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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太宵     灵灯txt下载     灵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16章 灵之能力

    呼噜噜!

    碧色的灵气,如龙卷风般盘旋起来。

    白狮子身形佝偻,血管与筋肉条条暴起,如同背驮千斤石像!

    他满头热汗、面容扭曲,体内如是抽丝剥茧,将一股股淡蓝色的灵气从他丹田内剥离,慢慢融入周身碧色的气息。

    呲呲——

    一碧一蓝,两股灵气一经触碰,便冒出浓密的白雾。

    他痛!白狮子布满锐齿的口里“呃啊啊——”地叫唤着,他的面孔……也陡然之间忽蓝忽绿,表情就像拧过的破抹布,极为狰狞、可怖!

    ‘这种表情和姿态,难道他……’黄泉双眸牢牢盯着白狮子,喉头连吞口水。他忽一怔,猛道:“铁狮,他正在吸取灵气!那‘灵魄’中的灵气!”

    “我知道!”铁狮眸子一烈,愤愤道,“且看样子……他不久便要突破!我等得赶紧干掉他,要不然你我二人合力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好,那便速战速决!”说罢,黄泉足下如风,黑龙刺直戳白狮咽喉!

    “娘屁的,想偷袭咱们老大?想得美!”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黑龙刺未到,斜侧里一对板斧嚯嚯劈来!那是九头雕自半路杀出!他,带着鸷枭般的狂躁啸声喊道:“黄狗,看斧!”

    九头雕的斧势极快、极狠、极要命!黄泉只得翻身卸力,咣当两声,格下双斧。

    嗤嗤嚓嚓、噼噼啪啪!这两者一人高壮、一人消瘦,本是实力悬殊。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们近身缠斗十来回合,只炸出一束束金灿灿的火花,仍旧难分伯仲高下。

    ‘这黄狗,平时吃的是酱菜拌糠,哪来的这么大气力?’九头雕心头连道奇怪,不由得又暗骂,‘难不成……是他偷肉吃了?!’

    黄泉没偷肉吃。

    作为太周子孙,他绝不肯去偷一粒米、一口汤。

    况且,他也不必靠食物来补充力量。因为这股力量并非是皮肉蛮力,而是内息灵力——这,便是修灵者的强横之处:能将灵气,转换为足够以弱胜强的机体力量!

    铁狮见两人斗得正酣,挡路的只剩些“虾兵蟹将”,便大喝得声、一路杀去:“虾兵蟹将统统闪开,老子只杀白狮子!”他虽左手挟着小南,行动受阻;可他右手仍劲风作作,将拦路的蒙戈杂兵挨个捶开。

    “看脚!”倏然,他喝的大吼,一跃丈许高!一记扫荡腿凌空踢向白狮子的脑门!

    换做平常,这一脚本是不可能踢中白狮子的,但眼下……却必中无疑!要知道,修炼灵力讲究循序渐进,纵使如白狮子这般只差半步就能突破进阶,也不能操之过急。显然他的修炼不得门道,觉得强行侵吞“灵魄”就能瞬间突破,以至大漏了破绽!

    咣嘡!这脚势大力沉!

    白狮子的身体仍旧不能动弹,只得强行催动碧色灵气抵挡。

    两股冲力一经碰撞,便“呲喇呲喇”地发出震荡,相互排斥。终究,在白狮子浑厚灵气的抵御之下,才勉强受住这一脚。

    可面对如此杀敌良机,铁狮子哪肯罢休?只听他嘶声咆哮了两声,便手脚齐攻。一时间,是嘭嗙的灵气碰撞之声不绝于耳。

    黄泉见铁狮大占上风,心里想乘胜追击、一举擒贼。他足下瞬间提起大量灵气,猛地踹在九头雕胸口,将他踢飞数丈。

    “铁狮兄弟,我来助你!”只见‘黑龙刺’龙眼刷青,并噌噌地汇聚灵气——旋即,黄泉再是纵身一跃,黑刺直戳向那‘白狮子’的弱点:心脏!

    一青一碧!两股灵气起先势均力敌。

    但黑龙刺锋利如光,竟一寸寸地慢慢蚕食碧色灵气的防御!

    眼看只差半截拇指,就能戳中那颗大心脏。白狮子发了急,咆哮一声:“哇啊啊啊!!”黄泉只觉耳膜都快震破,可他仍咬牙挺刺!

    白狮子口中连吹白气、眼珠斗翻,皮肤下的毛细血管都皴裂滋血,浑身像是披了件红色的蛛网锁子甲,模样是惊悚骇人……

    呲!!只见,他那淡蓝色的灵气极快地融入碧色灵气。一先一后,两道气息加速旋转、砥砺磨合,竟是溅起了一株株的灵气火星……

    铁狮见之,不禁喊道:“黄兄弟小心!这畜生……是在强行突破灵阶!”黄泉咬着牙,颔首应道:“嗯……我、我俩得赶紧发力,要了他……”

    话还未罢,白狮子脸孔上的血管霎时爆开飞溅出绺绺鲜血!随之,他又再怒吼一声,其周身的两股气息便融合成了新的气息——白色的灵气。

    嗙地一记巨响!黄泉、铁狮子、小南,连同九头雕等数十蒙戈海盗,全像是炸开的窝瓜,向四面弹飞、撞散!有的断臂折腿、有的昏厥倒地,还有的直接脑浆迸裂、内脏寸断而死。

    嘶嘶,嘶嘶——

    随着浑身白色灵气的不断蒸腾,白狮子的肌肉骨骼的又强化不少……任谁都能看出,他已突破成功!

    黄泉被巨力炸飞,哐当一声砸弯了铁栏杆。他嘴角淌下一绺血痕,啐道:“可恶……这,便是‘一阶之差,遥之千里’吗?”

    他清楚,以他‘地阶行者’的灵修,已然不是‘玄阶行者’白狮的对手。那《东玄经·修炼百门》中是有记载:‘行者’乃是修灵者的入门境界,意为‘修灵界中,方能立走之者’,也就是如同刚站直、能蹒跚走路的幼童。‘行者’共分四阶,为‘天、苍、玄、地’,各自代表着‘灵天、苍穹、玄山、黄土’。

    ‘天阶’为上阶位。

    ‘苍阶’、‘玄阶’在中阶位。

    ‘地阶’为下阶位。

    黄泉初入‘地阶行者’,白狮初入‘玄阶行者’。一地一玄,两者差距,正如‘黄土’与‘玄山’之别!

    ……白狮子头顶的汗珠结成了冰,叮叮当当,一颗颗坠落地上。他摊开手掌,将至寒的白色灵气凝聚成长条状,再一催力——白色灵气,陡然成了冰锥!

    白狮子十年未曾突破,如今总算得偿所愿,他难掩心中狂喜道:“成了,成了!!这……就是、这就是‘灵能力’罢?啊哈哈哈!”

    “灵能力?!”

    ‘灵能力’黄泉见过、也听离肠解释过,那是随着灵气的属性变化,而得到的能力。

    如阿瑶本身拥有“水之灵气”。她突破成“玄阶行者”后,便拥有了“水之灵能力”。而她的“水鞭”、“水莲花”,都是在拥有“水之灵能力”后,才能使用的灵诀。

    这白狮子拥有的,却不只是“水之灵能”,还有冰!

    “怎么会是冰?”铁狮子疑道,“你们修行者不是只有‘风、木、水、火、土’五行灵气吗?怎会生出个‘冰’来?”

    “你有所不知,我那懒汉师父讲过:基础灵气虽只有五种,但将其不断融合,就可延伸千种万种!如‘风’与‘土’融合成‘砂’,‘水’与‘火’融合成‘雾’……只有想不到,没有融不成的!”黄泉想得片刻,猜测道,“我猜……他那股碧色灵气是‘风之灵气’,蛞蝓老六的灵魄是‘水之灵气’,两者强行融合后……就成了‘冰之灵气’吧!”

    “哼哼,黄狗,这点你倒不笨!”白狮子向四周散布出半径五丈的‘冰之灵气’,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气席卷而来。他又道:“这‘灵之能力’,就是你与我之间鸿沟般的差距!”

    道完,他猛然出力一投!冰锥咻地刺来!

    哐当!黄泉黑龙刺一挑,将那冰锥劈断。

    可劈断一根,又紧接着“咻咻咻咻”掠来四根!

    黑龙刺影破空刷刷,竟都能逐一打飞、抵挡。唯有一根漏网之鱼,飞向小南!

    咔嚓!铁狮子咬碎一枚冰锥,大喊道:“得想法子撤!”

    黄泉“嗯”得一声,旋即环顾周围:唯一的出入口已被九头雕和数十名蒙戈海贼堵住;二层的牢房内,则挤满了乌山村的可怜女人,门口还有重兵把守、严阵以待;至于底层的牢房,却空无一人……

    空无一人?!

    黄泉忽地一怔:“三臂毒手滑脚了!”

    可转念一想:人,怎可能会凭空消失呢?

    “牢里定有机关!”铁狮子目光如火,烧出了真相。

    “不错!那我来拖延时间,你去寻着机括!”黄泉又劈断十来根冰锥,朗声说道,“白狮子,你丢这几根‘冰牙签’是做什么?孝敬小爷我吃冰棍吗?”

    “哼!臭黄狗……你死到临头,居然还要逞口舌之快!”白狮子被激,怒道,“看老子……这就来取你的狗命!”话毕,白狮子便带着长啸,拔刀冲来。

    “要杀小爷我……你这疯猫还不配!有种,就来追我试试?”

    “哇呀呀!看老子不剥了你的皮、卸了你的骨、抽了你的筋呐!!”

    黄泉意在拖延,并非要强夺取胜,所以只退不攻。如此追逃兜转片刻,白狮子愣是出了十几手杀招……也只破得黄泉几道血口子,并没有重伤于他。

    剩下的虾兵蟹将,怎能挡得住铁狮子?

    就连那善结实的‘精铁牢门’,自也挡不住他!他嘭地一脚踹开牢门,搜寻起三臂毒手与褐发女子的踪迹。

    小南年少,眼睛特尖,他喊道:“这、这块砖头好像卡着什么东西!”

    “哪一块?”

    “右上角那里!”

    铁狮子凑过去一瞧,原来是一缕长发——褐色的长发。

    “是我娘亲的!”

    “嗯,这一定是她留下的记号!”

    铁狮子一按砖块……居然能按下去!可是等得片刻……竟然毫无反应。

    难道这和刚才的二层的机关一样,是一次性的?正在他踌躇犯难之际,只闻“咯嘣”一声!暗门翻转,一条漆黑、冗长、伴着潺潺水声的甬道赫然眼前!

    “黄兄弟,有路!赶紧撤!”

    “好,你俩先走!我随后就到!”

    黄泉应了一声,却先往出口迂回跑去——因为出口,有他的朋友!他朗声喊道:“图巴,你们赶紧逃!我这儿溜得掉!”

    稍得片刻,外头才传来回音:“哦!朋友,你自己多小心!待会儿图巴会去接应你的!”听到‘图巴酋长’指挥族人撤退,黄泉才安心。

    可他,再想折身逃走时……他的脚,却迈不开了!

第017章 进退两难

    瞭望镜套准了乌山岛。

    镜筒沿着海岸来回观察,是除了有几处篝火、岗哨之外,一片寂寥。

    燕公楠放下瞭望镜,口里念叨:“这帮‘蒙戈海贼’怎么还不出海?咱们的船,明明都离乌山岛这么近了……”

    这次他的脸擦干净了,不再又脏又黑,反而是白的。且白得离谱,白得像是个少女的脸蛋儿。可他的衣着装束……却仍是渊海南洋一带男子独有的。

    正当他踌躇之际,那独眼的中年男子缓步登上了舰首,站在其身侧默然不语。就好像是想用自己无声的气场,来安定自己少主那焦急的内心。

    “先生,要不……我们再离乌山岛近一些?”

    “不必。”独眼龙摇头道,“蒙戈人不是瞎子,要来早来了。”

    “难道黄泉兄弟的计划……被识破了?”燕公楠不单脸蛋儿长得像女人,连第六感也准得像是女人。她直望着前者,眸中尽是心神不宁的神采。

    独眼龙瞧了一眼燕公楠,道:“极有可能。”

    燕公楠眉间一皱,急道:“那,那咱们强攻吧?”

    “不成。”

    “为什么?”

    “危险。”

    “我不怕危险!”燕公楠反复收缩着瞭望镜,焦急地说,“先生,难道你不准备帮他?”

    “不错。”独眼龙的眼睛一敛,露出了绝情的毒辣道,“此事已定,少主不必再插手了。”

    “为什么?咱们三个月前就应了人家啊!”

    “鹤蚌相争,渔人得利——这,是老爷的意思。”

    “爹爹?”燕公楠心头一紧,又道,“不可能,爹爹他不是这样的人!再说了,黄大哥救过咱们一回呐?做人……怎么可以忘恩负义?!”

    “他,大可不用救。他若不救,我便会杀光船上所有海贼,包括他自己。”独眼龙面色如铁,淡淡道,“算起来,我已饶了他一命了。”

    离肠当真没有猜错,那时这独眼龙早就起了杀意。如若黄泉不提及‘黑曜矿’之事……只怕海盗船上早就血海一片,躺满死尸了。

    “我不依,我不依!”

    燕公楠一跺脚,嗔道:“我,一定要去救黄大哥!”

    他刚转身要走,那独眼龙便身形一晃,如同石墙一般挡在他面前。

    “不许走。”

    “先生!我爹爹……可没给你权利限制我的自由吧?”

    “嗯,的确没有。”

    “那……那你还不让开?!”

    “嘘——”独眼龙未答,他遥指海天一际道,“要来‘大东西’了……”

    燕公楠顺着望去……霎时,瞳孔急剧一缩!

    ……

    瞳孔也是一缩。

    黄泉眼眸子里,白狮子正挥刀劈来!

    而他的右脚……却已被冰灵封牢,不得动弹。

    眼看刀落,倏而只听“哇啊”一声咆哮!那是铁狮奋力一撞,将白狮子顶翻滚远!

    若是正面突袭,铁狮绝非“玄阶行者”的敌手。但他施展了“狮王诀”中的“潜伏瞬步”,是静寂无声地绕到了敌手侧后,方才出其不意、得之奇效。

    奇效,始终是弱者的挣扎而已。

    白狮子虽中重击,但他浑身有‘寒冰灵气’防御,数块冰霜剥落后,本体竟毫发不伤。反观铁狮子……他的手臂和背脊,却被方才瞬间剥落的冰片割伤,血流不止。

    白狮胸肌一抖,朗声大笑道:“铁狮子……你这家伙能逃不逃,偏要来逞英雄送死作甚?你,还真是只长岁数、不长记性呐?哈哈哈!”

    “哼,那是因为……我铁狮子知道‘信义’二字几笔几划!”铁狮舔去鲜血,啐道,“不像你,兄弟死了,还要挖他的‘灵魄’来吃!”

    “哈,老子爱吃谁,就吃谁!等宰了你,我也要挖你的‘灵魄’来吃!”喝罢,白狮子龇牙咧嘴,手中又凝起数根锋锐的冰锥,向两人连掷而去!

    刷刷!

    眼看冰锥再度袭来,黄泉猛地提起灵气,欲要抬脚,可那那冰仍是封得牢固!

    他一咬牙,强用黑龙刺将冰破开!好在皮肉还未完全冻住,这一敲只削掉层些许皮肤。

    脚底能动,躲这冰锥便易如反掌。可还要躲开脚底大大小小的积水塘,却不简单。

    “黄兄弟,小心水塘!”

    “我有数!”

    黄泉方才就是吃了这哑巴亏,踩中水塘,才被冰锥连水带人冻住!

    虽说他当下右脚还隐隐作痛,可胡乱中一想:‘这矿洞里的水,岂非是‘阿瑶’上回施展灵决时留下的、未阴干的水?’他的心里竟有一丝甘甜之意。

    “黄兄弟,莫要再分心喇!”

    “啊?嗯!”

    铁狮、黄泉两人相互照应,一路噼啪挡去冰锥、打晕蒙戈海贼,逐渐向密道逼近。

    “黄泉哥哥,大狮子!快啊!”小南焦急地等着。

    “来咧!”二人加快手脚,总算安全地退入了密道。

    遥见昏暗之中,三人往甬道的深处逃去。

    白狮子非但不急,反而心中笃定,下令道:“九头雕,你给老子带人去捉住那群图巴黑鬼,今朝统统给老子宰了、下酒喝!”

    “是!”九头雕吆喝道,“剩下的人,全都和我去杀图巴黑狗!”

    这近百个蒙戈人一出去,那矿洞之中就只剩下白狮子……和被关在二层牢房内的女人们,以及她们憎恶、仇恨的目光。

    那些目光如刀、似箭,瞬间刺满了白狮子全身。可任谁也阻止不了他逼近密道,去追捕他的“猎物”。她们只能瞪着,这么睁大雪亮的眼睛干瞪着——如同五年来的每一天!

    ……

    甬道极黑,且长。

    黄泉三人跑了半柱香的时候,才挤出空无一物的甬道。

    眼前,终有些钟乳石、石英等天然矿物,闪出了绮丽的光晕。此外,还有条潺潺涓流的暗河……

    “放开我,你这狗贼!”

    忽而,这条暗河的深处传来女人的尖叫声——那,定是小南的娘!

    “娘!”

    “走,咱们快追!”

    三人跳进暗河,顺着流水往下漂流。

    这水流看似平缓,实则暗潮汹涌,且加速奇快。黄泉几乎还未摆正身子,整个人就已被抛向半空,再又急速坠落!

    一番磕绊碰撞之后,黄泉总算是稳住了身形,并将小南给紧紧搂在了怀中,不让这可怜的娃娃再受到一星半点的伤害。即便,他时而被石牙子勾破了肩膀,时而又被石墩子蹭伤了额头……依旧,丝毫也不松懈。

    所幸,这山谷暗河的距离并不是很长。未过盏茶时分,只听噗通、噗通噗通——铁狮子在先,黄泉、小南在后,三人连番被抛出了山髓洞口,炸开大小不等的水花。

    “噗!”

    黄泉喷了口水,揉干了眼睛——有光,天亮了!

    借着朝阳才看清,他们已被冲出乌山,身在离‘鹰钩崖’不远的瀑布底下,背着一处陡峭悬崖。

    倏然,小南猛咳了两声,急切地指道:“娘,我娘在哪儿!”黄、铁二人向所指望去,只见远处是有两道人影在拉扯撕打!这两人……正是褐发女子与三臂毒手。

    “小南?是小南吗?!”

    “你他娘的给我闭嘴!别瞎嚷嚷!”

    “小南?……放开我!”

    “哇!臭婊子,你敢咬我?!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喝罢,那三臂毒手就火辣辣地赏了那褐发女子两记响亮的耳光,直打得后者是眼冒金星、头晕目眩,脚下一个不稳当便趔趄倒地。

    “娘!”

    “快放开那女人!”

    铁狮子砰然一喝,纵身弹出!他形同狮王,带着咆哮,身形如闪电霹雳!

    那三臂毒手本就不善肉搏白刃,见状吓得是脸都发绿。他嘎然喊得一声,道:“你要……你要这女人?我送你便是!”说罢,他便一把将褐发女人推来,自己转身就没入石岸之中。

    铁狮双足前蹬、突然减速,稳稳接住女人后,又纵声大喝:“你这畜生给我站住!当年叛变……你也是主谋之一,今天老子要和你大算总账!”

    三臂毒手哪肯坐以待毙?

    只听他落下一句:“你还是担心下自己的生死,再想找我算账吧!”

    话音久久,回荡崖间……而他,又不知给自己留了什么后路,早已遥遥遁去,溜之大吉。

    确认褐发女子并无大碍后,四人决定先回乌山村和大伙儿汇合,再做下一步决战的打算。可就在他们将行之际……

    “喂——”忽而,从山崖上传来了呼喊之声。黄泉寻声望去:原来是‘鹰钩崖’上,跑下来一群人——是一群黑人。

    “朋友,缘分啊!”

    原来,是图巴酋长、祭司,还有所有的图巴族人!

    “图巴,你把族人们都救出来了?”

    “是啊,朋友。老人孩子,一个不剩,统统救出来了!”

    “如此甚好啊!可是……你们怎么往这逃,这儿可是悬崖、死路啊?”

    往死路逃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其他的路,也都是死路。黄泉虽已隐约觉得不对劲,可细思之时,为时已晚……图巴族人的身后,已有百余个蒙戈海盗呼啸着追杀而来!

    原来,图巴人也是被逼上绝路的!

    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另一只“大祸”,从飞瀑上滑落,砰地一声溅起好几米高的水花。

    白狮子哼哼地狞笑着,从水里一跃而上。他带着森森寒气冰屑慢慢逼近黄泉四人,问道:“黄狗子,你再逃啊?山穷水尽了罢?”

    黄泉转身向崖下望去,那是数不尽的血脸鲨、魔钳蟹。它们个个都龇牙咧嘴,恨不得所有人都掉下海去,给它们啃得精光。

    进是一死,退也是一死……何不放手大战一场?“来啊,你这杀千刀的畜生东西!要小爷我的命……小爷非拖你们百八十个狗贼,一道去阎王老爷那儿点卯!”谁也没料到,黄泉也会说粗话,且还说得如此义愤填膺、字字铿锵!

    唬唬!

    忽地,他浑身灵气大作,并且在四周环绕起来!

    那黑龙刺也早已出鞘,锋利得带着光头!但这刺……却不是他最可怕的杀器,因为他的眼神比黑龙刺更锋利!是直逼得面前的蒙戈人都连吞唾沫、退了数步!

    先是普通水手,再是水手长,再是九头雕……甚至最后,白狮子的眼睛也露出丝丝惧色。那是从内心深处传递出来的恐惧,是对“绝对力量”的敬畏!

    “怎么?你们怕了?!”黄泉咽了口唾沫,喝问他们。可他们只望着黄泉,呆若木鸡。

    而后越来越怪,他们一个个瞪大眼睛,瞠目结舌。更是有几个胆小的蒙戈海盗,武器哐当一丢,拔腿就逃!

    黄泉有自知之明,就算他模样再怎么横……也只不过是个“地阶行者”,不该有如此震慑敌人的可怕气场啊?

    飒喇喇——这个疑问,直到他察觉背后吹来海风里,渗透着浓郁的肃杀之意时……方才解开。他缓缓转过身,向白狮子凝望的海平线望去……霎时,他眼睛一瞪,瞳孔极剧收缩、几乎就要聚成了一粒极小的芝麻点!

第018章 血契之威

    乌山腹底,秘洞之内。

    阿瑶盘腿而坐,调息灵气周天,愈合受损的经络。刘公公在边上服侍,就如过去服侍皇后娘娘那样。原本一切井井有序……忽而,周遭有些异象!

    先是轻微的震动,接着地上的小石子也开始滚动……最后,连那暗河地川与大颗矿石都腾空翻滚起来——是地震!

    阿瑶睁开明眸,往东面一侧耳,起身便要出去。

    她还没走几步,刘公公就开始喊道:“阿瑶姑娘?!您身子还未康复,切莫出去啊!”

    “为何不能出去?难不成你们要软禁我?”

    “小的怎敢啊?只是我家少主吩咐过,今天您得待在这儿静养。”

    “这是为何?”阿瑶蛾眉一紧,道,“难不成你家主子他……有什么事瞒着我?”

    “这……这哪能啊?”刘公公眼珠子一转,赔笑道,“咱们少主对姑娘您绝无二心,怎可能瞒着您,去拈花惹草呢?”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阿瑶的脸颊霎时一羞红,但她的口气依旧硬朗道,“我定要出去瞧瞧,这海里……究竟发生什么了!”

    “诶哟,我的阿瑶姑娘?阿瑶大小姐!您可万万不能走呐!你要有啥事,咱家怎么向小主交代哟!”任凭刘公公如何叫嚷,都拦不住她。

    阿瑶若是要走,就算来十个大男人也拦不住,何况是刘公公这半个男人?

    思前想后,似乎也唯有指望那躲在‘血玉灵玺’里睡大觉的懒汉,能够出手力挽狂澜了。

    “臭酒鬼,关键时候你可别装死充愣呐!”起先,刘公公喊得两声,没有任何反应。情急之下,他只得祭出杀手锏,喊道,“一只鸡腿,半斤烧酒!外加三叠糟毛豆!”

    “来嘞!”

    这反应,犹如电光火石!

    随之一团烟雾飘起,便捎来个魂儿。

    离肠横卧洞口,悠哉笑道:“鸡腿我要用桂花酒汁腌过,再包荷叶儿隔水蒸出来的。烧酒的话,简单些……竹叶青、梨花春、千里醉皆可!”

    这些食材刘公公都见过、尝过、用过。他自然知道这些只有在‘太周之国’大都的宫里才有。可眼下,他也只有满口答应道:“留下阿瑶姑娘,你要吃啥……咱家就给你整啥!”

    “很好,就等你这句话!”离肠呵呵一笑,捋着乱稻草般的络腮胡子道,“嘿嘿……阿瑶姑娘,今日便请你委屈一下,留着这儿?”

    阿瑶哪肯?

    她斩钉截铁道:“不行!”道完,她便纵身一起,想要越过离肠。

    可她只跳到半空,那曼妙的身姿就如被无形大手捧住,缓缓送回了原处。

    “你?”

    “我什么?”

    “请前辈您让我过去!”

    离肠摇了摇头,道:“这恐怕不行哦?”

    阿瑶愁思片刻,神色急转,喝道:“离肠大师……我敬你是黄泉的师父,但请你不要欺人太甚!”言道此处,她倏尔灵气腾腾,“否则……”

    离肠骤然提气,话锋一敛:“否则怎样?”

    阿瑶自也不甘示弱,提嗓道:“否则我便不客气了!”

    嗤嗤——一时间,两股灵气互相压制,谁也不甘示弱!是照得洞内忽蓝忽青,吓得刘公公嘴都合不拢。就在这尴尬、紧张的气氛之下……

    嗡嗡!

    那半枚‘血玉灵玺’陡然亮起红芒、颤动起来!

    离肠眼睛一瞪,顿得片刻。随之,他撤去灵气,舒眉大笑道:“卖相柔美,性子刚烈……是女儿红。好酒,果真是好酒呐!哈哈!”

    阿瑶也霎时收起灵息,疑问:“大师,您此话……何意?”

    离肠难掩笑意,道:“没什么,我笑的是黄老弟眼光独到,姑娘莫要介怀。”

    “那大师您……还挡我去路吗?”

    “不了,不了。”离肠叹了口气,道,“阿瑶姑娘,请自便。”

    “多谢大师!”

    阿瑶抱拳谢过,便轻身一纵,去了。这次,离肠真没拦她。

    “诶?诶诶!”

    刘公公瞧不懂了,手指又快戳进离肠的鼻孔里,骂道:“你,你你你……你这没用的东西!人家姑娘和你一横,你就怂了?”

    离肠好似全然不介怀对方的言语挖苦,只抖着脚、挖着早已堵塞的耳朵洞道:“两只鸡腿,一斤烧酒。鸡腿我要蒜香……”

    “蒜你个大头葱!”刘公公气得火冒三丈,尖声道,“没留住阿瑶姑娘,还给你吃?给你喝?你吃雾喝风去罢!”

    “哎,说你这阴阳人就是不通人情世故。我这是在帮你家少主撩马子,你懂不懂?”离肠拍了一记嘴,否认道,“哦,我想起来了……你不是男人,你不懂的!哈哈!”

    听着离肠说是在帮黄泉,刘公公暂且压住火气,问:“啥意思?”

    “作为一个男人,是不是得在中意的女人面前表现表现?”

    “那是当然!”

    “这不就成了?”

    离肠斜眼瞄着呈血红色的‘血玉灵玺’,低声道:“你,兴许还不知道这‘血契’与‘血玉灵玺’之间的秘密吧?”

    “咱家……没听先帝爷细讲过。”

    “想知道吗?”

    刘公公微微点头,很轻地嗯了一声。

    离肠大笑道:“一只叫花鸡,两斤烧酒!”

    ……

    还有什么能让蒙戈海盗如此害怕的呢?唯独是这一望无际的“大海啸”。

    黄泉的瞳孔内,那浪花一层叠一层,浩荡扑来。这回的浪头,比海上遇到的更高、更广、力量更浑厚!

    蒙戈人吃过这亏,晓得它的厉害!后排有一部分蒙戈人见势就偷偷溜掉,转眼就少了二、三十人——但有人走,却又有人来。

    “我们三十多人,对方原先百来号人,现在还剩七八十……”

    正当黄泉盘算赢面时,有几十号人上崖来了。没有青年男人,只有老人、女人,和孩子——他们,都是乌山村的村民!

    “海伯?!”

    “是咱们,黄老弟!”

    海伯吆喝道:“刘大厨特制的‘迷药汤’当真有效!那些个看守都睡得跟死猪一样……哦不,已经全是死猪了,都被咱们杀尽了!”

    “真的?”

    “千真万确,是老夫我亲手砍下的脑袋!”

    “妙极,妙极!哈哈哈!”

    一老一少,这两人隔着蒙戈海贼们遥声大笑。这种笑声,是只有在常年受到欺压的奴隶翻身之后,方才能听见闻着。

    白狮子瞪着眼珠子,一脸的难以置信。

    九头雕则大骂道:“他娘的!老子就想铁狮吃了蒙汗药,咋能这么快醒了呢?原来这药全叫那娘娘腔偷走,用在咱们自己人身上了!”

    白狮子呸了口唾沫,暗骂自己当年嘴馋,留了这两条“黄狗”一命。可他仍没丝毫退缩之意,毕竟……眼前还是‘蒙戈海盗’大占着优势。

    他朗声大笑,喝道:“就凭你们这群老弱残兵,就想把我们干掉?做你娘的白日梦!”黄泉一哼,硬气地回道:“哼,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如今大海潮径直袭来,已是退无可退,此番定是‘九死一生’!

    黄泉胸中激荡,言辞异常愤慨,道:“图巴兄弟、铁狮兄弟、乌山村老乡们!这些年大家都饱受蒙戈恶贼的折磨,今日咱们要连本带息、统统要回来!即使死,也得和他们玉石俱焚!”

    铁狮子大笑道:“黄老弟,有血性,有种!我铁狮服你!”

    图巴酋长道:“朋友说得不错!我们图巴人坚决抗争,永不投降!”

    海伯也追道:“咱们……咱们要为无辜枉死的亲人、友人、爱人报仇!决不妥协!”

    “不错,定要让他们血债血偿!”、“对!他们作恶多端……皆死有余辜!”、“各位还等什么呢?让这群狗贼瞧瞧咱们乌山人的厉害罢!”……所有图巴人、老人、女人和都高呼大喊,他们的眼中挥洒着希望和光!

    黄泉带头冲上,大喝道:“吃我一刺!”

    黑龙刺如风如舞,瞬间刺杀两名蒙戈海贼。

    嘭、嗙、啪!铁狮施展紧随其后,连番横扫,将数名海贼踢落海里;在后的图巴酋长则嘴里叽叽呱呱念了一通,他的族人便换出了前守后攻的阵型,大杀四方!

    这边情势大好,可乌山村民那边不妙。九头雕率领着部下肆意砍杀老人和女人,就连小孩也被他们捅穿肚子,高高挑起!

    黄泉心头一急,一路砍杀过去:“九头雕,你还债的时候到喇!”嗤地一声!黑龙刺带着青芒,刺穿九头雕的胸膛!

    那九头雕噗嗤一声,吐了大口鲜血,便即瘫软倒地。他断气前,连咒骂黄泉的话都被满嘴的鲜血堵住,只冒出了几个血泡。

    “可恶……这帮畜生,怎么都杀不光啊?!”

    尽管黄泉手刃了九头雕,又杀得好几名海贼,但己方仍处于劣势。尤其是乌山村民这一边,那真是大溃大败。

    而那一头,白狮子犹入无人之境。冰刺刀砍,谁人能敌?铁狮与图巴族人几番联手,都无法打破白狮子的“护体冰甲”,反被他连连破阵、节节退败。

    他们被越逼愈后,几乎都踮脚站在崖尖。难道,终究还是无计可施?海伯、小南、铁狮子,图巴族人和黄泉他自己……终究都要死在蒙戈人手中?

    “不!”

    黄泉猛地一喊,顿然觉得胸膛温热……

    倏而又即发烫,烫得烧掉了他前胸的斗篷!

    ——是‘血契’在燃烧着!

    ——每一字,每一句,都如焰似火!

    只见他青色的灵气中,混入了一股朱红色、如鲜血般的气息。那气息瞬间将‘青色灵气’吞没,随后,一团火样的赤红包裹住了他的全身。

    他的骨骼在修固、血肉在扩张、灵力在激增!本来能瞧到浪花,现在能看清水珠;听到的声音也更细致,他竟能分辨周围哪个心跳是谁的;甚至,连他的预感都在不断增强,仿佛能察觉到白狮子的下一步是……倏然他冷汗一落,大喝道:“不好!”

第019章 众志诛贼

    如此规模的“大海啸”,足够吞没五座乌山岛。

    海里的血脸鲨、魔钳蟹、毛刺鲸都惊愕地流窜避让开来——让出一条奔涌直径!

    “此乃天意,老天爷要将整座乌山岛献给南宫会长。”

    独眼龙站在商会旗舰舰首,冷冷说道:“不出一炷香的时间,我等就能收下这座小岛了。”

    燕公楠深吸口气,眼中依旧冒着难以置信道:“先生,那……真是我爹爹的意思嘛?”

    “那是当然。”

    “可他明明亲口答应我,要帮助这些可怜的岛民啊?!”

    “帮,自然是要帮的。不过……”独眼龙一贯冷血无情,他哼道,“让他们早日超生投胎,便是最大的‘帮助’了。”

    “这,这太残忍了!”燕公楠紧锁眉心,明眸潺潺,呢喃道:“他们……他们也是人吶?还都是些无辜的可怜人……”

    “他们全是最低劣的人种,和路边的野狗没有分别。”

    “不是的!黄大哥他们都是善良的好人,都是……”

    独眼龙忽瞥向燕公楠,那枚红眸深邃如渊。他厉声问:“难不成堂堂‘南宫商会’的少当家,不懂什么叫顾全大局?为了心疼那些落水狗,就要将祖宗基业拱手相让?”

    燕公楠的眼睛很漂亮,如李似杏,宛如是年轻少女的眼睛。一般有这种眼睛的人,心肠都很软……软得别说是落水狗了,就连被猫咬死的偷米老鼠……都会怜惜不忍。可是,这“南宫商会”、“少当家”几个字一出,他就如蛇擒七寸、神色突变。

    “三百年来,南宫商会的历代会长,皆是以南宫家的绝对利益为尊。如果少当家你连这点觉悟都没,何谈继任商会、立足渊海?难道……你想让商会的数千号人喝西北风?”见他仍犹豫不决,独眼龙再哼道,“依我看,少当家和‘南宫东明’的那场赌约,莫不如就认输作罢,将老会长几十年苦心经营的‘南宫商会’拱手相送吧!”

    如果说“南宫商会”、“少当家”几字是蛇之七寸……

    ——那“赌约”二字,便是擒蛇七寸的大獾,是能顷刻要了燕公楠的身家性命!

    “不,我绝不会向他认输!”燕公楠低垂着脑袋,强言道,“为了赢下赌约,我……我不会心疼他们!”

    “不会心疼什么?”

    “不会心疼……那些岛民。”

    “他们,到底是什么?”

    燕公楠咬着唇,柔软的身子微微战抖起来,道:“是……野狗,是丧家之犬!”

    独眼龙微一颔首,再追问道:“那岛上的黑曜矿,你收不收得?”

    “收,我全收下!”

    “妙极,妙极!少当家如此深明大义,我这做下属的……高兴得很呐!”

    独眼龙微微一笑,但却笑得皮肉僵硬、笑得很难看,就好像……是很久没笑过一样。他转而遥望北方海面,朗声道:“如今渊海危机四伏、情势紧迫,老会长的身子又日渐衰败,南宫商会正处生死存亡之际!如果少当家你多行妇人之仁,让南宫东明篡位成功……那我等便不是成了西门家的‘尸奴’,就是做了东方家的‘丹侍’。”

    这一切,燕公楠都明白。就因为明白,他才不能输赌约,他才会冒险在史无前例的大暴风雨中跑船,再被‘蒙戈海盗’截获!

    “我明白了……”

    ——燕公楠还是妥协了。

    他并不是向权利、地位、金钱妥协,而是向整个南宫商会的数千号商人、航海士、保镖们妥协。下得船头,燕公楠淡淡道:“先生您见机行事吧?我有些累了,先回房歇息一下。”

    “少当家大可放心,属下定然周全办妥!”

    “那,就有劳先生了……”

    待燕公楠缓步走入船舱,那独眼龙便转身面岛,手中凭空多了一支金笛子。片刻罢,海面波光粼粼,哀婉的悲歌又再度奏响。那海啸,来势更急了……

    ……

    灵诀。

    ——是以灵能力催化灵气,从而施展出的斗技。

    ——有的华丽绚烂、有的朴实有效、还有的……是能斗转星移、乾坤万物!

    其中的诸般之变化,毫不亚于灵能力的多样性,甚至更为繁杂。简而言之,世上有哪种灵能力,就会有相应的灵诀。且有攻有守,大相径庭。

    如阿瑶的水之灵能力。它既有如“水莲花”那般大面积杀伤灵诀,也有如“水鞭”这类攻、防、控制为一体的操作型灵诀,可谓千变万化。至于有些格外强劲的灵诀,那更是可以扭转修为上的劣势,达到越境斩杀的逆天果效!

    这种逆天灵诀,十世难觅一条。

    但普通的大路灵诀,就好寻多了。基本花上个十来年,总能搞到一、两条——白狮子就搞到了一条。

    “这道‘冰灵诀’,可是我十年来的心血结晶。”他从护心铁板下抽出一条卷轴,狞笑道,“能死在这道灵诀之下,你们该感到无上的光荣!”

    “呸!”铁狮子啐道,“死的人……死的人是你!”

    “不错!”图巴族人也跟着吆喝,“是你,是你!”。

    “死到临头,还嘴上逞强……可怜,可笑!”白狮子带着蔑视,瞧向‘铁狮’和‘图巴人’,并以傲人的寒气将这一卷破烂不堪的卷轴腾空摊开。

    “辰、未、申……”他口里默念,手中比诀。

    嗞嗞!随之,其周身白雾般的灵气愈发浓郁,引得几丈内的岩石、草皮、树干的表面都蒙上了一层冰霜!

    只见他口中长吸了口气,胸腔就如癞蛤蟆般,猛地扩张了一倍。忽而,他眼珠子一瞪,大喝道:“冰灵诀,冰霜之息!”

    喝罢,他的腮帮子便是一鼓,“噗——”地吐出一股摧着冰花的极冷寒气!这股寒气势头又急又猛,且呈扇形向前推进扩张,范围愈远愈广!所到之处,就连空气中的水珠都凝固跌落,滚在脚底悬崖厚厚的冰壳之上。

    若是被“冰霜之息”吐中,只怕所有人都得成了冰雕!

    小南与褐发女子相偎相依,都已闭上了眼睛;所有的图巴族人也都团聚在酋长和祭司周围,他们是宁可牺牲性命来保护首领安危;至于铁狮子……他若是发狠,的确能搏命一逃。可他那对干净的眼珠子却看不见逃跑的路!

    他看到的是——血红色的人影带着喝声,奔袭而来!

    “黄兄弟?!”

    黄泉如一团赤红色的火焰,扑入刺骨的寒流之中!

    两股灵气一经接触,便起冒滚滚白烟!就像冷水浇在热炭上,呲呲作响!

    黄泉眉间紧锁,黑龙刺抵住冰霜吐息,将其一分为二,护住身后铁狮、图巴等人。这一手,无疑让图巴族人和小南母子皆大吃一惊,就连那铁狮子、白狮子都瞧得瞠目结舌。

    ‘区区‘地阶行者’,怎可能硬挡下我这灵诀?!’白狮子愣是一怔,满脸的难以置信,甚至……还有一丝恐惧担忧油然而生。

    “多行不义,必自毙!白狮子,你的天数已尽!”黄泉呼喝一声,胸前“血契”燃得滚烫,脚下也一步步地逼近白狮子。

    “嗷嗷啊!!”

    白狮子不甘示弱,提起浑浑寒冰灵气,压缩后猛烈喷射!

    这一加劲,实则厉害,竟是把黄泉的半边身子都转眼冻牢!

    黄泉再欲逼近,只觉得寒气刺骨,四肢逐渐麻木……最后,他竟被白狮子整个冻住,成了一具冰雕!浑身上下的动作皆定格在一念之前,宛如时间静止。

    “黄兄弟!”

    “朋友!”

    “黄泉哥哥!”

    失声大喊之中,图巴族人立马将黄泉的冰躯围拢,怒视着白狮子。那图巴酋长更是拍着胸脯,朗声言道:“黄泉,我的朋友、兄弟!你这臭狮子,别想伤他!”

    什么是朋友?

    朋友就是有难同当、患难与共!

    什么是兄弟?

    兄弟就是两肋插刀,死又何妨?

    图巴人真他娘的讲义气,够兄弟!

    “你们要死,我成全你们便是,何必这么着急呢?反正,你们横竖都得死!”

    白狮子不懂什么叫朋友?什么叫兄弟?他只知道,挡他者死。只见那银晃晃的大钢刀哗哗连舞,霎时间五、六个图巴人便倒在血泊之央。

    血泊,也绽开在黄泉的心头。他,并没有失去知觉,他的双眼能看、耳朵能听、脑子会想。如今,他就在心里不断咆哮着:‘别再杀他们……别再杀他们喇!他们,都是有情有义的好人呐!’

    在血色灵气的加持之下,黄泉的感官异常发达。他仿佛能感受到这一个个倒下的图巴人所承受的痛苦,也能同理他们都是为了保护他黄泉而死——这,就和三年前,太周之国的士兵为他而死如出一辙!

    “畜生,畜生畜生!!”

    黄泉的眼前,忽然浮现摩来国人屠杀太周子民的情形。敌人是一样冷血,一样无情!

    他只觉得胸前“血契”炙热难抑,就连他自己都快被蒸发。夸喇,夸喇喇!不久,那血红色的气息瞬间震裂了冰痂!

    只见,那黑龙刺的青眼转红,撕裂寒风,刺尖直戳白狮的大心脏!白狮见势想躲,却不料那些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的图巴人已拽住了他的双腿!

    “他娘的,快放开老子!”

    “你杀……图巴的兄弟,图巴要你抵命!”

    无奈之下,他只得伸手格挡。但他树桩般粗大的胳膊还未抬起,竟又被图巴酋长和他的族人们死死抱牢!这些黑人们的眼睛里,已全然布满了誓死的血丝和光,是决然无法呵退甩开。

    “该死的狗崽子!冰灵诀,冰霜……”

    “白狮子,你多行不义,今天非死不可!”

    白狮还想施展“冰霜之息”,谁知铁狮从他背后窜起,尖牙登时咬住了他的脖子!

    黄泉长啸一声:“喝啊——!”旋即在冰雪闪烁中,划过一道黑底红芒的修长弧线,一戳即中!

    当!

    什么?!

    可让黄泉吃惊的是:这黑龙刺尖……竟穿不透白狮子的胸膛!

    这一击,连‘白狮子’自己都没想到能活下来。他喜出望外,心中庆幸:‘哼……哼哼,好在老子的胸口皮肉之下,是缝了一块黑耀铁片。否则今天……’白狮子还未想罢,黄泉便提起内息灵气,集中于右臂……

    “寸拳!”

    以‘寸拳之力’刺击的黑龙刺,威力成倍增长!

    只听咔擦一声,显然是那黑曜铁片已经断裂——紧接着嗤的一记,黑龙刺尖直贯穿了白狮子那肥大高凸的心脏!

    一瞬之间,白狮子的瞳孔剧烈放大,喉头喷出一口鲜血,吐得黄泉的半身全是。过了半晌,这偌大的身子便嘭地一声,重重跪倒在地。他,正好跪在了受蒙戈海贼多年欺压的众人跟前,如是谢罪。

    ……

    一方恶首,就此毙命。

    黄泉、铁狮子、图巴族人,都就地瘫坐,喘着粗气。

    他们的眼神是空洞的。因为谁不敢相信,他们居然杀了个无恶不作的魔鬼——而且这个魔鬼,还是名“玄阶行者”!

    小南、褐发女子,以及远处的蒙戈海贼、海伯等村民更是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仿佛刚才所发生的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梦!

    “喂!你们,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赶紧逃啊!”正当所有人如沐黄粱之际,海上忽有道尖声传来。恍然之间,众人被拉回现实,他们这才注意自北面而来的轰鸣声……

    隆隆——

    可那浑厚无比的轰鸣声是真的……眼前百丈许的大浪头,也不是海市蜃楼!

    那骇浪,正如一尊发飙的洪荒巨兽,倾了其所有的灵能力道虎扑而来,不留一丝慈悲!

第020章 劫难逢生

    今天甲板十分干燥,就算是踩到香蕉皮也跌不倒。

    可一名南宫商会的航海士却滑了一跤,且正巧磕着横杆,脑袋开了花。

    这一撞着实不轻,那血兹兹就淌了半张脸。可这名航海士连血都来不及止,三步并两步,跃上舰艏甲板。熟练的航海士能跌破脑袋?只因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报——!”

    独眼龙问:“何事如此惊慌?”

    “少当家,少当家他不见了!”

    独眼龙眉头一皱,喝道:“什么?不是让你们好好看住他吗?!”

    “小的、小的一步都没离开门前呐,天地良心!”

    独眼龙架起望远镜,在海面上来回扫视。可寻得良久,仍未觅踪迹。

    “你最后一次和他讲话是在多久之前?”

    “嗯……少当家一进房间,就没再吩咐过什么……”

    “那你,又是怎么发现他不见的?”

    那航海士这才捂住受伤的脑袋。他眼珠一转,解释道:“直到仆人为他送早餐,小的才发现不对劲……于是,咱们赶忙就撞门进去了!一进去,只见那舷窗全敞开着,而少当家他……已经不见了。”

    独眼龙重重一拍舰艏像,震得那数千斤重的渊龙铜首嗡嗡作响。他叹了口气,道:“唉!只怕,他已经快要上到乌山岛了……”

    那航海士咽了口唾沫,不置可否地问:“大人,咱们……要去救少当家吗?”

    独眼龙一哼,并不作答,反倒举起手掌中那柄金笛子吹奏起来。这次的乐曲……有所不同,不再是哀婉的小夜曲,而是悠扬的大调……

    ……

    乌山悬崖,冰霜渐散。

    白狮子死了,且死得彻底……但这丝毫阻碍不了滚滚洪涛径直逼来。

    可面对险情,先动的不是黄泉,而是那群平素里仗势欺人、嚣张跋扈的蒙戈海贼!

    “大海啸来了!怎怎,怎么办吶?”

    “他娘的还能怎么办?老大都死了,赶紧逃啊!”

    脑袋大,未必有脑子,大多蒙戈海贼就没什么脑子。那发号施令的白狮、九头雕一死,他们就如掐掉了头的苍蝇,呼号着四处流窜。是有的丢兵卸甲,钻进乌山山缝之间;有的干脆投入海中,喂饱血脸鲨、独角鲸;更有甚者冲下山崖,直奔蒙戈营地,把油腻发霉的被子将自己裹得密不透风。

    总之两个字——等死。

    可黄泉他们不能等死。

    所有人刚有新的盼望、新的生活了,谁愿意去死?

    眼看那滔天巨浪相距不足数百米,黄泉脑中晃过了好几种活下的办法,可都被他自己否决了——因为这些办法,都是一人独活的办法。在他心里,不能让所有人活下来的办法,都不是好办法。

    正值黄泉再度犯难之际,先前那道尖声再度入耳:“黄兄弟!你们往乌山的最高处爬,躲在山峰上。那儿地势高,最安全!”黄泉一愣,顺着声音源头寻去……好像是从海面上传来的!

    黄泉向那眺望而去,只见有条小舟正劈波斩浪、栉风荡来。而舟上那人竟是——

    “燕公楠?燕兄!”

    “是我,黄兄弟!”

    “你怎么来了?”

    “我来履行诺言呐!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这话听得黄泉心窝一暖,眼眶里都泛起了湿润。他于心不忍,骂道:“燕兄,你怎可独自一人前来呢?!这海里……可是凶险得紧呐!”

    谁知那燕公楠就像是一心来寻死那般,扒着个左摇右摆的桅杆连声喊道:“我,我不打紧的。你们赶紧爬上乌山顶去!再晚……只怕所有人全都得淹死咧!”

    黄泉咽了口唾沫,也拿这种重情义的人没有办法。他只得顺意望向乌山斜飞的山峰,心念:燕兄说得不错,这乌山山顶势头平缓、山体又牢固,着实是躲避海啸的最佳去处……

    想罢,他便朗声喊道:“大伙儿,赶紧上峰顶去!”众人呼应称是。

    黄泉刚一要走,却又念起燕公楠来。

    “铁狮兄弟,就有劳你带他们上峰避难了。”

    “黄老弟,你这什么意思?难道你不上去?”

    “不错。燕兄对我情意深重,我断断不可独留他一人吃这大浪。”黄泉眸间微微一颤,不容辨说地道。

    “可……好罢。黄老弟你多加小心,记得带着你的朋友赶紧上来!”铁狮子也是性情中人。他虽有心阻止,却也知黄泉心意已决,便只好转身指挥众人登山避难。

    黄泉有那朱红灵气加持,体能倍增,噌噌几回轻跃,便即下山。他大喊道:“燕兄,赶紧上岸,我背你到山上去躲浪头!”

    燕公楠一怔,还未答应,黄泉已纵身上了小舟。他那对雪亮的双眸不停地眨巴着,口中愣愣地问:“黄,黄兄弟!你怎么下来了?”

    “救你啊!”

    “救我?我不用你救啊……”

    “不必多言!兄弟你既舍命相助,足见对我情意深重,我黄泉定以肝胆相照!”

    这紧要关头,黄泉哪懂燕公楠话中有话?他脑子一热,眼里只有那血盆巨口般的滔天海浪,以及患难与共的好兄弟!

    黄泉猛地紧握燕公楠的手掌,心头激荡。叹道:“燕兄虽皮肤细嫩,脸蛋白净,像个漂亮的姑娘。可没想到你竟是如此重情义的男子汉、大丈夫,我黄某人实在佩服!”这话,直说得燕公楠那精致的脸庞上浮过一丝红晕,他低头呢喃道:“哪里,哪里……黄兄弟过奖了。”

    “燕兄,抓紧我!”

    “啊?!你别……”

    黄泉自负血色灵气强横,不由分说便抱起燕公楠,一跃而起,跳向岸边!

    燕公楠明眸闪动,心脏突突乱撞。他自从在南宫家出生至今,还从未被一个男人这么抱过,就连他的父亲——南宫端木都未曾如此抱过他。

    可是人呢,就是不能太得意。

    太得意的人总要失意。即使你是再如何厉害的人物……甚至灵帝,也得谦虚。

    黄泉就忘了谦虚、谨慎,以致他浑身的血色灵气突然锐减,逐渐消散。随之,他那越境的力量、感知、灵力瞬间抽离了身体!紧接着,便是令人啼笑皆非的画面……扑通两声!黄泉、燕公楠二人,双双坠海。

    海里可就难活了。这渊海又与寻常海洋大不相同,其中海兽、海怪之多何以计量?蓦地里,便有数只血脸鲨发了疯似的围聚而来!

    ‘奇怪!这血红色的灵气刚才还如此强横,怎生过了一会儿……就凭空消失了呢?’黄泉心中暗骂,并提起内息,用黑龙刺戳伤了两只血脸鲨。

    他本想是杀掉几只,便可抽身脱逃。哪晓得这血腥味一起,不只是血脸鲨,就连独角鲸、魔钳蟹群都围拢而来。

    “燕兄,你靠在我身后。我保护你!”

    “好……好的。”

    眼见情势不妙,黄泉忙挡在燕公楠身前,保护着他。可是,这些海兽的数量简直不要太惊人,是怎么砍、怎么劈都杀不光,直逼得黄泉咬牙切齿地不住暗骂。

    就在穷途末路之际,那大海啸“轰——”地一声,猛撞而来!其力量之大,直甩得那群小海兽就如吹飞的蒲公英,在海里没有规律地回旋、转开!但奇怪的是:黄泉二人并没有被冲散,而是只在原处上下浮动。

    “这股灵力是……”

    黄泉张开眼,见有股青色的灵气宛如一对大手,将他们团团护住。

    他纳了闷,旋即转向燕公楠。见后者也同样带着错愕的眼神望着自己,便暗自猜测:‘难不成,是离肠那个大懒汉来救我了?’

    可他感知片刻,转念又否认:‘不对!这股灵气温柔、纯净、不染凡尘,不像是离肠那般邋遢……那,究竟是谁在助我呢?’

    良久,大海浪兀自激荡难止。黄泉、燕公楠刚想游上岸去——倏尔,忽闻一道低吟从海底传来!黄泉听过这怪声:上一趟遇到大海潮时,也有过这样的低鸣!

    那声音震得黄泉心肺颤动,不用多想也知道,那是个无比庞大的家伙……果真不错!混沌的海中,一团漆黑、巨大的影子,正以急速掠过黄泉和燕公楠身边!

    “这是……那只红眼睛!”

    和上回如出一辙。那只森红的眼珠子,它又瞪向了黄泉。

    黄泉一杵,喉头紧卡。若不是身处海中,他定然浑身盗汗、湿透。

    “这家伙……太大了,它盯着我想干什么?”黄泉本以为它会吃了自己,至少也该给自己致命一击……可那黑影没有,它什么都没做。过得半晌,那森红的眼珠子原地反转、向远处掠去,不久便消失在漆黑的深海之中。

    “呼!”

    黄泉紧张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的节奏、心跳的频率。

    片刻后,他松了口气。本以为事情就此结束,哪晓得倏尔又有一条青色影子窜上!这青色影子来势也凶横无比,且全身笼罩着浑厚的蔚蓝灵气!

    这股灵气,不就是方才守护他的那一道吗?黄泉眉头紧皱,凝视这道青色影子。他竟觉得有些熟悉,甚至很是熟悉……

    随着那青色影子越游越近,似乎再下一秒,黄泉就能看清楚它了。可在这关键的一秒钟,黄泉忽觉得脑袋晕眩、视物模糊,腹部的气海如同急速干瘪的气球,精力大挫——这,显然是‘灵气消耗过度’的症状!

    ‘究竟……究竟是谁在帮我?我好想……知道……’

    这世上的很多人、很多事,也就差一秒种。多一秒钟就成英雄,少一秒可能就是狗熊。黄泉这次就做了狗熊,脱力昏了过去……

第021章 镇海灵兽

    大海啸气势恢弘,遮天扑来!

    嗙嗙——!!一经接触,整座乌山岛便嗡嗡晃动。

    “大伙儿团成一圈,互相抓牢!千万莫要被浪头颠下去!”

    铁狮子发号施令,乌山岛村民、图巴族人均效法着做,在乌山山峰上围成了个大圈。此外,另有数十个蒙戈海贼也悄促促地跟着铁狮上了山,各自围了小圈保命。

    嘭嗵、嘭嗵嗵——不一会儿,随着海啸的力量不断增强,震动逐渐加剧。以致迎面的百丈岩石喀嘣断裂,顷刻被卷入了海中……

    “小心呐!第二波暗潮来了!”

    亮在明面上的武器,总不如暗器致命……浪头也是如此。

    那暗浪犹如内劲深厚的修行之王,将乌山岛的山坳山洞、森林海滩,每一尺每一寸都摧毁淹没,仿佛就要把这座海岛连根拔起似的。

    未过片刻,无数的树木房屋、岗哨帐篷等都被这浪侵吞,连残渣都不剩。方圆五海里之内,也都漂浮着蒙戈人的尸首与岛上魔兽的残肢。

    “应该……还有第三层浪,大伙儿要挺住!”

    众人应声颔首,都咬紧牙关,使出了吃奶气力!

    眼看大浪冲来,只见浪头之尖……似是有道黑影闪挪腾移?!因为隔着浪涛,谁都看不清那黑影究竟是何物?但铁狮晓得,那绝对是渊海里为数不多的强横海兽。

    忽的,那巨大黑影的顶部红光大作,旋即哐当一声巨响!

    “浪头……浪头转向了!”也不知谁吆喝了一声,众人向浪尖望去——只见,那即要来临的大浪……陡然间走势大改,向斜侧里翻卷涌去!

    “是真的!哇哈哈!”

    “咱们能活下去了,能活嘞!”

    “太好嘞!天帝老爷祂……总算是开眼喇!”

    乌山村民们喜出望外,每个人都唤出了心底的呐喊、拍手叫好!

    这海怪,究竟是什么东西?铁狮子却不动声色,盯着那海中的黑影。只闻其低鸣数声,接着如能控制海浪一般,顺着巨浪,滑行潜游离去。

    ……

    一滴甘甜的汁液入喉。

    黄泉干得像果壳的喉咙里,顿时充满水分。

    不仅如此,那汁液还带着暖流顺由食管下肚,钻进了他的下腹——气海之汇。令得他原本干瘪的气海缓缓鼓了起来,再度成了生气盈盈的模样。

    灵气一经恢复,黄泉的眼皮就颤动了下,旋即张开。他忽觉得醍醐灌顶、神清气爽,人刷地一记,就好似弹簧那般跳了起来!

    眼前这是在一片沙滩,很眼熟的沙滩……只不过,如今四处尽是碎石断木、破屋废墟,以及原地打挺的‘血脸鲨’和拼了命要回往海里爬的‘魔钳蟹’。这里,俨然成了一副荒芜、衰败的样子。

    “黄、黄泉兄,你醒了?!”

    “啊!是燕兄,我醒了。你可无恙啊?”

    自从燕公楠只身赴约,黄泉就对他心存敬佩,所以语气颇为甜腻。以致燕公楠俏脸一羞,呢喃道:“我是无恙的……倒是你,用尽了灵气。你这样,会死的知道吗?”

    “我宁可死,也不愿留燕兄一人受苦受难!哈哈!”黄泉哈哈大笑,抱拳谢道,“说来,我得多谢燕兄以甘甜的药汁相救,否则在下还真有可能性命不保咧!”

    “啊?”燕公楠由羞转疑,道,“我,我的确是有滋补灵气的‘灵药’,可我也是刚醒过来不久,还没来得及给你喝呢……”

    黄泉巡视四周,随即仰面笑道:“呵呵,燕兄莫要说笑了。眼下四处无人,若不是你赐药相救,又有何人呢?”

    “我当真没说笑啊……”燕公楠转过身,悄然解开了上衣。随之,他掏出一支玉瓶,抛给黄泉道,“呐,这瓶才是我备用的‘灵药’,里头还是满的哩!”

    黄泉接过玉瓶晃荡了两下,里头的确是满当的。

    他再拔开瓶塞一闻……

    是苦的!

    不是甜的!

    黄泉挠了挠后脑勺,定神心思:‘奇了怪了……离大师说过,就算是最基础的‘低阶灵药’,也得消耗诸多灵物,并花费七七四十九日炼制方成。更何况,那‘甜汁’般的灵药非同一般,若不是这家境富庶的燕兄弟之物……岛上还能有谁拥有呢?’

    燕公楠见黄泉捏着玉瓶,神色若有所思。他便道:“这瓶‘灵药’就送给你吧?日后你一定用得着的。”他这一讲,黄泉才猛然回神、忙说不用,可这位富家子弟也坚决不再收回。

    几番推托,黄泉也没了对付的套话,加之他心中又想:‘阿瑶身体尚未康复,这‘灵药’兴许对她伤势有用……’于是,便从命收下了。

    海风习习,波浪渐平。

    盏茶时分后,铁狮子便领着众人下得乌山,与黄泉二人会合。

    双方互换叙述后,黄泉道:“这么说来,那‘红眼海怪’救了咱们?”

    “可以这么理解。”铁狮子点头道,“如果不是这东西施法,只怕这座‘乌山岛’早已四分五裂了。”

    “嗯……”黄泉沉思片刻,道,“也就是说,这‘红眼海怪’或许具有控制大海啸走向的能力?”

    “极有可能。”

    “可这样一来,就有矛盾了。”

    “什么矛盾?”

    黄泉分析道:“既然这‘红眼海怪’有如此能力,那为何它不驱散前两波大海潮呢?这对它而言,不应该是轻而易举的吗?除非,它此番袭来……原本就是带有摧毁整座小岛的意图。你们说,是也不是?”

    铁狮、海伯、图巴酋长等一想,都纷然点头。而唯一没有点头的燕公楠……也连咽了几口唾沫,细细听着前者接继道:“矛盾就在这里了。它,既然早有摧毁乌山岛的意图,那又为何要在关键一刻相救呢?这岂不是抬手臭自己的脸、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铁狮挠了挠头,无奈一笑,道:“也是噢!这,可能是某种巧合吧……”

    黄泉摇了摇头,道:“不可能是巧合。”

    铁狮子一疑,追声问道:“兄弟何出此言?”

    黄泉又道:“早在三个月前,蒙戈海盗船就遇到过这匹‘红眼海怪’——同样是这只红眼珠子,同样也是带着大海啸和诸多魔兽一并袭来!海盗船的主桅杆……就是在那时候断掉的,我绝不会记错。”

    谁都没回嘴,因为没人猜得出其中缘由。

    唯独有一道苍老的嗓音,静默里响起来:“两次,是同一只。它叫‘赤瞳灵蛟’。”

    包括燕公楠在内,所有人的表情都错愕不已,眼珠直瞪向一人——图巴祭司,那个骨瘦如柴的老头。

    黄泉心中疑惑,问道:“老先生,您是怎么晓得的?难不成又是看见的?”

    这次图巴祭司没有点头,说:“不,这一次……是我记在脑子里的。”

    “敢问,这‘赤瞳灵蛟’究竟是何物?”

    “它是镇海灵兽,镇守这广浩渊海的四大海灵兽之一。”

    “镇海灵兽?”黄泉兴趣陡然大增,追问,“这‘镇海灵兽’又是什么?”

    “呵呵……顾名思义,这‘镇海灵兽’便是——镇守渊海四方的强大灵兽。”

    “具体呢?”黄泉再问道,“这灵兽……是受人控制的,还是——”

    “具体的话……我需要再看一看。”图巴祭司眼中变得澄明,瞳孔飞速往复,如同扫视万卷书海一般。很快,他便长吸一声,开口道:“有了。”

    “是什么?”

    “是……”

    图巴祭司喘着粗气,说了好几个“是”字……忽然,他大吐了口鲜血!图巴酋长猛地搀住他,喊道:“阿弟,阿弟!你没事吧?!”

    阿弟?

    黄泉蓦地里大吃一惊,脑中不禁觉得匪夷所思:‘这看起来七、八十岁的干瘦老头子,难道……是图巴酋长的弟弟?图巴酋长才几岁啊?至多三十来岁罢?’

    团团疑问之中,图巴祭司——也就是图巴酋长的弟弟,他昏了过去。

    那当哥哥的自然不愿兄弟遭罪,直抱拳哀求黄泉道:“朋友,图巴的阿弟身子不行,得让他多休息休息,改日再告诉你有关‘镇海灵兽’的事情。你看……可以吗?”

    “好,此事不急。”

    “谢谢你,我的朋友!”

    说罢,那图巴便驮起他的“老弟弟”,率领着族人往干净些的沙滩去了。望着他们的背影,再望向不见边际的渊海,黄泉不由得大叹道:“渊海,当真是个奇妙无穷的海域啊……”

    图巴祭司一走,燕公楠“呼”长吁了口气,面色又恢复红润。

    “小……少当家——!”海面上一艘小舟驶来,划船的正是那敲破头的航海士。

    “阿昂?你、你的头怎么喇?”燕公楠一怔,心疼地问,“难不成……咱们的诡计被先生识破了,他把你揍成这样的?”

    “哎,怎么可能!小的演技如此高超,怎会被先生察觉?”阿昂刚才还死气沉沉,见到燕公楠就生龙活虎起来,笑道,“再说,如果是先生他给我来这么一下……我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砸啊!哈哈!”

    “嗯,委屈你了,阿昂……”燕公楠眼波湿润,转首向黄泉抱拳,道,“黄兄弟,我就不久留了。这次我们商会也没帮到大伙儿什么,反而险些害大家送了命……实在对不住,告辞了!”

    “诶,燕兄弟,报酬的事?”

    燕公楠本已转身,可听闻黄泉谈及听闻‘报酬’二字,人又停了下来。

    ——为了父亲,为了南宫商会。他现在需要报酬、需要黑曜矿、更需要赢下那条半年赌约!可是良心告诉他,这不能要。

    “不了……”

    “啊?燕兄,这是为什么?”

    燕公楠没有回答,他的心中仿佛有着无比的亏欠不能明言……最后,这位重情义的富家子弟只淡淡留下一句“有缘再见”,便扭头就走了。

    碧波荡荡,舟人已远。遥望那道孤舟,燕公楠瘦弱的背影在风中曳动着,像个失魂少女那般无助。黄泉还以为那是海风太大,他冷了。其实,他已默然哽咽。

第022章 初识灵阶

    乌山岛成了废墟,可乌山岛的岛民们却如沐春风。

    因为旧的乌山岛去了,现下是崭新的。一切的生命与生活,都充满了美好的希望!

    回收断木碎瓦的孩子们谈笑风生,讨论今天夜里去哪玩儿;重建村舍的老头子们打起了旱烟,讲起笑话来老远都听得见;那些饱受摧残的妇女们也总算稍露笑意,试着去淡忘那段悲惨的遭遇。

    图巴族人也闲不下来。趁着海伯在为他们建造归乡帆船的时候,他们深入乌山岛的各个区域,将被冲上海岸的血脸鲨割成一片片,晒成鱼干;又将魔钳蟹的肉剔出来,加入香料,捣成蟹肉酱,味道鲜香无比。

    这些带有浓郁图巴风味的食材,又激发了刘公公的烹饪欲火。他把蟹肉酱夹在铁矛猪的前腿肉中,用美酒腌制三个时辰。随之,再将其裹上面粉,下到八成热的宽油内炸得外酥里嫩。出锅后,则还要淋上血脸鲨翅熬成的金黄高汤。

    哈!这滋味……根本不用嘴去尝,闻到那味儿就知道有多么鲜美诱人。喜形于色的刘公公还替它取了个颇具太周特色的名儿,是叫‘眉儿掉’。

    眉儿掉,眉儿掉……

    第一个掉眉毛的不是人,而是静谧洞穴里的一道儿魂。

    “好吃,好吃!刘公公的手艺……还当真是世间一绝呐!”离肠打了个饱嗝,把十根手指都咗了遍。可他还不过瘾,非要抄起盘子把肥美的汤汁舔得底朝天后,才肯罢休。

    “呦呦呦,瞧你个饿死鬼投胎的样儿,像是前世里没吃过菜似的,啧啧!”刘公公暗自得意,旋即向黄泉躬身拜道,“主子,您也赶紧趁热吃吧?”

    “好,我也来尝尝!”黄泉夹起一块‘眉儿掉’,刚要塞进嘴里……却只见离肠两只水汪汪的招子正干巴巴得望着自己。

    他多懂离肠?

    于是他放下筷子,将盘子推向这口水都快流满地的大懒汉,笑道:“离大师,你若是喜欢吃……我这一份儿也让给你吃吧?”离肠一惊,喜出望外问:“真的?”

    “真的,我哪有出尔反尔过?”

    “那,那我就不客气啦!”

    离肠笑得合不拢嘴,夺过菜盘,想要再战一轮时……那盘子,又被刘公公抢了回来!

    刘公公眉毛皱成了“八”字,骂道:“你这饿死鬼,连一块都不留给咱家主子,你想独吞呐?你好意思吗你?!”

    离肠拍着肚子,瞥着黄泉笑道:“本大师……有啥可不好意思的?这次计划得以成功,是否有我的一份功劳呢?”

    黄泉淡淡一笑,点头道:“大师所言不错。此次计划虽有些许偏误,但结果还是非常完满的。依我看……当记离大师一功!”

    忽而刷地一声,那盘子上的三块‘眉儿掉’……居然凭空少了一块?!正当刘公公挠头纳闷之际,那离肠的腮帮子早就高高鼓起,砸吧砸吧吃着了。

    “嗯……啧啧,还有我日夜传授‘黄老弟’你修炼法门,是不是再该吃一块?”

    “离大师与我亦师亦友,教授尽心竭力,这三年来,使我受益良多。你当可再吃一块。”

    转瞬之息,又是一块下肚。现在,只剩最后一块‘眉儿掉’孤零零地躺在那打磨得油光锃亮的石头盘子之上,散发着想被人狼吞虎咽的奇香。

    黄泉不急,太监急。

    刘公公那脸就像找不到茅厕似的,直跺着脚道:“哟,哟!我的少主哟,奴才辛辛苦苦熬制的小菜,要被这活饕餮给吃得精光咯!您、您再怎么讲也得尝个一口半口吧?”

    黄泉微笑一摆手,心中好似早有打算道:“离大师,这最后一块……你是有什么理由吃?”

    离肠挠头捉腮,想得半晌才道:“嗯……我助你赢得了姑娘的芳心,算不算大功一件?”

    “哦?那位姑娘?”

    “唉哟,还有谁呢?当然是阿瑶啊!”

    黄泉眸中忽闪过一丝落寞,道:“那,就可惜了……这最后一块,你是吃不着了。”说完,他就一敲筷子要去夹菜。

    离肠连声阻止,道:“欸,欸欸!这话什么意思?”

    黄泉叹了口气,道:“还能有什么意思?我,都已经三天没见到阿瑶了……”

    “三天?”

    “没错,自从大海啸过后……我就再也没见到过她。”

    离肠满脸愁容,一会儿盘坐、一会儿斜躺,最后整个魂如是秋千那般荡在半空。

    想了老久,他才嗔道:“不嘛不嘛,人家就要吃第三块‘眉儿掉’呀!”闻之,黄泉、刘公公接继绝倒……

    “好吧,给你吃不是问题。”

    “嘿嘿!那还有什么是问题呢?”

    “你得继续教我修炼灵力,以及解答我的诸般疑问。”

    “这好办,你随便问!”

    黄泉嘴角一扬,问:“你的魂魄,究竟为何会封印在‘血玉灵玺’之中呢?”

    人总有秘密,且是不想提及的秘密。离肠指间的那双筷子戛然顿住,他的面容也突然变得冷峻起来,道:“别问这个……”

    这话虽说得平淡,但犹如世间最锋利的刀子,架在黄泉脖子上。仿佛他再多问一句,那刀子就得割到肉里去了。

    黄泉的鬓角渗出了冷汗,他只笑答:“呵呵,离大师,我和你开玩笑的,莫要当真……”离肠那针尖般的目光刺向前者,良久才逐渐缓和道:“哼哼,本大师吃完最后一块,就教你‘灵气’、‘灵气阶位’与‘修灵境界’之间的关系与知识哈!”

    灵气阶位?修灵境界?

    黄泉还没细想下去,离肠就打了个饱嗝,道:“吃完了。”

    啧!这吃的速度,天下是绝对没有人比得过离肠——带着这般不可思议的感叹,黄泉抱拳道:“离大师请讲。”

    离肠仰望洞外碧空,徐徐开讲:“灵,万物皆有灵气。普通的‘基础灵气’有‘风、木、水、火、土’五种,外加部分如‘光、暗’等稀有的‘基础灵气’,便为‘一阶灵气’。这我与你讲过,你小子……还记得吗?”

    “我自然记得。”黄泉回忆道,“你还讲过,二阶便是‘复合灵气’,是以两种基础灵气混合而成。如‘风加水’融合成‘冰’;‘土加木’融合成‘树’;‘火加土’融合成‘铁’之类芸芸……”

    离肠慢悠悠地点了点头,道:“记性不差。那,你可知道还有三阶、四阶,甚至更高阶级的灵气吗?”听罢,黄泉虽心中猜有,但仍谦虚摇头、听前者接着道,“这‘三阶灵气’顾名思义,也就是一股‘基础灵气’,加上一股二阶的‘复合灵气’,从而合成的新气息。举个例子,‘火加土’成‘铁’,二阶的‘铁’再加上‘火’,就成了三阶灵气——‘钢’。”

    黄泉思索了会儿,道:“是不是灵气阶位越高,越厉害?”

    “用脚趾想都知道,肯定是喇!”离肠挠着胡渣,道,“不止阶位越高越厉害,混入‘稀有灵气’的‘复合灵气’也更厉害!比如说‘水’加上稀有灵气‘暗’,就能合成‘毒之灵气’,‘毒’再加上一种二阶灵气‘雾’,就成了四阶灵气——‘瘴’。”

    瘴之灵气?一听名字就非同凡响!黄泉心中暗暗盘算:‘若是可以唤出大片猛毒瘴气,将‘摩来恶贼’的铁骑阵列逼退扯散……那倒也是个能减少我军正面伤亡的绝妙办法啊!’

    “是不是听起来很炫?”

    “嗯。”

    “想不想拥有复合灵气,使出高阶灵诀呀?”

    “想!当然非常想啊!”

    “很好……”离肠闭上了眼,斜躺下来,打了个哈欠道,“那就叫阴阳人给我打牙祭,你懂的。”

    狗改不了吃屎,饿死鬼也改不了贪吃。黄泉顿然无话可说、也无可奈何,只得按照这位邋遢大爷的意思就范。

    ……

    听得离肠念叨‘修灵’一天,已入黄昏。

    黄泉只觉头昏脑涨,便出洞沿着沙滩散步解闷。天是金紫二色交融的,浪花带着闪光轻抚海岸,送来阵阵清馨的咸味。

    他深吸一口气,慢悠悠地吐出。转而望向不辞辛劳的乌山村民,心里想到:‘未来我重夺故地,定然也是这番百废待兴。希望我的同胞们也能如他们一般,能吃苦耐劳、有新的盼望……’这么想着,他脑海中便浮现起‘太周之国’的大都,那繁荣昌盛、张灯结彩的夜景。

    “喂——黄泉哥哥!”

    “嗯?”

    黄泉一转身,不用猜也知道是小南。

    这小子自从和母亲团聚后,笑容就没断档过,那独一颗的大板牙总喜欢露在外头。说他难看,他也要笑。可是——现在他不笑了,反而五官都纠结在了一起。

    “怎么了?”黄泉笑问,“是和人打架打输了?还是没捞到大鱼吃?”

    “不……不是喇!”小南一路奔来,喘着粗气道,“阿瑶,阿瑶姐姐……”

    “阿瑶?!”黄泉整个人弹了起来,紧紧拽住小南问,“阿瑶在哪?”

    “在、在蒙戈营地。”

    “她去那儿干嘛?”

    “她说……要找剩下的‘蒙戈海盗’算账,给乌山村民讨个公道!”

    黄泉心头一紧,问:“这……铁狮子呢?”

    小南忙道:“我……就是来通知你这件事的。铁狮子和阿瑶,他们……”话还未毕,忽听乌山山坳里传来“哇嗷”一声咆哮!其声如洪钟,震彻山霄。

    黄泉闻之瞳孔一聚,大喊:“不好!”

第023章 荑腕浅痕

    经过大海啸的“巧琢天工”,原本杂乱无章的蒙戈营地被夷为了废墟。现今到处堆着蒙戈人吃剩下的骨头腐肉、烂菜臭酒,以及龌龊油腻的毛皮衣料和棉麻被褥。

    连同铁狮子,此次侥幸活下来的蒙戈人……不足三十个。他们脸上,往昔的傲气已然不复存在,转而每个人都灰头土脸地围坐一圈、低沉着脑袋,像极了等待被处刑的死囚。

    唯一站直的是铁狮子,直得就像是一株挺拔的窜天苍松。他深思片刻,咽了口唾沫道:“所以说,姑娘你是非要将我们赶尽杀绝吗?”

    “不。”阿瑶摇了摇头,道,“我要杀绝的是蒙戈海盗,与你无关。”

    “呵呵,海盗的恶行,的确与我铁狮子没分毫关系……”

    “那,便请你劳驾让开吧?我不想待会儿误伤到你。”

    蒙戈海盗一听,眼眸皆暗。其中有几个更是不断地蜷缩起身子,默自哀叹大限已到。可让他们意料不到的是——铁狮子竟又道:“这,恐怕不行。”

    阿瑶蛾眉一紧,问:“怎么不行?”

    铁狮子斜眼瞟过他的同胞,淡淡道:“近十年来,他们虽然作恶多端,可也是身不由己。若不是‘白狮子’与‘三臂毒手’带的坏头,相信他们绝不会做出欺凌村民、杀人越货的恶事。”

    蒙戈海盗们不置可否地望向铁狮,心中难以相信他居然会以德报怨,替“仇人”开脱。

    铁狮子又道:“再者,我原本就是蒙戈首领……怎可能眼睁睁看着你杀害我的族人呢?”

    阿瑶不领情,冷冷道:“说了这么多,你就是想要包庇这些‘恶鬼’吗?”

    “你非要这么认为,就算是吧!”铁狮子铮铮答道。

    “哼!你以为包庇得了?”阿瑶厉声问道,“那些无辜受辱的妇女、老人和孩子们,他们被任意践踏了贞洁、自尊,甚至被残忍地夺走了生命!这,该当如何清算?难道就一笔带过、既往不咎了吗?”

    “你猜的没错!”铁狮浓眉一横,眼珠一瞪道,“黄兄弟与我约定过,只要蒙戈人改邪归正,他与乌山村民、图巴族人……都不会再追究过去!”

    “黄……黄兄弟?”一听黄泉的名号,阿瑶蓦然一怔……可她很快又接着道,“他是他,我是我。他能放过……我却放不过!”

    “怪了,咋意见不统一了呢?你俩不是相好的吗?”

    “胡、胡说!”阿瑶神色肃然,道,“我俩只是朋友……不对,如今连朋友也算不得!”

    “为什么?”

    “为什么?”

    只听这三字,是两人异口同声。

    一问是那铁狮子,还有一问……则是匆忙赶来的黄泉。

    阿瑶撇过明眸,不看他。

    黄泉先作解释:“阿瑶,你先别生气,事情是这样的……当日咱们恶斗蛞蝓老六,我就和铁狮兄弟做了三个约定:第一,救他出牢,合力干掉白狮子;第二,让他重新领导蒙戈人,带他们改邪归正,我们则过往不究;这第三……”

    “我和你有什么关系吗?你何必要解释给我听?”阿瑶抢道。

    “我们……”黄泉话到口边,又咽了下去,“我想我们之间可能有些误会吧?”

    “没什么可误会的。”阿瑶冷冷道,“我最讨厌对我撒谎的人。”

    没有耳朵的人都听得出:她生气了,气得已然忘了自己要找蒙戈人算账。其实,她本就不是来寻蒙戈恶贼们算账的,而是来撒心中那口恶气的。

    黄泉自然猜出阿瑶心中所气,只好声解释道:“阿瑶,别生气了。这件事……确实是我的不对。不过,那天之所以我骗你留在洞中,全是因为怕你旧伤未愈,再……”他刚解释到一半……

    “不必多说了。承认骗我就好,起码……你还算是个男人。”阿瑶转向蒙戈海贼们,道,“从今往后,希望你们真能改邪归正、重新做人。如果再有任何作恶的苗头……”话到此处,阿瑶周身灵气嗡嗡发震,纵使十步之遥都能感到其灵气霸道!

    显然,她恢复得很不错。有这股灵气代言发话,接下来的半句“休怪我手下无情”即使不讲,那包括铁狮子在内的所有蒙戈人也都面色铁青,谁也不敢让额头上的冷汗直接滴下来——免得,水声会扰了这位仙子大发的慈悲。

    黄泉,则不由会心一笑。

    阿瑶神情依旧肃然,问道:“你笑什么?”

    “高兴啊,高兴才笑。”

    “有什么高兴的?”

    “见你身子好得多了,我就高兴呐!”

    黄泉是真的高兴,脸上挂着发自心底的笑容。所以任凭阿瑶如何盯着他的眼睛看,他的眼中始终带得透亮……瞧着瞧着,阿瑶倒是脸颊一羞。

    “有毛病!”骂完,她扭头就走。

    “诶!阿瑶,你去哪啊?”黄泉忙问。

    阿瑶懒得理他,只撂下一句:“别跟过来!”黄泉便即叹了口气,杵在原地呆望着。

    未过片刻,铁狮子叹了口气,急道:“黄兄弟,你在做啥?还不赶紧去追啊!”

    “啊,追什么?”

    “她让你别跟过去,你就这么听话?”

    经过三年炼狱般的奴役,黄泉的城府固然磨练得颇深。可他对于男女之情的理解……却仍处于花样年华因有的姿态——情窦初开。

    黄泉一想,道:“对呐,我当然不能听她的气话!”道完,他便傻呵呵地向着阿瑶的倩影……疾行追去。看罢,铁狮子与蒙戈族人面面相觑,良久后怅然大笑。

    ……

    流溪潺潺,飘花簌簌。

    冥冥之中,阿瑶停驻于一片曲溪静幽之处。

    黄泉一路紧随。他虽有倦怠,也自摒牢。

    “你跟来做什么?”

    对于阿瑶之问,黄泉并没急着作答。他四下一眺,陡然觉得心旷神怡,笑道:“哈哈,没想到这乌山岛被大海啸摧残过后,居然还留有这片人间仙境呐?欸,你是怎么发现的?”

    见得‘清水碧流石上梢,桂花含香独飘零’的美景,阿瑶也不禁心旷神怡、气息顺畅,心中埋怨也自少了小半。她淡淡道:“大前日吧?我独自一人来这林子时,在无意之中发现的。说起来,这也实属是‘渊娘娘’她老人家赐福保佑啊……”

    “渊娘娘?是你们那儿的神仙吗?”黄泉问。

    “嗯,算是吧。”阿瑶螓首微颔,毕恭毕敬道。

    “哈!那我也得多谢‘渊娘娘’赐我这般良辰美景……”

    “傻,你又不是我们族人,谢什么……”

    阿瑶转首回望,居然瞧见黄泉正自凝望着她,眼中浮光闪烁——原来,黄泉口中的美景,却是她。就这一句话,引得两人四目相交,竟都面红耳赤、含羞答答。

    阿瑶羞问:“你,你瞎瞧什么?”

    黄泉也自实诚,道:“瞧你漂亮。”

    “胡说八道……”

    “这是肺腑之言,绝不胡诌!”

    世间女子,无论是谁,岂有不爱听称赞之理?

    阿瑶糯口嗔骂,眼波却烁烁发亮:“骗人!你尽说些花言巧语来骗我的……”

    黄泉瞧不懂女子心意,他只当阿瑶还在气那善意的谎言,便道:“你若还不信我,我可以发毒誓!”说罢,他便即扑通一记、面向渊海下跪,信誓旦旦道,“渊娘娘在上,天地为鉴!我黄泉方才所言全然出自肺腑,对得起天地良心!若有半句假话,便叫我天诛地灭、灵气散尽、不得……”

    “慢!”阿瑶宛如羊脂般的指尖,轻点黄泉宽唇,喃喃羞道:“我……我信你便是。”

    黄泉被这么一碰,整个人好比触了雷电,手脚僵硬,仿佛听不了使唤。心脏也捶着大鼓,像只受了惊吓的兔子,乱跳乱蹦。

    “怎么?”阿瑶曲上眉梢,颇有些不自信地喃喃问,“你是……嫌我手脏?还是手糙?”

    羊脂籽料般的玉手,哪能脏?哪可能糙呢?黄泉忙退了半步,连连摆手道:“不不,我怎会嫌你呢?阿瑶你……”

    嗯?

    黄泉话到嘴旁,心里却起了疑。

    只因他看到了——在阿瑶那好比白豆腐的手腕处,是有道割痕!

    这道割痕一点儿也不浅。即便是现在,那太阳都快落山、天要转黑了……它依旧还是像一枚银亮的手镯那般,牢牢“戴”在阿瑶的手腕之上。

    “阿瑶姑娘,这伤是?!”

    “啊?”阿瑶急忙缩回了手,道,“哪有什么伤?你、你眼花了吧?”

    面对这么美的少女,黄泉一般是会眼花……可他这次绝没看走眼!他一把拽起阿瑶的手腕,阿瑶便嗯啊地轻唤了两声,也不运灵力去阻止。

    黄泉细细一看……那果真是一条清晰的割痕!

    ‘这伤很新,难道是……难道是’——他忽得想起在矿洞地牢,蛞蝓老六曾讲阿瑶很甜。又想起三日前,自己昏迷时口中被灌下的甜蜜汁液……

    ‘她……竟然割腕,以自身充满灵气的鲜血替我疗伤?!’黄泉并不笨,一猜即中。他将猜测道出,连声发问:“是这样吧?对吗?”

    阿瑶不承认,也不否认,只转过身子默然不语——她,是默认了。

    黄泉心中先有一阵狂喜,接着竟是恻隐如潮、怜惜似浪,直撞得他胸口酸楚疼痛。

    “原来,你待我这么好?”

    “待你好有何用?你不照样骗我?”

    “我……”

    黄泉不愿狡辩,见四周那飘零的桂花,暗暗带香。他灵机一动,道:“这三天,你都没有吃上好菜吧?”

    阿瑶不答,便为默认。

    黄泉爽朗一笑,握起自己那可靠的拳头道:“哈哈,那咱们去‘魔之森’捉两只大肥鸡,再照着刘公公的‘桂花鸡’来做,一定很解馋!”

    阿瑶咽了口唾沫,仍逞强道:“不要。”

    女人那不叫骗人,那叫‘口是心非’。

    虽然,如阿瑶般性子要强的女人……是不会松口的。但她的肚子却很老实,咕噜噜地叫了起来。连带着,她的俏脸也淡淡地泛开了红晕……见之,黄泉只是浅笑一声,不去拆穿。

    “咱们这就出发!”

    “啊?”

    黄泉哪会再等她拒绝?他搀起佳人之手,便向林中迈去。

    霞光转紫,桂香暗毓。此景正是‘微凉有诗情,落花带画意’,一枝情窦方初开。

第024章 夜华星灿

    夜,光滑如缎。

    伴着星月流动、蛙啼蝉鸣,二人燃起篝火,烧烤野炊。

    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原本如冰山般的阿瑶……也似融了一角。慢慢地,她向黄泉讲述了本族习俗,还有个中海底趣事,听得黄泉是一会儿拍手称绝,一会儿捧腹大笑,已然忘了时至中夜。

    “哈哈,原来你们族人娶亲,还需‘七龟拉轿,九鲨开路’啊?”

    “哼,这算少的呢!传说当年霄王娶渊娘娘,可是‘七七四十九龟拉轿’、‘九九八十一鲨开路’嘞!”阿瑶说起本族习俗,脸上洋溢的笑容未曾断过。

    黄泉笑问:“四十九只乌龟、八十一条鲨鱼……这渊娘娘怎生这么沉啊?”

    阿瑶一听,脸色立马就变了,骂道:“胡说!不许对渊娘娘不敬!”

    “我错,我掌嘴!”黄泉轻拍了自己嘴唇,咳嗽了两声,面容又变得严肃起来问道,“阿瑶,那你出嫁……是要摆什么阵仗?”

    “我?”阿瑶俏脸一怔,倏地耳根发烫,“我……干嘛告诉你?”

    我想娶你!——这句话,黄泉还是没那脸皮说出口的。即使他做梦都会想,也不好意思眼下就开口来讲。

    两人顿默良久,黄泉才淡淡一笑。

    他望向泉水倒影中,阿瑶那不可方物的容颜,问道:“那日救我和燕兄的,是你吧?”阿瑶微微颔首,轻声一应。

    “三个月前,救下蒙戈人海盗船的,也是你吧?”

    “嗯……”

    “所以你才会身受重伤,被冲上乌山岛?”

    “不。”阿瑶淡淡说道,“我是来寻那‘阴阳灵果’治伤的。”

    “果真如此。”黄泉细思后怕,庆幸道,“幸好你没一个人去。那‘灵木玄龟’已是风烛残年,它等了百年,就指望你这修灵者上它的钩,好叫它吸干你的灵气!”

    “难怪,我总感觉有些不对劲……”阿瑶一皱眉道,“咱们海里有种灯笼鱼,也是以灵果为诱饵、捕食修灵者的,就和这玄龟一样。唉,我本想养几天伤后再去找这灵果的,没想到你特意为我去寻了。”讲到此处,阿瑶唇梢微扬,沁然一笑,“说起来,我能这么快恢复,还是得多谢谢你……”

    “没、没什么的,别往心里去!这些都是小事,小事而已!”黄泉激动得舌头打结,连声干笑道,“我只是听不得你讲我‘办不到’、‘是个懦夫’罢了,这所有……都是我的自尊心在作祟,呵呵!”

    “我向你道歉,泉……泉哥。”阿瑶从未如此亲密地称呼陌生男子,以至她声音都嗫嚅呢喃起来,“你不畏强敌,勇于站出来守护同伴;临危之际更不抛下兄弟,愿与他同生共死。这一切,我都看在眼中,牢记心里……你,绝对不是懦夫,而是个铁铮铮的男子汉!”

    同样的话,从不同人口中说出,那感觉是天差地别的。

    阿瑶这番话若是给刘公公讲,那基本就是马屁一通;若是离肠讲,指不定这家伙又想骗吃骗喝。

    可现下,这话却是阿瑶所讲,且字字真诚、由衷赞赏。这不免就让黄泉觉得骨头轻飘、双足离地,人直飞向九霄天外……

    阿瑶忽问:“你,是不喜欢我喊你作‘泉哥’吗?”

    黄泉回神,连忙否认:“不,不。我求之不得啊!”

    阿瑶疑问:“那你傻愣愣地望着天干嘛?”

    黄泉只浅笑一声,遥指天际。阿瑶顺眼望去——那儿星点闪耀,就像是一颗颗海底珍珠挂在天上。再往上瞧,那夜幕之上薄云浅稀,后有璀璨银河倾撒一片。

    ……

    既得佳人垂青,黄泉岂能不谢‘恩人’?

    翌日,他便吩咐刘公公多做几道小菜,犒劳离肠。离肠自是吃得酣畅淋漓,连菜渣都不放过,统统囫囵吞下。

    “舒坦!”

    懒人吃罢,便即瘫在地,搓着大肚皮笑道:“有道是‘春宵一刻值千金’。这些粗茶淡饭虽值不上‘千金’,但也算勉强能够下咽……这样吧?再做十回给我吃,咱俩就算扯平了。哈哈!”

    这话显然侮辱到了刘公公的底线。可奇怪的是,刘公公今天非但不生气,反而乐呵呵的。他阴阳怪气地笑道:“那是,咱家的手艺低微,比起我‘大都皇宫’内的御厨来差了不止一截。不过,只要您老愿意吃,咱家就给您做。”

    “如此甚妙!”离肠满意地昂着脑袋,哈哈大笑。

    黄泉却有些瞧不懂了,这两人平时总爱斗嘴,今天怎么变了天?

    “您想怎么胡吃海喝,都成!”刘公公满面春风,比个大拇指道,“谁叫您离肠大师神通广大,给咱家少主子出谋划策,撩到个这么好的妃子呢?”

    “这算啥?”离肠哼道,“想当年,我还活着的时候……那家伙,多少修灵佳人拜倒在我的石榴长袍之下?哼哼!”

    “那是,那是……”刘公公向他一拜,道,“离大师玉树临风、风貌绝伦,那是天下少有的‘天地灵杰’呐!”

    “天地灵杰暂且不谈,这‘灵胎’倒有可能种下了!”离肠嘿嘿怪笑数声,朗声道。

    “真……真的?”刘公公抑制不住胸中激荡,向天连连跪拜,道,“天帝老爷开眼,天帝老爷开眼呐!我太周之国的太子爷都有子嗣喇!先帝爷您请放心……老奴定当竭尽心力、养大皇孙,来继承少主的千秋大业!”道完,刘公公磕了三个响头,坠地有声。

    灵胎?皇孙?!

    黄泉实在没看明白,这两人演的是出什么戏?

    他问:“刘公公,你在讲什么呢?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明白?”

    刘公公贼兮兮地道:“主子,你这是明知故问嘛!做都做了,何必再装傻充愣呢?这可是天大的好事一桩呐!”

    黄泉仍处云里雾里,他转向离肠,打个手势问询。

    离肠故意摆出了羞涩之情,道:“你这小子,非要咱们把话挑明讲吗?这事情……这事情可是很隐晦的好不好……”

    黄泉急了,问道:“究竟什么事啊?”

    “哎,主子。”刘公公附耳道,“当然是指,你和阿瑶姑娘……要好了呗!”

    “要好?”黄泉不懂,道,“什么要好?我和她一直很要好啊。”

    “哎,不是这意思。我们指得‘要好’就是……”刘公公轻声道,“洞房花烛!”

    “洞房花烛?!”黄泉身子猛地一怔,面孔火辣辣地绯红起来。

    他的心脏先是一停,后又突突乱跳,脚底直有股热气从脊梁骨直贯头顶,轰得他脑袋瓜子嗡嗡响!脑袋一响,自也完全没留意到:周边在海滩上干活的男女老少,正都瞧着他指指点点、捂嘴谈笑。

    “哟,轻点,轻点!”刘公公道,“帝王喜脉可是极密天机,万万不可如此声张!咱们要低调、要低调啊……”

    黄泉虽倾心阿瑶,但从未对她有非分之想。直到刘公公说起‘洞房花烛’四字,他才不得联想起那白玉般的肌肤、蝤蛴般的脖颈、前凸后翘的玲珑身姿……这一想,只叫他血脉喷张、奋奋难平。

    良久,他才回过神,咳嗽了两声道:“刘公公,莫要再胡说八道、毁人名誉了。我与阿瑶姑娘……那是清白得像是北方的飘雪。”

    “啊?什么?”刘公公疑道,“少主,您这意思是……您和阿瑶姑娘昨晚一宿呆在林子里,啥都没做?”

    黄泉面色带羞,咽了一口唾沫后,颔首称是。刘公公、离肠二人面面相觑,瞠目结舌,眼里好似都在发问:这是一对青春男女能做出来的事儿?

    “啊……呵呵,哈哈哈!”刘公公尴尬发笑,道,“这,这说明少主您刚直不阿、心存正道……一心想着复国大计,英雄不为红颜折腰!这,实乃造福我太周之国的天大好事!”

    “没错没错!”离肠也赔笑道。

    既然‘灵胎之喜’未成,那这贪吃鬼自然也得想其它骗吃骗喝的招儿。只见他眼珠一转,又道:“黄老弟,要不这样?咱们再喝两盅酒,就开始修炼灵能力吧?”黄泉爽快答应道:“好!如此甚妙!”于是乎,刘公公又去准备了几道下酒小菜。

    两人小酌数杯,皆面色红润、稍有微醺。

    “老实说,你真没碰那阿瑶姑娘?”

    “没……没有!”

    “那你,想是不想呢?”

    “不想。”黄泉嘬了一口桂花香酒,道。

    “你,你你该不会有断袖之癖吧?”离肠眼珠子一瞪,惊道,“难怪三年前灭国逃难,满朝文武就这阴阳人、老太监带着你走……果然,真是内有隐情啊!”

    “别胡说!我喜欢女人的。”

    “哪个女人?”

    “明知故问……”黄泉又灌下一口酒,道,“阿瑶啊。”

    “你和她讲过?”

    “没,我不敢讲。”

    “哎!你这小子,就是‘狐狸咯吱窝’!”离肠叹了口气道。

    “哈?‘狐狸咯吱窝’是什么意思?”

    “狐狸咯吱窝?”离肠朗声大笑,将酒一饮而尽,道,“你闻一闻不就知道了?那叫是‘又闷、又骚’啊!哈哈!”

    黄泉默然,又连灌了好几杯酒下肚,方才遥望海天一色。

    咕嘟咕嘟!不久,他醉意渐浓,脑子也稀里糊涂起来。

    他神不知地从沙滩站起,冲着金光粼粼的广浩渊海,鼓足勇气纵声大喊:“阿瑶,我喜欢你!你,听见了吗?!”要命的话,总会被要命都想不到的人听见。

    “泉哥……”

    只听莺声燕语自后传来,黄泉转身回望……

    ——伊人,婉立暖风中。

第025章 灵眼之谜

    “阿……阿瑶?”

    黄泉一怔,蓦地里杯中美酒洒落了七八滴,沁入沙中。

    见阿瑶眼波柔蜜,他一时间口不择言,反倒是对方先道:“泉哥……我找你有事。”

    黄泉兀自心跳加速,问:“什么事?”

    阿瑶喃喃道:“镇海灵兽的事。”

    ‘唉,原来不是因为我……’黄泉心中一凛,但也松了口气,问:“怎么了?”

    “你不是讲,图巴祭司知道‘镇海灵兽’的秘密吗?”

    “嗯。”黄泉点头道,“确切来说……图巴祭司并不知道,而是他那对眼睛看得见。”

    “眼睛看得见?”

    “没错!”黄泉毫无隐瞒,将图巴祭司的神通告诉了阿瑶。

    阿瑶沉思片刻,又道:“如果他当真看得见‘镇海灵兽’的秘密……那我必须请教他几个问题,可以吗?”

    “这——”若是让黄泉自己帮忙,他必定没有二话。可眼下,却是要那半死不活的图巴祭司帮忙,黄泉自不敢满口答应。

    “这事……攸关于我们族人的生死存亡!”阿瑶的言辞激烈起来,还牢牢抓起了前者的手,“泉哥,你定然会帮我的吧?”

    这叫黄泉怎么拒绝呢?

    上刀山、下油锅也不怕,不就求个人吗?正巧,黄泉对渊海中的秘密……也颇感兴趣。

    他便颔首道:“好,那我带你去找他吧?”

    阿瑶应道:“嗯!”

    两人当即要走,忽闻“喵呜”一声,一只毛茸茸的大懒猫爬上了黄泉的肩头。

    那懒猫道:“本大师,跟你们一块儿去见那祭司!”

    黄泉疑问:“喝?大师,你……你老人家也要去?”

    离懒猫邪乎地一笑,问:“怎么?怕我搅扰了你们路上的雅兴?”

    黄泉霎时脸又发烫,忙否认道:“不,不是。我只是担心……”

    阿瑶抢道:“无妨,大师同去,兴许还能分析出个中道道来,于我有益无害。”

    离懒猫哈哈大笑,道:“还是姑娘家的聪明伶俐、善解人意呐?哈哈哈!”

    有这懒猫军师“出谋划策”,黄泉不知是福是祸。因为有了离肠,的确任何事都可能办成。反之,因为有了他,任何事也都——也都可以搞砸!

    ……

    魔之森林场入口,大桑树屋前。

    “什么?你这人形黑曜矿!胆敢不让本大师进屋?!”

    “弟弟今天才醒过来,图巴不能让他动用‘灵眼’!”

    “可恶啊,本大爷偏要进去,快闪开!”

    “图巴偏不让!”

    离大懒猫与图巴没讲两句,又互掐起来,还动起了手。

    “看我猫猫拳的厉害!”懒猫虽懒,但动起来可一点也不慢,直绕着图巴浑身又爬又挠!“哼,图巴才不怕你!”图巴一急,拽住懒猫的尾巴左晃右甩,总算停下了对方的攻势。

    “你们够了!”

    一人一猫仍不罢休,阿瑶却格外严肃。

    她眉心紧锁,道:“图巴兄弟,我的确有要事相见,请您通融……”

    “不行的,不行的!”图巴摆手,斩钉截铁道,“弟弟再用这对‘灵眼’的话,一定会死的。图巴不能让弟弟死掉的!”

    阿瑶瞥向黄泉,眼波潺潺,好似在道:‘泉哥,帮帮我……’黄泉冲她一颔首,转而便问:“图巴兄弟?”

    没等黄泉说完,图巴就摇头道:“朋友,图巴不是不帮你。你救过图巴一族,就算要了图巴的命,图巴也没所谓。只是弟弟他,弟弟他受的苦太多了,图巴不能让他有闪失……”

    黄泉心中早就疑云重重,逮到机会便追问起来。

    “图巴,我正想知道,他真是你弟弟?”

    “他是图巴的双胞胎弟弟,千真万确的。”

    “那他怎么看起来这么老,更像是……你的祖父?”

    “哎!”图巴若有所思,叹道,“还不是因为那对眼睛?”

    “什么意思?”

    “那对眼睛……只要每用一次‘灵眼’,弟弟就会变老一些!”

    变老?!

    难道使用这‘灵眼’,竟是要以寿命为代价?

    果真是天机不可泄露啊——黄泉心中暗叹片刻,又问:“那这‘灵眼’,是你弟弟天生的吗?”“不是。”图巴摇头,满面哀愁道,“弟弟原本的眼睛,被图巴害瞎了……”

    “被你害瞎了?”

    “对,是我害的!”

    说着他哽咽了两声,解释道:“约莫在图巴七、八岁的样子,族里过丰收节,那是一年一度的盛世——大人归大人收割蔬菜、打猎喝酒、载歌载舞。孩子们则在另一边烧火烤肉、比赛摔跤。孩子你知道的,都很皮的。有个小子摔跤输给了图巴,他一言不合就动起手来。他们有个年纪稍大的孩子拿起根烧火棍,就要从背后袭击图巴!弟弟……弟弟他为了救我,眼睛……被熏坏了!”

    黄泉眉头紧锁,默哀少时。再问:“那如今的这对‘灵眼’是——”

    “是图巴族祭司代代相传下来的。每一任祭司,都要自毁双目、安上这对眼睛。”

    ——苍老、虚弱的声音,从大桑树屋上缓缓传来。这声音,是图巴的祭司弟弟在回答。

    祭司道:“哥,让他们上来吧。”

    图巴道:“这,这不好吧?你的‘灵眼’可万万不能再用了啊!”

    祭司道:“黄兄弟救了我们全族人,又对我们情深意重。我替他解答几个问题,又算得了什么呢?”

    图巴哑然,舒了口长气,便即退让而开。见他允许,那离懒猫便轻身纵跃上树,而黄泉和阿瑶……则恭敬地向图巴行了个礼,旋即再追身登树。

    一钻进桑树大屋,只见祭司正窝在由干草、棉花和棕叶编织而成的床铺里。他瘦得怕人。瘦到你一眼望去,只看得见他的脑袋,绝找不着他的身体。

    只见,他那骷髅般的脑袋奋力地拧向黄泉,就像是一条皮包骨头、即将饿死的老狗。不过,即便人快油尽灯枯,他那一双高高凸起的眼珠子……却仍旧年轻、神秘、闪烁着光。

    黄泉、阿瑶两人相视一眼,于心不忍,难以开口。反是祭司先咳嗽了两声,笑道:“让我猜猜……咳咳,你们三个想知道什么?”

    他顿了一顿,眼神瞟向天花木板自答道:“黄兄弟,你对我这双‘灵眼’十分好奇,想知道其中奥秘……是也不是?”

    “不错。”黄泉拱手拜道,“祭司大人智慧超群,黄某人佩服!”

    图巴祭司浅笑一声,瞥向阿瑶,道:“阿瑶姑娘,你是想晓得如何驾驭‘镇海灵兽’,以求它们相助、共退海底顽敌吧?”

    阿瑶眸子里眼波闪动,恭敬地道:“祭司大人明鉴!”

    “至于你……”

    图巴祭司瞟向离肠,看得良久……只觉得这家伙周身如被浓雾笼罩,难以驱散。

    他忽然眉头紧皱——不久又舒展开来,淡淡道:“这位离肠大师的心愿,我瞧不出。”

    “果真如我所料……”离肠轻哼,将周身灵雾收回体内,问,“现在瞧得见吗?”

    “嗯?!”祭司应声一看,直笑道,“呵呵,现在瞧得见了。”

    “是什么呢?”

    “你……想找到另外半块‘血玉灵玺’,对吗?”

    “哈,厉害!”离肠一听,顿然化成人形,面容肃然,“那便请你逐一解答吧?”

    图巴祭司咯咯一笑,道:“好,就先从我这对‘灵眼’开始讲起吧……”祭司咽了口唾沫,又缓缓开口,“自从我的眼睛被熏坏后,我的爹娘和大哥想尽了办法为我医治,可始终未果。无奈之下,我们只能求助前任祭司大人,他是我父亲最敬重、也是最要好的兄弟。可他却说‘这也许是天意。你的儿子眼睛熏坏了,可经脉未断,只要继承祭司职位,我就可传授他这对‘灵眼’,让他重见光明。’”

    “你父母答应了?”

    祭司点头,道:“我的父母……起初是犹豫不决的,毕竟他们知道成为一名祭司,要付出多么惨重的代价。可反过来说,能成为图巴祭司,在族里也是至上的荣耀。再加上我本人愿意,久而久之,他们也默许了。”

    “那这对‘灵眼’究竟能干什么?”

    祭司呵呵笑道:“老实说,我拥有这对‘灵眼’十多年,仍是无法参透它的全部。只知道如先辈祭司所言,它能看见某些‘过去’的事情……”

    “过往之事?”

    “正是。”

    “代价是折寿?”

    “不完全对。”祭司道,“确切来说,代价是‘衰老’。”

    任何难以置信的能力,都将付出难以估量的代价。这‘衰老’就是其中的一种代价,是由活人演变成黄土的过程。

    黄泉道:“最后一个问题,你们图巴族人是如何获得这‘灵眼’的?”

    祭司答:“我只听过一种说法……千年前,一位图巴年轻人出海捕鱼,遇上了罕见的大漩涡,把他无意间卷入了一座‘海底墓穴’。在墓穴中,他发现了一具‘诡异的尸体’。那具尸体被挖走了心脏,且浑身重度腐烂,还被鱼虾啃食得千疮百孔。唯独那双眼珠子,亮得好比璀璨的珍珠!

    年轻人挖出那对眼珠子,当宝贝带回了家。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在这对眼珠子中看见渊海的某处,是有艘全是宝贝的沉船。他便到了那片海域去寻,果真捞到了价值连城的珠宝金币,以及各种‘神秘武器’的图纸。从此,他就爱上了这对富有魔力的‘灵眼’,到处寻宝。最后,他怕被别人夺走这对‘灵眼’,便不惜拿刀挖下了自己的眼睛,换上了它们……”

    黄泉闻之陷入沉思,心中只觉得匪夷所思,奇想连连。

    “黄兄弟,关于我这眼睛,你没疑问了吧?”

    “暂时没了。”黄泉缓缓点头道。

    黄泉的问题虽停,可祭司的眼珠……却没有停歇。只见他转向阿瑶,浅笑一声问:“呵呵,姑娘……你是渊海龙人罢?”

第026章 渊海龙族

    “没错,我是渊海龙族人。”

    眼看图巴祭司一语道破,阿瑶便也开诚布公、实话实讲。

    她本以为此话一出,黄泉与离肠会大吃一惊,或者至少也该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可他们俩一个神色淡然,另一个兀自拨弄着软绵绵的肉垫——显然,是全然没觉得意外!

    阿瑶问道:“泉哥,难道你早就知道了?”

    黄泉应道:“嗯,当你说霄王和渊娘娘故事的时候,我就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阿瑶秀眉一撇,嗔骂:“哼,你这坏蛋……又瞒我!”

    黄泉喉头一紧,刚想要解释:“我……”

    那祭司便咯咯笑得两声,边咳边道:“黄兄弟定是尊重你,不愿冒犯你,方才明知不言的……他,当是想听你亲口讲出来吧?咳咳!”

    黄泉点头道:“对,我正是此意!”边说,他边替图巴祭司倒了碗水,喂他喝下。

    阿瑶白了黄泉良久,又问:“那你如今知道了,会怕我吗?”

    黄泉答:“有何可怕?”

    阿瑶道:“我可是龙族人诶?能翻江倒海的,你……真的不怕?”

    “你又不舍得吃我,我怕你作甚?”阿瑶闻之脸颊一红,本想反驳,可黄泉抢着又道,“当然,就算被你吃了……我也心甘情愿。谁叫你是最漂亮的龙族姑娘呢?”

    “胡、胡说……”阿瑶的耳根烫得像是刚从热锅里捞出来的,喃喃道,“我的姐姐、妹妹们都很美的,你……你是没见过她们,所以才以为我是最漂亮的……”

    黄泉眼色柔蜜,摇了摇头。他本想说些话哄哄阿瑶,却顾忌眼下是有旁人,便忍住不讲。

    “少年少女,郎才女貌,好生登对呐!”伴着图巴祭司由衷的赞叹,这一对年轻人不禁面泛春光,羞不可当。

    如今,这桑树屋内三人面带笑意,唯有一人仍神色肃然……

    此人,正是离肠。只见他正色庄容道:“祭司大人,咱们还是聊聊阿瑶姑娘的疑问吧?”

    离肠本是个懒人,他愿意跟黄泉来访已是奇迹。如今,他又执着于办正经之事……那更是奇迹中的天大奇迹。

    而能让这种天大奇迹发生的……那一般也都是些绝非一般的要事。祭司自然明白其中之理,便柔声问道:“阿瑶姑娘,你可了解这四方‘镇海灵兽’吗?”

    “嗯,我稍有了解……”

    “那就请你告之,便于我开眼通灵。”

    “好。”阿瑶面上晕红渐退,道,“我记得爹爹告诉过我——这渊海中的‘镇海灵兽’,乃是千年前‘渊海大乱’后被设立下来镇守四方的灵兽,有着制衡渊海的神通大能。”

    祭司抿眼,再问:“那么,这四方镇海灵兽……是龙族首领‘霄王’所设立的吗?”

    “不是‘霄王’,而是另一位至强的修灵者。”

    “另一位……至强修灵者?”

    “对,他是那次‘渊海大乱’始作俑者——‘海妖王’的师父。”

    见黄泉满脸疑问,阿瑶解释道:“相传千年前,渊海‘海妖王’作乱,群妖四起。无数鱼人、龙人被无辜残杀,流离失所……这,自然引得‘霄王’勃然大怒。他拜上战帖,誓与‘海妖王’在渊海之极——无妄冥沟决一死战,史称‘无妄死斗’。

    可谁知道,那‘海妖王’灵能之强……已达‘天阶灵王’之巅峰境界!是力克了霄王,令其大败、险些丧命……而后,我们‘渊海龙族’与‘鱼人族’只有整合兵力,以浩荡十万雄师与海妖一族决战渊海。可鏖战数年,最终还是节节败退、寡不敌众。”

    “天阶灵王?”

    修灵境界——行者、大行者、灵士、灵尊、灵王……黄泉心中一算,又回想起离肠所授的修灵要领,惊呼道:“那他,岂不是能掌握六阶的灵能力?!”

    “嗯。”阿瑶点头,道,“不光是海妖王,霄王也能掌握六阶灵能力。”

    “难道……”黄泉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试探着问,“霄王,也身处灵王境界!?”

    “没错,霄王巅峰时期乃为‘苍阶灵王’,是只差半口气就可踏入‘天阶灵王’境界嘞!”阿瑶淡淡说着,语气中带着自豪。

    一位‘天阶灵王’与一位‘苍阶灵王’的殊死一战,那该是何等恐怖的场景?是移星易宿,龙蛇起陆?还是斗转星移,万物乾坤?

    黄泉边思边问:“天、苍、玄、地……他们只差一阶,为何霄王会大败?险些丧命?”

    阿瑶叹了口气,反问道:“那你若是没那股血色灵气加持,能斗得过白狮子?”

    想起‘地阶行者’与‘玄阶行者’那犹如‘平地’与‘玄山’间的实力差距,黄泉才幡然顿悟,不禁后怕起来。

    “可是不对啊……”黄泉稍顿片刻,瞧了眼离肠问,“我记得离大师他讲过,按照《东玄经》里的记载,是‘霄王’平定了那次海妖大乱啊?”

    “说是‘霄王’平定大乱也全然无错。”阿瑶接着道,“因为是‘霄王’请来了‘海妖王’的师父,求他出手杀死‘海妖王’。并且将他尸首与无数海妖,封印于‘无妄冥沟’之底的。”

    灵王的师父……那该是什么阶位?

    是灵皇?还是灵圣?甚至是踏出轮回、超脱万物的灵帝?

    黄泉遥想着自己哪天倘若有这般无穷灵力,那要复兴‘太周之国’定然如探囊取物。这一想,他不禁就出了神,像是羽化登仙那般魂飞天外。

    “泉哥,你又在想什么呐?”阿瑶如霜的嫩手,在黄泉眼前一晃。

    “啊,我……”黄泉一扶脑袋,道,“我在想这‘海妖王’的师父,究竟是那位高人啊?”

    阿瑶摇头,道:“这位高人的身份史书上均无记载,就连尊姓大名都无人知晓。据我们龙族的前辈长老推测,应当是这位至尊高人不愿留下姓名吧?毕竟,是他教出了这个为祸渊海的不肖徒儿。”

    “不错,这也极有可能。”黄泉分析道,“所以他才觉得有所亏欠,留下了四匹‘镇海灵兽’来守护渊海的四方,以保千年太平。”

    “你说对了一半。”阿瑶接着道,“若在三年前,这‘镇海灵兽’的职责当只是巡游渊海、保守四方,可……”话到此处,阿瑶洁白的面庞仿佛笼上一层灰纱,眼神也变得沉凝而黯淡。

    少时后,她又提高语调道:“可如今,那‘海妖王’的封印已然大破!这‘海妖王’虽然已死,但那磅礴的妖气和不计其数的大海妖却都突破了封印,再度为祸整片渊海。眼下,必须要集中四匹‘镇海灵兽’之力,方能重新封印‘海妖王’!”

    “原来如此……不过这好端端的,‘海妖王’的封印怎会大破?”

    “那……那算是天谴吧……”阿瑶眉间紧锁,回忆道,“三年前,从东方天际坠下一颗赤红流星。那流星冲力之强,竟能穿透万丈渊海,破开‘海妖王’的封印!”

    ‘三年前?那不正是‘摩来恶贼’侵略我们‘太周之国’的时候吗?’

    黄泉心中再思量:‘难怪海伯他们讲,近三年来,渊海的海兽越发多了……原来是‘海妖大乱’!想必这些血脸鲨、魔钳蟹、毒刺海葵等深海的海兽,也都是无可奈何、落难逃来浅海的……’

    离肠听得这么久,现在才眉头微展,问阿瑶:“所以,你便是追寻那‘镇海灵兽’——‘赤瞳灵蛟’的行踪,才来到乌山岛附近来的?”

    “嗯……”

    “你这身伤,也是在企图追捕它时所受的吧?”

    “是的……”阿瑶接着解释道,“因为渊海史书上记载——若要驾驭‘灵兽之力’,其法有二。其一,便是以强横灵力战胜它,让其屈服;其二,则是……”

    话未说罢,病榻上就传来了一道虚弱的苍凉老声:“则是寻得每尊‘镇海灵兽’相对应的‘四海灵器’,并消耗自身的灵力运用它们,便可任意控制灵兽……”

    “灵器?”离肠问道。

    “对,其中一枚‘灵器’是长条形的、金灿灿的……”只见图巴祭司的双目飞速流转,似是阅读、又像筛选?

    所有人都盯着他。他的呼吸越发急促,胸廓起伏更迭加快!仿佛那‘灵器’就在他眼前,且越发清晰!

    “看,看到了!”

    “看到什么?”

    “一支金色的笛子,被人捏在手里!上面……上面刻有蛟蛇盘踞的雕纹!”

    “手里?在谁的手里?”

    “在,在……!”

    噗地一声,图巴祭司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祭司大人!”

    图巴酋长闻得黄泉惊呼,就猛地窜上桑树,钻进了树屋。

    见到弟弟满口鲜血,他怒不可遏,狠狠地冲阿瑶、离肠瞪了一眼。

    “弟弟,你没事吧?”

    “图巴兄弟。他,并无大碍……”

    在确认祭司只是晕过去后……忽听扑通一声——谁也没想到,图巴居然冲着黄泉三人跪了下来!他哀求道:“朋友,求你们不要再逼他开灵眼了!求求你们了!”

    一个男人下跪……一个身为首领的男人下跪,那是进退两难、束手无策到了非下跪不可的程度!凝望图巴湿润的眼窝,黄泉心中怜悯之情如潮水般涌起。他不置可否地向阿瑶、离肠望去,希望他们到此作罢。

    “我看,还是不要劳烦祭司大人了……”

    阿瑶强颜笑道:“这‘金笛’究竟在谁手中?我想……我一个人应当也能找到吧……”

    她,总是一个人。她从遥远的渊海深处一路寻来,始终形单影只地背负着龙族的命运。其中的落寞、艰难与压力,或许也只有背负同样宿命的人,才能理解她。黄泉,就能理解她。

    “放心,你绝不是一个人。”黄泉坚定地望向了阿瑶,柔中带刚道,“我永远会支持你、帮助你,陪你一起去找!”

    阿瑶闻之默然良久,身子不禁微微发颤,眼波也不住地闪烁流动。

    “谢谢……”

    她的感激之情,难以言表。

    不过,她即使不讲明白,也不打紧。因为,黄泉懂她。

    图巴酋长听懂意思后,连声道谢,旋即转向离肠。

    半晌寂寥无声,唯等到黄泉开口问:“至于这另外半块‘血玉灵玺’的所在——”

    “不必问他了。”离肠似乎又恢复了往日慵懒滑稽、死乞白赖的模样,并胸有成竹道,“哼哼,本大师八成知道那半块‘血玉灵玺’……如今是在何处了。”

    黄泉眼珠大瞪,惊问:“真的吗?!”

    离肠并未作答,他只徐徐转身,遥望北首浩海粼粼。

第027章 难兄难弟

    人,总得有盼望。

    有了盼望,面对任何困难和险境,都能够迎刃而解、化险为夷。当然,有盼望的人干起活儿来也冲劲十足,就像是打了鸡血般、浑身用不完的气力。譬如,这些负责重建乌山岛的海岛村民和图巴族人们,他们就效率奇高。

    眼下,大部分的碎石废墟、断木瓦砾都被清理干净,整合利用;人畜的尸首也分别进行了火葬处理,以免滋生瘟疫;新的乌山村舍都架起了立柱、龙骨与横梁;通往乌山矿洞、山腹营地的主路也开辟了近五成,以备日后开采‘黑曜矿’——总之,崭新的乌山村落体系,雏形渐成。

    不过今日晌午,却略有不同。乌山村的男女老少,全都歇工半日。只因有拨人要离开,所有的村民得去送行。

    要走的并不是图巴族人。他们已然打算留在乌山岛,开始新的生活。而他们与黄泉所立下的‘帝王血契’……也随着那行行血字一并化作青烟,飘散于天地之间。

    要走的,是蒙戈族人。

    乌山岛斜飞的山峰下,焕然一新的‘蒙戈人号’迎着碧波,起伏飘荡。

    经过造船专家海伯的巧手改造,这艘原本弥漫着杀戮、血腥之气的海盗船,已然改建成了艘船甲厚实,四平八稳的‘移民船’。舰艏那数十串大小各异的骷髅头,也被替换成了‘蒙戈族’文化中自由、和平的象征——‘钜石圣母像’。

    百余人的送辞阵仗之间,黄泉斜望蔚蓝海天,朗声说道:“第一件事,救出你铁狮,干掉白狮子;第二件事,放过蒙戈俘虏,绝不赶尽杀绝……”言道此,他转向铁狮子再一拱手,“铁狮兄弟,今日便是我黄某人兑现答应过你的‘第三件事’——修缮‘蒙戈人号’,并给足粮食,让你们顺利出航。”

    铁狮子重重点头,抱拳还礼。他信誓旦旦道:“黄兄弟果真是正人君子、一诺千金,铁狮子佩服得五体投地!”

    “铁狮兄弟言重了。”黄泉谦逊一摇头,道,“只消你们蒙戈人来日能走人间正道,有机会……再能帮助更多的失足之者就成。”

    “好!啊,对了……”铁狮忽地想起事情,从腰间皮袋掏出一个包裹,递给黄泉道,“我也得履行承诺,将答应你的‘好处’给你!”

    “那我便不客气了。”此乃双方是约定之物,黄泉自也恭受无愧。

    “不必客气,你我皆是兄弟!哈哈哈!”言罢,铁狮子侧身弯腰,附耳轻声又道,“这《兽灵诀》的入门要领,我夹于诀法拓本的第二页中。你按照此法修炼,定能在数月内习成此法。”这《兽灵诀》功法,便是铁狮子的答谢之礼。

    黄泉点头称谢,道:“你我二人,当真是君子之交、相见恨晚啊!”

    铁狮声若洪钟地嘎然大笑起来,并连声称是。

    约定达成,铁狮子也便放下了心。

    他抱拳向众人一摆,朗声道:“各位乌山村民、图巴族人,我代表钜石城蒙戈人,再次深切、诚恳地向诸位道歉!这五年来,太对不住你们了啊……”

    “对不起,我们知错了——”他身后的蒙戈人并排地鞠躬致歉,动作整齐划一,显然……是经过多次、反复的演练。

    可杀亲之仇,岂能这么快淡忘?兴许,这是一辈子都忘不了吧!

    乌山岛民们的眼神很复杂,有惧怕、有厌恶、有惶恐、有迟疑,更有恨不得嚼烂蒙戈人舌头的极度憎恨。但是……他们都选择沉默地凝视向海面,不卑不亢。他们都恨蒙戈人,怎么可能不恨?他们只是愿意卖黄泉一个面子,心想尽快送走这群‘瘟神’便是。

    “一路走好!”唯独黄泉道。

    “多谢黄兄弟,告辞!”

    铁狮子也知道双方交恶已深,便不再多言,转身号令蒙戈人登船扬帆,收锚起航!此刻晴空万里,西南风鼓起主帆,正是男儿出海的大好时机。

    “启咧!”

    船很沉,铁狮子铆足了劲,狠地转起那久违了的罗盘。

    嘎喇喇——船头徐徐调转。不久,那‘蒙戈人号’顺风北上,逐渐消逝在无尽的渊海之中。船已行远,众人皆散,继续重整旗鼓、辛勤劳作。

    这时黄泉淡淡开口,问海伯道:“那东西,加上去了?”

    “加上去了。”

    “多少?”

    “三、五千斤吧。”

    “好,足够‘送他们一程’了。”

    道完,两人便自散开,只当啥都没讲。

    正所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有心人总能听见些了不得的话。

    阿瑶本就是个有心人,再者她也是修灵者,五感敏锐,就算在远开十步、斜侧里的礁石后,她也能听得和附耳一般清楚。

    ‘送他们一程?难道是炸药吗?’阿瑶不由得就胡思乱想起来,‘泉哥这番话,难不成是要……暗中加害他们?不会的,他绝不是这么无耻、卑鄙的小人!’

    当一个女人想认可一个男人之前,她总会想方设法去证明,这个男人是否足够好。她们会像着了魔似地去臆测、假想,分析男人的一举一动。即使大有可能会猜错,她们还喜欢瞎猜!

    女人的心事,只有女人能解。

    这乌山岛上,阿瑶熟悉的女人,也只有小南的娘了。小南的母亲名字很拗口,不太好念。但她针线活一流,久而久之,大家都爱称她‘绣娘’。

    自从蒙戈海贼覆灭后,绣娘便主要负责大伙的被服缝制工作。这段时间,她时常见到阿瑶独自面向夕阳,瞩目渊海。模样是那么落寞无依、孤苦伶仃。再者,绣娘又念其除贼恩情,便时常邀请阿瑶一同吃饭。

    女人和女人的友谊,通常来得飞快,和翻书似的。没过几天,她俩就成了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黄泉、阿瑶两人能如此迅速的揭开误会,也多亏了她从中修桥铺路。

    “姐,你说泉哥他……是要加害他们吗?”

    “姐不清楚。”

    绣娘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叹道:“但若黄兄弟要杀他们,大可召集众人,下令一齐诛杀便可。你要知道,恨透蒙戈恶贼的人……可不在少数呐!”

    阿瑶想得片刻,缓缓点头。

    绣娘缓过哀怨,问:“你觉得,黄兄弟是好人吗?”

    “这个难讲,他老爱骗我、瞒我……”

    “他骗你瞒你,是要害你?”绣娘嗤骂道,“那可真是个坏透腔的男人啊!”

    “不,不是的!”阿瑶忙摇头,脸色羞红,道,“他是要我好,才刻意瞒我的……”

    “呵呵!既然这样,你该信他,便不该怀疑他。”

    “真的吗?”阿瑶半信半疑,问道。

    “真的!阿姐是过来人。这怀疑啊……可是世上最厉害的‘情敌’了。”

    “姐……”阿瑶心思被猜透,羞不可当。

    绣娘轻抚起阿瑶那顺溜、乌亮的秀发,露出慈母般微笑,道:“当面问他吧?别遮遮掩掩的。姐相信无论好事、坏事,他都会告诉你。”

    阿瑶那悸动的心,仿佛安定了下来。她伏在绣娘腿间,淡淡问:“姐,为什么?”

    绣娘柔声道:“因为姐看得出……他是个好男人。”

    阿瑶闻之,羞然垂目。

    ……

    斜阳西下,火烧一般的云在翻滚。

    黄泉结束灵修,迎着海风习习,舒适地躺在软沙之上。他现在就想闭上眼睛,做个倒头的酣梦去。

    “泉哥。”

    心上的女人,总像那勾魂的白无常,钓走男人的魂儿不费吹灰之力。这糯声一喊,黄泉的魂儿,立马就从半梦半醒间抽离回来。

    “啊?阿瑶,找我何事?”

    黄泉像是吃了大还金丹,精神立马抖擞起来,完全不像是经历一天苦修的人。

    “我,我想问……”阿瑶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

    “问我什么?别害羞,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阿瑶柔目扫过金沙,只见黄泉身边有个皮质包裹原封未动,便话锋一转问:“这是铁狮子给你的还礼?”

    “不错。”

    “里头是什么?”

    “功法。”

    “什么功法?”

    “《狮王诀》的功法,及诀窍。”

    阿瑶见到他对答如流,神情坦然,便想直接问重点。谁知黄泉以为阿瑶是好奇《狮王诀》功法,但害羞不敢问。

    于是,他边解开包裹,边笑道:“天下功法、灵诀,本就该互通互惠,否则一人练来有何意思?”可他一揭开包裹,却发现里头除了《狮王诀》功法,还有一只木盒、一封信。

    拆开信件,两人默念道——

    黄泉吾弟:你我二人虽相识不久,但情意投合、相逢恨晚。何奈蒙戈人亏欠乌山岛民、图巴族人,还有贤弟良多,实则无面目再留多日,望君谅解!这《狮王诀》本就是应允之物,自当奉上。此外,这木盒之内还有本‘秘书’,本该当面呈上,但愚兄又怕贤弟不收,只得献计奉之。贤弟珍重!他日良晤,再当把酒言欢,笑谈风月!愚兄铁狮敬上。

    黄泉带着笑意,自叹不如道:“唉!想不到铁狮兄弟外貌虽然粗犷,但内在却是如此心思缜密啊?看来,我得多多向他学习才是……呵呵!”

    他又打开木盒,其内是本《开山钜石精要》。

    更附有一条字帖:“此乃旧时钜石城劈山开矿之法门,兴许对贤弟开采黑曜矿有所帮助!”

    黄泉读完此条,不禁又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

    阿瑶不解,问道:“泉哥,你笑什么?”

    “我笑,我和铁狮子二人,还真是有趣得紧!”

    “怎么有趣?”

    黄泉敛起笑意,解释道:“他送我这本《开山钜石精要》,乃是为我日后凿山开矿着想。而我在他船上偷偷藏了三、五千斤‘黑曜矿’,也是为助他将来安身兴邦!你说……我俩岂不是一对有趣的‘难兄难弟’?”

    阿瑶听之大感羞愧,怨自己不该胡乱猜测,将黄泉的一番美意想成暗中毒计。如今,她望着这个笑容爽朗的男人,心里更多了一分敬爱之意。

    “泉哥。”

    “怎么?”

    “别动。”

    “好!”

    黄泉不转头,也不改变坐姿,仍旧望向金灿灿的海面。

    不久,他只觉脸颊温热,肩膀一沉……有股甘甜的暗香缭绕,若即若离。

第028章 乌山岛主

    一夜星移斗转,红日初升。

    乌山岛一片寂静,从鸟兽到村民都睡得正香,发着美梦。

    “报——”

    乌山峰上的瞭望台,忽传来一声尖啸。

    黄泉离得最近、耳朵最灵,他猛地惊醒,喊道:“怎么了?图巴?”

    正巧昨夜轮班放哨的,是图巴酋长。他熟练地翻下陡峭的山峰,遥指东首红日之下,道:“朋友你瞧,海上有东西!”

    因为朝阳晃眼,就算黄泉眯起眼睛,也只能看见一团黑影在海平线上浮动。等得片刻,那黑影越来越大,愈发靠近。期间,是有几个被吵醒的岛民聚在一起胡乱推测——

    “是一艘船?”

    “好像是的。”

    “该不会是蒙戈人……蒙戈人又回来了吧?!”

    这一说,愣是惊起了大片酣睡的岛民。他们每一个都面白如纸、心颤如秤,生怕再度回到那不见天日、地狱般的折磨中。

    黄泉提气汇聚双眼,凝视了会儿……旋即朗声道:“放心!不是蒙戈人,舰船前首没有‘钜石圣母像’。”村民们听之稍有宽慰,但心中仍是抱有惧意。

    可来者究竟是何人?是敌是友?

    接继赶到的阿瑶不清楚,海伯、刘公公也不清楚。谁都不会清楚。

    海伯眯着眼睛,问道:“黄小弟啊,你可形容下这船的模样?”

    黄泉应了一声,道:“这船通体……呈墨绿色,造型与‘蒙戈人号’有些相似。皆是四平八稳的均衡型舰船。”

    海伯试问道:“它是不是有一道主桅,两道副桅,前甲板比后边略高些?”

    黄泉核对后,答道:“正是。”

    海伯更有了信心,细细描述问:“那它护板、栏杆身上,是否爬满藤蔓?舰首像……像是一株盛开的茶花,又像一位蜷曲的少女?”

    黄泉追声道:“分毫不差!”

    海伯失声大笑,道:“哈哈!这不是敌人,是朋友!是花剌子岛的朋友!”

    这‘花剌子岛’四字一出,乌山岛民总算松了口气,竟接继笑谈起来——

    “呀!原来是‘花剌子岛’的难兄难弟,吓我一跳咧!”

    “唉,可不是嘛!五年前,他们和咱们一样穷得叮当响,也不知道他们如今过得如何?”

    ……乌山岛的男女老少似乎都知道这‘花剌子岛’,且颇具好感,以至片刻后整个海滩就像是栖满了成群的海鸥鱼鹰一般,渣渣呜呜个不停。

    那艘墨绿色的帆船,在离‘乌山岛’百丈远处忽然抛锚停驻。船首甲板上,是有位身着浅绿长袍的中年男子,做起了一串古怪的手势。

    正当黄泉觉得一头雾水之时……海伯拍了拍他的肩膀,解释道:“黄小弟啊,你瞧他们舰首那发信人的‘右手高举过顶,打着三个圈。’那是表示‘问询’的意思。”

    “问询什么?”黄泉问道。

    “这三个圈的意思便是:请求靠岸许可。”海伯答道。

    “原来如此……真是些懂礼貌的邻邦啊?难怪大家伙儿对他们皆心存好感。”黄泉笑问,“海伯,有朋自远方来,咱们赶紧有请吧?”

    “好,那是必须要请的!不过……”海伯眼眸一温,道,“黄小弟,老头子我跳不动了,就请你站上高峰,回应他们个‘决定手势’吧?”

    “小事一桩!”黄泉问,“什么‘决定手势’?”

    “竖起大拇便是欢迎,反之便是驱逐!”

    黄泉应声窜上高处,冲着来船,竖起拇指!那舰首来使见之便抚胸点头,转身挥手示意,船才起锚、徐徐靠来。

    随着舰船渐近,一股淡雅的清香迎面飘至。

    这味道控制得恰到好处,闻了让人心旷神怡、神清气爽,绝不会让人觉得浓重不适。

    那‘花剌子号’上的使者还在走下船,海伯便上前笑脸相迎道:“是买买提?买买提兄弟啊!”

    为首的那名使者长方脸蛋、深眉邃目,上唇两侧蓄着两撮厚重的胡须,且向内翻卷。看起来既有三分英俊,却又带着三分滑稽。

    “啊哈!海伯伯,好久不见,最近过得好的嘛?”买买提说起话来,音调一蹦一跳,就跟抹了孜然那般。配合着其伏抖动的胡须,惹得人只想捂着肚子发笑。

    “唉呀!”海伯眸中湿润,紧紧握着他的手道,“好不好,都已经过去了、过去了……现在这里,可是崭新的‘乌山岛’了啊!”

    “是的嘛!蒙戈人滚蛋了,大家伙儿都有好日子了嘛!”买买提的目光逐渐转向黄泉,道,“在下‘买买提’的嘛,是‘花剌子岛’使者来的。乌山岛主在上,请受我一拜!”买买提道完,右手捧心,单膝下跪行礼。

    黄泉一怔,连声先道:“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买买提这才谢恩起身:“谢,岛主大人!”

    “哇哦!咱们乌山岛,有新的岛主咯!”

    “只有‘黄泉兄弟’才配得上这个位置!大家讲是不是?”

    “那还用讲?!唯有黄兄弟能做!”

    ……黄泉只见乌山岛民、图巴族人纷纷欢呼起来,便问海伯:怎么回事?

    这姜还是老的辣,海伯捋着白须,笑道:“老头子我摆了你一道,你可晓得?”黄泉仍一头雾水,只缓缓摇头。

    海伯哈哈又笑,道:“渊海上有这么个不成文的规矩——这能做‘决定手势’的,唯有岛上的最高权力人,也就是岛主、领主。”

    “这……这我怎么敢当?”黄泉心有复国之梦,岂能不想迈出第一步?只是他自认年纪尚轻、资历尚且,需得谦虚谨慎罢了。

    “朋友,有啥不敢当?!”图巴站出来道,“只有你能做‘乌山岛’的老大,别人做,图巴第一个不服气!”

    “没错没错!”小南这小鬼头也喊起来:“黄泉哥哥做咱们‘乌山岛’的岛主,大家都非常欢喜乐意的!”

    一时间大伙儿熙熙攘攘,呼声鹊起。

    海伯清了清嗓子,总结言道:“黄泉兄弟,你必当得。一来,你助我们抵御顽敌,救我们脱离苦海,且骁勇善战、才智出众;二来,你为人慷慨大方、义薄云天,说话做事只一不二。这乌山岛上舍你其谁?”

    “是啊,海伯说得不错!”“黄兄弟,你就别推辞啦!”……听着岛民们的呼声,实在盛意拳拳,似是已经没有拒绝的余地。但促使黄泉做决定的,却是阿瑶对他的轻允颔首。

    “既然此乃众望所归,这乌山岛的岛主,在下便是当得了。”

    黄泉拜谢众人,朗声说道:“我黄某人虽才疏学浅,能力低微……但我可以保证,从今往后,我黄泉定然心系子民、和睦邻邦。叫大家伙儿夏日有凉爽的冰镇美酒解暑,有甘甜可口的水果解馋;冬夜,也有厚实舒适的衣料御寒,有丰裕富足的存粮过年!”

    这些话,他字字铿锵、发自肺腑。这些话,也是黄泉听他的父皇,向子民保证过的。

    唉!他不禁又心中感叹:如果不是‘摩来国’侵略……这一切,哪有他父皇做不到的?

    “万岁,黄泉哥哥万岁!”

    “黄兄弟,恭喜你接任岛主喇!哈哈!”

    底下的乌山岛民、图巴族人,连同‘花剌子岛’来使都争相庆祝。

    那刘公公……更是激动得老泪纵横,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拜道:“先帝爷,先帝爷啊!您在天之灵看见了吗?少主子他有出息了……有出息了哟!”

    看着眼前一张张笑靥似花、如沐春风的面孔,黄泉不禁胸中连番激荡:这些岛民是是多么信任自己?!毫不夸张地讲,他们已经把身家性命都完全托付给了黄泉!

    黄泉倏尔眼眶一热,紧攒了拳头,指甲盖都深深地嵌入了肉里。这一刻,他仿佛终于有些理解:他的爹,为何选择战死沙场,也绝坚决不苟且逃命了……权利即是责任。且权利越大,相应的责任也越大!

    “好的嘛,太好的嘛!”

    买买提原地甩手起舞,舞姿虽稍显僵硬,却充满诚意。

    舞间,他“啪啪”击掌两声。他的随从来使,便从船舱内扛下来十箱鎏金烫银的精雕樟木箱。

    买买提再单膝跪地,行礼道:“这是我们领主大人献上的薄礼,恭贺贵岛觅得如此少年英才做岛主!同时,这也见证了你我二岛数十年来的友邦情谊嘛!”

    道完,他又“啪啪”击掌两次。那些随从跟班便逐一开锁,掀起樟木箱盖。盖子一掀开,那股沁人心脾的香味更盛,因为其内摆放着的……竟都是些郁郁葱葱、五彩斑斓的艳丽花卉。

    有种人,名叫‘无利不起早’。

    这些人死了之后,魂也是这样。譬如离肠、离大师就是如此。

    尽管人多眼杂,他不便现形。可他仍能传音入密,道:“哇,傻小子!这个是……是‘五灵茶花’啊!”

    “五灵茶花?”

    “宝贝,修灵者的大宝贝!”

    “大宝贝?”

    “是啊!啧啧,本大师的口水都淌下来咧……”离肠急忙道,“十箱,整整十箱啊!小子,你可有福气嘞!喂喂,赶紧先收下来,落袋为安!”

    能把离肠——这懒得长蛆的家伙给逼出来,说明这十箱‘五灵茶花’的薄礼,着实不轻。黄泉赶忙拱手作揖,道:“多谢贵岛岛主!”

    作揖,那是东土大陆人的习俗。

    买买提起先不懂何意,只等海伯向他使了个眼神后……他才后知后觉,作揖回礼道:“不客气的嘛,不用客气!咱们是朋友岛,兄弟岛啦!”

    “好!可是,买买提大使,有个事我没想明白……”

    “啥问题,尽管问,岛主大人不必见外的嘛!”

    “嗯,我想问一下……”黄泉望着那十箱‘五灵茶花’浅笑道,“这‘五灵茶花’,可真是送给我的?”

    “那是当然!”买买提道,“这‘五灵茶花’可是咱们花剌子岛的至宝,对您这样的修灵者……是有天大的好处咧!”

    “这就怪了。”

    “啊?哪里怪了嘛?”

    “咱们既然是初次见面……”黄泉干笑一声,淡淡问道,“你们又是怎么知道,我是修灵者、需要这些珍贵灵草来补益的?”

第029章 花剌子岛

    断了五年来往的邻邦今日再度来使,竟能如此精准地投‘岛主’所好?说其中没有隐情,只怕小屁孩子都不信。

    买买提的那两卷胡子再浓再密,也难以遮掩他尴尬的面部表情。只见他连忙躬身一拜,道:“阿呀,我忘记说了嘛!是南宫商会的南宫小……”他忽地顿住,好像是舌头打了结一般。紧接着,他的整张面孔都阵阵发绿,快要和他衣服的颜色一样了。

    “啊……哈哈!是南宫商会的燕公楠兄弟告知我们的嘛。”

    “燕兄弟?”

    “没错,燕兄弟!”

    “哈,是他呀?”半月不见,黄泉竟有些想念这位外柔内刚的哥们,“燕兄他最近好吗?”

    “哎!”买买提叹了口长气,道,“不好的嘛,一点儿也不好……”

    “啊?”黄泉眉头一皱,问,“他……他怎么了呐?”

    “具体情况,我也是不清楚的嘛,毕竟‘买买提’我……只是个下人嘛!”买买提摊了摊手,又道,“反正半个月前他们来咱们‘花剌子岛’,就像是吃了败仗的兵,垂头丧气的嘛。”

    “半个月前?不就是我们决战白狮子之后?”

    “嗯……应该是的。”买买提搓着大胡子,翻着白眼回忆道,“我好像听‘龙木先生’还因此指责过燕公楠兄弟的嘛,而且言辞还挺激烈的咧!”

    “龙木先生?”

    “嗯?黄岛主你没见过他?就是又瘦又高的,浑身裹着黑色披风的,只有一颗眼珠子的那个男人嘛!”

    ‘原来,他叫‘龙木’……’

    买买提见黄泉若有所思,便又比划了个吹奏竖笛的手势道:“有时候,龙木先生还会用金笛子吹奏两首曲子的咧,您真没见过嘛?”

    金笛子?

    黄泉、阿瑶闻之,不由得就相觑了一眼。

    阿瑶的神色明显激昂起来,仿佛就在道:泉哥,是金笛子!赶紧问他!

    “哦,我好像想起来了!”黄泉冲前者使了个眼色,转而对买买提道,“我见过那位‘龙木先生’,他……可算得上是位高人。”

    “这是当然的嘛!”买买提笑道,“龙木先生他……可是南宫家首屈一指的侍奉家臣,也是渊海赫赫有名的修灵高手的咧!”

    “是吗?黄某当真是失敬了!”黄泉笑问道,“那敢问燕兄弟和龙木先生,南宫商会的诸位还在贵岛吗?”

    “应该……还在的吧?”

    “那太好了!”黄泉抱拳道,“买买提兄弟,今日方便捎我到贵岛拜访吗?”

    “这——”

    “来而不往非礼也!”黄泉眼珠一转,胸中生计道,“海伯,麻烦你准备十箱‘黑曜矿’作为见面礼,咱们一块儿去拜访‘花剌子岛’的岛主,好吗?”海伯绝无二言,点头答应。

    十箱‘黑曜矿’?这新任岛主真是出手阔绰!

    买买提原本有些犹豫,毕竟他并非是‘花剌子岛’的做主之人。但眼下在渊海的市场上,十箱‘黑曜矿’的价值……那可远比十箱‘五灵茶花’高得多。

    为什么呢?就因为蒙戈人霸占乌山岛五年,渊海‘黑曜矿’的出产量为零,而‘五灵茶花’是年年供、月月缴。天下物以稀为贵,这‘黑曜矿’的价格怎能不高?

    商人面对这种诱惑,本就和采花大盗瞧见花姑娘一般难以自制。再者,此番‘花剌子岛’的岛主派买买提带着厚礼前来贺喜……岂会没有所图?

    “没问题的嘛,没问题的!”买买提干笑两声,又扭起了那支难看的舞蹈,“欢迎乌山岛黄岛主,回访我‘花剌子岛’嘛!”他说罢,那些跟班随从也纷纷跳起难看的舞,并齐声喊道:“欢迎,欢迎黄岛主!”

    稍事休整,准备回礼。直至正午,黄泉、阿瑶和海伯三人便踏上了那艘暗香浅浅的‘花剌子号’,启程出海!

    ……

    花剌子号——本就是当年由花剌子岛出资,请海伯设计、建造而成的,所以她与改建后的‘蒙戈人号’有许多异曲同工之处。

    譬如她们皆是配有一面主风帆、前后两面侧风帆的三桅结构,以及从整体外观看来,她们都属于矮胖、稳定,经得起大风浪的移民舰船类型。

    胖子,不一定反应慢,灵巧的胖子在这世上比比皆是——船也一样。这胖子般的花剌子号,航速就快得离谱、快得让人都难以睁眼束发。

    可即便如此,黄泉也瞧见了船尾的那个测速水手,在半个时辰内打了十五个绳节……他不禁靠着船舷,迎着咸味的海风,叹道:“半个时辰,航行十五海里……如此笨重的移民船,竟然能达到的这么快的航速?简直让人难以置信呐!”

    海伯笑道:“呵呵,这船才开到十五节航速,你就‘难以置信’了?”

    黄泉反问:“难不成……这船还能再快?”

    “那是自然!如果保养得当,半个时辰起码二十海里!”

    “起码二十海里?那就是……二十节航速以上?”

    黄泉在蒙戈海盗船上当了三年苦役,从没见过蒙戈人的船超过十八节航速的。他大吃一惊,道:“那这艘‘花剌子号’岂不是比注重速度的海盗船还快?!”

    “哼,蒙戈人的海盗船,怎能和老头子我设计的船相比?”虽然海伯的语气中满含傲意与生硬,可他的双眸却闪耀着慈父般神采。他轻轻抚摸起布满藤蔓的船舷木栏,叹道:“哎!他们‘花剌子岛’的人,只懂在船上赘饰他们盛产的花草藤蔓,却不知道如何保养船只……真是可惜,可惜了我的‘好姑娘’啊!”

    正当海伯连声哀叹,逐渐没入怜惜潮涌之时……叮叮叮叮,鸣金收帆!瞭望手敲起船铃,数位水手便顺杆爬上,收起一半风帆。“各位——四点钟方向,减速慢航!”买买提与舵手相互做了几组手势,便即掉转航向,减速靠岸。

    花剌子岛,又名绿毛龟岛。

    只因其外观的形态,好似一头长满苔藓的大乌龟,故而得名。实则,那层“苔藓”便是由数之不尽的各类奇珍异草、灵花宝果覆盖而成。

    还未登岛,就能见一片翠绿包裹整座岛屿,鼻中更传来淡香绵绵。识得出的有甘菊、龙葵、野桔梗、素菖蒲、百香果等,不认识的植物、水果更是不计其数。

    其中最为广负盛名的,便是“五灵茶花”,没有之一。据《东玄经·百物》中记载:‘五灵茶花’,主产于渊海极南的‘花剌子岛’。性温、微苦,花瓣常有三至四片,最上乘的则为‘五瓣五彩’品相。其色有‘绿、赤、蓝、黄、棕’,相对灵之五行‘风、火、水、土、木’,经过炼制可成灵药,具有五灵皆补之效能,深受修炼者喜爱与追捧。

    要看一件商品是否火热,该看什么?

    商品的价格?排队的人数?都对,但这些只是表象之一。最能确定其火热程度的,却是‘掮客’与‘黄牛’的数量。

    随着‘花剌子号’一经靠岸,转眼已有十来艘单桅小船往来其间。他们才不管这艘是打哪来的船,只要擦身就抓紧时机,大肆推销:“‘五灵茶花’队列,第一百二十位!贱卖千两银子!”、“小哥,要不要‘五灵茶花’呀?四叶儿的,三叶儿的都有!保证叶脉清晰、根茎饱满!欸,还有啊……我这儿保证是渊海最低价!”

    这些掮客、黄牛们,还时常为了抢一单生意而指鼻骂娘,甚至大打出手、头破血流的人皆有之。刚才,就有两条汉子扭打起来,被巡逻兵扑通两声踹到海里去。可见,这‘五灵茶花’销路的火爆程度,那是非同一般。

    反观来往商船虽络绎不绝,但都挺懂规矩。一艘艘排着队,向岛上哨塔打着‘停靠问询’,经岛主授权的代理人竖起拇指示意后,才缓速靠岸。

    黄泉一干人乃是邻邦贵客,又搭乘‘花剌子号’前来,着实省去不少时间和麻烦。没有一盏茶的功夫,他们的双脚就踏在了这生机勃勃的小岛上。

    “黄岛主、阿瑶姑娘、海伯,我这就去了?”“请!”

    买买提要禀告‘花剌子岛’岛主黄泉来访,便先行告辞,让他们在港口稍等。众人,便即顺着狭长的海岸线欣赏着农商业发达的异邦文明。

    黄泉望着那井井有条的船列,不禁感叹道:“这些商人还真守规矩啊?看来……父皇他老法里讲的道理,在什么地方都是适用的。”

    阿瑶柔声问:“令尊他,说了什么道理?”

    “为商,便是为人之道。只有先学会做人,才能经商有成。”黄泉笑道,“这是他老人家过去在太周大都,召开商队大会时讲的。”

    阿瑶深有同感,殷切道:“龙生龙,凤生凤……令尊在天有灵,能看见泉哥你为人处世义薄云天、一身正气,他定然会感到欣慰,为你骄傲的。”道完,她眼波流动,只单单望着黄泉冷峻却刚毅的面孔。

    “嗯,但愿如此吧?”黄泉双手合十向天,语气逐渐轻柔了起来,“希望父皇他的在天之灵,不必为我而殚精竭虑,能畅然安息……”

    风吹杨柳千门绿,雨泣桃花万户红。

    说得正是这海堤两旁‘一树杨柳,两枝桃’的栽种方式,直让人‘又闻花香熏得醉,还赏垂柳舞弄影。’

    阿瑶终年居于深海、不见天日,固不必说;而黄泉、海伯则是当了苦役三、五年,犹如待在人间地狱。现下,他们能见到此番美景,皆是顿感心旷神怡、精神百倍!

    ‘终有一天,我也得将‘乌山岛’建成这般模样,让大家伙儿都好好享受一番!’黄泉心中默自规划着未来,嘴角渐露笑意。

    可是,美景总有歹人破。

    仿佛什么好事情,都得有些瑕疵才成。

    “他娘的,都给咱少爷滚开!滚远点儿!”忽闻得东首有一艘五桅旗舰破浪疾驰而来,左右各有两艘三桅中型船保驾护航,将原本井然有序的入岛船队冲得四散而开!

    究竟是谁的船,如此蛮横无理?黄泉提起灵气,汇聚双眼,一看——“南宫商会”四个大字,烁烁耀眼。他心想:‘这该不会是……燕兄弟吧?不可能!他决然不是这种蛮横之人!’

    还没等黄泉推测下去,南宫商会的旗舰隔壁,一艘‘外海商船’的甲板上是有大汉喝骂道:“哪来的杂毛混小子,这么蛮横无理?你是有爹养,没爹教吗?!”黄泉闻之喝得一声彩,心中痛快称:骂得好!

    “你敢骂我?”

    只见那南宫商会的旗舰船首,有个眉目俊俏的小白脸轻舞折扇,信步而上。

    大汉不服,吹胡瞪眼道:“怎么?不长眼睛的东西……还骂不得了吗?!”

    “你可知道,本少爷姓甚名谁?”

    “管你个兔崽子姓什么?老子骂的就是你!”

    那小白脸哼哼一笑,道:“我先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叫‘南宫东明’。”

    大喊嘎然一吼,满嘴火药味儿道:“谁他娘的要晓得你这娘娘腔的名字啊?!”

    “啧啧,你还是要晓得一下。”小白脸折扇一收,点向大汉道,“因为……你马上就要见阎王了!”

    南宫东明面色陡然一敛,周身碧绿色的灵气应声大盛!随之,他手中折扇又自展开,再度翩然挥舞起来!

第030章 南宫东明

    海风本来蕴藉,温柔如春。

    可经南宫东明甩手一扇,竟有股劲风大作,呼喇地直刮上岸……等这股劲风势头减弱,登时就有人声嘶力竭地大喊:“死人喇!”

    周围几十艘商船的甲板、船舷,以及花剌子岛那狭长的海岸边,不一会儿便人影稠密,挤满千余围观群众。就连卖特产水果的走贩小子都放下扁担、暂搁生意,纷然指点议论起来。

    “那位贵公子,就是……南宫东明?”

    “是啊,他便是‘南宫商会’二当家的公子。”

    “这远海来的汉子竟敢招惹‘南宫商会’的公子,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黄泉顺着声源,注目瞧去,顿然眼珠一瞪!

    那喊的人喊错了。这大汉没死,但比死了都痛苦百倍!因为他……已俨然成了一根人彘!他的手脚皆被齐身斩断,面孔上划着十来道血痕,烂成肉糜。看情形……只怕他如今双眼也瞎,舌根也断。

    “这……这他娘的究竟怎么回事?”

    “不清楚啊!怎的刮一阵妖风,这好端端的汉子……怎就成人彘了?!”

    “娘的,花剌子岛的卫兵是吃屎喝尿的嘛?见到‘南宫商会’就和见了亲爷爷一样?还不去抓凶手?!”

    ……不须片刻,整片海湾便陷入了恐惧与责骂的漩涡之中,是震耳欲聋!可骂归骂,谁都不敢上前质问。因为谁都不想得罪这渊海一霸:南宫商会。更不想得罪这‘南宫商会’中最要命的刽子手——南宫东明!

    那些原本靠近南宫舰队的商船,就和碰到幽灵鬼船似的,打起满舵、躲得老远。与南宫东明对视的人,也个个低下脑袋,保持沉默。因为,沉默就是命!

    谁都要命,所以南宫商会的船畅通无阻,转眼就靠了岸。

    南宫东明与十来个下人上岸,他所到之处,周围虽然都挤满了人——却是一片死寂!每个人面前都像是竖起了一块墓碑,乱说话的,就得亲手把名字刻上去。

    谁敢说话?谁不要命?

    南宫东明那充满不削、能用鼻孔看人的小白脸上,仿佛就挂着那么一句:谁要命,就给本少爷做哑巴!

    可这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就她娘的有人不要命,就有人天生和翡翠一般带种!黄泉就是这种人中翡翠!

    “喂,畜生杀人,是为了吃。你杀人是为了什么?”

    黄泉面容冷峻,随口淡淡讽刺,就把他们喊停。南宫东明未及回应,两个虎背熊腰的水手便即一摇一摆,耀武扬威地走上前。

    其中一人破口就是大骂:“妈屁的,你这黄皮狗活腻味了?胆敢奚落我家少爷?”黄泉不答,沉脸盯着他们。

    另一人又指着黄泉的鼻子,瞪眼喝道:“你他娘的,看什么看?!再看……小心老子把你那两颗黑眼珠子都扣下来!”黄泉冷冷笑道:“呵呵,我在看两条仗势欺人的野狗……究竟在乱吠些什么?”

    “娘屁的……敢对老子出言不逊?我看你活腻味嘞!”那两个水手当惯了南宫东明的狗。狗随主人,他们自然嚣张跋扈,抽刀夸夸就砍!

    “哼!”

    黄泉眉头一紧,刚欲动手,忽见两条大汉杵在原地、脸色狰狞,且憋得通红。

    “灵、原来是修灵者!”

    “难怪他们胆子这么肥,敢和‘南宫商会’叫板啊?”

    黄泉蒙在鼓里,他望向周遭围观商旅。见他们个个异样地望着自己,心中大感疑惑。直到他再转过头——只见阿瑶周身蓝气环绕!足下一滩水中,窜出数根水鞭,将这两个粗壮的水手五花大绑。

    这两个水手喉咙里仍旧“嗯啊——”地憋气使劲,可他们怎能挣脱?就连蒙戈巨人‘蛞蝓老六’,他都没法挣脱的这宛如蟒蛇的水鞭!

    南宫东明虽傲,却傲之有道。他灵气一探,便知虚实,于是心中猜测:‘这水灵的小娘们儿实力不弱,有点道行;但这黄皮狗的灵气量却不大,难不成……是他刻意压制住了灵气?’最后,南宫东明的视线,停留在了黄泉挂于胸前的那半块‘血玉灵玺’上。

    他灵识一开,欲要感知灵玺之秘……哇啊,他只觉脑袋嗡地一声!那一刹那,南宫东明眼前仿佛出现了一道奇怪的图像:那,像是狰狞的血中鬼怪?又像是……征天的金身神罗?!再具体……他就没看清,因为那画面只存在了短短一念,随之稍纵即逝!

    忽地,他只觉得胸廓一痛,口中甘涩。他心想:‘这、这块血玉究竟是何物?怎得瘴术如此高超?这男的,不简单啊……’

    “哼哼!”

    南宫东明莞尔轻笑三声,压住了逆冲的内息,朗声答道:“畜生杀人为了吃,我南宫东明杀人……全凭乐意。但是,我刚才并没有杀人啊?谁看见那人死了?”

    若是碰上软柿子,南宫东明早就二话不讲,伸手捏得对方渣都不剩。可他如今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把初入灵阶的修行者——黄泉,误认为高手。所以才先不卑不亢,有所保留。

    “对,你是没有杀人。”阿瑶沉不住气,娇声呵斥道,“但你,却把好端端的人整得比死都要惨……真是好生歹毒呐!”

    南宫东明的父母双方,皆出身于渊海名门世家。其父乃南宫家主的胞弟——南宫乔木;其母乃是渊海东面海域的不二霸主——东方世家的三小姐。如此背景……放眼这渊海之上,有几个人敢骂他?眼前的黄泉、阿瑶就算两个。且黄泉骂得内敛,阿瑶骂得张扬,算是道出了所有看客们心底的声音。

    “你们两个,还真吃了熊心豹子胆啊……”

    南宫东明虽是忌惮,但忍耐还是有限。他仗着人多势众丝毫不惧,甚至……是起了杀心!

    只听嗡嗡连震,他周身旋起了淡翠色的灵气,衣衫和发丝也随之流向徐徐舞动……倏然,他掌中折扇如漩涡般疾速凝聚了大量灵气,随即唰喇一声、狠狠一扇!

    “风灵诀——疾风刃!”

    只闻烈风啸啸,一道无形气刃破空劈来!

    黄泉、阿瑶当时也纷纷运起灵气,预备拿出杀招回击。

    眼看恶斗就在一触即发、发不可收之际……却有一团黑影如鬼似魅,翻卷而来。他凌空伸手,就将那连金石都能切割开的风刃牢牢捏在掌心!

    “东明少爷,您可真是爱胡闹呐?老爷吩咐了多少次,您可不兴在盟友的岛上使用属下所教授的灵诀啊……”那疾风灵刃就在他指尖铮铮作响,就如小孩的玩具,被没收了一般。而他,也像是苦口婆心的老管家一般,在规劝顽劣的少主子。

    黄泉、阿瑶瞧定,是又惊又喜。因为那团黑影,正是他们要找的独眼男子——龙木!

    “这‘疾风刃’虽是基础灵诀,可万一擦伤了阿猫阿狗、小花小草……该如何是好?”

    道完,独眼男子便将那疾风之刃随手往海面一甩——只听嘭的一声巨响,海面上陡然炸起了三丈多高的水花!

    连同黄泉、阿瑶在内的数百看客无不大吃一惊,嘴巴张得可以塞进两个白面大馒头。他们心中都不由得发问:这世上,居然有人只靠徒手……就能降服他人的灵诀?

    “好罢……好罢,我服了你!”南宫东明见到这个独眼龙,是无从可辩、不服不行,只得连声叹气、转身道,“小的们,咱们走!本少爷还有桩大生意谈,犯不着和这些低档人纠缠。”

    “东明少爷,您这就识大体啦!”独眼龙笑得脸皮都褶起来,赞叹道,“眼下咱们的唯一目标,就是赢了那场‘半年赌约’,其它的琐碎事……是能免则免得好!”

    “知道了,知道了!先生莫要再唠叨嘞!”

    “唉,少爷……这怎是唠叨呢?属下这是为您好啊!要知道……”

    南宫东明虽为人傲慢、出手毒辣,但对这独眼龙却真是一点辙都没。他一边赶向车水马龙的花剌子集市,一边只得听他反复絮叨、频频点头敷衍。

    这南宫东明一走,花剌子岛的卫兵便象征性地赶了赶场子,将围观的商旅轰散。让他们各走各路、四散开来,做自己的买卖去。

    片刻后,杂乱无章的港湾再度有序起来。商船又挨个儿排队,打起问询的手势靠岸,来往的商旅掮客也熙熙攘攘地讨价还价,抢起了生意。

    “泉哥,好奇怪啊?”阿瑶皱着眉,淡淡道,“这‘龙木先生’不是燕兄弟的家臣吗?怎的,又会侍奉起了这歹毒的南宫东明?”

    “是啊,的确奇怪……”黄泉凝神细思,又道,“且更奇怪的是——这次见他特别喜欢笑,笑容也很自然,还特别的婆妈唠叨。而之前的他……整个就像一块压酱菜的大石饼子,是又闷又硬。”

    这两个‘龙木先生’,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一模一样,可是个性却完全相悖!难不成,龙木其实是个‘双面细作’?黄泉摇了摇头,心中直呼:脑子太小,着实整不明白……

    “黄、黄岛主,阿瑶姑娘!海老头的咧!”

    适逢黄泉、阿瑶疑惑不解之际,买买提从人群中挤来,面色惨白。黄泉却和个没事人似得,闲道:“大使,何事如此惊慌?”

    买买提的两撇大胡子都要急得卷上了天,他喘着粗气道:“我……我刚报告完……报告完岛主,就听卫兵说你们……你们和‘南宫商会’的东明少爷扛上了,我哪能不惊慌的嘛?!”

    “哼哼。”黄泉哼笑道,“我们双方,可不都没缺胳膊、没少腿?安然无恙吗?”

    “唉!”买买提叹了口气,肃然道,“现在看起来没事,可不代表以后没事的嘛!”

    “什么意思?”

    “这东明二少爷……可是出了的‘有恩不报,有仇必报’的啦!”

    这还真不用讲,当黄泉出口讽刺南宫东明之前,就早已料到此人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他反倒安慰起买买提:“我明白了,多谢买买提大使相告。我定当多加小心,防备小人。”

    “啧啧……不提了,不提了嘛!”买买提躬身向黄泉一干人行礼,恭敬地道,“今日晚上,我家岛主连同燕公子设下宴席款待,诚邀各位在花剌子城中相聚!”

    “燕兄弟,他当真在?”

    “在的嘛,买买提……轻易不骗人的!”

    “那真是太好了!”

    这几日,黄泉可想煞了这过命的兄弟,正想与他痛饮千杯,畅聊通宵。这,自然逃不过阿瑶那对明朗泛荧的双眸,和冰清纯洁的内心。

    ‘泉哥他……好像对谁都一般好,对兄弟尤其得好……芝瑶啊,芝瑶!你最近这是怎么了?怎老是爱胡思乱想?’阿瑶见到黄泉这般心系燕公楠,不知为何,竟觉得心头发酸。如是喝了陈年老醋,有说不出的难受。

    待情绪稍事舒缓,阿瑶才玉唇轻启,问道:“大使,敢问‘龙木先生’也与燕公子同在?”

    “在的嘛!”

    黄泉一怔,抢言问:“从刚才开始,一直都在?”

    “一直都在的嘛!”

    黄泉一行人闻之愕然相觑,心中不由得疑云渐稠:究竟,这‘龙木先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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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6272/ 第一时间欣赏灵灯最新章节! 作者:太宵所写的《灵灯》为转载作品,灵灯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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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灯介绍:
黄泉
是幽冥之川、是神隐甘泉,
也可以,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更可以……是个有爱人、有很多朋友、也有正知正念的「太周之国」落难太子。而我们的故事,却是从他受尽屈辱时开始的……灵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灵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灵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