(四百零六)午后
这是一个慵懒的午后
一个站在街边的女人被捕了
她不该在如此炎热的天气里
用她单薄的衣衫和单薄的躯体
让每一个路过的男人,在她的身体上去满足为所欲为的需求与愿望
警察带走她的整个过程隆重而庄严
整条大街雅雀无声
只有路边树上的一只蝉,发出了几声不太满意的呻吟和鸣叫
在一栋金碧辉煌的大楼里
一场重要的会议刚刚结束
重要的人物们要赶往另一个地方去参加一场盛大的宴会
他们是匆忙的,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溢满疲备
当他们靠在轿车的后座上打盹的时候
一群衣衫不整的民工,正在街头的树荫下
用和他们同样疲惫的姿势,靠着石阶沉睡
路边紧挨着的三间面馆
全都懒洋洋地敞开着透亮的玻璃门
几个漂亮的服务员,面无表情地坐着门边的长凳上
一位瘦削的厨师,戴着端端正正自厨师帽
全神贯注地舀了一碗汤,在灶台边慢慢品尝
他们在等待,一个推门而进的顾客
像一粒小小的石子,投进平静的池水中
一只氢气球在空中漫无目的地飘荡
气球下有一根线,连着一个四处游走的人
那是一个背着许多喇叭和玩具的小贩
他的脸上漾着笑
他多么希望有一群欢乐的孩童跟在他的身后
可此刻他和他的气球一样,都是孤独的
一片枯黄的叶
居然在没有一丝风的午后,悄悄地落下
这是一片无足轻重的叶,甚至砸不死一只慌张的蚂蚁
它在被一只脚掌踩碎之前
勉强为几粒尘埃遮挡住了灼热的阳光
我推开窗户
看见在广场的旁边
有一条河流,泛着刺目的波光
我知道那是一条没有鱼儿的河流
我想像着有一只小小的虾米
一动不动地爬在河底的一块石头上
(四百零七)成见
呱呱坠地的第一声啼哭
是在对世界发表与生俱来的意见
我不相信婴儿的纯净是相同的
因为他们的哭声各不相同
每一声啼哭都让世界更复杂了一些
直到哭声停止,母亲和孩子都杂乱如麻地死去
最复杂的情绪
发生在面无表情的时刻
那是一双死鱼一般的眼睛
只须滴溜溜地轻松一转
就让前后左右四面八方都如临深渊
永远也不会有答案
刺进心脏的那一刀,出自何人之手
啜饮着自己身上流淌的血
思索仇人与朋友,哪一个更值得由衷的尊重
都说走向沙场是为了守护身后的村庄
当射出最后一箭,飞羽鸣空之时
才发现身后的村庄,早已成为了更热烈的战场
将军战马上的旌旗
挡得住千万里漫漫黄沙
却盖不住脚下的一具枯骨
一缕弦音在山巅响起
那里有一座白云深处的庙宇
谁也不知道,弹响琴弦的
是落发的和尚,还是衣袂飘飘的佳人
山下的众生总是需要遐想的
神仙可以远在千里,但报应与宿命必须近在眼前
只要屠刀不是挥向自己的
断头台就是从古至今最热闹的地方
就像菜市场屠羊宰牛
如若抢不到一块肥美的肉
至少,可以舀起一勺鲜甜的血
一个身披枷锁的囚徒
从未幻想过地狱里的酷刑与烈火
他的信仰属于阻止他进出的那道门
他比谁都更为坚定地相信
跨过那道门,每一条路都通往天堂
我再也听不进人间的言语
我只想听到一名新生的婴儿
送给我的那一记哭声
以及,随之而来的那一串笑声
(四百零八)左眼与右眼
从一只眼睛里飞出去的景像
又回到了另一只眼睛
仿佛掉进了深渊,再也不见踪迹
如果两只眼睛都失明了
还是没有一缕目光能够锁住你
光明对你有什么价值,黑暗对你又能有什么意义
这一只眼睛看见了鲜花,那一只眼睛看见了枯叶
你心中的海洋
可曾因为一次沉没,而让一切水落石出了呢
我知道人的眼睛是看不到灵魂的
而菩萨的眼睛一旦开始流泪,就再也不会睁开
正如我闭上双眼,再也看不见你的面容
当再没有一滴眼泪,能够洗净眼前的世界
一粒小小的沙粒
就会让所有的目光,不停地滴下无尽的鲜血
没有哪一种颜色,能描绘我左眼的疲惫
没有哪一种光亮,能映照我右眼的悲伤
欢乐可以停留在我的睫毛上,而苦难会龟缩在我的眼底
被我看见的,没有一样是真实的
直到你捂住了我的双眼
我才知道,最不真实的那个应该是我自己
当你不再爱我的眼睛
锲而不舍地要亲吻我的心
我用疼痛拥抱你,而用麻木埋葬了我自己
无论我如何地折叠我自己
我的左眼和右眼都不能碰撞在一起
我的目光是两支射出的箭,不能织成一张温柔的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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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美丽的牙齿和柔软的舌头学会了沉默以后
更美丽的两只眼睛
同时学会了对时光和岁月的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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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眼睛是最真诚的窗户
但眼睛又如此脆弱
只需一层薄薄的雾,就会让真诚的湖泊变成虚伪的海洋
12
眼睛不会说话
眼睛最生动的表达
是对每一个人,一次又一次的哭
(四百零九)火焰的自述
所有人都以为我射出的光
是在击打黑暗
可我终将会熄灭,向死寂致敬
我照耀着你的前行
但我不能陪伴你的沉睡
我的光会撕碎你美好的梦
我被你举在手中
无论你是怒吼还是沉默
我都会为你流下滚烫的泪
唯有光明
哪怕是稍纵即逝的光明
才能理解灰飞烟灭之后,永恒的意义
世界是属于光的
但在你属于我的那一刻
世界拒绝了火焰的燃烧
当所有的温暖都让人疼痛
每一缕光都会低下头颅
怀念一团在天使的翅膀上燃烧的火焰
无论有多少人向一把火聚拢,从没有一只手能抓住火的心脏
每一个人都相信
火燃烧得愈旺盛,世界便越是空虚
被火所包围的人是幸福的
即便化成了灰
但至少血液与骨骼不会再寒冷
继续燃烧
我会死去,而你会更加光明而温暖
如何让死去的我不再熄灭,是你一生最终的理想
(四百一十)心灵印记
他们用一本又一本厚厚的书告诉我
山河会一次又一次的破碎
我却看见在山河最完整的时候
有一颗又一颗疼痛而破碎的心
完美的种子还在酣然沉睡
受伤的种子
已经在伤口上长出了一朵鲜艳夺目的花
在枷锁合上的那一刻
囚徒与看守
同时关闭了通向自由的那扇门
水往低处流,汇聚成了江河湖海
血也往低处流
凝聚成了广阔而丰饶的沃土
如若眼睛真的能成为一面映照天地的镜子
又能在哪里去寻找一颗心
做成一个包罗万象的梦
所有被咀嚼得伤痕累累的故事
都要去到一颗心中
被发酵成一杯浓烈的酒
或者,被酝酿成一碗剧毒的药
当心灵被撕扯得千疮百孔
灵魂便打开了一条又一条奔逃的路
无论美丽还是丑陋的面容
都需要一张把心灵覆盖起来
让自己能够窃窃私语的纱巾
你说你要炼就一副百毒不侵的身躯
可你为什么要反复捶打我柔弱不堪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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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敞开的心扉
是一片四季分明的天空
我关闭的心房
是一个曲折漫长的黑夜
(四百一十一)跋涉志
你拒绝了我为你送上的一把伞
你说,如若不能让雨雪拍打在脸上
又怎能用你手中的长鞭,去抽打天空的脊梁
对没有终点的旅程来说
起点不重要,路途也不重要
就连脚印也是要被抹去的
那个行走的人,用他自己的影子作为砝码
去称量肥沃和干瘠的土地,到底有多少重量
汗水与沙尘
塑造不了一条经久不息的道路
血液在皮肤之下激荡
一双坚定的眼眸,即便面对最灼热的沙漠
也会用闪闪发亮的目光,扫荡出一片汹涌澎湃的海洋
已经没有任何珍宝
值得被装进空空如也的行囊
你渴望一场雨,一场不受季节限制和束缚的雨
来为你描绘一滴真诚的泪应该有的模样
每一个不能与你同行的人
都是你难以忘怀的兄弟姐妹和挚友
你用地平线上的声音对他们发出永不消逝的问候
当你变成一具枯骨
你为他们的祈祷,比任何一座坟墓还要虔诚
没有一座路标能够指引你
没有一面旗帜能够召唤你
但天空中的鸟能看见你的笑容
但水流里的鱼能亲吻你的悲伤
还有一双无比温柔的手,会在星空下抚摸你
你从不在任何一个地方停留
你害怕一路跟随着你的苦难
会在你歇息之时,淹没了你脚下的幸福
在你飘扬的衣袂之下
森林和草原在不停地流淌
一只飞蛾和一匹狼
就那么善良地陪伴着,你提在手上的一点火光
(四百一十二)羽毛
当岩石和钢铁都失去了最后的重量
再没有一副身躯能驮起一根羽毛
鸟儿和云朵都不再飞翔
你在询问:天空坠落以后
还有没有肉体的地狱,还有没有灵魂的天堂
一片羽毛不能靠近炽热的太阳
那就让每一双翅膀都属于冰凉的夜晚
让飞扬的梦像水一样流淌
即便被冰雪覆盖,至少还有凝结的泪
像一粒珍珠闪闪发光
吹干了岁月的沉重
还剩下一根羽毛静卧在掌心
你是要握紧拳头痛哭失声
还是要张开手掌仰天长笑
你的心愿像羽毛一样飞起来了
但你不知道那没有尽头的天空
是否就是一座不见底的深渊
用一片羽毛去擦拭一条艳丽的彩虹
那是一条等待远行的桥吗
那是一条渴望归家的路吗
羽毛是白色的
注视着羽毛的眼睛是黑色的
想念着羽毛的一颗心,却像血一样是红色的
你不是一只鸟
可每拔下一片羽毛,你都会锥心刺骨的痛
你说你要在一片羽毛的沉寂中
去学习一只鸟的语言
听一听清晨和黄昏那不为人知的歌唱
(四百一十三)海市蜃楼
这一个世界正在消失
另一个世界正在显现
停留在这一个故事里,你走不出来
站立在另一个故事外,你走不进去
在最荒凉的地方
你相信隐藏着一座最美的城市
你看见了流光溢彩的亭台楼阁
还有一挂瀑布和一口清泉
你舔尽了嘴角渗出的每一滴血
也没有尝出水流的甘甜
你只知道环绕着你的风与沙,味道永远是苦涩的
在这一个世界里你是孤独的
而另一个灯火通明的世界,没有一张脸庞能与你相识
你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叹息,就像一个巨大的海浪
你还来不及被击打得粉碎,就已经被安静地淹没
世界是光秃秃的
但所有的诱惑依然在繁茂的生长
你的肉身躯已瘦弱得可以像风筝一样飞翔
整个世界全部都轻飘飘的
只有被你攥在手中的那根线
坚韧而沉重,为你捆绑了全部的风沙与岩石
变幻莫测的世界飞起来了
而你的骨头、血液和五脏六腑尽皆掉下去了
离你最近的那个世界
有最寒凉的风,有最炽烈的火
你摘不下一棵树上的果
你采不到一株草上的叶
甚至你俯下身躯,也吮吸不到泥土上的一滴露珠
除了你自己,没有一粒尘埃是真实的
你很想自己也化为一阵风
可你害怕把自己变得虚假以后,这个世界会失去依靠
在空无一人的旷野里
你用一颗完整的心去爱恋天空和大地
在人潮拥挤的市集中
你用毕生的岁月去爱恋敞开的门和关闭的窗
你到达的地方都会倒塌
你离开的地方都会燃烧
你把所有不属于你的故事
全部储存在了自己的记忆中
在晨曦来临的时候,在冷月初升的时候
你试着把那些故事,讲述成自己的眼泪和哭泣
(四百一十四)肉身记
把黄金供给菩萨
把珠宝献给魔鬼
还余下一具肉身无处安放
只得把所有的欲望都留给自己
身体发肤,都是可以被撕裂成碎片的
用最昂贵的膏药涂满肌肤
本以为肉身能够完美无缺
可最终没有谁能抵抗得了腐朽的味道
最销魂的滋味是属于肉身的
最苦涩的岁月也是属于肉身的
当一具具真实的肉身全都学会了装模作样
再无一缕灵魂能够让冰冷的血液重回温暖
披着一副皮囊,去撞一口震聋发聩的钟
钟声惊掉了安睡的魂
手舞足蹈的人又怎能不焦灼而躁动
肉身生病了
一种病会传染另一种病
一种毒会害死另一种毒
房子和坟墓都被肉身占据了
谁也不会在乎
无家可归的灵魂
肉身张开了血盆大口
咀嚼一块肉,或是咬断一根骨头
便成了血肉之躯得以存活的唯一理由
终归是要点燃一支轻飘飘的香烛
用朦胧的肉眼
冷冷地注视模糊的灵魂
听肉身唱一首歌
让永恒的世界不得安宁
(四百一十五)语言的尽头
燃一柱香
磕最虔诚的头,行最繁复的礼,作最深沉的揖
唯独不能开口透出半点声音
我相信不言不语的菩萨已然应许了我的心思
我害怕熙熙攘攘的人群偷窥泄露了我的秘密
把一封信烧成灰
不是为了封锁文字能够承载的讯息
而是为了堵住那一张欲言又止的嘴
没有一句语言是完整的
但必须要让一件无中生有的事
在一片不毛之地生根发芽
记忆如此深刻
而又忘记了语言,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
抹干哑口无言的汗水与泪水
不着一字,让自己变成一个微笑快乐不再开口说话的人
把祈求给了天堂
把愤恨给了地狱
唯独人间的语言无法出售
当那些话语被缝在口中无法说出
当那些隐秘被封在笔中无法书写
天堂的泪和地狱的血便会同时在人间泛滥成灾
一切都萎缩了
骨瘦如柴的身躯,只剩下一张大大张开的嘴
我不知道你想说出的话还有多少
但我想用一碗粮食
换取你从生到死,所有的语言
思想不再流淌
任何的语言都是透明的
就像冰一样凝结闪闪发光
每走一步都是火树银花
不再有河流的波浪,也不再有辽阔的海洋
亲密无间的拥抱是不需要语言的
天海相隔的距离是不需要语言的
漫长的倾述成为了不可跨越的障碍
弹指一挥间
一座墓碑倒塌,一个婴儿降生
我知道,你会在地平线上呼唤我
我听到了你的声音
可任由我爬上最高的山顶
我也看不见你的身影
(四百一十六)阴阳路
明明是一个人
却在光天化日之下,一念顿悟成了佛
却在朗月清辉之中,一心走火入了魔
谁也不比谁聪明几许,谁也不比谁愚笨几分
今朝向善,明日作恶
我看看你,你看看我,尽皆是五官端正的智慧生物
扇的是阴风,点的是鬼火
倒挂在城门之上的,偏又真真切切是人的头颅
呲几颗獠牙,裂几瓣兔唇
诵善良的经,吃生冷的肉
抬头三尺,管你是迢迢星汉,还是阴森冥河
哪里还能饮得下孟婆熬的汤
有生之年啖下的佳肴美味
丝丝缕缕早就被制成了入骨三分、无药可解的毒
那是化不开的情,那是解不开的锁
孟婆的轻舟,不过是渡向了一条无计可施的河
都说是苦海无边
不论是智慧非凡的菩萨,还是神通广大的妖魔
都没有见过一处滋味甘甜的湖泊
既然回过了头也不知岸在何处
死不回头的人啊,谁又能告诉他该当为何
阴有阴的人生,阳有阳的生活
你说你猜不透阴间的算计
其实你更斗不过的是阳世的谋略
断头台上问你有几颗脑袋
祭魂坛上问你有心肠几何
有几双眼睛呆若木鸡,有几根舌头口若悬河
万籁俱寂了,天地显现得庄严肃穆
唯听见人间的声音,说的是我佛慈悲
唯看见人间的故事,演的是无恶不作
(四百一十七)向一只鼓聚集
需要一种声音,咚咚咚地敲打起来
让山岳震动,让人心摇晃
总归是要剥下一张皮来,任由捶打
不管那是什么皮,人皮、兽皮或其他动物的皮
把血阴干,只为了一阵不可抗拒的声音
我见过欢乐的鼓、愤怒的鼓、激越的鼓、温柔的鼓
唯独没有见过一只悲伤的鼓或忧郁的鼓
在雷动漫鼓声下,一切都是慷慨的
即便是最残酷的沙场
只要鼓声还在,鲜血与白骨就会化成胜利的乐章
在你因为敲打一只鼓而疲惫不堪之时
我不得不承认一只鼓的善良
越柔韧的皮
越适合做成一只举世无双的鼓
哪怕是千锤百炼的生命
也经不起不问缘由的敲击
你的声音会沙哑
而一只鼓的声音
会在你最为饥渴的时候,愈发激烈
如若一只鼓不再被敲击
一个沉睡的人
会让整个原野成为他梦想的根基
何时
被鼓声所包围
从自己身上剥下一张完整的皮
做成一只独一无二,只有自己能够敲响的鼓
让其他的鼓都败下阵来
(四百一十八)序曲
你还没有准备好让一个故事结束
我又怎能轻率地让一个故事开始
你的期待印不上我敞开的心扉
我的等待牵不动你紧闭的眼帘
夜晚的序曲要用太阳的落幕作为铺垫
清晨的序曲要用月亮的告别作为根基
如若你当真要拉开我们的爱情
你想好了吗——
我们的相拥该让哪一段时光闭幕
我们的亲吻该向哪一个季节告别
不知从何处传来的余音还绕梁未绝
你的手指和我的手指
久久地停留在琴弦上
那被我们酝酿得比酒还浓比蜜还稠的爱情
给不了我们一个启示
去弹响属于此时此刻的第一个音符
你不敢确认春天一定会苏醒
我不能肯定冬日一定会沉睡
你化为了一块透明的冰,我化为了一汪浑浊的泥泞
一个声音对我们说这一年已经过去
一个声音对我们说这一年已然停止
绮丽的青春是一道拽不住的光影
我们只能让三千丈白发挽成一个解不开的死结
你对我说:莫要回头
我对你说:莫再前行
你爱我,却不让我的影子陪伴你
你害怕太阳的升起,你害怕月亮的落下
我们的亲吻让红唇苍白
我们的拥抱让天空黑暗
我不愿让沸腾的血灼伤你
我要你不用睁开眼睛就能看见我的灵魂
不论你我是否愿意
一个我们无法猜想结局的故事
就这样开始了
(四百一十九)苦海集市
当头颅和心脏
被干干净净地放在橱窗里
等待一个合适的价格
万物便都可以明码标价
不再有人去问,被出售之后还是不是自己
只要出得起价钱
世上本就没有无价之宝
不论是什么都可以被珍藏
天下最值钱的事物
是买家和卖家的会心一笑
每一个人都很富有
每一个人都很贫穷
即便一块石头,也渴望长出维妙维肖的血与肉
而一副血肉之躯
却痛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变成一块以假乱真的石头
在人间的集市上
血肉已经不干净了,满目可见拥挤的苍蝇和蛆虫
最漂亮的脸蛋在一条毒蛇的身上
最完美的皮囊在一只狐狸的身上
最勤劳的一双手被虎豹买走了
最善良的一颗心被豺狼买走了
属于人的东西越来越少
属于妖魔鬼怪的买卖就会越来越兴旺
向魔鬼购买过去
向菩萨购买未来
把地狱的火焰搬到庙门口去卖
把天堂的果实偷到暗网上去卖
每个人都隐藏好自己的面孔
而把眼睛修炼得像深渊一样
买的人和卖的人都心有灵犀
你习惯了我的深䆳,我习惯了你的沉默
你买尽了大地
我卖光了天空
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我们祝愿着对方
成为最后一件商品的时刻早日到来
(四百二十)夜猎
捕猎者已经准备好弓箭和斧锯
猎物还未出现,夜晚已经来临
在一双双被欲望撑开的眼睛里
黑暗似乎还很遥远
在星光的抚摸下
杀戮与死亡都表现得理所当然
既然伤痛与尸骨是丰盛的收获
哭泣与欢笑便都不需要被埋葬
猎人的准备精细而充分
猎物必须要承认自己的呼吸是一场不可预知的意外
夜晚是丰盛的
丰盛得让捕猎者和猎物都兴高采烈
每一张被剥下的皮都在感叹这个夜晚没有黑暗
每一块被割下的肉都在仰望这个夜空如此清晰
无声无息的潜伏是刚刚开始的命运
捕猎者呼啸着奔涌而上之时就是已然注定的宿命
疑惑还未来得及写在脸上
甚至连恐惧也没有时间进入心中
一切皆已分明
长夜结束,晨曦初现
活着的与死亡的都要庆祝全新的美好一天
时间就是一张弯曲的弓
生命是在弓上被绷紧了的弦
每一场猎杀都是在切割夜晚
如若没有疲惫与死亡
又用什么去填充硕果累累的白天
你告诉我
夜晚的捕猎注定是被一个甜美的梦所覆盖
如若不是在梦里沉睡
那就在梦中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