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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祈恂     自牧归荑洵美且异txt下载     自牧归荑洵美且异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36.容易的易,温暖的暖

    S市第一机场,欧阳泽打着哈欠坐在椅子上,单焱站在一旁盯着出口的方向,

    “这死丫头又要来捣乱了。”欧阳泽不满地嘟囔着,还偏偏订了一大早的飞机票,本来最近就在忙卡尔的事情,现在弄得他连觉都睡不好。

    “你这个亲哥也不看着点,我有阵子没见到小桃了,不一定认得出来。”单焱瞥了一眼欧阳泽,看着他那一副颓废的模样叹了口气。

    “穿得最丑最能咋呼的就是她。”欧阳泽一个接一个地打着哈欠,

    单焱没有再理他,目光落在出口,片刻后,欧阳桃走出来,

    还未等单焱招手,她就风风火火地推着箱子走过来,“快走快走。”

    “行,我送你去酒店。”欧阳泽伸个懒腰后起身,

    “谁说我要去酒店了,我要去找小安哥哥,要不然坐这么早的航班来干什么,我要他上班第一眼就能看见我。”欧阳桃一脸向往地说着,

    从小她就很喜欢很喜欢安凉,他和她相差六岁,这么多年来她从未见到过比安凉更好看的人。

    在她八岁那年的春节,安老带着安凉回了一趟N市,和老朋友聚在一起过年。她只记得那时候下着鹅毛大雪,她的那个傻哥哥在拉着容云和单焱打雪仗,安凉慵懒地坐在一旁的长椅上仰头看着纷飞的大雪,那一幕美得就像画一样,

    她走过去拍了拍安凉,从兜里掏出一块曲奇饼干递给他。那时候安凉盯着饼干看了一会儿,然后接过来,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那时候他还说了句别的话,可是因为安凉的笑容实在是太好看了,留在脑海里的只有那时的笑容。

    自那之后有好几年她都没见到过安凉,这几年偶尔欧阳泽来找安凉的时候,她会厚着脸皮跟着过来,安凉对她也是爱答不理。

    “别闹了,我带你去酒店。”欧阳泽皱起眉头,

    “谁闹了,我就要去。”欧阳桃也是个执拗的人,

    “小桃,听你哥哥的话吧,最近这边情况有些复杂。”单焱看着眼前这两兄妹,只好在中间充当着和事佬,

    “我就是去看他一眼,又不是去什么危险地带。”欧阳桃也不明白为什么他们都在阻挠她,

    “欧阳桃!”欧阳泽烦躁地低吼出口,

    “欧阳泽!就你会喊!”欧阳桃也不示弱,扔下行李箱,直接挎着小包踩着高跟鞋走出机场,

    她拦了辆出租车扬长而去,欧阳泽无奈地推着两个大行李箱,想都不用想,按这丫头刚才说的话准是去安氏集团了。

    “我们也走吧,要不要和安凉说一声。”

    “别别别,我们还是快赶过去拦着她吧,安凉本来就不喜欢这个咋呼的小丫头,要让他知道,咦咦咦,眼神都能杀死我好几回了。”

    ——————————

    安氏集团大厅,安凉一脸冷漠地走进来,夏清在他身后跟着,手里拿着平板报备着当日的行程会议安排,

    “小安哥哥。”一道女声从他身后传来,

    安凉一回头,看见的是欧阳桃气喘吁吁刚走进公司的模样,

    “呼,还好赶上了。小安哥哥,好久不见我特别想你,刚下飞机就来找你了。”欧阳桃一脸灿烂地笑着,满是少女靓丽的模样,

    正是上班时间,不少员工好奇地看向这里,这是怎么回事,记得安总最近是有爱人的啊,有人说是前阵子的易秘书呢。这又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这么阳光漂亮的女孩,一瞬间八卦之魂熊熊燃起。

    “.........你哥呢,没去接你吗?”安凉想了片刻,记起来这是欧阳家的小女儿,欧阳泽那个又傻又聒噪的妹妹。

    “他来接机了,可是和单焱哥一起拦着我不让我来见你,你说气不气人。”欧阳桃皱起眉头不满地说着,

    “你哥倒是久违的做了件对事。”安凉移开视线,越过欧阳桃看着远处从公司前的广场上狂奔来的欧阳泽,

    “啊?”她没听懂安凉说的是什么意思,倒是听到了身后震耳欲聋的自家臭哥哥的声音,“欧阳桃!”

    “切,追来的倒是挺快的。”欧阳桃撇撇嘴,

    “跟我回家。”欧阳泽跑得气喘吁吁,和刚才欧阳桃刚来的时候一模一样,没想到紧赶慢赶还是慢了一步。

    “小安哥哥,中午一起吃饭好不好,明天是周六了,我还想和你去看电影逛街打游戏。”欧阳桃不听他的话,转过头继续和安凉说着,语气里带着撒娇,

    安凉没有说任何话,只是一直和欧阳泽对视着,那眼神仿佛要拔了他的皮一般。

    “安凉有女朋友了,你别闹了。”欧阳泽拉过欧阳桃,低声和她说着,

    “啊?怎么可能,你是不是在骗我。”欧阳桃一脸不信,自打她认识安凉的时候开始,就没见过他谈过恋爱,以至于她潜意识里以为,他一直都是单身,一直会是单身。

    安氏集团外,叶归洵快步匆匆走来,低头检查着手里的几个公文夹,昨晚安凉回家处理工作,今早落下了几个,也怪不得安凉,早上出门急,顺手把书桌上的文件一堆拿走,有几个被知琋调皮地提前藏起来了,今早进幼儿园前才告诉她,美名其曰让妈妈去找阿凉叔叔玩。

    叶归洵低头走路查着公文夹,没注意到前面站着人,一不小心撞了上去,可眼那个人就像是一堵墙一样,撞得她再往后退几步,都没站稳,“哎呦。”

    “没事吧。”单焱敏捷地一把抓住叶归洵的小臂,这才让她站稳。

    “不好意思,欸,单焱?你怎么在这儿?”叶归洵道歉后抬头可没想到撞上的人是单焱。

    “啊.....就是陪欧阳泽来看看。”单焱尴尬地摸了摸脖子,没想到叶归洵这个点来了,凭着小桃的性格,唉,想想都头疼。

    原本是不想掺和进去他才站在外面的,现在倒好,还是进去吧,指不定小桃一会儿作什么妖。

    “那一起进去吧。”叶归洵笑着说,

    可没想到刚进公司没几步,就看见了安凉,旁边还有一个女孩,看上去就是个性格活泼的人。

    “小暖,你怎么来了?”安凉的表情一下子柔和起来,目光随着叶归洵移动。

    欧阳桃再怎么一根筋,也看得出来这种变化,她不甘地转过头想看看是什么样的女人拿下了小安哥哥,没想到是这么普通的女人,没有她好看,穿得也是单单调调。

    “知琋把你的公文夹藏起来了,进幼儿园前才告诉我,我怕你今天用得到就赶紧送来了。”叶归洵低声说着,把公文夹交给他,

    安凉接过后,摸了摸她的头,痞笑着,“我家小暖真棒。”

    欧阳桃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脑海里只有一个字,酸,酸死了。

    “这位是?”叶归洵微红着耳朵,大庭广众下弄得她羞死了,忙拉下安凉的手,询问着。

    “欧阳泽的妹妹,欧阳桃。”安凉平淡回答着,

    忽然他把手搭在叶归洵的肩上,带着她转过身,用不小的声音笑着说,“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的爱人,易暖。”

    一瞬间哗然,安总刚才是对着他们笑了吗!而且安总的女人关系出奇的干净,没见过他承认谁,这是第一个。

    “总裁夫人好!”不远处电梯处有个男员工在人群中起哄着,

    叶归洵的耳朵刷地一下变得通红,安凉笑得更开心了,总裁夫人吗,他倒是很满意这个称呼。

    欧阳桃的表情仿佛踩了狗屎一般,难看极了,真是一点颜面都不给她留,

    “你好,我叫易暖。”叶归洵微笑着伸出手,

    “你好,我叫欧阳桃。”欧阳桃即便是再不愿意,家教还是在心里刻着,握住叶归洵伸过来的手,

    “.......等等,你的名字是哪两个字?”欧阳桃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忙开口问着。

    “容易的易,温暖的暖。”叶归洵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问,但还是回答。

    欧阳桃没有再说话,眼中的不甘却逐渐变成了死心,原来她叫易暖,怪不得啊,原来........

    “哥,走了。”欧阳桃转身拉着欧阳泽的袖口,像个霜打的茄子般,弄得欧阳泽一头雾水,但还是听她的话跟着走出安氏,

    “安哥,今天不好意思,以后有事直接吩咐。”欧阳泽还不忘和安凉交代一句,

    叶归洵一头雾水地看着欧阳桃他们的背影,“这就走了?你们没有事情要谈?”

    “谁知道呢,走吧,正好陪我上班。”安凉也随着她看过去,不过很快就收回视线,拉起叶归洵的手作势往里走,

    “啊,不是吧,我要回家。”叶归洵定在原地一脸的不情愿,

    “再不走信不信我扛起你走?”安凉压低声音痞笑着,

    “......走吧。”叶归洵只好耷拉着头认命般地往里走,她相信安凉会说到做到。

    ——————————

    车内,单焱一言不发地开着车,欧阳泽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好奇地时不时往后看,

    “欧阳泽,有话直说,别跟个坐不住的猴子一样。”欧阳桃看着窗外烦躁地说着,

    “你怎么直接就出来了?不大闹一场?不应该啊,怎么回事?”欧阳泽自动忽略掉妹妹的后半句,终于问出口,

    “小安哥哥说她叫易暖啊!易暖!”欧阳桃吼出口,浑身上下难受极了,

    欧阳泽一头雾水,怎么这年头还有看名字就放弃的?真是莫名其妙,也是,他这妹妹的脑子在想些什么,他也没怎么懂过。

    没有大闹一场他已经很知足了,看样子这丫头是要放弃安凉了,这对他来说可是个天大的好消息,真不敢想象如果安凉是他的妹夫,那这日子该怎么过下去。

    欧阳桃望着窗外快速移动的大楼沮丧着,没想到这么快她的梦就破碎了,也是,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只不过就是那个雪天的笑容,让她恍惚了这么多年.........

    ——————————

    多年前的那个大雪纷飞的春节,男孩坐在长椅上低头看着递饼干的小女孩,

    “我只喜欢一个女孩做的饼干,她叫易暖。容易的易,温暖的暖。”

141.追逐着自己的光

    “容云!容云!容云!”

    座无虚席的体育场内所有人在呼喊着他的名字,满怀着热爱,拼命晃动着手中的绀蓝色荧光棒,舞台中央那个男人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无不牵动着他们的心弦。

    聚光灯下的容云微喘着粗气,调整着自己的状态,剩下最后一首歌了,一如既往的那首歌。

    那首歌他总是会唱得撕心裂肺,唱到最后殊不知满脸都是泪水。他抬起头双目呆呆地望着那片闪动的蓝海,最后一首了,阿茫,你可要在天上好好听着,这可是你这辈子最爱的歌............

    全场粉丝都屏住呼吸,如同约好般安静下来,等待着他的声音。

    “砰——砰——”突然两道枪声响起,

    容云只感受到两阵剧烈的疼痛,还未来得及想清楚,瞬间倒在了地上,他清晰地感受到血液从自己的身体里流出,手指尖触碰到了那抹温热。

    音乐伴奏声,尖叫声,嘶吼声,保安维持秩序的声音,经纪人焦急的呼喊声,一切越来越远,在闭眼的前一刻,他仿佛看见了他的阿茫,在呼唤着他...............

    ——————————————

    华研医院,

    顾奕祈接到季成的电话后急匆匆地赶过来,看到手术室外站着三三俩俩的人。

    “你对她做了什么?”贺谨恂紧抓住安凉的领子,一拳打在他的脸上。

    “我们两个人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安凉目光发狠,擦了擦嘴角渗出的血后上去就要给贺谨恂一拳,却被祝染拉住了。

    顾奕祈无暇顾及一旁那两个人,担忧地望着手术室里,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后,医生从手术室里出来,“请问哪位是家属?”

    “我是。”

    “我是。”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安凉和贺谨恂对视着,下一秒仿佛又要争吵起来。医生在中间为难着,在华研医院VIP区工作,自然是清楚眼前这几个人都是什么身份背景,一个都惹不起。

    “跟我说吧。”顾奕祈拉走医生,冷漠地看着那两个人,

    医生和顾奕祈交代着,幸好送来的及时,但割得不浅,还需要观察几天。

    一道急促手机铃声响起,看到是欧阳泽的号码后,安凉蹙着眉头接起电话,“容云中枪了,现在在第五部队医院抢救,情况不太好,你快来吧。”

    “谁干的?”安凉的声音多了份严肃和冰冷。

    “是卡尔,他混进了容云的演唱会。”

    安凉望了眼身后手术室紧闭着的门,缓缓闭上双眼,“我知道了,现在马上去。”

    顾奕祈满眼冰冷地看着安凉离去的背影,什么都没有说。

    贺谨恂的手机也响了起来,是文斯朝,那边一片嘈杂,“谨爷,有卡尔的消息了,一个小时前军界容老的孙子容云在演唱会上中枪了,开枪的是卡尔。”

    “带着你手下的人,一定要找到他。”

    “好。”

    贺谨恂挂掉电话,如果卡尔试图伤害安凉身边的人去报仇的话,那,小暖,还有孩子们!

    “顾奕祈,看好归洵!”贺谨恂急促中带着紧张,只给顾奕祈留了这么一句话。

    “余知,通知武坤,把手下一半的人调到华研医院保护好归洵,快。”他快步跑向楼梯,马上拨通余知的电话。

    顾奕祈疑惑地看着贺谨恂离开的方向,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不然这两个人绝不可能把小暖留在这里那么严肃地离开。他隐隐不安着,

    一路上不知道闯过了多少个红灯,可他管不了这么多了,十多分钟后,他的车停在了一所幼儿园门口,刹车的声音惊得保安立马出来查看,

    “我来接两个孩子回家,大班的易知珩和易知琋。”贺谨恂马上下车,一脸严峻,

    “易知珩和易知琋..........啊,那两个小娃娃,您是哪位?”保安回想起来,可是看眼前这个男人眼生,不禁警惕着。

    “我是他们的........叔叔,家里有急事。”贺谨恂边说边走进幼儿园,虽说是个幼儿园,但是个私立的幼小连读制的学校,里面大得离谱。

    “先生,您不能进,我们这里得登记,核查您的身份。”保安正经地想要拦住贺谨恂,

    “身份证给你,别拦我,如果孩子出了什么差错,我要你赔命。”贺谨恂从怀里里掏出钱包,一把按在保安的手上,跑进了学校里。

    “先生!先生!”保安还在后面追,

    突然有个人抓住他的手腕,“和我谈吧,我和他是一起的,我给你登记,核查身份。”

    “可是........”保安为难地看着已经跑远的贺谨恂,

    “看你也是个负责的人,跟我谈吧,他是贺氏的总裁贺谨恂。”季成叹了叹气,他就知道会这样,

    “贺氏?贺谨恂!”保安一时没反应过来,念到名字的时候突然想起来,瞬间倒吸一口气,

    “可那两个娃娃是安氏总裁安凉的孩子啊,这.......”

    “大人物的事情你我就不用管了。”季成看着贺谨恂消失的方向,只留下这一句话,随后跟着进去了,

    幼儿园内,贺谨恂着急地一间一间教室找着,

    终于在不知道推开多少扇门后,他看见了坐在教室里唱歌的孩子们,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个箭步冲上去把两个孩子抱在怀里,“还好没事,还好没事,没事就好。”

    一切太过突然,在一旁弹着钢琴的老师默默停下手,一屋子孩子们好奇地看着眼前这个叔叔,知珩和知琋懵懵的,都没来得及推开他,知琋感觉现在这个抱着她的“叔叔”好像很害怕很担心的样子,知珩觉得要是现在推开这个“叔叔”。那下一秒他好像就会哭出来一样。

    “妈妈和......安凉叔叔突然有些事情需要去别的城市处理,我可不可以照顾你们一阵子?”贺谨恂小心翼翼地问出口,

    “妈妈什么时候回来?”知珩警惕地问着,

    “我也不知道,可能会需要很长时间。”只不过是孩子的一句话,却让他快要崩溃,是啊,他的归洵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哥哥,妈妈是不是不要我们了?”知琋眼中满是泪水,

    “不是的,妈妈只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知珩和知琋的妈妈那么好,怎么会不要你们呢?”贺谨恂红着眼眶,抚摸着知琋的头发安慰着,现在的他很想很想陪在归洵的身边,可是他不能,这是他的责任。

    和老师说过之后,贺谨恂便带着孩子们开车离开了,车驶进了一片别墅区,片刻后拐进一幢气派的别墅里,

    “小李啊,谁来了?”贺老爷子拄着拐杖站在楼梯缓台上,

    “是小少爷还有......知珩和知琋!”李叔一脸欣喜地说出口,

    贺老爷子听罢,下楼的速度都不免快了些许。

    贺谨恂带着孩子们进来,季成跟在其后,

    “李叔,帮我照顾一下孩子们吧,晚上的时候我接他们回家。”贺谨恂紧蹙着眉头,

    知珩认出来这幢别墅他曾经来过,不远处拄着拐杖的老人他也曾见过,知琋躲在知珩的身后,不安地看着周围,

    “好,你放心吧。”李叔察觉到不太对劲,看来一定是发生什么事了,马上应下。

    “季成,你先留在这儿吧。”

    “好。”

    贺谨恂转身就要离开,才没走几步,就感觉到有人拉住自己的衣角,回头一看,发现是知琋用那只小手拉住了他,

    “你还会回来吗?”知琋抬头倔强地问着,她不知道妈妈去了哪里,也不知道这个“叔叔”为什么要把他们带来这里,可是,她现在熟悉的只有眼前这个人。

    “别担心,晚上我就来接你们回家。”贺谨恂蹲下身,摸了摸知琋的头,

    随后他跑出去,西装的衣角飘扬,知珩望着他的背影,那时候的贺谨恂,好像在拼命追逐着自己生命中的光一样.........

137.最初的模样

    九月,秋天,萧瑟中掺杂着微凉,没有人知道卡尔去了哪里,不管是安凉还是单焱,都没有找到卡尔的行踪,就连贺谨恂暗中派出去的人手,都杳无音信。

    夜升,地下基地,六七个人坐在桌前,

    “谨爷,没找到人。”文斯朝紧蹙着眉头,

    “怎么回事?”贺谨恂询问,文斯朝很少有空手而归的时候。

    “我们跟着他的踪迹从M国追到了东南,到那儿突然就断了线索。找过当地的人手,还是没有消息。安凉的人看上去也没有抓到人。”

    “不是死了,就是背后有人。”一旁默默听着的武坤说出口,脚搭在桌上,双手抱着头,一副淡然的模样。

    “我就一次没来开会,怎么就有些听不懂呢?咱们为什么要淌这趟浑水啊?”文思杨好奇地看着武坤,

    “因为咱的嫂子呗。安凉危险了,嫂子也就危险了。”武坤笑着说,

    贺谨恂一记冷眼飞过去,武坤悻悻地闭上了嘴,

    “这几天把这边的事情安排好之后,我自己去找。”贺谨恂深叹一口气,望着自己左手手指上的那四个数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行。”

    “不行!”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余知和季成看了眼对方,

    “还是我带人去吧。”文斯朝也说出口,

    “这本来就是我的私事,就当这是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了。”贺谨恂起身离开,

    其余的人都跟着他走出去,武坤和尚格面面相觑,都是一群男人,也不知道怎么去安慰人。

    贺谨恂站在夜升门口,却没有往前踏出一步离开,

    下雨了,滴答,滴答,哗啦啦。

    行人匆匆,女人们踩着高跟鞋把小包举在头顶小碎步跑远,男人们忙躲到屋檐下,掸掸衣服上的水珠。

    只有少数几个人带着伞,逃过这突如其来的秋雨袭击。

    他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般,魔怔地迈开步走入雨中,

    “谨爷,这件事你再考虑考虑。”文斯朝拉住贺谨恂,眉头紧蹙地说着。

    “换作是辛可,你会怎么办?”贺谨恂站在雨中,笑得很惨,

    换作是辛可,你会怎么办......

    换作是辛可.........

    文斯朝的手下意识松开,贺谨恂走到自己的车旁,开车扬长而去,没有人知道他去哪里,目的地只有他自己知道。

    文斯朝怔然,是啊,换作是辛可的话,他现在肯定掘地三尺都要把卡尔挖出来.......

    被突如其来的秋雨困住的,不只是他们,还有叶归洵。

    刚接完孩子正要回家,没想到下起了雨,天气预报明明说今天只是个阴天。

    “妈妈,我好饿呀。”知琋摸摸瘪瘪的肚子,

    叶归洵抬起手看了眼表,已经6点了,可是淋着雨回家孩子们会感冒。

    “请问是叶小姐吗?”一旁有一道女声传来。

    叶归洵下意识转过头去看,却记不太清在哪里见过这个女人。

    “您是?”叶归洵疑惑中带着警惕,除了他,好久没有人叫她这个名字了。

    “我是方姝韵,你还记得白千垣吗?”她轻声说着,她们说实话只有多年前的一面之缘,要不是后来知道叶归洵不仅仅是秘书那么简单,她也不会记到现在。

    “啊,方小姐你好。实在不好意思啊,刚才没有记起来。”叶归洵这才笑出来,悬着的心放下了。

    “我和他还得多谢谢你呢,这是我们的孩子,小初。小初,快叫阿姨好。”方姝韵温柔地看着自己的孩子,

    “阿姨好。”小初礼貌地说出口,现在看上去已经是八九岁了。这所幼儿园是可以直接升同属小学初中高中的,这个校区是幼儿园和小学的校区。

    “哎呀都长这么大了,小初长得可真帅。”叶归洵微弯下腰,看着小初,脸上的表情很温柔。

    “这是我的孩子,知珩和知琋,快叫阿姨好。”叶归洵也忙介绍着,

    “漂亮阿姨好。”知琋嘴甜地叫了一声,逗得方姝韵笑出了声。

    知珩不说话,有些不服气地盯着比他高的小初,小初也在盯着他,表情也不怎么开心的模样。

    “怎么了,知珩?”叶归洵察觉到不对劲,

    “妈妈我们快走,我不喜欢他。”知珩毫不留面子地说出口,

    叶归洵站在中间难堪着,方姝韵也疑惑着,自己家的孩子自己心里清楚,不可能欺负比自己小的啊。

    “我也不喜欢你。”小初傲娇地说出口,

    “白初!怎么和弟弟说话呢。”方姝韵一脸严肃,刚才的温柔消失不见。

    “知珩,怎么回事?”叶归洵也敛起笑容,低声询问着。

    可奈何怎么说,两个男孩都不说话,只是互相盯着对方,像是快要打起来的模样。

    “妈妈,漂亮阿姨。其实没什么事情,就是小初哥哥偷偷跑到我们幼儿园这里,然后不小心把我撞倒了,摔倒的时候他想拉住我,但是我们一起摔倒了,小初哥哥不小心亲到了我的脸。哥哥看见了就和他打了一架。”知琋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

    这下叶归洵和方姝韵略带着尴尬站在原地,

    “谁,亲了我家小琋?”突然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叶归洵被吓了一跳,转身才看清是安凉,

    “你怎么来了?不是还有会吗?”叶归洵惊喜中带着一丝担忧,

    “外面下着雨呢,我还哪有心思开会,一猜你就没带伞。膝盖怎么样?”安凉痞笑着,视线落在叶归洵那多年疼痛的膝盖上。

    “还好,没事。”一股暖流涌上心头,自己的每一件小事都有人记得,这种感觉真的很让人安心。

    “姝韵,接孩子怎么接这么半天?”又有个人走来,

    叶归洵定睛一看,惊讶之余粲然笑出来,又是一个老熟人——白千垣。

    “诶,叶归洵?听说你没死,没想到在这里看见你了。”白千垣也是带着惊诧,打量着叶归洵和安凉,还有两个孩子。

    “白千垣,好久不见。”叶归洵感慨万千,

    “走吧,要不我们一起吃个晚饭?叙叙旧,正好孩子们好像也有什么误会。”叶归洵破天荒地提议,各种聚会她向来是避而远之的,奈何现在心中澎湃,有好多话想说。

    安凉没有阻止她,令他最愉悦的事情莫过于是看到她的笑容。

    “好啊......”

    ——————————————

    敬雪楼,雅间内,

    叶归洵有一句没一句地吐槽着当年白千垣吩咐她的工作,就好像是在泄愤一般。就连不怎么碰的酒都来上了那么几瓶。

    “方小姐,有机会我们合作一场。”安凉举起酒杯想和方姝韵碰杯,眼神倒没有那么和善。

    “喂喂喂,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想给她报仇,你冲我来。”白千垣连忙举起自己的酒杯和安凉碰杯。

    “还有你儿子亲了我家小琋一口,这怎么算?”安凉挑眉,

    白千垣看着一旁玩得正好的三个孩子,果然小孩子的世界很简单,和好也很快,小初像个大哥哥一样带着知珩和知琋看动画片。

    “大不了结个娃娃亲?”白千垣笑出声,

    “娃娃亲就不必了,你就帮我们照看几次孩子吧,我看小初挺会带弟弟妹妹玩。”安凉忙拒绝,自己家的宝贝小琋怎么可以许给别人家的男孩。

    况且给孩子们找个年纪不差太多的玩伴也好。

    片刻后,方姝韵出去接了个工作电话,欧阳泽他们碰巧也在这里另一层吃饭,安凉去找他们谈些事情。

    屋内只剩下熟睡的三个孩子和曾是上下级的两人。

    “你变了好多,变好了。以前我看你就像是个阎王,现在倒像是个正常人了,我都不怕你了。”叶归洵醉醺醺地说着,

    白千垣无语,“有你这么夸人的吗?你倒是没有变太多。”

    “我的时间就好像一直暂停着,我也想变,可是变不了。人的本性不会变,你看你装了那么长时间,不是还回到了最初的模样。你看我,想换种样子,可是没有用。”

    “安凉看着对你很好。”

    “是啊,很好。”

    “你真的放下他了?”白千垣小心翼翼问出口,当年在顾少爷的面具舞会上他可是亲眼看到了那两个人隔着面具都显露出来的甜蜜。

    虽然没说出名字,但叶归洵还是知道,一瞬间,魔怔般清醒了不少,

    “........我在慢慢放下,就是有时候脑子一空就会想到好多好多,想到最单纯的模样,想到他牵着我,想到他的笑容,就连他的每个习惯喜好都记得很清楚。当然,也会想起来他蛮横无理,霸道自私。”说到后面,她轻笑出声,

    “可是我现在身边已经有安凉了,他很好,他为了我改变了好多,我的每一件小事他都会记得。我牵住他的手,他会给我一整个童话般的世界,就感觉自己是这个世界上很重要的人一样。”

    “和贺谨恂在一起的时候,我感觉我们是彼此的世界,但是是个互相囚禁着的世界。在安凉身边,我感觉自己活在一个自由,可以喘气的世界里。”

    “他曾经和我说过,让我教他怎么去爱一个人,现在看样子是终于教会了,可是我和他之间已经没有可能了。你知道吗?他的母亲杀了我的父母。”

    “曾经我也想和他手牵手一起平凡地逛着商场,一起坐在海边好好看着浪花,一起度过人生中每一个重要的瞬间。可这不可能了。”

    “我爱的贺谨恂只是十九岁在茫茫人群中牵住我的那个贺谨恂,已经过去了。而我和安凉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一墙之隔的旁边雅间里,贺谨恂靠坐在墙边,低着头听着叶归洵的那些话。往昔的回忆如潮水般涌来,对的,错的,甜的,苦的。

    他因为白千垣的一条短信,开车狂奔到这里,只为了听听她的声音。

    他红着眼眶,明明她的心里还有他,可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到另一个人的身边,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

    他何尝不想和她长长久久,过着三餐四季的生活。

    归洵,你放心,这次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即便你不知道,即便你的心全部给了安凉,我也会做好我该做的.......

138.你穿上一定会很好看

    M国,中央大街,正是周末的午后,人们来来往往,不愧是著名旅游景点,在这里能看见各形各色各个国家的人们。

    “顾奕风,快把墨镜还给我!”程颜雪微怒地看着顾奕风,不就是仗着自己长得高吗,把墨镜举得那么高,这让她抢半天都没拿回来。

    “你答不答应吗,明晚九点,金湾酒店。”顾奕风笑着,低头看着程颜雪现在遮遮掩掩不敢露出脸的模样,好玩极了。

    “.......好好好,我答应你,快还给我。”程颜雪看着周围的人群,当明星当久了,总有种别人在看着她的感觉,生怕被认出来。

    “喏,给你戴上。”顾奕风弯下腰,帮程颜雪把墨镜戴好,隔着镜片,他都能看见程颜雪想杀了他的那道视线。

    “那边有服装租赁的店,我们去看看。”顾奕风嬉皮笑脸地看着程颜雪,一把拉着她跑进了店里。

    “诶诶诶,你慢点。”程颜雪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迈进了店里。看上去是个租服装可以给拍照的店,有各式各样的衣服,制服,长裙,婚纱,还有好多。

    程颜雪还没怎么来过这种店,没想到里面的衣服还挺好看,下一刻,她在一件红色长裙前驻足。那是件很保守的裙子,没有露背,没有露腿,更没有露胸。双层纱质的面料一看就会在风中扬起美丽的弧度,上身是类似衬衫的款式,宽松中带着紧致。

    “哦,这位小姐真有眼光,这件红色长裙是昨天刚到店里的,是店内价格最高的一件。”老板说着流利的英语,语速特别快。

    “咳咳,老板说什么?”程颜雪礼貌地笑了笑,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问着顾奕祈风,从小到大,她在学习上就没有什么惊人的天赋。

    “老板说你穿上一定会很好看。”顾奕风驴唇不对马嘴地回答,也不知是不是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来了。

    “那就这件吧。”程颜雪满意地点点头,

    老板拿着一个照相机走过来,准备帮程颜雪拍照。顾奕风拉住老板,拿起放在椅子上的自己的照相机,示意他要自己拍。老板一看这相机的型号类型,就明白了这是专业的,随即笑着耸耸肩离开。

    程颜雪穿着大红色的复古长裙猛地一转身,裙摆扬起完美的弧度,不那么大,不那么急,恰到好处。那一瞬间,顾奕风按下快门。

    他向来没什么伟大的理想,成为摄影师完全就是因为心中的那个她,程颜雪。她是个大明星,他便要用相机拍下她惊鸿的美。每次程颜雪叫他帮忙拍照片的时候,她都会看着成片开心地笑着,而他也会因为她的笑容而开心。

    他没想过要正大光明地去追她,这么多年来她的心里一直是顾奕祈,而不是他顾奕风。没关系,没关系的,他只希望她幸福,她想做什么他都会帮她。

    现在程颜雪放弃了,他想伸出手争取一下,就一下........

    “我看看你照的。”程颜雪走过来,

    顾奕风把刚才的照片给程颜雪看,

    “哇,照得真好看。”程颜雪看了眼照片后笑得很灿烂,

    “来吧,继续。”顾奕风继续用着相机照下程颜雪,把自己俊美的脸藏在相机后,眸中只有那一个人...........

139.我一定会让你爱上我

    晚上九点,金湾酒店,

    程颜雪按照时间走进七楼的西餐厅,这里是出了名的难预约,可没想到今天竟然一个人都没有,看来是被包场了。她不得不咂舌于顾奕风的财力。

    顾奕祈走过来,拉起她的手向前走着,那条路的两侧并排立着十几个展览架,地上是用微黄色蜡烛铺成的路。展览架上都是顾奕祈为她拍下的照片,

    可没走几步,程颜雪便停下了,顾奕风不明所以地回头看着她,只见她缓缓推开顾奕风的手。

    “顾奕风,我还想和你做朋友。”程颜雪复杂地看着顾奕风,看见这种场面再反应不过来那就是傻子了,

    “跟我来。”顾奕风重新牵起程颜雪的手,坚决地带着她往里走。

    程颜雪拗不过他,任他牵着,烛光路两侧的照片她都看在眼里。

    第一张是她坐在长椅上的模样,仔细想想那应该是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跟在顾奕祈后面,那时候她的眼里根本就看不见顾奕风。

    下一张是她第一次演电视剧的时候,他悄悄来到现场,由于不能提前泄露妆发,她捂得跟个粽子一样,戴着大帽子和墨镜,勉为其难和顾奕风拍了一张。

    再下一张记得是顾奕风的生日那天,她当天才知道,随便找了家店,拉着他进去买了个小蛋糕。可没想到他居然感动到哭了,明明是件很小的事。

    再往后都是这几年和他的点滴,他向来喜欢照相,看到这些照片,程颜雪微微动容,没想到那些于她而言琐碎的小事,一直被他记在心里。

    “你坐,听我说。”顾奕风执拗地看着程颜雪,当他听到程颜雪的那句话时,他已然知道,今天是不可能听到她答应的声音。可是他一定要说,把这么多年藏于心底的感情说与她听。

    程颜雪暂且先坐下了,这里布置得很好,满是她喜欢的蔷薇花,想到这儿,程颜雪暗暗叹了口气。

    “从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开始喜欢你了,可是那时候你的心里一心只有我哥,我就只好把这个感情好好藏起来,帮你追他。”顾奕风微低下头苦笑着,

    “你也知道,我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如果我不是个男孩,说不定早就被扔出顾家了。活得太孤单了,一遇见你,我就感觉心里被温暖充盈着。你就像个太阳一样,我想伸手触碰可是又不敢,我只是顾家的私生子,而我哥样样优秀,你如果和他在一起,那一定会很幸福。可是这么多年也没成,你也终于放弃了。你能不能回头看看我,我不想继续看着你追逐别人的背影了。”

    顾奕风忐忑到手心冒汗,紧张得看着程颜雪的表情,

    “奕风,我的心里没有你。”程颜雪缓缓说出口,

    虽然是提前预料到的,可真当听到的时候还是会很难受,“是因为顾奕祈吗?”

    “不是,即便没有他,也不会是你。”程颜雪摇摇头,

    “你很好,也很帅,可是我不会因为你而感到心动。你快乐我会陪你开心,你难过我会安慰你,但这仅仅是朋友。一想到你,我会觉得很可靠,有什么事一个电话马上就会来。我没有察觉到你的心意,现在想想,像是个渣女在吊着你一样。”

    “以后我会注意好分寸的。”程颜雪冷着脸站起来往外走,看来,她要失去一个好朋友了,她没有办法和一个跟自己告白过的人再继续称兄道弟。

    “如果我让你感到心动,你会不会喜欢我?”顾奕风望着她的背影,真挚地问着。

    “如果你很闲,那你可以试试。”程颜雪没有看到他的表情,只当他是没清醒过来,

    “程颜雪,我一定会让你爱上我。”顾奕风喊着,

    程颜雪没有回头,只是挥挥手,离开这层奢华的西餐厅。

    说实话,这些年追她的人多了去了,立下这种豪言壮志的人也不在少数,最后呢,看见她是这么难啃的骨头,纷纷离开寻找其他女人了,她也落得个清闲,可以满心欢喜地追逐着顾奕祈的背影。

    这次,虽然她的心里已经没有顾奕祈了,但只要像之前一样,那想必顾奕风在不久后也会放弃,只是以后晚上陪她坐在街边喝酒的那个人不会再来了..............

146.番外:阿茫(一)

    “你知道江茫吗?”

    “啊,就是那个长得特别好看的孤儿?”

    “对,就是她,听说又和别人打起来了。”

    “走走走,快去看看。”

    容云戴着耳机坐在初中班级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上,耳机里没有放歌,那是第一次,他听到阿茫的名字。

    那天放学,他看到了同学们口中说的那个叫江茫的女孩,一群女生把她围在小巷里,对她拳打脚踢,口中骂着:江茫,你个没爹没娘的小婊子。

    他向来不关心别人的事情,可是那四个字,没爹没娘还真是戳到了心窝里。他远远地看着那个叫江茫的女孩,挨着打可是脸上的表情却是不甘,就像一头随时准备反咬上去的狼。

    他随手捡起一块石头,猛地砸向那群女生,他才不管是男是女,只要是坏的,都该死。

    突如其来的石块弄得她们怒意猛增,回头一看却吓了一跳,整个学校没有人不认识江茫,更没有人不认识容云。于她们而言,一个是低贱到尘埃里的孤儿,一个是帅气到云霄里的学长。两个人在不同意义上很出名。

    那群女生连忙遮住脸逃跑,整个学校,好多女生都幻想着和容云谈一场恋爱,她们也不例外,可是他对什么事情都不感兴趣,整天就像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一般。可不能让容云留下不好的印象,那群女生马上从这里逃跑。

    刚才还嘈杂的小巷里只剩下容云和江茫。

    江茫自己爬起来,使劲拍拍衣服上的脚印,把散乱着的长发重新扎好,背起自己的双肩包,淡淡地看了容云一眼便离开了。

    第二次看见她是在学校里的食堂,那天中午食堂依旧有很多人,江茫刚打完饭要找座位的时候,突然有人伸出脚绊了她一下,瞬间她倒在地上,饭菜打了一地,餐盘落在地上叮哐的声响让不少人看向这里,容云连眼皮都没有抬。

    江茫撑着身子站起来,抖了抖身上的白菜叶和饭粒,今天的午饭看上去也是作废了,真是浪费了院长奶奶给她的饭钱。当所有人以为江茫会忍这口气的时候,她猛地抄起那个绊住她的女生的餐盘,砸在了女生的脸上,丝毫不留情面,女生没反应过来,呛得直咳嗽。

    容云看了眼江茫那里,视线停留了片刻,

    “下次再这样,我就把你的脚剁下来。”江茫冷冷地看着那个女生,

    “我知道你叫李桥涵,也知道你家住在罗山街二百一十五号的公寓,更知道你爸妈是干什么的,别惹我,更别想着告状,我什么都干得出来。”她靠近那个女生,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着,

    “我从来都没有做过对不起你们任何一个人的事情,下次再有人找茬,先想清楚后果。”江茫站直身子,环顾着周围的同学们,还剩下一年就可以离开这个学校了,她要好好撑下去,不能让院长奶奶担心。

    容云看着江茫离开的背影,微微沉思,她看上去不像是任人宰割的样子,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天会安安分分挨着打。这是他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好奇。

    “诶,你认识她吗?”容云看了眼身边的单焱,随后越过他问着欧阳泽。单焱从小就是正经的样子,和他一样不管这些事情。

    “她呀,叫江茫,长得是很漂亮,名声倒是挺差的。”

    “怎么说?”

    “说来也是可怜,你知道幸安福利院吧,就是五柳街那边的孤儿院,我爹援助那儿所以我也了解一点儿。我听说江茫是七岁的时候到的孤儿院,按理说这么大应该能记得自己的父母和名字,可她什么都不说,就站在孤儿院门口。那里的院长也是心善,就收了她。

    院长的儿子是个练武术的,教会她一身功夫防身。她也不怕事,被欺负了就会像刚才一样加倍还回去。

    长得好看,即便是孤儿也有挺多人追的,女生就嫉妒,造谣,小姑娘明明什么都没做,明明是自己男朋友心飞了,还赖人家抢了自己男朋友,江茫也懒得解释清楚,不知道真相的人一传十十传百,这名声也就差了。

    咱学校估计只有我知道江茫在哪个孤儿院,连老师都不知道。她啊,之前还竟敢威胁我,不让我说出去。也是,要说出去,不知道那些小混子要怎么打扰那个孤儿院。”

    “她每天不是都回家吗?跟着她不就知道了。”容云不解地问着,

    “也不是没人干过这事,放学后跟着她,有时候她坐在公交站的长椅上,坐一晚上,连跟着她的人都睡着了,第二天醒来她又不见了。有时候她进夜店,一进去就没了人影,也没成年都不知道她是怎么进去的。

    还有的时候啊,直接去了公共墓地,跟着她的人被她吓得忙爬回来,那之后吧,就好像没有人再跟着她了。知道无济于事,就想法子在学校里整她。”

    “容云,你怎么突然对她感兴趣了?”单焱倒是感觉新奇,没想到容云竟然对别人这么感兴趣,要是让容老爷子知道了,还不知道会多高兴呢。

    “啊对啊,看上了?也是,江茫长得是不赖。”欧阳泽反应过来对他开着玩笑,

    “她这样的我看不上。”那时候,容云坚定地想着,

    卡耐基曾提出一个理论,叫做视网膜效应。有时候刚刚学过的新的东西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再次碰到,说到底就是注意力在于何处,一个人的注意力不同会直接影响着他眼中的世界。就好比现在的容云一样,

    自从那次知道有江茫这么一个人后,他总会看见她。

    容云喜欢看向窗外的世界,江茫喜欢一节接着一节地逃课,脱下鞋蜷着膝盖坐在外面的长椅上,无忧无虑地活下去。

    这不就巧了,容云总能看见她坐在长椅上的背影,偶尔歪歪头,动动脖子,伸个小懒腰。刚开始只觉得她扰乱了他的视线,可后来,他越来越习惯,看看当日的蓝天,再垂下眼睑看一眼坐在长椅上的女孩。

    那一日,是欧阳泽的生日,他在自家老爸开的娱乐公司过生日。挨着的两幢楼都是欧阳泽老爸的,一幢是安保性极强的娱乐公司,平时在那里办公,给明星谈业务。

    另一栋是鱼龙混杂的夜店会所。欧阳泽偷偷瞒着老爸,来到夜店找了个最奢华的包厢,这里的经理自然是知道欧阳泽的,平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次也不例外,都为他布置好了生日派对。

    容云和欧阳泽完全就是两个极端,他不喜欢来这种地方,可欧阳泽最喜欢这种花天酒地的娱乐方式,这是他的生日,容云只好过来陪他,毕竟上次他自己过生日的时候,拉着欧阳泽这个胆小鬼玩遍了惊奇乐园的所有刺激项目,到最后欧阳泽直接难受恶心到进了医院。

    江茫拿着几瓶红酒走进屋里,眼观鼻鼻观心,“先生,这是经理叫我来送给您的,祝您生日快乐。”

    “江茫?”欧阳泽看见她后不禁愣住,

    江茫本来一直低着头,没想到屋里坐着的是欧阳泽,周围还有比她大一年级的学长学姐,看上去都是欧阳泽的朋友。

    “欧阳叔今晚在这边来看生意,你还是快走吧。”江茫没有任何波动,只是平静地说出口,不卑不亢。

    “欧阳,原来你和江茫认识啊。”一旁有个女生略带好奇地问出口。

    “就见过几面而已。我的事情就不用你管了,出去吧。”欧阳泽不耐烦地摆摆手,

    江茫也不喜欢多管闲事,小时候欧阳泽会跟着他的爸爸来福利院,那时候他给了她一片比手掌还要大的奢侈巧克力,她拿去和其他孩子一起分,虽然只尝到了一小块,但是真的很甜,甜到了心窝窝里。别人对她的好她会刻在心里记得很牢,完全是看在那块巧克力的份上,她才会开口提醒他。既然他不领情,那就算了。

    欧阳叔叔对欧阳泽很纵容,只有一点,十八岁前不许他来这种地方,上次他因为这种事都被赶出了家门一周,这次还不长记性。江茫走出包厢,只希望欧阳泽不要被逮到。

    “真没事吗?欧阳叔在这儿呢。”单焱低声问着,有些担心。

    “放心吧,点儿不会那么背的。来,喝!”欧阳泽不在意,只是拿起酒杯往里灌着,丝毫不像个十几岁的孩子。

    夜幕降临,已是深夜,欧阳峦本要离开会所,可是通过前台的监控看见看见最里面的顶级包厢关着门,刚才经理和他报告工作的时候也没说今天顶包来了人。

    “顶包今天来的什么人?”欧阳峦顺口问了一句。

    “额.......这我也不太清楚。”前台小姐面色难堪地说着,哪个都不能得罪啊,一个是大老板,一个是记仇的小少爷。

    “不知道?.........又是那小子?”欧阳峦蹙眉,一瞬间便猜了出来,大步流星地走向了那个包厢,

    “欧阳叔叔,你误会了。里面是别的地方来的客人,前台的小楠姐也不知道底细。”突然江茫挡在了欧阳峦面前,一脸着急地说着。

    “真不是欧阳泽那小子?”欧阳峦还是怀疑着,可是停下来了,如果真不是那臭小子,他现在闯进去就是在砸招牌。

    “真的!”江茫一脸肯定地看着欧阳峦,

    “——为你弹奏肖邦的夜曲,纪念我死去的爱情!——”突然包厢里穿出来很大的唱歌声,一听就知道是欧阳泽,

    “这唱得鬼哭狼嚎的一听就是那小子,小茫你今天不许拦我!”欧阳峦直接越过江茫,哐地一声打开包厢门,

    欧阳泽愣得连下一句都没想起来唱,江茫一脸无奈地站在欧阳峦身后,一脸看傻子的模样。

    “我过去还是你过来?”欧阳峦环视一周前后视线落在自己儿子身上,忍着怒气。

    欧阳泽看见后面的江茫,脑子快速转着,佯装看了眼手表,放下话筒,“时间也不早了,今天就到这儿吧,我爸喊我回家吃饭了。”

    一瞬间他跑到欧阳峦身边,推着自己老爸的后背离开了,出去的途中还不忘狠狠瞪一眼江茫,小声骂了句:告状精。

    包厢里剩下的人虽然有些迷惑,但还是都先起身离开了,时间也不早了。

    单焱在离开前看着江茫,也是一脸的不理解,“今天是他的生日,没必要特意去找欧阳叔告状吧。”

    “慢走。”江茫没有回答,只是机械性的回答,满是不甘地盯着单焱。

    单焱气鼓鼓地离开了,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女生,之前欧阳泽还说她挺好的,好什么啊!

    “先生慢走。”最后一个人也要走了,江茫微微鞠躬,

    “没拦住?”容云倒是没有马上离开,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和你没有关系。”江茫直勾勾地看了他一眼后,径直越过他,收拾着桌子上的残骸。

    “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容云不解地问着,

    “.........没见过。”江茫心里一惊,却还是很好地掩藏了过去。

    “那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我没有讨厌你。”江茫别扭地说出口,不知道应该怎么样去回应。

    “容云,走了。”单焱的声音从包厢外传过来,

    容云应了一声后,看了眼江茫,轻声笑了一声便离开了。包厢里只留下江茫缓缓放下手中的抹布,局促不安的站着。

    那是他们第一次说上话的日子,欧阳泽的生日。

    那天欧阳泽和父亲大吵一架后离家出走,住在了容云家里,他时不时捉弄着江茫,却怎么都解不了气。容云只因她的一句不用你管,而袖手旁观。

    几天后学校有运动会,不限报名次数不分男女,会给个人奖项最好的学生发个奖,还有五百元的的奖金,去年江茫拿到了五百元,听说今年初一有个叫做齐霄的男生很厉害,她必须拼尽全力了。

    运动会过得很快,就剩下最后的一项女子八百米决赛了,江茫没想到今年的比分咬得这么紧,如果决赛她赢了,才能和齐霄是共同第一名,她只能拼尽全力拿第一了。

    欧阳泽和站在围观的人群前,这是最后一项比赛,几乎所有人都看着。欧阳泽冷眼看着江茫快要冲刺的身影,一伸脚,江茫直接摔出去三米远,她不顾还在流血的膝盖和胳膊连忙爬起来,狠狠地瞪了欧阳泽一眼,然后继续冲向终点,可是还是最后一名。

    就以一个奖项的差距,她输了。五百块对欧阳泽这样的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像他这种人有时候只是吃一顿饭就远远超过了这个数,可这五百块对她来说很多很多,可以给院长奶奶补贴用。

    江茫气不过,猛地冲上去一拳打在了欧阳泽的脸上,表情很可怕。欧阳泽不可置信地看着江茫,下一秒挥起拳头也要打回去,容云一下子挡在了两个人中间,拉住了欧阳泽的手腕,

    “差不多得了,这段时间你也出过气了,周围也挺多人呢,说你欧阳泽打女人也不好。”他压低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着。

    欧阳泽环顾周围后视线落在江茫身上,狠狠地瞪了一眼后便离开了。

    江茫没有多看容云一眼,转过身朝着校门口的方向离开了。周围嘈杂的声音此起彼伏,都在议论着刚才突如其来的这一幕,还有骂江茫没良心的,别人帮了她都不知道说声谢谢。

    “容云,你怎么回事?”单焱不解地看着容云,

    “没什么,就是顺手帮欧阳家拦下了一场非议罢了。”容云也不在意,捡起地上那条摔成两段的手链后自顾自地离开了。

    几天后,容云在上课时间溜出来逃课,偶然路过画室,推开门后却发现里面还有一个人,江茫。

    江茫看到他后想要收拾东西离开,容云叫住她,“为什么躲着我?”

    “我没有。”江茫虽然这么说着,却还是想要离开,

    容云只是走过去看着她,淡淡地问着,“你有没有丢一条手链,上面带着小铃铛?”

    “你捡到了?”没经过思考,江茫一瞬间脱口而出,语气中带着急促。

    容云低头看着坐在椅子上的江茫,“对你来说这么重要?”

    “请你还给我。”江茫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激了,极力压抑住情绪,

    “喏,给你。”容云从衣兜里掏出手链递给江茫。

    她没想到容云会给得这么痛快,忙不迭地接过。

    “之前我帮你拦住了欧阳泽,还帮你把摔成两半的手链修好了,不打算谢谢我?”

    “谢谢你。”

    “只是口头上的吗?”

    “你想要什么?”

    “给我画一幅画吧。”容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面无表情,让人根本猜不透他的真实想法。

    “我画得很差,你找别人吧。”

    “你就是这么谢谢人的吗?”

    “.........行,你坐在台子上的那把椅子上吧。”江茫看着手中那把已经有些年头的画笔,没有再次拒绝,

    容云照着她说的去做,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仿佛想要从她身上研究出什么来。

    江茫拿起画笔,午后的阳光倾洒在男孩纯白色的衬衫外套上,看上去是那样地干净又柔和。室内只有手链轻微的铃铛声响。

    “那支笔看上去是很久以前的样式,怎么不换一支?”容云的视线落在那支笔上,

    “没有钱。”

    “小时候我学过画画,这个牌子在当初也不是能容易买到的,是谁送你的吗?”

    “.......只是偶然间捡到的。”听到这里,江茫的呼吸一滞,顿了顿,却又马上继续画着,

    许久后,江茫拿起画好的那幅画,拿给容云,

    “画得.......不错,但不是我想要的感觉。明天这个时间再给我画一张吧。”容云拿着这幅画只留下这一句话后便走了,

    江茫无措地站在原地,只感觉手中的画笔此刻是那样地烫手,他这是什么意思......

    就这样,江茫给容云画了一整个学期的画,从当初的局促到现在的从容,就像是一场梦一般,明知道不能靠近,可现在两个人越来越熟悉,她也从当初的极度不合群变得有一点点开朗起来,虽然只是一点点。

    冬日,与窗外的一片雪白截然不同,画室内洒落着暖阳,

    “你在听什么歌?”容云拔掉插在手机上的耳机,和她肩并肩坐着,悠扬的音乐声在画室里蔓延,

    “一般般吧,也没有那么好听,怎么喜欢这首呢?”容云双手抱环,平淡地说着。

    “因为这首歌的歌名就是我的名字啊。”江茫想要把耳机插回去,

    容云抓住她的手腕,“放着吧,听久了发现还可以。”

    “最近有没有人欺负你?”

    “欧阳泽。”

    “除了他,你俩就像冤家一样,见面就掐架,这不都是常事了。除了他呢?”

    “没有。”江茫摇摇头,

    “屁!前几天我就看见你和几个女生在学校前巷子里打架。”

    “那你还问我?”

    “唉,下次有这种事你告诉告诉我,我也去打一架,活动活动筋骨。”

    “我自己可以。”

    “是啊,你挺可以的,我看你一打八,还赢了,根本就不用我出手帮你。”

    “论打架我比你厉害。”江茫小声嘟囔着,

    “那都是在让着你。”虽然声音很小,但他还是听见了,

    “听说,你最近和一个初一的男生走得挺近的?”容云佯装不在意地问出口,江茫的事情他想不知道都难,一有什么风吹草动,欧阳泽就会第一时间飞过来告诉他,美名其曰监督。

    “刚认识的一个朋友。”江茫回想着最近谁和自己被同学们谈论,不一会儿就反应过来了。

    “他叫什么啊?几班的?”

    “.......”

    “快说,叫什么呀?”

    “齐霄。”

    ..................................

    初中的时光过得很快,容云在毕业的时候放下过话,不允许别人欺负江茫,于是在江茫单独在学校的一年里,没有几个人去找她的麻烦,她也交了齐霄这个好朋友。

    她的志愿高中原本一直是离福利院近的那所第三高中,可不知怎么地,在提交的时候第一志愿一晃神填成了明斯高中,回过头想起来的时候江茫也不甚在意,凭借她的家境本就不可能进去的,只是会被落到下一个志愿而已。

    却没想到几日后收到了明斯高中的通知书,一问才知道,明斯是欧阳家的产业,欧阳叔给她提供学费,前提是要她在学校的时候帮忙监督欧阳泽。

    就这样,她进了这所富家子弟的学校,和容云再次在同一所学校。也许,她本就不该踏足这里,有些人本就应该敬而远之。

    从刚开学的那一天开始,事情就渐渐地偏离了轨道。欧阳泽听说自家老爸安排了个眼线,特地带着容云和单焱在校门口等着,看看到底是什么人。

    他本应该和他们两个一样读高二,可是高一的时候简直就像个混世魔王一般,心思完全不在学习上,考了个全年级倒数第一名,气得欧阳峦直接给他降了个级,让他重新学一遍。

    “知道人家长什么样吗就在这里等?”单焱无聊地靠在墙边,每次欧阳泽的行动他都感到无奈。

    “容云知道。”欧阳泽的眼睛盯着来来往往的同学,

    容云笑笑没有说话,他这还是亲口听人家眼线说的呢。

    “欸,那不是江茫吗?她怎么穿着明斯的校服?”单焱一下子站直了身子,

    “欧阳泽,你找的人来了,还是和你一个班的同学呢。”容云抬了下下巴,示意欧阳泽,

    欧阳泽听到后不可置信地跑到江茫身边,“你是我爸安排来监视我的?”

    “嗯。”江茫不意外他知道这件事,原本也没有要瞒着的打算。

    周围的同学们看到欧阳泽都有些好奇发生什么事了,几乎全校都知道他是欧阳家的少爷,这个姓氏本就不常见,而且欧阳老总揪着欧阳泽耳朵走出校门也不是一两次的事情了。

    “我们商量个事情呗。”欧阳泽微弯着腰,讨好般说着,

    “你说。”江茫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般欧阳泽这样的时候,准没有好事。

    “以后不用事事都和我爸说,他老人家总生气也不好。”

    “学费是你替我交吗?”江茫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不是啊。”欧阳泽愣愣地答了一句,

    “那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江茫扔下这句话便自顾自地走远,

    “江茫,你站住。”欧阳泽气急败坏地喊着,

    容云和单焱只是在一旁看戏,

    “早上好。”就在江茫要走进校门的前一刻,和容云擦身而过,他抬起手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在这大庭广众之下。

    周围不乏女生,嫉妒和羡慕交错着在内心深处埋下种子,她们真的没见过几次容云笑着的模样,更别说笑着揉别的女生头发的样子。

    新的学校新的同学,却和以前都差不多,她还是没有交到朋友,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上,望着窗外的操场发呆,欧阳泽倒是成了她的同桌,每天不是捉弄她,就是在呼呼睡大觉。只是,每次醒来看见江茫望着窗外的模样,倒是让他想起了容云,真是一模一样。

    容云来到高一年组的频率突然多了起来,总是在高一一班里,有人说,是因为欧阳泽,还有人说,是因为那个叫做江茫的女生。她还是没有画出让他满意的画,他依旧让她每周来一次画室,来画一幅肖像画。

    在她高一下学期的时候,就在那个温暖的初春,院长奶奶去世了。她年纪大后身体本就不便利,但没想到,最后带走她的是一个小小的感冒。医生说了很多专业用语,她都听不懂,只知道那个对她一直很好的院长奶奶不在了。

    院长儿子斌叔像个孩子一样在守孝的灵堂痛哭着,她不敢哭出来,就好像哭出来了的话,院长奶奶就真的走了一样。

    欧阳峦也带着欧阳泽参加了葬礼,年少轻狂的时候,院长奶奶曾经收留过离家出走的他,这份恩情,他记到现在。容云听到消息后,也赶了过来。

    他看着不敢进更不敢远离灵堂的江茫,走过去拉住她的手腕,把她带到另一边的屋子里,抱着她轻拍着她的后背,像是在安慰着她,轻唤了她一句,“阿茫。”

    突然,忍了很久的泪水和委屈如同洪水般来势汹涌,她哭得很大声,守护了她九年的院长奶奶不在了,那个每次都会给她留一碗热饭的院长奶奶,那个会把她护在身后的院长奶奶啊.......

    当齐霄赶到的时候,看见了在容云怀里痛哭的江茫,心中不是滋味,他从没见过江茫哭得这么厉害。连带着他,都红着眼眶,从江茫的嘴里,他听到过容云和欧阳泽的名字,凭直觉,他猜得出眼前这个少年是容云,

    江茫和他抱在一起,她看不见容云的模样,可是,齐霄看得到,奇怪的是,容云为什么面无表情,为什么,无动于衷......

    院长奶奶走了之后,福利院要解散,孩子们都被送到了别的地方,江茫含泪送走了相处很久的弟弟妹妹们,她答应了孩子们会常去看他们,可是这下,她真的没有家了。已经十六岁了,不会再有福利院收留她了。

    她就像是个小狗一样蹲在路边,九年来属于她的东西用一个瓦楞纸箱就足够装了。斌叔在忙着处理福利院和院长奶奶的后事,欧阳叔更是日理万机,她没有办法厚起脸皮再去麻烦他们。幸好现在是春天,不然,路边就要有一具冻死的年轻女孩的尸骨了。

    突然,有人站在她跟前,江茫看到了一双纯白色的球鞋,“要不要跟我走?”

    她抬起头,看见了那个人冲她伸出的那只手,阳光正好盖住了他的面容,她把手搭在额前,这才看清楚了那个人的长相,是齐霄。

    “去哪儿?”江茫懒洋洋地问出口,手里扔着路边的小石子,

    “去我家。”齐霄蹲下身,和她平视着,陪她摆弄着地上的小石子。

    江茫一时没有说话,倒是用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齐霄,想说的话昭然写在脸上。

    齐霄嫌弃般地拍了下江茫的小脑瓜,“我像是那种人吗,瞎想什么呢。我家有两套房子,正好是对门,一套我住着,对门那套已经空着几年了。”齐霄解释着,

    当时父母和爷爷奶奶都在的时候,他们家那一层热热闹闹的,现在他们都已经走了,只剩下他独自一人,倒也是冷清极了。

    江茫撇撇嘴,看了眼自己的箱子,叹了口气,故意不去看他却傲娇地伸出手,“走吧。”

    即便是住在一个家里,此刻的江茫说不定也会同意,管他男女有别,管他流言蜚语,她江茫从来都没有在意过。可是,齐霄是第一个向她伸出手的人,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了,她倒是想,倒是想抓住这只手,试试自己还有没有资格接受别人的好。

    齐霄笑着站起身来,牵起手把她拉起来,替她抬着不算重的全部行李。

    “离这儿远吗?”

    “不太远,走个三十分钟吧。”

    “在几楼?”

    “十五楼。”

    “房子大吗?”

    “挺大的,一百多平呢。”

    “我还没住过那么大的房子呢。房租多少?”

    “免费。”

    “这么好,那房门有锁吗?”

    “有。”

    “什么样子的锁?好用吗?能把你锁在外面吗?”

    “再问回去我就把锁拆了。”

    两个人的影子在夕阳下拉长,此刻江茫的脸上是久违的笑容,久违到连她自己都感到陌生。

    自那之后,江茫就住进了齐霄的家里,两个人成了邻居,偶尔一起喝着酒看电视上的球赛。

    除了在欧阳家会所打工之外,她又找了个在家常小餐馆的工作,点单端菜,偶尔还帮着收银洗碗,老板和老板娘又和善又喜欢她。几乎每天齐霄都会在门口铺着凉席的木榻上等着她。

    盛夏的夜晚残留着一丝燥热,容云靠在福利院的墙边,在昏黄的路灯下等着她回来,他知道,每天她都会路过这里再回家。她来得很快,今天打工的饭店老板和老板娘回家给孩子过生日,关门得早。

    远远看见有个人虚弱地靠在墙边,她本要漠不关心地走过去,可路过的时候看见是容云,她猛地停住了脚,他的左胳膊上有一片擦伤的血迹,胳膊肘在流血,嘴唇也破了,更别说其他细小的伤口。头发凌乱着,衣服变脏了,一看就是刚打过架的样子。

    “你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一瞬间,她紧张地打量着容云,下意识地轻拉过他没受伤的右胳膊,检查着他的状态。

    “打架了。”容云打量着江茫的模样,她这么慌张的样子也真的是少见,

    容云抓住江茫搭在他胳膊上的手,眼神却是很冷峻,“当初没有地方去为什么不来找我?”

    江茫抬头望着他,那一瞬间,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忽然,江茫松开手,紧握着拳头盯着他的伤口,什么都没有说,扭头就走,

    容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再把目光放得稍远些,可以看出她是在去往福利院斜对过的那家药店,他的目光沉了沉,缓慢地跟在她的身后,

    江茫快步走进药店里,从口袋中掏出钱的同时着急地说出口,“请帮我拿碘伏,棉棒,还有纱布,谢谢。”

    这家药店的药师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每次看到她都是一副尖酸刻薄的样子,就差把不喜欢孤儿这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店里没有客人,紧跟着江茫身后倒是进来一个大爷,

    “大爷,你要点什么?”那个女人忙热情地招呼着,似乎站在他们之间的江茫是空气一般,

    “啊.......我就买点钙片。”大爷也是愣了一下,站在他前面的那个小女娃可是比他先来的。

    “来,钙片在这边,给谁吃的啊?”女人径直地走到一旁,

    江茫看着眼前这一幕,不禁攥紧手中的钱,她忍,

    大爷结完账离开的那一刻,江茫又重复一遍,“阿姨,我要碘伏,棉棒和纱布。”

    女人只是冷笑着白了她一眼,“我今天就是不想卖给你药了。”

    当容云踏进店里的时候,刚好听见这句话,快走出门口的大爷也不禁停下脚步回头看着,

    突然,江茫自顾自地走进药柜,翻找着她想要的东西,女人忙冲上来拉住她,江茫却先一步找到,以前她看到过女人是从这里拿消毒用品的。

    江茫把钱狠狠拍在柜台上,一句话都没有说,拉住容云的手腕就往外走,丝毫不顾身后女人破口大骂着她悲惨的身世。那一刻,容云看清了她那红着的眼眶,

    容云坐在大街旁的长椅上,微仰起头看着打开碘伏的江茫,她倒是一脸冷峻的模样,

    “你在生气?”容云的眸中满是探究,

    “没有。”江茫没有看着他,

    “你为什么哭了?”容云抬起右手,指腹擦拭掉她将要滴落的眼泪,

    江茫惊得往后退了一步,忙用衣袖胡乱擦掉了眼泪,她竟然没有反应过来自己流泪了。“.........眼睛里进沙子了。”

    容云没有再说话,只是嘴角带着不易察觉的微笑,任由江茫为他上药。

    “以后别再打架了,有什么事告诉我,我替你出头。”脑海中两种想法经过千万般争斗后,她终是说出口。

    “好,那以后你要好好保护我。”容云望着江茫,在路灯和月光下,眸中满是涌动的光芒,就好像那夜晚中的启明星般,一瞬间,江茫恍了神。

    容云一言不发地望着此刻的江茫,一样的氛围流动在两个人之间。

    “江茫——!”一旁,齐霄的声音突然响起,

    这一声,把江茫拉回了现实,她慌张地整理着椅子上的纱布和棉棒。

    齐霄走过来,他原本是要去接江茫下班的,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他们。

    “老板家孩子今天过生日,我忘记和你说了。”一看到齐霄,江茫整个人的表情都变得柔和起来,

    容云冷眼看着她的变化,却一丝也没有表现出来。

    “幸好在这里碰到你了,不然还得白跑一趟。”齐霄笑着拍了下江茫的肩,视线落在了容云身上,果然,他就是容云。

    “这是容云,我的.......学长。这是齐霄,我的朋友。”江茫在中间介绍着。

    “你好,我叫齐霄,是江茫的朋友。”齐霄先伸出手来,

    “容云,阿茫的学长。”容云嘴上这么说着,右臂却搭在了江茫的肩上,更像是把她环在怀里的动作,他没有去握住齐霄伸出来的手。

    容云的眸中满是挑衅,只有同为男人的齐霄才看得出来,他看不清楚眼前这个人到底在想些什么,直觉告诉他,容云不简单。

    若能提前看到结局,在那个时候,他绝对会一言不发直接拉着江茫走。而不是眼睁睁看着容云一次次颤动着她的心。

    “阿茫,今天过得怎么样?”

    “阿茫,你帮我看看这两条手链哪个更好看?”

    “阿茫,走,明天我带你去海边玩。”

    比起以往,容云来找江茫的次数越来越多,越来越亲昵。以至于欧阳泽每次都是拄着下巴惊恐地看着眼前的这两个人,

    这个人,好像不是他认识的容云了。江茫呢,普通人一看肯定觉得和平常没什么区别,可他是谁啊,整天和江茫大眼瞪小眼的欧阳泽啊,他明显看出来江茫的嘴角向上微微扬了十度。

    没想到江茫这棵铁树还又开花的时候,倒也是稀了奇了。

    还记得那是一节关于寻找梦想的心理课,这种课学生们一般都拿来补觉,根本不听。在这明斯高中也差不多,看小说的看小说,睡觉的睡觉,让江茫感到意外的是,节节课都心不在焉的欧阳泽在这节课上居然是最认真的,

    因此她多看了他一眼,欧阳泽马上察觉到便凑过来小声说,“不得不说,我爸招了姗姐是他做过最棒的选择了,太漂亮了,这身材,这颜值,绝了。”

    听到这儿,江茫一杵子把欧阳泽怼回他的座位上,还不忘白了他一眼。

    “哎,你有没有个什么梦想,说来听听。”欧阳泽也没有恼,

    “活着。”江茫想了想后便搪塞过去,这敷衍的答案也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

    活着,其实很难。有人因天灾人祸突然死去,有人因没有那碎银几两在寒冬中冻死在街头,在江茫的心里,活着,比死难多了。

    “噗,恭喜你啊,年纪轻轻就圆梦了。”欧阳泽还不忘奚落她一番,

    “.......那你呢?”江茫倒也是不气,他这一问倒是让她也有点好奇起来了。

    “继承我老爹的娱乐公司和会所,把那里的妞泡个遍。”欧阳泽眼中就差冒出星星了,

    “无聊。”

    “想不想知道单焱和容云以后想当什么?”

    “什么?”江茫佯装不在意的模样,

    “单焱吧,他无聊的很,想跟他家里一样,去当兵。容云小时候想当画家,那劲头,他家都快被画纸淹没了,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死都不要再画画了,现在,估计他的梦想就是混吃等死喽。”

    江茫没有再说话,握着笔的手不觉用起力,

    “就喜欢和你说话,要是别人,早就开口问我发生了什么事了。”欧阳泽瞥了她一眼后,懒洋洋地说出口,

    江茫此刻低头笑了下,倒不如说是苦笑着。如果说,她比谁都清楚发生的是什么事呢?

    小时候她也曾有过一个家,妈妈去世得早,但是爸爸给了她足够的爱,别人家的孩子因为父母工作忙而去不了几次的郊游,几乎是她每个周末的日常,在公园的大草坪上铺一个红格毯子,在河边盖个小帐篷,爸爸常带着她放最喜欢的风筝。

    她的爸爸叫江柏城,是个当时挺受欢迎的画家,在爸爸的,她的样子永远被记录在画纸上,总是那么地温馨,小时候追着蝴蝶跑的样子,弯腰捡起帽子的样子,害怕小白狗的样子........

    她从来不羡慕别人有妈妈,因为她有一个爸爸就够了。

    可一切的转变是那样的突如其来,

    那是个冬天,她坐在车后座和爸爸一起回家,刚才在爸爸的画展上她一直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后面,现在还是精力充沛。

    “爸爸,以后我要像你一样当个画家。”江茫晃着小脚开心地说着,好多人在看到爸爸的画之后变得很开心,

    “哈哈哈,好啊,那阿茫可要要要练画喽。前天的风筝画完了吗?”江柏城宠溺地笑着,相信世界上所有爸爸听到孩子以他作为榜样的时候都会自豪。

    “那.....那风筝不听话,总在到处飞。”江茫支支吾吾的,

    “你呀你,小懒虫,回去要画完才能当个画家。”江柏城见怪不怪,

    “呀,下雪啦!”忽然,鹅毛般的大雪毫无预兆地落在这片大地上,

    “哎呦,看这架势明天该不好出门了,路得结层冰啊,早上先去换个雪地胎吧。”江柏城喃喃自语着,

    突然,车子跟失控了一般,江柏城急忙踩着刹车转着方向盘,一切太过突然,江茫都来不及哭闹,

    砰的一声,随后是车子发出的嘈杂的提示音,江柏城的车撞上了另一辆白色的私家车。

    不知过了多久,江茫缓缓睁开了双眼,看见了头上留着血的爸爸,再往远了看去,看见了一个拼命想要打开那辆白色车车门的男孩,

    男孩无措地向周围望着,她发不出声音,更是动不了身子,只是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在闭上眼睛的前一秒,她好像看到了男孩在望着她........

    那次的事故在警方调查后,说是紧挨着公路的工厂漏水,路面结冰车子打滑,对面白色车里是一家三口,父母在事故中受了重伤,在送往医院的救护车上双双死亡,只有坐在后座的孩子活了下来。

    江柏城被判了刑,又缓了刑,右手在那次事故中变得不再灵活,每每闭上眼睛,那对夫妻的惨状是那样的鲜明,他不再能画得出世间美好的画了,黑色,红色,刺眼地充斥在事故后的每一幅画中。

    江茫只记得,家里的酒瓶子越来越多,周围的人都指着的她爸爸说,江柏城撞死了容家的少爷和少夫人啊,容老可是个大善人啊,天理不容啊,天理不容.......

    那一天,江柏城久违地像以前一样送江茫去了学校,在送她进校门的前一刻,他蹲下身,仔细看着江茫的脸,右手抬起为她整理碎发,

    “阿茫,如果有人问你的爸爸是谁,千万不要说是我,千万不要说你是江柏城的女儿,记住了吗?”这是他作为父亲,唯一能留给孩子的话了。

    过了很久很久,江茫还记得那时候爸爸的模样,红着眼眶,看上去痛苦至极。她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紧紧抱住了爸爸。

    她的爸爸最终还是过不去自己心里那关,在矛盾和煎熬中自杀了。

    没有什么别的亲人来照顾她,所有的后事都是爸爸的助理哥哥周泉来解决的。来吊唁的人很少,却无一不在用怜悯的眼神看着她,

    “这孩子真是可怜,也没个亲戚来收留,以后怎么办呢。”

    “唉,还能怎么办,只能送去福利院了。”

    “周泉不是说要替他老师照顾孩子吗。”

    “怎么能呢,他个刚刚毕业还没结婚的小伙子怎么能带着个孩子呢,他家里也会反对。说难听点,那......那就是个拖油瓶啊。江柏城也真是的,偏偏撞了容老一家。”

    “唉,少说两句吧,人都走了。”

    ...........

    江茫就坐在墙边,眼睁睁看着两个阿姨时不时瞟她几眼,当她是个聋子般大放厥词。

    趁着所有人不注意,她溜出来了,逃离了那个笼罩着死亡的建筑,却不知道要去哪里。去.....福利院?那里的人会收留她吗?

    她一个个人地问,阿姨,福利院在哪里。叔叔,福利院在哪里。

    有人是冷漠的,有人是担心的,当她是走丢了的孩子,想着给警察打电话。每当看到掏出手机的那一瞬间,她就拼命地跑,拼命地逃开。以前常来家里找爸爸的人最近都消失了,只有周泉哥哥一直陪着他们,不能回去当周泉哥哥的拖油瓶。

    不知过了多久她在一个米白色的建筑前停住了脚,曾经爸爸开车带她路过过这里,只是一瞬她却看着有很多孩子在里面玩,她以为是幼儿园,爸爸却告诉她,那里是叫做福利院的地方,很多没有爸爸妈妈的孩子们在那里活着。那时候她还想,为什么会没有爸爸妈妈呢。

    现在,她明白了,呆呆地仰起头望着福利院的牌匾,院长奶奶很快就出来了,看着脸都冻红的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牵起她的手进去给了她一杯热牛奶。

    那之后,她只说,她的名字叫江茫。院长奶奶没有多问别的,自那之后,她有了一个新的家,叫做幸安福利院的家。

    她记得容云,其实也根本不用她记得,刚入初中的时候她一无所知,可是仅过一天,女孩们的八卦被她听了去,她们说,看,那个就是初二五班的容云,我们学校里最帅的男生。

    那时她猛地看过去,看见的是三个人,却在其中一眼便认出了那个走在稍靠后的男孩是容云。她从没见过那么好看的男孩,怎么说呢,像是个精致的玻璃美人,又像是那飘飘然的云,很缥缈,更是脆弱。

    江茫躲着容云,却不敢拒绝他。

    她有什么资格拒绝呢,这一辈子都需要去偿还那个叫做容云的男孩,即便那是个事故,他却因为那个事故真真切切地失去了双亲,小时候看到过爸爸卑微地向容老爷子道歉,看到过容云悲伤到无神空洞的双眼。每次和他在一起,都会回想到那时候的事情。

    腕上的手链是爸爸的遗物,却未曾想连接了她和容云的未来。本想一直躲到死的那一天,可没想到,开始纠缠上了,既然如此,她就要替爸爸偿还赎罪。

    手中的画笔是爸爸的遗物,却未曾想用来描绘着容云的脸庞。她不敢对他说出一句重话,无法拒绝他提出每日一幅画的要求,更不能看见他受到任何伤害。

    她是江柏城的女儿,却未曾想和容家幸存的孩子成了朋友。

    突然有一天,盛夏的黄昏,容云拉着她去了N市最有名的花海,汪洋一片如同蓝色的海洋,和天边的橙色接壤延伸到天际。在那之中,容云说,江茫,我们在一起吧。

    那一刻,江茫像是被狠狠扇了一巴掌一样,从这不可理喻的情况里倏地清醒过来,真是可笑,她在干什么啊?日子太过平淡快乐以至于,她都快要忘记了那十几年前久远的事,独自一人没有负罪感地开朗起来。

    她看着眼前美到不可思议的花海,心里却是那么酸涩,走上前,只能摆出平常那副刀枪不入的臭脸,当做没有听到一样说,走吧,天要黑了。

    她做不到扔下他自顾自地跑开,即便是这样的情况下,她还是无法对他直接地说出“不”字。

    那之后,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容云还是每天来找她,自顾自地坐在欧阳泽的座位上,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欧阳泽忍无可忍直接把他拉到天台,单焱看到欧阳泽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不明所以却还是担心地跟了过来。

    “你最近怎么回事?”欧阳泽脑海中闪过容云这段时间反常的模样,

    “我和江茫表白了。”容云慵懒地躺在天台的长椅上微闭着双眼,阳光晒得他睁不开眼睛。

    “啊?”单焱万万没想到,

    “她拒绝了。”容云接着说,

    “啊?!”这回轮到欧阳泽惊讶了,

    “帮我想个招,我一定要把她追到手。”这次,容云的语气是那样坚定,他的手臂挡在双眼上,嘴角没有一丝微笑。

    那时的欧阳泽还在想,原来容云这么认真,可后来的后来,他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真正意思,可怕到让他都毛骨悚然。

    欧阳泽说,你装病,装得越严重越好,她一心疼就会答应。

    容云想起那时江茫看见他受伤后那副急哭的样子,冷不丁地问了一句,最近有雨吗。

    那一年的暑假如期而至,盛夏的雨下起来是那么的闷热,欧阳泽怎么也想不到容云这个疯子真的在这个大暴雨天坐在雨中淋着雨,还是在他家的院子里。

    容云坐在台阶上,微低着头,雨水肆意地落在他身上,与其说是打落,倒不如说是冲刷。发丝末梢的雨滴连成根根细线落回大地,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只是在这大雨中勉强地睁着双眼看着那一摊摊水坑。

    单焱和欧阳泽坐在屋内的沙发上,直勾勾地看着他,不是不拦,是根本拦不住。容云从小就倔,又倔又坏。刚才出去给他递了都有三四把伞了,都被他收起来了。

    “怎么就非得来你家呢,王叔都快担心死了。”单焱看着一旁欧阳家的管家叔叔,叹了口气。

    “上大街上容易被当成疯子,在容家,容爷爷不可能让他碰到一滴雨,至于你家,单淼姐一个电话就会给容家打过去。只有我家全家扔下我去度假去了,不来这儿来哪儿?”欧阳泽无所谓地打着游戏,

    “你说他没事儿吧。”

    “好歹也是小时候随过一阵儿军的人,一场雨而已。”

    “可是他从小不能感冒啊,平时没事,一感冒就特别严重。”单焱还是有些担心,

    “哎我说你怎么突然这么娘们兮兮的。”欧阳泽不耐烦地嘟囔着,

    “我只是想知道这至于吗?”单焱一脸不解地看着窗外的容云,却是在和顾奕风说话。

    “谁知道呢。”欧阳泽瞥了一眼容云后,便收回了视线。傻子,明明说了让他装病......

    果不其然,在这个盛夏,容云得了重感冒,欧阳泽和容老搪塞说容云在他家玩一段时间,以前也有过,容老也放心地答应下,只有欧阳家忙上忙下给容云这个小少爷退烧。

    欧阳泽“贴心”地替容云找来了江茫,暑假她还是在欧阳家的会所打工,要找到她不难。江茫刚听到容云生病了的消息时,欧阳泽明显看到她僵住了,那个不把任何东西放在眼里的江茫啊。

    “他怎么病了?”

    “昨天淋了雨,感冒了。”

    “你们好好照顾他吧,我也没有什么能做的。”江茫作势想要离开,

    “他已经发了一整天高烧了,浑浑噩噩地状态下一直在叫你的名字。”欧阳泽只是扔下这么一句话,没有拉住她。

    “.......”果不其然,江茫停顿了,

    “他平时身体不差,但是每次一感冒很久才会好,这次他因为想见你才故意淋了整整一下午的大雨,谁让你暑假总在避着他走........而且,感冒也是会死人的。”欧阳泽绕到江茫面前,一副笑里藏刀的样子,

    “走吧。”江茫微仰起头看着欧阳泽,眼中满是寒凉,他说的那句话就好像是在用小刀划她的心脏一样,

    是啊,感冒也会死人的,就像她的院长奶奶一样,她不信欧阳泽是大意才说出这句话的,他的记忆力好得出奇。可是何必用这种方法来激她呢,真当她的心是石头吗,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碎成了粉末啊!

    欧阳泽带着江茫来到了容云的身边,少年的眉头紧皱,脸色是那样的憔悴,苍白的脸因为难受而扭曲,汗珠打湿了鬓角,

    江茫伸出手想要摸他的额头,在快要触碰到的一瞬间犹豫,停顿在空中,约莫两三秒后把手抚在他的额头上,滚烫的感觉从手掌传来,

    “吃退烧药了吗?怎么不打针啊?”江茫四处环顾后带着焦急的视线落在欧阳泽身上,

    “没吃药,没打针,药在抽屉里,他就要等你来。”欧阳泽耸耸肩,任他怎么说,容云根本听不进去。

    江茫听到后晃了晃容云的手臂,“容云,容云。”

    容云没有反应,依旧难受得紧闭双眼,

    这下江茫真的急了,连声音中都带着哭腔,“容云,你醒醒,该起来吃药了,听话,我们吃药。”

    单焱靠在门侧看着他们,望着江茫的视线沉了沉,多了几分真挚,在他的印象中,江茫从来就不是这种会担心别人的人。欧阳泽亦是如此,玩味消失了几分,视线在容云和江茫身上来回流转,她怎么有些过分地着急了。

    容云睁开双眼,艰难地坐起来,江茫连忙挤出药片递到他的嘴边。“吃药,吃药就不难受了。”

    他没有马上开口,只是深深地望着她,像是要把她看透一般。

    “你做不做我女朋友?”他虚弱地说,

    “找别人吧,先吃药。”江茫的脸唰一下变冷,固执地递着药,

    “咳咳咳——”突然一阵急咳,容云感觉自己的肺都要被咳出来了,下意识地捂住嘴,手心里有温热的液体,他这才看见,那是血。

    原本惨白的嘴唇现在被血浸染的是那么红,脸色依旧是苍白,

    “先吃药吧。”欧阳泽看到这立马走上前,脸色不觉严峻,在他的印象中,上次感冒这么严重还是在容云八岁那年的冬天。

    容云依旧没有听,他直勾勾地盯着江茫,“做我女朋友。”

    江茫没有躲开视线,毫不闪躲地望着他,带着复杂,片刻后,她缓缓开口,“你是认真的吗?”

    “我,现在很认真。”容云的眼神中满是坚定,在白脸红唇下这双眼是那样的勾人,

    江茫却感觉自己浑身冰冷,低头认命般无奈地笑了下,“好啊,我答应你。”

    听到表白的女孩们都会紧张地心跳加速亦或者是粲然地洋溢着笑容。她的眼神中却没有任何的欢喜,因为她知道,他想干什么。

140.是啊,马上就要死了

    安氏,

    叶归洵如同往常般来给安凉送午饭,自从上次安凉当众介绍她后之后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安凉认定的人,不敢有人得罪她。

    “总裁夫人好。”前台小姐一看叶归洵来,忙招呼一句,

    “你好你好。”叶归洵羞红着耳朵快步走过去,

    “欸,夫人今天来得比平时早了些。”前台小姐喃喃自语,

    “你呀,成天就盯着人家,不干正事。”一旁的同事不禁接上话,

    总裁办公室门口,叶归洵低头看了眼自己带的便当,安凉喜欢吃虾,天知道她练了多久的油焖大虾。

    夏清不在座位上,想来是跟着安凉去开会了,叶归洵便坐在办公室外的沙发上等着,

    “唉,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夏清帮安凉整理着办公桌桌面,看见桌角处的相框时不禁感慨,那张是在游乐园的照片,安凉搂住叶归洵,两个人笑得灿烂。

    叶归洵听见从办公室里传出一些声音,她走过去发现门虚掩着,刚想推开门,却停住了手,

    “五年前我就知道安总肯定会和小暖在一起的,那时候你还偏不信。”祝染瞥了眼后,一脸信誓旦旦地说着,

    “那时候谁看了都想不到的,你会和一个精心算计你的人在一起吗?”夏清反驳回去,

    “也是,那时候你替安总去找卡车司机,找潜水队,我知道后心都打了个颤,安总算计得太明白了,你说要是小暖知道了怎么办?”祝染咂舌,论心计,安凉在他的心中占牢固的第一位。

    “这上哪儿知道去,跟她说五年前车祸是安总设计好的,说不定她都不会相信。我们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就是在帮他们。”夏清无奈地说着,

    唰地一下,叶归洵的脸惨白,仿佛从头到脚被人浇了一身冷水般。他们说的那些,她怎么有些听不懂?

    “小暖。”安凉站在她的身后,这一层很安静,安静到连他都能听到办公室内的声音。

    “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我怎么,怎么有些听不懂?”叶归洵原想扯出一丝笑容,只可惜嘴角怎么都上不去,笑得比哭难看多了。

    “当初我想让你留在我的身边,做得确实过分了,这些年我一直在后悔。”安凉开口承认着,这个时候撒谎无疑是给日后埋下更大的炸弹。

    “你到底是怎么算计我的,我要听你亲口说。”叶归洵看着手中精心制作的午饭,倒觉得可笑极了,放在秘书办公桌上后,用右手紧抓着桌子边,她怕下一秒听到的事情骇人听闻。

    “........雇了司机,让你坠海。”安凉叹了口气,

    “雇了卡车司机,还是当时逆行的司机,又或者两个都是?”叶归洵满目不甘地看着安凉,

    “..........都是。”安凉终是答出,

    那一刻,叶归洵眸中的最后一丝挣扎连同着希望消失了,交通事故,雇人.........

    “小暖。”安凉看见叶归洵神情不对,便上前走过去,

    “你别过来!”叶归洵瞬间抄起桌上笔筒里的美工刀,向后退了几步。

    安凉猛地站住,夏清和祝染听到声音后也走出来,看到的却是这样一幕:叶归洵拿刀抵着自己的脖子,安凉面色惨白地看着她,

    叶归洵注意到后面有夏清和祝染,侧着身靠到一旁的墙上,仿佛看着笑话般看着眼前的一切,那个离开她五年多的病好像又找来了,亦或者是从来都没有走。

    “安凉,好玩吗?”叶归洵心如死灰,这几年在她眸中存在着的光芒又要开始悄然失去了,盯着安凉的眼神是那样无神。

    她记得这句话曾经问过贺谨恂,一模一样。

    安凉说不出任何话,想上前却又不敢,他怕她一个用力,鲜血浸染白衣。

    叶归洵没有说话,只是嘲讽地看着安凉,拿刀的手向里收紧,脖子上冒出一点血,

    “小暖!”安凉猛地吼出声,那个女孩眼中的黯淡刺痛了他的心脏,

    “你明知道我的父母是因为叶书莺设计了个交通事故走的,你这样和她有什么区别。”没有怒吼,没有尖叫,存在于这个空间里的,只有叶归洵绝望到带着颤抖的轻声。

    “我有什么值得你们一个个处心积虑地算计!”

    她吼出这句话的时候整个心脏痛得要喘不过气一般,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她还是没有看明白,那个设计她掉入深海里的男人和每天对她表示爱意的男人是同一个人啊!

    “小暖,你别冲动。其实安总在那之后一直都在忏悔着,这么多年他对你一直补偿着。而且,你还要想想知珩和知琋,你还有两个孩子呢。”祝染看见这僵住的氛围,忙替安凉开脱几句,阻止叶归洵做出什么傻事。

    叶归洵紧皱起眉头,摇着头,是啊,她还有孩子呢。可是脑海中仿佛有个声音盖过了这个念头:

    他们合起伙来骗你,你死了,就可以远离这些,就不会有人骗你了,不要再坚持了,安凉害了你啊,以前设计你坠海,以后他还会做很多更可怕的事情。

    不,他后悔了,他知道当初做的过分,这么多年一直陪在你的身边啊!

    他陪在你身边也只是因为忏悔,对你只是忏悔,没有爱。

    他在渐渐变好,你看在眼里。

    他对于你只是忏悔,没有爱,就像是看见一个玩具一样啊,玩具你懂吗,想扔就扔,想玩就玩。

    “可是我现在还是不敢握着方向盘,还是会想起来那时候冰冷的海水!”

    “安凉,你是真的爱我吗?”叶归洵望着安凉,即便两个人之间隔着的距离只有五米,却像是隔了很远,叶归洵脖子上流出的那几滴血落在了她白色的衣领上,纯白上的鲜红是那样刺眼,

    “........”幼时的记忆与这一幕重合,安凉脑子发蒙地站在原地,手不住地从颤抖着,

    他现在是连一句敷衍的话都不想说出口了吗,..........叶归洵侧过头望着刚才替安凉说话的祝染,目光是那样的可怜和苍凉,“祝染,你看啊,他不爱我。”

    “小暖,把刀给........我,不要.......做傻.......事.........好不........好。”安凉勉强地控制住自己,望着叶归洵的双眸红着眼眶对她说着,

    “好啊,我给你。”叶归洵拿着刀的右手垂下,她微仰着头看着安凉,可就在下一秒,她攥紧刀柄在自己的左手手腕上猛地划了一刀,

    刹那间,血液从白皙的手腕上流出,一滴,两滴,掉在了灰色大理石上,可女孩的目光是那样的坚定,没有丝毫的后悔,

    “叫救护车!”安凉吼出口跪在了叶归洵面前,夏清忙拨打着号码,

    他伸出手想压住正在流血的伤口,可是叶归洵躲着,满目苍凉,死死地把手腕藏在身后,

    “这下,你可以换个玩具了。”她笑出声,笑的是谁呢,不过是她自己罢了。

    安凉没有说话,紧咬着嘴唇满目猩红地抓着叶归洵受伤的手腕,扯下领带紧系在她受伤的手腕上,一把抱起叶归洵,她用仅剩的力气挣扎着,终究是无济于事,

    电梯里的时间是那么的漫长,他一向喜欢睥睨世界的高度,可如今,这个高度着实是可笑了。

    “小暖,你不要晕过去,马上就不疼了。”他的声音微微颤抖着,红着眼眶看着快速减少的电梯层数,

    “是啊,马上就要死了。”叶归洵轻笑出声,眼角却不经意间流出一滴眼泪。

    这淡如飘云的一句话像是个匕首般扎入他的心脏。

142.都是因为你

    不知昏迷了多久,再睁眼时,眼前的一切都与昏迷前大不相同。

    病房里空无一人,病房外不知怎地看上去是一片嘈杂的模样。叶归洵抬起右手,望着熟悉又陌生的针头麻木地拔下来,药液一滴又一滴地从针头涌出,没有到原本的归处,倒是落在纯白的被子上。

    她蒙上被子,紧紧缩成一团,不顾一直从针眼里冒出来的血珠,紧咬着自己的嘴唇。

    顾奕祈紧皱着眉头推开门进来,发现她躲在被子里,他缓缓走到病床旁,一下,一下轻拍着被子,什么都没有说。

    叶归洵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坐起来,仰起头看到是顾奕祈后,眼眶中的泪水再也无法忍住,顾奕祈轻轻把她拥入怀中,“没事的,哭出来就好了。”

    有人安慰的时候悲伤会变得更浓郁,叶归洵一下子没有忍住,蜷缩在顾奕祈的拥抱里,紧紧抓住他的外套泣不成声,她很委屈,她很伤心,所有的情绪在这一瞬间都迸发出来。

    门外守着的武坤听到哭声后准备开门看看是什么情况,下一秒他感觉到有人拉住他,回头一看,发现是贺谨恂,“不用进去了。”

    他喘着粗气,外套搭在臂弯上,看上去是刚赶回来的模样。从病房里传出来的那撕心裂肺般的哭声何尝不是在撕裂着他的心脏啊,可是现在,她需要的不是他。

    贺谨恂悄悄将病房的门打开一条缝隙,看见她的左手紧攥着顾奕祈后背的衣服,白皙的手背上是一条红色的血迹,只这一眼,他便关上了门。

    “等她哭完之后,再叫医生来给她看看吧。”贺谨恂没有坐下,重新穿上外套,

    “这就要走啊?才呆了不到五分钟。”武坤看了眼手表,不明所以,

    “去找文斯朝,我说过,会亲自去抓卡尔。”贺谨恂最后望了眼病房门,不舍却又逼着自己收回了视线........

    ——————————

    第五部队医院,

    安凉赶到的时候手术室外已经有不少的人了,

    欧阳泽,容云的经纪人齐凌,欧阳桃,等等.......

    “现在怎么样?”安凉紧蹙着眉头问出口,

    “还在抢救。”欧阳泽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双手紧握在一起,

    “通知容老了吗?”

    “已经在路上了。”欧阳泽本不想通知老人家的,可奈何容云是个公众人物,消息来不及封锁一下子炸开了锅被顶上了搜索榜的第一位。容老肯定马上也会知道,还不如直接告诉他。

    欧阳桃在角落里站着,被吓得一句话都不说,原本和欧阳泽在逛街,一听到消息就马上赶来了。当初她还不理解为什么哥哥和单焱总是拦着她不让她去见小安哥哥,现在,她知道了,在她的逼问下欧阳泽把一切都告诉她了。

    “卡尔呢?”

    “单焱在找。”

    安凉靠着墙直接坐在地上,紧皱着眉头,左手扶着额头,右手给夏清发着消息:她怎么样了?

    夏清很快就回复了消息:已经清醒了,病房外都是贺谨恂的人在保护着,顾奕祈在里面照顾她。

    看到消息后,安凉的右手无力地垂下,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随即转过头看着手术室外亮着的红灯,今天,已经是第二次见到这个灯了.......

    周围的人都因他受伤,只有他自己安然无恙啊........

    几个小时后,手术室的灯依旧没有灭,突然,电梯开门的声音响起,欧阳泽看过去,一下子站起身来,站在了安凉的前面,

    容老担忧地从电梯里快走出来,后面跟着的是安老,

    安凉抬头看见容老,便站起身来。

    “还没出来吗,这都多少个小时了。”容老的声音听着是那么地急迫,马不停蹄地坐飞机赶过来,看见的却是手术室外还没有灭掉的灯,怒气便急得涌上心头。

    “都是因为你!”容老推开挡在安凉前面的欧阳泽,紧盯着安凉,怒目圆睁,

    “啪!”他一巴掌打在了安凉的脸上,力度大到安凉的脸扭向一旁,碎发凌乱地遮住眼睛,没有人能看清楚安凉现在是怎样的神情。

    “容沛征!我还在这儿呢。”安老也怒意上头,微吼出声,他们都大概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更是知道问题在于卡尔那个疯子,而不是眼前的安凉。安老也只忍他这一回,顾及他独孙受伤的难过。

    欧阳泽在中间挡着拦住容老,想要扶着容老到一旁,容老一把甩开,紧咬着后槽牙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扭过头一直看着手术室。

    欧阳桃看着眼前这混乱的场景,心中的紧张又多了几分。在她的印象中,容家老爷爷一直是稳重,和蔼,疼惜孩子们的人,他特别疼惜容云,顺带着连他们这些容云的朋友也得到了极好的待遇。

    她从没见过现在这样的容爷爷,冷漠,可怖。还记得小时候,小安哥哥不怎么合群,容爷爷还亲自带着他去和欧阳泽他们打成一片。那时候和现在,根本就是两副面孔。

    从小她就在蜜罐里长大,不懂得人情世故,所有事情都有爸妈兜着,看事情都不会拐个弯,只能看到表面,单纯极了。就连这样的她,都有些心疼安凉,都有些明白为什么安凉总是把人拒之千里之外了.........

    左脸传来的火辣辣的感觉仿佛一直弥漫一般,这一巴掌倒是给他打清醒了,温柔久了,连自己都快忘记自己原本的样子了。

    “我先走了,手术结束了的话给我发消息。”安凉和欧阳泽留下这么一句话,便离开了,再留在那里,容老怕是要心肌梗塞了。

    安凉站在部队医院门口,拿出烟盒单手熟练地抽出跟烟,抬头望着十月的蓝天,那么高,那么蓝,风却肆意吹着,连根烟都点不起来,倒让人觉得寒冷。

    “小安哥哥。”

    安凉回过头,看见的是有些扭捏的欧阳桃。

    “你还好吗?”欧阳桃犹豫着却还是一脸担忧地问着,

    “.......没事儿,挺好的。”安凉本不想回答来着,可她看上去是真的担心,果然,她还是那么单纯到蠢。比起那些虚伪狡猾的人,他倒是更喜欢和这样极其单纯的人说话。

    “易暖知道你的事情吗?”欧阳桃鼓起勇气问出口,

    “和她没有关系。”安凉本在飘忽的眼神一下子犀利地盯着欧阳桃,

    “怎么能没关系呢,你们是情侣,况且这么危险的事情,她也需要知.......”欧阳桃着急地说着,安凉却打断她,

    “别说了,风大,你回去吧。”

    安凉转过身,留下这一句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只留下欧阳桃在医院门口不知所措。

    怎么能让她知道呢,那不是把她逼上死路吗,有些事情,他自己承受就好,何必脏了她的眼......

143.活着回来

    站在病房外,安凉没有马上走进去,从城东到城西来回折腾,天已经开始变黑了。

    安老给他派了一支老宅里最精英的私人护卫,为首的领队叫千磊。现在叶归洵病房周围的两伙人虽没有敌对,但还是有着微妙的氛围。

    武坤靠在不远处的护士台边,颇有些好奇地看着安凉的背影,余知从电梯里走出来,身后还带着齐霄,

    余知看到眼前这么大阵仗后只是收回视线,站在安凉附近的那个叫做千磊的男人他知道,这个人以前是警校里难得的全才,但好像家里出了大事,在快毕业的时候突然退学,那时候他还和季成商量着要不要挖过来,结果还没等开口,他就进了安家,这才作罢。

    “什么眼神?看上了?”余知看见武坤一直盯着安凉的样子,不禁问出口。

    “有毛病,就是觉得他现在这副样子,真挺落魄的,哎你说他为什么不进去?”武坤白了余知一眼。

    “这你都看不出来,八成这次归洵割腕是因为他做错事了。”余知倒也是佩服武坤这个头脑简单的家伙。

    “那不得替嫂子出口气。”话音刚落,武坤一副撸起袖子就要上去打架的样子。

    “欸,你站住。人家现在已经不是咱们嫂子了,你可消停会儿吧。”余知忙拉住武坤。

    “早晚都是,看谨爷那副样子,这辈子是栽在她手里了。”

    “我记得今天夜升应该挺忙的啊,怎么有空来了?”武坤突然想起来,前几天喝酒的时候余知和他说过这几天有不少从别省来的,都是大单。

    “问得真早。喏,给你个人,这是齐霄,归洵也认识,这几个大老板也不能每天都待在这儿,归洵身边也没人能照顾她,就让他来吧,知根知底的我也放心。”余知侧过头,示意武坤看过去。

    “男的,谨爷没意见?”

    “那也没办法,没有女的。就这样,我先走了。”余知把人留下就走了,他想了几乎一整天,在贺谨恂的交际范围里实在是想不出一个归洵能相信的女人。

    齐霄只知道余知要他去照顾一个人,却没想到是叶归洵。他看着病房门前站着的男人,没有走过去,只是站在原地发着呆,看来现在不是进去的时候。

    犹豫许久后安凉推开了那扇门,房间里只有叶归洵自己,石科刚才火急火燎地把顾奕祈接走了,看上去公司里的事情很多。

    安凉坐在了紧挨着病床的椅子上,回想着今天一整天的事情,满眼都是疲惫。叶归洵背对着门,她没有睡着,更不关心进来的是谁,只是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对不起。”思来想去,能说出口的只有这三个字。

    叶归洵听到是安凉的声音后,缓缓睁开了双眼,原来是他,他倒是最后一个出现的。

    “出去。”叶归洵的声音是那么的冰冷,

    “怎么做才能原谅我?”他的声音是那么的哀怜,

    突然,叶归洵坐起来,直视着他的双眼,粲然笑了出来,

    “我已经原谅你了,而且还要谢谢你,那时候多亏了有你帮忙,我才能从贺谨恂身边逃离,虽然贺权已经给我准备了更简单的路,虽然你的办法很极端,但毕竟结果是好的。”

    她的脸是笑着的,可双眸冰冷至极,这一切他都看在眼里。

    “......还记得今天,从你脖子上流出来的血滴在了白色的衣领上,你知道吗,我妈死的时候白衣服上染了一大片红色的血,一瞬间我懵住了,我怕控制不住自己,变成像那晚在庄园的模样,可是你看啊,我控制住了啊,我在改变,我在变好。”

    安凉想要拉住她的手,可是在即将碰到的那一瞬间,她向后缩了一下。安凉的手停在那处,没有再向前,一瞬间全身如同被冷水浇透了一般。

    “是啊,你在变好,我在变坏。”

    叶归洵不知道安凉父母亲的事情,这是她第一次听到。心疼吗?她还是不争气地为他感到心疼,可是脑海中总是在浮现出落入海底时可怖的样子,整个世界瞬间变得安静,冰冷。她很善良很善良,可她不是圣人。

    如果是平常,听到安凉说这些,她会心疼地抱住他,告诉他没事的,现在没事了。可是现在呢,她做不到。谁又知道他下一秒会变成什么样子。

    “让我自己待着吧,等我想清楚的。”叶归洵低下头,不去看他。

    “......你跟我走吧,待在这里我不放心。”安凉没有退让,

    “外面都是你和贺谨恂的人,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叶归洵现在感觉像要窒息了一般,贺谨恂和安凉各像一只手,合起来掐住她的脖子般。她感觉自己不像是在被保护,而像是被监视一般。

    “最近这段时间事情有点多,我没有办法保护你。”安凉没有明说,

    “刚才贺谨恂给我发了消息说把孩子们都接到贺家了。你们又在外面安排这么多人。出什么事了?”叶归洵直视着安凉,想要看出些什么东西来。

    “没有,就是最近有几个大的生意,很重要。至于孩子,我会想办法接回来的。”安凉没想到贺谨恂的动作那么快,他派夏清去接孩子可惜晚了一步。

    “......不用了。贺谨恂跟孩子们说,我们两个有事一起去别的地方了。你去接就露馅了,况且我不希望孩子们看到我现在这副样子。所以说你到底有什么事在瞒着我?生意不至于让你和贺谨恂都派人来保护我。”叶归洵摇摇头,安凉的这套说辞她不可能相信。

    “真的没有什么事。这次生意合作伙伴是M国一个有点危险的公司,只是提防着而已。”安凉始终没有说出真相,说出来也没什么用,只是让她白白担心而已。

    一阵手机铃声响起,安凉看到欧阳泽的名字后紧皱起眉,走到病房角落里接通电话,

    “做完手术了,今晚是关键,我会一直盯着。单焱在鹿海码头等你,有消息了。”欧阳泽那边是有点着急的声音,

    “好,我知道了。”安凉紧皱着眉头,不到一分钟,便挂掉了电话。

    他望向叶归洵,她躲开视线。

    “公司那边有急事,我先过去了。”安凉叹了口气,他并不想离开,可是必须走,夜长梦多。

    叶归洵迟迟没有说话,藏在被子下面的手一直紧攥着床单,安凉走向门的方向,步伐是那样的不舍。

    那双攥紧的手突然松开,就在安凉推开门的前一刻,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是那样的冰冷,

    “不管你要去做什么,活着回来,我还有帐要找你算。”

    “好。”久违的笑容出现在安凉的脸上,那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144.谁都没有

    贺谨恂回到贺家的时候是晚上八点钟,李婶带着孩子们在客厅看着动画片。

    他和文斯朝查了演唱会周围所有的监控,但是卡尔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他隐隐感觉得到,卡尔背后有人。

    想到这儿,他不禁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知琋坐在沙发上看见刚走进来的男人,像个小尾巴一样悄悄走到贺谨恂身后,拉了拉他的衣角,

    贺谨恂转过身,脸上的表情还没有转换,还是刚才那副极其烦躁的样子,知琋被吓到,一瞬间收回手向后退了一步,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对不起对不起,我在想别的事情,不是对小琋凶的。”贺谨恂忙蹲下身,摸了摸知琋的头,事情太多他忘记了把孩子们接回来的事情,更没想到拉住他的是知琋。

    “知琋是有什么想要的吗?”贺谨恂的声音变得温柔,

    “我和哥哥的睡衣没带过来,只有这一套衣服,我想回家去拿衣服,以前我们去别人家住的时候妈妈总是会把行李收好,可是这次没有。妈妈是真的去办事情了吗?她还要我们吗?”知琋本来只是想说衣服的事情,可是说着说着又想到了奇怪的地方。

    她没有哭出来,使劲憋住眼泪,从小妈妈告诉过她和哥哥,去别人家的时候要懂礼貌,不能随随便便哭出来,不然别人会不喜欢他们。

    “归洵过阵子就会回来的,小孩子就不要多想了,她可是最爱你们的人。”贺谨恂抬起手腕看了眼表上的时间,“我去你们家拿东西不太好,现在我去给你们买,想要什么样的?”

    “妈妈说过不可以随便让别人买东西,不可以随便收别人的东西。”一旁的知珩走过来,满脸都是坚定和拒绝,

    “你知道的,我不是别人。花我的钱可以让归洵少花很多钱。”贺谨恂盯着知珩,这个孩子很聪明,就像小时候的他一样,

    “.......小琋,你有什么想要买的都叫他买。”知珩想了想,觉得贺谨恂说的话不无道理,傲娇地扭过头,

    “我可不可以一起去?”知琋小心翼翼地问出口,刚才贺谨恂的眼神着实吓到了她,

    贺谨恂看到她这副样子,隐隐有些心疼,他见过这两个孩子的次数屈指可数,但不愧是有着血缘关系,会不自觉地关心他们。虽说现在不太安全,但是在她这么惹人怜的眼神下拒绝的话他说不出口。

    “好,我们一起去。”

    贺谨恂伸出手,知琋犹豫着却还是牵住,知琋抱着胳膊扭过头跟在后面,现在,他才发觉,原来小孩子的手是那样的纤弱,仿佛他使一点劲就会骨折一样。

    利夏商场,白千垣无聊地在商场门口等着,他被贺谨恂的一个电话叫来,前阵子老婆跳槽到贺谨恂的公司,现在他们两口子都在贺谨恂手下工作,他隐隐觉得自己好像成了当年的叶归洵,被老板随便使唤。

    “你叫我出来也不说清楚什么事......这不是我白家未来的儿媳妇吗,知琋怎么在这里呀,知珩也在?”白千垣看到贺谨恂后本想抱怨,看到他身边的两个孩子后语气瞬间变得和蔼。

    “白叔叔好。”知珩和知琋有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谁是你家儿媳。”贺谨恂盯着白千垣,眼中快要射出冷箭一般,

    “说吧,什么事?”白千垣也没有继续开玩笑,

    “带孩子来买衣服和玩具,最近孩子喜欢些什么我不知道。你不是有个儿子吗,你应该挺清楚吧。”贺谨恂别扭地说出口,

    “男孩子的玩具我尚且知道,女孩子的吧,我就不太清楚了。”白千垣看着他这幅样子,倒也是感到稀奇。

    “行,先进去吧。”

    一进去后,白千垣看见里面根本没有客人,看了眼手表,虽然说快到打烊的时间了,但也不至于一个人都没有,唯一的可能性就是眼前这个男人包场了,想到这儿,他只是觉得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果不其然,商场的总经理带着几个员工走过来恭敬地打了招呼。

    白千垣带着知珩挑了很多衣服和现下男孩子最喜欢的玩具,贺谨恂现在倒像是知琋的小尾巴,跟在她身后,哪件衣服她多看了一眼他就买下来,以至于到后面知琋抢过贺谨恂手里的衣服,气鼓鼓地重新挂回去,嘴里念叨着,“我不需要这么多衣服。”

    路过一家店铺的时候,贺谨恂站住了脚,回过神后才发现,有些东西已经成为了习惯,改不掉了。

    那是一家小叮当专卖店,整个店铺都是白蓝白蓝的设计,一旁的橱窗里陈列着动画片里的所有角色,贺谨恂蹲下身,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那个蓝胖子,以前她特别喜欢,房间里的抱枕,电脑的壁纸都是小叮当,但好笑的是他从来都没见她看过这个动画片,那时候他还说她喜欢得肤浅,她还真说不出来为什么喜欢小叮当,想想那都是她十六岁时候的事情了,也不知道她现在喜不喜欢了.......

    店员看到贺谨恂后连忙跑来迎接,“贺总,您要进来看一看吗?”

    “有八音盒吗?”贺谨恂冷不丁地来了这么一句,

    “有的,您看这款。”店员从一旁架子上拿出来展品,是个球状的八音盒,转动后发出来的音乐是最经典的那一首。

    “小琋,你觉得归洵会喜欢这个吗?”贺谨恂接过来后静静地看着,脑海中不觉想起了和叶归洵在一起的时光,那段人生中最温暖的时光。

    “我觉得妈妈......会喜欢的。”知琋抬起头看着贺谨恂,尽管她在家里从来没见过有小叮当的摆件,但是.........

    现在这个叔叔的眼睛亮亮的,丝毫不像晚上刚见到他时的那个样子,好像没有那么害怕了......

    ——————————

    华研医院,

    叶归洵起身想要去拿一侧的水杯,可是离得有点远,她走下病床,感觉身体很沉,忽然传来病房门拉开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突然打破病房里的安静,她吓了一跳没站稳,眼看就要摔倒了,

    齐霄一个箭步冲上来扶住她,“对不起,你没事吧。”

    叶归洵看到齐霄后感到意外,“你怎么来了?”

    年少时她为了气贺谨恂,当着他的面亲了齐霄。她落魄时在夜升工作,又和齐霄成了同事,在夜升,比起余知,她和齐霄相处的时间更多,

    偶尔悄悄偷个懒,他帮她把风,每个常客的脾气喜好都是他告诉她的,有时候遇到撒泼发难的客人,他不会站出来,但过后会给她创可贴和碘伏。他是一个非常清楚明哲保身的人,可又是一个温暖的人。

    “余老板带我来的,让我在这段时间照顾你。”齐霄悠闲地说出口,

    “不用了,又不是伤筋断骨。”叶归洵谢绝,

    “别,你这是断我财路,余老板说照顾你的这段时间工资翻倍,这么轻松的活可不常见。”齐霄把叶归洵扶回病床上,帮她掖好被子。听到齐霄这么说,叶归洵只是笑笑,却没有再开口赶他了。

    “你刚才怎么下床了?”

    “想喝水来着。”

    “行,我给你倒。”

    齐霄走到一旁的柜子边,给叶归洵到了一杯热水,递给了她,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身边乍一看有很多人,可是仔细一看,谁都没有,真可怜。”齐霄淡淡地说出来,

    “你不也是一样。”叶归洵摸着温暖的杯子,也是轻描淡写地说着。她没有生气,更没有觉得扎心,也许是因为说这句话的人是和她一样可怜的齐霄。

    “我就不一样了,不管是乍一看还是仔细看,都没有。”

    噗嗤一声,叶归洵笑了出来。是啊,齐霄一直是这么清醒的人。

    “齐霄,你觉得安凉是个什么样的人?”叶归洵把水杯缓缓放在床头柜上,整个人坐着缩成一团,望着齐霄的眸中充满着探究,

    “很危险,也很在乎你。”齐霄想了想,他和安凉没有私交,只不过在很久以前见过他,这几个字是他能想到的全部了。

    “那.......贺谨恂呢?”她还是带着探究,只不过更深了,

    “他们两个是同一类人,只是贺谨恂为了你更愿意掩饰罢了。”齐霄别的不敢吹嘘,但看人,他还没有看错过。

    “......如果有一个人,为了你好做了件很过分的事情,你差点死了,每次想起那件事你还是很后怕,但是......但是最后得到的结果是好的,你会原谅那个人吗?”叶归洵沉默片刻后鼓起勇气问出口,

    “完完全全是为了我吗?”齐霄只问了这么一句,

    叶归洵微微张口,但没有说话,所有的语言在这个问题前好像显得苍白极了。看到她这副样子,齐霄已经得到了答案。

    “不要说服自己去原谅别人,没有必要而且很傻,真正想原谅的时候恨意自己就淡化了。”没有长篇大论,没有苦口婆心,只是短短的这么一两句话,在他听到那两个‘但是’的时候,就有些了然了,她又要心软了。

    叶归洵缩得更紧了,恨不得把自己抱成个团子一样。

    “我给你讲讲我的故事吧。”

    “以前我有一个喜欢的女孩,她特别漂亮,风吹过她发丝的样子,你都不知道有多美。她喜欢别人,可是我也不在意,我藏得很深,谁都看不出来我喜欢她。

    后来那个女孩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了,在我看来那个男生根本不值得她付出一切,可是不管我怎么说,她都不听。后来我们吵了一架,我实在拗不过她,一气之下离开了那座城市,冷静下来再次回去的时候......”说到这里,齐霄停顿了,

    “怎么了?”叶归洵看到他半响没有说话,犹豫着问出口,

    “她给我打了个电话,说,齐霄,如果我死了,记得帮我打扮得好看些,会帮我收尸的人,只剩下你一个了。我疯了般四处找她,好不容易找到了,但是.......眼睁睁地看到她从八楼跳了下来。

    那时候我特别恨她男朋友,更恨自己没有固执地带她走,让她永远停留在了十八岁。已经过了十一年了,我还是会想起当年自己为什么一走了之,还是恨自己的一念之差。”齐霄的语气还是那样的悠悠然,可明显与刚进病房的时候不同,像是忧凉的风拂过荆棘。

    叶归洵伸出右手,费劲地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什么都没有说。齐霄倒是笑出来了,

    “你知道为什么在夜升的时候,我私下唯独帮你吗?”

    “为什么。”叶归洵也有些好奇,

    “因为你和她是同一天的生日,十月十三号。”齐霄的眸中多了怀念,怀念当初和那个女孩一起打闹欢乐的时光,

    “他的好与坏都予你,是否要原谅更是在于你。”这是现在他能留给她的建议了..........

145.试了一遍

    自那日过后已经有一个星期,这段时间程颜雪一有时间就来看她,现在她见到顾奕祈也不会感觉到别扭了,彻底放下了年少时的荒唐,

    顾奕风也经常来看她,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顾奕风之意不在她这个病人身上,说是来探病,结果就像是个小尾巴一样跟着程颜雪。

    齐霄这几天也一直陪在她身边,端茶倒水的活干得也是乐在其中,陪她散散步聊聊天,余知那边的工资还照样拿着双倍,快活极了,以至于他还说,要不归洵你再病一阵子吧,这样我就能轻松发家致富了。齐霄这个人一点都不带掩饰的,要不是看在他照顾人照顾得非常好,她早就把他踹出去了。

    病房内,

    “欸,真是忙死了,一会儿还得去拍戏。”程颜雪削着苹果嘟囔着,

    “这次在S市拍,也不用跟修炼闭关一样进山里,多好。”顾奕风拿过她手中的苹果和刀,自己动手削起来,

    叶归洵只是看着眼前这一幕,低头笑了笑,什么都没有说。

    “好什么好,和宋时琛一起被拉去给容云补空档,累死了,诶你说他怎么这么多通告,能推的都推了,推不掉的还有一大堆。早知道就不换经纪公司了,刚和宋时琛换过来,就碰上这么大的事。”

    “他不正火着呢吗,哎,你说他到底是惹了什么人,还能在光天化日下中枪。”顾奕风带着好奇问出口,

    “我上哪儿知道去。”程颜雪摆摆手,一脸的无奈,

    听到这儿,叶归洵的心咯噔一下,“容云中枪了?”

    “你不知道吗,大概一周前吧,容云在自己演唱会上中枪了,还是两发。啊,我想起来了,和你进医院是同一天。”顾奕风抢先回答,

    “......那......他现在怎么样?”她知道容云和安凉有关系,一切都是那么巧,不安慢慢涌上心头,

    “应该在静养吧,中枪那天抢救了好几个小时,他的背景应该不简单,消息封锁得很彻底,只告诉了记者们一句人救回来了。”顾奕风也是半只脚踏在娱乐圈的人,对这些消息也很了解。

    “他还在昏迷呢,现在他的粉丝急得整天往我们公司门口跑,下次回去我怕是得自己带个皮划艇了,那些小姑娘哭得都快把我们公司淹了。”程颜雪叹了口气,在对接工作的时候,她问过了容云的经纪人,已经一周了,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人就是醒不过来。

    “我,我的手机.......”还未经过大脑的思考,叶归洵下意识地在床上寻找自己的手机,

    齐霄从一边的柜子上拿起手机,拔掉充电线,递到了叶归洵手里。一切如行云流水,仅仅在几秒之内,连程颜雪看了都忍不住给他竖个大拇指。

    她翻找着安凉的手机号码立马拨过去,殊不知此刻的自己在别人看来是多么地紧张。

    嘟——嘟——嘟——嘟——嘟——

    拨打第一遍的时候没有人接,她的电话安凉常常是在三声提示音前就会接,可是这次没有。她拨打了第二遍,手指尖不觉变得冰凉,

    嘟——嘟——嘟——嘟——嘟——

    还是没有人接,她慌了,这是第一次,即便以前是在时差不同的地方,他还是会第一时间接,可现在.......她又固执地拨了过去,

    嘟——嘟——嘟——

    “喂,小暖。”电话那头终于响起安凉的声音,背景音带着些许的嘈杂,

    “........”听到他的声音后,她却没有再说话,紧咬着下嘴唇,

    “怎么了?”此刻安凉的声音是那样不安,

    “......挂了,打错了。”叶归洵还是依旧那样生硬,

    程颜雪看到她这副异常的样子,刚想开口询问,一阵敲门声传来,

    “请进。”叶归洵整理着自己的表情,

    进来的人是夏清,房间里的氛围一下子变得尴尬极了,

    “小暖,我想和你单独说两句话。”

    程颜雪的表情变得有些难看,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叶归洵给顾奕风使了个眼色,

    “饿了吧,我带你去吃饭。”顾奕风连忙开口,

    “顾奕风你闭嘴,欸,你,这才是下午,吃的是哪顿啊......”

    顾奕风连拉带拽地把程颜雪弄出房间,齐霄也识趣地自己走出去,还不忘把门关好。

    “坐吧,夏清姐,你找我什么事?”叶归洵此刻的内心是忐忑的,她害怕还有很多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这段时间一直很忙,除了第一天,也没别的时间来看你。”夏清带着歉意地看着叶归洵,

    “没事,我知道你们忙,你现在不是来了吗,这就挺好的。”

    “其实,有件事情我想告诉你,虽然安总之前说过没有必要告诉你,但是......唉。”夏清一直对那天说漏嘴的事情感到愧疚,安总本就忙得分不开身,她和祝染还间接地害了他们的感情。

    “你说吧,”叶归洵做了个深呼吸,

    “当初在你坠海的前一天傍晚,安总......自己开车试了一遍。”夏清犹豫着,还是说出口,

    “试......什么?”她隐隐约约有了预感,

    “坠海,和你一样的交通情况,和你一样的坠海位置。他在那之前连轴转了好几个小时,就是为了赶回来提前试一下,自己亲自试一遍到底有多危险。我们都想拦他,可是都拦不住。那阵子是寒潮,一回来他就发了高烧。

    刚把你救上来的时候,你的脸惨白惨白的,他紧紧握住你的手,擦干你脸上的海水。那天晚上他发着高烧浑浑噩噩地守在你的床前哭了很久,握着你的手,嘴里一直念叨着对不起,说实话我从没见他哭过,现在想起来还是让人心里泛着酸。

    给他当秘书这么多年,连祝染那个呆瓜都能看出来安总是真的在乎你。我来找你说这些,不是为了逼你原谅安总,只是想告诉你,他并没有把你当成儿戏,当成玩具。他对你的那份爱也不是掺杂着忏悔和补偿的。”

    .......

    片刻后,夏清离开了,偌大的病房里剩了叶归洵一个人,窗外的风景一成不变,她睁大眼睛看着,却还是在闭上眼的那一刻,忍不住流下眼泪,

    安凉啊安凉,我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当齐霄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叶归洵不在病房里,他放下手中提着的晚饭,拿出手机想要给程颜雪和顾奕风打电话,却一愣住,反应过来自己没有他们的电话。

    病房里很干净,被子都铺成原先的模样,就像没有人住过一样,想到这里,齐霄有些慌神,忙推开门,拉着武坤问,“归洵去哪儿了?”

    “怎么回事?”这时候,一道冷冽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安凉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站在这里。

    “你快告诉我,她去哪儿了?”齐霄无视着安凉,一如多年前,

    “她说要去透透气,死活不要我们陪着。”武坤无奈地摆摆手,

    安凉听到这句话后,脸色唰一下地变了,飞奔向一个地方,齐霄也追过去,一脸严峻的模样叫人陌生极了。

    顾不上坐电梯,直接从楼梯间三步并两步跑上去,心一直悬着,颤抖着。直到站在那扇门前,倏地停住,深呼吸后,轻轻推开。

    果不其然,她就在医院的天台,这片被布置成花田的大庭院,在这月色下,她静静地站在围墙边,目不转睛地望着皎洁又不圆满的弯月,是那样的孤独,让看着的人心都一颤。

    像是意识到有人过来,她回头一望,无神的眸中有了点情绪的变动,先是惊讶,后是无边的心如刀绞,再是平静,最后化作嗤笑。

    叶归洵脱下鞋子,费尽力气爬上了那道围墙,一不小心,就会掉入车水马龙的繁华之中,成为这午夜的一桩惨事。

    安凉冲上去,想把她抱下来,可叶归洵忽然伸出手,“你只许抓住我的手,不然,我就掉下去给你看。”

    听到这句话,安凉忙抓住叶归洵伸出来的手,紧紧握着,那双大手握住她的手,还盖住了她的手腕,整个人的害怕是那样的明显。

    围墙的宽度没有那么窄,宽度可以容下她的两只脚。一步,一步,像是走在平地上一般。秋日夜晚的风带着些许凉意,发丝被吹得贴在脸颊上,有些凌乱。

    “下次,不要再用你的命来威胁我了。”安凉微红着眼眶说出口。他怕这会变成她的习惯,就像放羊的少年一样,指不定哪一次,就会变成真的。

    “很管用。”叶归洵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若不仔细听,下一秒就会被风吹散。

    “也让我很害怕。”安凉没有否认,他终于向她承认了自己的脆弱。

    突然,叶归洵弯着膝盖,坐在了围墙上,往后一倒就会掉下去。安凉的手握得更紧,更一只胳膊僵硬地搭在围墙上以防万一,两个人离得很近。

    “你,还会害怕?”叶归洵紧盯着安凉,虽然语气是在问着,却在无奈地笑着,

    “那时候的我从未想到过现在的我会这么爱你。”安凉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眼眶的红色更加明显,

    “安凉,如果我现在从这里掉下去,你到底是会流下眼泪呢,还是会瞬间变脸呢,我倒是真的有点要看不透了。”叶归洵还是一副漠然的样子,悠悠然地荡着腿,仿佛丝毫不害怕的样子。

    安凉没有说话,视线一直落在叶归洵的脸上,心脏被她的话语割出一条伤痕。

    “以前你的玩笑话中掺着多少真话,我始终没有看出来。现在,你的真话中掺着几分假,我总在怀疑。”叶归洵没有看着安凉,反倒是抬头望着黑夜,这个城市的星星还是那么少,

    “那你看着我的眼睛,你曾经说过,我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这双眼睛不会再欺骗你了。”安凉微仰着头望着她,语气中带有一点点期盼,

    叶归洵没有说话,倒是低下头,如他所言,望着他的双眸,却是半响不说话。

    “怎么样你才会原谅我?”这次是他第二遍问出口,也许是这深夜让他无法掩藏住情绪,眼泪终是落下来了,顺着脸颊,一颗一颗,掉落在地上。

    叶归洵看到他这幅样子,心中是无尽的苍凉,左手却不自觉地轻抚上安凉的脸,替他擦掉泪痕,“你不要哭,这个样子真的不适合你。”

    “当初为什么提前试了一遍?”她终究还是问出口,

    “......我怕会真的失去你。”他已经没有余力去思考是谁告诉她这件事了,无论是谁,现在都无所谓了。

    她望着他的双眸,带着探究仔细看着,却没意识到自己也红着眼眶,刹那间泪水模糊了视线。他的眸中是什么呢?满是她的倒影,满是要溢出来的真心。

    “安凉,我原谅你了。只是下次不要再这样了,我也会害怕。好吗?”既然眼泪已经模糊了视线,那就让它落下来吧,何必再憋回去,自己痛苦地忍受呢。她的声音中带着微微的颤抖,豆大的泪水宣泄着主人的委屈。

    “好。”话音刚落,安凉猛地把她抱在怀里,头埋在她的颈肩,拄在一旁的右臂紧紧圈住她的腰,肆意感受着久违的拥抱。

    这一刻,是他的救赎,亦是她的释怀。

    齐霄靠在门后,不打扰此刻的他们,看来,她已经做出自己的决定了。

    如果当初,他像安凉一样抓住那个女孩,那她会不会还存活于世呢,可惜啊,一切都晚了........

147.番外:阿茫(二)

    从欧阳家出来后,江茫还是像往常一样去了餐馆打工,齐霄也如往常般坐在门口的木榻上等着她,他是个很容易感到无聊的人,可是唯独每次坐在这里的时候,明明什么都没做可不知怎的觉得很充实。

    夜已深,江茫推门走出来,齐霄熟练地接过她的单肩布包反手搭在自己的背上。

    “你今天怎么看上去不高兴?”齐霄注意到她的情绪很低落,

    “没什么,就是感觉,眼前有一个很深的坑,我看见了还跳了进去。”江茫笑着说出口,

    “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想一出是一出。”齐霄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哎我问你,你以后想当什么?”江茫突然想起那天欧阳泽在心理课上和她说的话,

    “警察。”齐霄脱口而出,

    江茫倒是诧异地看着他,“那你还天天骑摩托?被抓到了怎么办?”

    “我最近不骑了,你不信去车库看看,都落一层灰了。”齐霄自信地说着,上次摔惨回家,江茫唠叨着给他上药后,他就不再骑了。“那你呢?”

    “我......没有。过一天是一天。”江茫犹豫了一下,说出来的话像拳头打在软绵绵的棉花上一样,那么让人无力。

    至少现在的她,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很久以前,她想像爸爸一样当个画家,那之后她想快点挣好多钱,全都给院长奶奶,再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齐霄,如果说,你对一个人很愧疚,但那个人设计了一个游戏,希望你去死,那你会参加这个游戏吗?”江茫望着深蓝的天空突兀地说出口,

    “嗯........要我说的话,除非愧疚的是掺杂了人命的事情,不然我不会参加。想要我的命,那必须是因为另一条人命而感到愧疚。”

    瞬间,江茫感觉齐霄的话深深刺入她的心脏,一字一句都像是在说她一般。

    “你今天怎么这么奇怪?”齐霄感觉到不对劲。

    “........今天容云问我要不要做他的女朋友........我答应了。”江茫停下脚步,微笑着停下脚步,

    齐霄猛地定住,突然回头看着江茫,他听到了什么?他仔细盯着江茫的脸,可是很奇怪,从她的脸上根本看不出恋爱带来的喜悦,甚至连悸动都看不到。

    “你喜欢他吗?”齐霄沉默久久后,只问出这一句。

    江茫直视着他无奈地笑着,慢慢地摇着头,

    “那你怎么.....”一阵微怒由心底缓缓上升,他不理解,

    “因为他是容云啊。”她只留下这么一句他听不懂的话,

    因为他是容云啊......当她走了之后,他才真切地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只是明白地太晚了。

    奇怪的是,自那日之后,容云没有再来找过江茫,平静到异常。暑假过得很快,转眼间,伴随着秋日的空气,学生们回到学校。江茫升到高二,容云也随之升到高三。

    开学第一天,学生们喜忧参半地来到学校,开学能见到朋友,又需要上着枯燥的课。平常欧阳泽,单焱和容云都是一起来学校的,而如今只见容云紧紧牵着江茫的手,拉着她走进校门,就好像是在宣誓主权一般,一瞬间,周围议论纷纷,这个学校里谁不知道容云啊。

    容云常常来高二一班来找江茫,自顾自地坐在欧阳泽的位置上,趴在课桌上望着江茫,用手指勾勒着阳光下她的侧脸,从额头到鼻尖,再到嘴唇,最后落入脖颈,远远望过去就像是一幅岁月静好的画一般。

    在五楼东侧的第三美术室里,江茫依旧在为他画着肖像画,画室里依旧响着那手链轻微的铃铛声,如今的她闭着眼睛都能把他画出来了,可是容云还是一如既往地说着不满意,

    容云常常躺在江茫的腿上拿一本小说盖在脸上打盹,两个人各戴一只耳机,也各怀着心事,江茫总是想透过那本叫做《谎言》的书去看清容云的双眸,可是隔着那么厚的书页,怎么可能呢.......

    明斯高中在每年金秋都会有一场修学旅行,几乎所有人都会去,每年去的地方都不一样,前年去了Y国,去年去了R市的枫叶林,今年去的是遇星海。

    去年的时候江茫忙着打工赚钱,根本没有时间去。今年大概率也不想去,在她眼里,有这钱还不如放在银行里存起来。明斯的学生们几乎都是有些家底的,所以对他们来说,去个国内的旅游地没有任何负担,像她这样特殊途径进来的很少很少。

    “下课前我叮嘱几句,明天开始的修学旅行大家记得带好行李,注意安全,相信大家也知道了,我家里有些事情没有办法陪大家去了,有事大家记得找二班的肖老师,这次全班所有人都报了名,希望大家可以好好相处,拥有一段难忘且快乐的回忆。好了,下课吧。”还没等江茫开口,班主任老师就离开了教室,

    留下江茫错愕地坐在位置上看着门口,欧阳泽注意到她的表情,懒洋洋地来了一句,“我已经替你报名了,这是我爸的意思。”

    “不用麻烦了,我还是去和老师说一声吧。”江茫站起身来,

    “他是为了让你监视我,这不就是你来这个学校的主要任务吗,老师也挺忙的,就这样吧。”欧阳泽忙拉住江茫的手腕阻止她,这既是他爸的意思,又是容云的意思,朋友的忙必然得帮。

    江茫挣开欧阳泽的手,却没有再出去了,坐回自己的位置上,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

    “你应该听说了,容云也会去的。”欧阳泽像个八婆般看着江茫,

    “嗯。”江茫的情绪没有很大的起伏,

    欧阳泽观察着江茫的侧脸,很怪!非常奇怪!无论是江茫还是容云,都很怪。江茫完全不像是个在谈恋爱的女孩,容云过分地来找江茫,恋爱这么你情我愿的事情在他们身上倒像是......像是一道被迫完成的课题........

    翌日,一群充满青春活力的学生出现在机场,脸上都是欢笑,不用上枯燥的课,只这一点就够他们开心的了。三三俩俩聚在一起计划着落地后的行程,去哪家纪念品店,去哪家咖啡厅,什么时候去看海等等的话题此起彼伏。

    这次修学旅行差不多是五百余人,交通由欧阳家包了五架飞机,至于住宿,由容家负责,遇星海所在的A市是容云父亲容恺洺的老家,在本地有不少产业,恰好在遇星海边有一处五星级度假村。

    容云的父母都姓容,两个人在大学相遇,这也是缘分之所起。容老的独女容姗凝,南方酒店大亨容家的独子容恺洺,在互不知家境的情况下坠入爱河,本是一段佳话,却没想到双双英年早逝,只留下一笔庞大的财产给幸存的孩子,容老不能经商,只能委托安家和欧阳家帮忙打理这些产业,直到容云有能力继承的那一天为止。

    “哎,听说这次修学旅行是欧阳学长家里包的飞机,下飞机后要去的山己度假村是容云学长家的产业。”一旁有个女孩悄悄说道,

    “山己是容云学长家的?!天呐,不是吧,那可是酒店业排前三甲的大佬啊,听说今年又在国外开了十几家五星级酒店呢。”和她站在一起的男生惊呼道,他家就是开连锁酒店的,自然了解得更多些。

    明斯高中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容云,因为他那精致到令人呼吸一滞的容貌,还有一点是因为,他和欧阳家少爷还有单家少爷是形影不离的朋友。容云的背景被保护得很好,学校里没有人具体知道他的家境,可单从他和欧阳泽他们走得近就可以看出来不简单。

    所有人都知道容云,所有人也都不知道容云。

    江茫仅仅背着一个双肩包,站在他们附近低头看着自己的白鞋,她戴着耳机,可是男生的声音太大了,以至于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山己,这是连她这种对企业没有兴趣的人都听说过的名字。

    听到后,她没有做出任何反应,眼底没有一丝波动,仿佛他们在讲的不是她的男朋友,而是个陌生人一般。

    “走吧,上飞机了。”突然,容云走过来,牵过江茫的手。

    江茫一瞬间被吓到,猛地抬起头,他是从后面走过来的,没有声音。

    容云望着她抬头的那一刹那,她亮晶晶的眼睛是他从未看到过的,好看到让他微愣了一秒。

    只那一刹那后,江茫的眼睛恢复到原本的平静,多出来的光芒已然消失了。

    容云收回视线,牵着她的手越过三三俩俩的学生们进到了头等舱。欧阳泽和单焱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们,容云让江茫坐在他旁边的位置上,她就像是个机器人一样照做。

    “容云,江茫可真听你的话,我说的话她倒总是反着来做。”欧阳泽打趣道,

    江茫也不理他,只是扭过头透过小小的窗外看着景色。容云也只是瞥了欧阳泽一眼。

    飞机开始在跑道上滑行,江茫蹙起眉头,在起飞的那一刻,唰的一下改变了脸色,搭在椅子上的手渐渐用力抓着扶手,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般睁着双眼,面色惨白。

    片刻后飞机平稳地在空中飞行,她的面色还有一丝缓和。

    容云在一旁看着她的变化,没有吱声,心中却是了然。

    这是江茫第一次坐飞机,起飞的失重感让她宛如重新置身在那场车祸发生的一瞬中,那如噩梦般整个人的身体仿佛失去控制般漂浮悬空的感觉........

    从N市到A市差不多三四个小时的时间,下了飞机后所有人都到了山己度假村,在门口按班级站着,老师给分发着房间钥匙,欧阳泽无聊地环顾着,还不时打个哈欠,视线落在站在他旁边的江茫身上,

    他把胳膊搭上江茫的肩,“走啊。”

    “去哪里?”江茫警惕地问道,

    “去了你就知道了,警惕性怎么这么高。”欧阳泽咂咂舌,

    “我跟你去。”江茫无情地把肩上重得要死的那只胳膊打掉,跟在欧阳泽的身后,

    两个人在夕阳下一前一后走在鹅卵石小路上,

    “切,还是小时候可爱点,那时候给你块巧克力都乐呵得不行。”欧阳泽放慢步伐,等江茫走过来后,和她一起走着,

    “你记得?”江茫抬起眼皮看了眼欧阳泽,

    “那时候看你长得挺好看,就记住了呗。”

    一半的原因是这个,另一半的原因嘛,那短时间他一直在吵着自家老爹给他买最新出的游戏机,欧阳峦被磨烦了,跟他说只要一起去一趟福利院,就给买游戏机。于是小欧阳泽不情不愿地和欧阳峦去了幸安福利院。

    福利院里的孩子很多,很穷,浑身上下的衣服在他眼里土得要死,但还算干净。有几个孩子一直好奇地看着他手中的巧克力,被盯得不自在了,他就随手把巧克力给了一个穿着淡蓝色裙子的女孩子,那就是小江茫,

    “喏,你拿去吃吧。”小欧阳泽傲娇地说出口,

    “谢谢你。”小江茫本来是坐在大树下的,她抬起头看着欧阳泽道了声谢,随后跑到孩子们中间,给每个小孩子分了一小块,只是一小块的巧克力,却让他们都笑得很甜。

    欧阳泽呆呆地看着他们,不知道有什么让他们感到这么开心,比这好的巧克力他吃过很多,也没有他们这么开心呀。

    一小会儿后,江茫又跑回来,把自己手中已经算小块的巧克力掰成两半,把偏大的那块递给了欧阳泽。

    “我看这个包装都没有拆开,你还没吃吧。”

    “我.......”欧阳泽支支吾吾的,

    “我刚刚洗过手的,不脏。”江茫盯着欧阳泽的眼睛,那一瞬间她就好像是个大姐姐一样,

    欧阳泽接过后,塞到了嘴里,那块巧克力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巧克力,以至于他现在看到巧克力都还是会想起来那时候的事情。

    “我们去哪儿啊?”也许是因为想起来了往事,江茫的心底多了一丝温暖,说话的语气都缓和了一点,

    “去独栋区,这里有一套是专门留给容云的,每次来我们几个都会住在那儿。现在容云在那儿,你和他住一起。”

    江茫站住了脚,现在她觉得倾洒在鹅卵石小路上的阳光好刺眼,

    “怎么了?”欧阳泽回头不解地看着她,明明刚才她的情绪好像都有了些许的缓和,但是为什么,一下子又像掉入冰窖了一样。

    “没事,走吧。”江茫的眸色黯淡,却又重新装作一副完全没有关系的样子,

    “你......和容云之间是有什么事吗?”欧阳泽试探般问出口,

    “没有,我们很好。”突然,江茫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这次却是欧阳泽愣住了,他发誓,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微笑,余晖照在她的脸上,那个微笑仿佛还带着岁月静好般的温柔......

    到了独栋区后,江茫抬头看了眼这双层豪华的建筑,只觉得像一场梦一样,欧阳泽识趣地招呼单焱去了旁边那栋他们的别墅,

    容云坐在户外的沙发上等着他们,看见江茫后走过来,“等你很久了,走吧。”

    他拉起江茫的手,江茫也跟着他走,A市在南方,天气温暖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炎热,可现在江茫感受到手心中传来的只有冰凉,

    她深深地望着他的背影,另一只手覆上了他的手,容云猛地回头,全然没想到她会这么做,两个人就这么站在楼梯上,

    “你的手......太凉了。”江茫没有看他,只是看着两个人相握着的手,心脏处有一丝揪痛,就连语气中都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没事,走吧。”容云微微笑着,摸了摸江茫的头,随后继续上楼,眸中却多了一份凛冽。

    江茫在晚饭后一直窝在自己的房间里不出去,她只是不想打开那扇门,她坐在床上抱着膝盖缩成一团,愣愣地盯着纯白的被子发呆,房间里安静到只能听见时钟转动的声音。容云也没有来找她,不知不觉间到了深夜。

    江茫关上灯后躺下,不知过了过久后,容云悄悄打开房门走进来,月光倾洒在房间中,他慢慢坐到床沿,伸出手轻轻为她掖了掖被子,随后纤细的手指上移,望着江茫的睡颜,为她拨开微乱的发丝。

    忽然,他的身体侧倾,薄凉的唇覆上少女如樱桃般红润的唇,是那样的温柔,只几秒后他便离开,还不忘在她的额头落下一个吻,如同在对待无价珍宝一般。随后便起身离开这个房间。

    在听到关门声的那一瞬间,江茫睁开眼睛,停滞的呼吸这才恢复正常。她的心跳一下子加快,连耳朵都开始发红,这是她的初吻,即便她再怎么坚强,她还是个十七岁的少女......

    在遇星海的这几天学生们几乎都在跟着带队老师安排的行程,最后一天留给了所有人自由活动,在规定的时间回到酒店即可。

    这几天欧阳泽和单焱一直识趣地没来找容云,江茫却是像故意般地到处找欧阳泽。这一天是最后一天,江茫还是像往常般要去找欧阳泽,

    容云却把她拉住,“今天是最后一天,阿茫,我希望只有我们两个人。”

    “可是我来这里是因为欧阳叔让我看着点欧阳泽。”江茫狡辩着,

    “别装了,你也知道是我让欧阳泽这么说的。走吧。”容云宠溺地微低下身子平视着江茫,右手食指指腹刮过江茫的鼻尖,

    江茫任由容云拉着她穿梭在A市的闹区里,两个人吃着路边摊的小吃,逛着现下女孩子们特别喜欢的饰品店,

    饰品店很大,有三层,不光卖饰品,还有一些可爱的玩具、摆件、衣服之类的,总之应有尽有。一进店里,就能看见一些明斯高中的女生,对着镜子试发卡,挑选着手链。

    “哎,你看,是容云学长欸。”有人注意到他们进来,小声却又兴奋地说着。

    “两个人好配啊。”一旁的女生花痴般说着,知道学长有女朋友她本来很失落,可那个人是江茫欸,帅哥和美女在一起,就像是在看海报一样,绝配。

    “谢谢。”在擦身而过的时候,容云浅笑着对那个女生说,

    等两个人走得稍远后,那个女生激动地直跺脚,周围仿佛都冒出来可爱的粉色泡泡,她从来没见过容云学长这么温柔的样子,决定了,从这一刻开始,她要当两个人的头号粉丝......

    江茫没有什么要买的,只是容云建议进来逛一逛,这才来的,她漫无目的地闲逛着,在一个展示台稍稍停顿了一两秒,随后离开,

    容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发现是一个项链,很简单的款式,上面却有个精致小巧的七色花,很少看见能把七色花做的这么好看的项链........

    两个人就像是一对普通的情侣一般逛了一天,在容云的笑容下,连江芒的表情都开始有些缓和。

    深夜,在A市的最后一天,江茫悄悄出门去看了十一点的遇星海。

    A市处在南方,天气是炎热的,但晚上的海边吹着些许的凉风,江茫就穿着一件短袖,坐在沙滩上望着无垠的大海,月色落在大海上,形成一道波动的亮线,

    江茫抱着膝盖,手中提着一罐已经喝了一半的啤酒,周围摆着一些喝完的易拉罐,小白酒瓶,

    忽然,她感觉到有人把外套披在她的身上,一回头,看见的便是容云。

    江茫愣愣地抬头望着他,望了很久,只觉得这一幕很恍然,她收回视线落在沙滩上,也许是最近有些累了,怎么只喝了这些就有些晕乎乎的了。

    容云坐到她的身边,

    “怎么喝这么多?”他的声音是那样好听,随着海风渡过这片汪洋大海。

    “好久没喝,突然想喝了而已。”江茫淡淡地说出口,

    “你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喜欢看遇星海吗?”容云看着这片海,上次来还是很小的时候,

    “......风景好,天气也好。”江茫喝了口酒,

    容云摇摇头,“是因为这里有个传说,传说如果相爱的人对着海许了同样的愿望的话,落在海里的星星就会为他们实现愿望。”

    “我们各自写个愿望吧,然后下次在一起来的时候,给对方看看许的是什么愿望。”江茫本来是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不知怎的,忽然转变想法,从衣兜里掏出来一个小笔记本,她记得上午出门前顺手放在了自己的衣兜里。

    容云没想到她突然这么积极,轻笑了一下,接过纸条,写完后放在了衣兜里。

    容云突然靠近江茫,她吓得一缩,容云没有让她逃走,靠近她的脖颈,片刻后便回到原来的位置,

    江茫低头看了看脖子上容云为她戴上的项链,是那条七色花的项链。

    “如果你有一朵七色花,你想拿来许什么愿望?”江茫盯着容云的脸问着,这是她为数不多正视着他的时候,

    “我想.......让爸妈活着,他们走得太早了。”容云叹了口气,声音中满是惋惜。

    那句话深深刺进江茫的心,即便是已经有所准备,但一下子听到,还是让她的心颤抖着疼痛。

    “你呢。”容云反问着,

    “........我也想让叔叔阿姨活着。”容云从江茫的侧脸中看到的满是认真。

    一切都是从那场车祸开始转变的.......

    江柏城在医院跟容老道歉的时候,在葬礼上被赶出来的时候,在容家大门前苦苦等着的时候,她都在一旁静悄悄地陪着。她知道爸爸做这些是为了让自己的罪恶感少些。

    那时候父亲被周围指责,背地里叫他杀人犯。周围的小孩子们久而久之也叫她小杀人犯,但她还是不讨厌爸爸,即便家里每天都是空酒瓶子,但她还是会收拾好拿去扔掉。不生气是假的,不讨厌却是真的。

    那段时期最后一次见到容家人是在除夕那天,爸爸一大早就在容家门口等着,直到晚上,他们开车回来,容老还是那般冰冷的面孔,爸爸还是那般卑微,和容老在一旁道歉,江茫在一旁等着爸爸,趁着容老和她的爸爸没注意,容云悄悄走下车,

    “我有个新年愿望,你能实现吗?”八岁的容云扬起灿烂的笑脸,

    “你说。”七岁的江茫眼睛中放着光,期待着可以帮爸爸赎罪,

    “我想你去死,替你爸去黄泉路上给我爸妈磕头道歉。”容云脸上的笑容消失,双眸中满是冰冷,

    江茫的脸唰地变白,什么话都没能说出口。

    爸爸走的那天,他就静静地躺在床上,周围很整洁,丝毫看不出什么,只是不管她怎么叫,怎么拍,他都不醒来。医生和周泉哥哥说,是吃了安眠药。

    独留一个七岁的孩子在世上真是懦弱,这辈子爸爸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到现在她还记得,不要和别人说你是江柏城的女儿。

    她想要的明明不是这个,留她一人在这个世界上,留她承受着煎熬,偿还着罪孽。

    可能是醉意上来了,细小的情绪都被放大好几倍,她细细抚摸着那朵小小的七色花,这七色花的故事还是小时候爸爸给她讲过的,蓦然,鼻尖一酸,左眼流下一滴泪,

    这是江茫在容云面前哭的第二次,第一次是在院长奶奶的葬礼上,

    “怎么了?”容云轻捧着她的脸,用大拇指为她擦去泪水,满是温柔,

    江茫久久没有说话,只是望着他,望着他的双眸,眼眶中渐渐充盈着泪水,直到模糊了视线,看不清眼前人的时候,不住地流出来,

    她伸出手胆怯地抚上容云的脸,他没有躲,纤细的手渐渐上移,最后轻轻遮住容云的双眼,

    “你写在纸上的愿望,这辈子我一定会帮你实现。”此刻她的眸中只有无边的凄凉,

    江茫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容云一惊,拉下她的手,看见的却是她含泪笑着的模样,

    看到这一幕他的心脏突然抽痛,他不自觉地向她靠近,最后在泪痕上烙下一个吻.........

    江茫好像知道容云许的是什么愿望一般那样笃定,那样决绝。那是因为在来到明斯高中不久后,深秋的某一天,她无意间听到了容云和欧阳泽的对话。

    那天容云把手机落在了画室里,她知道平时容云闲着的时候会待在天台,便找过去。在她刚要推开门的那一刻,她听到了欧阳泽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就那一下,改变了一切。她在对话里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就静静地靠在墙边,没有进去。

    “你和江茫走得越来越近了,不对劲。”欧阳泽打趣着,

    “多管闲事。”容云笑了笑,

    “欸,最近有个女生总缠着我,走到哪儿都能看见她,只好躲到这儿来,烦死了。”欧阳泽满是烦躁的语气,

    “肯定又是你拈花惹草。”容云不以为然,

    “这次是真没有,她就是看我长得帅。”

    听到这儿,容云嗤笑一声,权当是听了个笑话。

    “欸,你知道怎么对付这种女生吗?”忽然,欧阳泽冒出这句话,

    容云没有说话,却抬了抬下巴,让他继续说,

    “先让她爱你爱得死去活来,然后一下子抛弃她。有些想不开的还会轻生,当然了,我有分寸,不会做到那个地步。”

    容云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真的有人会去死吗?”

    “肯定呢,十个轻生的里面有五六个就是因为男女感情。”

    “.......这办法挺好。”容云沉默了几秒,随后悠悠然地冒出这句话。

    “真是稀奇,我还以为你会像平常一样数落我呢。”欧阳泽感到奇怪,

    “再过不久就是冬天了啊........”容云只是望着天空淡淡地说出这句话,

    天台门外江茫始终没有推开那扇门,只是灰溜溜地回到了画室,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那时的她只是没想到容云会赞同欧阳泽那样荒唐的想法,更没想到现在她自愿陷在了容云设的局里。

    容云第一次向她告白的时候是在S市的那片花海,第二次是在病床上咳出血的时候,每每听到的时候浑身都开始冰冷,她问过他,是认真的吗,他答着,很认真。

    她也想过逃避,可容云不罢休,那就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陪着他演一出以生命为代价的戏吧.........

    回N市的时候,还是坐飞机,直到坐到位置上江茫的表情一直不太好,飞机开始滑行,江茫做好心理准备,心脏还是跳的很快,心里更是不安。

    忽然,容云紧握住她的手,另一只胳膊把她搂在怀里,手在她的肩膀上轻拍,就像是在哄孩子一般,江茫承认,那一瞬间,她差点忍不住涌上来的眼泪,差点崩溃......

    从遇星海回来没过多久是十月十三日,即便秋风一阵阵地刮过,江茫的心情还是肉眼可见地好,

    “怎么了,一整天都这么高兴?”欧阳泽看了一天,还是在放学的时候忍不住问出了口,

    “没什么。”江茫的语气中都带着欢快,匆匆收拾完书包便快步离开了,

    容云来得晚了一步,看见的是她渐渐远去的背影,在拐角处转身的时候,她脸上的笑容是那样粲然,即便是他,也就见过那么一两次而已。

    欧阳泽从教室追出来,在门口碰见了容云,

    “怎么回事?”容云先开口问他,

    欧阳泽只是耸耸肩,随后拉着容云跑出去追江茫,在快到校门的时候,他们看见有一个男生,长得又精致又阳光,却又带着些许的痞气,手中提着一个草莓生日蛋糕,周围有些许女生侧目,

    江茫走向他,越过视线看到了街对面停着的机车,拍了他的后背嗔怪着,“前阵子才说不骑了。”

    “今天你最大,听你的,不骑了。喏,给你。”男生看了眼街对面,随后把蛋糕盒子递给江茫,

    她满脸欢喜地接过,仰着头冲着他笑着,容云就站在不远处看着,看见她的笑容后连自己都没发觉到心里泛着酸。

    “晚上陪我把机车推回去吧,今天一整天我安排好了,你就跟着我来吧。”男生拉起江茫的手腕跑开了,跑出了他们的视野,

    容云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欧阳泽感觉自己都要被冻死了,

    “刚才那个是齐霄吧,江茫身边的男生也只有他了。”欧阳泽在一旁看戏,

    “嗯。”只一个字,周围的空气仿佛又低了几度。

    “他怎么提着个蛋糕来呢,今天好像也不是江茫的生日......欸!错了,今天是江茫的生日啊。”欧阳泽喃喃道,却一下子转变语气,他倒是给忘记了。

    “生日?她的生日不是二月二十五吗?”容云蹙眉,他从没听江茫说过,即便是身份证上的,也是二月二十五日。

    “那是她到孤儿院的日子,孤儿院里孩子的生日差不多都是这么来的。有次我问过她生日,她下意识说出来是十月十三号,不到一秒就立刻改口,说是二月二十五,那之后我见过她的身份证,上面是二十五,那前面那个自然就是她真正的生日了。”欧阳泽解释着,

    容云不再说话,只是久久站在原地,望着她离开的方向发呆。

    齐霄先带着江茫去了一家服装设计店,那家店的老板是他父母的朋友陈阿姨开的,陈阿姨看到江茫后眼前一亮,一下子挑了七八件衣服让她去换。

    更衣室外,

    闲着也是闲着,陈阿姨拉住齐霄一脸八卦地问着,“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人家小姑娘的呀?”

    “陈姨,您别瞎说,没这回事儿。”齐霄支支吾吾地糊弄过去,

    “不喜欢还能带来我这儿试衣服?这可是你第一次带女孩子来。”陈阿姨笑着,

    “别说我了,您怎么给她拿了这么多件衣服,都试了好几套了,我觉得都挺好看的,她也该累了。”最后那句他说的很小声,却还是被陈阿姨听见,

    她刚想要调侃他的时候,试衣间的门打开,齐霄呼吸一滞,都忘记移开视线了,直勾勾地盯着江茫看,

    那是一件五分袖的白色到膝裙,细节设计得很精巧,后背露了一大片,江茫的黑色长发盖在上面,在腰处有一个很大的蝴蝶结,裙摆不算大,乍一看还像是个简单款的婚纱,

    “陈阿姨,这件露的有点多。”江茫有些不好意思,

    “.........太好看了!这件衣服好像就是为你量身而做的,这样吧,小茫,我拍张照片正好当宣传了,这件衣服阿姨送给你,穿在你身上简直太好看了。”陈阿姨眼睛一亮,一下子兴奋起来,

    不容她说些什么,陈阿姨一阵子忙活,直到走出那家店,她还有些迷糊糊的。

    “真的很好看吗?”江茫笑着问齐霄,

    “嗯。”齐霄红着耳朵狠狠地点了头,他脱下外套,披在了江茫的肩上,“别着凉了。”

    齐霄的那件白色棒球服外套除了衣服的大小能看出来是男生款的之外,和她这一身衣服出乎意料地配,

    从服装店里出来后齐霄带着江茫去了N市最大的游乐场,晚上的游乐场别有一番乐趣,小时候的江茫很喜欢海盗船,过山车这些刺激的游乐设施,车祸之后,就不再喜欢了。

    游乐场这种地方很奇妙,不用你特意去玩儿什么,只是置身其中就能感受到快乐。齐霄陪着江茫玩儿了很久,还靠着打枪给她赢来了店铺里最好看的熊娃娃,

    最后从摩天轮下来后,离闭馆的时间还剩下半个多小时。

    齐霄看了看表,随后笑着拉住江茫的手腕,带着她跑到了旋转木马前,匆匆排上了队,

    “我记得你说过,游乐园的收尾一定要是旋转木马。”在旋转木马灯光的照映下,齐霄的眼中满是光芒,他的笑容随着这句话猛然撞进了江茫的内心,

    她微抬着头直愣愣地看着他,很久以前随口说出来的一句话,没想到他记到现在,一瞬间她也笑了出来,眼睛亮晶晶的,笑得是那样的好看,宛如春风拂过的花儿一般,

    两个人分别坐上了旋转木马,周围很多都是小孩子,再者就是陪着孩子们的家长,

    她抓着杆子,头微微靠在上面,木马随着音乐一圈一圈转着,那首歌十多年都没有变,江茫默默落下眼泪,

    “怎么哭了?”齐霄有点惊讶地看着她,甚至胳膊为她擦去了眼泪,

    看江茫没有说话,齐霄又来一句,“是不是因为有我这样的帅哥陪你坐旋转木马,所以太开心了?”

    江茫一下子又笑了出来,眼泪却还是不止,“是啊,太开心了。”这可能是她这辈子最后一个生日了...........

    小时候她常牵着爸爸的手来这游乐园,每次回家之前必须缠着爸爸坐一次旋转木马才肯回家。那时候爸爸就陪着她在这旋转木马上一圈圈转着,这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现在已经有其他人代替爸爸陪她坐这旋转木马了,她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从旋转木马下来后,江茫抱着齐霄给她的熊娃娃,一脸的幸福,两个人随着人流往出口的方向走过去,有一句没一句地唠着今天的事情,

    “一会儿一起回我家,我提前买了好多啤酒放在冰箱里,今晚还有联赛总决赛呢。”齐霄把胳膊搭在江茫的肩膀上,

    “好啊,那我还要提前买好小吃,今晚我的球队肯定会赢。”江茫开心地点着头,一脸势在必行的样子,

    “不一定吧,对手可是我的球队。”齐霄收回胳膊,话锋一转,带着些许挑衅。

    “我不听,肯定是我的队........”江茫反驳着,视线落到某一处时,却没了话音,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齐霄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不远处站着容云和欧阳泽,靠在一辆黑色的悍马边,

    容云一言不发地走过来,他越近一步,江茫眼中的光芒就少去一分,这一切容云都看在眼里,每往前走一步,就感觉心中说不出来的酸涩就多一份。

    “跟我走。”容云不由分说地拉住江茫的手腕,

    齐霄马上拉住她的另一只手腕,“你要做什么?”

    “我不想看见你和他在一起。”容云没有搭理齐霄,从始至终眼中只有江茫一人,他的手不禁更用力些,

    江茫抬起头望着他,千言万语只汇聚成这一句话,“可不可以让我开心地过完今天一天。”

    “我带你回家。”容云冷冷地看着她,

    “就今天一天......”江茫挣扎着,还是问出口,

    容云不再回答她,突然把她穿着的外套扔给齐霄,脱下他自己的外套,执拗地给她套上,随后一下子把她扛在肩上,

    齐霄见状立马要拉住他,刚才慢悠悠走过来的欧阳泽挡在他前面,一脸的挑衅,江茫挣扎着,越挣扎,容云抱得越紧。

    齐霄着急地想要越过欧阳泽去找江茫,可欧阳泽怎么也不让开,一气之下,他一拳打在欧阳泽的脸上,

    欧阳泽也不是个善茬,马上回了他一拳,就在他拖住齐霄的时候,容云把江茫放在车内,开着车离开了,齐霄看着远去的车,心中的怒火止不住,拳头下不留情面。

    容云带着江茫去了她家楼下,他锁着车门,车内只有窒息般的氛围来流动着。江茫坐在后座,一言不发,也不催容云,只是紧紧咬着后槽牙,尽力憋着泪水,一滴,都不能被他看出来。

    容云从驾驶座下来开后车门坐了进去,江茫转头看着车窗外,他的视线落在江茫纯白色的裙子上,右手钳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他。

    “你今天很不听话。”容云的声音冷冰冰的,今天的江茫十分反常。

    “你说吧,想让我做什么。”江茫死心般地说出口,

    “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今天是你的生日?”容云的右手卸下力气,向上移抚摸着江茫的碎发,

    “我怕你不想听。”江茫像是听到笑话般忽然笑出来,眼中是一潭死水。

    容云的眸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后吻上江茫的唇,容云盯着她,不放过一丝一毫的表情,可是,她像是个木偶般,闭上双眼没有任何反应,眸中的探究逐渐化成失望,只几秒便轻推开了她。

    “下次,不要再和齐霄这么亲密了。”容云只留下这一句话后,便离开了。

    江茫回到家里,呆呆地望着容云驶离的车,已然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还是站在窗边。

    忽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江茫快步跑去开门,果然正如她所想的,是齐霄。

    “你有没有事?”他鼻青脸肿地站在门口,满眼都是焦急,不由分说地抓住江茫的肩膀,上下打量着,

    “我没事,倒是你,快去沙发上坐着,我给你上药。”江茫满眼都是心疼,马上拿出医药箱带着齐霄坐在沙发上。

    江茫用蘸了碘酒的棉棒给齐霄处理着伤口,她紧皱着眉,“欧阳泽打得也太狠了。”

    “放心吧,他也没捞到什么好处。”齐霄想到欧阳泽那副和他不相上下的样子,心情才好些。

    “以后,容云要带我走的时候,你不用帮我拦住了,他想做什么就让他做什么。”江茫沉默片刻后,说出这么些话,

    “你是不是亏欠他什么?每次在面前就像是个罪人一样。”齐霄疑惑着,

    “没有亏欠。我现在是他的女朋友。”江茫整理着上完药的垃圾,没有再去看齐霄。

    听到这句话后,齐霄站起身来,脸上写着别扭,却还是无奈地苦笑着,“谢谢你给我上药,已经很晚了,我先走了。”

    她在赶他,那他何必再碍她的眼........

148.番外:江茫(三)

    自那日之后,容云又回到了平时那种温柔的样子,仿佛那天冷冰冰却又发着怒火的人不是他一样。冬天来得很快,一整个冬天很漫长,容云的心情会变得很不好,特别是下雪的日子。

    容云几乎每天都送她回家,只是每次一下雪他就不见了踪影,让欧阳泽送她回家,在半路上遇见齐霄,两个人总会暗自较劲。

    一月三十日那天容云请了假没来上学,N市夜里下了一场大雪,已经是九点钟,江茫穿好衣服悄悄从家出去,平时舍不得花钱的她破天荒地打车去了郊外的墓园,

    她戴着帽子站在两个挨得近的墓碑前,这里很干净,看得出来最近刚有人来过,她仔细拍掉墓碑上的雪,动作是那样仔细又轻柔,仿佛面对的是活着的人一般小心翼翼。

    雪下了有六七个小时,下得很大,她一直蹲在墓前,像个机器人般重复着掸雪的动作,

    “那里是谁?”突然,保安拿着手电筒走过来,

    江茫可以逃走,但她没有,

    保安走近后看到是江茫,便叹了口气,每年下雪的时候他总能看见这个小姑娘。如果下雪的时候恰好有这家人来祭扫,那她就会远远地躲在树后面,直到雪停下再走。

    “小姑娘你在这里做什么?雪下得这么大,快回家吧。”

    江茫依旧像往常一样一言不发,保安也见怪不怪,他就没听过这个小姑娘说一句话。

    “你还是快走吧。”保安环顾四周,

    “雪压得他们......太难受了。”江茫的视线依旧落在冰冷的墓碑上,

    保安哽住,有些话堵在嗓子里,怎么也说不出来,仿佛在此刻,任何话语都像这白雪一般苍白。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个孩子说话,却未曾想,也是最后一次。

    第二天,学生们看见操场上堆着的厚厚的那层雪,心都不住的痒痒,即便是这些每天有千万种娱乐方式的有钱人家孩子,也会有像小孩子一样纯真的乐趣。

    恰好那天有一节体育课,一解散欧阳泽玩心大起,团个雪球就马上和班上的男生打起来,即便是个雪球,在欧阳泽手里就好像成了个大铅球一样。

    江茫转身想要离开,突然,后背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她猛的回头,看见衣服上沾着雪,不远处欧阳泽还在和她挑衅般地笑着。

    一晚上没睡觉的江茫恶狠狠地盯着欧阳泽,什么也没说,盯得欧阳泽心里直发毛。

    江茫也不是吃素的,瞬间团起一个大雪球,准确无误并且更狠地砸在欧阳泽的脸上。她有一个原则,打人不打脸,可奈何,在她心里欧阳泽已经损到不在人的范畴之内了。

    欧阳泽气笑了,没想到她直接打了脸,大步迈过去,勾住江茫的脖子把她拉到操场中间,江茫挣脱来,

    倏地,两个人就像是不对付的猫和狗一般,一个接一个的雪球打在对方的身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十几年的冤家。

    容云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垂下眼睑看着操场中间引人注目的那两个人,他一直在望着她,看到她脸上的表情从阴郁到现在带着些许的神采奕奕,容云的脸上仿佛镀上了一层冰霜。

    单焱坐在他身边,随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看见的是那两人,他留意着容云的眼神,却什么都没有说。

    还没下课,容云一下子站起来,无视着讲台上的老师,自顾自地走了出去,单焱也跟着他出去了,老师也视若无睹,毕竟他都习惯了,容云有狂的资本,在教室里为了排名争得你死我活的学生们都比不过天天旷课的容云,单说这智商,整个年级都没有能比得上容云的。

    单焱有些担心地跟着容云,冬天的容云,雪天的容云,就像是个定时炸弹一般,伤害别人,也会伤害自己。

    在容云十岁那年的雪天,他独自溜出家门,慢慢悠悠到了车祸现场呆呆地看着天上落下的雪,他不管红灯直接走到马路上,单焱一下子把他拉了回来,幸好他要去找容云玩,正好看见了出门的容云,这才逃过一劫。

    在容云十三岁那年的春节,他找去了N市的一家小陵园,二话不说用拳头砸碎了一个骨灰存放架的玻璃,狠狠地盯着里面照片上的男人,后来,容老和欧阳泽还有单焱一起赶过来,单焱到的时候,看见容云一言不发垂着头坐在椅子上,右手在流着血,血珠顺着手指尖落到地上。

    不止这些,每到一些特定的日子他都会有些反常,容叔叔荣阿姨的生日,车祸日,忌日等等。他害怕终有一天,容云的执念会毁了他自己。

    容云从教室里走出来后径直走到操场,欧阳泽没注意到,还是像刚才一样狠狠扔过去一个雪球,江茫敏捷地躲开了,却一下子砸到后面的容云。

    欧阳泽脸上的笑容僵住,江茫察觉到不对劲,一回头看见容云脸上和衣领都沾着雪,脸白得可怕。

    “还好吗?”江茫忙转过身跑过去,马上替他拍掉身上的雪,掸掉发丝上的雪。

    “倒是你,手怎么回事?”容云蹙着眉望着她那双红肿的手,不容分说地拉住。

    “没事,就是冬天容易得冻疮,老毛病了。”江茫淡淡地留下这一句。

    听到这儿,容云的眉头锁得更深,去年寒潮的时候她的手明明是完好的,现在没那时候冷,怎么还起冻疮了呢。

    既然她不想说,那他也不想刨根问底,他在手心哈了口热气,使劲搓了搓后轻轻包住了江茫的小手。

    江茫呆呆地望着两个人握在一起的手。

    “容云,你没事儿吧。”欧阳泽急匆匆跑过来,担心地看着容云,

    容云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过身拉着江茫离开了。

    “你们怎么突然过来了?”欧阳泽一脸茫然,

    “谁知道呢,可能是有些人吃醋了吧。”单焱望着两个人的背影,啧啧道,

    欧阳泽这下也不说话了,只是微微皱起眉,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容云带着江茫到了画室里,他坐在椅子上轻拨了拨江茫的发丝,“手好点了吗?”

    “嗯,好多了,谢谢你。”温度真切地传递着,她的手已经被捂暖了。

    忽然,容云抱住江茫,看似很温柔其实很难挣脱开,江茫不明所以,但也没有推开他。

    “下次,不要再和其他男生走得那么近了。”他的声音在她的耳侧响起,正如他的拥抱一般,看着很轻,实际上不容拒绝。

    “好,我知道了。”

    突然,容云站起身来,神秘兮兮地看着江茫,“拿上画架,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带着江茫离开了学校,没有开车,而是上了一辆去郊外的公交车,

    路程很远,本来就没怎么睡的江茫昏昏沉沉的,脑袋一点一点的,容云轻轻将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伸出手为她挡着冬日下午的阳光。

    江茫再次睁眼的时候,发现自己靠在容云肩膀上,猛地坐直,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看着窗外。

    “走了,下车了。”容云眼底带着笑,替她背起画架,牵着她的手。

    下车后,容云牵着江茫,她在后面跟,走了十几分钟后停下,眼前是一幢特别精致的玻璃屋,在阳光的照射下仿佛在闪耀着。

    江茫跟在容云身后走进去,一瞬间眼睛都变亮了,那是个玻璃温室,各种各样的花草树木在这寒冬中竞相生长,温室里还有桥,秋千,她仿佛置身于绿野仙踪当中。

    “喜欢吗?”容云望着江茫,

    “喜欢,这里太漂亮了。”江茫发自内心地笑着,目光还流连在这大片的仙境中,

    “送给你的,迟到的生日礼物。”看到她这么开心,容云下意识地也笑着,

    “不行,不行。这太贵重了。”江茫一下子慌乱地摆摆手,

    “你可是我的女朋友。”容云弯着腰,食指指腹刮了下江茫的鼻尖,

    “即使是这样,我也不能收这么贵重的礼物。”江茫还是无措地看着容云,

    “那你在这里给我画一幅画,就当做是报酬了,不许推脱。”容云自顾自地坐在木秋千上,抱着胳膊一脸柴米不进的样子。

    江茫来回看着画笔和容云,默默地把画架打开,片刻后温室里只有画笔扫过画纸的声音和手链上铃铛的轻微声响,

    “容云。”江茫轻轻开口,

    江茫很少先找他,容云有些好奇,“怎么了?”

    “我已经画了三百多张的你了。”她的笔尖顿了顿,

    “已经三百二十七张了。”容云直勾勾地盯着她,

    “是啊,已经那么多张了,你说过让我画到你满意的时候为止,难道一张都不满意吗?”江茫没想到他记得那么清楚,

    “你画得很好,可是我总觉得,只要我一说出满意的那一瞬间,你就不会再拿起画笔了。”容云轻闭上双眼一脸无奈地笑着,

    江茫的手落下,心中的某处像是被触碰到了般,固执地问着,“为什么。”

    “因为你只有在拿着画笔的时候,才不会像个刺猬一般竖起尖刺防备我。”

    “我......有吗?”未曾意料到的答案一下子刺入她的心脏,她自以为满足了容云所有的要求,却是在自欺欺人。

    “嗯,一直都是这样。我是做了什么让你厌恶的事情吗?”容云装出一副无辜的模样,

    ——————————————————

    是的,‘装出’。

    他恨江茫,至少在他认为,是这样的。

    他永远忘不了那个雪夜,明明一家人开开心心地从游乐园回家,却横遭车祸。

    爸妈在昏迷前一刻用颤巍巍的手拼命给他打开了车门,爬出去后他想要把爸妈也拉出来,可是他不敢碰,爸爸的腿卡住了,妈妈的头上留着很多血,,他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打着自己的脑袋嘶吼着。

    他能做的只有伸手尽力够掉落在爸妈中间的手机,按键的手不住地在发抖,只是简单的三个数字却总是按错。

    救护车和警车来得很快,他跟着妈妈的那辆救护车去了医院,在途中,他紧握着妈妈的手,她的意识回来了片刻,她只是不住地流着泪,明明很虚弱却一个劲地和他说对不起,好像预料到了结局一般。

    他害怕的事情发生了,妈妈的手无力地滑下,监测仪发出的那长长的,不知道停歇的声音,一直在告诉着他,他没有妈妈了。

    爸爸的那辆救护车紧跟在后面,他一下车,看见的是叹息着的医生和护士,怎么可能呢,他的爸爸平时是那么健壮,随便他骑大马,轻松扛起他。

    他走到后一个担架车旁边,看见爸爸紧闭着双眼,他晃了晃爸爸的胳膊,爸爸你醒醒啊,不要睡了,爸爸........

    他像疯了一样不让医生带走爸爸和妈妈,一直吼着,他们没死,他们只是睡着了,把爸爸妈妈还给我。

    爷爷来得很快,却也是无力回天,能做的,只有用布满沧桑的手遮住他的眼睛,把他紧抱在怀里,可越是这样,他就越难受,越委屈,嚎啕大哭着。

    急救车误把另一辆车的人员也带到了这家医院,那个人满身是伤,总是来找爷爷道歉,他恨这个男人,也恨每次都藏在墙后偷偷看着他们的那个男人的女儿。道歉有什么用,能把他的父母还给他吗!

    那年过节的时候,那个男人还是不知好歹地找过来,他发着烧,脸色发白,虚弱但狠狠地隔着车窗盯着外面,每次那个男人一来,手链上的铃铛就会发出轻微的声响,那个声音他厌恶极了。

    他的女儿也来了,既然那个男人害死了他的爸妈,那他就希望眼前这个孩子去死,让那个男人也尝尝失去亲人的感觉是什么样的,是不是飘飘然的道歉可以抹去的。

    这个孩子什么都写在脸上,胆怯,期待,害怕。穿着精致的裙子,一看就是在宠爱中长大的,这让他更厌恶。

    他听说,那个男人死了,那是爸妈走之后第一次,他笑了出来,放肆的笑声像是在宣泄着,即便他觉得自己的笑声变得刺耳,也不停下。

    那之后,他没有了戾气,也没有了生机。每天安安静静地待着。直到初三,他遇见了江茫。

    第一眼,他竟然觉得眼熟,他没有见过那么矛盾的一个人,挨着打,眼神却那么凌厉,好心提醒欧阳泽,被误会了也不说什么,

    那时候他在教室里总能透过窗户看见江茫,她喜欢坐在长椅上晒太阳,他就那么呆呆地望着她的背影想了想,忽然,想通了,是不在乎。她对所有的事情不在乎。

    可这也不对,江茫每次见到他,都很奇怪,有时候是一副对他置之不理的样子,有时候甚至在躲着他,

    但有一次室外体育课上,他照旧独自一人慵懒地靠坐在树旁,淡漠地看着欧阳泽他们踢足球,忽然欧阳泽踢歪了,球猛地砸到他的胸膛,

    欧阳泽和单焱忙跑过来看他的情况,可他注意到,他被球砸的瞬间,江茫猛地从长椅上站起来,甚至往前小跑了几步,后来直直地定住,匆忙转身收拾东西后便离开了。

    他对江茫开始好奇了,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她的背影,原来她喜欢待在画室里,原来她喜欢独来独往,原来她是会偷偷喂小猫的人........

    运动会上她被欧阳泽欺负的时候,他保护了她,其实那一瞬间连他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地挡在了两个人之间。

    当他捡起掉在地上的手链时,一下子认出来了,他装作若无其事地把手链揣进衣兜里,紧紧地攥着,力气大到指尖发白,微微颤抖。那天晚上,消失了许久的戾气悄悄找回来,看她的一举一动是认出来了他是谁,那他就要让她兑现八岁时候的诺言。

    他把手链修好还给了江茫,让她给他画一幅画,他就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是啊,她姓江,她手上拿着的画笔绝不是一个孤儿院孩子能用得起的,倒像是那个男人在采访中提到的爱笔,好一个女承父业。

    他旁侧敲击地点她,可她还在狡辩,即便她现在跪在地上哭诉着道歉,他都不解气。但她只想着否认,不想让他知道是吗,那好,那就陪她玩。

    他以画画为由想要一步步报复她,她因为那愧疚感,蠢得连拒绝都不会。每次她的画最后都会被他扔在天台废弃的储物柜里,这种东西,他绝不可能带回家,绝不可能进容家的门。

    他给她编造一个幻想,只对她一个女生上心,自然招来了其他女生的嫉妒,虽然他曾说过不许别人欺负江茫,

    可那些啊,都是些喜欢阳奉阴违的东西呐,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狠狠地折磨江茫,虽然他们也落不到什么好处,但起码比起他们江茫更惨,这就够了。

    她也是蠢,如果和他抱怨两句,他还会装个样子管管,可每次嘴巴就像被黏上了一样,什么都不说。

    高一的时候,欧阳泽和他说,有些蠢的,会为了爱去寻死。那一瞬间,他做了决定,他要把她捧到天堂再打入地狱。

    春天的某一天,孤儿院的院长死了,他第一时间去了殡仪馆,看见傻傻站在灵堂外的江茫,气不打一处来,拉着她去了旁边空着的房间,气得他攥紧拳头,最后勉强地卸下力量,拍了拍她的后背。

    那一瞬间,她哭得很厉害,他的心却如冰窖一般冷,只能在心里不断地问她,你可曾为了我的父母这么哭过?

    葬礼几天后,欧阳泽来问过他,江茫看样子要没地方住了,你不去看看?

    他却笑了出来,真是个好消息啊,江茫啊,你又没有家了......

    那年夏天,他决定开始出手了,逼着她和他在一起。她答应了,可没有一丝的开心,那眼神倒像是在可怜一只苟延残喘的怪物一般。

    他尽自己所能地演出一个温柔体贴的样子,她却像是提线木偶一般,拉着根线便抬这只手,拉那根线便抬起那条腿,很乖,从没有怨言,更没有反应。

    在遇星海的时候,江茫流着泪说着那些话,他一惊,难道她都知道了?可随后便打消了这个想法,怎么可能呢,她这么蠢,怎么可能呢........

    那次她和齐霄去游乐场的时候,是唯一一次,江茫不听他的话。在齐霄身边的她变了些,倒像是之前那个被踩在地上还倔强的江茫。

    她肩上的外套是那么刺眼,江茫脸上逐渐消失的笑容也让他火大,更气人的是,他们两个人一起敌对他,仿佛他们才是一对,而他是个来搅局的一般。

    他刻意忽视着心底的异样,把江茫当做陷阱里的羊,无论如何,他一定要让她兑现八岁时候的诺言。

    ——————————————————

    听到厌恶两个字,江茫瞬间像被刺激到一样,“没有,是我没有注意到,对不起。”

    她怎么会厌恶他,怎么有资格厌恶他。

    容云在心中冷哼一声,那一套说辞倒像极了客套话,仿佛应对的是上司一般。

    许久后,江茫终于画完了这幅画,容云坐在秋千上,花花草草围绕着他,静谧而美好。

    “你满意吗?”江茫的眼中不自觉地有着微微期待,

    “画得很好,但是我不满意。至于理由,你知道的。”容云浅浅笑着,

    江茫忽然觉得,今天这一句‘不满意’似乎与以往的不太一样,好像带了一点温度........

    “喏,给你钥匙。只有两把,你一把,我一把,以后这里是只属于我们的秘密基地了。”

    江茫看着容云塞到她手里的钥匙,又望了望他充满期待的目光,

    难道,难道真的是她想错了,有没有一种可能,容云和以前不一样了,又或者他没有认出她来,他真的喜欢上了她............

    冬过又是春,四月末,午后,温室,

    “下周六是我爷爷六十五岁的寿辰,你也来参加好不好,我带你去见爷爷。”容云慵懒地靠在秋千上,眼神带着些许期待,

    江茫停下浇花的手,不明所以,心中的疑惑变大,没有直接应下,

    “为什么。”江茫喃喃道,本来只是在心中想着,却未曾想说出了口。

    “小傻瓜,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想带你回家啊。”容云笑着,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微棕色的眼眸是那样的透澈,

    一瞬间连她都有些恍惚了,既然他想,那她便答应,“好。”

    周六来得很快,她久违地好好装扮了自己,穿上了新买的大衣和裙子,

    快到傍晚的时候她出门,齐霄恰好从外面回来,两个人在电梯前碰到,

    “今天打扮得这么漂亮。”齐霄眼前一亮,随后马上黯淡下来,不用多想,她肯定是要去见容云了。

    江茫笑了笑,别扭地摸了摸头发,

    “早点回家,天气预报说今晚有场大雨,今年也真是的,雨季开始得这么早。”齐霄拍了拍江茫的肩,回了她一个微笑,

    “好。”江茫留下这个字后两个人便分开了。

    江茫拿着容云给她留的地址找过去,容云说他需要接待来祝寿的客人们,没法抽身来接她。

    地址是N市市中心的华兰轩,那家店很难预约到。幸好在N市很有名而且在市中心,江茫才找得过去。

    当她到的时候,远远看见容云在门口靠着墙站着,并不像是在接待客人的模样,倒是一旁看着像管家模样的人在照顾着来来往往的人。

    一辆辆豪车从她身边经过,车上下来的人一眼看过去就知道非富即贵。欧阳泽也跟着家里来了,车在开进去的一瞬,他透过窗户看到了站在街边的江茫,视线随之移了几秒,倒是没想到,这种场合容云会把江茫带过来。

    欧阳泽一家子都来了,他的祖父欧阳斯、单焱的祖父单淮南、容老,以及早前举家搬迁到S市的安家老爷子安荣生这四个人可是莫逆之交。不管多忙,这几家每次寿辰都会到场。

    特别是这次寿辰,听说消失几年的安家安凉也会来,爸妈知道后直接提前吩咐好管家在寿辰这一天看好欧阳桃,不要让她出门。一见到安凉她总是没有分寸,像个秋葵一样黏糊糊地跟着人家,他们可再丢不起这个人了。

    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爸妈居然同意带她来寿辰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怎么问她也不说。

    碰巧欧阳家前一辆车就是安家的车,安凉跟在安老身后,欧阳泽快步走到安凉身边,

    “安哥,好久不见,这几年你去哪儿了啊,过得怎么样,我可想你了。”欧阳泽笑着,

    “过得.....很好。”安凉的脸色一凛,下一秒妖孽地笑着,直盯着欧阳泽。

    “啊哈哈,你还是没变。”欧阳泽转移视线,果然,这个眼神,只有安凉有。

    “哥,好久不见。”容云打着招呼,

    安凉只是点了点头,

    “小安哥哥!”远处传来欧阳桃的声音,

    安凉头也没回直接大步迈进了宴会厅里,等欧阳桃跑过来的时候早就见不到人影了。

    华兰轩大门门口,江茫想要进去,可是保安拦住她,一直说着有邀请函才可以进。容云没给过她啊,她望着不远处站在宴会厅门口的容云,挥挥手让他看过来注意到她,才挥了几下,手边停在半空中。

    那边容云拉住了想要往里跑的欧阳桃,欧阳泽注意到了站在门口的江茫,刚想提醒容云,却发现他悄悄瞥了眼大门口,

    “欧阳桃?”容云挑了下眉,笑容竟有两三分像安凉,

    “好吧好吧,你也真是个奇怪的人,但是说好了,绝对不可以告诉小安哥哥。”欧阳桃白了眼容云,

    欧阳泽不明白两个人在说什么,只见下一秒欧阳桃歪着身子看向宴会厅里,确认安凉已经走远后,抱住容云,踮起脚尖微仰着头,容云没有拒绝,反而单手回抱住她,另一只手抚上欧阳桃的脸,低下头,两个人的脸越靠越近,最后容云吻住欧阳桃。

    江茫停在半空的手缓缓落下,愣愣地看着不远处难舍难分的两个人。欧阳泽也震惊到不知道说什么好,下意识地看向大门处站着的江茫,她和他是一样的表情。

    原来他打的是这个算盘.......好啊,容云,那就按你希望的剧本演下去吧,江茫深叹了口气,后退了两三步后,便离开了。容云只是冷眼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直到消失在他视野里的那一刻。

    欧阳泽有些着急地看着江茫的背影,刚想拉开眼前这两个人的时候,容云抬起了头,轻轻推开了欧阳桃,欧阳泽这才看清楚原来两个人的嘴唇之间隔着容云的大拇指。

    “说好了最多三十秒,这都快两分钟了。容云,你不会是喜欢我吧。”欧阳桃气鼓鼓地质问着,

    “你想多了。快进去找你的小安哥哥吧。”容云冷冷地说出口,从口袋里拿出手帕狠狠擦拭着自己的大拇指,力度大到仿佛要掉下一层皮一般。

    欧阳桃也不和他多说废话,急匆匆地跑进去了。只留下容云和欧阳泽在门口。

    “你.......为什么这么做?”欧阳泽实在是想不通,看样子,欧阳桃是容云帮忙给弄出家门的。但他不知道,容云为什么要这么对江茫。

    “你不觉得........她的姓氏很让人厌恶吗?”容云扔掉手帕,只留下这一句话,皮靴踩在大理石上的声音像是踩在了欧阳泽的心里,哒,哒,哒......

    刹那间一切都像走马灯般从脑海中闪过,一个骇人听闻的想法突然冒出来,不会吧,不会那么巧吧!

    从华兰轩离开的江茫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身上的新衣服可笑极了,突然,一场大雨毫无征兆地下了起来,周围人都在急跑着去躲雨,只有她不紧不慢,一步一步,高跟鞋踩在雨水上。

    突然,她笑了,这下,她再也不会有所动摇了,这个局就是她想的那样,容云没有变,他还是十年前那个对她充满恶意的孩子,她还自作多情地以为容云是不是喜欢上了她,真是一个荒唐的笑话。

    热闹的宴会厅内,容云倚在落地窗旁,阴郁地看着狠狠打落在窗上的雨点,平日里一到宴会就如鱼得水的欧阳泽此刻也安静得有些可怕。

    “欧阳泽,你怎么了?”单焱察觉到奇怪便走过来。

    “我突然想起来有点事。”欧阳泽只留下这句话后快步走到宴会厅门口,

    安凉正站在门口,他消失了很久还有很多事等着他要处理,这次的宴会只是来露个脸,夏清拿着伞走下车,

    “安哥,伞借我用一下!”他二话不说直接拿走夏清正要打开的伞。

    安凉没有说话,回头望了眼站在二楼窗边的容云,随后盯着欧阳泽跑远的背影,

    “安总?”夏清打着备用伞,提醒了一声发呆的安凉,

    “走吧。”宴会开始前他就站在那个位置看了一出好戏,真是精彩.....

    江茫像个行尸走肉般边笑边走着,右手搭在额头上,紧咬住后槽牙来抑制无边的哀凉。

    “江茫——!”忽然有人喊着她,

    她擦了擦眼边的雨水,却发现,有一个人正打着伞一脸担心地向她跑来,

    看到是谁后,脸上扯出来的笑容渐渐消失,心中的酸涩越积越多,只一两秒的平静后,她撞入齐霄的怀中,攥着他的衣服撕心裂肺地哭着,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不对,应该都是她的泪水吧,齐霄现在撑着伞为她挡住了漫天的瓢泼大雨。

    “怎么了!?”齐霄紧张地回抱住江茫,右手一下一下拍着她的后背。

    “齐霄,我好开心,我终于不会再动摇了。”江茫抬起头笑着,双眼却无神地流着泪。

    “既然你开心那还哭什么呢?”齐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还是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他为她擦拭着眼泪,可不管怎么擦,都流不尽。

    江茫撇开视线,默默望着砸入水坑里的那些雨点,只是一想到要离开这个世界,突然有些不舍罢了.......

    齐霄知道她不想说,脱下自己还没被打湿雨水的外套披在江茫身上,“走吧,我带你回家。”

    “你怎么从来不问我?”江茫的声音很轻,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雨水打散。

    从小她就见识到了人的好奇心是有多么地旺盛,你爸爸呢,你妈妈呢,小朋友,你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讲给我听听.......殊不知,这一句句都是在揭开她的伤口。

    “你要是想讲早就告诉我了,不讲就是有痛处,何必逼着你去讲出来。”齐霄叹了口气,摸了摸江茫湿透了的头发,

    那双手轻轻地顺下来,仿佛在安慰她一样,连如冰窖般的心窝窝都有点暖起来了,江茫胡乱擦干泪水,“等我以后想讲给别人听的时候,你可不可以成为那个别人?”

    “好,只要你想讲,我会一直听你讲。”齐霄瞥见她擦干眼泪,便笑着答应,

    江茫一脸坚定,不容许再流出一滴眼泪,不就是一个容云吗,不就是一个愿望吗,有什么可怕的,现在她有朋友,雨天有可以回去的家,已经足够幸福了。

    齐霄看见江茫的表情,笑容愈深,“对嘛,这才是江茫,我们江茫可坚强了是吧。”

    “用不着你说。”江茫一胳膊肘打在齐霄肚子上,眼神中满是傲娇,可嘴角那一丝微笑出卖了她。

    “唉,恩将仇报啊。等下次再去斌叔的拳馆玩儿的时候,看我不和你打上一天。”

    “好啊,我们快回家吧,雨看着要下一整夜。”

    欧阳泽在不远处的拐角看着那两个人,心中不是滋味,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看到她没事后耷拉着肩膀回到华兰轩......

    再见到容云的时候,他一副不知情的样子,问着江茫那天怎么没有去。江茫只说,那天有事。

    一切就像是被安排好了一样,欧阳桃转到了明斯高中的高一三班,按理说,学校是欧阳家的,她早该来这里上学的,只不过是在S市待了一阵子,所以晚了些。

    她直率又漂亮,更是欧阳家的小姐,很快就融入到了班级里,身边从来不缺朋友。

    中午食堂,明斯高中的食堂设计很别致,与其说是食堂,倒不如说像是高档西餐厅,从二楼可以直接看到一楼的大厅,听说是特意请了B市一位姓方的海归设计师,那位设计师年纪轻轻却已经在国际舞台上打出名号了,厨师们更是高薪聘请的大师,

    “欸,桃桃,后面走过来那是不是你哥呀?”对面的女生停下筷子,满眼冒星星地看着欧阳桃身后,

    欧阳桃回头,瞥见了欧阳泽他们三个人,旁边还跟着一个女生。可欧阳桃的注意力全在端着盘子的欧阳泽身上。

    “哎,单焱,淼淼姐是不是又拒绝了个男的,这次是因为什么啊?”欧阳泽好奇地问着身旁的单焱,

    “她嫌弃对方太弱了,连她都打不过。”单焱无奈地摇摇头,他一直觉得自家姐姐也不是个正常人,听到别人的表白,直接拉着去八角笼里比试了一场。

    “哈哈哈,从小到大我就没见过几个能打过她的人,改天让江茫试试,说不定呢。”欧阳泽回过头打趣着,

    江茫原本在低着头,听到欧阳泽的话后冷冷的视线直接扫过去,忽然她注意到前面有个女生伸出了脚,欧阳泽转过头没有注意到,

    只可惜她看到的时候已经有点晚了,欧阳泽已经被绊到,没有拿稳手中端着的餐盘,一瞬间食堂内响起餐盘摔落的刺耳噪音。

    江茫下意识拉住了欧阳泽,两个人体重差距不小,江茫拉不住欧阳泽,容云马上伸出手臂环搂住江茫的腰,就这么一个拉一个,还好没有人受伤。

    欧阳泽愣愣地看着抓住自己手臂的江茫,江茫则看着搂着自己的那只胳膊,容云放开她,眸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愠怒盯着地上那还冒着热气的汤汁。

    江茫松开手,欧阳泽回过神来,扫视着这一片狼藉,恶狠狠地回头想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当他看到是欧阳桃的时候,简直气笑了。

    欧阳泽双手拄在餐桌上,低下头盯着欧阳桃,“我拿的是汤好吗,热的!还冒着气儿的!”

    “要不是你,我现在早就到S市了。”听到欧阳泽这么说,欧阳桃其实心里有一点点内疚,可是死鸭子嘴硬,况且要不是昨晚他和爸妈告状,她现在早就可以偷偷跑到S市去找小安哥哥了。

    “你能不能清醒点,别做梦了。”欧阳泽气得血压都要升高了,这几年安凉消失了她才消停了几年,现在又开始了。

    “我怎么就是做梦了,你懂什么?从小到大我的每件事你懂过什么?”欧阳桃的火一瞬间也被点着了,她站起身来直视着欧阳泽,她的哥哥每天只知道和她斗嘴,别的关于她的事都不管,怎么就轮到他来教训她了。

    江茫这才看清这个女孩的脸,原来是那天在华兰轩和容云在一起的女孩,原来她就是欧阳泽的妹妹欧阳桃.......

    欧阳泽气得走上前一步,单焱看不太妙,立马走上前隔在两个人中间,“你俩回家再说,这里挺多人呢。”

    “我管他多少人,今天我非得把她骂一顿她才能清醒过来。”欧阳泽在气头上,什么都听不进去。

    他现在就已经能预料她固执的下场,那是安凉啊,为什么,为什么她非要喜欢他,根本就不会有结果的!到时候受伤的只会是她自己,所有人都看得出来的事情她怎么就不懂呢。

    “你骂啊,有本事你再打我,来,冲这儿打!”欧阳桃就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在阻拦她!她不信五年,十年,十五年,小安哥哥还会无动于衷!

    看到这样的情形,容云紧皱眉头走上前拉住欧阳桃的手腕,要把她带走,欧阳桃一脸倔强地甩开,

    “跟我走!”容云愠怒地吼出来,盯着欧阳桃的目光是那样的可怕。欧阳桃看到容云的眼神后,刹那间也不闹了,像个霜打的茄子般任由他拉着走。现在的容云像极了小时候那个可怕的容云。

    单焱叹了口气,也推着欧阳泽从另一个出口离开食堂。

    食堂一直持续着的安静在这四个人离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周围都是看戏的,七嘴八舌兴奋地评论着刚才那一出精彩的好戏,

    哎,没想到欧阳泽他们兄妹吵得这么凶,你说是因为什么呀?

    刚才容云居然生气了,天呐,我一直觉得他对任何事都是温和的。

    刚才单焱学长帅呀。

    你有没有觉得其实欧阳桃和容云学长也好配。

    你看,他们四个才是一个世界的人,剩下这个江茫,啧啧啧,怎么可能融得进去那个圈子呢。

    容云学长把江茫一个人扔在这儿,哈哈哈。

    江茫真是活该,让她仗着容云学长的喜欢为所欲为,一个刚来几天的欧阳桃不就把她挤掉了。

    看来,江茫的好日子要到头喽,到时候她就像....对,就像她脚边冷掉的汤一样。

    ...........

    江茫不是聋子,更不是傻子,这些话对她没有用,从小到大听过的次数已经数不胜数了。刚才和欧阳桃在一起吃饭的女生也不知道被吓得跑到哪里了。

    她看着走过来的保洁阿姨,心中只是无奈,这一群养尊处优的少爷小姐也不知道自己收拾一下,也是,他们家里每年给学校捐那么多款不是为了让他们来干活的。

    “阿姨,不好意思,这是我朋友弄的,我来收拾吧。”江茫带着歉意地看着保洁阿姨,

    阿姨却愣住了,她已经好久没见到过这样的孩子了,江茫看保洁阿姨没有拒绝,便从她手中拿过了扫帚和拖把。

    “孩子,你是靠奖学金进来的吧。”阿姨友善地看着江茫,一句话从不同人嘴里说出来完全就是两个意思。从那些找她麻烦的人嘴里听到的话,这就是挑衅。可从眼前这个阿姨嘴里听到,她只感受到了友善,

    “是的,阿姨。您怎么知道的?”江茫有些好奇,

    “我在这里干保洁干很多年了,没几个有钱人家孩子会和我们说话,还从我们手里拿过拖把的。”保洁阿姨整理着清洁推车上的工具,

    江茫听到后只是眼中带了一丝笑容,她不想在周围这群叽叽喳喳的傻子面前笑出来。

    一会儿,江茫整理完了欧阳泽留下的烂摊子,拿着欧阳泽的餐盘,视线落在餐桌上,她叹了口气,连带着欧阳桃的也拿起来,准备把两个人的餐具放到回收处。

    不知从哪里传在一个女生的声音,“哈哈哈哈,你看那江茫,像不像欧阳家的佣人。”

    周围出现了此起彼伏的笑声,江茫只是冷眼扫过去,如果她看到了是谁,那现在这些盘子在送到回收处前,都会先被她砸向那个女生。既然没找到是哪个,她也就懒得计较了,真是好久不发作,人人都以为她好欺负。

    保洁阿姨自然也是听到了,她拍了拍江茫的肩膀,江茫回过头看着她,“孩子,不要在意别人说的话,等他们以后长大了再回想的时候,连自己都会觉得当时的自己蠢死了,怎么会说出这么幼稚的话。”

    “谢谢您,阿姨,我记住了。”江茫温柔地看着保洁阿姨,

    是啊,她不在意别人说的话,在意的只有那个人的那一句话..........

    亲兄妹即便中午吵架吵得那么凶,晚上还是坐一辆车一起回家,两个人还都消了不少气,这回倒是单焱要气死了,真是不长记性,他们两个人从小吵到大,和好的也是快,下次他就不该拦着了,爱打就打爱吵就吵。

    车内,欧阳泽坐在副驾驶上,欧阳桃坐在他后面的位置。

    “哎,中午容云拉着你去哪儿了?”欧阳泽拄着下巴无聊地看着窗外,

    “天台。”欧阳桃叹了口气,她都不想回忆起来。

    “我猜也是,他就喜欢去那儿。”欧阳泽也没多意外,

    “他用特别可怕的眼神把我臭骂了一顿,就他八九岁的时候吓死人的那个表情。”欧阳桃咂舌,

    “他说你什么了?”欧阳泽有些好奇起来了,

    “他说那么烫的汤要是撒到别人身上怎么办。可我怎么觉得他骂我不是因为你呢,倒像是因为坏我好事的那个女生,他才那副可怕的样子。”欧阳桃觉得有些奇怪,

    “你.......算了。”欧阳泽刚想说她两句,想想还是算了,欧阳桃这么单纯的脑子都能看出来,那想必就是很明显了。

    “看来容云是真挺喜欢那个女生,这么宝贝她。幸好只洒在了地上,要是洒一滴在那个女孩的身上,我觉得按容云中午那个样子,他直接就会把我从天台扔下去,你现在就看不到我了。”欧阳桃摇摇头,容云真是一天一个样子。

    欧阳泽没有再回她的话,只是眉头紧锁,又想起了那天华兰轩里容云说的话......

    春日里的一天,江茫请了假,齐霄早早就在家门口等着她,一改平时休闲的打扮,穿了一身很正式的黑色西装,江茫穿着黑色的连衣裙,一出门看到齐霄那身正式的样子,仿佛这一天更加真切了。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啊?”江茫注意到齐霄拎着的一个纸袋,

    “这个啊,我记得你说过院长奶奶喜欢吃莲蓉青团,今早去买来的。”

    齐霄说着说着,从西装口袋里拿出单独的两个青团塞到江茫手里,“喏,给你,还没吃早饭吧,我去买的时候正好看到你喜欢的笋肉馅的。”

    “齐霄,你真好。”她没有吃,只是小心翼翼地放到了自己的黑色斜挎包里,她想把这满满的贴心尽量留得久一点,

    “你才知道啊,我们快走吧,斌叔应该也已经出发了。”齐霄像搂兄弟似的一把搂过江茫的肩膀,带她走进电梯,

    当电梯门打开的时候,齐霄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搭在江茫肩上的手慢慢落下,电梯外的那人双眼中也是平静中带着犀利,

    “你们.....怎么来了?”江茫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欧阳泽和容云,看到他们身上黑色的衣服,差不多也猜到了,

    “欧阳叔今天走不开,让欧阳泽替他去祭拜一下。我来陪你。”容云一贯温柔地说着,眼神却死死地盯着齐霄,最近他逐渐无法掌控自己的情绪,

    齐霄也不甘示弱,从见到容云第一眼开始,他就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我就猜你们还没出发,正好都一起去吧,走啦走啦。”欧阳泽挤在这三个人中间感觉快要窒息了,这个时候的解决办法就是把导火索带走。他一把拉住江茫快跑了出去,

    两个人都冷眼看着对方,都不屑和对方说一句话,只是一前一后走出了单元楼,

    “江茫说想和我走,你俩自便。”欧阳泽把江茫推到副驾驶的座位上后之留下这一句话便匆忙开走了,

    齐霄没说一句话,表情满是冷漠,他转身往停车场的地方走,去找他的机车,容云往反方向走,也开着自己的车离开了。

    江茫不知道欧阳泽这是要干什么,这样也好,不用一路忐忑地坐在容云身边了,

    车开了挺长一段时间后,

    欧阳泽冷不丁地冒出来一句话,“你是不是江柏城的女儿?”

    一瞬间太过于惊讶,江茫整个人僵住,

    “我也是偶然间知道的,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不离容云远远的,反而还答应做他的女朋友。”欧阳泽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可还是忍不住发火,

    “容云告诉你的吧。”江茫认命般闭上双眼,

    “你知道他认出你来了?!那你还!”听到这儿,反而是震惊大过生气,以至于欧阳泽的视线来回在马路上和江茫身上流转,

    “你专心开车,我不想把小命丢在你的手里。啊......丢了也好,容云应该会很高兴。”江茫话锋一转,

    “他怎么可能.......”欧阳泽脱口而出,声音却越来越小,他开始不确定了,

    “当他说要我做他女朋友的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他就是想让我死。”江茫回想着容云那时惨白的脸庞,只觉得自己的心像被刀割一般难受,看着自己的一身黑衣,今天倒是觉得在生死面前一切都太渺小了,既然欧阳泽想知道这些事,那就让他知道吧,反正,他不会说出去。

    欧阳泽蓦地想起来容云在天台上说过的话,想起来容云和江茫之间奇怪的关系,一切终于被串起来了。他终于看懂了那日夕阳下江茫的笑容,

    “还记得我七岁那年,他对我说,要我去黄泉路上给叔叔阿姨道歉。好啊,以命偿命,两条人命就该用两条来还,现在就差我了,放心吧,我不会让他失望的。”江茫扭过头笑着和欧阳泽说着,

    “你就不能和他说清楚吗,非得这么认死理,也许,也许是个误会呢。”欧阳泽破天荒地说着这带有温度的话,

    “是不是误会你明明知道,生日宴那天你也在场的。而且要是他想说清楚,那在知道我是谁的那一刻就会和我说清楚,他不想说,那我就陪他演,演成他想要的模样。”

    “是你父亲操作不当引起的事故,而且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欧阳泽只觉得心里憋屈极了,

    “我曾经几年都做同一个梦,梦里总是血淋淋的,一遍一遍回放着。他没有放下,我也没有放下,我不喜欢欠着别人的,何况是欠着人命。”

    “到了,”江茫一下子坐直身子,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陵园,容云和齐霄晚出发却还是先他们一步到,齐霄只留下机车在这里,看来是先进去了。

    容云靠在车边等着他们,注意到欧阳泽的车后,他便走过来。

    “不要让他知道我说的这些.......也是,我知道你不会告诉他。”江茫边解开安全带边低下头小声说着,

    “为什么你觉得我不会告诉他?”欧阳泽突然直视着江茫问出口,

    “噗嗤,你说呢。”江茫意外到对上他的视线笑出声来,只留下这一句后便走下车,

    江茫的那声笑就像是个大巴掌狠狠扇在他的脸上,他靠在椅子上仰着头,脑袋里回想着自己以前说出的话,做出的事,嗤,是啊,在他欧阳泽的心里,容云可是比江茫高出万倍,可为什么,现在他的心里这么难受。

    容云伸出手,装作漫不经心地问出口,“你们说什么了,这么开心?”

    “没什么,走吧。”江茫牵起他的手,

    欧阳泽的视线落在两个人渐渐走远的背影上,每次看到江茫,容云的表情都会变得柔和,只是那两个人都不知道罢了,到头来,只有他一个知道全部的旁观者看清楚罢了......

    五月,天气变得渐渐炎热,有个人突然重新出现在江茫的生活中,

    那天,她如往常般上了一天枯燥无味的课,容云如往常般翘掉晚自习,牵着她的手送她回家,欧阳泽自从知道所有之后总是在一步之后带着担心看着那两个人的背影,

    放学时间学生们都在走出校门,可是有个人局促地站在校门口踱步,

    江茫没有认出他,径直走过去,而那个人急忙叫住了她,“茫茫,是你吧?”

    即便是在这微微燥热的立夏,江茫都感觉到深入骨髓的冰冷,她僵硬又缓缓地松开容云的手,满脸都是不可置信,迟迟不敢转身,这么叫她的人只有那个人,曾经爸爸的助理周泉哥哥。

    周泉看她没有反应,绕到她的面前,太过激动想要直接抱住她,一下子被容云挡住,

    周泉这才注意到站在江茫身边的容云,一瞬间,脸上的喜悦消失不见,只剩下惨白,“你.....你是容家那个”

    听到这几个字江茫一下子像是被刺激到了一般,马上拉住周泉不管不顾地跑远,容云蹙起眉,迈出几步想去追,却被身后的欧阳泽拉住。

    江茫拉着周泉跑了很久,直到进到一家咖啡厅,确认后面没有人跟来后才松开周泉的胳膊,两个人坐在角落里最不起眼的位置上,

    江茫五味陈杂连自己都说不清楚到底是欣喜还是难过,“周泉哥哥,好久不见。”

    “果然是你,茫茫,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吗!你过得怎么样,受没受欺负啊?”周泉激动又着急地问着,紧紧拉住江茫冰冷的手,

    “我过得很好,你呢,你过得好不好?”江茫鼻尖一酸,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结了婚有了孩子,过得挺好的,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你要不要搬过来和哥哥一起住?嫂子人很好,小侄子也很乖。”周泉有好多话想和江茫说,在葬礼上弄丢江茫是他十多年来的心结。

    “我现在过得真的挺好的,在这里很好。”江茫摇摇头,当初就是因为不想麻烦周泉哥哥,这才跑出来的,现在她已经可以养活自己了。

    “可是你怎么和容家那个孩子在一起?”周泉担心地问着,他找江茫找了很久,也知道了很多,可唯一不知道的是江茫居然和容云走在一起。

    “N市也挺小的,一来二去就认识了。”江茫垂下眼睑,无奈地扯出一个笑容,

    “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是关于当年车祸的。”周泉压低了声音,这也是他执着于找到江茫的理由之一,

    江茫没有说话,可一下子神经紧绷起来,静静地等待着周泉说,

    “那天容云父亲容恺洺感冒但还是陪着容云去了游乐园,然后回家的途中发烧了,他躺在后座。容云的母亲容姗凝开车,容云坐在副驾驶座位上。容姗凝看容恺洺状态不太好,就让容云从副驾驶前面的储物盒拿出退烧药递给父亲。

    容恺洺昏昏沉沉的,容云担心自己父亲,就像从副驾驶爬到后座,他一下子没站稳,碰到了方向盘,车子瞬间失控了几秒,容恺洺死死把他护在身下,本来江老师的车撞不上他们,可就是因为动了方向盘,两辆车就撞上了。

    我记得你说过,你被撞后意识都断了一小会儿,江老师直接就是在医院里才醒过来的,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所以他误认为是自己的原因导致的车祸。”周泉的话是那么沉重,

    “等,等一下,那,可是容云目睹了整场车祸啊,他......”江茫越听越慌,觉得自己要喘不上起来一般,脑子里更是乱成一团麻,容云那副从骨子里憎恨的样子根本不像是装的。

    “那时候大概是事故发生的三年后......对,三年后,那几个月我经常陪老婆去医院做产检,有一次我碰见了容家老爷子和刚才那孩子,他们去的是心理科,我觉得有些蹊跷,就跟过去了,

    偶然间听到容家老爷子和身边的秘书说的话,这才知道容云的记忆被扭曲了,因为自己动了方向盘所以父母去世,心里承受不住,碰巧看到江老师来道歉,容云的脑子就把逃避的责任归咎到江老师身上,

    假的也成了真的,真相连他自己都无法记起来了,容家老爷子知道真相,但那时候的容云只有恨别人才能活下去,他就隐瞒了真相,在容云面前故意不见江老师。

    老爷子本打算等忙完容家的葬礼和公事后,和江老师说清楚,可已经晚了,还没等听到真相,江老师就走了,江老师葬礼那天,容老爷子半夜来了一趟,把后续都安排好了。

    自从当初在心理科看到他们两个人后,我就去找真相,知道这些我花了很多年,现在把这些都告诉你,我也就没有什么遗憾了。至于容家老爷子是怎么知道真相的,我想,你需要听一听,这是容姗凝手机里的录音。”

    周泉从衣服内侧的兜里掏出来一个录音笔,按下播放键,

    “妈妈,我在这里说的话真的都会被录下来吗?”

    “真的,这些话都可以保留很久,等阿云像爸爸妈妈这么大的时候,还可以听到。”

    “哇,那下次妈妈出差前,能不能录下儿歌,我想一直听到妈妈的声音。”

    “好啊,阿云想听什么,妈妈就给你唱什么。”

    “咳咳,咳咳。”

    “抽屉里应该有退烧药,阿云,你找出来后递给爸爸。”

    一阵翻东西的声音,后

    “爸爸,你怎么样?”

    “诶,阿云,你坐下,这样危险。”

    “阿云,过来——!”

    嘈杂的车笛声,撞击声,刹车声,随后,是一阵漫长的寂静,

    “妈妈,爸爸,你们快醒醒啊。”

    “阿.....阿云,你快......爬出去。”

    “不要,爸爸妈妈我们一起出去!”

    “快,听话.....”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孩子的声音离得远了些,但依稀还能听到他在呢喃着,

    “方向盘,是我碰到了方向盘........”

    直到录音结束......

    面前周泉哥哥苦口婆心地说这些什么,可她却一点也听不到,能听到的只有贯穿于脑海中的耳鸣.......

149.番外:江茫(四)

    江茫站在咖啡店门口,手中握着那个银白色的录音笔,周泉已经离开了。她如同行尸走肉般走在人群中,不知走了多久,天都变黑了,等再回过神的时候,她看到了熟悉的那幢建筑,

    她麻木地走进去,无视着前台小楠姐惊诧的目光,像那些阔老板一样点了个包厢,不用人带路,自顾自地走进去,满眼都是呆滞,双手却抓起点歌机胡乱按下几个数字,瞬间嘈杂甚至说有些刺耳的音乐声响彻在包厢里,她不唱,还一直点着歌,像不知道要停下来一般胡乱按着一串又一串的数字。

    终于,她垂下手,靠在门边,最后无力地滑坐在地上,忍了很久的泪水终于可以流出来了,她撕心裂肺地哭着,外面的人听不到更是看不见。

    十一年,她带着莫须有的罪孽活了十一年啊!久到她需要几个小时才能试着去接受这么一个事实,她的父亲有什么罪,她又有什么亏欠的!

    这么多年来她一次都没有去看过自己的父亲,埋怨他不负责任地丢下她一个人就走了,一到雪天

    想到这儿,她狠狠地仰过头,一下一下地砸在门上,

    这时候突然有人要推开门,这里的门上不了锁,她用尽全身力气挡着,

    “江茫,你让开!”门外传来的是欧阳泽的声音,他怒吼着,刚才小楠悄悄给他打电话说江茫看上去很奇怪,他赶来后就听见了门上有咚咚的撞击声。

    “你走!”门内传来的是江茫撕心裂肺的吼叫声,

    欧阳泽听到后,眉头紧蹙,他从来没见过江茫这么失控的样子,现在让他走,那是不可能了。她就跑去容家的陵园,像个傻子一样十一年为他们掸去白雪。

    踹开会伤到人,所以他使出力气推着门,奈何江茫再怎么使劲也是个女生,两个人之间力量差距不小,门马上就被欧阳泽推开了,他看准时机闪进来,下一秒门重重地被关上,

    欧阳泽蹲下身平视着江茫,这一看倒是吓一跳,她的眼睛肿得很厉害,脸上也都是泪水,他很难想象到这是平时那个没有情绪波动的江茫。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欧阳泽的声音冰冷,每次看到江茫变得落魄的样子,他就会莫名其妙地窝火,连他自己都说出清楚为什么。

    “和你没关系。”江茫倔强地扭过头,不去看欧阳泽,

    欧阳泽注意到她的手中好像在握着什么东西,他不由分说地掰开她的手,江茫一瞬间把手死死地藏在身后,欧阳泽也不是善茬,直接将她一把向前拽进自己的怀里,好去抢她身后藏着的东西。江茫挣扎着却怎么也挣脱不开,无助地嘶吼着。

    欧阳泽拿到后看见那是个录音笔,把包厢内嘈杂的音乐关掉后,他把录音笔贴近耳朵,按下了播放键。

    江茫脸上挂着泪水,冷冷地看着欧阳泽,她很清楚地看见了欧阳泽表情的变化,他原本眉头紧蹙,可随着录音的播放,他震惊到瞳孔放大,整个人都有些呆滞在原地。

    这下,江茫认命般地闭上了双眼,她还抱着那万分之一的可能在想,会不会是伪造的。可看欧阳泽的样子,明显是知道这些声音都是属于谁的。

    “你满意了吗?”江茫重新睁开双眼,扶着门站起身来,狠狠地盯着欧阳泽,从他的手中抢过录音笔。

    “这.......谁给你的?”欧阳泽回过神来追问着,

    “重要吗?”江茫寒心地看着欧阳泽,脑袋里嗡嗡作响,她转身想要离开。

    “你先别告诉他。”欧阳泽看见江茫要走,下意识地抓住她的手腕。

    可下一秒,他的视线落在自己抓着江茫的那只手上,瞬间觉得像是有千万根针扎一般疼,只抓了一秒,他就松开了。

    江茫被他拉住后,没有再走一步,即便欧阳泽根本没真正使出力气拉着她。

    江茫转过身,梗着脖子直勾勾地盯着欧阳泽,突然,她一拳打在欧阳泽的脸上,力度大到欧阳泽一下子侧过了脸。

    欧阳泽怒意猛增,不可置信地盯着江茫,猛地走上前“你干什”

    “如果你下次再抓着我,就不是一拳这么简单了。你也别忘了我江茫原来是个什么样的人。”还没等他说完,江茫心凉了半截,开口截住了他的话,嘴上说着狠话,眼神更是那么狠毒,可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出卖了她,

    江茫走出了包厢,欧阳泽却没有不依不饶地跟上去,脸上火辣辣地疼,比起拳头,倒像是被扇了巴掌一样,更多的是无措的羞愧。

    那之后的日子,出奇地安宁,江茫没有说出来这件事,她只是一直没有尽头地望着窗外飘过的白云,欧阳泽也只是静静地在一旁看着这样的她,数千次想要开口问她是怎么想的,可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来。

    容云故意和欧阳桃走得越来越近,在食堂吃午饭的时候,他故意坐到欧阳桃的身边,装作一脸单纯地招呼着身后的江茫也过来,欧阳泽不放心他们三个人,便和单焱走过来一起坐在这桌。

    容云一直和欧阳桃有说有笑的,时不时悄悄瞄着江茫,却看见她一声不吭地吃着眼前的饭,看上去根本不在意。

    她越是这样,他越是和欧阳桃说说笑笑,他不信江茫一点反应都没有。江茫自然也用余光注意到了,

    突然她夹起盘中的菜,放在了欧阳泽的盘子里,微微笑着,眼中还带着一点光亮,“我记得你挺喜欢吃辣子鸡,今天怎么没点呢?”

    一瞬间不止这张桌子上的人,就连一边看热闹的人都停下了吃饭的动作。容云说话的声音渐渐变小,注意力全在他们两个人身上,

    欧阳泽当然看得出来江茫是什么意思,他嘴角被江茫打出的伤口现在还没好呢,怎么可能吃辣的。江茫就是故意的,但他只好装蒜,装作大咧咧地说着,“哈哈,没看出来江茫你平时心挺细啊。”

    “那当然了,每天和你待着的时间最长,你多吃点,下午体育课玩躲避球的时候,你还得保护我呢。”江茫忽视着周围奇奇怪怪的视线,温柔地笑着,把自己盘中的菜夹到欧阳泽盘子里。

    容云直接不说话了,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眼前的饭,像是嚼蜡般机械地咀嚼着,欧阳桃津津有味地看着却不敢吱声,单焱已经吃不下饭了,再吃一口都要被这气氛噎死了,能做的只有带着埋怨地盯着江茫。

    欧阳泽眼中带笑盯着江茫,可心里不停地咒骂着她,“你说也真是的,体育老师说下午这节课来玩一场躲避球,还非要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一组,每个小组都是她随便组的。

    不仅如此,还定了那什么规则来着.......啊,对对对,说是球打到女生整个小组就出局,男生随便打,咳咳咳咳咳”

    也许是今天的辣子鸡太辣了,再加上一着急,欧阳泽被呛到了,连着咳嗽了几下。

    江茫站起身来,拄着餐桌,上身前倾,伸出手给坐在她对面的欧阳泽拍着后背,一脸的担心,“没事儿吧。”

    欧阳泽吓得连咳嗽都被他憋回去了,瞪大双眼抬起头看着江茫,眼神中满是警告的意味,

    容云站起身来,转过头冷冷地盯着他们,周围的温度一下子降到了零下。他伸出手想要去拉开江茫,

    可在即将碰到的那一刻,江茫拉住欧阳泽的手腕,两个人之间只差了那么几厘米,“要上课了,我们快走吧。”

    欧阳泽被她拉起来往大门的方向走,两个人就这么离开了。仅仅在这几天,类似这样的事情就还有很多。

    放学的时候容云“热心”地要送欧阳桃回家,那江茫就故意和欧阳泽一路去会所。

    单焱为了缓解尴尬的局面,提出大家在休息日一起去露营。江茫总是跟在欧阳泽后面,黏着他,丝毫不把黑着脸的容云放在眼里。单焱悄悄把江茫拉到一边问她,“你俩不是互相看不顺眼来着吗,怎么最近这么黏着欧阳泽。”

    江茫带着笑,用不大不小正好能让容云听到的声音回答着,“我来明斯高中上学本来就是来黏着他,看着他的啊。”

    容云背对着她,和欧阳桃在搭着帐篷,听到这句话,他气笑了,手上的动作还是没停。

    “你没事儿吧。一开始说让我配合你演一段时间,现在看来好像也没必要了,你女朋友好像已经喜欢了我哥了,还是明目张胆的,啧啧啧。”欧阳桃摆弄着帐篷支架小声说着,

    容云抬起眼皮直勾勾地盯着她,那眼神就像是寒冬里的冰雪。

    “好好好,我不说了。要不是你答应我放假带我去S市找小安哥哥玩,我才不答应你这么麻烦的事呢。”欧阳桃嘟囔着,容云也不管她在说什么,满脑子都是江茫刚才说的那句话。

    那天容云没有去找江茫说什么,只是愈发地温柔。

    在学校里每次下课时间容云路过高二年级的时候,总会有一些女孩窃窃私语,满眼冒着爱心。以至于每次容云快来的时候她总能提前知道。

    在她再次听到女孩们的声音时,她下意识地摸了下自己的衣兜,侧过头盯着欧阳泽,弄得欧阳泽心里直发毛,不知道她又想做什么。

    “还疼不疼啊?”江茫一脸担忧地看着欧阳泽的嘴角,右手轻抚上他的伤口,

    “江茫,你别太过分,打算利用我到什么时候?”欧阳泽拄着脑袋探究般地望着江茫,他可是欧阳泽,江茫这么点小心思她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听到外面的骚动,他也知道容云要来了,可他没有闪躲。

    容云走到门口的时候装作不经意地瞥了眼教室,却看见江茫含情脉脉地看着欧阳泽,那一瞬间,他迈不开步子,更移不开视线,明明想要和往常一样装作一脸温柔地走进去不放在心上,可他变得开始做不到了,

    “到他自己停止利用你妹妹的时候为止,等他自己想要和我说清楚了为止。”江茫眼中带着笑,一脸温柔,说出来的话却与之相违,

    “他们那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有交换条件的。”欧阳泽小声说着,眉头微微皱着,欧阳桃这么反常的理由很简单,肯定是和上次生日宴的时候一样,两个人交换了条件。至于那个条件,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关于安凉的,

    “看来那个交换条件让你有点为难。”江茫探究地看着他,

    “嗯....有点儿吧。”欧阳泽想起安凉,再想起自己的妹妹,头都要大了。

    “那我帮你一把,你也帮我一把。就和上次生日宴容云和欧阳桃一样。”江茫偷瞄了一眼门口的容云,他还在蹙着眉头看着他们两个。

    欧阳泽渐渐坐正,疑惑地看着江茫,心里有了预感,

    江茫笑着捧住欧阳泽的脸,那一瞬间证实了他的预感。

    江茫的脸慢慢放大着,最后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可以用毫米来形容。班级里的同学在惊呼,门外的学生们也凑着热闹。江茫看着门外的容云,而欧阳泽看着那样的江茫。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嘴唇中间隔着江茫的手指。

    眼前这一幕深深刺激到了容云,他的脸唰一下变得很冷,刹那间的变化全然映在江茫的眸中,周围在看戏的学生们面面相觑,看到容云冷到极致的表情更是吓一跳,

    最初的容云是不好相与,平时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冷冷的。自从和江茫在一起后,渐渐变得温柔,偶尔还能看见他笑出来的样子。可现在,整个人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冰霜般的气场,让所有人都感觉仿佛置身在严寒中。

    江茫却知道,这才是容云原本的样子,七岁那天在容家大门的铁栅栏外,在漫天大雪中,容云最后给她留下的神情就是现在这副模样的,冰冷,无情。

    欧阳桃看到这里人多,便也来跟着凑热闹,没想到看到这么刺激的一幕,可她没有像平常一样兴致勃勃地聊着八卦,倒是视线来回在教室里和容云身上流转,紧张地看着,容云的表情她也是认得的。

    单焱走过来的时候迅速掌握着眼前的情况,心里咯噔了一下。已经有一分钟了,江茫没松开抚在欧阳泽脸上的手,欧阳泽没有躲开,容云更是冷着脸伫立在原地。

    单焱硬着头皮快走进教室,也不好上手把两个人拉开,只能在一旁急促地小声提醒着,“欧阳泽,欧阳泽!你疯了吗,容云在外面!”

    欧阳泽却是无动于衷,紧皱着眉头盯着江茫,眸中满是说不清的东西混杂着。

    江茫垂下眼睑,随后收回前倾着的身体,单焱这才看到了两个人之间隔着手指,脸上错愕的表情一如那天晚上的欧阳泽一般。

    江茫低下头,眸中满是情绪的波动,下一秒她抬起头,带着一脸无所谓般的笑容瞥向容云。

    容云走进教室,绕到江茫桌子另一边的过道,没有说任何话,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想把她带出去,容云对上她的视线,这次他没有伪装,而是完全将自己冰冷的目光暴露在她的面前。

    江茫甩开容云的手,完完全全把他当成个空气般,自己站起身来径直从容云面前走过,穿过那些看热闹的人,走出教室。

    容云强忍着怒火,快步走出教室,把还没走远的江茫扛起来,不管她怎么挣扎,他都不松手,两个人消失在了楼梯的拐角。只几秒的寂静后,整个楼层哗然喧嚣着,每个人的表情各不相同,诧异,好奇,兴奋,嫌弃......唯一相同的就是他们闲不下来的嘴皮子。

    在这吵闹中,单焱头疼地质问着欧阳泽,“你刚才怎么回事?怎么不推开她!还有你俩之间怎么还隔着手指呢,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欧阳泽有千言万语想要说出口,但一看到单焱的脸,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嗓子眼说不出来,只是烦躁地抓着头发,“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先跟上去吧。”

    那晚他就不该去会所,就不该去硬推开江茫的那扇门。

    另一边容云把江茫带到画室里,把她放下后锁上了门。江茫坐在靠近窗边的椅子上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容云则坐在椅子上,身体前倾小臂搭在膝盖上,深深地低着头,

    两个人半响没有说话,打破寂静的是片刻后容云冰冷的声音,“你又不乖了。”

    江茫无奈地说着,刻意忽视着心里的颤抖,“乖乖的......乖乖地去死吗?”

    “......你在说些什么?”容云冷笑着,手不禁握成拳,

    “我认得你啊,容云。我一直认得。”那一句话和自己的重量不符,飘飘然地从江茫口中说出来,

    “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容云敛下笑容,面无表情,

    “一开始就知道,拒绝你的时候知道,答应你的时候也知道。”江茫深呼吸着,叹出来的气中都带着微颤,

    容云靠在椅背上,双目无神地望着洁白的天花板,脑海中却闪过一幕幕,小巷,学校,药店,遇星海边,还有好多好多.......

    他站起身,走到江茫的面前,原本无神的眸中渐渐充斥着仇恨和愤怒,“这就是你最近反常的原因吗?”

    突然,容云推倒江茫的椅子,椅子倒地的声音和碰倒画架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回响,赶来的欧阳泽听到声音后有些着急地想打开门,可门被锁上了。

    容云钳住江茫的手腕,膝盖压着她的双腿,俯视着她,一切错综复杂的情绪混合在一起,终是爆发了,他红着眼眶吼着,

    “好,我算计你,你耍我,扯平了。那我爸妈呢,你父亲害得我爸妈死了!你答应过我会实现我的愿望!可你现在还好好的在这里,你怎么不去死!”

    江茫没有说话,从心脏深处蔓延着苦涩,刚才倒地的那一瞬容云把手垫在了她的头下,现在钳着她的那只手发红又微微颤抖着,可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她微微闭上了眼,容云却更暴躁,“你说话啊!”

    下一秒江茫睁开眼睛,下定了决心,一个反身将容云压在地上,直勾勾地对上他的视线,“容云,你不要在逃避了!那场车祸到底是怎么样的,你自己很清楚!好好想想,你不能逃避一辈子!”

    容云根本没想到江茫会反抗,她说出的那些话更是让他一头雾水,“我逃避?我逃避什么了!”

    江茫从衣兜里掏出一支录音笔,就在那一瞬间欧阳泽和单焱破开了门,在她要按下播放键的那一刻,欧阳泽急冲冲地跑过来抢走,还一把环搂住江茫的腰,硬生生把她和容云拉开,

    “欧阳泽,你这是在害他。”江茫挣扎着,伺机想要抢过录音笔,可奈何跟欧阳泽有身高上的差距。

    欧阳泽瞥见容云紧蹙着眉头满脸的疑惑,意识到情况不太好,直接捂住江茫的嘴,把她拉走,

    可他万万没想到,容云冲了上来,趁他没注意,一下子抢走了录音笔。欧阳泽瞬间松开了拉着江茫的手,转过身担心地看着容云,

    而容云直勾勾地盯着江茫,眼眶愈红,他在害怕,“里面是什么?”

    “真相。”江茫满眼坚定地对上他的视线,

    “别,容云,她这是骗你的。”欧阳泽顾不得江茫了,直接劝着容云,

    可他的这句话仿佛起到了催化的作用,自己十几年的朋友什么样子的人他清楚得很,既然欧阳泽这么说,那他偏要听一听。

    播放键被按下,那里传来的是容云曾经最熟悉的声音,画室里突然一片安静,每个人却各有心思。江茫目不转睛地盯着容云,欧阳泽不忍看到接下来容云的样子,他转过身背对着容云。单焱则是从一无所知到满脸的震惊,

    容云眼眶中的泪水终于流下来了,他久违地听到了妈妈的声音,

    是啊,那时候妈妈还曾说过要给他录一首儿歌呢.......抽屉里的退烧药,是啊,妈妈让我给爸爸拿......退烧药.....退烧药?

    突然,一段陌生的记忆随着录音进入他的脑海里,药瓶最终没有到爸爸的手里,而是滚落在了地上,他明明是安静地坐在副驾驶上,可最后却在后座的爸爸怀里。

    怎么和他记得的不一样?他跌坐在地上,手微颤着再次按下播放键,紧皱着眉头从头到尾又听了一遍,再听一遍,那录音后巨大的碰撞声过了多年还是会让他心头一紧,可他还是一遍遍听着,听着自己最后的那句呢喃,那句方向盘.....

    陌生的记忆逐渐鲜明,手中的录音笔此刻就像是冰冷的毒蛇一般,他恐惧地松开颤抖的手,录音笔掉落在地上。

    容云连滚带爬地缩到画室的角落里缩成一团,双手颤抖地虚盖住脸,他惊恐地睁着双眼,不敢闭上,一旦闭上就感觉刚才听到的那一幕会再次重现,

    这么多年他都是在自己骗自己,原来这么多年都活在梦里,原来他才是罪魁祸首!

    江茫上前走一步却被欧阳泽拉住,他用眼神警告着她,她却不以为然,狠狠地甩开。

    江茫蹲在容云面前,拉下他颤抖的手,在她碰到的那一刻,明显感受到了容云害怕地缩了一下。要问她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倒是没有纠正错误后的大快人心,心底不住地翻涌着苦涩,只能强行地闭着嘴去压制。

    “容云?”江茫轻拍了拍容云的手背,

    可容云没有任何反应,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回想着,害怕着,恐惧着。泪水不住地流,那段真相在他的脑海里反复重映着,现在即便是睁大双眼,也无法从中挣脱开,

    在这段忘却的记忆里,最后一眼,他望向了一个奄奄一息的小女孩,她虚弱地眨着双眼,最后无力地闭上,再也没有睁开,他看到那样的她,只能愧疚地在心里一遍遍地说着对不起。

    那个女孩就在他的眼前,可是他把那句亏欠的对不起换成了一遍遍的去死。愧疚,恐惧还有无尽的痛苦压得他喘不过来气,

    他张了张口,想要亲口说出那句对不起,可无论怎样,都发不出声。

    他只能满脸泪水地望着江茫,胆怯地伸出手,想要去摸她的脸颊,想看看这是不是一场梦,那伸出去的手却在即将碰到的那一刻滑下,眼前也变得一片黑暗,只能依稀地听见着急的呼喊声,那之后便是一片死寂。

    等他再睁开双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单焱趴在床边守着他,容云没有开口叫他,昏迷前的一幕幕再次回到他的脑海里,无力感充斥在他整个人身上,一滴滴泪水又开始流。

    欧阳泽拿着晚饭推开门进来,看见容云睁开了眼睛,担心地快步走过来,“你怎么样?”

    单焱猛地坐起来,揉了揉朦胧的双眼,

    容云像是没有听见一般,还是直勾勾地盯着纯白的天花板,不住地流着泪。

    医生和护士马上来检查,容老得到消息后也急匆匆地赶回来,略显沧桑的手摸着容云的脸,一遍遍唤他,可容云依旧无动于衷。

    反反复复检查了很多遍,医生说,是癔症性失语,

    曾每天坐在教室里安静地望着窗外的那个男孩,在这个初夏,不再说话了。

    很多人来医院探望这个男孩,有些甚至连他自己都叫不上名字,那么多人都来了,可唯独他最害怕却又最渴望的那个人没有来。

    日复一日地坐在窗户边,从早到晚垂下眼睑望着医院的小路,期盼看见某个身影。

    可当他真正看到那个身影时,却以为这只是一场梦,女孩抱着一捧花束,缓缓从他的视线中消失,走进医院,只是一瞬,故觉是梦。

    有人敲了敲病房的门,他一贯当做听不见的样子。

    见里面的人没有反应,她悄悄打开门,若隐若现的花香弥漫在病房里,男孩猛地回头,一下子就认出来了,那些花是从专属于他们两个人的那间温室里带来的,蓝星花,蝴蝶花,百合,满天星,还有不易发觉的龙胆花,宛若一片蓝色的星海。

    容云不敢去看江茫,马上回过头看着窗外,可心中那名为江茫的开关被触动,泪水悄然落下,

    江茫走过来,把那一大捧花递到他的眼前,她微微笑着,“看啊,都是你喜欢的蓝色和白色。”

    阳光洒落在她的脸上,明明那瞳孔的棕全然可以看到底,可他还是胆怯着,不敢伸出手去接。莫名其妙的宽恕是最可怕的。

    “如果我现在替你实现你曾经许下的愿望,你会不会更加愧疚啊?”江茫转过头望着窗外的云,飘飘然地说出来,

    容云整个人很明显地僵住了,手慢慢攥紧病号服,现在的负罪感已经压得他快喘不过来气了,如果江茫再......

    “既然你没有什么反应,那想必是无所谓了。我江茫向来不喜欢欠着别人什么,活着也没什么意思,那,再见了。”江茫转过身想要离开。

    那一瞬间容云慌乱地站起身来抓住江茫的手腕,随后双手紧紧抓着,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红着眼眶,极力挽留着,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说不出,眼眶的红越来越明显。花束掉落在地上,散落下几瓣白色与蓝色的花瓣。

    即便是一个月前,江茫也从来没有想到过事情会变成这样。本以为把真相说出来后自己会痛快很多,可十几年间坚持着的态度怎么可能在一瞬间就改变,

    直到现在她看见容云还是会心痛,还是会怕他有什么事,在他刚刚差点没站稳的时候,她下意识地想要去扶他一把。在他流着眼泪的时候,她还是会心里泛着酸。

    “那这次换你来实现我的愿望,我很贪心,你要替我实现五个愿望,好不好?”江茫不再害怕直视容云的双眼,她不再是那个藏着好多秘密的江茫了。

    容云没有犹豫,立马点头,不要说五个了,如果可以减少他自己心里的愧疚,即便她要一千一万个愿望,他都要替她实现。

    “那,第一个愿望,我们分手吧。”江茫笑着说出口,可心里泛着涩,这段关系从开始就是错的,她卑微到了尘埃里,每一句甜言蜜语,每一次的有意维护,都在她的心中留下了划痕。

    容云垂下眼睑,默默地点了下头。因他而起,为她而止,他没有资格挽留。

    “第二个愿望,陪我出去逛一逛。”江茫伸出手,

    容云胆怯地轻轻搭上她的手,现在的他宛若之前的她,无法拒绝对面的那个人。

    江茫一边牵着容云的手,一边蹲下身把花束里的满天星和百合都挑出来握在手中,随后带着他走出来病房。

    病房外有不少人,容老,欧阳泽,单焱,等等,江茫像是瞧不见他们一样径直地走过去,而容云眼中只有江茫。

    没有人开口拦着他们,即便是容老,也只是单单看着他们越走越远,所有人都知道,现在容云只会听江茫的,只有江茫才能让容云有一点正常人的模样。

    江茫带着容云到了公交车站,仰着头看着路线表,容云也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我们坐180路还是617路,还是304路呢?”江茫平淡地问出口,

    可容云知道她真正想说的是什么,180路的终点是他父母所在的陵园,617路的终点呢是江茫父亲所在的殡仪馆,至于304路,那会开往他们的温室。

    容云说不出话,只能伸出手来指,明眼人都能从他的指尖中看出犹豫。

    在那纤长的手指快要触碰到线路图的前一秒,江茫自顾自地做了决定,“车来了,我们走吧。”

    容云看过去,发现是304路,更是刚才自己指尖想要指向的终点。他还没做好准备,而江茫正看出来了。

    已是夕阳要落下的时候,两个人并肩坐在公交车里,还记得第一次去往温室的时候也是这样,可现在一切都翻转了。

    落日余晖下,少女牵住少年的手,一步步走向那幢如梦如幻的温室,

    少女把手中的百合和满天星插到一旁的花瓶里,随后坐在秋千上,“第三个愿望,我想让你为我画一幅画,画到我满意了为止。”

    少年犹豫地坐在曾经少女常坐着的位置,面前是搭着纯白画纸的木质画架。他拿起少女常用的那支画笔,却无从下手。

    “我听欧阳泽说过,小时候你学过画画,还拿过奖来着呢。慢慢画,总会画好的。”少女看出了少年的顾虑,

    即便现在的容云说不出话,她还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几年的时间都在偷偷看着一个人,早就熟知了那个人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代表着什么。

    第一幅画果不其然地马马虎虎,每个线条都在倾尽所能地诉说着执笔人的陌生与僵硬。

    “画得.......不错,但不是我想要的感觉。明天这个时间再给我画一张吧。”江茫直勾勾地盯着那幅画,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容云的瞳孔放大,心脏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这句话,是他对她说过的原话,原来她一直都记着......

    只是画了一幅画,江茫就送容云回了医院,那之后的每天,几乎都在重复着这样的日常,江茫的手中总是会拿着百合和满天星,总会在公交车站问着容云想要坐哪一路车,总是望着容云拿着画笔画画的模样。

    容云则是重复着江茫以前做过的所有,短短几个星期,他已然明白,曾经的自己多么荒唐,每每体会着江茫画画时的心情,看着眼前那个人含着笑看着他,曾经他从未让她发自内心地笑过。

    终于在某个开始燥热的夏日,在公交车站容云拉住了转身想要上车的江茫,把她拉回到路线表前,清楚地指着617路那条路线。

    那一瞬间,江茫在探究着真假,映入眼帘的满是容云带着坚定的目光,一路上,江茫梗着脖子不去看容云,她什么都没有说,617路上的人很少,坐到终点站的时候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在走进殡仪馆的时候,江茫把手中拿着的满天星递给容云,“这是我爸喜欢的花。”

    她笑着,可眼眶中含着泪水,连说话的声音都带着些许的颤抖。这么多年来,她从未来看过自己的父亲。

    容云这才明白为什么江茫这段时间一直在拿着这些花,这满天星是她父亲喜欢的,剩下的百合更是他每年去祭扫父母的时候献上的花。

    容云看到这样的她,连他的眼眶都渐渐变红,他紧紧牵住江茫的手,带着她往里走,不止江茫能看出他的胆怯,他也能看出她的犹豫。

    “欸欸,容少爷!咱们有话好好说,您不会又是想来砸这玻璃吧。”一旁有个工作人员看见容云站在这里不禁吓一跳,连忙快步走过来想要阻止。

    五六年前容云砸玻璃的事可不小,大半夜他接到通知过来的时候,看见容云整个人手上血淋淋的,满眼死寂地盯着地上的玻璃,那时候的他可比这周围的几十个骨灰盒都吓人。

    江茫紧忍着的泪在听到这句话后终于忍不住了,她扭过头紧皱着眉头,立马扭过头透过长长的走廊望着那尽头的夕阳,豆大的泪珠一颗颗落下,紧闭着嘴不哭出声,眼前的所有都变得模糊不清。

    容云松开江茫的手,打开小玻璃门,摘下一小株满天星,缓缓放在了骨灰盒旁后轻关上了小门。

    他向后退了一步,随后正式又恭敬地鞠着躬,红着眼眶直勾勾地盯着大理石地板,江茫擦干了眼泪望着那样的他。

    容云说不出话,但江茫看见他的嘴在动着,像是在重复一句话,江茫在心里跟着他对着口型,对,不,起.......

    当她反应过来是这三个字的时候,鼻尖一酸,

    爸爸,他欠着你的那句道歉,你听到了吗,可是你抛下我走了,我却永远没有听到你对我说抱歉.......

    江茫满眼泪水地走到容云身边,把他拉起,一拳一拳既慢又沉重地打在他的胳膊,胸膛上,宣泄着这近一个月忍耐着的痛苦,

    她哭得越来越凶,力气也越来越小,一时没站稳,容云抓住她颤抖着的双手,江茫跌坐在地上,容云单膝跪地蹲着,把她一整个人紧紧围在怀里,任凭她的哭声越来越大,任凭她埋着头紧紧攥着他的衣领痛哭着........

    生活不止有悔恨,更多的是按部就班地过着每一天,江茫也需要日复一日地去上学,去打工。

    容云在医院休养一阵后便回来上课了,大家都知道容云说不出话了,也知道他和江茫分手了。

    可这两个人之间很奇怪,明明分手了,可看上去比以前更加熟稔。

    以前的江茫从来不会去高三年组去找容云,但现在她总会站在高三二班的门旁朝着容云招招手叫他去画室,每到此刻容云一整日淡漠的脸庞便会露出既柔和又忧郁的神情,静静地走出教室,轻拉住江茫伸出的手,像个尾巴一样跟在江茫的身后。

    只有江茫的出现,才会让容云有一些变化。所有人都觉得,容云变成了以前的江茫,江茫更像是以前的容云。

    某个夏日的夜晚,在齐霄家里看球赛总决赛的时候,江茫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他,也算是在慢慢解开心结。

    齐霄静静地听着她讲完了所有,江茫还在纳闷他怎么那么安静的时候,齐霄猛地站起身来抄起外套,连等了四年的这场总决赛都不看了,直接就要冲去容家去讨个说法,江茫死死拉住他,差点没拉住,

    那是她见过齐霄最生气的样子了,整个人的脸色变得很差,话也变少了,可在那么寥寥几句中,有一句,猛地撞击到了江茫的心脏上,

    他说,“我才不管那是容家还是谁,只要欺负你,我齐霄一定帮你讨回公道。”

    那一瞬间,她的眼眶红了,已经好久,好久没有人对她说过这种话了。就连她的父亲都畏惧着一切,留下她一个就走了。

    可眼前这个少年,一脸怒气且认真地说着。

    还记得曾经,她是个独来独往,身边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的江茫。可再之前,她是那个每天只知道期待穿好看的小裙子,买熊娃娃的小孩子啊。

    齐霄的那一句话,仿佛让她回到了童年,那段有人疼的时光。

    她不禁哭了出来,那是第一次,她在齐霄面前哭出来,哭到像是受了很大委屈一般,泪水止不住,齐霄手无足措地看着这样的江茫,能做的只有拍拍她的肩,一遍一遍替她擦去满脸的泪水。

    知道这一切后,原本就在考虑要不要和江茫一样去明斯高中的齐霄直接办了转学手续,从第三高中转到了明斯高中,更是直接到了江茫的高二一班。

    他转过来的那一天,欧阳泽瞬间觉得一个头两个大。齐霄的心意江茫看不出来,难道连他都看不出来吗。

    齐霄长得不亚于欧阳泽他们,比他们少了一分贵气,但也多了一份阳光。这么一个帅哥转学到高二一班的消息一上午就传遍了。

    欧阳桃也被同班的女生拉过来凑热闹,她直接走进教室装作有事情要找欧阳泽的样子,打量着一旁找江茫说话的齐霄,

    “人家果然长得比你帅些。”欧阳桃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调侃欧阳泽的机会,

    “哟,你这孩子快收拾收拾书包去医院检查眼睛吧,都瞎了还在这儿说话呢。”欧阳泽满眼担心地看着欧阳桃,就好像她真的有什么病一样。

    “她是?”齐霄站在江茫座位的侧面,双手分别拄在她的书桌和椅子上,小声问着,

    “欧阳泽的妹妹,她什么都不知道。”江茫也小声回答着他,

    原本站在周围来看齐霄的女生们看到这两个人这么亲密,莫名其妙的酸意萌发着,有一些人看江茫不爽已经很久了,总出现在欧阳泽他们三个的身边,现在还和新来的帅哥这么亲近。以前是因为她是容云的女朋友,所以没敢动手,现在已经不同了。

    欧阳桃也不搭理欧阳泽,悄悄拍下江茫和齐霄的照片发给了容云。

    容云在教室里看到照片后猛地站起身来,吓了邻座的单焱一大跳,可下一秒,丧然地坐回了位置上。

    单焱担心容云再出什么事,直接掰过他的手腕看着手机屏幕,瞬间了然,不得不说欧阳桃照的角度堪称一绝,乍一看还以为齐霄在亲江茫。

    单焱作为和欧阳泽一样知道全部的人,单就江茫和单焱两个人的感情来说,特别想大声嘲讽容云两句,看吧,玩儿过了吧,即便是你自己先开头的恋爱游戏也是会输掉的。

    “走吧,我带你去看看,正好去找他们吃午饭。”单焱叹了叹气,想要拉着容云的手带他出去,容云没有牵住,倒是倔强地拉住单焱的衣袖口。

    “啊对我忘了,你只牵江茫的手。”单焱调侃着,

    当他带着容云到高二一班门口的时候,教室里剩下零星几个学生,还有欧阳泽和欧阳桃。

    容云环顾四周都没有看到江茫,心脏漏了一拍,不禁有些急,快步走到欧阳泽身旁,指了指江茫的位置,

    “齐霄拉着她先去食堂了。”欧阳桃忙告诉他,

    容云把欧阳泽从座位上拉起来,推着他的后背示意快点走,容云着急着,细看的话还能看出他的眼眶微红,仿佛下一秒就要急哭了。

    “好好好,这就去。”欧阳泽看到他这样,配合着走得快了些,

    这是第一次,他来找她,却没有看见她。以前不管怎样,她都会在原地等着他。这种感觉,让他感到害怕。

    单焱和欧阳桃也快步跟在他们两个的身后,

    “他怎么这么急.......”单焱有些诧异,

    “容云说不出话本来就有些焦虑。更重要的是,现在齐霄把江茫从他的身边带走了诶。”欧阳桃叹了口气,早知道有这么一天,她才不会陪容云演呢,

    “那也不至于......”单焱还是不太明白,

    “唉,你总和欧阳泽那个傻子玩,脑子都转不过来了。欸,我都知道诶,只有在江茫面前,容云才会像个正常人一样,要是你,我,去找他,半天他都不带搭理我们的。现在江茫就是容云的全世界,我把你的全部抢走,你会不会着急?”欧阳桃怕前面的容云听见,压着声音却又激动地说着,

    单焱听她这么说,心里不是滋味。一抬头,发现已经到了第一餐厅,远远看去,两个人正在排队,齐霄笑着和江茫说着话,

    容云快步跑到她的身边,看到她后眼眶更红了些,江茫看着他一副又委屈又着急的样子,有些懵然,

    容云拉过江茫的手,在她的手心一笔一划地写着字,写完一个抬起眼皮看一眼江茫,而江茫认出每一个字后也点一下头,

    他写了六个字,她的心咯噔了一下,微仰着头看着容云,现在他的样子怎么说呢,像极了一只被遗弃的小狗,远远看见了主人,不管不顾地跑到主人身边,想要靠近却又害怕的样子。

    你不要我了吗..........

    曾经那个冷漠到可怖的容云,此刻竟然红着眼眶委屈地看着她。这一刻,他所有抑制的话语都化作掌心的笔画,未曾说出口的心意全然写在脸上。

    江茫看着周围渐渐多起来的人,拉着容云去了一旁的角落,

    她微仰着头,替他理了理跑乱了的碎发,浅浅地笑着,“下次我一定会等你,不会先走了。”

    容云看到这样的她,猛然清醒,他抓住江茫正在帮他整理碎发的手,缓缓落下,随后退了一步,低下头,深达眼底的满是阴霾,

    江茫,你应该恨我啊,就像我之前对你的一样,你倒是恨我啊,怎么偏偏还对我这么好,你这样........总让我想要萌生出虚幻的奢望啊..........

    “走吧,午休时间剩得不多了。”江茫向前迈了一步,拉住容云的手,带着他回到欧阳泽他们身边,

    容云只能看见江茫小小的背影,而其他人也没有注意到江茫微红的鼻尖,更不会有人注意到她忍着泪,

    容云,既然你退一步,那我就向前一步.........

    欧阳泽静静地看着他们,当天下午的课上,他就警惕地问着江茫,“为什么对容云这么好?”

    “怎么,今天不盯着人家漂亮的心理老师看了?”江茫罕见地打趣着,

    “你最近很奇怪诶。你到底怎么想的?”欧阳泽蹙着眉,事出反常必有妖,何况是江茫,

    “那句欠了很久的道歉我的父亲已经听到了,这就够了。”

    江茫说出这句话,停顿了片刻,继续说着,

    “我还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他对我数不清的道歉。你说他是故意的吗,不是,他甚至比我更不愿意看到车祸发生。况且,本就是双方的责任。何必去怨一个当初才不过八岁的孩子。

    欧阳泽,以前,我总在看着窗外的蓝天和白云,可不管它们怎么飘,我的视线都不会随之移动,每天看着的是云后面藏着的心事。

    现在的我觉得每一天都是暖暖的,就连天空都觉得更湛蓝,云也是软乎乎的,甚至还会像小孩子一样,去想象它像什么小动物。我希望现在我眼中的这片天,有一天会出现在容云的眸中。”

    欧阳泽没有再说话,他这才发觉,江茫明显不一样了,让人移不开视线,仿佛,更灿烂了。

    炎炎夏日,那场激烈角逐的考试如期到来,考场外都是焦灼的家长,

    江茫也挤在人海里,欧阳泽虽然嘴上嫌麻烦,但也站在江茫另一侧伸着脖子望着考场里面。

    这几天她也磨练出了本领,总能抢到一出考场就能看到的位置,她答应过容云,会等他。

    可最后一天最后一场,她和欧阳泽几乎站在了最外层,中午吃饭的时候没注意时间,快到时间的时候他们四个人一路快跑,容云和单焱都是最后进的考场。

    江茫垫着脚尖,把手搭在额头上挡着下午的大太阳。欧阳泽垂下眼睑,看着她一副努力的样子,不禁笑出声。

    “人家都在长个子的时候你在干嘛?”欧阳泽打趣着,

    “人家都在期末考的时候你在干嘛?”江茫瞥了欧阳泽一眼,随后做作地自问自答,“啊对了,那前一天你又是去网吧,又是去夜店,考试的时候直接趴在桌子上呼呼睡大觉。”

    “.......告诉我爹了?”欧阳泽的笑容僵在脸上,皮笑肉不笑地问着。

    “我怕欧阳叔听到直接气到高血压。”江茫满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

    “欸,真乖,我们江茫热了吧,来帽子给你戴着。”欧阳泽瞬间笑得很和善,把帽子扣在江茫的头上,

    “这怪不好意思的,没事的没事的。”

    “那你这手倒是别调帽子大小啊。”欧阳泽低头看着她,

    江茫微低下头笑着,调好帽子后戴到头上,眼中若隐若现着笑意与光亮,

    欧阳泽静静地看着这样的江茫,她真的变了很多,又或者说,这才是她原本的样子吗..........

    江茫踮起脚尖用力地挥着手,欧阳泽猛地转过头,看见远处的容云,而容云的视线落在江茫头上那顶帽子,还有欧阳泽那怔然的表情上。

    他变了,在她面前不可一世的漠然早已消失不见,她渐渐耀眼,他渐渐自卑.........

    考试结束的几天后就是明斯高中的毕业舞会,不止毕业生,所有人都可以来参加,只要有邀请函就可以。

    明斯高中的学生非富即贵,舞会更是利益交杂,学校最大的弗届礼堂就是专门为这一年一度的盛典建造的。

    舞会当天,各家公子小姐都换上华丽的礼服,举止间满是优雅。

    齐霄也穿着一身帅气的灰色西装,靠在墙边看着他们,不禁有些服气,平时穿着校服打打闹闹的,和现在端着酒杯笑不露齿的,都是一批人,不愧是精英教育,他们的教养真是说来就来的。

    江茫站在他的身边,穿着一身淡蓝色露肩纱质长裙,腰上系着一条垂到裙摆的绀蓝色蝴蝶结。

    齐霄歪过身子,悄悄和江茫说着,“我看了一圈,还是你身上的裙子最好看。”

    江茫微仰着头看着齐霄,满脸都是笑容,“陈阿姨给挑的裙子那肯定好看啊。”

    刚走进礼堂的容云恰好看到这一幕,单焱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不禁喃喃着,“她真是越来越爱笑了。”

    单焱的话刺痛了容云,他低下了头,原本已经迈出去的脚无法再向前迈出第二步,一会儿她看到我之后,笑容又要没了吧........

    这时,有人牵住了他的手,映入眼帘的是淡蓝色中掺杂着一缕绀蓝的裙角。他猛地抬起头,看见的是江茫,

    “我就进去找欧阳了,你照顾好容云啊。”

    “好,放心吧。”江茫眼中带着笑,

    单焱和江茫简单说了两句,像极了把孩子托付给朋友照顾的家长一样。可容云丝毫不在意,他只知道,她主动走向了他,这就够了。突然,容云也笑了,笑得很粲然,仿佛冬日里的太阳般。

    单焱呆住了,江茫也只是望着他,这是他不会说话后,第一次,笑出来的样子。

    那一瞬间,江茫心里不是滋味,她竟然从容云的眼底看到了细微的泪光,不由自主地踮起轻轻摸了摸容云的脑袋,

    一旁有个路过的女生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两个人,她身边的男生笑着问道,“怎么了?”

    “没事,没事.......就是总觉得以前我也这样摸过一个男孩子。”女生有些恍然,

    “欸,安凉哥,你来了。”单焱听到声音,转头一看,发现是安凉。

    “嗯。毕业快乐。”安凉稍稍敛下笑容,拍了拍单焱的肩,

    “容云也是,毕业快乐。”安凉看见江茫牵着容云的左手,笑了一下后伸出右手,

    容云握住手,点头示意了一下。安凉也知道容云发生了什么事,但也没多言。

    “这位是?”单焱注意到跟在安凉后面好奇地看着这一切的女孩,

    “我的小尾巴,不用管她。”安凉的视线一直落在那个女孩的身上,眼神中还带着只有那个女孩才能看出来的挑衅。

    齐霄一直注意着他们这边,安凉自然也察觉到了,他凌厉地看了一眼,齐霄不留痕迹地移开视线,

    “那我先进去了。”安凉收回视线,趁着女孩快要发作前匆匆搂着她往里走,

    走了几步后,女孩从安凉的怀里挣开,边走边气鼓鼓地质问着,时而还戳两下安凉的胳膊,像极了一只惹急了的小兔子,“阿凉,明明是你把我从家里拉出来的欸,明明今天一整天你才是我的小尾巴。”

    “归洵啊,我们要偷偷的,不然你趁着贺谨恂去国外出差的时候和我出来玩的事情就暴露了。”安凉停下脚步,微俯下身子配合着女孩的身高,纤细的手指轻搭在嘴唇上,示意她要小声,

    叶归洵微微往后仰着,此刻安凉那漂亮的双眸好像有什么魔力一般让她移不开眼睛,只能呆愣地点点头.......

    单焱远远看着那两个人,心里唏嘘着,这么看,欧阳桃今天重感冒说起来还是件好事了,要是她看见这一幕,整个弗届礼堂说不定明天就不存在了。

    欧阳峦简单讲了几句后,舞会以便开始了,毕业舞会当然是以毕业生为主了,更何况是明斯高中的毕业舞会,那更是充满着仪式感。

    按照惯例开场舞由一对毕业生代表来跳,最后一支舞倒不同,由在场所有人投票选出来一名男生,再由那名男生去邀请自己的舞伴。

    每名毕业生当场亲自去邀请舞伴,大多都是提前私下说好的,毕竟谁都不想在这种场合尴尬地被拒绝,但每年都有几名勇士,当场去邀请舞伴,失败率远大于成功率。

    前两场以毕业生为主,第三场开始是高一高二来参加的学生们,那之后就是其余嘉宾自愿参加,一般两三场之后夫人们坐在沙发上谈笑风生,老板们也举着酒杯三三俩俩谈着最近的商机,还有一些夫人们忙着给自己孩子物色合适的结婚对象。这是舞会,更是变相的生意场。

    今年的毕业生代表叫做千磊,家里三代都是医生,N市最著名的私立医院也是他们家的。这样的家境说实话在明斯高中并不是最好的,但千磊连续三年都是学年第一,整个人可以用一身正气来形容。

    单焱和容云的成绩都不亚于千磊,可奈何他们逃课请假溜号都是常事,况且他们也不在乎。

    开场舞结束后,毕业生们都到礼堂的一侧,容云也从江茫的身边离开,跟着单焱过去了,礼堂的灯渐渐变暗,

    “小桃真是不靠谱,要不你把江茫让给我?”单焱小声说着,

    容云转过头死死地盯着他,什么都不用说,只一个眼神,就让单焱瘆得慌,

    “好好好,不动你的江茫了。”单焱忙打消这个念头,一支舞换一条命,不至于不至于。

    容云垂下眼睑,他,还没有和江茫说舞伴的事情,他怎么敢提呢,有什么资格可以提呢。

    单焱站在礼堂中央,等待着自己的顺序,单焱是第一场舞会的最后一个,容云则是第二场的最后一个。

    到了单焱的顺序,得知欧阳桃来不了的消息后,女生们都鼓足了劲,穿着最美的礼服,满眼期待地盯着单焱看。

    一旁暗处,安凉和微微低下头和身边的叶归洵说着,“那是我认识的一个弟弟,他的舞伴今天生病了没来,要不你去帮帮他?”

    “我是块砖吗,哪里需要往哪里搬,我都不认识人家好不好。阿凉,我明明是被拉来当你的舞伴的....等等,喂!”叶归洵说着说着,身旁的安凉轻声笑着推了下她的腰,

    一下子叶归洵没站稳,踉踉跄跄地从黑暗中跃进聚光灯的圆圈中,

    叶归洵尴尬地摸了摸额头,单焱看到那后面的安凉后,便了然,稍微松了口气,左手放在后腰的位置,伸出右手,微欠着身。

    事已至此,叶归洵也收回扭捏的姿态,轻搭上手,全然忽视着身边各色各样地眼神。

    两个人全程没有说一句话,但也算有一点默契,叶归洵纯白色的裙摆划过空气,明明是今天现学的舞蹈,却很是流畅,安凉默默地看着她,目光随着她移动。

    江茫趁着这场舞会的时间去了趟洗手间,刚才灯光变暗后有人不小心把蛋糕洒在了她的裙子上,当她走进洗手间的时候,看见有一个女生靠在盥洗台边,还有四五个抱着环在一旁盯着刚走进来的她。

    一瞬间她就明白了,可她没有离开,若无其事地走进去擦拭着裙子,声音冰冷,“有屁快放。”

    “平时装得挺好啊,我就是看不惯你这种勾三搭四的贱种。”靠着盥洗台的那个女生狠狠拉过江茫的下巴,粉色的美甲在她的脸上划出一道鲜红的血印,嵌进肉里。

    江茫也不是吃素的,一下子打掉那个女生的手,反手扇了她一个大耳光。

    她细细看着这几个女生的脸,低下头,突然冷笑了一声,随后慢慢抬起,眼中满是无所谓,“我知道你叫罗妍,我劝你别招我,否则就不是一个耳光这么简单了。还有你们,周悦,高雯雯,赵琳,吴诗琴。这儿还有个老熟人呢?是吧,李桥涵。”

    有欧阳泽他们的地方总会有这几个女生,就怕有这么一天,她一直留意着周围的人,

    罗妍没想到江茫会反击,更没想到自己居然挨了这个贱人的一耳光,看来眼前这个女的果然和桥涵说的一样,从初中开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再想到之前谈恋爱的时候前男友跟她在一起,还时不时瞄着江茫,瞬间她气不打一处来,直接上手去抓江茫的头发,其余几个女生看着架势也忙上去打群架,可一群娇生惯养的小姐怎么可能打得过身经百战的江茫,

    不出片刻,江茫就把她们撂倒在地,每个人打了她几下,她就以十倍奉还。那几个女生被打得有些打不起精神来,剩下李桥涵在角落里害怕地看着她,

    江茫蹲在她的面前,浑身上下满是冰冷,左手揪住她披散着的头发,右手狠狠扇了她一巴掌,“怎么?刚才不是抓我头发抓得挺狠的吗?这一巴掌是警告你,如果下次再在背后颠倒是非,我就把你这三寸不烂之舌割下来,让你再也没办法说话。”

    她松开手,李桥涵恐惧地爬到墙角,惊恐地看着江茫,那轻飘飘的语气却像是锋利无比的匕首捅到她的心脏上,那一瞬间,她真的觉得,江茫做得出来。

150.番外:江茫(五)

    转眼间第二场舞会开始了,容云低头思考片刻,随后抬起头望向刚才江茫站着的地方,却没有发现她。他继续环顾着,齐霄的身边,欧阳泽的身边,甚至单焱的身边,都看不见江茫的影子。他开始慌了。

    江茫站起身从容不迫地洗着手,丝毫不在意满地里倒歪斜躺着的人,直接无视着走出洗手间,却没想到,门口还有一群人在等着她,这次不是女生,而是四个男生。

    江茫觉得很眼生,在学校里没怎么见过,猜测着他们的目的。

    “挺厉害啊,自己打倒了这么多人。”站得靠前的男生痞里痞气地看着江茫,

    “干什么?”江茫镇定地盯着他们,

    “你看学长们都要毕业了,来陪我们玩玩儿呗。”一旁染着黄发戴着耳钉的男生伸出手想来拉江茫,

    江茫侧过身躲过去,目光中满是冰冷,“滚。”

    “脾气可真大,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说着,这几个男生往前走了几步,

    “你们不是这个学校的,谁指使的?”江茫一下子反应过来,这几个男生身上的社会气息很重,根本不像是明斯的学生,就连里面躺着的那几个恶毒的女生,也是有一副大小姐的模样。

    “哈哈哈还挺聪明,喏,里面躺着的那几个大小姐呗。”带头的是一个断眉而且眼角有疤的男生,

    江茫环顾四周,这是一条远离大厅的单条走廊,回到舞厅的出口在那几个男生的身后,江茫不知道她身后的那扇门通向哪里,但现在这是她唯一的出路。

    即便她很能打,但男女之间力量的差距是非常大的。如果是两个,那她还能想想办法,可四个,她打不过的,教她武术的斌叔也和她说过,遇到好多男的就要跑,女生是绝对打不过的。

    “行,我陪你们玩。”突然,江茫笑着,脱下了碍事的高跟鞋,

    “切,也不过如此吗,走吧,哥几个陪你玩。”黄头发的男生用下流的语气说着,

    “玩儿个屁,你个不怕开水烫的东西。”江茫狠狠地把高跟鞋扔过去,转头就拼命跑,

    一只鞋砸到了黄毛的鼻子,另一只砸在了带头那个男生的额头上,“追!”

    江茫在推开门的前一秒快速观察着门锁,发现是用钥匙才上得了锁的那种,她咬咬牙,推开门后只有向上的一条特别宽的台阶,跑了没多远就跑到了头,尽头是厚厚的红色窗帘,她慌乱地用双手一下子拉开,想看看前面还有没有路,窗帘很重,两侧她只开到了一半,但只这一半,也足够让她看清眼前的状况,

    那是中央舞厅的露台,差一点她就因为惯性直接掉下去了。这个露台像音乐会的楼座,本来是为了给一些贵宾准备的,现在闲置着。

    她看见容云站在舞台中央,笼罩在聚光灯下,像是在寻找谁的模样。

    江茫像看到了救星般正要大声喊出来的时候,那四个男生马上就追过来了,刚发出声音,身后就有一只手紧紧地捂住她的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另一个人钳住她的双手。

    刚才为了跑快点直接把高跟鞋扔掉了,现在她弄不出任何声响,

    她拼命挣扎蹬着腿,一时间误打误撞踢到了钳着她手的黄毛,他吃痛地卸掉了一些力气,江茫猛地把手抽回来,瞬间抓住捂着她嘴的那个男生的头发,狠狠拽着,这辈子,她从未像此刻一般企盼活下来。

    那个男生抽回了手,趁剩下那两个人还没反应过来,江茫不顾一切地大声叫出来,“容云救我!”

    还没来得及说出自己位置,身后的人拽住她的长发,一瞬间从头皮传来的痛感让她连喊叫声都发不出。

    此时在这只有微弱音乐的礼堂里,江茫的求救声传遍整个礼堂,容云在听到自己名字的那一刻,便知道这是江茫的声音,他立马看向声音传来的大致方向,听上去是二楼,他依稀记得二楼那个方位只有一个露台,

    如果让叶归洵用一个词来形容那一刻站在聚光灯下那个男生的表情,那应该是阴冷可怖,离得很远,却让她感到害怕。

    容云瞬间跑向二楼的方向,欧阳泽立马示意控制台把灯光全都打开,

    礼堂内一片光亮,所有人都看见了江茫被拽着头发掐着脖子的样子,江茫也看见了下面熙熙攘攘的人群,更是看见了以很快的速度从人群中跑过的容云,她的视线对上了他的双眸,一如许久前车祸现场的那最后一眼。

    容云的眸如淬了毒般,他疯了似的快跑上二楼。

    那四个男生看事情闹得这么大也有些慌了起来,带头的人狠狠推了一把江茫的后背便逃走,他们的力气很大,江茫没有站稳直接冲了出去,刹那间,她紧紧抓住栏杆,整个人悬在半空中,只靠着那两只纤细的手臂,下一秒都有可能掉下去。

    许多人害怕地往后连退了好几步,齐霄第一时间也跟着容云跑过去,

    欧阳泽和单焱跑到江茫正下方,紧张地仰头看着,只能盼望着她不要掉下来,即便只是一层楼的差距,但礼堂大厅与露台间的高度差足足有三四层楼高,

    “你快去帮帮他们。”叶归洵着急地拍着安凉,

    安凉却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和我有什么关系?”

    “救人哪里讲究那么多,你不去那我去。”叶归洵见状想要冲上去,

    “你去能做什么?”安凉忙拉住叶归洵,

    “我站在下面一起接着那个女生不行吗,多一个人是一个人。”

    “乖乖在这儿待着,我去看看。”

    安凉在叶归洵的脸颊轻嘬了一口,不顾身后气得直跳脚的叶归洵,轻笑着向喧闹的中心走过去,那抹笑容不曾存在过一般,下一秒取而代之的是轻佻又疏离的目光。

    他从来不是个善良的人,就算那个女生掉下来死在他的面前,他也能无所谓地说说笑笑,顶多看到不美观的尸体时会皱下眉,仅此而已。

    只不过是身后那个女孩一副手无足措的样子让他觉得有那么一丝的可爱,只不过吊在上面的女生对容云非常重要,他这才会去看一眼情况。

    安凉走到欧阳泽的身旁,仰头看着上面的女生,轻皱下眉头,随后看向门口的夏清,眼神示意着,

    八九个穿着黑色正装的男人立马跑进礼堂,其中有人迅速扯过几张大桌布,安凉带着欧阳泽和单焱向后退了几步,那些男人站到江茫的正下方紧紧扯着白布,密切注视着上面的情况。

    突然,江茫的右臂滑落贴在身侧,只有左臂抓着栏杆,礼堂里又是一阵惊呼,

    下一秒,露台的红色窗帘飘动,容云探下去半个身子,死死抓住江茫的左臂,可隔着栏杆不好着力,他着急地示意着江茫把右手给他,却迟迟没有回应,急得他直红了眼眶,

    “容云,她右臂脱臼了。”安凉无可奈何地说出口,

    江茫痛苦地皱着眉头,瞥见下面已经撑开了一张保护布,便抬着头望着容云,眉间不再皱着,露出让他放心的笑容,“容云,这样不是办法,你松手,下面的人会接住我的。”

    容云想都不想直接摇头,直勾勾地盯着她,他害怕着,他不相信那些人,

    “那我再撑一会儿,你也去下面接着我好不好。”即便容云不说,她还是看得懂现在的他,

    他犹豫了,齐霄也赶了过来,这下容云狠狠地点了头,马上示意着齐霄来抓着江茫,把她交给齐霄时容云无声地说了两个字,等我,

    随后他全力跑向礼堂大厅,

    他紧张到不敢喘出粗气,站在正下方仰头望着江茫,

    “齐霄,松手吧。”江茫皱着眉头,她快撑不住了,

    齐霄松开了紧拉着江茫的那只手,江茫也松开了抓着栏杆的手,刹那间她直直地掉落,瞬间惊呼声此起彼伏,

    她紧闭着双眼,先是紧撑着的那张白布给了她缓冲,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她便已经被某个人紧紧抱在了怀里,那个人微微颤抖着,

    她缓缓挣开双眼,看见周围围了一圈人,而把她紧抱住的人,不用想,便是容云。

    那是个什么样的表情呢,是极空洞的,

    “谢谢你抱住了我。”江茫对容云小声说着。

    容云的眸中渐渐有了情绪,满满都是后怕,不禁流着泪,他不愿意想象如果刚才没有找到江茫会是什么样的,更不敢去想,现在他只能紧紧把江茫抱在怀里,不让任何人再去伤害她。

    在场的所有人都能看出一个事实,容云不能没有江茫。

    “安总,人都抓到了,四个男的,五个女的,女的都是明斯高三的毕业生。”夏清小声向安凉报告着,

    安凉轻应了一声后,便想回去找叶归洵,

    这时,跪坐在地上的容云突然伸出手拉住安凉的裤腿,

    容云仰着头紧紧盯着安凉,脸上还流着泪水,可红着的眼眶中,那目光仿佛淬着毒,

    “需要我帮你。”安凉垂下眼睑,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容云点了点头,安凉却轻笑出声,脸上的笑容发着些许的邪气,他蹲下身,瞥了眼容云怀中的江茫后,小声和容云说着,“果然你们三个中最狠的是你,快带着你的小女朋友去医院吧,车在外面。”

    这句话已然是个承诺,容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那些人渣身上,最好的办法就是交给安凉,这个比他疯比他残忍的人有千万种办法替他出气,不管之后安凉要什么报酬,他都无所谓。

    容云把江茫抱起,一步步将她带离这礼堂大厅,齐霄想要追上去却被安凉的人拦住,他没有办法只能气得砸墙,

    “那四个女生家里几乎都是N市小企业的,只是带头那个叫罗妍的,是KI集团亚太区总裁的女儿,这季度和我们旗下公司有合作,该如何处理?”

    “KI?那个高奢?呵,什么时候安氏还需要看一个区域总裁的脸色了?三天时间把这些人的资料丝毫不差地给我。”安凉妖孽般笑着,可双眸总是那样地冰冷,

    即便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舞会还是照常进行,对于那些人来说,这只不过是一个小插曲,谈生意的还在谈生意,谈笑风生的只不过是又多了个谈资。

    叶归洵问着安凉,为什么他们都无动于衷,安凉告诉她说,有些东西在不同人心里的重量注定是差距悬殊的。

    容云和江茫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的十一点多,两个人站在医院门口倒也是一道别致的风景线,一个穿着深蓝色正装,另一个穿着淡蓝色礼服,脚下踩着违和的白色拖鞋,

    江茫回头看着身后行人匆忙的急诊楼,随后视线落在自己绑着绷带的右臂,她忽然觉得,在生老病死面前一切都是那样地轻。

    于是她笑着问他,我想走一走,你要一起吗?

    他点着头。

    医院附近有一条特别有名的步行街,晚上十一点多依旧很热闹,霓虹灯把这条长长的街照得如同白昼,街上有很多小吃,有很多店铺,也有一些卖唱的音乐人,他们牵着手穿梭在人群之中,一前一后,却又同时停下脚步,

    江茫往某一处走去,容云便也跟着她,那是一个街头乐队,成员看上去都是二十岁出头,主唱握着立麦唱着最近很火的流行歌曲,不是很惊艳,却能一下子打动人,仿佛每个听众都是这首歌的主人公一般。

    主唱注意到了他们,在这条步行街穿得那么正式的人只有他们两个人,女孩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演奏,喃喃跟唱着,而男孩的注意力全在女孩身上,

    主唱看着江茫,笑着指了指麦克风,周围的观众也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见是那么好看的女孩和男孩,便也开始起哄着,

    江茫忙摆了摆左手婉拒着,可周围的呼声越来越大,看见江茫犹豫着,容云蹙着眉头刚想带着她离开,这时江茫却走上前,有些害羞地站在主唱旁边,左手搭在立麦上,

    她清了清嗓子,后面的吉他手鼓手还有键盘手默契地开始演奏,主唱在一旁拿着手麦以防她漏掉节奏,

    江茫深呼吸着,不知不觉附近已经围了不少人,她缓缓张口,却是那样的惊艳,周围本来在看热闹的人不禁都沉浸在她的歌声里,

    “......

    倔强的疯狂的模糊得太远了

    我们都疲倦了叹息的微笑着

    遗憾的又告别一段落

    落幕的离别的不停在发生着

    倔强的疯狂的放肆的呐喊着

    仰着头无声的与自己和解了

    可惜这遗憾的又告别一段落

    落幕的离别的不停在发生着

    倔强的疯狂的放肆的呐喊着

    仰着头无声的与自己和解了

    ........”

    一曲结束,四处响起鼓掌声,她站在照明下,仿佛整个人都闪着光芒,那一刻,她找到了自己的梦想,

    人们常常用各色各样的目光来看着她,好奇,鄙夷,羡慕,嫉妒,取笑,怜悯......

    可从未有过这么多人,用同一种投入且温柔的目光专注地看着她一人,仿佛在她的歌声下,那所谓的恶意无法存在。

    去当个歌手,也许还不错........

    “没想到我们随机找到的漂亮小妹妹居然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啊,大家还想听她唱一首吗?”主唱在一旁烘托着气氛,

    “想!”周围此起彼伏的声音随着喝彩声响起,

    这时,江茫小声和主唱说了些什么,只见主唱笑着点点头,两个人还默契地击了个掌,

    “可是再唱下去,恐怕我们乐队的主唱就要换人了。”主唱重新拿起麦调侃着,视线也有意无意地落在容云身上,

    “看小妹妹穿的是礼服,为了谢谢你让我们听到这么好听的歌曲,可否请你在现场这些男士中挑选一位舞伴,我们乐队专门为你们演奏歌曲。这可是会成为年少时的一段美好回忆哦,当然,如果你选择我们乐队成员,我们也是十分乐意的。”主唱计上心头,周围观众也笑着,跟着起哄。

    “容云,还有五分钟就到明天了,今天你愿意和我跳一支舞吗?”江茫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着,声音不小,正好周围的观众都可以听清,声音不大,只走进了那一个人的心中,

    容云从人群中走出来和江茫面对面站着,他微弯着腰,如同王子般伸出左手,一切尽在动作之中。江茫牵上他的手,

    在这一片闹市中,在这最后五分钟内,格格不入的两人终是跳完了那一支舞,即便那首背景音乐的结局是个悲剧,此刻却没有人发现.......

    毕业典礼后单焱陪着容云去了S市,差不多需要待两个月,容云父母留下的产业都是安凉在帮忙打理,现在容云也毕业了,是时候去慢慢接手去了解了。

    但江茫还有欧阳泽还没有放假,还是需要日复一日地去上学,欧阳泽每天仰天长叹,没有容云和单焱,这学校待得他真是无聊至极,

    他生活中唯一的乐趣就是捉弄受了伤的江茫,她伤的是右臂需要养四五周,偶尔鞋带开了,欧阳泽会很好心地帮她系上,只不过是系在桌腿上。

    再有时,江茫用左手写字写得很慢,欧阳泽会在她的笔记本上画只小猪画个鬼脸,他的位置还偏偏在江茫的右手边,弄得她根本打不着。

    吃饭的时候更是过分,大喇喇地坐在江茫正对面,熟练地夹着菜,一副吃得很香的样子,而江茫连筷子都拿不好,只能用勺子一口一口别扭地吃着。

    每每这时候,齐霄总会出现在她的身边,帮她解开鞋带,递给她涂改带,帮她把菜夹到勺子上。还顺带着帮她和欧阳泽吵,

    幸好这段日子持续的时间不是很长,他们的期末也来去匆匆,欧阳泽千盼万盼的暑假如期而至。

    这个假期是江茫久违的一个平淡的暑假,没有容云,每天她按部就班地去小餐馆端盘,去欧阳家的会所打工,然后在天微微暗的时候和齐霄说说笑笑地回家。

    有个曾经和齐霄一起骑机车的大哥哥叫唐鸣空,他自己组了个乐队,可负责键盘的成员因为家里原因无奈退出了,齐霄练过几年的键盘,就被他拉去先顶上几天。

    齐霄带着江茫去玩了几天,当她看到唐鸣空的时候发觉,这世界真的很小。唐鸣空就是那天晚上在步行街见到的主唱,这个就是那时候的乐队。

    唐鸣空看见江茫更是开心,本来以为再也见不到那个唱歌好听的女孩子了,结果没想到是齐霄的朋友,看上去还是他的心上人。他也不是小气的人,大大方方地让江茫站在他主唱的位置上,偶尔乐队演出还一起来个男女合唱。观众不多,但总有人在。

    欧阳泽倒是破天荒地没有去旅游,而是成天守在自家会所和娱乐公司那里,美名其曰学习业务,整日盯着跑堂的江茫逗逗她,找找茬,接近下班时间在一旁等着江茫的齐霄还会和他呛上几句,江茫还会补上两句,一来二去,三个人竟然还有些熟稔了,只不过傲娇的齐霄和欧阳泽互不承认罢了。

    在假期快结束的一个周末,城北的岁乐福利院,江茫坐在门口的石阶上等着欧阳峦,

    之前和她在一个福利院的孩子们分别被送到了N市的几家福利院里,岁乐是其中一家,欧阳峦就是个直爽又慷慨的人,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带着江茫去那几家福利院里看看这些孩子们,给他们带些物资,陪他们玩儿一天。

    可没想到这次等来的却是欧阳泽,跟他来的还有欧阳峦的助理肖理和几名安保,江茫和他们也是认识的,每次不用吩咐,肖理他们就直接会把带来的物资搬进去,这次也是一样。

    “怎么是你?”江茫仰着头疑惑着,

    “我爹突然有事出差去了,怎么,不欢迎我?”欧阳泽挑衅般地在江茫圆溜溜的额头上弹了个脑瓜崩,

    江茫也不示弱,直接站起身来一巴掌拍到欧阳泽的后脑勺上,两个人下一秒就像是要掐起来了一样。

    突然有好几个孩子从楼里跑出来围在江茫身边,“茫茫姐姐!茫茫姐姐!”

    有一个看上去十岁的男孩还气鼓鼓地把欧阳泽推开,“不许欺负我们茫茫姐姐。”

    “我的小宝贝儿们好久不见!小若也棒棒的,姐姐真的好爱我们小鹤呀。”江茫粲然地笑出来,蹲下身抱住这些孩子们,还不忘集中表扬着推开欧阳泽的那个小男孩。

    欧阳泽简直震惊到了灵魂,这语气,这笑容,根本就不是他认识的那个江茫,“你是江茫吗?姐姐诶,你怎么了?你平时那一脸的呆滞和死气沉沉都上哪儿了?”

    “茫茫姐姐才不是死气沉沉呢,她可喜欢笑了,笑起来特别特别好看。她只笑给喜欢的人看。”小鹤一脸骄傲地仰着头,

    “咱们不理他,快帮肖理叔叔搬东西。”

    孩子们很听江茫的话,乖乖地抬着一个个纸箱,江茫也干起活来,欧阳泽自己杵在门口也怪尴尬的,只好帮着抬东西,

    这里的院长南英虹和江茫的院长奶奶曾是多年的老友,都是很慈祥善良的人,欧阳泽把父亲交代的问候同她讲完后,便慢悠悠地走到门口,看见夏日炎炎下,江茫和那群孩子玩着老鹰抓小鸡,

    欧阳泽靠在门边,边扇着扇子边摇摇头,这么热的天,在阴凉处待着多好,

    充当着老母鸡的小鹤注意到他,趁着一局结束的休息时间撺掇着绵绵和小巧去把欧阳泽拉过来,

    两个小女孩很听话,撒欢地跑向欧阳泽,他还不知道要干什么,之间一人拉着一只胳膊,把他往院子里带,

    欧阳泽先是温柔地和两个小女孩说着,随后话锋一转,埋怨地叫着江茫,“诶诶诶,你们松手呀,江茫,快管管。”

    “你们想不想要欧阳哥哥当老鹰?”江茫心生邪念,

    “想!”小孩子的精力总是特别充沛的,还没休息多长时间,现在一下子又蹦起来了。

    “你看,我也没办法,来吧,大老鹰。”江茫戏谑着,拍拍屁股站起身来,小鹤特别有眼力见,第一个抓住了江茫的衣服,其余的孩子更是有默契地在他们身后一个抓一个。

    看到这一幕,欧阳泽都不觉变得幼稚起来,他看着挡在前面的江茫,自信地笑着,“躲好了啊,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肖理站在二楼院长室的窗口望着楼下那两个人,南院长缓缓走过来,递给他一杯刚泡好的茶,

    “真是好时候啊.......”南院长慈祥地低头看着窗外,

    夕阳下,少年和少女笑靥如花,孩童们的欢笑声与这夏日的蝉鸣相融合,倒是个意外和谐的演奏曲。

    “是啊,看着他们倒是让我想起了郑柔,小时候我们也这么玩儿来着,还是在您这院子里呢。”肖理的目光中满是留念,他也是这个孤儿院里走出来的人。

    “她那大大咧咧的样子也只有你受得了了。”院长笑着摇摇头,

    这次,肖理没有再说话了,多年不见,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还是不是那个炮仗脾气......

    岁乐福利院门口停了一辆黑色越野车,刚停稳,车里的人就迫不及待地走下来,满眼期待地四处环顾着,连冷了一个月的脸有了些许的温度。

    单焱咂舌,自从下了飞机开始,容云就好像完全换了个人一样,明明可以先去歇息,偏偏要第一时间见到江茫。这几天查到了录取的消息,单焱如愿考上了J市的军校,容云填的志愿全都是N市的,最终被N市最好的长庚大学录取,他迫不及待地想告诉江茫。

    那一刹那,在一日中夕阳倾洒的那一刻,在那孤儿院小小的院子里,他望见了此生最灿烂无忧的她,那笑容如一颗脱离轨道的小行星,猛地撞击在他的灵魂深处。

    她和孩子们玩着老鹰抓小鸡,发丝在夏末微风的吹拂下微微扬起。简单的白色短袖,浅蓝色牛仔裤,还有干净的小白鞋,是他记忆中熟悉的她。

    当他和她对上视线时,原以为那让他不住心动的笑容会渐渐消失,他就是她人生中的瘟神,她遭受的一切都因他而起,他自卑地想要避开视线,却怎么也移不开,她没有敛下笑容,却是笑得更加好看,冲他摆手打着招呼,

    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他和所有人之间都好像有着一条看不见的线,他走不到那边,那边的人也走不过来。这么多年来,离那条线最近的,只有欧阳泽和单焱。他们任何时候都陪在他的身边,可他还是无法完全融进去。

    可这猛地一下,她好像一只脚踩进了那条线内,伸出手问着胆怯的他,要不要走出来?他这才看清,原来那不是线,而是一个八岁时他自己画下的圆,圆圈里只有他自己,圆圈外是除他外的所有人。

    她为什么不计较?她为什么笑得这么该死的好看?她为什么.......对他这么好.......让他忍不住想要去厚脸皮地缠着她一辈子.........

    容云慢慢迈出步子,从缓缓到快跑,一把抱住江茫,直到微风捎来一丝只属于江茫的气味,他那颗悬着的心才终落下,“阿茫,我回来了。”

    容云的声音随着风落入在场所有人的耳朵中,他,找回了声音,更是抓住了那在梦中向他伸出的手。

    “还真是像啊,不光像我和郑柔,还像我们和乔轩......”肖理寂寥地笑着,想起了已经不再联系的朋友。

    这次却轮到院长沉默了,她只希望这些孩子们不要重蹈肖理他们的覆辙......

    容老知道容云能重新开口说话后,一高兴直接在家连着办了两天的宴会,顺便庆祝容云考上了大学。而身为主角的容云却趁着容老喝醉偷偷溜出来去温室找江茫。

    “我觉得今天倒应该是我给你画一张。”江茫坐在秋千椅上微微笑着,看着容云一身华贵的西装不禁说出口,即便是纯黑色的,但西装的暗纹,走线还有布料都在张扬地宣示着它的价格。

    “那你愿意为我画一张吗?”容云放下画笔,低头掩饰着眸中的期待,

    “好啊,我也好久没有画你了,可能有些手生。”

    江茫坐在了容云的位置上,容云坐在了秋千椅上,这一幕,像极了初来温室时的他们,只不过,两个人的心已经与那时全然不同。

    容云直勾勾地望着江茫。温室内只有她的画笔扫过画纸的沙沙声,当画笔落在嘴唇处时,她停顿了,这是她四年里从未画过的弧度。在之前的所有画中,他都没有笑过,都是探究和木讷的表情。这是第一次,笔尖落到嘴角时微微上钩起弧度。

    她把画完的那幅画递给了容云,他眸中的喜欢是那么显而易见,

    “如果我说我很满意这幅画,你还会为我拿起画笔吗?”容云仰起头望着站在他身旁的江茫,渴望着又胆怯着,

    “只要你想,我就会为你画。可是,容云啊......”江茫温柔地应下,话尾却是淡淡地,

    容云听到‘可是’二字,心跳不禁紧张得快了一些,下意识闪躲着视线,

    江茫的手轻抚上容云的侧脸,“是时候往前看看了,你胆怯得不像自己了。”

    容云没有再说话,而是转身把桌子上三四个花盆里的百合花都拿出来捧在怀里,“可以陪我去吗?”

    江茫马上就懂了,没有多说些什么,只是轻点点头,把他怀中的花包装成了漂亮的花束,

    温室和陵园是两个正相反的方向,到那里的时候已经快凌晨十一点了,夜晚的陵园有些可怖,冰冷的墓碑下沉睡着逝去的灵魂。

    容云父母的墓碑在陵园最高的那片区域,周围还有夜灯照亮。

    江茫从来不信鬼神,自然是不怕,初中的时候为了躲找她麻烦的人,她还在陵园呆过几个晚上。容云也是不怕的,那冰冷的土地里沉睡着的是曾最爱他的亲生父母。

    容云把花放在墓碑前,坐在地上久久未说话,再开口时,声音是颤抖的,“爸,妈。”

    只是叫了下他们,容云的眼眶就红了,他紧闭着嘴,害怕下一秒泪水随着声音落下。

    “我有点累了,去那边长椅上坐一会儿。”江茫望着那熟悉的墓碑,拍了下容云的肩膀,便转身走过去了,留下容云独自去说自己想说的话,

    容云深吐了口气,随后清了清嗓子,继续说着,“爸妈,我来了。离上次来过了四五个月吧,我考上长庚了,以后还能常来看看你们。”他勉强地笑着,可这笑容也撑不了多久,

    “......你们怎么不怪我呢?妈,是我碰了方向盘,可在救护车里你为什么要和我说对不起呢,是我,一切都是我的错啊。爸,妈,对不起,对不起......”容云跪在墓碑前,低着头忏悔着,紧紧忍着泪水,

    “那里是谁?”一旁有人拿着手电筒过来,

    江茫低头看着自己的小白鞋,没有注意到那边,

    容云听见声音后看过去,保安大叔看见容云,也看见了不远处树下的江茫,倒也感到稀奇,“容少爷,你们是一起来的?”

    “嗯,她是我....朋友。”

    “唉,原来你们认识啊。那之前一起来多好啊,每次小姑娘都可可怜怜地躲在树后面看着,等容老和你们走了之后她才出来。特别是下雪天,每个雪天都来,一遍一遍地擦着墓碑,不让一点雪落在上面,那手呀,回去指定得生冻疮。”保安大叔叹着气,

    容云回想着冬天的每场雪后,江茫那双长得冻疮的手,喉咙深处泛着酸,

    江茫抬起头看见那边保安大叔来了,便走过去,

    “她说了句话我记得特别清楚,她说,雪压得他们太难受了。”保安大叔留下这句话后便离开了,

    江茫不解地走过来,“怎么了?”

    少年的眼眶泛红,豆大的泪珠从眼中潸然落下,直跪在少女面前,紧紧搂过她的腰崩溃地哭着,一直念着,对不起,对不起.........

    在这个假期,一切往事仿佛都尘埃落定了,泉下的人终是可以毫无悔恨地离去,活着的人终是可以向前迈出步伐,

    容云渐渐开始和别人融起来了,江茫更是越来越爱笑了。

    假期在唐鸣空的乐队中观众总能看见江茫,只要有江茫,那一场一定会有拿着画本的容云。江茫爱上了唱歌,容云捡回了美术。

    单焱和欧阳泽也总来捧场,齐霄装作若无其事地看着总来找江茫的容云,最后只能靠斗嘴的方式把气撒在欧阳泽身上。

    有这几个帅哥坐镇,来看乐队演唱的观众也比以前多了许多。

    三四年前的江茫都不敢想象这种画面,自己站在照明灯下肆意地演唱着,结束后和三三俩俩的朋友们聚在一起吃宵夜。

    容云这些少爷们也不矫情,既吃得起金价的料理,又吃得惯夜市的路边摊。

    欧阳泽还总爱抢齐霄扒好的小龙虾,江茫眼中带笑看着他们打闹的样子。单焱则像是个妈妈一般把不辣的菜夹到容云的盘子里,一如他从小到大做的一样,容云则是仔仔细细地在给江茫扒着虾。

    那几周是江茫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很久很久没有过得这么舒心畅快了。

    夏去秋又来,N市的四季总是那样鲜明,在短袖换成长袖的初秋,单焱离开了N市去大学报道。江茫和齐霄还跟着容云他们去送了别,

    那是第一次,三个人不在一起上学。

    送别单焱的时候,堂堂的欧阳泽竟有些不舍,容云揽过单焱拍了拍他的后背,那时候,单焱看了眼不远处的江茫,小声对容云说着,下次我回来的时候,可要看见你和江茫在一起啊........容云笑了笑,说道,遵命.......

    容云的报道时间在那不久后也随之到来。他本就是N市人,自然打算走读。奇怪的是,那天,江茫没有来。

    他站在校门口等着说要来陪他报道的欧阳泽和江茫,欧阳泽在约定时间过后的一个小时后才匆匆赶来,说是起晚了。

    容云等啊等,可是没有等到江茫。欧阳泽怕错过报道时间,只好拉着容云先进去报道。欧阳泽说,江茫刚刚给他发消息了,说是有点小感冒,就不来了。

    那时容云的全部心思都在江茫身上,没有注意到欧阳泽时不时看手机的样子,没有注意到他紧皱的眉头,更没有注意到他有些闪躲的眼神。

    江茫的那条短信写着:小鹤现在被隔离进去了,医生说了,确定是肺结核。

    她收回手机,呆呆地望着自己染血的衣袖和手,鼻尖一酸,担心地望着旁边隔离病房的大窗户。医护人员来来往往,小鹤和她对上了视线,孩子的目光中满是胆怯与害怕,她只能微微笑着摇摇头,告诉他不会有事的.......

    这一天其实是小鹤的生日,早上的时候她去看了看小鹤,欧阳泽本打算找她一起去给容云挑个礼物,知道她去了福利院,索性就把车开到福利院对面等着江茫出来。

    当江茫看到小鹤的时候,别的孩子都聚在一起玩游戏,他却坐在树下缩成一团,江茫一摸发现他的身体很烫,和院长说了一声后急忙带着孩子去医院。

    刚走出福利院门口的时候,小鹤突然剧烈咳嗽着,江茫急忙蹲下身看着他的状态,只见小鹤咳得很严重,咳出了一大口血,江茫着急地用衣服给他擦着,抱着他直接奔向欧阳泽的车里。

    欧阳泽开得很快,不过才七八分钟就已经到了医院,医生检查着小鹤,忽然紧皱眉头,叫来两个护士临时把他们带去了单人病房。

    医生说,咳血的原因可能有很多,有可能是支气管的问题,但也有可能是肺结核,一会儿需要拍个片子才能确定。

    江茫和欧阳泽等着片子出来,眼看已经过了约好的时间,江茫就让欧阳泽先去找容云。

    欧阳泽问她,你一个人可以吗。她说,没事,不会有事的。

    在欧阳泽起身打算离开的时候,江茫却一把抓住欧阳泽,她说,好好的一个报道日,就不要告诉容云。

    那时她其实害怕着医生口中说的肺结核,如果真的是,那她有概率会被传染,容云才刚刚好起来啊,她怎么可以告诉他..........

    对江茫来讲,小鹤与其他孩子是不同的,宛如她的亲弟弟一般。

    小鹤很乖又很听话,因为生病脸色总是白白的,但总叉着腰说,茫茫姐姐,长大后我要当警察去保护你。每次她回到福利院的时候,第一个看到的一直是捧着小脸坐在门口等着她的小鹤,担心地看着她受伤的小伤口。

    小鹤的亲生父母把他丢到幸安福利院的时候,正好是江茫刚到福利院半个月的时候,寒冬冷风中他就这么孤零零地被放在一个破苹果纸箱里。

    是他的啼哭声让江茫第一个发现了他,那之后院长奶奶常常带着江茫去照顾小鹤,从换纸尿裤到去医院检查出先心病,都有她的身影。

    院长奶奶额外找了手工活赚些钱,再从欧阳家每年给的资助钱里拿出一部分,终于给小鹤做了手术,可他的身体弱,病情又复杂,那之后又做了一次手术,三个月后是第三次手术的时间,本来这次就可以好了,本来......

    江茫从包里掏出来存折,看着不到一万块钱的存款,又望着病房内害怕着的孩子,下一秒眸中满是坚定。她要赚钱,她必须赚钱。

    她看见南院长赶来的身影,忙收起存折,隔着玻璃向小鹤比划着,告诉他,不要害怕,晚上姐姐回来看你的。

    小鹤也看懂了,他忍着眼泪,红着眼眶点点头,他不想让茫茫姐姐担心,每次他一痛,茫茫姐姐总是很担心很担心......

    和南院长交待完后,江茫辞掉了小餐馆的兼职,又去欧阳家的会所调了班,把所有的班调到了晚上十点前,还把周末的时间空了出来,不会不觉已经到了傍晚,最后她站在了城东区的一家叫做肆憾的酒吧门前。

    她仰着头直勾勾地盯了半天,门口的保安觉得有些奇怪,就在他要走过来查看的时候,江茫收回视线,摘下头绳,直直走了进去.......

    当她再次出现在医院的时候,是第二天,周一的早上6点,病房里只有小鹤一人,江茫轻敲了敲病房的大玻璃,小鹤看见是江茫后马上跑过来,两个人只能隔着病房的玻璃说话,

    “茫茫姐姐你怎么才来呀?”

    “姐姐去给小鹤买南市场那家的板栗了,刚出锅热热乎乎的,都给你剥好壳了,一会儿让护士姐姐拿给你。还有,姐姐给你买了个小手机,和我的一模一样,你平时经常拿来玩我的,应该会用这个,里面已经存了我的电话号,想姐姐了就打电话,姐姐马上回来陪小鹤的。”

    “姐姐,你说以后我会不会再也吃不到板栗了,会不会再也见不到你了?”

    “别胡说,我们好好治病,把肺治好再治我们的小心脏,你还要当警察来保护我呢。”

    小鹤没有应声,倒像是在慢慢想着什么,在那期间,医生和护士来了,江茫把东西都交给护士后,心疼地望着小鹤。

    孩子的周围是三四个准备用药的大人,是洁白到可怖的病房,可孩子却笑了,笑着和江茫打招呼,说着,“姐姐你快去上学,我会乖乖听话的。”

    那一瞬间,江茫猛地离开,再多待一秒,她都怕自己闯进去抱住那可怜的孩子痛哭。

    江茫走出医院,拿出手机正想给南院长打电话的时候,才发现有好几通未接来电,有欧阳泽的,齐霄的,最多的还是容云的二十通。

    指尖只差几毫米就落在容云的名字上,可那几毫米终究还是没有落下去。她收起手机看了一眼手表,随后去了岁乐福利院。

    南院长正坐在办公室里慢悠悠地品着刚泡的绿茶,

    江茫与她之间隔着一张红棕色办公桌,一人坐着,一人站着。

    “南院长,小鹤现阶段的医药费我先给他交了。问题是后面的住院费还有过阵子的心脏手术费,福利院这边能给他出多少呢?剩下不够的我再想办法去凑。”

    南院长抿了口茶,淡淡地说着,“出不了。”

    “什么?”江茫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问出口。

    “我说,一分都出不了。小鹤不是我们岁乐的孩子,是你们幸安的啊。他的钱我们出不了,你看着办吧。”

    “他的信息已经转到你们这里了,你身为院长怎么能不负责?你现在得到的那些欧阳家的资助,以前都是幸安的,要不是看在这些孩子转到你这里的份上,欧阳叔怎么会给你们资助。”

    “是啊,我没否认啊。我是说,只有小鹤,不是我们福利院。他的户口可是在吴然福利院,不信你去看看。”

    江茫没有说话,一直盯着南院长看,吴然福利院是N市最破的福利院,勉勉强强维持到现在,别说是医药费了,孩子们只能够吃饱饭了。

    不用去问江茫就知道,南院长是连夜把小鹤的信息交过去了,给吴然福利院院长的钱比起医药费肯定是省得多,至于省下来的钱,进谁兜里显而易见。

    “你就不怕我去把你告了?”

    “你告我什么呢?有证据吗?你看看别人是信你这个小混子还是信经营十几年慈善事业的我?”

    有时候生气到了极致,人就会无奈地发笑,江茫恨自己和院长奶奶信错了人。她紧咬着后槽牙,倒是要谢谢那张假面终于被撕下,让她早一点看清楚那下面虚伪又傲慢的脸。

    她不再与南院长争执,冲到小鹤之前的房间,想把他用得惯的东西都带走,结果什么都没有。

    南院长不知何时站到了她的身后嫌恶地说着,“别找了,都烧掉了。谁知道他的东西沾不沾着病毒,可不能传染过来。”

    江茫忍不了了,一下子扇了南院长一个大巴掌,近六十岁的女人差点没站稳,撕掉了平时脸上的那副假面,咬着后槽牙想要拽住江茫的头发,那时江茫又在她的右脸上狠狠扇了个巴掌,这下老巫婆终是没站稳,狼狈地倒在了地上。

    “你也说了,我是个小混子。以后别来惹我,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

    江茫留下狠话后转身走出那间小屋子,却看见欧阳泽靠在墙边戏谑地笑着,还给她鼓了鼓掌。

    江茫没有理他,可欧阳泽自己就跟了上来,“我那天看这老太婆就觉得不太对劲,扇得好。”

    “你来干什么?”

    “你倒是回个电话啊,待在学校里那两个家伙都在找你呢。还有,你调班做什么?”欧阳泽话锋一转,

    江茫看着欧阳泽,想说些什么,却还是闭上了嘴。

    小时候她天真地问过院长奶奶,为什么不直接和欧阳叔要钱给小鹤看病,欧阳叔一定会给的。为什么还要这么辛辛苦苦地自己做手工活。

    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院长奶奶严肃地和她说话,她说,那是别人的钱。向别人伸手要钱是恬不知耻的。欧阳家给的钱是恩惠,不能用别人的慈悲得寸进尺。

    她不能去做那么卑劣的事,先自己赚钱,拼命赚,总会有路的。

    江茫终是没有告诉欧阳泽原因,也只是草草地给容云和齐霄回了消息。

    她不去上学了,也很少回到那个好不容易又有了的家。几乎所有人都找不到江茫的身影。容老爷子身体不适得去S市的医院检查,容云也从大学请了假,陪同着一起去了。

    江茫对容云总是发消息敷衍着,只说是最近兼职很忙,学习很忙。偶尔容云打来的电话,她也会简单说几句后挂掉。

    只有欧阳泽知道在小鹤的病房外能看见江茫。他只是看着疲累的她,叹着气,把她的头掰过来靠在他的肩膀上,让她睡上一觉。

    其实,他的内心深处是知道她去做什么的。医药费没拖欠过,给小鹤的补品都是最好的,这不就已经说明了一切。一个刚刚十八岁的女孩子哪里能拿来那么多钱,还总是满身酒气的。既然她不说,那他也不再去问了。

    他遵守了承诺,没有告诉容云。即便那边容云总是担心着,欧阳泽只是告诉容云说,她没事,也在好好上学,就是最近学习太忙了。

    他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也许是看着她自己苦苦咬牙撑着的样子,有那么些许的可怜吧。

    江茫除了到处打工外,休息的时间一直在小鹤的病房外,不知不觉,时间已经到了十月中旬。日子平静到有些奇怪,像是即将要迎来暴风雨般。

    那天是十月十二日,周五,江茫十八岁生日的前一天晚上。

    江茫在欧阳家的会所兼职到九点半后便如同往常般匆匆离开,在会所门口叫了辆车马上赶到肆憾酒吧,没有注意到后面有一辆黑色的悍马在跟着她。

    她走进肆憾,那辆车停靠在路边,驾驶座上的人趴在方向盘上,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肆憾的门口。客人进进出出,几乎每一个清醒着进去的,都里倒歪斜地被人搀扶着出来,嘴里还在夸夸其谈,丝毫察觉不到现在的自己有多么的可笑。

    还记得四五年前他还沉迷于喝酒作乐,觉得这是大人才能做的事,超酷的。可是他遗传了父母的酒量,怎么也喝不醉。倒是看着身边一起喝酒的人都在酒精的作用下显露本性,

    有的表面上客客气气地叫他一声欧阳少爷,最后喝到连路都走不稳的状态,然后破口骂他是个孙子,有的看上去一本正经的,喝了酒碰那些绝不该碰的白面,还有的看着是那么胆小怯懦,却毫不留情地殴打女人。突然他就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现在从肆憾出来的人,大概也是这样的吧。

    不知不觉,时钟已经开始转着新的一圈,十月十二号终是变成了十月十三日,江茫的生日。

    凌晨两点多的时候,江茫从肆憾里出来了,

    她进去的时候提着个纸袋,穿的是白色针织外套和宽松的蓝色牛仔裤,头上还戴着个黑色的帽子。

    出来的时候还是提着纸袋,披着白色的外套,里面却是极其不搭的黑色吊带和短裙。

    黑色的长发看上去精心梳理过,卷成了波浪,现在有些凌乱了,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脚上踩着的是八九厘米高的高跟鞋,踉踉跄跄地扶着墙走进了一条小巷里。

    欧阳泽从副驾驶位上拿起了些什么,随后下车跟了过去。

    江茫脱下外套盖住裙子,扶着墙滑坐在地上,一如往常般低着头,默默地发着呆,这条巷子里的路灯坏了,不会有人看见她这副鬼样子,连她自己都看不见,多好。

    她在包里翻找着什么东西,却没有找到。

    忽然,她感受到有人慢慢走过来,疲倦却又戒备地缩着身子让路。那个人停在了她的面前,她仰着头却看不清那个人的模样。

    “喝了多少。”他开口问着,只是站在她的面前,都能闻到一身酒气。

    听到声音后江茫松了口气,一直仰着头呆呆地望着,试图看清他是什么样的表情,可这条巷子太暗了,只有巷口的人能看清两个人的剪影,里面的人却什么也看不清。“......有烟吗?”

    欧阳泽没有说话,却还是从口袋里掏出了烟和打火机给她。

    江茫熟练地拿出根烟点上火,欧阳泽这才看清她这副落魄的样子还有那苍白的脸,那也只不过是打火的一瞬。

    不知为何,他气不打一处来。蹲下身,把江茫盖在腿上的白色外套一把拿起来,

    “你干什.......么.......”

    还没等江茫说完,欧阳泽就拉着她的胳膊,帮她把外套穿了回去,又把那双光看着就很累的高跟鞋脱掉。

    然后他拿一个毯子盖在了江茫的腿上,比那件单薄的外套暖和多了。“欧阳桃落在我车上的,你别嫌弃。”

    江茫灭掉烟,低着头笑着,言语中满是醉气,今天她不用拿烟来填满自己了,这条毯子已经把她捂暖了,

    她从纸袋里拿出湿巾,一下一下地擦着自己的手,“你知道吗,我今天特别开心,比平时卖出去更多的酒,赚了很多钱。我真的特别开心。”

    巷口恰巧有辆车转弯开过,那一瞬间车灯照入这条小巷,欧阳泽看到了江茫的笑容,可她垂下的双眸此刻看上去是那么悲伤。

    车过后又是黑暗,欧阳泽却缓缓抱住了江茫,让她冰冷的脸埋入他温暖的肩颈。语气中满是无奈,“用不用我帮你?”

    江茫叹息地微笑着,在酒精的作用下她有的眼神些迷离,没有推开欧阳泽,“就快结束了,快了。”

    “明天...今天他要回来了。估计一落地就会去找你,先歇一天吧。”

    江茫推开欧阳泽,靠在墙边,幽暗的眸中闪过的满是自嘲,“原来如此,我就说你怎么来了。”

    欧阳泽带着江茫去了他在外面租的公寓,位置在医院附近,也方便江茫早上直接去医院看小鹤。把她带到那里后他就走了,留江茫自己呆在那里。

    周围终于安静下来了,江茫直愣愣地站在客厅,大约是几秒后,她快步走着,推开一扇扇门像是在急切地寻找着什么,终于,她找到了。

    她把纸袋放在门口后,走进浴室,站在淋浴喷头下把水量开到最大,突如其来的冷水凉得她缩了一下,她没有再躲了,像个木头一样一动不动,任由冷水劈头盖脸地淋过来。

    欧阳泽又回到了公寓,想着和江茫商量好怎么和容云解释。一进门,他没看见江茫,倒是听见了淋浴的声音,便起身到客室里找出一套欧阳桃的衣服给江茫,放在浴室门口后,他就坐在沙发上等着江茫出来。

    十分钟,半个小时,一个小时,淋浴的声音没有断过。欧阳泽突然意识到不对劲,也不管那么多,直接推开浴室的门进去了。

    只见她还穿着那身黑色短裙,本就紧身的吊带裙被水浇得都已经贴在身上了,她低着头缓慢却狠狠地搓着自己的脖颈,手和大腿已经红得不成样子了,胳膊上还有一些抓痕。

    江茫抬起头看见欧阳泽后,整个人没有反应过来,还是木楞和死气沉沉的。手还没有停下,还在抓着自己的脖子。

    欧阳泽径直走上去,关掉喷头。把她的右手拉下来,连带着左手一起钳在她的身后,冲她吼着,“江茫你干什么!”

    持续了一个多小时的水声消失了,整个浴室里安静到都能听到水滴落在地上的声音。她开始慌乱起来,“不要碰我,我很脏,哪里都脏,怎么洗都洗不掉。”

    江茫的声音轻轻的,却又带着些许颤抖,一个小时都没有洗掉满身酒气,她侧过脸,梗着脖子,“晚上有人冲我的脖子后面吐着气,你看,还留在这里呢,你看啊。”

    “你想多了,根本什么都没有。”欧阳泽的眼神沉了沉,

    江茫像是没有听见一样,不安又慌乱地挣扎着,她的身上满是寒气,“我的胳膊上有别人搂过的痕迹,还有,手,好几个人摸过了,还有大腿......你放开我!我很脏的,我得洗掉他们的味道。之前都洗掉了,今天为什么,怎么也洗不掉。”

    欧阳泽单手钳住江茫的双手,另一只手扭过她的脸,让她直视着他,“江茫你听着!你不脏,你一点儿都不脏。现在去睡一觉,什么事都没有了。”

    她红着眼眶,却倔强地不哭出来,她倚着墙,头抵在欧阳泽的胸膛,“帮我打开花洒。”

    欧阳泽此刻看不见她的表情,只是她小小的后背上满是倔强。他仰头叹了口气,随后拨了下开关,把冷水调成了热水。

    江茫也没有精力再去和他吵了,温温热热的水让她的眼皮逐渐变得沉重,“再坚持一会儿就能攒够了.....再一小会儿小鹤就能看病了........一小会儿......”

    她昏睡了过去,欧阳泽在她要倒下的一瞬间把她横抱起来,把她放到了床上。卧室里的灯都关着,已经是四点多了,天都要开始蒙蒙亮了。

    他半响没有说话,抽了口烟,吐出来的烟雾几秒便消散了。像是意识到什么一般,他灭掉烟。从一旁的抽屉里拿出来了药膏,给江茫涂上。

    手上,胳膊,大腿,他俯下身,在她的脖颈涂上药,近距离看着她的脸,他心中五味陈杂,最后掐了下她的脸,只留下两个字,“真倔.......”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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