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盐岩病根
“不好,走!”
唐古德眉间一挑,忙抽出‘破魔银鞭’甩向悬窗上的青铜把手。
黄泉霎时也领会其意,纵身抓住银鞭。随之两人四足发力一蹬,在‘荣耀王座’的侧面划出一道大径的半圆轨迹,像是丛林中的猿人一般,捞起了瘫坐在地的‘妙琳’。
唐古德右手揿下‘鞭柄’上的机关,只听嗉溜溜,那‘破魔银鞭’就急速收缩。在黄泉掌中‘暗影邪风’的推助之下,三人如蜻蜓点水般触地即升,荡向悬窗。
这世间万事万物,有时都只差一步。
两位极高明的宫廷棋手对弈,胜负通常只在一手之间;两个绝顶的剑客生死决战,那至多也只会露出一个小破绽;而黄泉三人眼看就要登上高处悬窗的窗框,只差一步之时……
——“奥义,聚沙大爆!”
——那‘黑砂海螺’已然通体亮红、热雾腾腾,仿佛是烧熟了的螃蟹。
只听“嘭通”一记剧烈炸响,砂螺向四面八方爆射出毁灭性的冲击之能,瞬间崩裂了‘荣耀王座’和‘始祖巨人’的遗骸,还有周围那高耸的承重廊柱与千姿百态的石雕巨像。同时,也将黄泉三人重重地吹飞,抛往正在拱形金顶下剧烈晃动的‘水晶鎏金灯’。
一时间,耳畔此起彼伏地响起乱石和碎屑飞溅撞击的声响,以及巨像手中的‘青铜圆盾’和‘青铜长矛’嗙然坠地、咣当不止的震荡声,还有耳膜受到灵气冲压而发出的尖啸耳鸣。
三人犹如被赶到灯上的蚊虫,只有依附在‘水晶鎏金灯’那粗壮结实的灯罩和锁链之旁,等待这股强劲的冲击之力所留下的余震慢慢止歇,方才能调息运气、打量足下已然面目全非的‘觐见正殿’。
簌簌风声,吹散扬尘。
就算捂住鼻子,还是能闻到四处弥漫着的、齁鼻的霉变气味儿。
王座已四分五裂,两边的扶手分别挂在了壁灯和悬窗之上;椅背也俨然成了一幅旷世杰作,镶嵌在了浮雕石壁之上;空余下看似还牢固的底座,孤零零地守株原地。
王座的四周早已成了废墟一片,尽是断柱破壁和‘始祖巨人’七零八落的残尸。那些金器兽首、琳琅摆设也都无一幸免,成了件件废品。
唯独一个人还未被废。
他,正是这次‘聚沙大爆’的始作俑者——流魄。
他身上那条锦绣长袍大部分已经损毁,左肩更是被‘白玉浑天破’击中,血流如注。
可他好似不把这些鲜血和伤势当一回事,只捂住自己那已从‘去面状态’恢复的容貌。
流魄那对墨绿色的眸子像是毒蛇的眼睛,死死瞪向灯架上的黄泉三人,呵斥道:“无胆匪类,可耻至极!你们以多欺少、以众凌寡,算什么修灵正宗?有种和我单打独斗,来判个生死啊!”
唐古德乃三人中灵压最强者,他受冲击后只受得几处轻伤,很快就恢复了中气。他道:“自古对付邪魔外道,大可不拘小节!这是正邪决战,不是擂台比武,要与你讲什么武德规矩?”
“好,哈哈!好得很呐!”
——流魄怒极而笑,其声震得吊灯也左右摇晃。
——等笑声渐隐,他的眼睛里忽就闪出恶毒的光,问黄泉:“你和小尼姑来此‘觐见正殿’,恐怕不是为了抓我的吧?若是你们肯乖乖离开,我倒是能再让你们多活几日……”
黄泉与妙琳相觑一眼,前者义气凛然道:“这位‘神王教’的传教士是我的朋友,他要拿你,我一定鼎力相助!跟何况……你是‘万相王’的嫡传弟子,更是‘明尊魔神’的再世器皿,绝不能姑息让你逃走!”
流魄眼皮一沉,呲牙暗骂。
他本想支走黄泉和妙琳,好让自己单独对付‘唐古德’,毕竟他先前在夺取‘三魂佛玺’之时,已与‘西寒四友’有过一场激烈战斗,灵气的损耗已经过半。
若是眼下再加一个浑身缠绕‘血之灵气’的‘黄泉’和能击出致命一击的‘妙琳’,他自量难以得手。他的视线忽就飘向了那尊‘王座底基’下的一方钥匙孔洞,嘴角又挂上了一抹奸邪狞笑。
他周身的墨色砂砾,再度由黑变红、又红变橙,腾起炙热气息。
黄泉喝问:“流魄,你还不赶紧束手就擒?难不成非要见了棺材,你才落泪?!”
流魄不理,自顾自说道:“你和小尼姑来此,一定是想要锁上这‘王座底基’下的机关,不让这引起‘盐岩化病’的‘盐之灵气’再度蔓延至血漠各处吧?”
黄泉一捏拴在‘血玉灵玺’旁的‘长老钥匙’,大声喝问:“你想干什么?”
流魄带着骇人的笑靥,单掌凝起沙砾,做成了一块假面附在脸上。
他又咯咯地嗤笑了两声,旋即双手无影,一连打了十来个诀法术印。
“沙灵诀,流沙炙牢!”
招名一落,只闻四周的墙缝里,是有轻悠的簌簌声。
未过弹指间,那簌簌的怪声越来愈响、越发密集,就如同墙壁里有百万条毒蛇在吐信嘶鸣、来去游窜。
嗦啰!
当唐古德的‘破魔银鞭’抛出,企图再度勾上悬窗上的把手时……
——唰喇喇!!
那面石壁顶角的墙缝,瞬间迸落下一幕炙热的流沙瀑布!
它刹那就弹飞了‘破魔银鞭’,封死了西首悬窗。而后,东南北其余三面,也都从顶角之处倾泻下了滚烫赤红的‘流沙瀑布’,将整个‘觐见正殿’的第三层与外部完全隔绝。
唐古德脸色一变,道:“流魄,你所剩灵气已然不多,眼下又使出如此大损耗的灵诀,试问还有灵气支撑你以一敌三吗?我奉劝你,还是赶紧罢手,不要作徒劳的反抗了!”
流魄诀法不断转换,笑道:“谁和你们说,我要亲动手自宰了你们?”
唐古德凝神一想,惊愕道:“难道,你是要……”
啪嗒一声!
流魄充斥浑厚灵气的双掌,拍在‘青金石板’铺成的地面之上。
那石板自其掌心之处嘎然开裂,并向四周扩散而开。那源源不绝的‘黑曜沙砾’自缝隙中倾注入石板以及王座地基上的钥匙眼,将其逐块研磨、撑碎,然后……
——轰然垮塌!!
——整层坚固的石板地面,转眼间像是散碎的豆腐块般,逐一下坠。其上残存的雕花廊柱、半截的英武巨像、腐朽的部落旗帜与横倒的瓶罐陶瓷接继向下跌落。
最后,就连‘始祖巨人’和他至死都不愿离弃的‘破碎王座’也都随着这个曾经辉煌一时,但如今却衰败失落的国度,藉由流沙一同葬入了无尽的混沌深渊。
几个起落。
流魄踏着逐块坍塌的青金石块,纵身没入了‘炙沙瀑布’之中。
整座‘觐见大殿’不禁往复回荡起他痴魅的嗓音:“开怀大战吧!这将是你们此生最后的一场战役,尽情享受被恐惧和绝望支配的滋味吧!哈哈——”
那笑声渐行渐远,不久便消失在三人的耳根。
片刻安静,独余下四面‘灼热沙幕’窸窣的冲刷之音。
它们不知跌落了多久,终在大殿底下,那混沌的空间里再次堆垒。
三人凝神不语。
妙琳见黄泉与唐古德皆眉头深锁,不禁问:“二位施主,你们知道这底下究竟有什么吗?”
黄泉闻着那阵阵涌起的浓重盐味,更攒紧了颈中的钥匙,淡淡道:“依我所见,咱们的脚底下,恐怕藏有近年来血漠头号奇症——‘盐岩化病’的病根。”
“‘盐岩化病’的病根?那是什么?”
“可能是一道极强的灵诀阵法,也可能是……”
他还没来得及道完,又有人抢在他前头讲话。
可讲话的并非是‘妙琳’或‘唐古德’,也不是早已遁走的‘流魄’。
而是从那蒸腾着盐白气息的地洞底部,传来凄惨咆哮的那个家伙!
呜噜噜!!
宛如从满是馊水的窨井盖里传出的怪声与臭气,强盗般地涌入三人鼻中。
引得打小就爱清爽干净的‘妙琳’阵阵干呕,就连那见多识广的‘唐古德’都眉宇不展,食指一横,虚掩住了人中。
唯独和邋遢的‘蒙戈海贼’混了三年、又经历‘西门世家’尸船洗礼的黄泉并无大碍,他非但没有觉得不适,反而不顾危险,跳到了‘水晶鎏金灯’最底下的一枚水晶珠子上,凝气入眼、灵识一开,向下探去……
噌——
那灵识还未探下十丈,一束‘盐岩吐息’便冲散了黄泉撒出的灵线,并迸射向三人。
黄泉运起‘血之灵气’灌注入‘骷髅太刀’,正对着那吐息就是蓄力一劈!
呲呲!!
可是那股吐息之中,满含盐粒。就和流魄的沙子一样,光靠蛮力并不可当。
虽然这盐粒无法将黄泉三人给彻底盐化,但已然让三人身中‘盐岩病’——他们只需半刻不动,就得浑身僵硬、化为盐像。
黄泉高喊一声,提醒道:“两位,快以灵气运转周天!”
唐古德应声颔首,灵气早已充盈周身灵脉。
可‘妙琳’却有些为难,因为方才那一击‘白玉浑天破’是倾注了她所有的灵力。眼下她的丹田气海,已是空空如也。
也就在这紧要的关头,更可怕的事情竟接踵而至。
那‘水晶鎏金灯’的铜制灯架居然被完全盐化。
没了红铜那柔韧的性质,盐块灯架的铆点便应声断裂。
只听喀喇一崩,整座灯架便散碎跌落于盐雾之中……
第272章 古国勇将
崩裂的盐化灯架和水晶灯珠一并坠落。
良久才嘭地一声,砸到热砂蔓延的地洞之底。
而黄泉三人却并没随之掉落,他们正像悬挂在屋檐下的风铃般,借由勾住铆点的‘破魔银鞭’来回荡漾。
可好景不长,还没等他们再有商量时间。
只听脚底有“嘭、嘭、嘭”三记连声炸响!
三枚‘盐岩巨石’便冲散混沌雾气,疾掠向黄泉等人!
黄泉左手搂住‘妙琳’的小蛮腰,右手执起‘骷髅太刀’连砍三记!
刷刷刷!
三道弧形青炎剑气,如蛟龙入海般直扑来招,将三块‘盐岩巨石’应声劈成六半。并改变其原先轨迹,巧巧擦过三人的衣摆、袖角,砸碎在头顶那描金彩绘的拱形天花上。一时盐粒四溅、闪耀晶亮,并在各到各处的石板缝隙之中绽开了盐花、长出了盐柱。
没等黄泉喘息,洞底又是“呼噜噜”地打了一声雷鼾。
旋即蒸腾的黑雾热气之中,竟是窜起一根如巨龙般的惨白手臂,向三人抓来!
黄泉喝得一声,一刀砍在其手掌的虎口之处,并燃起了炙热的‘幽冥夜火’。
可哪知道对方全然不畏惧剑气与夜火,一把拽住‘破魔银鞭’就向下使劲一拉!
嘎喇!
头上已然盐化的天花金顶,忽就豁开了一条纵贯东西的大裂口。
嘎喇喇!
再没等这‘惨白巨手’使出吹灰之力,那绘制有精美《巨人远征图》的天顶便轰然坍塌,强劲的流沙连同岩块碎屑,一并将黄泉三人卷入深不见底的地洞中。
咚!!
那‘惨白巨手’的主人双脚一触地,就扬起了数百丈高的沙浪盐花。还将周遭的青金石壁、钨铁立柱都震得咯吱作响,崩开了一条条隐蔽的细纹。
这回,无需黄泉以‘幽冥夜火’照亮四周了。因为从头顶不断倾泻而下的‘亮红流沙’恍如四条岩浆瀑布一般,将整个偌大的地窖映得通红,就连角落里的黑曜铁链、精钢刑具、矮人尸骨和毒虫残骸等全都一览无余,遥见可辨。
自然,眼前这尊浑身白底映红的筋肉巨人,定是看得最为清晰的物事了。
他身高二十余丈,比那‘始祖巨人’还要高大。除开下身裹着轻薄的麻布条,遮掩住了他的隐私部位,其余可见之处皆是白皙透亮,皮肤的质地就像是经过精细打磨的大理石。而这锃亮的肌肤之下,一道道牛筋般强健的经脉散布于高高隆起的肌肉群块之间,给人以至高力量与无上尊贵的威慑。
唯独他那褐色卷发下的脸孔,却被一张‘钨铁面具’所覆盖,无法见其真容。可任谁全都能够想象,这位‘筋肉巨人’过去,一定是样貌堂堂、器宇轩昂的英武男子。
他足下还时隐时现起一道正圆形的大法阵。其中绘制有‘盐神托巴托’高举铁镐,破山取盐的典故图案,周围还注有一圈西漠文的咒语,文字之间是有滚滚的‘盐之灵气’不断腾起。
想必,这道便是守护‘始祖巨人’清静的咒诅阵法,也是‘岩盐病’的根源。
黄泉与‘唐古德’对视一眼,眼神之中互相认定。
唯独妙琳不知所以,问:“你们,难道认得这位巨人?”
唐古德颔首,黄泉则直截了当道:“他,正是‘巨人古国’的第一大将——‘盐岩巨人’!”
妙琳回忆道:“盐岩巨人?难道就是……供奉在‘万上灵阁’外墙神龛上的那位?”
黄泉展开了唐古德所赠的‘羊皮书页’,递给妙琳道:“这上头记载有‘盐岩巨人’的详尽背景故事,应当是西漠大陆最齐全的了。你想知道的一切,其中应当都有抄录,眼下……”他双眸盯牢慢慢起身的‘盐岩巨人’,接着说,“眼下我和‘唐教士’得想法子干掉他,才能解开那‘盐岩病’的咒诅法阵!”
唐古德应声表示赞许,道:“黄弟兄所言极是。此者已然失去神志、近乎癫狂,没法进行正常的沟通交谈,只有尽力将其诛灭,方才能换得‘血色荒漠’的片刻安宁。”
话到此处,唐古德在胸前划出一个十字,面对踏着重步奔袭而来的‘盐岩巨人’,祈祷道:“求神王怜悯您的仆人和子民,赐我力量消灭这乱世的邪魔,以彰显您的大能!”
他一睁眼,两人便如疾箭一般飞掠而出,先后跳到‘盐岩巨人’的大腿、手臂和躯干上,挥刀嚯嚓、扬鞭噼啪,与这千万年前的西漠强者殊死缠斗。
在妙琳眼中。
那‘盐岩巨人’时而抓耳挠腮,时而捶胸顿足,仿佛是在捉两只烦人的虱子。
而‘黄泉’和‘唐古德’面对这具宛如高山般的巨人,似乎也没有特别的进攻手段可以奏效。无论是黄泉的‘太刀剑气’、‘夜火炎轮’和‘暗影邪雷’,还是唐古德的‘神王鞭法’与‘二阶灵诀’都只能像蚊虫叮咬那般伤其体肤,造不成致命伤害。
妙琳不甘让黄泉二人涉险,忙又展开那张已被翻阅过的‘羊皮书页’,读到:“盐岩巨人,乃是‘始祖巨人’手下最为骁勇善战的将士,传说其灵阶已经达至‘地阶灵王’。
其战功累累,曾率领百余巨人族将士,孤军抵御从北方‘永冻之土’入侵而来的数万‘雪怪大军’与‘冰雪异兽’。他足足坚持了三个月零八天,终于等到巨人国援军抵达,方才一同驱逐恶敌。
有目击者称,战事期间亲眼见到‘冻土雪原’与‘北方血漠’的交界之处,有‘大雪怪’和‘冰雪异兽’的尸首堆积如山、摞尸及顶,而‘盐岩巨人’正自耸立于尸山之顶,暴喝退敌、无人敢战。是以,说此者乃‘北方雪族’永不敢忘的噩梦,那也丝毫不为过……”
念罢,妙琳心叹对手‘地阶灵王’之强,不禁面露忧容,连忙抬头再望向二人。
好在他俩一个‘天阶灵尊’,另一个等同‘玄阶灵尊’,合力之下倒也不妨多让。犀利的刀鞭轮番攻向‘盐岩巨人’的周身要穴,一时间竟是逼得巨人只守不攻。
妙琳松得口气,心里思索:‘这位巨人是修灵者,且是极强的修灵之王。练得恐怕也是名为‘盐岩’的一脉特殊灵气……既然知道他使得是灵诀招数,那就一定有罩门!’她边想,边打量‘盐岩巨人’浑身坚硬的石肤,雪亮的双眸最后凝向了裹有乌金腰封的下腹软当。
“有了!”
——她的眼睛忽就瞪得像田螺一般大。
——并又从那串‘白玉念珠’上拽下一粒珠子,高喊道:“二位,贫尼想到破敌良策啦!”
咻地一道青幽弧线!
黄泉掌心翻转,接下飞转回来的‘夜火炎轮’,喝问:“小师父,赶紧说来听听!”
妙琳还不忘双掌合十,先行佛礼道:“这位‘盐岩巨人’乃是修灵者,无论是他霸道的蛮力或是强劲的‘盐之灵能’都需要灵气来支撑。若是破了他的‘丹田气海’,说不定可以无需杀他,便能解开‘盐岩咒诅’!”
黄泉与激战正酣的唐古德相视一望,道:“可我俩一近他身,他便狂暴不止。别说击破他的下腹气海了,就连转到那个身位都有些困难!”
妙琳摇头道:“不必二位出手。二位只需牵制住他……最好可以控制牢他,贫尼自有办法一击破其丹田气海。”
黄泉一转首,只见妙琳正在替掌中的‘白玉念珠’注灵聚气。
“不可!”
黄泉担心妙琳会气尽人亡,高喊道:“你这是在胡闹!”
妙琳眼看黄泉身处险境还要担心自己,心头蓦然微微发甜。
她欣慰地道:“贫尼一日可弹射‘白玉浑天破’两发,黄施主大可不必担心!”
黄泉虽并无太深的大男子主义,可让一名比丘尼连续出手救助自己两次,换做是任何一个男人,恐怕都会觉得脸面无光。
他皱眉刚想说“不必”,哪知妙琳已然双眼紧闭,默自念咒。
“哎!”
——黄泉叹得口气,总觉心里不适。
“同为正道除魔,无需分男女老幼、贫贱尊贵,黄弟兄千万莫要因小失大。”
——唐古德飘逸地在‘盐岩巨人’的肩颈处来回腾挪,好分散这庞然大物的注意力。
黄泉一听,先嘴上认错道:“唐教士教训得是!我俩就替‘妙琳小师父’打下手,钳制住他!”
唐古德颔首,说:“好,右手交给我。”
黄泉附和道:“那左手这边,就由我包办了!”
话毕,唐古德‘破魔银鞭’簌簌一绕,缠住了‘盐岩巨人’的右臂手腕。旋即又提起不逊色于‘地阶灵王’的磅礴灵气,强行出力把他拽住。
而黄泉这边,则祭出‘阿鼻地狱’悬于胸前,并将‘拔舌地狱’内的‘笑不动’和百余只‘青皮小鬼’统统召唤出来,分上中下三波小鬼,以长舌锁住巨人的手臂与脚踝。
呼呜——
妙琳湛蓝色的法衣冉冉飘腾。
那薄纱般的灵气盖在她的脑袋上,仿佛为她披上了一头银色的秀美长发。
两人乍一看,只觉得她美若天仙下凡,好似一块纯洁无瑕的通透白玉,无需任何雕琢纂刻,就已登峰造极、人神共妒。
“白玉……”
——妙琳的身子不住地颤抖,视线也开始模糊。
——不过,内心的信仰和坚毅趋势着她使出最后一分气力,去瞄准‘盐岩巨人’的丹田气海。
这不止是为了解除‘盐岩咒诅’,从而造福西漠的苍生。同时也是为了保全眼前这位身经百战,却失去神志的‘巨人英雄’的性命与尊严。
“白玉浑天破!”
纵地一射,白芒破空掠过!
第273章 失落之迷
嘭的巨响,一击即中!
狮首腰封刹那扭曲变形,如同火山般逐渐隆起,冒起白色盐雾。
那岩盐巨人“嗷嗷”地狂吠不止,如疯牛般铆足全力挣扎,可他的双手始终被黄泉与唐古德控制住,无法动弹。
两人咬牙片刻。
那形似火山口的腰封骤然就像白面馒头般高高鼓起。
又听呲的一记喷泄声,一道白亮闪烁的‘盐之灵气’迸射而出!它卷着那颗‘白玉珠子’,先冲破西首的流沙岩浆,再击穿地窖的青金石壁,其势许久难止。
呲喇呲喇,那‘岩盐巨人’又像是被割掉脑袋大白鹅,还能兀自抽搐十来下,最后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而他脸上的那张‘钨铁面具’也随之砰然坠地,砸出了个大坑。
黄泉三人皆仰头向他望去……
——不由得都大吃一惊!
——因为这位‘岩盐将军’的面孔上,竟然少了一只左眼、两只耳朵和正当中的鼻子。
黄泉眨巴着眼,疑问:“怎么回事?为何这‘岩盐巨人’会受得‘去面仪式’,还失败了?”
唐古德思索片刻,推测道:“人,都无法抵抗力量的诱惑。恐怕这位‘故国英雄’也受了奸人怂恿,欲要加入‘无相灭宗’,获取那唾手可得的……”
“休得……放屁!”
——唐古德只猜到一半,就被人喝断了。
——那人的声音极洪亮沉闷,但听似中气不足。
那人,正是被击破‘丹田气海’,模样虚弱萎靡的‘岩盐将军’。
唐古德生性喜怒藏心,只抚胸问:“那敢问大将军,你是怎会变得如此模样的?”
岩盐将军垂目扫视三人,不带好气儿地道:“汝等三人,都是历练颇丰的修灵高手……想必都猜出老夫是被奸人所害、惨遭去面,又何必脱裤子放屁,多此一问呢?”
唐古德颔首,平淡道:“想来也是。以前辈‘地阶灵王’的本钱,若是真想加入‘无相魔宗’,的确不至于落得‘去面失败’这个不伦不类的下场。”
“你道谁不伦不类?”
“谁傲慢无礼,我就道谁不伦不类。”
“你……你这小贼,若不是老夫灵气逸散千年,又中魔宗摄心咒……汝辈怎会是老夫的敌手?!”
“呵呵,前辈若真是西漠至强,也不至于被那些‘无相魔宗’的妖人所制服,夺了样貌吧?”
唐古德气定神闲,仍旧一脸平和。可‘岩盐巨人’则已经气愤难平、粗气不接,仿佛面孔正中间的鼻子,都是被前者给气炸的。
眼看事态恐要再度僵化,黄泉上前一步,拱手劝道:“敌人的敌人,便是我们的朋友。咱们都是痛恨‘无相魔宗’的人,何必互相挖苦责难呢?”
两者细思片刻。
唐古德首先认罪,并手划十字为自己先前的讥诮言辞而忏悔:“神王上主,仆人带着满心的悔意来到您的宝座之下,请您怜悯我的软弱、宽恕我所犯下的罪孽……”
岩盐将军见前者诚心认罪,也不再想倚老卖老,长息一声道:“罢了罢了。今时今日,你们三人若要合力杀我,我恐是必将命赴九泉的……人一旦老了,就得服老。唉!”
见双方都退得一步,黄泉便撤去了‘青皮小鬼’大军。
唐古德也按下了鞭柄上的机关,收回那长蛇般的‘破魔银鞭’。
黄泉拱手再问:“老前辈,敢问数千年前如此繁荣昌盛的‘巨人古国’,怎会沦落至此?”
岩盐将军原本还有一丝傲慢的双眸,霎时变得苍老、暗淡下来。他叹息道:“都怪吾辈人心难足、无德无能,为求权谋自相残杀,终让这个曾经辉煌的国度分崩离析……”
“此话怎讲?”
“唉!想必汝等一路而来,也都见到了‘觐见之门’上的浮雕史诗。”
——岩盐将军眸中忽闪出骄傲的光,忆道:“大约一千三百年前,我巨人族‘都灵国’东拒‘渊海龙族’、北抗‘冰雪异兽’、西御‘大黑烛龙’、南伐‘虫蛊部落’,终平定四方之乱,成为广浩‘西漠大陆’的独尊霸主。这本该是举国欢腾,使我帮走向繁荣巅峰的大喜之时……但正如你们‘太周之国’的古话所言‘人算不如天算。’”
黄泉回忆起‘海妖王’曾诉说的故事,试问道:“我猜猜……你们的巨人王——也就是‘始祖巨人’,他想要征服渊海,再把你们‘都灵古国’的版图扩张到‘大北海’,甚至‘东玄世界’的各方大陆去?是也不是?”
岩盐将军有些吃惊,只应声称是。
黄泉眼波泛动,千余年前的故事串连成了一幕幕激荡的画面,近在眼前。他恍如一位亲身经历过的见证者,叙述道:“可惜,你们的王、你们的首领——‘始祖巨人’却已是风中残烛、雨中孤灯,年迈的躯体已到了油尽灯枯之时。纵然任他往昔如何独领风骚、或有‘三魂佛玺’加持,也绝不是那拥有一双神威龙角的‘蛮龙王’的对手。”
妙琳眼巴巴地注视黄泉,人都听傻了。
就连那自问读破万卷书的‘唐古德’也暗自佩服黄泉的学识。
至于那岩盐将军,更是没想到自己因年长时久都觉得糊涂的往事,竟从眼前这个毛头小子的口中道得一清二楚。
他们谁也不知道,黄泉怎会知道得这么多,这么清楚。
黄泉见无人应答,以为说错。
便问:“岩盐前辈,不知晚辈说得对是不对?”
岩盐将军这才晃而回神,答道:“对,你说得不错。”
“后来的事,晚辈就不清楚了……不知此后的一切又如何发展了呢?”
“此后……此后正如你们在‘觐见大殿’之中所见,‘始祖大王’他久不得志、郁郁而终。更令人悲哀的是,在他生命的尽头,他仍就放不下权力与荣耀,不肯让我等出殡下葬,非要老死在那张‘荣耀王座’之上。”
——岩盐将军仰面望向幽邃的顶壁和簌簌而落的流沙,不禁老泪星点。
——歇得良久,他才又缓缓开口,接着道:“老国王驾崩,那总得有新的国王登基。老夫受托孤之命,取下‘三魂佛玺’辅佐‘始祖大王’的独子掌权都灵。可谁知道,‘始祖大王’他尸骨未寒,便有八个‘巨人部族’联合起来企图反叛!老夫一人虽横,但始终不是他们千百修灵者的敌手。所以无奈之下,唯有想了一条权宜之计来教训这群叛徒。”
黄泉推测道:“你就将‘三魂佛玺’藏于墓葬地宫的深处,布置好机关暗器,从而不费吹灰之力地将他们赶尽杀绝?”
岩盐将军一皱眉头,厉声道:“不!老夫虽护住心切,但也绝非是如此奸恶之徒!那藏宝石室之中并没有一分一毫的机关陷阱、暗器毒针,只有一扇千万斤重的巨门!而这巨门,也唯有从外部才能开启机括。”说完这一串,他才放缓语速道,“老夫本想饿他们七八天,好叫他们悔过自新。哪晓得他们为独吞‘三魂佛玺’,在‘藏宝石室’之中自相残杀了起来!看得老夫怒火中烧,所以才……才……”
“才用‘岩盐灵气’,将他们全部化为盐像。”
——黄泉长叹一声,遥想家国山河,也不禁有空虚与落寞漫上心头。
——岩盐将军独眼低垂,颤声道:“也就是因为老夫逞一时之快,盐化了这八位首领与其精锐部下,八大部族的巨人们便彻底决裂,数百年间烽火战乱不绝。非但我邦城池尽毁,伤亡惨重,就连‘始祖大王’的独生爱子也惨遭对方刺杀……”
他口中虽不停说着,可眼眶里早已滴下热泪,他苍凉的嗓音接继道:“百年过后,我‘始祖巨人’这一脉,竟是只剩下寥寥十余人。看着他们日渐衰老、残败、死亡,老夫一个接着一个替其送葬、入殓,而我自己也早已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黄泉明白他的痛苦与绝望。
他们两者虽处于不同的境地,可那份为同胞手足心碎的感受却是相通的。
黄泉等‘岩盐将军’的情绪稍加平复,才重新发问:“那‘无相灭宗’的贼人,是何时找上你的?他们为什么要强行对你‘去面’、‘施咒’?”
岩盐将军叹道:“那又是三百年前的事了……那场旷日持久的‘灭天红沙暴’将整座广浩的‘都灵城堡’都埋葬在血漠之下,老夫本以为自己能够在此孤独终老、安静等死,却不料那群没有脸的妖人竟自说自话地闯了进来!
他们肆意搜刮我族陵墓、夺取冥器宝物,老夫自要与他们抗争斡旋到底!所以,便激活了设在‘都灵城堡’里的八处‘岩盐法阵’,意在让他们感染奇症、知难而退。可老夫终究是老了、不中用了,全然不是那‘虎面明王’的敌手。数次交手之后,老夫便被他们俘虏,并强行灌以幻术去面招降,锁在这永不见天日的特制地窖之中……”
黄泉喉结一紧,问:“虎面明王,当真如此厉害?”
岩盐将军傲气的双眸中,忽闪出了惧色道:“厉害,极其厉害!就连我和‘阿黄’联手,都无法将其击败,反倒给他打成重伤。”
“阿黄,是谁?”
“阿黄?阿黄就是……”
倏然,西首方向传来隆隆的巨响,像是整座山峦在平移挪动。
未出罗预之间,就有人影从‘白玉灵柱’击穿的裂缝中钻了过来。
且,还是两个人。
第274章 百年重逢
这两人一胖一瘦。
胖子人虽胖,但逃命很快,竟先探出了脑袋。
可谁知道,那缝隙正巧容不过他那水桶粗的腰身,愣是把他活生生卡在当中。
“去你的死胖子!”
后头的瘦子哇呀一吼,一脚就把胖子蹬飞数丈远。
两人连滚带爬、疾步踉跄,冲往盐化凝固了的流沙瀑布之中。
很快,他俩便跑到橙红色的光带之下,方才面目可辨。
黄泉的嘴角,早就挂起了笑意。
因为他不必见到这对活宝的容貌,就知道他们是谁。
黄泉笑问:“小飞象、独眼虎,你们俩怎么也绕到此处来了?”
哪知这两人飞奔而来,居然没有丝毫驻足之意。小飞象拽住黄泉道:“黄少侠,赶紧和咱们一块逃命!后头有个吃人的大家伙……”
话还没讲完,他就觉得周遭发暗,便收了声。抬头一看,原来是那缺眼睛、少鼻子的‘岩盐将军’再度站了起来,只见他全身的肌肉开始不停地抽动,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可恶啊,真是前有狼后有虎!”
“哼哼!怎么了‘一只眼’,你怕死?”
“孙子才怕死!爷爷自打出娘胎,就把‘怕’字缝在裤衩里,再也没拿出来过!”
“好,既然进退两难……我俩就和‘黄少侠’一起,与这两个大怪物酣战一番罢!”
独眼虎和小飞象见情势不妙,只有背倚着背、各自凝招比诀,似是要作殊死一战。
可还没等黄泉开口解释——这位‘岩盐将军’并不是敌人,那西首的隆隆轰鸣便越发剧烈。只觉石壁开始摇晃、地面开始抖动,整个地窖囚室都天旋地转!
嘭咚一记!
一匹如山高的青金色大旗鲛,撞碎了整片盐化开裂的石壁,虎扑而来。
“这是‘血漠恶鲛’!”
——黄泉心头一颤,身子如同弹簧般飞掠而出,抱起四肢已经瘫软麻木的‘妙琳’。
而唐古德也展开了《神王福音》,周身散发出紫玉色的辉煌光辉,仿佛有花腔女伶正在为其伴唱赞美诗篇,令人肃穆敬畏。
可谁都没想到,岩盐将军面对着比他还大十倍的庞然巨兽,竟然没有丝毫抵抗防备的动作。反而张开了怀抱,露出自己最白皙柔软的胸腹,用情喊道:“阿黄……阿黄!”
那‘血漠恶鲛’嗷嗷一喝,张开血盆大口、露出了一排排象牙般的锐齿,扑向‘岩盐巨人’!
就在众人以为要血流如雨之时……
——‘血漠恶鲛’居然像只小八哥一般,吐出了舌头,疯狂舔吸‘岩盐巨人’!
——而且它边在舔吮、边连声喘息,就像是要厥过了气。那两枚退化了的眼睛,刹那都急得发红发肿、高高凸起,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难以开口诉说。
岩盐将军轻抚着它脑门上的历战伤疤,安慰道:“阿黄!三百年不见,你长大了、也变得结实了!也,也一定吃了不少苦头……”
英雄,也有哽咽之时。
岩盐巨人说道此处,话就讲不下去了。
那‘血漠恶鲛’居然像个纯真的小娃娃般,咿咿呀呀地作骨头。仿佛在撒娇,也像是在责怪‘岩盐巨人’为何这么久都不来见自己。
岩盐巨人动容道:“孩子,我俩再也不会分开,死也要死在一块儿!”
血漠恶鲛好似听得懂他的说话,鼻孔哼哧哼哧,好似还没原谅主人。
黄泉看得两眼泛红,叹息感慨。
他怀中的‘妙琳’,那雪亮的明眸也早已被泪花打透。
而唐古德却深敛情绪,悄然后退了数步,将面孔和半边身子都没入了阴影之中。
原本这久别重逢的欣喜,应当是令人唏嘘不已、感慨万千的。
可那‘血漠恶鲛’一看到黄泉等人正瞧着自己,竟倏尔一怔,脾气暴虐起来!
它咣当一转身,护住了‘岩盐将军’,冲着黄泉五人怒吼了三声。随之,硕大的身躯高高竖起,眼看就要重压下来!
“阿黄,不可无礼。”
——这话,岩盐将军说得语气缓和、温柔。
——但也足以让‘血漠恶鲛’心服口服,全身紧绷的肌肉稍稍松弛。
这‘血漠恶鲛’转向主人,支支吾吾地叫了几声。岩盐巨人竟像是全都听懂了,向它解释道:“他们并不是害我的魔宗妖人,你误会了。”
“啵啵,咕噜咕!”
“你说,看到其中有人和‘魔宗妖人’有来往?是谁?”
血漠恶鲛瞪向身处阴影中的‘唐古德’,眼神狠辣,还吼了两声。
岩盐将军问:“你是说,这位‘传教士’尾随戴‘琉璃面具’的魔宗妖人,进了藏宝石室、企图盗取‘三魂佛玺’?”
血漠恶鲛猛地连连点头,表示肯定。
岩盐将军脸色突变,苍老的眼眸中再度闪出凶戾杀意,问唐古德:“当真如此吗?”
唐古德此番前来,目的有二。其一,便是捉拿‘灵王通缉令’上的‘流魄’;这第二点,当真就是来夺取这东玄至宝——‘天帝九玺’之一的‘三魂佛玺’。
他毫不避讳、也不解释,只颔首说道:“要破西漠邪魔,必当借由‘三魂佛玺’之力。没错,我唐某人本次下到‘都灵古城’来,就是要夺这‘三魂佛玺’的!”
岩盐将军陡然攒紧了拳头,拉开架势喝道:“这‘三魂佛玺’乃是天帝赐予‘始祖大王’的至高宝物!就算我族无人在世,此玺也得陪同‘始祖大王’永远长眠于地底,岂能交予你这外邦番人?!”
唐古德一心只想除魔卫道,嘴上毫不留情:“要阻止‘明尊魔神’降世,必先击败那魔头‘万相王’!而破解他《无相禅功》的唯一手段,就藏于‘三魂佛玺’之中。所以,要我放弃夺玺……哼哼,除非你挖走我的心脏!”
“好吧……既然你执意夺玺,那我们就是仇敌,势不两立!”
“为苍生除魔、为神王卫道。唐某今日就放开手脚,和你俩决一死战!”
说时迟那时快,唐古德整个人缓缓飘浮于半空,紫玉色的灵气在他背后汇聚成了‘十字光辉’,而他的额头处也相应有‘紫色圣十字’浅浅浮现。雍穆的圣歌,仿佛再度回荡在地牢之中。
另一边,巨人和巨兽虽不清楚‘唐古德’的底细,可他俩毕竟在力量与人数上有绝对的优势,因而也浑然不惧。只见岩盐巨人咚地高高跃起,跨坐于那‘血漠恶鲛’的背脊之上,随时准备鸣金冲杀向对方。
“且慢!”
——聪明的人,总在关键的时刻挺身而出。
——黄泉上前一步,半劝半骂道:“你俩就别再窝里斗了。一位忠君爱民、威武不屈的大将帅和一位谦卑顺服、为民请命的大教士有什么可吵的?更何况,这‘三魂佛玺’早就被别人夺了去,又不在你俩手中。”
“你说什么?”
“你没听错,‘三魂佛玺’已被夺走,不在‘唐教士’的手里。”
“谁?是谁夺走的?”
“流魄——万相王的得意门生。”
黄泉简单扼要地将‘流魄’与‘无相灭宗’的关系叙述了一遍。
并将己方四人、白玉庵女尼与唐古德四人前来此地的缘由和经历一并告知。
……
岩盐将军沉思片刻,不带好气问:“你说‘三魂佛玺’可以压制《无相禅功》、战胜‘万相王’,却无法胜过‘明尊魔神’,这是为何?”
唐古德手负背后,仰头道:“这‘万相王’,乃是东玄世界三魔君之一。自从他练就九重《无相禅功》、《大明王真经》和《小明王真经》后,已安然渡劫、踏入‘苍阶灵皇’,可谓当世再难遇敌手。但纵使如此,他仍有一大弱点,足以叫他日夜心颤。”
黄泉、妙琳与‘岩盐将军’不禁齐声问道:“什么弱点?”
唐古德摆摆手,决然道:“不可说,以免让你们大祸临头。唯一能告诉你们的,便只有‘三魂佛玺’可以百般扩大‘万相王’的弱点,叫他的血肉之躯防不胜防。但‘明尊魔神’就不同了……”
“有何不同?”
“那‘明尊魔神’乃是洪荒七大古神之一,与其手下‘血面罗刹’、‘青角鬼皇’一同侍奉极狱魔主——天子魔。后在上界‘天魔崖’的旷古大战中落败,被天帝封印于‘涅槃转生壶’,并置于诸天之底。”
——说道此,唐古德眉头一皱:“相传‘明尊魔神’生性暴虐、唯我独尊,且灵阶之位高深莫测,若让其浴火重生……恐怕‘东玄世界’是要万物泯灭、无一可存了。”
‘倘若当真如此,老夫倒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世界就此毁灭啊……’
——岩盐将军眼望唐古德那肃然的双眸,慎重道:“这‘三魂佛玺’的归属之权可押后再谈,要老夫解开‘岩盐八阵’也不是问题。但眼下,我等绝不能让‘流魄’逃出这座古城!”道完,他便拍了拍‘血漠恶鲛’的项背,示意众人坐上来。
可直到他催促:“还愣着干什么?非要等佛玺被妖人带走,那‘万相王’当真天下无敌了,汝等才高兴?赶紧上来,阿黄熟知古城地貌,那‘流魄’绝逃不出老夫的手掌心!”
黄泉众人这才面面相觑,最终咻咻四记起落,‘血漠恶鲛’的背上多了五条人影。
岩盐将军右边巨手捏起灵诀,口中念念有词。
那‘岩盐法阵’就像是疾风中的烛光,忽明忽暗,且变换得愈发迅捷。
倏尔,他凝神一喝:“咒解!”
这‘岩盐法阵’竟然就化作了一团‘盐之灵气’,钻回‘岩盐巨人’的腹中。
岩盐巨人长嘘口气,道:“此处阵法已解,其余的七处老夫日后定会逐一去解除。”
黄泉拜谢道:“多谢前辈的信任,我等也必会助前辈驱除那些魔宗妖人、追回‘三魂佛玺’,还您老一个太平。”
岩盐巨人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句:“嗯。事不宜迟,阿黄?”
那‘血漠恶鲛’好似通了灵性,嗷嗷大啸一声,便即轰声隆隆地钻出地牢破壁。
第275章 两位王子
西行约莫半个时辰,一路尽是各式廊柱与深不见底的岔口。
若不是‘血漠恶鲛’这般熟识‘都灵地宫’,恐怕黄泉等人走三日都未必能顺利绕出去。
行进之间,黄泉又豪爽地取出了五枚‘聚灵丹’分给众人,妙琳、鳌山和萧百达皆称谢服下,调息疗伤。唯独‘唐古德’婉言谢绝,道:“唐某灵气尚且充沛,并无大碍。黄兄一番美意,在下心领了。”
黄泉也便不再强求,自顾自运行周天,趁机修炼片刻。
“欸,什么味道?!”
黄泉再次睁眼,是被‘萧百达’的惊呼声唤醒的。
可后者还没说出第二句话,那浓烈的血腥气和着呛鼻的焦肉味儿阵阵飘来,不禁让所有人反胃。
黄泉三个起落,跃上‘岩盐将军’的肩膀,凝神遥望……
——只见远处甬道之中,火把、油灯散落在地,烧得火光通天,映出数十具断手断足的残尸。它们仿佛漂浮在鲜血汇成的河道里,有些尸体早已被烧成了焦炭,有些则还在不断抽搐,显然刚死没多久。
在火光之前,盐岩巨人吁停了‘血漠恶鲛’。
黄泉一行之中,除开‘妙琳’以外,都逐一跳落、步入这片血泊之中。
萧百达跑在最先,撩起死者染血的衣袍看了又看,才道:“这些应当是‘波尔多国’的精锐骑兵。你们看,他们有的手里还捏着干粮和酒囊,恐怕他们是在此处歇脚时遇到了突然袭击,全军覆没了。”
鳌山也前后观察了死尸良久,同意道:“且这些伤口粗糙如犬牙,不像是被利器砍断的,像是被野兽活生生撕开,或是被‘锡杖’一类的钝器剌肉剔骨所致……依我看,这极有可能是‘无相灭宗’的那群妖人干的好事!”
黄泉与唐古德接继颔首,表示肯定。
唐古德更是暗叹:‘这两人虽看似滑稽不靠谱,可洞察力之强、逻辑思维之迅敏缜密,绝不亚于二弟。难怪他们能在这充满危险的‘都灵地宫’中保住性命,着实不容小觑。’
他又转首望向黄泉,想这少年人更是眼光独到,有驭人之才。
吧嗒一记,黄泉不慎踏入了血坑之中。
他忽觉得脚底绵软,踩下去簌簌作响,便即俯下身子、探手去抹。
——“这,这是……”
——没料到的是:他这一手搓上来的,竟是沙子!且还微微发热。
黄泉立马起身,噌地拔出‘骷髅太刀’,喝道:“各位小心,流魄就在附近!”
‘传教士’唐古德早就捧起《神王福音》,亮出‘破魔银鞭’缠绕周身,时刻准备除魔卫道;‘独眼虎’鳌山体内的‘褐色灵气’也从毛孔内渗透出来,化为泥浆不断涌流;至于‘小飞象’萧百达,他那白萝卜般的粗手指竟出奇的灵活迅捷,操纵得三枚‘天蚕银魄针’如毒蛇般嘶嘶吐信。
黄泉汗大如斗,道:“此人阴险狡诈,灵诀变化多端,出手更是狠毒无情。看来这些‘波尔多国’的精锐骑兵,当全是被他撕扯、虐杀致死的……”
唐古德指尖稍一使劲,那‘破魔银鞭’的鞭锥就剖开了两具焦黑尸首的胸膛,只见腹腔之中的内脏都已焦烂,并伴有朱红色的灼沙满溢而出。他手划十字,闭目道:“罪过啊,罪过……”
众人霎时沉寂。
眼前仿佛浮现出流魄趁着众将歇脚,突然驭驶‘热沙巨浪’打来。
热沙时而化作巨手,把卫兵撕成碎肉;时而搓捻成细绳,从头上七窍钻入,将人由内至外烤得焦透;时而又在腹中聚集,活生生把卫兵的肚皮撑破,内脏流散。
黄泉心里越想,越觉此人可恨、禽兽不如,但不免又有一丝畏惧。因为这‘流魄’一定还没走远,或许就藏身在这些残尸血水之中偷偷看着己方一行,随时准备要痛下杀手。
可等得良久,周遭都没有任何动静。
直到前方的尸堆里,传来了“窸窸窣窣”的怪声!
黄泉暴喝一声:“妖人,哪里逃!”
四人便如飞箭一般弹射而出,眨眼就跃到十丈外的尸堆旁。
十几具尸首,垒得老高。
他们不无东倒西跌、瞠目圆口,手中还紧攒着被烫蔫了的‘圆月弯刀’与兹兹冒烟的‘西域火龙铳’。就像是死不瞑目,还要与‘流魄’大战一场才肯魂归西天。
窸窣!
尸堆之下,好似还有活人?
黄泉又大声喝骂了几句,才以‘骷髅太刀’挑去压在最上的两具残肢。
只见最底下,竟是有一个在喘息的血人!
“你,你是……”
“啊?黄、黄幽海,是我……快救我啊……”
黄泉凝起‘水之灵气’灌注刀身,刷刷地冲去其脸上的血污。
露出的居然是一张惊魂未定,但依旧十分英俊的尊贵容颜……
——阿依达王子!
黄泉忙差‘鳌山’与‘萧百达’一起搭手救人。
推开层叠的尸首,只见‘阿依达王子’的半个身子都浸没在卫兵的鲜血之中。而他双腿与腰胯的骨头,好似已经整块断裂、又红又肿。
黄泉俯下身子,取出一粒‘聚灵丹’喂阿依达服下。旋即,他又盘坐在后者的面前,手对手替其运气疗伤……过得半晌,那‘阿依达’苍白虚弱的脸色,才稍显红润。
“呼!”
黄泉拭去满头大汗,淡淡道:“王子,你的性命算是保全了,可你的腿脚……”
阿依达不答,只倚靠着石壁微微摇头。他眼望死状凄惨的‘波尔多兵卫’,不由得默自淌下了热泪。
黄泉明白‘阿依达’的感受。回想四年之前,那些‘太周之国’忠诚的近卫御林军,便就是如此牺牲生命、守护他这个‘太子’与‘刘公公’脱逃,方才使‘太周大帝’的血脉得意留存。
阿依达呆望残尸,良久。
忽就脑袋一热,抄起一片熔断的半截弯刀剖向左心!
——嗤!
——好在黄泉眼疾手快,推了一掌,才让这半截弯刀走偏,插入了他的左肩。
“你……你这不争气的软蛋怂包,就这点挫折便想轻生了?!”
黄泉气得浑身颤抖不止,嗙地一拳,结结实实地捶在了阿依达的脸颊上。
众人皆是出乎意料,谁都没想到平素冷静从容的黄泉,对这件事的反应会如此剧烈。正如他们也都不知道,黄泉在被‘蒙戈海盗’俘虏的三年间,也曾有过无数次轻生的念头。
可每一次,他念起故国山河破碎、子民身处水火,以及父皇被‘摩来国’十大高手围攻,悲惨横死的场景,胸中就莫名地涌起了力量和斗志。就像是春风吹过未灭的余烬,再度腾升生命与憎恨的火焰。
“你,你敢打我?!”
“打你怎样?你不服?!”
——黄泉不顾那‘阿依达王子’的身份与伤势,揪起他的衣领喝到:“带种的,就站起来和我打啊?你不是连死都不削一顾吗?来打啊!”
——阿依达气得啊噗啊噗,他拔出插在左肩的半截弯刀,欲要刺进黄泉的心脏!可他的手举在半空抖瑟良久,愣是没敢戳下去。
呛啷啷一声。
他丢掉了残刃,脑袋埋进了右臂的胳肢窝里哭喊道:“呜呜!那‘流魄’趁着我们安营休憩、吃饭睡觉之时,踏着‘灼沙热涛’冲杀了进来!他……他眨眼间就把我带的一半卫兵,统统杀尽了……我,我只有被卫兵们用人肉做盾、苟且偷生,没有一星半点保护他们的能力!”
黄泉缓缓摇头,问:“那你就准备用你的死,来报答他们付出的年轻生命?你就不想让自己变强大、能够独当一面,然后去找那‘流魄’报这血海深仇?!”
“那‘流魄’是何等人物?我斗得过他?”
——阿依达叹道:“唉!我自幼修灵,服用丹药无数,至今也未能踏入‘大行者’……怎么会是那种天之骄子的敌手?”
“你……你简直不可救药!”
——黄泉从不小瞧弱者。无论是街边残废的乞丐,还是被打瘸腿的老狗,他都一视同仁,绝不有二。可他唯独看不起那种没有志气、消极懦弱的男人,在他的心里,这种人已经算不上男人了,只能算作‘废人’。
天底下有谁愿意和‘废人’多费口舌呢?
“鳌山、百达,咱们走!”
——黄泉起身就转去,边走边道:“被这废物耽搁了这么久,那‘流魄’很可能已经抵达了‘都灵古城’最近的出口,咱们得快马加鞭了。”
“啊?就这么丢下他?”
“没错,他是死是活,都不关我事!”
“好吧,在下遵命!”
二人虽常年混迹‘血漠古堡’,对‘阿依达’是毕恭毕敬。但‘黄泉’可是他们的雇主,这雇主吩咐的事情,那堪比天帝圣旨,他们不敢不从。
唐古德叹得口气,默自闭目祷告。
睁眼后,便屈膝蹲下,摸了摸‘阿依达’的下盘腿骨。
他道:“你的胯骨只是错位扭伤,问题不大。但两条腿骨皆断,日后要站起来恐怕有些难度……这样吧,我已在一路留下隐秘记号,相信我的二弟很快就会紧随赶来。他精通医术,或许你的腿脚还有一线希望。”
阿依达低着脑袋,兀自沉默不语。
唐古德又长叹一声,刚要扬长而去……
——“带我走……”
——“殿下,您说什么?”
阿依达忽就铆足气力,扒着石壁、抖索着欲要起身。
他双眸中闪出了一丝坚决的光,道:“我要,我要抓住那个畜生!叫他偿命!”
第276章 神秘帮手
于昏暗冗长的地宫甬道,又行进了半个时辰。
众人的眼前,终于出现了一段通往上层的陡峭石阶。
盐岩巨人咚咚地拍了拍‘血漠恶鲛’的背脊,后者立马会意,敦厚的尾巴卷缩打圈,再如同弹簧般霎时卸力!
纵!
遥见那‘血漠恶鲛’一窜百丈高,如是蛟龙出渊海、鲤鱼跃龙门,瞬间飞掠过十二级台阶,嘭嗵一记落在青金石板之上。
而众人亦如正在铁锅里翻炒的黄豆,经过掂锅腾空,方才纷纷回落于‘血漠恶鲛’那生满矿脉与结晶的背脊。
唯独一人,不落反而上升。
黄泉本就习惯了渊海的大风大浪,对于此等程度的颠簸自是驾驭随心。
他借着这股力道、再驱使‘暗影邪风’助力,如同飞燕一般凌空向上,站到‘盐岩巨人’的肩头。
“啊?”
他远眺一望,眉头就不禁皱了起来。
盐岩巨人问:“黄幽海,你认得这些女子?”
黄泉低头望向‘妙琳’,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道:“这三位……乃是‘西漠大陆’三大玄门正宗之一——‘白玉庵’的小师太们。”
妙琳一瞪眼,忙想提起灵气登上高处。可她一日之间使出了两记‘白玉浑天破’,已然灵脉闭塞,成了常人。还没等她开口相求,黄泉就已轻身点地、体贴地抱起了她,再经过十余记起落,将她送至远端甬道尽头的丁字转角处。
“妙清?妙空、妙静?!”
妙琳踉跄着扑倒在她三个师妹面前,逐一摇晃她们的肩膀,眼泪汪汪地高喊:“你们快醒醒,可别吓唬师姐啊!师姐若是连你们都带不回去……那……那师姐也不愿独活了!”
眼望妙琳慌张的神色与奶猫般的水灵的双眸,黄泉不由得心生怜悯,忙劝她要冷静。
随即俯下身,探查三位小师太的鼻息:三、二、一……呼……
转而,再将食指与中指搭在三人的脖颈动脉:三、二、一……嗵……
黄泉分析道:“三位小师父尚有呼吸和脉搏,只是十分微弱、缓慢,呈龟息之态。据我推测,她们很可能是被‘流魄’封住了某几处灵穴,并无性命之忧。”
妙琳微微颤抖的纤细玉指,艰难地去搭了搭三人的脉搏,确认如黄泉所言后,方才松得口气。
经黄泉、鳌山、萧百达为三人推宫过血,她们原本惨白的脸色方才缓然变红,呼吸与心跳也逐渐加快、恢复正常。
再过得一盏茶的功夫,三人中灵阶最高的‘妙清女尼’先苏醒了过来。
“妙清?!”
“师……师姐。”
“别担心,有师姐在。”
“师姐,我……我们……咳咳!”
妙琳挽起妙清的脖颈靠在自己的双膝上,让她可以枕得舒服一些。
等后者的气息得以稳定片刻,妙琳才再问:“你们三个,是怎会到这里的?还有袭击你们的人又是谁?”
妙清那柳叶般细长的眼睛一闪,道:“我们和师姐你分别之后,本想试着原路返回……可、可回去一看,那里是有百来个‘魔宗弟子’守在出口,所以……我们就只能改道绕行。至于袭击我们的人,他……咳咳!”
妙琳看她言语困难,就主动问道:“那袭击你们的人是否头戴‘砂壳面具’,中等身材、体型偏瘦,还能随意操纵流沙进行攻守?”
妙清皱起刀子般的细眉,回忆道:“嗯,容我想一想……当时、当时我们一路从北面走来,刚在犹豫该往正前方继续前行,还是拐弯走时……突然有一前一后‘两道身影’掠到咱们背后!”
黄泉、妙琳不禁异口同声问:“两道身影?”
妙清很确信地望着二人,微微颔首表示肯定:“没错,我想起来了。其中有一个,好像就是戴着砂质的假面!”
黄泉追问:“那还有一个呢?是谁?”
妙清闭上了眼睛,表情似是在尽力回想,道:“我、我没看清楚,那人身法太快……”
“高矮胖瘦?是男是女?”
“也瞧不出……感觉那个人浑身像是包裹有一团黑雾,没法透过。”
“如此离奇?”
“嗯……单论身法之诡秘,此人比起我师尊都有过之……”
黄泉的双眸充满了疑窦,问:“那再之后呢?你们和他俩交手了?”
妙清摇晃起脑袋,想得片刻道:“嗯,约莫和那戴‘砂壳假面’的男人缠斗了十来招吧?我们的背心就被另一个人戳得酥麻,随后眼前一抹黑,全身无力地瘫软了下去……”
——这两个人?
——一个是‘流魄’无疑,还有一个是……‘虎面明王’?
黄泉心中如此推测,可又很快摇头:‘不可能,若是这两个妖人一路杀来,那这三位比丘尼定然早已命丧黄泉,岂能留下活口?但若这位‘修灵高手’不是‘虎面明王’,而是个正派同道的话……那他为何不联手‘三位女尼’将‘流魄’一举拿下呢?’
就这个疑问,所有人都一头雾水。
唯独唐古德揣测:“或许这位施以援手的高人,他不想让你们知道他的身份和样貌,也同样不想让我们知道。”
众人也只有点头表示同意,毕竟这世界上:唯一的解释,往往就是正确的解释。
至于这人究竟是谁?黄泉觉得没有必要去深究,只要晓得此人乃是与‘无相灭宗’为敌,与己方为伍的至强修灵高手就成。要知道:人想问题一旦太深刻,那就等于一头栽进了无底泥潭,最终苦得还是自己。
等那妙空、妙静两位女尼清醒过后,黄泉又为了她们同样的问题,得到的答案也大致相同。反正她们三位,全不知道这‘流魄’和‘神秘人’之间究竟又发生了些什么?还有他们究竟往丁字路口的哪个岔路去了?
是南首这条?还是北首那条?
“这左右两条甬道,皆通往‘血色荒漠’的两个暗道出口……”
——那‘盐岩巨人’遥望南首道:“老夫和阿黄往南面去寻,顺道可以解除那里的‘盐岩法阵’。至于北面这条甬道,就得交给‘黄幽海’和‘唐教士’你们了。”
黄泉抱拳称好,道:“包在我们身上,您老放心去!”
唐古德微微颔首,与众人一同目送这对主仆隆隆而去,没入昏暗的地道之中。
萧百达捏着拳骨,正准备开跑,黄泉却一声喊住了他,道:“百达兄、鳌山兄,你们二位就不必随我俩前去追人了,只劳烦足下留守此地保护‘白玉庵’的小师父们和……”黄泉瞟了一眼重伤的‘阿依达王子’道,“和他就行了。”
“属下遵命。”
——鳌山没有意见,双手一恭便盘坐在地、练气修灵。
——反正对于他而言,一切都可以听黄泉的,只要事成后有大量的‘聚灵丹’拿就行。
“为什么?为什么不带我俩去,要带他去?!”
——而萧百达则有些不乐意了,像是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他白了一眼唐古德,劝黄泉道:“就算他灵阶高、单打独斗厉害,和你配合起来也未必默契啊……莫不如带我俩去,让他留守在此!”
黄泉陷入了纠结。
若是他说出“唐古德真比你俩加起来还强”这句话,恐怕也太过伤人。但若不如实道明,只怕依‘小飞象’的性子,会一直死缠烂打下去。
就在他刚下定决心,要说实话实说时……
——“光灵诀,圣光剑牢!”
——咻咻咻咻,接连四柄‘圣光之剑’从唐古德手捧的那本《神王福音》中飞出,分别插在‘小飞象’的前后左右,支起如同帐篷架子般的光剑结界!
“你干什么?!”
小飞象企图激起自身灵气,从而推开光剑。
可掌风还未触及,他的手指就被闪耀的‘圣光之芒’兹兹刺伤。
“这是,这是‘特殊灵气’?!”
“不错,你就乖乖呆在‘圣光剑牢’里,等我和黄弟兄带那妖邪回来吧!”
“你这‘油头大光棍’,赶紧放我出去!喂,别走啊你们!”
唐古德不再与‘小飞象’多费口舌,转头就往北首甬道轻身而去。黄泉虽有些于心不忍,但他也得以追回‘三魂佛玺’的大局为重,只唉地叹了口气,便纵身追去。
……
疾行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黄泉就呆了。
因为眼前的这座十字路口,让他感觉格外熟悉。
右手边的甬道已然坍塌,而角落处的墙缝里,正是‘鼹鼠冬冬’领众人来此的密道。左手边更是恍如眨眼前的光景,因为那条正是通往‘觐见大殿’的长廊。
至于正前方的鼹鼠人部落——‘咕噜泥丸寨’却变得地覆天翻!
这里再也没有‘银色湖水’映出绵柔的蓝光、再也不是洁净安详的世外桃源。现下,村寨中全是一片橙红色的火海灼浪,无数刚解除‘盐岩石化’的鼹鼠人成群地倒在血光之中,凄惨地哀鸣、嚎啕。
而在黄泉与唐古德的眼中,刹那间布满了横生的血丝与极度的憎恶。因为那一头头戴着假面、身穿暴肉劲装的无脸魔鬼,正肆意地虐杀毫无抵抗能力的‘鼹鼠族人’。
究其目的,仅仅只是为了搜寻黄泉一行。
第277章 邪魔内斗
黄泉、唐古德二人转至墙角,背贴墙廓悄悄探头一望。
只见‘泥丸寨’里是血流成河、横尸一路,整座村落恍如置身‘冥界炼狱’之中。
熊熊烈火已将大多泥丸建筑给烧毁,坍塌成了碎蛋壳般的废墟。同时,它还把没有死透的‘鼹鼠人’给活活烤成焦炭,宛如一尊尊乌木雕像。
黄泉义愤填膺,气得浑身不停发抖。
他捶墙道:“这群畜生简直猪狗不如,今日若不替天行道,我黄泉誓不为人!”
唐古德颔首,同意道:“英雄所见略同,我也赞成诛灭这群妖邪,只是……”
“只是什么?唐教士但说无妨!”
“只是我们尚不清楚,那‘流魄’与‘虎面明王’是否在这百余号妖众之中。”
——唐古德翻阅起《神王福音》上的资料,实话道:“若是我俩对付‘流魄’一人,是有必胜的把握,可若再加上‘虎面明王’和这群杂鱼……那就难说了。”
黄泉领教过‘巨灵拳’那山洪海啸般的威力,知道这‘玄阶灵王’的可怕之处。他不禁也愁眉不展,低头沉思对策。
“流魄……应该没来此处。”
“黄弟兄,你从哪里看出的?”
“若是‘流魄’与他的同门相遇,必定会透露出我等身在何处。那么,这些‘魔教妖众’也不至于像没头苍蝇一般,在此排查。”
“嗯,阁下慧眼明鉴……”唐古德脑筋也快,立马推测道,“而且,我认为这‘流魄’会刻意避开‘虎面明王’与其座下弟子。”
黄泉眼睛一亮,颔首道:“没错!想这‘流魄’此番前来盗取‘三魂佛玺’,事先恐怕也没征得‘虎面明王’同意。他极可能是……借着本次骚乱混入‘都灵地宫’的。”
唐古德逆推道:“我更猜测,只怕‘虎面明王’连‘三魂佛玺’藏在这巨人地宫之中都不知道!你想,‘三魂佛玺’乃是东玄至宝,哪个修灵者不想据为己有?再说他近水楼台,怎能不先撒网捞月?”
——他越捋越顺,接着道,“更何况这‘三魂佛玺’内藏有对付‘万相王’的杀手锏,若是他得而习之……指不定便能掌控魔宗,成为新一任的大魔头。他,岂会不动心?”
黄泉频频应声点头,肯定了唐古德的猜测。
可就在两人思路捋清之时,也正是鼹鼠冬冬命在旦夕之际。
“快说,那黄皮小子和臭尼姑,究竟在哪?!”
——只见寨中远坡之上,一名‘虎宗壮汉’正揪着冬冬那毛茸茸的脖颈,暴喝威胁他。
冬冬听不懂‘太周语’和‘西漠话’,兀自谩骂着唧歪难懂的‘鼹鼠土话’。看他那血红的双眸与拼死挣扎的模样,说的话不外乎“畜生,你们这群畜生!俺要你们偿命!”之类。
呸!
一口浓痰飞掠而出,正巧钻进了面具的眼孔之中。
那‘虎宗壮汉’霎时气得暴跳如雷,拎起‘鼹鼠冬冬’高举过头顶。随之,双手激起灵芒,想要将后者拦腰撕开。
唰喇!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
一道‘墨灵气刃’自背后飞袭而来,刹那间划过这‘虎宗壮汉’的腰腹!
虎宗壮汉怵得良久,见自己腰腹没伤一根毫毛,方才嗤嗤地笑出了声,朗声道:“哈哈,哪来的小贼,胆敢暗箭伤人?你的墨刃虽然凌厉,不过很可惜,本门《大明王真经》的淬体神功足以抵挡任何……”
他话说到此处,忽就发不出声了——因为他的嗓子眼涌起了一大股苦涩的黑血。
黑血从那半张面罩下的大嘴中喷出,就像是面瘫、合不拢嘴的病患,被强行灌了一大碗黑糖水,只能任其肆意漏落。再一眨眼,他的上半身就如同表演魔术杂技般向下滑落,露出被墨汁染黑的内腑脏器。
鼹鼠冬冬摔在地上,一连咳嗽了十来声。随即眼眶发热,一口就咬住那‘虎宗壮汉’的脖颈,奋力地晃头撕扯,可见他极度憎恨这些杀人如麻的魔教妖邪。
“冬冬,赶紧逃!”
银月拽着‘魔宗囚徒’,奋力从石墩之后跑来,喊道:“别磨蹭咧!”
鼹鼠冬冬的双眸已被泪水沁透,全然看不清周遭情势、听不见任何声音。他只想着替自己的家人和宗族报仇,一心要把这群魔教妖人全部咬死。
银月唉地叹得口气,一把拽起了‘鼹鼠冬冬’就想运气轻身。可不料,他方才又强行催动了极横的‘墨灵诀’法术,使得全身多处灵脉一损再损,眼下只要稍稍提起灵气,就如同刀戳火灼、剧痛难当。
“唉,小狐狸就喜欢装神弄鬼,爷爷可不稀罕你哦!”
——最可怕的人,在最紧要的关头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此人,正是无相灭宗‘血漠分坛’的坛主,也是无相灭宗的十二明王之一:虎面明王,金虎老儿!
那‘魔宗囚徒’一看‘虎面明王’驾到,立马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磕三记响头道:“金虎爷爷,求您老人家赶紧救救弟子,把他们……把他们全都宰了!”
金虎明王哼笑一声,问道:“你,是不是知道很多我宗的机密?”
魔宗囚徒连连颔首,道:“不错!一年前,弟子奉命护送‘流魄’师弟回总坛,没想到途径血漠时遭到‘三大宗’的奸人埋伏,被生擒活捉……爷爷!”他又解开衣襟,露出胸膛上纵横交错的新伤旧疤,高喊道,“弟子受尽一年的痛苦折磨,但仍旧对重要的机密守口如瓶、只字不答,由此可见……弟子对神宗的一片赤诚忠心啊!”
金虎明王长叹一声,动容道:“乖孙儿,赶紧过来给爷爷瞧瞧伤口。”
魔宗囚徒心头大喜,欸地答应下来。旋即挪着膝盖,跪到‘金虎明王’的跟前。
金虎明王摸着那些蜈蚣般的伤疤,问道:“伤得不轻,伤得不轻啊……”叹得两句,他忽就眼色一辣,捏住一处新鲜的伤口,问:“疼不疼?”
魔宗囚徒若不是有面具遮脸,那定然能瞧见他疼得满头大汗。可他不敢说疼,只摇摇头道:“不……不疼,这是爷爷的恩典锤炼……怎么会疼?”
金虎明王哈哈大笑起来,道:“好孙子,嘴巴挺甜!”
“弟子……弟子只是实话实说。”
“实话实说?你没骗爷爷吗?”
“弟子胆子再肥……也不敢在您老人家面前造次啊!”
“很好,那爷爷问你个问题,你可要老实回答。”
魔宗囚徒喘着粗气,道:“弟……弟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金虎明王朝他蹲了下来,附耳问:“老实告诉爷爷,你师父‘万相王’屡次三番派流魄来我‘血漠分坛’,究竟意欲何为?别告诉我,你们只是护送他回家探亲来的。”
魔宗囚徒突就一愣,又干笑了两声,东瞧西望有些难做。
“怎么?你不相信爷爷,还要爷爷救你?”
“我……弟子不敢!弟子这就告诉爷爷您!”
魔宗囚徒附耳道:“送‘流魄师弟’前来‘血漠分坛’,就是为了取一件宝物。”
金虎明王一疑,笑问:“是什么宝物,非要他亲自前来取?让爷爷差人送去总坛,不是更省力吗?”
“这东西关乎师尊的宗主宝座,是绝不能让您老人家知道的。”
“哦?难道这东西……能破‘白无相’的禅功?”
“正是!”
“那这东西,究竟是什么?”
魔宗囚徒犹豫了片刻,轻声道:“好像是叫做‘三魂佛玺’!”
金虎明王双眸发绿,又即转红,随后笑若酣雷道:“好,好得很啊!真是明尊佑我,明尊佑我啊!”
魔宗囚徒见‘金虎明王’大喜,忙恭维道:“是啊,只要爷爷您找到这一尊‘三魂佛玺’,并修炼一年半载,那定能踏入‘灵皇境’、勇夺‘万相王’之位呐!”
金虎明王笑嘻嘻地抚摸着这名‘魔宗囚徒’的脑袋,道:“乖孙,你知道爷爷这辈子最痛恨哪种人吗?”
“弟子……弟子不知,还望爷爷明示?”
“爷爷这辈子啊,最痛恨的就是……你这种人!”
——金虎明王手掌捏拳,砰得一记就筑在这名‘魔宗囚徒’的天灵盖上。
——此击势大力沉,犹如巨神之锤般顷刻砸开了后者的脑瓜,使其脑浆迸裂而死。
银月只觉唇齿干麻,背脊发凉。他万万没有料到‘金虎明王’会对自己人痛下杀手。
那‘鼹鼠冬冬’更是被这溅满一脸的脑浆和鲜血,惊得魂飞魄散,像块铁砣般瘫倒在地。
“哼,一个叛师孽畜,还妄想爷爷救你?”
——金虎明王从怀中抽出一块绢布,抹去拳头和脸上的血浆污渍。
——旋即,他又齁了一口老痰,呸在‘魔宗囚徒’兀自痉挛的尸首上,心里啐骂:‘若是让你这孽畜活着回去,你还能不出卖爷爷我、去讨好你师父‘万相王’?到时候,恐怕我非但没法出奇制胜,反倒叫‘白无相’那老狐狸先对爷爷我下毒手了……’
他哼哼一笑,转身面向‘银月’和‘鼹鼠冬冬’,一步一顿道:“秘密知道得太多了,人就容易疲倦。若不好好地长眠一觉,那是补不回来的。”
银月方才已逼完最后一丝灵气,已经再无抵抗之力。
就在‘金虎明王’抡起铁锤般的双拳,轰向银月和冬冬的正门时……
——一条全身弥散着浓重黑雾的人影,踏着如幽灵般邪魅的身法挡在二人之前。
——他单手抄起斗篷、左右一掀,轻而易举地将‘金虎明王’的两记重拳化解,拳势转向他处。
第278章 雾踪迷客
嘭!嗙!
两记强劲的灵气拳风,向左右两方飞掠而去。
一拳击碎了盏三丈高的‘青金壁灯’,一拳轰坍了座三层楼的‘泥丸土屋’。
金虎明王,虎眼一暗。
他盯着这黑雾中的‘神秘男子’良久,才沉声问:“阁下是何方神圣?为什么要来插手我‘无相灭宗’的好事?”
那男子周身的雾气徐徐凝滞不散,只听其内是有朦胧之音传出:“鄙人可忙得很,哪有工夫管你们‘魔宗’的闲事?你们谁死谁活,都与我无关。”
金虎明王哼得一声,道:“阁下识得时务,那便最好了。你速速退去,我‘金虎明王’和‘虎脉弟子’绝不会为难于你。”
雾中之人咯咯一笑,摇了摇头,脚跟丝毫未动。
金虎明王低声问:“怎么,阁下还不走吗?”
雾中之人含笑道:“鄙人也想走,可眼下‘去不得’啊……”
“哼,你轻身功夫如此了得,飞天遁地有哪里去不得?”
“唉!他俩不走,鄙人就去不得。”
“听话中之意……你是要救这‘骚狐狸’和‘呆鼹鼠’?”
雾中之人眼望那虚弱的‘银月’与畏缩的‘冬冬’,毅然地摇头。
随后,他稍抬起下颚,示意‘金虎明王’背后的寨口道:“喏,是这两个人。鄙人得保证他们一个都不能死,才敢安心离去。”
金虎明王与银月、冬冬一并向坡下寨口望去……
——只见寨外,的确是有两名‘修灵高手’一路冲杀进来!
当先那人目光如炬,浑身包裹有‘血色灵气’,恍如披着一件火红色的长袍。他手持削铁如泥的‘五尺太刀’左砍右劈,刀身时而青炎缭绕、时而黑雷闪耀,转眼就击杀了十来名横筋暴肉的‘虎脉弟子’。
另一人则原地不动,随性操舞起嗡嗡激荡的银鞭,在大后方远距离控场狙杀。且他四周有六柄垂直的‘光之灵剑’在旋转,但凡有奸徒妄想近他三丈身内,那‘光之灵剑’便会主动刺出,可谓‘攻’、‘防’、‘控’三者兼顾。
他俩,正是那决心冒死救人的‘黄泉’与‘唐古德’。
“黄兄弟,我来掩护你!”
——唐古德左手扬鞭、右指御剑,道:“以这‘雾中之人’的实力,定能牵制住‘金虎明王’,你速速去救人,切莫杀心太重!”
黄泉应得一声,便换手杀招、只攻不守,是一路高歌猛进。
而背后与侧翼的埋伏,则都交予‘唐古德’的银鞭、光剑解决。
百余级台阶看似虽远,可在黄泉的‘瞬步’之下,只三五记起落就已到位。
“鄙人,得罪了!”
那‘雾中之人’见黄泉一到,当真就出手如电,攻向‘金虎明王’!
说时迟那时快,金虎明王的右臂忽就激发起大量灵气,肌肉高高隆起!
拳雾相撞,灵压砰然爆裂!
其冲力之盛,是将‘银月’与‘冬冬’直弹飞数十丈;逼得黄泉和围攻而上的‘虎脉弟子’不得不半蹲护体、稳住重心;就连站在寨口的唐古德,也不禁拔起一柄光剑,插入地缝以防被吹飞。
喀喇喇!
那‘雾中之人’与‘金虎明王’相觑一眼,刹那皆迸发出极霸道的灵气,震得脚底花岗岩石墩纵横寸裂,激得周遭残壁碎屑四处飞溅。随后,两者如同电光火石、飞燕残影一般来去对招,时而闪跃上泥丸屋顶,时而点水于银湖之上,拳脚肉搏、斗得酣畅。
黄泉趁此间隙,挥刀轰出“青炎爆流破”,将围追而来的‘虎脉弟子’全部杀退,并纵身来到‘银月’与‘冬冬’的身边。他拉起银月的手臂,勾在自己的脖颈上,另一只手扛起冬冬,向石阶之下高呼:“唐教士,快!”
唐古德流身剑光嚯嚯,七、八名‘虎脉弟子’眨眼便身首异处。旋即,他先是双手各自比诀,随后右手双指搭于左腕内侧静脉,“喝”得一声!那‘破魔银鞭’就宛如一条银鳞海蛇般,带着璀璨光华窜出水面、掠向半空!
黄泉操起‘暗影邪风’,朝上忽的一跃。
银月立马伸手,牢牢抓住鞭首的‘破邪银锥’,缠上这根救命稻草。
“弟兄,抓稳了!”
就在唐古德即将发力,欲要拽回三人之时……
——“黄皮狗,你还想逃?!”
——有个令人作呕的声音,竟从黄泉背后扑来。
不用看,黄泉也知道此人正是‘南宫东明’。
他一把就死死抱紧黄泉的腰腹,还吆喝着十多个‘虎宗大汉’捉住黄泉、银月和冬冬的双脚,不要让他们轻易逃走。
唐古德的银鞭牵力之大,本是足以控制住‘岩盐巨人’的一条手臂。
可面对二、三十个专门修炼淬体外功——《大明王真经》的虎脉弟子,他却始终无法以一人之灵能力挽狂澜。以至如今他非但收不回银鞭、救不来人,自己都狼狈得像是个眼高手低的老亏渔人,被海里的大鱼牵着钓竿往复拖拽,脚底沙沙打滑。
“啊!”
忽然,黄泉连连破口大骂:“肏你娘的……狗贼!”
银月低首一看,原来是那‘南宫东明’居然趁着黄泉双手不便,照着他的肋部软当一口咬了下去。后者是疼得满头大汗、恨得咬牙切齿,伤口之处鲜血涌流如注,肉都要被咬下来了一块。
“畜生,快松开嘴!否则……咳咳!”
——银月本想凝起‘墨灵诀’护主。
——可他灵脉受损,气到半高之处,内腑就如同烈火焚烧般剧痛。
“哼哼!”
南宫东明当然不会松口,他只恨自己慢了半拍、没有一口咬在黄泉的脖颈要害!
不过,能眼看害得自己一无所有的仇人如此痛苦、狰狞,他也倒是笑靥难掩,嗤嗤发癫。
“看剑!”
雾中人摆脱缠斗,闪身而至。
他如同晴空霹雳般往来数回,最后颠倒着悬浮在黄泉面前,黑雾霎时一散。
他问:“阿鼻地狱,使着还顺手吗?”
黄泉俨然忘记了肋部剧痛,惊呼一声问:“你,你是?!”
“嘘——”
雾中人食指比在唇间,气声道:“鄙人,送你一程。”
话毕,他周身黑雾杀气再次暴涨,嘭然就把黄泉四人弹往阶下寨口。
至于那二十余个‘虎脉弟子’,则早已全被利剑削掉脑袋,浑身瘫软在石阶之上。
唐古德散出白色的‘光之灵气’化为一对圣母之手,接住四人。
黄泉见势松得口气,立即凝气于指,以‘寸劲之力’戳向南宫东明的额头!
奸邪狡猾之辈,往往命都很硬。就像是只又黑又老的偷油婆,只能打残,却难以打死。
——拳风炙流,空爆而来!
只听嗙荡一声炸响,黄泉一行连同南宫东明一并被‘巨灵拳’轰飞!
他们掠至‘泥丸寨’百丈外的十字路口还未停歇,又再翻了数十圈方才止住。
唐古德尚且有余力抵挡,而黄泉则为了保护‘银月’与‘冬冬’,将‘血色灵气’分摊给这两人。遂害得他是头晕眼花、口溢鲜血,尖啸般的耳鸣声许久未止。
这就是‘玄阶灵王’的实力,十二明王之一——虎面明王的恐怖杀招!
“黄弟兄!”
“黄幽海,你没事吧?”
唐古德与银月忙赶上前,扶起仍神志不清的‘黄泉’,再三催问。
唐古德看情势不妙,便道:“凭我们这些残兵伤将,恐怕无力再与这些妖人周旋。留在此处,也只会让这‘雾中人’束手分神,我们赶紧先撤!”
银月见百余名‘虎脉弟子’自寨中、壁顶、银湖里跳出,嘶吼着追杀而来,便立马颔首同意、先行撤退!
“想从爷爷手心里逃走?门都没有!”
金虎明王大喝一声,丹田的刚猛灵气如泄洪般灌注周身,使得他的躯干、四肢,以及头颈面部的肌肉霎时圆鼓膨胀。
这原本消瘦得有些佝偻的老者,身形陡然间就暴涨了五倍有余。他钢铁般的肌肤表层,血管和经脉都已高高凸起,就连面孔上的皱纹和斑驳也全被青筋遮掩得难以辨认。
他呼出一口浊气,双拳紧握、沉下马步,表情像是在承受着难以言喻的痛苦……
周遭的‘虎脉弟子’之中,但凡只要来得及的,便一头栽进‘银之湖’中、沉到湖底,都不带半点犹豫;至于靠得‘金虎明王’近的十来个弟子,只有立马躲进屋中,蜷缩在桌凳之下瑟瑟发抖;就连那些眼看要追上黄泉的百来号人,也只有啐骂放弃,赶紧躲到十字路口两侧的通道深处。
他们都知道,接下来的一击,将毁天灭地!
“巨灵拳,零式……万化毁尽!”
金虎明王面具上的眼石射出红芒,通体的灭宗灵气如同百鸟嘶鸣。紧接着他提速起步,向前凌空挥舞了一拳!
只见他周身的灵气经过短时间的停滞与扭曲,眨眼后便疯狂地扩张膨胀,幻化成一尊全然由高密度‘金刚灵气’形成的巨像残影,并携气吞山河之强势向黄泉一行人冲拳撞去!
此招之横,在甬道里施展而出,已是顶天立地。
黄泉一行人是逃无可逃、避不可避,唯有与其硬碰硬一记。
银月搂着黄泉,呆望这足以扭转生命与时空的绝技,无计可施。
唐古德虽灵能全面、见多识广,但要他硬当下这一击……恐怕也只有“死”这一种结局。
‘难道,当真逃命无门了吗?’
“你说没门,鄙人偏偏就要生一个活门出来!”
话音一落,在那十字甬道之口,忽就有一扇‘百炼玄鬼镇狱门’破石而升!
第279章 修罗水鬼
天旋地转,耳啸如铃。
南宫东明使劲晃了晃脑袋,又呕得一口鲜血,方才稍稍回神。
可正当他想趁黄泉尚未苏醒,匍匐着往‘泥丸寨’爬回去时……
——那‘金虎明王’击出的刚猛拳招,正带着毁天灭地之势隆隆冲来!
南宫东明再回过头,眼看黄泉的双眸已逐渐恢复明亮、呼吸也开始顺畅,就连散尽的‘血之灵气’也徐徐从丹田气海渗出,再度包裹其身。
他啐得一声,知道自己是进退两难,不禁心头大骂道:‘去你娘的屁,金虎老狗!本少爷如此奉承于你,你竟连我的死活都全然不顾!该死,真是条该死的老狗!’
就在甬道石壁剧烈震荡,万化即将毁尽之际。
一堵高耸的巨门,顶破了坚硬牢固的‘青金石板’,封住了甬道之口。
虽然四下昏暗,左右只点有两盏长明微光。但众人仍能依稀透过森然鬼雾,辨别门上那‘百鬼上朝’、‘崇拜鬼王’的浮雕图绘与门框上镶嵌的九九八十一条‘蛇身凶相恶鬼’,以及缠绕锁死在门芯上的那道‘五重精铁大锁’。
黄泉与唐古德不禁异口同声,道:“百炼玄鬼镇狱门?!”
道完,这两人便相觑了一眼,好似是在疑问:你怎也会知道?
可还没等他俩说出一个字,他们的耳畔已经再也听不见声音了……
因为,‘金虎明王’击出的杀招——‘巨灵拳零式,万化毁尽’已经与那‘雾中之人’唤出的‘百炼玄鬼镇狱门’相撞,从而炸出通天彻地的爆裂巨响!如同一座有崇山峻岭之高的洪钟,被下凡的天人奋力夯捶。
晃啷啷!!
整条甬道,霎时就像是摇摆的铁索浮桥,如长蛇一般扭曲震荡。
头顶上的‘青金石板’吃不住这奇大无穷的力道,嘎啦啦地应声开裂,大片大片地往下砸落。就连看似牢不可破的‘百炼玄鬼镇狱门’也吃力地吱咯作响,好似随时都会被那强劲的‘巨灵拳招’冲破!
唐古德心里稍一掂量,便立马扶起黄泉,转身喊道:“看此情形,此门不一定能盾守住我等,咱们赶紧撤罢!”
银月点了点头,二话不说便拽起‘鼹鼠冬冬’的小手,紧随唐古德往回撤走。
可他们还没迈出几步路,忽听背后传来呲喇呲喇的尖锐噪音,就像是把磨烈了的战斧在铁砧上往复刮蹭一般,既刺耳又难听。
回首一看究竟:原来,是那‘百炼玄鬼镇狱门’竟被巨力强制推行,逼入甬道深处。且那两扇门板均已严重弯曲变形,中间高高地突起了一个大包。
“照此情形,恐怕此门坚持不了多久了!”
“不错!我们赶紧跑,能跑多远是多远!”
——唐古德与银月不由得心急如焚,脚下加劲。
——可黄泉却在此时甩开了‘唐古德’的手,缓缓地转向背后,凝视着‘南宫东明’。
银月见状,连忙劝道:“黄幽海,快走啊!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黄泉摇了摇头,口中本想解释些什么,可被自己的鲜血呛住口鼻,只咳嗽了两声。
银月想要再劝,黄泉就已经挺举起‘阿鼻地狱’,如同标枪般向前投掷出去!
簌!
就在‘南宫东明’脑门滋汗、心脏突突乱跳,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之时。
那道灵光闪闪的抛物线居然从他的头顶掠过,只在他的天灵盖上留下一长条的血痕。
黄泉叹息了口气,好似很不满意没有能直接戳穿‘南宫东明’的脑壳,旋即他两眼泛白,含恨昏厥了过去。
南宫东明疯笑了两声,露出牙龈神经质地道:“哈?黄皮狗就是黄皮狗,一辈子都不会有出息的!这么点距离都刺不中我,活该你要颠沛流离、做那丧家之犬!啊哈哈!”
“你这狗贼说什么?!”
银月怒啐一句,脑子顿时发热,就想冲杀而去。
“银月,冷静!”
——唐古德拉住了银月,冷冷遥问:“邪魔歪道,你真以为黄弟兄此招是为了杀你?”
——南宫东明哼笑道:“这黄皮狗不为杀我?哼哼,那他还能为了什么?总不见得……”
咚、咚、咚、咚、咚!
五记连声重坠,吓懵了南宫东明。
以至他的脸上,还保持着伪装出来的洋洋得意与一丝难以掩饰的畏惧。
唐古德更为笃定,他眺望向南宫东明的背后,道:“堂堂‘幽海之主’,又得到‘鬼三先生’亲自传剑提点,岂会杀不了你这妖邪小贼?他啊……只不过是想开启你背后,那尊‘百炼玄鬼镇狱门’!”
此言说罢,南宫东明也正巧把僵硬的脖子转向了身后。
只见那地面上已然砸出了五个大坑,其内静坐有五道封住‘百炼玄鬼镇狱门’的精铁巨锁,如是五位镇守冥界鬼狱的修罗魔神,巍峨肃穆。
而黄泉刚才所掷出的太刀刀鞘——‘阿鼻地狱’正不偏不倚地慢慢嵌入形似‘风水罗盘’的‘狱门锁芯’。喀喀喀喀……十层圆环逐一顺逆旋转,在最外侧的第十道刻度停止后,锁芯便耀起了碧蓝色的波纹水光,其上则显现出“洪荒修罗恶水鬼”七个大字。
随着“咯嘣”一声,这扇‘百炼玄鬼镇狱门’缓缓开启。
一股带着咸味的洋流,自门缝开启之时便向外扑涌溢出,其中还带有寄居蓝蟹、血脸鲨鱼、荆棘水母等海草海怪。且这流水洪河滔滔不绝,刹那间就将‘南宫东明’以及‘黄泉等人’卷入浪涛,推向远端。
贡贡!
可即使‘百炼玄鬼镇狱门’已然开启,也并不能缓解其背面受到的猛劲冲击。
那‘金虎明王’的必杀之招,其力量似是有增不减。如是极上品的女儿红,越喝越香醇,劲酒也越发显著。
“噜噜……”
就在这关键时刻,满是海水的狱门内,忽有一道深蓝色的鬼影游来。
它通体滑溜如油,像是覆盖着整张鳝鱼的皮,身材也像海蛇般窈窕、修长。可它的脑袋很古怪,两枚大得过分的眼珠子斜朝向天,就像是只变种了的大牛蛙,看起来与身体极不协调、不成比例。
它那颗大眼珠自门内向外一看,便即盯住黄泉唧唧奸笑,令人毛骨悚然。一瞅准了目标,它便探出了两只长有蛙蹼的双手,那指尖上的吸盘,立马就牢牢吸住了甬道左右的石壁,强行与门另外一边的‘灵压巨力’分庭抗礼!
“这是,这是什么怪物啊?!”
——银月边扑腾于激流之中,边问唐古德。
——而后者先以‘破魔银鞭’缠住了黄泉、银月和冬冬,方才道:“这不是怪物……而是恶鬼!应当是关在‘炼狱鬼牢’中的‘洪荒修罗恶水鬼’!”
“炼狱鬼牢?洪荒修罗恶水鬼?”
“正是,你和‘黄弟兄’相处时日良久,还不知这‘阿鼻地狱’的秘密?”
“知道啊,黄幽海他与最亲近的几位属下提过,说是……其中藏有灵域,且非常玄妙!”
“其他呢?”
“其他没有了……”
唐古德跃上一根拦腰折断的廊柱,再咬牙一催劲,把三人全给拽了上来。
他长吁口气,凝视着那‘洪荒修罗恶水鬼’,推想道:“如此说来,估计‘黄弟兄’自己都只是一知半解吧……这柄‘阿鼻地狱’能位居‘东玄十刃’之一,只因它隐藏着重要的用处!”
银月单膝跪在柱延,撩起银灿灿的长发,露出俊美的侧颜道:“让我猜猜!依你所言,若这‘百炼玄鬼镇狱门’是连接‘炼狱鬼牢’与‘东玄世界’的通道……那这柄‘阿鼻地狱’正是打开通道的钥匙,是也不是?”
唐古德颔首答:“没错,但其作用可远非‘打开两界通道’这么简单……”
银月回眸问:“啊?那这‘阿鼻地狱’还有什么用处呢?”
唐古德凝神片刻,道:“它还有一个用处,说出来保准让你吓得丢魂。”
“到底是什么?快说啊!”
“就是,它能够……”
喀喇喇!
突然,他们脚底的残柱竟刹那截断!
扑通扑通,众人失去了支撑,再度纷然落水。
“呱咕噜,呱咕咕噜!”
那‘洪荒修罗恶水鬼’腮帮子一股,倏然如夜蛙般打鸣。
银月居然听得明白这酣鸣之意,喊道:“它饿了,它要吃修灵者!”
唐古德望向‘南宫东明’,眼神陡然一辣,双手结印比诀道:“光灵诀,光之铃!”
喝毕,他周身白芒一闪,那‘光之灵气’就如拔丝一般抽出六根光线,飞窜到水里将‘南宫东明’围拢其中,如作铃铛中的铃核。
只是这‘光之铃’不会响。
因为只要稍一触碰,皮肤就犹如芒刺。
南宫东明觉得大事不妙,高喊道:“臭神棍,你、你想干什么?!”
唐古德哼道:“邪魔妖人,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说罢,他便甩出‘破魔银鞭’,勾起这颗‘光之铃’甩向‘洪荒修罗恶水鬼’!
二话不说。
囫囵一口,先将‘南宫东明’吞入腹中。
那‘洪荒修罗恶水鬼’似乎很兴奋,它鸣叫得更大声了。对抗起门后的巨大推力,也更为尽心有谱。
可是弹指过后,它的脸霎时就变绿了,腹部也高高鼓起……像是要吐什么出来?
唐古德的眼睛,难得地睁得老圆,大喊:“我大意了,它是鬼族!有‘斥光’特性!”
此话还未被听清,‘洪荒修罗恶水鬼’便连人带光铃,伴着极浩荡的酸水反呕而出!
——哗咤咤!
第280章 顺流通南
百里之外,丁字道口。
四名‘白玉庵’的比丘尼正自打坐运功、调息内伤;波尔多王子‘阿依达’敷完金疮药、套上泥膏陶俑固定之后,已陷入昏睡;替前者紧急治疗的‘独眼虎鳌山’则倚靠在甬道转角之处,闭目养神;而‘小飞象萧百达’仍旧被禁锢在四柄光剑架成的‘圣光剑牢’之中,愤愤难平。
“可恶啊!”
萧百达心里气不过,便坐立难安。
他时不时凝气欲击破此牢,可每每终被光剑芒刺逼退。
试得数次后,他破口大骂道:“去你妈的油头大神棍,异端外邦人!等你象爷爷我出来,定叫你好好尝尝我‘天蚕银魄针’的绝艺!还有……”
鳌山眉头一皱,不耐烦地“唉呀”了声,劝道:“胖子,你就消停点吧!人家‘唐教士’可是西漠一流的修灵高手,且是拥有‘猎王戒’、战胜过‘灵王’的强横猎人,你区区一块名不见经传的烂肉死胖子,怎么和人家比?”
萧百达人胖头大,脑子却很小,小得只装得下一根筋。
他哼道:“管他有没有‘猎王戒’?还是什么狗屁‘天阶灵尊’?中了象爷爷我的‘绝命十三针’,哼哼,就算他是天帝老子也得嗝屁!”
鳌山本来还想再劝他几句,可见此人脑子实在塞得紧实,也便只叹得口气,朗声道:“啧啧,果然天下奇症皆有可解,唯‘蠢货’无药医也!”
萧百达啐得一声,怒目切齿道:“你,你这独眼瘦猴子,再说一遍试试?!”
“两位同道、四位小师父,尔等见过我大哥了?”
——忽然,这六人之间忽就响起了苍凉的男声。
——惊得鳌山和萧百达都弹立而起、冷汗森森,四位比丘尼也霎然睁眼、左顾右盼。
激灵灵地一阵彩光闪烁,三道熟悉的身影渐渐显现,正是那‘传教士唐古德’的二弟、三弟和四妹。
只见老二‘水镜道人’一身青衣素袍多处焦破,是稍受轻伤;而他搭肩扶着的老三‘慈悲刀,崔人佛’已然满头是血,浑身大面积被‘热沙炙土’灼伤;至于被搂在他怀中的四妹‘四姑娘,小茉莉’……她伤得倒是没老三重,想必是那‘崔人佛’替她挡下了不少致命之伤。可她毕竟灵阶太低、体质太差,以致失去了神志,昏迷不醒。
妙琳慈眸闪动,刚想起身相助……
那‘妙清’便剑眉一挑,率先上前表现道:“三位可是在血漠大名鼎鼎的‘水镜道人’、‘慈悲刀’和‘四小姐’?”
水镜道人浅笑一声,道:“岂敢岂敢!在西漠三大修灵正宗之一——‘白玉庵’的诸位神尼面前,我等只不过都是浪得虚名之辈。”
妙清眼珠陡然一转,忙上前扶住不省人事的‘四姑娘’,回首呼喝道:“妙空、妙静!你们两个为何还在那里坐着不动?还不赶紧上来搭把手,替两位施主擦药疗伤?”
妙空和妙静年纪尚小,朝师姐‘妙琳’不置可否地望得一眼。
“二师姐和你们讲话,你们不长耳朵的吗?!”
——妙清哼得一声,朝两个小师妹狠狠瞪了一眼,冰冷地道:“赶紧的!大师姐自己要运功疗伤,没工夫理会旁人伤势的!”
“这……可师父让我们,都要听大师姐的啊……”
——妙空和妙静口里支支吾吾、不敢妄动,只低头等大师姐指示。
“两位师妹,你们二师姐所言不错,救死扶伤、普度众生乃是我‘白玉庵弟子’的天职,理当摆在第一位。更何况,这位‘崔人佛’施主乃是佛门俗家弟子,与我们同气连枝、同根而生。你们,快些去为他俩医治罢。”
——妙琳满含暖意地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一瓶丹丸,递给那位年纪稍长的妙空师妹,并颔首示意她去给伤者服下。
“大师姐,这灵药可是你……”
“黄大善人已赠我服下三颗‘聚灵丹’,师姐的伤势暂时无碍,你们赶紧些去罢。”
“这,这……”妙空与妙静相觑一眼,便异口同声道,“是。”
妙空接过药瓶,刚走到‘慈悲刀’与‘四姑娘’面前,就被爱出风头的妙清一把抢下。她恶毒地瞪了两个小师妹一眼,转而挤出矫揉造作的笑容道:“啊,水镜道长!此乃我‘白玉庵’的疗伤圣药——涅槃造化丹,是有起死回生之神效,赶紧给两位施主服下吧?”
水镜道长浅浅一笑,拱手客气道:“素闻‘白玉庵’的‘涅槃造化丹’乃西漠一绝,是以银鹿草、千人参、雪山天莲等八味补药炼化七七四十九日而成,颗粒呈黑褐色,气息芬芳清凉,少有辛辣之味。其对重大皮肉外伤者、灵脉内腑破损者,是有神奇的疗效。至于‘起死回生’这一说……”道长一捋长须,笑道,“呵呵,请恕贫道坐井观天、鼠目寸光,并未曾听闻过啊?”
妙清尴尬地杵在原地,愣得半晌。
她怎也未曾料到:这东方来的牛鼻子道士,竟会如此熟知‘白玉庵’的疗伤圣药。
可她只眉梢一挑,就再笑道:“啊,可能贫尼记岔了吧?不过此药总对两位施主的伤势是有奇效,快快给他俩服下,可立即止血结痂……”她边说,边就俯下身子热情喂药。
只见妙清的嫩手,刚要触碰到‘崔人佛’的唇边。
那‘水镜道人’便即陡然出手,如毒蛇般迅捷地扼住了前者的手腕。
他笑道:“多谢神尼的一番好意!只可惜贫道略懂医道,早已替三弟、四妹服药疗伤过,就不必浪费宝刹的名贵圣药了。况且,愚弟流的血都是体内的淤血,若不彻底逼光流尽,恐怕会留下难以挽回的后遗之症。”
妙清这才得意不起来,尴尬地笑道:“原,原来如此……贫尼多此一举了!”
妙空和妙清手挽着手,接继扑哧一笑,心底算是大大出了口恶气。
妙清眼中带辣,心里不住地谩骂:‘好你个臭牛鼻子!敬酒不吃吃罚酒,还胆敢当众出老娘的洋相?好……好得很呐!但凡日后你们有把柄落在老娘手里,铁定叫你们‘四兄妹’吃不了兜着走!’
“嗯?!”
水镜道人突然朝着‘妙清’一瞪眼睛。
吓得后者脸色惨白,肚兜里都闷出了冷汗。
她心头微微发颤,唯唯诺诺地猜想:‘该不会这位‘得道高人’……还懂得读心会意的玄奥法门?’
可看那‘水镜道人’愈发疑惑的表情,也并非像是洞穿了妙清的心念。
再过得两口茶的时分,所有清醒之人的表情,也都和那‘水镜道人’如出一辙了。
因为,就连这心虚的‘妙清’都感受到了甬道的地面在震动,听到从她背后哗咤扑来的疾涛洪流!
水镜道人惊道:“这荒漠地下,怎会有如此规模的洪流?!”
萧百达高喊:“一定是你们那‘神棍大哥’搞出来的花样!”
“你说什么?我义兄往北首去了?”
“是啊!他和‘黄幽海’都去了快两个时辰了!”
“黄幽海……黄泉吗?!那位和我四兄妹一同新晋‘灵王猎榜’的渊海猎人?!”
“唉,就是那个在‘血漠古堡’的‘万上灵阁’前,和你三弟、四妹大干一场的人!”
“他?”
——慈悲刀一听事关鬼三,憋着气抢问:“那……那人不是‘鬼三郎’吗?”
萧百达大叹,讥讽道:“崔人佛,我看你是慈悲刀耍多了,脑浆子晃糊了!你再瞧瞧,那浪头上背着‘阿鼻地狱’的男人,是谁?”
喊罢,萧百达遥指远端浪尖之上,唐古德正驮着的男子。
那男子一脸萧索,但很年轻。虽然背后同样绑着一柄五尺太刀,可他绝非是那来自桑元的浪客剑魔——‘鬼三郎’。
唐古德高喊道:“二弟、三弟,还有各位,切莫出招抗衡此骇浪,随其漂流而去便可!”
正当妙清等女尼还在犹豫不决、交头互问之时,那水镜道人早已再度扛起‘崔人佛’与‘小茉莉’,足底凝出一艘‘镜之船’,徐徐乘上浪花。
“师妹们,听唐教士的,赶紧上船!”
——妙琳见状起身,忙搀起‘妙清’冰冷的手、喊上两个小师妹,一同踏上这艘足以容纳十来人的‘镜之船’。
其余人都还算手脚利索,可‘萧百达’就得哭了。
他被锁在那‘圣光剑牢’之中,是脱不开、逃不掉,只能眼睁睁看着汹涌的洪水漫过自己的天灵盖!
“这死胖子,叫你嘴贱得罪人?!”
鳌山原本都背着昏睡的‘阿依达’踏上了船,可眼下又再次跳入激流之中,相助他口口声声不待见的‘萧百达’脱困。
跳下去良久,都没回应。
只等背后那扇仍在徐徐推进的‘百炼玄鬼镇狱门’靠近到百尺之内,那‘洪荒修罗恶水鬼’的长舌,能够卷到两人时……
——唐古德的银鞭才破水而出,撩起这如同渔笼般的‘圣光剑牢’。
——他轻喝一声“解!”,那光剑便激凌凌地散作光子,向周遭飘散。
此时,鳌山和萧百达才化作了一对‘神仙眷侣’,纵身跃上船头……
咚!
左摇右晃,险些翻船。
第281章 杀伐抉择
世事再昌,终有止焉。
金虎明王的拳招力散势尽,那扇‘百炼玄鬼镇狱门’也随之将住。
可那疾涛洪涌却源源不断地把‘镜之舟’推向甬道南端的漆黑深处。
约莫半个时辰的漂流后,浪静船悬。
黄泉也在‘血之灵气’的自愈作用下,咳得两口暗红淤血,渐渐苏醒。
他忽感到周遭在不住晃动,便唰地挺起腰杆。但见‘银月’与‘鳌山’、‘萧百达’都安然守在船舷边,他方才松了口气,静下心边打量舟里舟外,边回想先前所发生之事。
“黄幽海,您醒了?”
“黄施主,你无恙吧?”
——银月和妙琳皆满怀担忧之色,嘘寒问暖。
——黄泉浅声一笑,摆手道:“无妨,我黄某人屡经生死,命硬得很!劳烦二位关心!”
“这哪里的话?”
远在船头的‘妙清’一见闻,立马踩起嗵嗵的步子跑来,挽住黄泉的手掌道:“我们都已经知道了。这回啊,多亏‘黄幽海’您不惧‘金虎明王’、仗义出手相助,这才救回了师姐的性命!”说道此处,她的声音不禁娇柔含沙,接着道,“我们……我们师姐妹情同手足,您救了‘妙琳’师姐,就等于救了我‘妙清’和我这两位小师妹啊!”
妙琳不置可否地向黄泉干涩一笑,至于那两位小师妹,则对这种矫揉造作、虚情假意的言辞嗤之以鼻。
黄泉的脸上泛起嫣红,他甩去‘妙清’的纤纤玉手,瞟向‘银月’干笑道:“小师父,你此言差矣。若是如是没有‘银月’钻研《尸经》之上的绝学,再冒充‘鼠面明王’操纵巨尸,恐怕我早在遭遇‘金虎明王’之初,就已经毙命在他的铁拳之下了……”
银月迷魅的狐眸不断闪烁,浅笑着摆了摆手。
他坐直身子,向黄泉抚胸一躬,道:“这是属下的本分,应尽的职责。”
黄泉含笑致谢,转而又向正襟危坐在船尾的唐古德,抱拳道:“还有在‘觐见正殿’,若不是‘唐教士’及时赶到,并以‘神鞭奇功’相助,只怕黄某人和你们师姐都得被那‘流魄’烤成焦尸了。”
妙琳颔首称是,同与黄泉向‘唐古德’行礼致谢。
唐古德依旧神色淡然,抚胸道:“二位不必客气,我们虽不是同种同族,信仰与憧憬也大相径庭,可‘除魔卫道’的原则却如出一辙。光凭这一点,叫我‘唐古德’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
这话虽不如‘妙清’那般声情并茂,但着实能触动人心、令人感怀。
一比之下,那妙清就如是油腻的泥瘴沼潭,而唐古德就像是一股徐徐清风。
孰优孰劣,人皆能辨。
“对了,唐教士!”
“黄弟兄,怎么了?”
“那狗贼在哪?不会让他逃了吧?”
黄泉急忙到处打量,寻找口中那狗贼妖人。
唐古德一伸手,示意前者冷静,他道:“黄弟兄莫要着急,此人已被我擒拿,绝逃不掉。”
说罢,他抄起‘破魔银鞭’的鞭柄,水下便啵啵冒泡。
哗啦一声,那‘光之铃’就像诱捕大鱼用的鱼饵,被渔人从水里撩起来。
整只光铃完好无缺,并在滴滴地向下落水。
眼见那被禁锢在铃中的‘南宫东明’正连喘粗气、瑟瑟发抖,模样好生可怜,妙琳便不由得心生怜悯之念,道:“黄施主,莫不如让这位‘南宫施主’他上船,劝他悔改……”
黄泉的眼睛里充斥着冷漠与淡然,他抢言道:“不必了,此人作恶多端、死有余辜,若是几位小师太不忍见他活受罪……”话到此处,他噌地抽出‘骷髅太刀’,直指南宫东明的咽喉道,“那我看在各位的金面上,这就给他个痛快!”
妙琳自知难以劝动杀心成焚的黄泉,唯有和两个小师妹一同合眼,口诵超度心经。
而在‘南宫东明’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如弯月般的银晃刀尖迅疾如电,转眼就顶在自己颤抖的喉结之上。
他闭上了眼睛,抿着发白皴裂的嘴唇,等待那一股鲜血从喉头灌涌而出。
一念、一瞬。
直至一弹指之后,他仍然没感到任何痛楚。
南宫东明满脸盗汗,心想:‘难道他刀剑之快,已经割下我的脑袋了?’
可直到他听见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唐古德的声音,他才胆敢睁眼确定,自己并没有死。
一只圣洁的手,捏住了握刀的手。
唐古德肃穆道:“黄弟兄,此人现在还杀不得。”
黄泉虽然激恼,可也抑住怒火问:“敢问,为何?”
唐古德淡然道:“黄弟兄难道忘记了,你与‘阿依达王子’不顾性命来此阽危之域,究竟是处于什么目的?还是说……你想陷这四位‘白玉庵’的小师父于不义之中?”
黄泉霎时被仇恨搅扰,已失去平日的冷静与智慧。
他的脑海里反复忆起‘南宫东明’残害同胞、杀人虐尸的罪恶场景,是犹在眼前。
他越想越火大,忽就灵气一震,嘭地弹开了‘唐古德’的手,像是呛着芥末道:“唐教士,你这话可就不中听了,我黄泉岂会陷害这些‘白玉庵’的小师父?你虽助我脱困、对我有恩,但若阁下要诽谤诬赖与我,那黄某也不会对你们四人客气!”
此言一出,船上的气氛就顿时紧张起来。
唐古德背后,水镜道人手中比诀,凝起晶莹剔透的‘镜之灵气’,那伤势刚稍好转的崔人佛也艰难地翻过身,拔出‘慈悲刀’,眸中如是带火;黄泉的左右,小飞象和独眼虎早就摆好阵势,银月也执起‘玉杆狐毫’,双眼寒光闪动;至于被夹在中间的白玉庵女尼……她们才最为难做,要劝也不知从何说起?
良久,无人说一句话。
只等唐古德朗笑一声,道:“黄弟兄,你误会了。”
黄泉不答,但示意自己的下属收手,且听解释。
唐古德道:“你想,你和‘阿依达王子’下到地宫,其目的便是营救中了‘无相魔宗’埋伏的白玉庵同道,是也不是?”
黄泉兀自无言,只皱起眉头微微颔首,以代唇口回答。
唐古德接着道:“那就是了。你再想想,这‘白玉庵’的诸位比丘尼……她们的使命又是什么呢?”
黄泉凝神三思,低声道:“是押解‘无相魔宗’的囚犯。”
唐古德道:“如今那两个‘魔宗囚犯’,都死在了‘金虎明王’的手中,若是我们不抓个活口回去拷问……”他说到此处,语句逐渐愤慨起来,“那些被魔宗残杀的白玉庵弟子,以及遭‘流魄’毒手的百余波尔多卫兵,他们,岂不是要白白牺牲了?”
黄泉低着脑袋,不见双眸,只听他手指抠得刀柄嘎嘎作响。
聪明的人,总能听得进劝,且能以大局为重。
他本沉凝得像座石雕,但很快,他全身的肌肉就松弛了下来,并长长地叹得口气。
嗦嗦!
——就在黄泉抬头眼望唐古德,欲要出言和解、自认冲动时。
——从南首甬道水底,倏然窜来一道庞大如山的黑影!其速度比女子惊呼还快!
再听咣荡一声,那黑影便从水底直扑而上,冲咬鱼饵般高悬着的‘南宫东明’!
“且慢!”
红芒一掠!
黄泉刹那驱起‘血之灵气’,闪身横臂挡在南宫东明的跟前。
那黑影嗷嗷一吼,被骑在它背上的巨人以土话喝止:“阿黄,不得无礼!”
黄泉足底邪风腾腾,手臂青色夜火熊熊燃起,照亮了面前那‘盐岩巨人’与‘血漠恶鲛’。
“主公小心,这是‘血漠恶鲛’!”
“不错,这可是‘灵王等第’的通缉魔兽!怎么……还有一头巨人?!”
——银月一喝,与崔人佛、水镜道人以及‘白玉庵’三尼皆摆开架势,预备血战。
——可他们都没想到,黄泉、妙琳和唐古德早在‘觐见大殿’下的深渊地牢之中,与他们有过一面之缘,并已结成战略联盟。
盐岩将军呵呵一笑,道:“黄幽海,阿黄因此‘牢中之人’浑身散发魔宗邪气,所以才突施奇袭,若是惊扰了汝等诸位,还望见谅海涵。”
黄泉亦收回了凶煞的夜火,拱手笑道:“盐岩前辈,此人的确乃是魔教妖邪,但我等现在还不能取他狗命,须将其带回古堡仔细审问。适才出手阻止,也是万般无奈,请前辈和阿黄莫要见怪。”
“好说好说,老夫相信你。”
“啊,对了!前辈,你找到‘流魄’了吗?”
“没有,此地的密道不知被什么重物压住,已无法正常出入。唉,那‘流魄’能知道‘三魂佛玺’的精确所在,也一定知道这里出不去……看样子,你们也没找到他吧?”
“嗯,流魄没有找到,但我们却遇到了‘金虎明王’。”
盐岩将军惊问:“金虎明王?你们能对付得了他?!”
黄泉摇头叹息道:“不,我们怎会是他的对手?是那……”
黄泉不愿隐瞒,便将实情一一道出。当然,那雾中人的身份没有言明。
盐岩将军苍眸一敛,若有所思。
阿黄也似知道‘金虎明王’这个名号,直呼哧呼哧地喘起粗气。
半晌后,盐岩将军才回神,老眸哀怨道:“罢了,罢了!三魂佛玺落入妖邪之手,眼下已没有任何能制衡‘万相王’的办法了,或许……这就是‘天帝的旨意’吧?唉!”
众人不解:那‘三魂佛玺’与制衡‘万相王’有什么关系?
在听过‘妙琳’的一番解释后,众人才无不黯然失色、大叹完结。
“好在人救到了,贼也擒住一个,我们不如先回‘血漠古堡’再从长计议吧?”
——黄泉面对过不少绝境,可每每都被他化险为夷。就像是冥冥之中,有一双看不见的巨手,在为他寻星指路。所以,他认为只要‘明尊魔神’还未降世复生,危机总有解决的办法!
经历‘都灵地宫’中的这次挫败后,众人虽不如黄泉这般乐观,但也不至于灰心泄气、一蹶不振。于是乎,他们都纷纷点头同意黄泉的建议,先回‘血漠古堡’再说。
“前辈,请问最近的出口,是在何处?”黄泉拱手问。
“就在吾等的头顶心!”盐岩将军指了指天花上那敦厚的青金石顶,道,“可上面好似压了什么重物?稍等老夫爬上去,替尔等……”
“不必劳烦前辈了。”
“什么意思?难道你们是要……”
黄泉、银月、妙琳、唐古德等所有人都齐刷刷站起。
他们眸中倏而点燃了愤慨的火焰,带着无比的自责与不甘,各自凝起灵诀。
刹那间,昏暗潮湿的甬道内五光流转、闪耀夺目。
第282章 齐聚血堡
夕阳夹带余晖,慢慢落入绵延万里的蜿蜒沙丘。
如是天际紫红的血液倾注入湖底河床,赋予伤痕累累的血漠第二回生命。
直至那晚霞散尽、月透薄暮,血漠古堡到处升起通明的灯火时——距黄泉一行北上出城,已整整过去两日。
特特。
西北面忽响起一阵铁蹄扬沙之声。
那是一干身披青袍的男女踏着最后一丝姹紫天光,骑行而来。
他们急声催驾、打鞭猎猎,胯下汗血骆驼的步子也越拉愈大、越冲愈勇,好似知道‘血漠古堡’的主城门,定为候准它们的脚程而开启。
那古堡重门当真就喀喀移开,恭迎这数十位‘青衣教’的弟子风尘而回。
这些年轻弟子个个垂头丧气,不肯缓速徐行,生怕叫人喊出他们的名号。他们顺由铺满‘青金石板’的主城道喝街疾驰,直到有‘波尔多国’重兵把守的白玉皇宫之前,方才勒住骆驼、翻身下鞍。
“呦,青衣教的人回来了!”
“看他们一副副吃瘪的表情……该不会是无功而返了吧?”
“嘿嘿,兄弟,这把我赌赢了!还记得昨天这‘莫生明’大放厥词,说一定会带‘白玉庵’的女尼和‘阿依达王子’安然回来吗?他大拍胸脯、矢口保证的光景,可是历历在目啊!”
“唉!我还以为‘莫生明’在‘终南谷弟子’面前说得如此慷慨激昂,他是有十二成的把握咧……罢了,愿赌服输,金子拿去!”
此处早就熙熙攘攘地聚集着西漠各路门派、帮会的代表。
他们全是来参加原定于昨日的公审大会,并商议除魔计策的。只不过因押解车队受袭,导致大会延误,这些群豪酒足饭饱后赌性一起,便开了私盘。
马有言一手顶在腰眼,一手轻捋胡须,笑望‘莫生明’等青衣门人。那种阴魅的笑容,说不清是饱含讥讽嘲弄,还是有更多的洋洋得意。
莫生明斜瞟了‘马有言’一眼,朝他边上的中年男子抚胸道:“云火前辈,我……我没能带回‘白玉庵’的师妹们,也没有寻到‘魔宗囚徒’和‘阿依达王子’的踪影,实在惭愧!”
马有言冷哼一声,抢言道:“我马有言,有话要说。昨日不知道是谁信誓旦旦,说自己熟知西漠的天时地势,寻人一定比我马某人牢靠?依我看,你就是一张嘴巴比较牢靠吧?呵呵!”
莫生明自知理亏,有口难辩。
他身旁的一位高眉青眸的异邦师妹,却挺身而出道:“马有言,切莫羞辱我大师兄!我们到那里时,已是漫天黑沙风暴,近难见五步、远莫辨东西,连鬼影都找不到一个!你若是去了,指不定就横死在那边,再也……”
“茹骨,住口!不得无礼!”
——莫生明额头上的剑眉,似是锉去了平日的锐气。
——他教训了这位色目师妹几句,朗声道:“我‘青衣教’弟子犯错就要承认,即使受人冷眼飞沫也得立正。这件事的确是我‘莫生明’没有办妥,理当受此羞辱!”
如此英勇豪迈之言,不禁也令众人钦佩。
感念此人至少有承认错误的勇气,并非死不认帐的宵小之辈。
马有言眉毛一高一低,别过头呿道:“大事办不成,歪理一大堆,在下可算见识到‘青衣教’诸位师兄弟的办事门道了。看来日后找贵教委托重任的金主,是得先来我‘终南谷’练三年眼功、五年耳力,才能去伪存真、明辨是非咯?哼哼!”
茹骨翘鼻一哼,解开青袍领巾露出婀娜身段,刚欲开骂……
——那马有言的师伯,号称‘云火隐士’的苍面老者上前一步,沙哑说道:“有言,你怎能对‘青衣教’的师兄弟妹如此无礼?还记得你‘太师父’是如何教导你们处世为人,我‘终南谷’的师门谷训又是什么吗?”
马有言非常敬重这位单薄消瘦的老师伯,他毕恭毕敬地低头道:“师侄自二十年前拜师入门,就把‘谷训’铭记于心,怎敢忘怀?”
“那你当众背一遍!”
“遵命!第一条,尊师重道,德艺双修。第二条……”
趁着马有言像个书童般,孜孜不倦地逐句背诵,周围有些资历浅的群豪看客们都不禁争相发问:“这位‘云火隐士’究竟什么来头?为何堂堂当今‘终南谷’的第三座下弟子,会对他如此敬重有加?”
有阅历丰裕的老江湖轻声解答:“你们不知道,这‘云火隐士’年轻时并非号称‘云火隐士’,而是叫‘云火狂士’!他少年时就因材资绰约而被‘公孙谷主’相中,收为入室弟子。此人七岁入灵阶,九岁便踏入大行者,到了十八岁时……已经是个地道的天阶灵尊咧!”
“什么?如此厉害?”
“呵,还远远不止呢!”
老江湖越说愈激奋,道:“他二十岁时,还曾与大英雄、大豪杰‘炎凤爷’一同围剿‘鼠面明王’,并将其铲除!同时也把背叛师门的妖女‘炎凰’一并斩杀,清理了门户!”
年轻人眼望那‘云火隐士’掰指一算,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道:“我听闻这场正邪大战,距今是有百余年的历史了……那这位‘云火隐士’岂不是得要一百五十来岁了?”
老江湖颔首,道:“那是自然,修灵本就有增益机能、延年益寿的效果,尤其是像他们掌门这些极顶的修灵至尊,怕是活个八百、上千年都不成问题,且还能青春驻颜。
譬如‘青衣教主——谢无极’、‘白玉庵掌门——天诛师太’都已有五百多岁的高龄,但他们看上去至多四五十岁。‘终南谷主——公孙不二’则更年长许多,是有八百七十九岁,可传言他鹤发童颜、精气极佳,就连皮肤上的皱纹亦不可寻。”
所有人听闻,无不啧啧称奇、心生崇敬。
因为他们之中,修灵者本就稀少。即使走运踏入灵阶,至多也只是‘行者’和‘大行者’,就连‘灵士’都渺如沧海一粟,更不用说那修灵者中都万里无一的‘灵尊’和‘灵王’了。
年轻人不禁肝儿一颤,低声问:“这位‘云火前辈’在一十八岁时,就已踏入‘天阶灵尊’的境界,如今又过了一百多年……那他岂不至少得是个灵王?”
老江湖摇了摇头,带着惋惜的口气道:“若他是‘灵王’甚至‘灵皇’的话,那又怎能被世人唤为‘云火隐士’呢?他啊,自从那场‘正邪大战’过后就无心修灵,只钻研琴棋书画来……所以大家才把他当作高人隐士来敬佩,而并非是至强灵能者。”
年轻人有些不理解,再问:“难道是因为手刃了自己的师姐‘炎凰’?还是因为‘炎凤大爷’因他死于非命?又或者……他只是天资到达顶峰,再也修炼不上去了?”
老江湖称不清楚,只叹道:“修灵高手,或许也有自己难言的苦衷吧?”
“师伯,弟子已将‘终南谷训’通篇背完,一字不差!”
“很好,那你再把谷训的第十一条,再重复三遍!”
马有言瞄着莫生明与茹骨,淡淡重复:“第十一条,内和同道,攘除奸凶。第十一条……”
三遍道完,云火隐士缓然言道:“那,你知错了吗?”
“弟子知错。”
“那你该当如何?”
马有言转身面向莫生明,拱手道:“莫师兄,马有言在此向你赔罪,切莫见怪!”
莫生明笑说无妨,并也大方承认昨日盲目自信。
火云隐士手一抬,示意道:“还有这位‘青衣教’的女弟子呢?”
马有言照式照样,向那起码小他两轮的少女‘茹骨’躬身致歉。
“一位果敢刚毅、气度不凡,一位尊师重道、恪守礼数。”
皇宫内,湖庭石桥之上,一位云游师太领着十余弟子蹒跚而出。她眉若鹅翎,眼带慈悲,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两位师侄可都属难得的瑰宝之才,绝不可自相鱼肉。你二人定要手足同心、相互扶持,我‘西漠三大派’方才能同气连枝,攘除‘无相魔宗’这个心腹大患啊!”
莫生明一瞪眼,忙挥手示意所有‘青衣教’弟子抚胸行礼,道:“苦荼神尼,您不是说要往北方冻土云游五年吗?怎生突然大驾于此?晚辈当真不知,不然定会登门拜访,以谢您当年的救命之恩呐!”
苦荼师太莞尔一笑,如沐春风道:“五年太久,三年足矣……莫师侄不必再记挂当年,你如今乃是堂堂‘青衣教’首席掌教弟子,除了你教主太师父和你师父之外,就属你最风光旖旎。贫尼别无所求,只愿你记得我三派情同手足,同以除魔降妖为己任,就已足够。”
莫生明再一鞠躬,毅然道:“晚辈永生铭记!”
两人相视一笑,如忘年之交。
苦荼师太又转向‘云火隐士’,行礼道:“云火师兄,三年不见,你身体可安好?”
云火隐士笑道:“托神尼之洪福,一切安好。”他望向前者背后,那一干双眸玲珑的雪国女子,捋起长须道,“看来师太这次云游远行,又收了不少得意的入室弟子啊?”
苦荼师太欣喜道:“哪里哪里,怎比得上贵谷的那位‘青年英才’呢?”
第283章 猎王驾到
云火隐士仰面抚须,笑而不语。
苦荼师太侧过脸道:“徒儿们,还不拜见几位师兄和前辈?”
“遵命,师父。”
“晚辈拜见各位西漠前辈,师兄、师姐!”
那些雪国女子是环肥燕瘦,娇艳欲滴。她们虽都已剃度出家,修去了青丝,但那白如椰浆的肌肤、亮若星月的眼眸与柔似秋波的身段,丝毫不亚于西漠眉眼深邃的色目女子。凡是男人,无不是看得弹眼落睛、连吞口水。
唯独有一个雪国女子,她还未削去长发。
她也不向众人施礼,只兀自泪眼朦胧、魂不守舍。
苦荼师太叹了口气,解释道:“这位‘雪族妇人’并非是我门下弟子。三个月前,贫尼云游至‘永冻之土’中东部的大雪山时,巧遇百余头‘雪怪’下山杀掠活人。这些长毛孽畜将村中男子赶尽杀绝,又将女子全都掳走……”说到此,她眸中不禁闪烁起哀怨之色,自责道,“可惜贫尼势单力薄、学艺不精,只能冒死救下这位‘雪族妇人’,但她年仅八岁的女儿却……唉,造孽啊……”
那‘雪族妇人’虽不懂太周语,但也似听得明白话中之意。她念起惨死的亲人与下落不明的女儿,不由得潸然落泪、失声痛哭。
莫生明上前一步,道:“苦荼师太,您老尽了全力拼救,已是慈悲为怀、菩萨心肠!何必再责怪自己呢?”
马有言也面带羞愧道:“莫师兄所言不错,师太此举已仁至义尽,功德无量。怪只怪那‘永冻之土’上的雪怪和异兽太过凶残霸道,实属蛮荒原始之地。”
苦荼师太再叹了口气,黯然摇头不止。
云火隐士见状,泛白的眸中仿佛回忆起百年前的境遇,不由得唏嘘道:“唉!世事无常,总不如愿,师太也不必过于自责。若每个人都有撼天动地、扭转乾坤之大能,那天下间何必再有‘菩萨’和‘佛祖’呢?你我虽是修灵者,但毕竟也是个人,是人……就得认命的。”
苦荼师太稍顿片刻,便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多谢‘云火师兄’箴言教诲,贫尼感激不尽。”
云火隐士淡道:“好说,好说。”
“对了,生明。”
“师太,有何指教?”
苦荼师太问:“你此番前去查探的细节如何?有无发现我‘白玉庵’几位师侄的踪迹?”
莫生明叹道:“唉,活人没有,只发现了一口巨大的坑洞和遍地的血迹,只怕‘白玉庵’的师姐妹们都已跌入了万丈深渊之中,生死未卜。”茹骨接嘴补充道:“师太,大师兄他还冒着斜飞的风沙,顺着绳索往下探了百余丈,直到绳子不够长了才无奈班师的。”
苦荼师太转望莫生明,点头表示赞许。但她好似并不意外,理所当然道:“果真如此。贫尼日前从东北方绕道而来,途径半夜,西首是有轰天彻响……依贫尼拙见,此次定是魔宗妖人所捣的鬼,是对方传给我正派人士的一个信号。”
莫生明沉思道:“师太,您的意思是……”
苦荼师太原本慈祥的目光,忽变得尖锐起来。
她一字一顿,郑重道:“贫尼觉得,本次的地陷异象,就是他们‘无相魔宗’向我等正式宣战的信号!”
此言论一出,引得西漠众群豪无不惊愕哗然,纷纷议论开来:
“欸,老尼姑所言如果不虚的话,那西漠大陆第二次的‘正邪大战’就要打响喇?”
“什么老尼姑?请阁下嘴巴放尊重点!我看这位‘苦荼师太’猜得有理,这定是魔教中人向正派人士下的战书!”
“百年之前,‘三大正宗’没被‘万相王’一举剿灭,就已经算是我等正道获胜了。但今时今日,魔宗有天纵奇才‘流魄’横空出世,三大宗却……”
——庸鲁辈出,豪杰凋零。
——西漠谁不知道?这近百年来,三大宗只‘白玉庵’的‘妙琳’、‘终南谷’的‘柳三素’还称得上是一味难得的人才,其余的万千弟子都只能算是……云云凡人尔。
正当众人的议论声,如潮涌般扩散而开时……
——他们脚底青石板铺成的大道,居然贡贡地剧烈晃动起来!
——就像是随波起伏的木板浮桥,被其下磅礴的巨力所牵引带动!
“诸位小心,可能是魔教妖邪入侵了!”
苦荼师太威望之高,如此一声轻喝,所有群豪便即散开。
眼见‘白玉庵’的新晋女弟子口诵佛经、脚底挪移,凝灵布阵待命;莫生明也拔出腰间钢剑,指挥‘青衣教’的师弟妹们排兵摆列;而马有言则一直静候他‘云火师伯’的指示,只等后者一竖手,‘终南谷’的弟子们才纷纷抽萧挺剑,一展儒道风骨。
脚底的青石板越鼓愈高,隆得像只蒸笼里的白面馒头。
那石板裂缝之间,还隐约透出青蓝色为主的光华,且愈发闪耀起来。
忽闻“嘭嗵”一记巨响,青色的火焰与五光十色的灵诀自地底爆出,直冲上暗紫色的云霄。刹那间,流光在繁星闪烁的夜色之中来去遨游漂染,如梦似幻。
咻咻咻咻!
一连十余道黑影自青炎热风之中轻身跃上。
烟雾散尽,人形尽显,其中道僧尼俗、有男有女。
“妙琳?妙清?怎会是你们?!”
苦荼师太惊呼了声,忙赶上前相认。
这四位小尼姑到底还未满十八,见到云游三年的本派长辈便都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苦荼师太将四人搂在怀中,抚着她们的脑袋安慰道:“别哭,师叔知道你们受了委屈,吃了苦,但一切都过去了……对了,掌教传信说妙闲、妙云也随你们来了,她们人呢?”越是安慰,她们就越哭得厉害,尤其是在苦荼师太提起师妹名讳之时。
妙清痛彻心扉,哭声如丧考妣,当即跪倒道:“师侄不孝,妙闲、妙云、妙玉她们……她们全都被‘无相魔宗’的妖人害死了!”
苦荼师太虽心中早有防备,可听闻事实之后,亦如吃了当头一棒。
她不禁双膝一软,差点跌倒:“此话当真?妙闲、妙云、妙玉她们……全都被害了?”
妙清瞟了‘妙琳’一眼,颔首道:“是啊,当时我谏言师姐,快放掉那两个‘魔宗囚徒’,保全几位师妹的性命要紧,可……可师姐她充耳不闻,以致她们都……都惨遭毒手……呜呜!”
眼前的妙琳、妙清、妙定和妙静虽也是‘白玉庵’的比丘尼,但全非苦荼的座下弟子。而那妙闲、妙云、妙玉可都是‘苦荼师太’的宝贝爱徒,全是她十年一次的下山云游中,精心挑拣、择优带回的。
其中‘妙闲’更是她的掌上明珠、心窝之肉,是她唯一拿得出手的得意弟子。听说其可与‘妙琳’分智器之抗礼,能与‘柳三素’争一技之短长。
前后十六年的心血,毁于一旦。
苦荼师太连叫了七八声“哎哟”,是心如刀绞、肝如穿钉。
她痛得捶胸顿足,痛得哀嚎气绝。
“苦荼师叔,都是弟子的错!是弟子害死了师妹们……”
妙琳眼下已哭得稀里哗啦,与面对‘魔教妖孽’时的坚毅神态大相径庭。
苦荼脸色阵青阵白,当下不愿接受‘妙琳’对她磕头认错。
妙琳心头再涌起波澜,颤声道:“是弟子做错了抉择,没能保护好师妹们。既然带不回她们……”她忽取出一颗‘白玉念珠’正对自己的下颚,“弟子只好以死谢罪!”
妙清一见此情形,嘴角微微一咧,眸子满含奸猾的笑意。
嗖!
一轮金光飞转而过!
妙琳凝在指尖的‘白玉念珠’就凭空消失了。
当众群豪的视线,想于夜幕中搜寻那金光之时……
——黄泉的掌心,已然多了一枚‘浮屠宝轮’。
——而宝轮上的怪嘴,则龇牙嚼着一颗白玉宝珠。
“在下以为,妙琳小师父的抉择没有错!”
黄泉施施然走上前,抱拳道:“我亲眼目睹,她为保全‘白玉庵’数千年来的清誉,宁愿牺牲性命也要守住那两名‘魔宗囚徒’,此为忠孝;眼下,她又甘愿为不幸罹难的同门姊妹自刎谢罪,此为义举。大义之前,灭亲尚不足惜,若是师太坚称她有罪过,恐怕会大失神尼之风,有损座上之法号!”
谁都没想到,这个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竟教训起了这位一百多岁的老师太来。
还不等‘妙琳’打圆,那‘莫生明’便剑眉一竖,挺剑喝到:“你是何人?胆敢对‘苦荼神尼’如此出言不逊?!”
犹如灵犀,双指一夹——那剑,便被黄泉钳牢。
此刻月光透下,他食指上那枚刻有金蝾螈首的‘猎王戒’,是熠熠生光。
西漠有谁不认得此戒?
所有人的眼睛,都瞪得比鹅蛋还大。
其中包括目中无人的马有言,和那自命不凡的莫生明。
莫生明有些难以置信,问:“你,你怎会有‘猎王戒’?!”
呛啷啷,黄泉的双指黑电一闪。
那长剑就如龙吟那般,尖啸了一声。
莫生明猝不及防,只觉从虎口开始,整条手臂和肋部都酥软发麻,好似被雷波击中。
黄泉浅笑一声,反问:“你说我,是怎会有‘猎王戒’的?反正不是偷来的。”
第284章 名震西漠
堂堂‘青衣教’第三代首席大弟子,竟被人以二指破剑?
马有言不由得偷偷一乐,周遭的‘西漠江湖人氏’也都背地里暗忖起来:
“想三百年前,谢无极谢大教主感天悟地、参透‘月禅之力’,并将洪荒古兽——‘黑烛龙’逼回荒天崖底,那是何等威风?何等不可一世?唉!没想到他的徒子徒孙居然如此不堪一击啊……”
心中崇敬的人被羞辱,远比自己被羞辱更让人难受百倍。
茹骨单薄的身子铮铮发抖,饱满的贝齿都能将她粉嫩的嘴唇咬出殷红。
莫生明反倒轻哼一笑,剑尖转下,拱手道:“恕莫某有眼不识泰山,没想到你这位‘太周之国’的小友年纪轻轻,就已有如此高深的修灵造诣。这枚‘猎王戒’你受之无愧,佩服佩服!”
茹骨一听师兄示弱,急得都要火烧眉毛。她拽了把‘莫生明’的衣襟,低声道:“师兄,你怎可以向这乳臭未干的臭小子低头呢?你一低头,我‘青衣教’的脸面该往哪搁啊?”
莫生明充耳不闻,像个聋子般上前一步问:“不知小兄弟……你打败的是哪路‘灵王境’的魔头,可否告之诸位英雄好汉,也好一震阁下在‘西漠大陆’的威名?”
其实‘莫生明’非但不耳聋,反而他的耳朵还灵得厉害。他此举一来是要想‘西漠群雄’都明白——他莫生明并非是输在一个无名小辈手里。毕竟,眼下有成百上千对雪亮的眼睛,看着他方才大意失手,他若宁死不认,只怕要落得个无耻小人的骂名。
——黄泉毕竟江湖资历浅,不懂也不愿当众显摆。
——因为他还不明白在这世上,‘名气’远比‘实力’要紧得多。
他本想笑答:‘此役全靠‘渊海群豪’通力合作,并非是我一人之功,不足挂齿。’但不料乌压压的人群之中,挤过来一位‘波尔多将士’与一位‘妙龄少女’。那少女边推搡着虎背熊腰的大汉们,边娇喊道:“我黄大哥打败了谁?说出来保准你们吓一大跳!”
黄泉等人转首一瞧。
见正是那满脸昂扬笑意,挥着大招手的‘石不动’与‘姝儿’。
石不动眼含激动的热泪,当先跪倒连连磕头,砸得‘青金石板’都咚咚作响。
黄泉忙上前扶起他,道:“石将军,你乃一国之将,为何行此大礼?快快请起!”
石不动不肯起身,纵声大谢道:“黄幽海,您对我族的大恩大德,石不动永世不敢忘怀!在下愿为‘黄幽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众目睽睽之下,黄泉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他愣神后方才想起——自己曾经答应‘石不动’,要治好他们全族人的‘岩盐病’,如今‘岩盐将军’已履约解除‘守宫法阵’,这‘岩盐病’自然也就不攻自破。
黄泉朗笑一声,道:“石兄弟,你不必刻意记怀。我‘太周族人’说一不二,答应你的事情,即使掉脑袋也会去做到!”
石不动乃是热血男儿,心肠又不真是石头凿成的,此等大恩他岂能不放在心上?
他见黄泉如此谦卑、义气,胸中不禁连番激荡,起身凝灵传声:“这位黄泉、黄幽海曾答应要根治困扰我血漠多年的顽疾——‘岩盐病’。眼下不出七日,此症已药到病除,各位西漠豪侠们说说,他是不是真英雄、大豪杰?!”
这说的虽都是实话,可黄泉仍有些不知所措。
那‘姝儿’好似还嫌黄泉的脸不够红,居然挽起后者的臂膀,伸出手指补充道:“还有呢,还有呢!我家‘黄大哥’可是率领‘渊海群豪’,封印了‘海妖王’的男人哦!你们说他厉不厉害?!”
若把这三四百位见多识广的‘西漠豪侠’比作一锅凉水的话,黄泉‘二指破剑’便犹如烧水片刻,锅底冒起了细密的小气泡;到石不动放言黄幽海‘七日除病’时,众人已然好比滚水冒泡,哗然不已;眼下姝儿又道他‘率众封妖’,并剿灭海妖一族,拯救了渊海众生……那简直就要把锅盖炸飞、锅底烧穿了!
“海妖王?你们知道‘海妖王’是何等的修灵至尊吗?!”
“渊海和血漠之上,有谁不知道?他可是修灵者中都万里无一的存在——天阶灵王!”
“真、真是难以置信!本还以为他的‘猎王戒’是和‘唐古德’一样,设计巧杀了一尊刚入‘灵王境’的‘地阶灵王’,可……可老夫万万没有料到,他是干掉了离‘灵皇境’半步之遥的‘海妖王’啊!”
黄泉没有踮脚,也没有挺胸。可他在西漠老少群豪的眼里,身子陡然就暴涨了五尺,所有人仰视的眼神之中,都带着敬畏与崇拜。就连一向不服‘莫生明’的马有言,也不忍暗自喝彩佩服。
“太周古国俗话说得好‘英雄出少年,少年出英雄’!”
——云火隐士一捋花白长须,上前言道:“老夫一路北上,自打进入血漠地域后,就常听江湖酒客、贩夫走卒说起‘幽冥海域’已在数月前易主,我本还以为是谣言讹传。但今日一见,他们二人都称你作‘黄幽海’,想必这‘西门世家’所辖的海域,全归阁下所有了罢?”
话已说开,黄泉也不再隐瞒,落落大方道:“前辈猜得不错。四个多月前,晚辈就从‘西门追命’手中夺下了‘幽海海域’,并在三个月前成功封印了‘海妖王’!只不过,此举并非是我一人之功劳,若是没有渊海群豪与龙族相助,我早就沉尸于无妄冥沟之中了。”
“哈哈哈!”
“前辈,晚辈句句属实,有何可笑?”
云火隐士浅笑摇头,缓缓解释道:“小友年纪轻轻,便德才兼备,老夫怎舍得笑话你?老夫是在替渊海苍生高兴,替血漠的万民开心呐!”他转身向‘苦荼师太’行礼道,“师太,方才黄小友的确所言偏激,可念他已为苍生降妖造福,你老人家就别与他计较吧?”
妙琳也忙双手合十,跪在地上连为黄泉求情:“苦荼师叔,黄施主全是为了阻止弟子自尽,方才出言不逊。求师叔把一切的罪孽,都归在弟子一人的身上,千万不要为难黄施主啊!”
黄泉听闻妙琳如此诚挚的恳求,不禁心中感动不已。
“罢了,老尼刚才的确有些失态……”
苦荼师太扶住额头,脸色苍白道:“这位‘黄幽海’教训得不错。老尼的四位爱徒虽然命丧邪魔之手,可我‘白玉庵’数千年来的声誉却得以保全,因大舍小,也是无可厚非的。怪只怪……”她边讲,脑海边浮现爱徒惨死的情形,憎恨的怒火也随之点燃,“怪只怪那些‘魔宗妖人’实在太过歹毒、狠辣!但凡老尼还有一口气,就势必要除去这‘东玄世界’的大毒瘤!”
黄泉自知刚才冒犯前辈、有失礼数,也抱拳道:“师太,您与几位爱徒朝夕相处一十六年,此间感情之深恐是堪比母女、尤胜夫妻。适才晚辈一时鲁莽,以下犯上,真是多有得罪!”
苦荼师太摆了摆手,长吁了口气道:“无妨,无妨……”
黄泉搀起‘妙琳’,安慰道:“不因小义而失大节,方才是对得起佛祖、对得起尊长、对得起天地万化的抉择。今日之事,孰对孰错,天下自有公论,小师父千万莫要再自寻短见,免得中人圈套。”最后一句话,黄泉是瞟向‘妙清’说的。
后者被黄泉一瞥,霎时眼神飘忽、脸青如草。
妙琳眼波流动,好似一瓢秋水,道:“多谢黄施主提点。贫尼定当带着诸位师妹舍生取义的遗志,努力修灵炼气,早日铲除这‘无相魔宗’替妄死的姐妹们报仇!”
黄泉本想伸手去拍拍‘妙琳’的肩胛,以兹鼓励。可他忽念起对方是六根清净的比丘尼,自也将悬在对方肩上的手掌,又缩了回来。
“对了!各位前辈群豪,大家请看此人!”
黄泉忽向众人抱拳,随即回头指向光牢中的南宫东明,道:“此人,乃是‘魔宗血漠分坛’坛主——虎面明王的心腹红人,知道的秘密远比那两个‘魔宗囚徒’要多得多。想必诸位英雄都等得着急了吧?不如我们现在就寻一处开坛设席,当众审问他!”
“好,人是‘黄幽海’抓回来的,就听黄幽海的!”
“娘的,看到这些不要脸的‘魔宗妖人’就犯恶心!赶紧连夜审完,明早凌迟了他!”
“不错,叫他把‘无相灭宗’的要塞位置全都供出来,还有兵力分布和守军阵法!”
……
一时间,在场的所有‘正派人士’和‘各国使臣’皆群情激奋,俨然不觉得犯饿犯困。
“且慢!”
有一个人,提出了不同的意见。
且以此人的资历,还没人敢反驳他。
云火隐士莞尔一笑,淡淡道:“我等身处他邦,决不可喧宾夺主。这次审问要犯,当恭请那‘波尔多国王’来主持大局,方才为妥。但今日天色已晚,恐不便入宫觐见,依老夫之见,不如我们再静候一晚,明朝趁早。黄幽海,你说好是不好?”
黄泉心想也是,便道:“还是前辈识大体,晚辈太过愚鲁草率了。”
云火隐士舒眉颔首,满眼欢喜,他又轻声问:“孩子,那‘灵王猎榜’的极秘资料上写到——你受的灵劫乃是‘天帝之劫’,此事可是真的?”
第285章 三宗夺子
哑然,全场鸦雀无声。
原本在交头接耳、掩嘴议论的西漠群豪都愣了神,忘记自己上一句在讲什么;背身算着盘口的镖客和赌徒也不禁算岔了数字,又得重来一遍;就连‘唐古德’、‘水镜道人’这等灵尊境界的修灵高手,心肝都为之一颤。
云火隐士向黄泉一抬头,催他作答。
黄泉只会隐瞒,却不会骗人,他生平最痛恨骗子。
所以他只有拱手一拜,答道:“这,请恕晚辈无可奉告。”
黄泉原以为会有人打破沙锅问到底,可并没有。他还以为有人会揣测自己故弄玄虚,但也没有。有的只是:一对对茫然呆滞的双眼,与如同仰望云端天人的神色。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以‘云火隐士’的崇高身份,他绝不会撒谎来哗众取宠;也知道那‘万上灵阁’的鼎鼎名头,只要是记录在‘灵王猎榜’上的极秘资料,准不会出差错。
而追根溯源,这‘云火隐士’方才问出的那句话,并非是在垂询黄泉此事之真假。实则他是变了个法子,告诉在场所有西漠群豪:眼前这黄幽海,受的乃是‘天帝之劫’。
云火隐士轻声一笑,问道:“呵呵,不知‘黄幽海’你师承何门何派?”
黄泉依然撇嘴摇头,答:“我师尊和您老一样,都是不喜张扬的世外隐士,因而不便相告,还望前辈见谅。”
云火隐士颔首捋须,赞道:“尊师重道,孺子可教。听幽海你言下之意,你并未拜入任何门派,只是跟着一位世外高人研习修灵之道,是也不是?”
黄泉嗯了一声,心想:此事无关痛痒,这总不必隐瞒了吧?
可他不知道,这‘云火隐士’前头的所有问话,都是铺垫用的虚言。唯独这最后一问,才是关键中的关键,也是在场所有‘正派中人’最关心的。
“如此便好!”
云火隐士仰天大笑,朗声向众人道:“我师尊‘公孙谷主’曾告之说——若是西漠中出了难得的人才,就替他老人家收回门下,他欲亲自提点指教,以对付魔宗的旷世奇才‘流魄’。”
话到此处,他转向黄泉又道:“众人皆知,能与‘魔尊之劫’相提并论的唯有‘天帝之劫’。小友既有如此惊世骇俗的天赋,何不拜于我师尊门下,让他老人家助你成为‘灵皇’甚至更高的阶位?”
谁都想得到,这‘云火隐士’手中的橄榄枝,是迟早要抛向黄泉的。可谁也都想不到,那半身不遂、对弟子心灰意冷的‘终南谷主’——公孙不二,竟会重开门楣、收纳贤能。
黄泉心念一动,眼底就流转了光华。
云火隐士乘胜追击道:“若是幽海你拜入‘终南谷’门下,非但能受‘灵皇境’的修灵至尊亲自传授神功,还能服用终南谷‘神丹洞’内的所有灵丹妙药、神涎仙草,就连谷内所藏的千件‘神兵宝甲’、‘灵器秘籍’都任由你随意择取!”
黄泉心想:‘如此也好。我本就在西漠孤身一人,势单力薄,恐难成大事。若拜入了‘终南谷’门下,一来有个门派正宗作照应,二来也可去查一查那‘炎凤’的生死之谜,何乐而不为呢?’
想罢,他拱手作揖,刚要开口之际……
“黄幽海,且听愚兄一言。”
莫生明笑脸相迎,道:“终南谷主——公孙前辈虽奇技无穷、灵能高强,一身‘墨兵神帖’的绝艺更是变幻多端、已臻化境,可他老人家始终是被奸徒‘炎凰’所害,以致下身瘫痪。他虽能教导贤弟修灵练气、凝诀发招,却无法亲自以实战相授,可谓美中不足。”
云火隐士白了莫生明一眼,哼笑道:“别说家师只是下半身动弹不得,即使他老人家只有一根小拇指能动,也足以取你小命了!”
莫生明浅笑一声,并不动气,道:“此言非虚,以‘公孙谷主’的旷古绝艺,晚辈的确接不了他老人家几招。可若是换我太师父作对手,那情况又会如何呢?”
云火隐士如鲠在喉,想说也没话可以反驳。
毕竟八百多岁的‘残疾老翁’和五百多岁的‘壮年男子’,的确没可比性。
莫生明嘴角的肌肉一搐,转向黄泉道:“我太师父也曾密令我等徒孙,说是找到像‘黄贤弟’这样的金玉良才,定要招入门下。他承诺,必将言传身教,将一身所学本领统统传于此人,包括如何参悟‘月禅之力’和其中运气妙门。”
“月禅之力?”
“没错,就是我太师父当年击退‘黑烛龙’时,所用的无上功法!”
——莫生明不顾‘茹骨’的阻挠,兀自笑道:“黄贤弟,倘若你愿意加入我‘青衣教’,那你就是我们所有第三代弟子的小师叔,我等任你差遣、绝无二话。
且我教每月初一、十五都会供奉师叔一辈五本秘籍和千逾宝丹,总坛‘荒天山脉’更有师叔伯独享的稀世宝地——百玄洞天,其中奇珍异宝、灵穴天池是数不胜数。传说只要在内修灵六月,就等同在外苦练三年,可谓东玄少有之修炼福地。”
只要是修灵者一听,保准口齿生津。
黄泉亦是修灵者,更肩负除魔复国之重任,自也难以抵御此中诱惑。
毕竟,谁不想拦腰插队?谁不渴望坐享其成?只要是人,都曾如此想过。
莫生明本以为自己胜券在握,可以高枕无忧地带个‘小师叔’回宗交差。可他断断没有料到,他还有一个潜在的竞争对手,且这个对手……他还万万没法得罪!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苦荼师太双掌合十,向黄泉躬身一拜。
黄泉受宠若惊,忙顶礼回拜,道:“师太切莫行如此大礼,晚辈受不起啊!”
苦荼师太摇头叹道:“黄施主为救黎民百姓,甘愿舍身犯险,此等心性乃是我佛门中人都望尘莫及的。且施主在渊海封印了那‘海妖邪王’后,又来我‘西漠大陆’除魔去病,真是以普度众生为己任,实在功德无量。檀越受老尼一拜,诚然当之无愧!”
黄泉浅笑一声,云淡风轻道:“哪里哪里……”
更让众西漠群豪意外的是,那‘苦荼师太’稍一犹豫过后,竟问道:“不知‘黄施主’有否兴致,皈依我佛?”
黄泉觉得自己的耳朵一定出了毛病,疑问:“师太,您刚才说什么?”
苦荼师太慈眉一动,笑道:“老尼是说,想请‘黄施主’皈依我佛,修炼本门至高的佛家灵诀。不知黄施主你,意下如何?”
在场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瞪大眼珠、啊圆了嘴,并连忙扶住自己快脱臼的下巴。因为谁也不会料到——这向来只收女弟子的‘白玉庵’,竟会对这个‘天纵奇才’另眼相待,欲要破格收其入门。
“这,这……”
黄泉见‘妙琳’脸颊微红,明眸不停闪躲,便以为对方不喜。
他缓然笑道:“师太的一番好意,在下心领了。可无奈我是一介糙鲁男儿,满身是龌龊臭汗和粗鄙陋习,若我拜入‘白玉庵’神尼座下,只怕是老鼠屎混进了一锅香粥,舀都舀不出来。况且,‘白玉庵’上下都是女子,恐怕我……”
“黄幽海不必介怀!”
——苦荼师太不由黄泉说完,抢道:“论才资、论德行、论灵能,檀越远要比我‘白玉庵’任何一位女弟子都要出色。况且你方才对‘妙琳师侄’心存芥蒂、敬爱有加,那正说明了檀越你生性刚直纯良!老尼相信,黄幽海你定会恪守本分,在日常相处中保持男女之间应有的距离。”
黄泉干笑两声,脑中周旋着各类推托之词,一时难以取舍。
那‘云火隐士’便趁机插嘴,讽道:“师太,你这般巧取豪夺年轻才俊,未免也太败坏‘白玉庵’三千年来的佛门清雅之风了吧?”
苦荼师太施施然一笑,道:“师兄此言差矣。一来,贫尼并非是在‘取’年轻才俊,而是在‘修’黄幽海的半世因果业报;二来,贫尼更没有‘豪夺’,而是随缘点播、任其自由。至于清雅之风,本门虽为尼姑庵,但也没有规定不收俗家男弟子啊?”
云火隐士说不过熟读佛经的苦荼,脸色当下骤变道:“哼,堂堂七尺好男儿,每日与女尼一同诵经礼佛、对弈修灵,那还能有什么出息?身上的阳刚之气,迟早要被这些老……这些人给吸尽了!”
苦荼师太眉头微皱,上前一步道:“阿弥陀佛,看来云火师兄虽隐居‘终南谷’底近百年,可始终未能摆脱心中的贪、嗔、痴三毒,实在可悲可叹。师兄若看不起我辈女子,那当年为何又要拼死护住你那淫邪师姐——‘炎凰’呢?”
“放你娘的狗臭屁!”
——谁也没想到,云火隐士倏然脸如猪肝,成了狂士。
——他暴目如牛,周身灵气如丝般飘曳,喝到:“你若再敢对我师姐出言不逊,老夫定让你尝尝口吐鲜血的滋味!”
苦荼师太也并非等闲之辈。
她冷哼一声,慈眉善目霎时变得凌厉如刀,道:“哼,贫尼倒也想领教一番,你‘终南谷’的独门绝技!”
西风卷起棱锐的沙砾,拂过两人的脸颊。
周遭的温度,仿佛降到了冰点以下,将那心跳与呼吸一并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