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波多极密
也不知是问题本身敏感,还是姝儿诱人的脸蛋儿凑得太近。
黄泉的喉头不禁连连发紧,咽了好几口唾沫才答道:“这,当然都喜欢。”
姝儿露出整齐的贝齿,甜甜一笑道:“哈,果真和楚姐姐讲的一样。泉哥哥你呀,就是一棵花心大萝卜!”
“你别误解!”
——黄泉干咳两声,解释道:“喜欢归喜欢,可这世间的喜欢可分很多种。譬如男女之情、兄弟之亲、金兰之义,我与‘燕儿’之间就属于兄妹之义,那是和男女之情完全不同的概念。”
姝儿和银月,对眼偷笑。
他们显然没有把黄泉的解释听见去。
姝儿低声道:“狐狸哥哥,你有没有听见?泉哥哥两个都喜欢欸!”
银月连连点头,哼哼笑道:“当然,若换做是我,肯定都娶回家做大小老婆了。”
姝儿越说愈兴奋,幻想道:“是啊!泉哥哥这么有本事,为啥不能娶三妻四妾呢?既然喜欢‘芝瑶姐姐’多一点,那就当大老婆;喜欢‘南宫姐姐’少一点,那就做小老婆咯?”
银月啧啧道:“小姑娘家的,此言差矣!按照主公‘太周国人’的习俗,这正房大老婆通常都是管事、顾家为主的;那二老婆,偏房小妾才是老爷真正疼爱有加的。所以应当是‘南宫姑娘’作大房,‘芝瑶姑娘’作二奶奶!”
姝儿食指搭在嘴角,一副涨了知识的表情道:“哦……原来如此!”
黄泉真拿这一大一小的两个活宝没有办法,只得暗自苦笑。
因为他是男人,他也有过‘三妻四妾’的念想,但很快就被打消了。
记得黄泉的祖母,也就是‘太周之国’的皇太后,曾屡次建议黄泉的父皇再纳妃子,可却都被他婉言拒绝了。
‘朕的一生太短暂了,只够爱一个人。’
——这句话,就是‘太周先帝’亲口对皇太后作的阐释。
——黄泉每每念起这段话,眼眶就不由得湿润,并郑重告诫自己得用情专一。
望着火堆,那流窜的火舌,好似画出了芝瑶绝美的容颜。
并勾勒出她把自己深锁在幽暗的‘海底龙宫’中,日夜照着铜镜以泪洗面的场景。
黄泉的心脏,就像是被千万根钢钉戳穿,痛得不能自已。
他遥望东方天际璀璨的银河,默念:‘阿瑶,天上的星星可以作证,我心里想的、念的全都是你。希望你能原谅我啊……’
特特,特特……
什么声音?像是蹄子锤击沙土的声音。
黄泉三人立马收住闲聊,向东首的沙丘瞩目而去。
只见远丘之上,忽然冒出了一匹龇牙咧嘴的骆驼。它正扭动着淌满‘血红汗滴’的肥硕身躯,没了命地往前疯跑,好像在追逐面前那颗来回晃动的……人头?
而那‘石不动’正骑在骆驼背上,边高喊“先生留步”,边催鞭赶来!
银月惊道:“怎么可能?这骆驼的耐力怎会如此之强?”
黄泉细一看,道:“它并非是耐力强,而是它的主人……脑瓜子开了瓢!”
凑近了再看才知道:这骆驼追逐的,并非是悬着的‘人头’……
——而是系在它脑门前:一棵晶莹剔透,如同蓝绿宝石雕琢成的仙人球!
这仙人球看起来就很鲜嫩可口,且球茎的部分还一滴滴地往下渗出香甜的汁液,人看了都会垂涎欲滴、口舌生津,何况是在干燥炎热的沙漠里,跑了六个多时辰的骆驼?
黄泉、银月二人都蒙起了遮脸布,盯着逐渐靠近的‘石不动’。
银月问:“走吗?”
黄泉摇头,道:“不了,此人阴魂不散,定有所图……咱们还是瞧瞧,他究竟打的是什么鬼主意吧?”
转眼,汗血骆驼就登上了这片稳固的沙丘,随之瘫倒在地。
石不动赶忙上前深深鞠躬,抚胸成礼道:“在下是‘弦月湾’的千夫长——石不动,今朝多谢鬼先生和灵狐族高手的相助!”
三人先是一愣,面面相觑。
黄泉最先起身,故意将‘阿鼻地狱’插在跟前的沙子里,露出那十八颗骷髅饰纹。随后模仿着‘鬼三郎’松散扭捏的语调问:“石将军千里迢迢地追踪一天,该不会只是想跟鄙人说声‘多谢’吧?”
石不动一听声音,一瞧太刀,眼睛就像是爆射出了金光一般。他兴奋得手舞足蹈,不知所措地道:“鬼先生,我……我历经千辛万苦,总算……总算把您给盼回来咧!”
黄泉故意拉高音调,阴阳怪气地疑道:“哦?难不成鄙人和你还有什么私下交集?”
以这语气说完,好像有点过了。
过了,就是错了。
黄泉自己都觉得有些反胃,暗骂失策。竟把‘鬼三郎’的放浪不羁,硬吊成了‘刘公公’那雌雄难辨的嗓音,实在脸上发臊。
正当‘石不动’一度尴尬,都不知该如何接话时……
——噗嗤一声笑。
——姝儿眨巴着星空般的双眸,玉掌捂住了樱唇,使劲憋住笑意。
银月在遮面布下早就乐开了花,他故意一瞪姝儿,假嗔道:“姝儿,鬼三先生在谈正事,你若觉得那‘汗血骆驼’可怜滑稽,就赶紧去喂它吃些东西吧!”
“哦!好的,银月姐姐!”
姝儿吐着舌头,俏皮地呸了一声。
“你!”
还没等银月回神骂她,她就像只兔子般蹦到那瘫倒的骆驼旁,拽下那棵鲜美多汁的‘仙人球’,喂到了骆驼的嘴里。
吧唧吧唧。
那‘汗血骆驼’舌苔发白,本来看起来奄奄一息,就要脱水而死。可吃了这棵‘仙人球’后,就如同信奉邪神的异教徒,立马就精神抖擞、满血重生,连连吮舔姝儿的俏脸。
“哈哈,讨厌!别这样嘛!”
姝儿笑着,小脑袋不断闪躲着。
引得银月和石不动,都瞧出了神。
春心不禁微澜道:还真是个娇俏可人的小姑娘呐!
“咳咳!”
——唯独黄泉正好借机敛回高人形象,沉声问:“言归正传,你找鄙人究竟有何用意?”
石不动边踮抖双足,边恭敬地道:“敢问鬼先生三位,是不是要去‘血漠古堡’参加魔宗弟子的‘堂审大会’?”
“你怎么知道?”
“推理啊!你们一路就往西北方急赶,直奔血漠中心地带,不是参加三天后的‘魔宗弟子堂审大会’,那还能去这么危险的地方干什么呢?”
三天……
黄泉眯起眼睛,道:“你很聪明。”
石不动嘿嘿一笑,脸颊稍有羞红。
不过很快,他又拍起胸脯道:“鬼先生,我给你们带路吧!”
黄泉一顿,嘴里“这这那那”,为难地望向银月。
银月会意,抢道:“我看不必了吧,你也知道我是‘灵狐族’人,血漠我可熟悉得很。”
石不动道:“兄台,此言差矣啊!”
银月问:“哦?差在何处?”
石不动道:“最近半年来,这血漠变故太大,很多路都走不通了。”他指着一路平坦的西北方,接着说,“譬如从‘溶石城’直奔到‘血漠古堡’的这条路线,就已经没法走了。”
银月边思边问:“这‘溶石城’至‘血漠古堡’之间一马平川,除了些许仙人掌和丹霞山石,就连毒虫魔兽都十分罕见。究竟能出什么变故,让此路都走不得了?”
石不动猫起腰,小心翼翼地低声道:“这是我们‘波尔多国’的大秘密,我本不能告诉你……”说到此处,他忽又向黄泉抚胸施礼道,“但念在‘鬼三郎’先生的金面上,我就姑且告诉你吧!”
“快说。”
“咳咳,是这样的。”
——石不动的眼波一颤,追忆道:“这一年来,‘血色荒漠’发生了一连串的离奇异变。小到像今天早晨那样,接二连三地有‘血漠虫潮’往西漠的各方蔓延开去;大到有些村落、部族被狂躁的红沙席卷吞没,整片就从地图上抹去,化作历史的尘埃……总之,各种轶事光怪陆离得很!”
“部族,被整个抹去?!”
——银月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他捏住石不动的双肩,反复摇晃问:“我的族人呢?我们‘灵狐族’呢?!他们怎么样了?!”
一连三次追问,晃得‘石不动’的脑袋都要成了浆糊。
他啧啧道:“唉,这位兄台冷静一下,莫要着急啊!你们族人没事!”
“真的?!”
“当然,他们有‘无相灭宗’庇护着,天塌下来都伤不了他们。”
这话倒真没说错,‘灵狐族’的心脏,那是不可多得的一味修灵奇珍。
那些‘无相灭宗’的弟子们,一定会奉命守护好这些‘灵狐族人’,以求定时定量地进贡‘灵狐之心’给十二明王、正副宗主修灵。
所以,只消无相灭宗在‘血漠’的分舵不倒,‘灵狐族’也至少不会绝种。
“唉!”
银月长叹一声,既放心又揪心,是酸、甜、苦、辣、咸,五味杂陈。
不等黄泉发问,石不动继续道:“反正,咱们‘波尔多帝国’也就跟着遭了秧啊?这‘溶石城’到‘血漠古堡’之间的大荒漠……竟是塌出了一片方圆千丈的大深坑!”
“什么?大深坑?”
“对,深不见底的大深坑!”
——石不动聚精会神,肃然道:“这坑里非但源源不绝地向外涌出‘剧毒瘴气’,还不断有各种‘血漠毒虫’从坑里钻出来,当时……少说也有十万余只啊!”
黄泉、银月对视一眼,只觉得这人在胡说八道。
唯独方才还在与骆驼嬉戏的姝儿,忽然淡淡说道:
“大劫难……已经开始了吗?”
第242章 西漠七劫
姝儿双眸蒙白,遥望西南方的参天星斗。
嘴里以细若蚊蝇的声音喃喃道:“西漠七劫,已经开始了……”
她语气虽然平缓,可她的神情却凝重无比。
石不动挠着脑袋,不明所以地呆望黄泉。
银月则眼前一亮,附耳低声道:“鬼先生,她昨夜里说的梦话,就是‘西漠七劫’!”
黄泉一颔首,很接翎子地问道:“姝儿,什么叫‘西漠七劫’?”
姝儿半晌不答。
她直过了良久才缓缓默念:“天雷轰顶,沙石俱裂。邪咒起兮,群像臣服……”
黄泉又把这‘一十六字’重复念了一遍,默想道:“这前半段‘天雷轰顶,沙石俱裂。’倒非常容易理解,且按照‘石将军’的叙述,也好似都已经发生过了。只是‘邪咒起兮,群像臣服’这后半段……”
言道此处,黄泉转向‘石不动’,本想从他口中印证。
可未曾想到这‘石不动’居然一动不动,双眸还泛起了奇异又畏惧的光。
直到黄泉喊了他第三声,他才“啊”地回过神,扭动起僵硬的四肢和躯干。
黄泉问:“石将军,你是怎么了?”
石不动干笑说:“没,没怎么啊!”
“看你的反应……难不成你知道‘邪咒起兮,群像臣服’的意思?”
“我不知道啊!什么‘西漠七劫’真是闻所未闻!”
——虽然这‘石不动’的言辞反应有些古怪,可黄泉宁愿选择相信他。
——毕竟换做是谁,也不敢欺瞒‘所求之人’吧?
“姝儿,那你能解释下吗?”
“解释?你要人家解释什么呀?鬼先生?”
“就是‘邪咒起兮,群像臣服’这八个字的……”
让黄泉吃惊的是:此刻的姝儿,双眼再度恢复了皎洁雪亮。
她天真无邪地摸着‘汗血骆驼’的大脑袋,嘻嘻地嘤笑。
黄泉叹得一声。
他明白:不能逼迫姝儿,只能等后者下一次进入‘假寐状态’时,才能再问此事。否则她体内的奇异灵气,恐怕又得莫名地迸发。
“啊,对了。”
——黄泉向‘石不动’再问:“既然‘溶石城’往‘血漠古堡’的路行不通,你可知道其它路线?”
石不动连忙点头道:“那是当然!从此处往东北方绕行半日,就能到达‘横月谷’。那儿非但离‘血漠古堡’只有两天的路程,而且还有琼浆佳肴、奇景美人。最重要的,咱们可以在那买到一辆宽敞的‘骆驼大车’,这样就不必再靠两条腿赶路了。先生,您看如何?”
见对方考虑得如此周全,黄泉也着实难以拒绝,只好再向银月使了个眼色。
后者一思量,点头默许,他便清了清嗓子道:“如此甚好,那鄙人就依了你!”
石不动喜出望外,右手抚胸单膝下跪道:“多谢‘鬼先生’赏脸!”
黄泉忙扶起对方说不敢当,问:“你诸般为鄙人着想、考虑,总有所求吧?”
石不动也不再隐瞒,求道:“先生明察,在下的确有件要事相求,恳请‘鬼三郎’先生务必要答应在下啊!”
黄泉本就猜出——他有要事相求‘鬼三郎’,所以一直留守在离‘幽冥海域’最近海港,等候‘鬼三郎’的归来。
他又细想:‘此人如此坚持不懈,且态度真诚,倒不如先听听他要‘鬼三郎’帮他做什么,再下定论。’
于是便问:“你究竟要鄙人,替你做什么呢?”
石不动一时觉得浑身奇痒,伸手挠得皮肤道道红印,说:“看病……”
“看什么病?”
“要命的病!”
……
横月谷。
西风卷沙,如狼嚎吟。
此刻正值午夜时分,荒漠升起了一缕冷雾,显得格外寂寥。
孤独的月亮,横卧在两瓣高耸山谷之间,若同母贝含着一颗饱满的大珍珠。
因而,此谷又名‘含珠谷’、‘奉珠谷’等。
黄泉一行自西南方扬沙而来。
三个男人徒步,姝儿则骑着‘汗血骆驼’。
除了‘银月’之外,所有人都显得非常疲惫,就算姝儿也因舟车劳顿,直打瞌睡。
但黄泉还得装腔,他问:“石将军,前面就是你所说的‘横月谷’了吧?”
石不动咕嘟咕嘟地喝了一大口水,边点头边擦嘴道:“没错,鬼先生慧眼沥金!等到了那儿,末将请你去‘酒珠堂’好好喝一顿此地特产的‘六蒸七酿’的葡萄美酒,再叫两个咱们血漠高鼻梁、大眼睛的美人,来给您接风洗尘!”
这回黄泉可没模仿鬼三郎,他不禁朗声大笑道:“好!我可有些日子,没有尝到过香醇浓郁、甘甜可口的葡萄美酒了!今夜必须畅饮一番!”
咕噜噜,黄泉胸前的‘血玉灵玺’也兴奋地连连颤抖。
想必是忙于‘炼化另一半自己’的离殇,听到美酒佳肴也实在情难自控。
可随着距离越来愈近,众人就越觉得不对劲。
黄泉问:“石将军,你确信这‘横月谷’的‘酒珠堂’半夜不打烊?”
石不动道:“当然啊!这‘横月谷’就是以半夜赏月出名的,这酒庄自然也通宵达旦、白天才打烊的啊!”
黄泉想来也是,这山谷月色若是放在白天,那还真没有看头。
可如今,前头的山谷里却没有点燃一盏灯,更没有歌舞升平的舆情节目。
甚至可以说,是连一个鬼影都瞧不见!
难不成,这‘横月谷’出什么事了?
“银月,你留下来照看姝儿,我去去就回!”
“鬼先生,我和你一块儿去!互相有个照应!”
——不知道是西漠汉子的真性情呢?还是怕黄泉这个‘救命菩萨’溜走?
——石不动是一路紧随其后,与黄泉一同纵身探入‘横月谷’。
山谷本来昏暗。
可在奇特的山脉结构、朝向之下,银亮的月光能肆意地倾泻进来。
她委婉地执笔,晕出西漠圆头金顶的特殊建筑。乍一望去,就像是一串串高低错落的大小糖葫芦,正笔直地矗立在坚固沙地与山脉磐石之间。
从那张灯结彩的绚烂装饰,以及层层叠叠、套得老高的大圆桌来看,这里不久前,应该还十分繁华热闹、富有人气。
但现如今,就大不一样了。
人,还是有的。
且还不少,随处都能瞧见七、八个。
可是,他们已经全都断了呼吸,没了气!
更诡异的是:这些人的身上不存在任何血腥屠戮的外伤,也没有任何内腑脏器受到强横灵诀的冲击。他们只是保持着吃酒碰杯、划拳笑谈、莺歌夜舞的欢愉姿态,并如塑像般定格在谷中的台前幕后、屋里巷外。
活把‘横月谷’改头换面,成了‘竖尸谷’。
抱着一线希望。
黄泉来到一位翩翩起舞的艺伎身旁,先伸出双指探她鼻息……静得可怕;再轻触她的颈部动脉……皮肤冰冷,没有脉搏。
黄泉细思到:‘这些人的外表虽与常人无异,可毫无心跳、呼吸和脉搏等体征,完全就和死人一样。难不成……是中了什么邪术?!’
呼地一拳!
还没等黄泉有进一步思量。
只见‘石不动’双眼布满血丝,向这个舞女的腹部猛击了一拳!
“你干什么?!”
——黄泉话音未落,那舞女的腹部就发出咚地一声闷响。
——而那‘石不动’的拳头,却反倒淌满了条条分叉的血痕。
石不动单膝一软,跪倒在地。
他两眼无神,像是丢了魂般喃喃自语:“果然……果然是这样!”
黄泉不明白了,问道:“石将军,果然是怎么样?”
石不动捏住黄泉的裤管,喊道:“鬼先生,您一定得替我们族人看好这怪病啊!”
黄泉从傍晚就一直纳闷,究竟‘石不动’得的是什么‘要命的病’。
一路上也曾开口问过他,但他也没正面回答,只说:‘三言两语讲不清楚,等‘鬼先生’您到我们村落,你就全都明白了。’
直到现在,黄泉又再问了一遍:“你们,得的究竟是什么病?”
石不动终于不忍地摇了摇头,道:“和他们,得的是一种病!”
说完,他便一把抓住那‘舞女’的胸衣……
——刷的一声,将衣物扯了干净!
——只见那‘舞女’的下半个身子,已经石化成体癣般的干燥‘花岗岩’,敲上去邦邦作响。而她的上半身却只石化到腰腹,就像是尊制作未完的活人陶俑,十分可怕。
“这,这是什么病?!”
“不知道……我们姑且称它叫‘石化病’!”
“石化病?”
“嗯,没错。”
——石不动撩起袖管,露出条条红印的手臂道:“像我这种低阶‘修灵者’得了此病,若是不以灵气贯通周身灵脉,并配合不间断的活动……那下场就会和他们这些普通人一样,慢慢石化成一具雕像!”
黄泉盯着‘石不动’两条手臂看。
没过两口茶的功夫,那手臂皮肤下,就有灰褐色的斑点浮现。
石不动用力地晃了一晃,方才让这些斑点消散。
黄泉凝神思索,边问:“这情况发生多久了?你是何时得的此病?”
石不动仔细回想,道:“差不多去年的六月吧,我们村落的人都感染了这种古怪的病!”
“去年六月?”
“对,我还记得那时候‘溶石城’到‘血漠古堡’之间的深坑,还只坍塌了数十丈而已。”
“你有自己的推测吗?”
“有!”
石不动道:“我猜定然与这个‘大深坑’有密不可分的联系。譬如从地底钻上来的毒虫带有瘟疫,或是升腾、弥漫开来的瘴气大有问题……”
黄泉缓缓摇头,道:“应该不是。”
“不是?那言下之意,鬼先生你是知道真相了?”
“不,鄙人还不敢确定……但从‘天雷轰顶,沙石俱裂。邪咒起兮,群像臣服’这四段话来分析,导致‘群像臣服’的原因,恐怕是某种‘邪咒’啊……”
“邪咒?”
“对,且极有可能是那‘无相灭宗’的邪咒!”
说完此话,一阵阴风从山谷间呼啸而过。
撩起这些‘活死人’身上的袖袍裙摆,渗得黄石二人冷汗涔涔。
第243章 盐岩人像
“无相……无相灭宗?!”
石不动额头上冷汗如雨般滋出,他颤巍巍地问:“他,他们这些年一向行事低调,怎又死灰复燃了?!”
黄泉选择性地道出实情,说:“这‘无相灭宗’经过一百年前的那场正邪大战,虽在‘西漠大陆’的各方势力都已元气大伤,可他们却无时不刻都在策划东山再起,企图统治整片‘西漠大陆’甚至‘渊海’和其他诸海。”
石不动皱眉问:“先生,听您的意思,这‘大窟窿’和‘石化病’全是‘无相灭宗’捣出来的鬼?”
“极有可能。”
——黄泉顺口一答,忽觉眼底发涩。
——就好像在‘渊海’乘风破浪时,被咸味的海风刮到眼睛一般。
他再度冲那舞女的胴体蹲下,伸出双指向石化的肌肤一抹,放到鼻尖一闻。
“嗯?”
他狐疑一声。
随后再摸了次坚硬的石肤,送到嘴前,舌尖稍点。
“奇怪啊!”
“怎么?鬼先生?”
“这石头的味道……太奇怪了!”
“怎么个奇怪法?”
——不等黄泉作说明,石不动也蹲下来,舔了一口。
月光之下,石不动的脸色霎时发青,他高声啐道:“呸!这他娘也太咸了吧?!”
黄泉颔首,道:“是啊,这咸味可比海水还要浓郁十倍,简直咸得发齁、咸得离谱!”
两人四目相交,眸中皆是疑云重生。
想来这石化后的石像,竟然不是普通的岩石,而是像盐块一样的‘盐岩’!
黄泉拖着下巴,淡淡道:“看来这些人并非只是单纯的石化了,而是‘盐岩’化了。”
石不动故意不动,再等手臂上的斑块浮现。
他嘟嘴一嘬手臂,又舔了口‘盐岩舞女’的腹部,惊奇地道:“果然如您所料啊!看来这病不该叫‘石化病’,而应该是‘盐岩病’才是啊!”
“哇啊!!”
一声尖叫,通天彻地!
从黄、石二人的背后传来!
他俩下意识就抽出太刀和弯刀,向后转身架招。
可月光之下,来者却是一位紧捂狐狸耳朵的男子和一匹吓得魂飞魄散、脑袋埋进沙坑里的‘汗血骆驼’,看它全身发抖的模样真是有趣极了。
而那惊声尖叫的,当然是那捂住自己明亮双眸和圆润脸颊的粉嫩少女——姝儿。
黄泉长吁口气,骂道:“喂,你瞎嚷嚷什么呢?就不怕半夜把‘大虫潮’引来啊?”
姝儿细小的手指一挪,露出眼波晃晃,道:“你们……你们两个坏蛋,真不要脸!”
黄泉不明所以,转头看向石不动。
后者一脸茫然地摊了摊手,愣愣道:“我要脸的啊?”
姝儿又闭上了眼,伸出手指骂道:“你们还要脸?你们剥光了那位姐姐的衣服,还蹲下来对她一顿乱舔乱摸,你们……你们真是最差劲了!臭不要脸!”
黄泉以拳凿掌,忽就明白了。
他走上前,笑着解释道:“姝儿,我看你是误会了。”
姝儿捂着脸,羞道:“误会什么呀?人家都亲眼看见你们……哼!”
黄泉刚又想说话,石不动抢道:“姝儿妹妹,我和鬼先生舔她……咳咳,只是为了尝一尝她身体上的味道而已!哈哈!”
“为了……为了尝味道?”
“是啊,要不然你也尝一下就知道啦!”
说完,石不动便把他抹过‘盐岩舞女’的双指,伸向‘姝儿’的樱唇。
啪!
寂寥的‘横月谷’,回荡起一声清脆的巴掌。
紧接着,就是姝儿那足以媲美‘海妖狂啸’的刺耳尖叫。
“死变态,离我远点啊——!!”
……
月色流光,星斗转移。
周遭全是‘盐岩人像’,让人不禁汗毛凛凛。
眼下已是三更半夜,黄泉一行人在不得已之下,也只有找了间能遮风挡沙的屋棚露宿。
这屋棚虽然是拴骆驼用的,但好像里面所有爱吐口水的小东西,全都被商旅买光了,只留下了十来捆子的干燥草垛,和几堆仙人掌和胡萝卜。
铺完草垫,四人男左女右分头而寝。
等姝儿那滑嫩的脸颊上,羞红的幕布被冷风吹褪、换上粉白色的薄纱后,黄泉才缓缓开口解释:“姝儿,事情是这样的……”
听完,姝儿盘坐在蓬松的草垛子上,押着脑袋赔罪道:“对不起……鬼三先生,石不动将军。人家还以为你们是,是贪图那位舞女姐姐的美色呢……”
黄泉刚摆手说:“无妨,我们的做法的确欠妥,不能怪你……”那眼泛春光的‘石不动’便搓着双手,嘿嘿地挤上前道:“没事没事,我和鬼三郎先生都是男子汉,哪会和你这么娇艳欲滴的美少女计较这些鸡毛小事?别放在心上嘛!哈哈!”
姝儿到底未通男女之情。
一被陌生男子夸奖,那粉嫩的脸颊,霎时又晕起了红。
她道:“谢谢……谢谢石将军、鬼三先生宽宏大度,人家以后一定会三思而后行的。”
石不动揉起自己的脑袋,粗声笑道:“别放在心上,像我和‘鬼三先生’这样铁铮铮的硬汉,能什么恩怨情仇?睡一觉就统统忘记了,哈哈!”
姝儿也噗嗤一笑,道:“嗯,你和黄……”
她自知落出马脚,忙捂住了嘴。
石不动眼睛弯成了缝,问:“哈啊?黄什么?”
姝儿眼珠一转,嘻嘻道:“和这片‘黄沙万里’一样,心胸广阔!”
“哇吼吼,过奖过奖!”
——石不动这爽朗的笑声,显然忘记了自己脸上火辣辣的‘五道红杠’是怎么来的?
黄泉和银月对视一眼,只能苦笑两声。
感叹:娇俏少女的魅力,还真是任何男人都无法抵御的啊!
……
朝阳旭日,本象征新的一天。
也象征着冗长冷夜将过,未来全是充满温暖和希望的!
可‘横月谷’的朝阳,却不怎么可爱。
自告奋勇守夜的石不动,已经睡得和死猪一样沉,唯独有些不同的是:你不必拿开水去烫他,他隔三差五就得翻个身,耸耸肩、抖抖脚。
就像是半夜里发癫痫的人一样,看起来古怪极了。
“啊,有色狼!”
“什么?沙漠独眼狼?!”
“不是啊,是色狼啊——”
不用闻鸡起舞,听‘姝儿’的喊叫声,就足以让人从头醒到脚趾根。
黄、银、石三人不分先后地打挺而起,只见姝儿正捂住自己丰腴的酥胸,蜷缩在棚柱角落微微发颤。眼神就像是刚受到了流氓地痞的欺辱,惹人怜惜。
“色狼呢?色狼在哪?!”
石不动的眼珠子动得飞快,就好像燃起火焰一般。
他上蹿下跳,掀开马槽、水桶、锅盖,甚至连臭烘烘的茅厕都被他找了一遍。
石不动拳骨喀响,愤然喊道:“是谁胆子这么肥?敢对我可爱的姝儿妹妹毛手毛脚?!”
姝儿哇地一喊,指着草垛子里伸出的灰褐色手掌道:“就是,就是这只手!摸……摸了人家的,人家的……呜呜!”
‘可恶啊!居然胆敢玷污‘姝儿’妹妹!’
——石不动像是打了鸡血,高一声喊“去死吧”,便即飞脚踹去!
——一时间横拳飞膝,乱打乱踢,干草如鹅毛般飘零在骆驼棚内。
噌!
就在‘石不动’气急败坏,抽出弯刀欲斩之际。
黄泉已经站在了前者的背后,用力捏住他的手腕,任凭他怎样使力也挣脱不开。
石不动妒火中烧,喊道:“鬼先生!这种男人中的耻辱、男人中的败类,怎能让他成活?!”
黄泉叹了口气,指了指那稀疏干草下的男人,道:“你最好看清楚,这人是谁……”
此人身上宽松的五彩服和驼绒斗篷虽然都已破损严重,可从面料做工、细节纹饰上来看,远比‘石不动’穿的要好上不止一个档次。而肩甲上的‘七彩鸟羽毛’,正是‘波尔多国’最为尊贵的象征。
咣当两声!
石不动和他的弯刀一同,瘫倒在地。
他嘴唇开始发抖,盗汗沁透了整块头巾。他双脚不住地向前推搡,屁股向后挪移,想要不动声色地远离事发当场。
可是,那草堆里的男人一把就抓住了‘石不动’的骆驼靴,怎样也不松开。
石不动赶忙下跪求饶道:“王子,末将错了!末将以为你是埋伏此处的‘荒漠刀客’,所以才下手如此重,求求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那被称作王子的男人,连声咳嗽,像是故意打断石不动的讨饶。
石不动的眼中露出了畏惧,心想:‘难道王子他……他他要就地正法我了?!’
谁知道,那名叫‘阿依达’的王子,像幽灵般虚弱地呢喃:“渴……饿……疼啊!”
黄、银、姝、石四人,接继厥倒。
吧唧吧唧。
石不动看呆了,他实在难以想象……
——三两块烤得半生不熟的烧饼,外加银月粘过嘴的水囊,竟能让这位富埒陶白、腰缠万贯的‘阿依达王子’吃得如此狼吞虎咽、不计形象。
约莫也就一盏茶的时分,阿依达就捧着肚子,打起了饱嗝。
石不动咽了口唾沫,问:“殿下,五日前您不是说要回‘血漠古堡’参加什‘公审大会’吗?怎……怎么会流落此地啊?”
阿依达又打了几个嗝,叹道:“你以为本王子想吗?我也是无可奈何逃到这里的啊!”
“怎么,您当真遇到‘荒漠刀客’打劫了?”
“区区‘荒漠刀客’,怎能奈何得了我的贴身护卫?”
“那究竟是谁害您这么狼狈?!”
“是……是‘虎面明王’的爪牙!”
第244章 传承大难
“虎面明王?”
“嗯,就是无相灭宗‘血漠分坛’之主!”
阿依达王子摇头叹道:“唉,当日离开‘弦月湾’后,我本想抄近道赶回‘血漠古堡’的。可不料半路却中了‘虎面明王’弟子们的埋伏,说要把我捉回分坛当人质,现在想起来……我都心有余悸呀!”
黄泉问:“那敢问王子你,是怎么知道他们是‘虎面明王’座下弟子的?”
阿依达王子道:“这位高手,您……并非是西漠人士吧?”
石不动禀告道:“啊,殿下!他乃桑元第一剑客‘鬼三郎’是也。”
阿依达王子惊异地“哦”了一声,模仿着东方人作揖行礼。
石不动嘿嘿一笑,再转首向黄泉解释:“鬼先生,这‘无相灭宗’的弟子虽都戴不同的面具,可他们身上的法袍却大同小异。尤其只需看左胸和背后所缝制的纹饰,就能一眼分辨出他们是魔教哪一脉的弟子了。”
黄泉缓缓颔首,转望银月。
银月点头道:“石将军所言无误,这‘无相魔宗’虽然是一大派,可他们在宗内也分为诸脉,有‘鼠牛虎鹿,龙蛇马象,猴鹰狗猪’一十二分支,再加‘万相王’主脉一支,共一十三脉。他们各自的弟子,都衣缝本脉独有的象征纹饰。”
黄泉回忆起当日在‘水晶冰宫’内,‘鹿面明王’招贤‘北冥凛’的措辞,不禁推理道:“所以,他们虽表面是同一派,其实暗地里也各怀鬼胎、同门异梦?”
马屁精石不动竖起拇指,高声喊道:“鬼三先生,一眼看破天机啊!说句难听的,这‘无相魔宗’的一十三脉若是齐心合力……那别说咱们‘波尔多国’了,就连西漠三大正宗、九大门派、大小近百余的帮会势力,全都得俯首称臣啊!”
黄泉不禁疑问:“三大正宗,都比不过一个魔教?”
阿依达唉息一声,叹道:“若是一百年前,或许还能够与之抗衡。可就现在看来……西漠正派怕是没戏了。”
“为什么?”
“因为新老交替,传承的缘故。”
阿依达肃然道:“要知道,百年之前的那场正邪恶战,已经把‘青衣教’的教主——谢无极和‘白玉庵’的掌门——天诛师太的灵能燃尽,他俩至今也只恢复到从前的六、七成灵力而已;而那被得意女弟子‘炎凰’背叛的‘终南谷’谷主——公孙不二,更是下半身灵脉尽断,有生之年是再也别想施展任何身法了。”
黄泉眉间越锁愈紧,问:“那这‘魔宗宗主’万相王呢?”
阿依达道:“他?他恐怕现已在《无相禅功》的辅助下,恢复了九成功力!”
黄泉叹道:“如此看来,眼下‘三大宗’的境况……的确不妙啊!”
阿依达火上浇油道:“现在还不算最差,若是熬上五年、十年,那咱们‘西漠大陆’就必然天翻地覆,犹像人间地狱了。”
“因为,那魔宗弟子——‘流魄’?”
“鬼三先生明鉴,就是因为那受了‘魔尊之劫’的流魄!”
——阿依达浓眉微颤,道:“听说‘万相王’对这个弟子非常偏爱,欲将一身本领以及‘无相魔宗’全权传授给此人;反观‘青衣教’和‘白玉庵’近百年来却未曾出过什么拔尖的人才,而‘公孙谷主’更是心灰意冷,再也不亲自收徒教导。这此消彼长、一进一退,‘三大正宗’当然就斗不过‘无相魔宗’了。”
黄泉、石不动表情沉凝,但也点头附和。
而银月则心里好奇:‘这看似弱不禁风的阿依达王子,肚子里的货色还真不少啊?’
“唉,不提了。”
——阿依达转言道:“若是再提‘无相魔宗’,恐怕这位姝儿姑娘得吓晕过去咯。”
经他这么一提醒,其余三人才注意到:姝儿已经蜷缩在三丈外的屋檐角落里,用纤细的手指塞住了耳朵,露出像小兔子见狼般的惊惧眼神,浑身瑟瑟发抖。
四人起身拂去干草和砂砾,本想一同去搀扶起姝儿,好立刻赶路。
可谁晓得那‘姝儿’只喊:“我不依,我不依!姝儿都听到了,你们要去的地方,有吃人的‘虎面明王’在!”
石不动蹲下身,露出灿烂的笑容道:“姝儿妹妹,不用害怕。不动哥哥会保护你的,你只要……”
话还未完,姝儿就紧闭双眼,连连摇头:“不要,姝儿不要你保护!”
黄泉叹得口气,搭了搭沮丧的石不动,低声道:“学着点。”
他便将充满笑意的双眼,转向姝儿,哄道:“姝儿,鄙人给你变个戏法,好吗?”
姝儿不理,兀自摇头。
黄泉再柔声道:“很有趣的,是你走遍天涯海角,都未必能看到的戏法。”
良久,姝儿的愁眉才稍稍舒展,她嘟起了嘴道:“什么戏法呀?别以为我和阿瑶姐姐一样,这么好糊弄哦!人家才不会上你当,和你去‘无相灭宗’送死咧!”
黄泉虽心如针扎,可也还要保持笑容,道:“不,要去‘无相灭宗’送死,也是鄙人自己去,哪能叫你这小可爱涉险呢?”
姝儿慢慢把小指头从耳蜗里拔出,不置可否问:“戏法呢?”
黄泉轻笑一声,将左手和右手握紧,指缝间时有青、红二色的灵气与黑色的灵气在内相互摩擦对抗。
他双手一翻开!
嘭地一声,一团青、红双色的袖珍烟火在黑风幕布中绽开,像是红牡丹与蝴蝶兰在争奇斗艳、欲占鳌头。
这还没完,只见那普通的‘火之灵气’和‘幽冥夜火’接二连三地从手掌的灵穴冲出,越飞愈高,越展愈阔,简直与他们西漠人圣纪夜的绚烂烟火有得一比。
少女的烦恼,其实很好消除。
只需一束艳丽的花,一颗璀璨的宝石,或是浪漫的烟火。
此时的姝儿,已经不再怎么畏惧了,转上心头的却是欢喜。
她啪啪地拍着手,连声称赞:“好漂亮啊!你再演一遍给我看!”
黄泉笑道:“可以。”
“太好喇,嘻嘻!”
“不过,你要答应我的条件……”
“啊?条件?你要人家答应你什么条件啊?”
姝儿又微微皱起柳眉,闪着眼波问:“姝儿宁死,宁死也不会去‘无相灭宗’的!”
黄泉摇头,道:“不需要你涉险,只要……只要你一直乖乖跟在这位‘石不动’将军的身边,鬼大哥就天天演给你看!”
石不动一听,两只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圆。
他整个人不自觉就乱动起来,道:“姝儿妹妹,你放心!我才不会去什么危险的‘无相灭宗’咧!咱们呀,就在‘血漠古堡’里吃喝玩乐!”
姝儿又嘟起了嘴,左思右想后只能勉强颔首,道:“那好吧,你要说到做到哦……”
石不动连点脑袋,就和听话的小狗一样,应道:“一定,一定的!”
银月白皙的手指,拂按鼻尖,哼哼地低声轻笑。
欢声之中,黄泉的掌心再度腾起黑风,风中青红二色的烟花再度娇艳地绽放。
他们,却不知有第四个人,眸中也映着黄泉的‘暗影邪风’和‘幽冥夜火’。
阿依达眼色一敛,也合群地浅笑了几声。
※※※
极密之间,暗黑雾里。
一座正三角的大祭坛之上,围坐着三列奇装异服的男男女女。
他们呈倒三角的阵法首尾相接,各自身穿露骨的深褐色短装,手臂、肚脐、大腿,甚至女人深邃的乳沟都清晰地暴露在视野之下。
这本该是男人的乐园。
可任何一个西漠男人,都不愿看见她们胸前所绣制的图腾……
——那是一头龇牙咧嘴的踏山猛虎!
——看得久些,真让人胸如撞鼓,担心这只老虎会飞扑出来吃了活人。
但是,这些‘猛虎图腾’的主人,却异常地平静。
他们各自双手合十,口念极其晦涩难懂的梵文咒语。这像是一种慈悲的往生超度之咒,也像是召唤邪神临世的魔咒。
“啊!!”
有一个赤膊上身的秃头男子,正发了疯一般在三角阵法中翻来覆去!
就像是在驱除邪灵,或是治愈某种邪门法术。
他浑身上下,遍布妊娠纹般的波浪状条纹,还时不时有黑灰色的海妖虫咬破皮肉肌肤,往外头钻出。
“疼啊,疼啊!!”
南宫东明这撕心裂肺的吼叫声,在这极密的空间内来回反弹,如是在旷阔的万里山崖之上,亦或是在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之底。
他忍过了一阵又一阵的剧痛,任由数千条‘海妖幼虫’将他的皮肤啃成了筛子、血脓齐流而下,他依旧紧咬牙关,坚持了下来。
这不仅仅因为他性子本就坚恶,更主要的是……
——他若坚持不下来,等待他的只有一个结果。
——那就是被这些‘海妖虫’活生生的蚕食、吃得精光!
啪、啪、啪!
三记掌声,在空旷的此间来回脆响。
一位身披深褐色法袍、面遮‘金虎面具’的男子徐徐走出冷雾。
他瘦弱。
看来没比黄泉高多少,体格甚至比黄泉还要单薄、还要削。
他身上的肉更是珍贵得紧,整个人如同一具被饿虎啃完的骷髅。若不是他脑袋上顶着那颗不成比例的硕大‘金虎面具’,谁都不敢相信……
——此人,竟会是‘无相魔宗’的十二明王之一。
——虎面明王!
第245章 酝酿阴谋
嗖的一声。
虎面明王足尖一踮。
整个身子就腾空而起,轻松地跃上三人高的‘三角祭坛’。
哒、哒……
他踩着海妖虫分泌出的浓稠浆液,拨开暗雾,缓步走向浑身脓血癞疮的南宫东明。
南宫东明虽全身痉挛剧痛,但也不敢怠慢救命恩人,连连磕头道:“多谢明王相救,东明永世不敢忘怀!”
金虎面具上,那虎眼处的两颗碧绿宝石转向了‘南宫东明’。
随后,虎面明王再度拍了三记脆响的巴掌,以极苍凉的嗓音颤巍巍地道:“很好,实在很出色啊!”
南宫东明受宠若惊,又磕一连磕了好几个响头,道:“这都得感念诸位同门师兄弟的施阵手法高人一等,弟子才能有惊无险地渡过‘阎摩驱虫阵’的险要难关啊!”
“你以为,爷爷是在夸奖你忍得剧痛?”
“啊?师父,不然您老人家称赞的是……”
看见那对绿森森的虎眼,南宫东明不敢再说下去。他只悄悄地吞咽唾沫,静静地等待。
虎面明王默然良久,才从怀中取出两颗有些腐烂的‘眼珠子’,淡淡道:“假的。”
“什么假的?”
“你自己看!”
南宫东明抬头一望:只见‘虎面明王’布满横纹的手掌中,正是自己从‘三臂毒手’身上夺来的那对‘海妖王之灵眼’。
他一脸难以置信,惊呼道:“这,这绝对是货真价实的‘灵眼’啊!弟子可是从……”
“住口!”
——虎面明王喝住了他,再缓缓道:“倘若真是‘天阶灵王’的灵眼,怎可能如此轻易腐朽?纵使再过千年,也绝不会长毛腐败的。”
南宫东明手心捏得冷汗,只敢低头盯着不断蠕动的海妖幼虫,心想:‘这‘灵眼’若是假的,那只可能有一种情况……三臂毒手,一定是‘三臂毒手’已经事先掉包了!’
他刚想开口解释……
——虎面明王就干咳了两声,像是躺在病床上、被小辈气得发昏的老头。
——他操起干哑的嗓音道:“你这小畜生,胆子可真比‘北凉国’的马驹还膘肥肉厚啊?居然敢在太岁爷爷眼前故弄玄虚、滥竽充数。怎么?你是瞧爷爷我老眼昏花了、不中用了?还是压根就没把咱们‘无相天宗’放在眼里?!”
嚯嚯一声,周围原本盘坐的‘虎脉弟子’齐刷站立,各自面具上的眼珠闪出愤怒的光!
而远近上下的团团暗雾里,也有踢踢踏踏、七手八脚的起身之影,千余对凶狠暴戾的目光,似是戳穿了‘南宫东明’的咽喉和心脏!
南宫东明额头上的汗珠,已经挥之如雨。
他捏着‘虎面明王’大落落的法袍连声哀求,苦恼地道:“爷爷,明王爷爷!您一定要相信我并不知情啊!弟子一定连夜赶回渊海,去把‘海妖王’的眼珠子挖来给您!”
“哦?”
——虎面明王低声笑道:“素闻这‘海妖王’乃处‘灵王境’之巅峰,就算爷爷我亲自出马,也未必能够胜他。你这区区的‘天阶大行者’,能够拿他如何?”
南宫东明支吾起来:“这,这……”
虎面明王哼笑一声,道:“该不会,你是想骗爷爷驱了你身上的虫子,然后就拍拍屁股回渊海,再也不回来了吧?”
南宫东明的确曽这么想过,可他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其中缘由,他一五一十地说道:“金虎爷爷,弟子是绝不敢这么做的啊!咱们‘无相天宗’的师兄弟们多么神通广大?就算我逃到天涯海角,也总有人能找到我的,我若欺瞒金虎爷爷您,岂不是等于自寻死路?”
人,都喜欢听马屁。
不要脸的人,那听起马屁来更是受用。
金虎点头一笑,向南宫东明招手道:“乖孙子,来。”
南宫东明毫不犹豫地欸了一声,拖着一双膝盖就挪到‘金虎明王’的跟前,露出一副哈巴狗冲着主人摇尾巴的表情。
金虎伸出干瘦、骨感的手掌,摸着南宫东明的脑袋道:“爷爷呢,也不要你再回‘渊海’找什么海妖王的灵眼了,爷爷只要……”
南宫东明恨不得就伸出舌头,去舔金虎的手。但他深知不可太过,于是乎信誓旦旦道:“爷爷,东明日日给您端茶送水,夜夜洗漱守寝,一定叫您老人家高枕无……”
呯嗙——
谁知道,这“高枕无忧”四字还道完。
金虎眼珠上的两颗宝石翠芒大作,随即一掌打在‘南宫东明’头顶百会穴上!
整个极密空间霎时彻地大震,半晌都回荡着音流反弹的声响。
南宫东明眼珠瞪得比枣子还大,他万万没有料到:这‘金虎明王’竟然会口蜜腹剑,下毒手杀了他。
噗!
他只觉得喉咙一热,大口的黑血就喷涌而出。
而与之一同被呕出嘴的,还有一颗白色丹丸!
南宫东明记得这颗‘丹丸’,就是半年前‘三臂毒手’骗他吞下的‘海妖卵’!
当时这颗丸子的表面,只能隐约看见其中有虫影蠕动。而现在,它的表面已经布满密密麻麻的细小孔洞,里头还有像毛发般的蛆虫正从内向外奋力爬出。
叫人一看,就会头皮发麻、浑身瘙痒。
“乖孙儿,这就是你的病根子!”
——金虎明王咯咯一笑道:“你也真听话,若是你方才不相信爷爷,稍稍躲开哪怕半毫……那你现在吐出来的,就不是这‘海妖卵’了,而是你的脑浆子,哈哈!”
南宫东明抽了自己两巴掌,觉得有些疼,不是做梦。
又过了良久,他才慢慢地扬起嘴角,嗤嗤笑道:“爷爷,多谢爷爷不杀……反而救命之恩!东明再给爷爷多磕几个响头,叫您长命百岁、老当益壮!”
金虎明王哼笑了声,摸着前者的脑门子道:“爷爷我,老吗?”
南宫东明不置可否,闭嘴生怕回错话。
好在有人替他解了围。
远处暗雾中,有只灵气飞鸽扑翅而来。
它飞到‘金虎明王’跟前,激啷啷地散为灵光,再汇聚成一串西漠文字:“师尊,囚车已至‘砂鲛荒原’,坐标‘未坤,丙子’……”
金虎明王袖袍一甩,后面的字全被打散,随之飘飞。
他道:“乖孙子,叫你瞧瞧爷爷老是不老吧?”
话毕,金虎明王的足边旋起一团团连续不断的灵气旋涡!
它们难以抑制地向‘金虎明王’的脖颈、右肩、右臂倾注!
鼓噜噜——
原本消瘦的左臂肩颈,就像汲了水的干海绵,迅速膨胀。肌肉越来愈发达,呈铁坨状地块块分明;肌丝纹路也逐渐清晰,能看见暴起的筋脉与血管。
乍一看去,就像是个干瘪糟老头,安上了‘铁狮子’那铜盆粗的右臂。给人感觉极度的不协调,不搭配。
“呼……”
金虎吐出一口浊气,攒起巨锤般的拳头,带起一阵喀喀的错骨之声。
随之他双眸射出碧绿的光芒,顺势凝聚极强灵力于一拳,向东北的‘未坤,丙子’方位击出!
“巨灵拳,壹式!万里必诛!”
那爆裂的灵气不住地挤压空气,向前摩擦出肉眼可见的‘白芒拳风’!
这‘白芒拳风’飞速向前弹射而去,划破层层暗雾。像是雪山上抛下来的雪球,越滚越大、势头越来越强劲!
最后当真恍如是浩荡的雪崩,在巨硕拳风的引领下灭迹于暗雾中……
所有的弟子,包括与‘金虎明王’最为亲近的入室弟子,也都啧啧称奇、私下赞叹:
“没想到师父的《大明王真经》已经练得炉火纯青了!”
“是啊,看来本次咱们十年一度的‘天宗大会’,师父有机会拿第四啊!”
“不错,日后除了那‘鹿’、‘象’、‘鹰’三位异面王之外,就属我师尊最有地位了!其他的八个普面王,都得心甘臣服啊!”
……
南宫东明本以为这些话会引起‘金虎明王’的不悦。
却没想到他竟笑得很是欢喜,道:“好孙子、好孙女儿们,你们大可放心,爷爷一定给你争得排面儿,夺他个得第四名!叫他们这些独尊《小明王真经》为上的几脉,再也不敢小瞧咱们的《大明王真经》!”
有接翎子的弟子,立马抱拳下跪道:“爷爷,您老也放一百个心,到时候咱们师兄弟也会拼尽全力,在‘晚生宗比’之中,为您扬眉吐气!”
千余‘虎面明王’一脉的弟子,齐声反复高喝:“无相天宗,唯虎面昌!”
南宫东明虽不明所以,但也知道该当下做何事。
他也顺势跪倒,同声赞颂!
只见那金虎乐得前仰后翻,高兴地道:“孙儿们,爷爷给你们变个戏法,好吗?”
弟子们异口同声道:“好,爷爷您请!”
“哈哈,好!”
金虎明王举起三根手指,倒数:“三、二……一!”
庞荡荡——!!
只闻东北的‘未坤,丙子’方位,应时炸裂巨响!
整座‘三角祭坛’剧烈晃动起来,顶上的沙石俱泻,就像地震一般。
隆隆声中,金虎明王笑问:孙儿,如何啊?
那接翎子的弟子道:“爷爷的戏法,那是绝顶的精妙啊!”
南宫东明就在旁边,他怎能让这拍马屁的好差事,独落到其他人手中?
他蔑视一笑,朗声道:“爷爷的戏法,岂止是‘绝顶精妙’?那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就单单刚才的‘神算地震’来说,既要有能引发地震的能力,也要有精确的计算和预估。那远比‘绝顶精妙’要难上加难、妙上添妙!”
“哈哈哈!”
——金虎明王心头大悦,长笑难止。
——他摸起南宫东明的瘌痢头道:“好孙儿,爷爷真是没白收你为徒!自从你们大师兄‘虎童子’死后,你还是最讨爷爷欢心的孙子咧!”
南宫东明瞥了那个接翎子的弟子一眼,贼兮兮地一笑,好似再说:‘今天开始,我才是‘金虎明王’膝下最疼爱的入室弟子!’
第246章 血漠古堡
在‘血色荒漠’的东北大域,最为富饶的国家,便是‘波尔多王国’。
她拥有三座大海港,六座中渔港,以及绝大部分的精英矿脉与巴兹火龙油田,可谓牢牢扼住了这一地区的命脉。因而,她也是将珍贵矿产、高纯度火龙油等‘西漠特产’输送到渊海甚至更远的大北海的源头。
血漠古堡,建造在连绵的坚硬沙地之上。
假如从西北方的高耸沙丘翻越而来,就能看到这呈正圆形的巨大石质碉堡赫然矗立。
就像是一座特大号的土楼,家家相连、层层重叠。
从外头看过来,最底下的五丈选用的是极为坚硬的‘青金石’,每一块‘青金石’都足有一间厢房这么大,且拼接得严丝合缝。真不知道是谁有这么大的气力,将其搬运就位。
再向上的十丈,选用的则是血漠独有的小块‘红砂铜’。虽然没有底下‘青金石’这么宏伟巨硕,却也坚固耐攻、红光熠熠,在夕阳下的血漠里,是比鲜血都要耀眼。
若是要谈缺点也有,设计者为了抵御‘荒漠虫潮’而增强建筑守备力,竟是在十五丈的楼墙上,没有按上一扇窗户。唯独最上层的守台回廊,才有稀稀疏疏的几个圆口,像是‘火龙铳’的狙击眼。
水和光,是生命的源头。
原本黄泉一路前往‘血漠古堡’,心里还想:‘采光不足,百姓怎么过活?’
但等那‘青金石壁’正中,那块‘玄铁巨门’嗙然坠落,众人在守城卫兵恭迎之下进入堡垒后,悬在黄泉心中的疑团,才豁然开朗。
银月狐耳簌簌,眨着宝蓝的眼睛道:“诶唷,你们‘波尔多人’还真别出心裁啊?竟然想到这一出!”
石不动仰着脑袋,满脸自傲道:“那可不是?你瞧,这楼墙内侧的九层啊,冬暖夏凉!一层到三层高阁,乃是各类药店、商铺、装备铺、还有些‘西漠小工会’的办事处和‘王国卫兵训练所’。
而中间稍矮的四层楼,全住着卫兵及其家眷,还有些无家可归的乞丐、流民和孤儿寡母;至于最上方的两层,便是‘武器装备库’和‘卫兵休息所’了。”
黄泉环视一周。
见下三层来去的商贩井井有条,出入管理得当;中三层采光充足,面西的老百姓们都晾出衣物、被单来晒打;上三层则时不时有卫兵出没,他们有的上到顶层换岗放哨,有的下到各楼层、以及古堡广场的上城地带巡逻。
最让黄泉心悦诚服的,便是:只要在这‘血漠古堡’里,无论是达官贵人、文士鸿儒,还是贩夫走卒、艺伎伶女,每一个人的眼睛里都很安恬。
当然,他们生命中也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可更为突出的还是在‘波尔多王国’荫庇下的安然无忧。
黄泉不禁低声赞叹道:“真是个国泰民安的标杆城邦啊!遥想我‘太周之国’日后重建,也可以采用此堡的制式作为模板。”
石不动耳朵极尖,凑上来问:“鬼先生,什么太什么国啊?”
黄泉蓦地里一愣。
还是姝儿机灵,解围道:“笨石头,是‘太周之国’!”
“太周之国?”
“对啊,是‘鬼先生’他周游过的列国之一啊!”
“嘶,等等!”
——石不动挠了挠深褐色的胡渣,思索道:“这个国家,原本好像是东方大陆上的数一数二的大国啊!不过好像这三年以来已经消声灭迹了,好像是被什么‘摩来国’给……”
刹那间,黄泉的眼底划过了哀愁与凄凉。
他负在身后的右手,指甲狠狠地扣进了左手小鱼际,直深深嵌在肉里。
他整个人不住地颤抖,眼眶不由得湿润起来。
“殿下——”
一位传令带着尊称,从红砂铜铺成的主路小跑而来。
他向黄泉、银月等人抚胸行礼,再向阿依达王子道:“殿下,您可总算回来咯!”
“先起来。”
“多谢殿下!”
阿依达笑问:“怎么,是母后和太后奶奶想我了?还是父皇又得了什么奇珍异宝要送给我?”
传令憋了个苦瓜脸摇摇头,贴着耳畔问:“敢问王子殿下,你们昨晚有否听见异响?”
阿依达回望黄泉四人,转而道:“有啊,三更半夜的,东北方向好像通天彻地的炸响了一声。怎么?”
那传令瞄了黄泉等人一眼,还是谨慎地靠上前,附耳道:“王子殿下,今早传来的消息……”
“什么?!”
阿依达打了一个激灵,晃起传令人道:“此话当真?”
传令人吓了一跳,连连颔首道:“千真万确!”
“速速带我去见父皇和先到的正派高手们!”
“小人遵命!”
……
直到已跨出了两步,阿依达才念起同行之人。
他赶忙转身抚胸,微微颔首道:“眼下是有十万火急的突发状况发生,小王不得已失陪了。鬼先生、银月先生、姝儿妹妹,真是太抱歉了!”
黄泉见他言语诚然,也抚胸还礼道:“王子殿下不必拘礼,鄙人正好也想仔细地逛一逛如此繁荣华贵的‘血漠明珠’啊?哈哈!”
阿依达陪笑说好,道:“过奖过奖!那就劳烦‘石将军’先带三位朋友导览游玩,尝尝咱们‘波尔多国’的特色美食佳酿。若是三位有兴趣,也可以到那闻名西漠的‘万上灵阁’兜一转。总之,今天诸位的吃用开销,全算在小王的头上!”
“呵呵,这怎么好意思?”
“哎,鬼先生不必客气呐!”
阿依达道:“你们救过小王一命,就让我还你们的情,这总可以吧?再说,日后小王我若有事相求,先生你可就得帮我的忙、不能拒绝喇!”
有国绅土豪做东,谁能拒绝?
只有傻子才会拒绝,黄泉就是个大傻子、大呆子。
好在他刚想推辞说不,姝儿就边蹦边喊道:“好哦好哦!姝儿要吃油炸鸽子、牛肉手抓饭、羊肉巴卡卡、鸡肉玉米酱汁饼……还有咖喱香辣蟹、五彩豆焗香肠,再加一杯甘甜的葡萄蒸馏酒!”
黄泉和银月相觑一眼,本来还饿的肚子仿佛已经饱了。
唯独那‘笨石头’依旧笨得可怕,他掏出了腰间鼓囊的钱袋子道:“各位还等什么?王子说给报销,那咱们还不赶紧去吃嘞!”
“哪一家开始呢?”
“西城区有家老字号,从那儿先开始!”
“好耶!”
……
不出一个半时辰。
石不动原本鼓得像球的钱袋子,像是经历了一场三年的“饥荒”。
饿的是皮包骨头、面黄肌瘦。
“唷,你们瞧,这桌叠起来的盘子都要没过那姑娘的脸咯!”
“天帝啊!这丫头长得倒是很水灵,可她也太能吃了吧?要是谁把她娶回家,就算金山银山都得吃光咯!”
“哼哼,依我看,你们俩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这么漂亮的姑娘,打着灯笼都难找!唉呀呀……就是不知道这两个蒙面人,还有这位头戴‘三色翎’的军爷里,哪个这么有福气咧?”
……
包括黄泉银月二人在内,周遭的老少食客、过路的男女百姓,谁也没想到这娇小可人的姝儿,胃量居然如此之大。
所有驻足围观的人都带着匪夷所思的眼神,悄悄在背后对姝儿指指点点,就像是在看从来都没见过的西洋镜。
唯有石不动还笑得欢心,钱用得舒心。
他道:“姝儿妹妹,够不够,要不再来些?”
姝儿捧着高高隆起的肚腩,狠狠地点头道:“嗯嗯,人家还想吃些甜点!”
石不动毫不犹豫、连声答应,并从怀中取出一枚金镯子道:“石大哥这就去当了这首饰,换钱给你买吃的!”
黄泉一晃眼,看这金镯有异光忽闪。
他忙拦住了石不动,问:“这么贵重的东西,当了合适吗?”
石不动嘻嘻一笑,低声和黄泉道:“哎,没事喇!这本来就是我娘留给我,说要送给我未来媳妇的见面礼。现在给我‘未来媳妇’换钱花了,也是一样的嘛!”
恋爱中的女人,是无可救药的傻瓜。
那恋爱中的石不动,就是傻瓜中的酱菜石头,简直命入膏肓。
“唉!”
——黄泉眼望石不动那双痴情的眸子,不禁叹息一声,想起了遥隔千里的芝瑶。
他伸手探入怀中,取出一大锭‘黑耀精铁’嗙地拍在桌上,道:“店家,再给这位姑娘上几道最好的甜点!”
说罢,黄泉便拿起‘阿鼻地狱’,道:“银月,陪我去逛逛。”
银月颔首,起身便随黄泉拨开人群,向东首的喧闹集市走去。
“客、客官,且慢!”
忽有人喊住了黄泉二人。
转身一看,原来是老店家颤巍巍地捧着那足有半斤重的‘黑耀精铁’。
黄泉心软,道:“剩下的就当做赏钱吧,不必找了。”
话毕,他别过头又走。
那老店家眼泛微澜,道:“这位客官……您,您怕是外地来的吧?”
黄泉皱眉,问:“什么意思?”
老店家好声好气解释:“咱们‘波尔多国’,倒处尽是‘黑耀矿’。就算是这种高纯度的黑耀精铁……也不够付一碗饭啊……”
黄泉呆了,他本以为靠着腰袋里的‘黑曜精铁’能够纵横西漠的。
哪知道在这片荒漠里,这‘黑曜精铁’竟然如此一文不值!
正当黄泉脸上羞红,不知该如何收场时……
“店家,一锭金子够了吧?”
嗖地一声,足量的金元宝投在了老店家的怀里。
第247章 云氏故交
那金子在阳光的映照下,灿中透红。
这色泽、光感,行家一眼就知:此乃是‘玫瑰石’与‘黄金’按一比三的比例,精心冶炼、铸模打造而成的‘玫瑰血金’,可谓是‘波尔多国’极上乘的通货。
老头子的店,开在西城区最繁华的大道上。
他每日接待五湖四海的商旅近千余,各种的金银财宝也阅眼无数。
即使如此,老头子也需反复端详对这枚罕见的‘玫瑰血金’,良久才深深揣进怀里,笑道:“够,够了!这锭‘玫瑰血金’,足够这位小姐再吃上三天三夜了!”
这出钱请客的人,是个衣着华贵的妇人。
她头裹血金碧玉包头巾、面遮青绿松石坠子、颈系金刚宝石瀑形链、衣着雍贵的冰蚕丝裙,肩上还搭着一条七彩鸟羽霞披。黄泉一行虽然不见其真容,但谁也瞧得出此女绝非泛泛之流。
血漠古堡里有这等富豪,老百姓们怎能不知道?
“唷,这不是上个月才搬来的贵胄吗?好像……是姓‘云’的。”
“没错,听说他们在北城区买下千万两金子的大豪邸啊!姐妹三人外加父母女婿都住在一块儿。”
“有钱人真是阔绰啊,一出手就是一锭‘玫瑰血金’!”
……
黄泉和银月一猜,心中已经大致有数。
而那妇人肯出钱请客,自然更早就知道:眼前这两块蒙面布下,究竟藏着怎样的容貌。
妇人银铃般地浅笑一声,蹲礼道:“许久不见,您可安好?”
黄泉的眼睛发亮,瞟了眼石不动便赶忙上前搂住妇人。
“啊!”
那妇人嘤咛一声,下意识虽想挣脱,可身子却使不出力。
黄泉低声先道:“霞儿姐姐,得罪了!你顺我话说便是……”言罢,他纵声笑又道,“哎呀呀,云霞啊云霞!你这小美人可真想煞我‘鬼三郎’咧!”
云霞脑筋也快,她应道:“鬼三先生,自当日幽海一别,您可安好?看你如此意气风发,想必那剿灭‘天阶灵王’——海妖王的大业,已经顺利完成了罢?”
黄泉背起了手,像个四、五十岁的小老头般徐徐点头。
“什……什么?剿灭‘天阶灵王’海妖王?!”
“就是那个,在千年之前纵横渊海、为所欲为的‘天阶灵王’?!”
“咱们‘波尔多国’最强的供奉,也只不过是‘苍阶灵尊’啊!换而言之,这个‘鬼三郎’……他有本事灭了我们一国啊?!”
周围西漠百姓们议论的话,实在过于浮夸天真。
即使是海妖王亲自率兵攻打‘波尔多国’,那也未必是百八十万训练有素、装备先进的‘波尔多兵’的对手。
可某些‘西漠百姓’的逻辑就是如此单纯:这男人干掉了海妖王,海妖王又比波尔多最强的人厉害,那眼前这‘鬼三郎’就足以称雄波尔多。
他们完全没将当时的霄王相助、血契之力、四海灵兽、《平海镇妖曲》等一系列协助和细节考量在内。更是没想到眼前的这个假的‘鬼三郎’,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地阶灵士’而已。
“你们不要命了?离他远一点啊……”
“这么长的窄刀,都能一并把五个‘重甲骑士’剁成两半了吧?”
有些做过亏心事的小子脚跟直发软,悄悄地挪步后退、躲在人群中;还有些本就胆小的,他们的视线都从黄泉身上移开,不敢与他对视一眼,生怕这个‘鬼三郎’一不高兴,就用他手上那柄比人还高的太刀,削下自己的脑袋。
唯独黄泉的朋友们,依旧神色从容。
云霞掩唇一笑,道:“那真恭喜恩公了,心愿以偿!”
黄泉回礼多谢,忽想起来问:“云霞夫人,鄙人素闻这‘血漠古堡’中有个‘万上灵阁’十分出位,里头可以换到高阶的灵宝、灵器,不知是在何方啊?”
云霞眼珠稍转,就含笑道:“啊,就在小女子所住的‘北城区’。我这正巧要打道回府,顺便就给恩公您引路!”
黄泉喜欢聪明人,更喜欢聪明又漂亮的女人。
他哈哈大笑,谢过‘云霞’。随即向姝儿、石不动暂别道:“姝儿、石将军,我与故友去那‘万上灵阁’瞧一瞧,稍晚点回来与你们会合。可好?”
姝儿有得吃,也就没再想黏着黄泉。
反倒是‘石不动’支支吾吾,好像还是担心这个“鬼三郎”会失信溜走。
银月一撩前摆,上前低声啐道:“你这酱菜石头,真是蠢得无可救药。鬼先生那是给你和‘未来媳妇’独处的机会,你竟然不接翎子?”
石不动先是喜形于色,但紧接着又坐立不安,道:“唉,好虽是好,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鬼先生和那小娘子要好好叙旧,你这呆子怎么就这么不懂情?”
“那好吧……我相信鬼先生的为人,他既然答应了我,就根本没必要骗我!”
“算你还没蠢到家!”
银月莞尔一笑,拍了拍石不动梆硬的肩膀,转身就道:“鬼先生、云夫人,咱们走吧!”
黄泉、云霞相视一笑,在后者纤纤玉手的牵引下,钻进了一乘昏暗的圆顶轿子。
石不动眉头微皱,搓起胡渣呈思索状。
直到那六人抬的‘圆顶轿子’都晃悠出三丈外……
——他才拍了记后脑勺,指着银月高喊:“喂,凭什么你可以跟着去啊?你也不是盏大蜡烛、大油灯嘛?!”
眼下正午时分,银月忽觉得闷热。
他扯去冗长的包头巾,露出随风柔飘的悠长银发,再回眸一朗笑道:“你问为什么我能去?因为我又不是人,我是只狐狸啊?哈哈!”
那魅惑的狐眼、灵动的狐耳,以及白皙的肌肤和精雕细琢的五官,看得所有西漠男女都脸颊晕红;原本只顾着吃的‘姝儿’也稍停下抓肉的小手,看了一眼阳光下的灵狐美男子,不禁眼波荡漾、心有小鹿乱撞。
就连呆子‘石不动’都暗自感叹:‘好俊俏的容貌……是比‘皇后娘娘’还美上三分咧!他们‘灵狐族’族人样貌之姣好,还真是名不虚传啊……’
看着他的容颜,石不动无力反驳。
只有听着这爽朗而又干脆的笑声,回荡在西城古道的街头巷尾。
……
血漠古堡的楼墙内,共分五块区域。
是为东、南、西、北、中,五个城区。
正中城区,便是‘波尔多王国’的皇城区域。闲杂人等只要靠近三丈之内,就会被一袭黑袍的‘波尔多禁卫军’给驱散,若不服从命令,那后果就是弯刀乱剐、血溅当场。
远眺而望,这‘皇城区域’三人高的围墙内,那十余栋远近错落、砌着汉白玉庭阁、盖着半圆形金顶的宏伟建筑群,那正是‘波尔多王国’的夏行宫,也就是国王与皇后在夏季的居所。每年的盛夏季节,波尔多皇室便会来此地避暑;到了初秋,他们又会迁都到‘秋行宫’赏月、渡斋节;到了冬天,也有避寒的‘冬行宫’,依此类累。
六人抬的圆顶轿子,一颠一簸沿着皇城禁足线绕过。
云霞也细细地为黄泉做着简洁扼要的介绍:“……至于四边扇形的等分城区,也有上中之分。譬如方才我们所在的‘西城区’和紧挨着的‘南城区’,那里鱼龙混杂、三教九流都能去,便为中城区;而‘东城区’和‘北城区’这两个上城区,只有修灵者和大富商、大镖客,或是各国皇族、来使方能进入。”
黄泉浅笑道:“如此说来,霞姐姐你的豪邸,就在上城区咯?”
她盈盈一笑,道:“小女子所居住的寒舍,的确就在属上流的‘北城区’。”
黄泉接着猜到:“你们‘云氏’举家迁徙过来,想必就是怕再遇到像‘西门世家’这样穷凶极恶、恩将仇报的贼人,所以才破费了大价钱来此地居住的吧?”
“一点不错……”
第248章 弑夫之仇
“对了!”
黄泉反倒关心起对方,问:“回到西漠后,你是怎么会成了寡妇的?”
云霞一听,眼眸忽就闪出泪光。
她叹息道:“我家夫君,又不是你们这种所向披靡的‘修灵者’,能够纵横东玄世界。他只是个连父母妻儿都无力守护的普通男人……就在三个月前,一次远途的护商之旅中,他抛下我们母子两个,撒手人寰了……”
黄泉推测道:“听你的言下之意,他是途中被什么‘血漠刀客’给杀人越货了?”
云霞摇了摇头,神色黯淡道:“不是被人杀的,而是被血漠里最可怕的怪物……给吃了。”
“被吃了?是被血漠里的‘大毒虫’吃掉的吗?”
“不,是‘血漠恶鲛’!”
“恶鲛?此为何物?”
云霞柳眉一撇,眼底流露出深仇大恨。
她毫不避讳地撩开帘帐,遥指十丈外的三层楼阁,道:“小女子并没亲眼见过它。但在‘万上灵阁’的墙门楼道、屋里巷外,到处都张贴着这头‘凶残畜生’的通缉画像和讯息!”
这乘圆顶轿子虽不停颠簸,可黄泉仍旧能以灵气汇眼,看清底楼门廊前的告示板上,那贴得七上八下、层叠凌乱的‘赏金告示’。
“鹰嘴钩三兄弟,‘地阶通缉’。近年烧杀抢掠村庄部落十余、掳去妇女上百名,赏金‘三百颗’聚灵丹;鬼头大佛手,‘地阶通缉’。一夜之间残杀‘东血漠商会’上下七十二号人,并焚尸虐待、残忍至极,赏金‘四百五十颗’聚灵丹……”
黄泉疑问:“这通缉令显然是按照‘天、苍、玄、地’往下排列的,此尚且容易理解。可这‘聚灵丹’又是何物?”
帘外,听得一路“好戏”的银月憋住了笑意,忽答道:“此乃‘西漠大陆’单价最高的流通货币,一枚约莫等于百两‘玫瑰血金’吧?”
黄泉惊道:“什么?一枚等于一百两的……玫瑰血金?!”
银月嗯了一声,接着道:“这‘聚灵丹’主要是由西漠‘三大正宗’的炼丹师合力,以九九八十一味‘百草灵药’炼制而成。其中每一颗都蕴含大量的天地灵气,可以用于内服聚气修灵,也可以外用于炼化各类灵器、法宝,算是用途最外广泛的灵丹之一。”
黄泉随想道:“三、四百粒,也就等于……三、四万两黄金?!这些杀人恶贼的脑袋,居然也值三、四万两黄金?”他想自己和南宫燕拼死拼活去‘冥府岛’取火做剑,前后一个多月也就挣了三、四万两黄金,眼下只要割下一个穷凶极恶之徒的脑袋,就能换这么多钱!
——这倒是一个天大的“挣快钱”的好办法啊!
既是为民除害、积攒功德,又能获取平素修灵时的辅助用药,还能为‘太周之国’建立军队、复国安邦存下一大笔招兵买马的金库财富!
这简直是最美不过的差事了!
黄泉越想,眼珠就越亮。
他忙转向云霞问:“这‘血漠恶鲛’是几等的通缉魔物?赏金又是多少?”
唰喇——
谁知随想之间,已经足够‘银月’一来一回。
只见他的指尖拈了一张太周字版的‘苍阶通缉令’,探入轿子内。
“血漠恶鲛,众筹通缉。此魔物为‘血色荒漠’的心腹大患,近百年来不断在荒漠的中心地带出没,袭击来往的骆驼商队、行商客旅。被其吞食的西漠人,保守估算得有近万余,造成各城邦、商会的直接损失逾亿万两黄金。报酬赏金,详切请往各地‘万上灵阁’柜台询问?”
读完此告示,正巧落轿。
黄泉忙掀帘而出,畅快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再抖擞了精神问:“云霞夫人,若是鄙人没有猜错,想必这‘众筹通缉’也就是‘众人集酬,买赏金之首’,对吧?”
云霞一下轿子,便又端庄贤淑起来,轻声应道:“正是,不过也不知上月小女子将家中半数所存掷入众筹池后,眼下的‘报酬赏金’总额又是多少?”
‘敢问‘云霞夫人’你,总共投入多少?’
——黄泉本想开口发问,可他怕冒犯对方,所以憋在嘴里没说。
——可银月并非是讲迂腐礼数的‘太周族人’,他乃与‘云霞’一样,是个性子火辣的西漠人。所以,他就好意思问,且问得更为煞根:“云夫人,你一半家当是多少?”
云霞不愿过分张扬,只反手比划了个六。
银月问:“六千?”
云霞道:“一猜即中。”
银月道:“六千两‘玫瑰血金’虽不算是小数目,可依你这身富丽堂皇的打扮……”
云霞摇首,笑道:“是六千颗‘聚灵丹’。”
黄泉、银月起先没觉得如何,只在心中默算出“六千乘以一百”的答案之后,才都睁圆了眼珠子,相视发怔。
黄泉道:“你,你等于投了‘六十万两玫瑰血金’进去?!”
云霞并无炫耀之意,只以含笑的表情作答。
……
与‘西城区’的车水马龙、熙熙攘攘不同,眼前的‘北城区’人烟稀薄。
从连接中心‘皇城回廊’的主干大道一眼望去,四六七八,路上顶多十来个人。
其中大半还是出门置办山珍海味的丫鬟片子,难得才有正主儿坐着大轿子横行而过。
唯一人流最集中的地方,便是这黄泉眼前这‘万上灵阁’。
此阁楼共分三层,皆是以与‘波尔多皇宫’相同的石材——汉白玉砌成,逐层稍收,顶部亦为拱形鎏金大圆顶。通体分散雕刻有‘老祖巨人’、‘昆腾树魔’、‘六道皇子’等二十余座西漠神话人物的石像,且皆打磨得细致入微、栩栩成活。
“鬼先生,您又在看什么呢?”
“啊?我……鄙人在看这一尊汉白石像。”
——云霞嗤嗤一笑,再问:“东首这个方向,可是有六座石像啊,你究竟在看那一尊?”
——黄泉余光稍瞥,便道:“自门廊向东数去,被第六尊神像遮住的第七尊。就是那个赤膊魁梧、撑天立地,筋肉异常发达的大胡子。”
云霞也先是一疑,向同为西漠人的银月使了个眼色。
可两人显然都微微摇头,不知道这个最角落边、最不起眼的神像,究竟是谁?
三人缓步行去,云霞口译神像下的西漠文道:“岩盐……岩盐巨人?”
此名入耳,黄泉猛地一惊。
他忙伸手一抹石像,放到嘴里一尝。
——是咸的,且咸得发齁!
黄泉眼睛眯起,问:“云霞夫人,你可知道这‘岩盐巨人’的神话故事?”
云霞眉头稍皱,眼波泛动,似是想得很久才摇了摇头。
黄泉又以灵识问:‘银月,我猜这‘岩盐巨人’恐怕与‘岩盐病’有非同小可的关系,你知不知道这‘岩盐巨人’的相关事迹?’
“鬼三郎,你不是号称自己西漠见识最广、本事最大吗?怎么还要问别人?”
——黄泉一呆,他笑道:“银月,别胡闹了,谈正事呢。”
——银月狐狸眼里满含无辜,他摊开手掌、委屈地道:“大人,您和我说过话了吗?属下可没有听到半句啊?”
看银月这副既俊美又冤枉的表情,黄泉就觉得哪里不对劲。
难道刚才以灵识和自己说话的,另有其人?
是‘离肠’吗?不,他还未出关。
那会是谁?
黄泉眼望四周进进出出的人,有两个穿金披银、腰缠万贯的大绅豪;还有三个天庭饱满、翼骨突起的内修高手;以及四个手握薄刀轻剑的门派中人。
他们之中,却没有一个停驻脚步与黄泉对视相认的。
“怎么?”
那声音再度从四面八方传来:“臭阿三,连你的‘老对手’在哪里,都找不出了吗?”
黄泉倏然仓地一声,拔出‘骷髅太刀’护在胸前,听着那啷啷响的刀颤之声,眼观六路。
“哼哼……看刀!”
一眨眼,银光刺目!
第249章 西寒四友
此刀,乃是飞刃。
通体一寸长、半毫宽,极快、极薄、极灵巧!
且是流线塑形、锃亮晃眼,划在半空恍如浪里闪动的银波。
黄泉还没来得及举起太刀招架,这飞刃已然悬停在他的脑门正前。
若不是他眼下蒙面遮脸、裹得严严实实,恐怕那‘惨白的面色’与‘满头的虚汗’都将被人一览无遗。
“哥,鬼三他瞧不起你的‘慈悲刀’,居然连武器都不架!”
——这黄鹂般的脆亮声音,显然并不是那出刀的男人,且也没用灵识密语。
所以,黄泉、银月和以及云霞都能一听便知:那声源,就在他们的头顶正上方!
可三人往上一瞧。
除了那三楼有个半圆的露台外,头上空空如也。
黄泉到底初出江湖、经验不足,银月立马就反应过来。
“墨灵诀,画虎!”
他笔尖圈转,洋洒了了,一匹墨黑猛虎跃然扑上!
“邪魔破!”
——顶上又有第三个声音响起。
——此声颇感沉着、冷静,仿佛是卧在海底的巨龙,兀自低吟。
啪地空爆一声!
那‘墨灵画虎’就被击散,化作墨雨纷繁落下。
本以为黄泉三人会被墨汁溅脏,可经由银月的‘玉杆狐毫’一挽,那墨汁又聚拢成圆,乖乖地悬浮在笔尖之上。
此时再往上瞧,那露台之上便多了‘四个人’。
最靠里的那人蓄着山羊胡、身形清瘦,穿着一袭灰麻道袍,沉默寡言。他双手交叉于胸前,右手食指与中指斜斜竖起,此乃是控制方才‘镜灵诀,神隐之术’的指捏诀印。
在左面的则是个梳着长辫子的清秀男子,那嘴角一撇、双指一勾,那柄‘慈悲飞刀’便嗖地一声,转瞬间回到他的身边悬浮环绕。
正中间的英俊男子倒梳背头,皮肤白皙、五官挺拔,且喜欢在大热天都裹着一身乌亮的雪山貂裘。他左手抱着一本‘羊皮旧书’,右手攒着的那卷‘破魔银鞭’还不时闪烁出激灵灵的光彩。
这三个男人,每一个都足以让敌人窒息。
且就灵阶而言,他们也都达到了‘地阶灵尊’及以上的境界。
唯独那个嘟起了嘴、脸很臭的黑发少女,是个灵阶稍低些的‘苍阶灵士’……
——可依旧还是比黄泉阶位高!
银月认得他们,云霞夫人了解他们。
就连路上往来的富商贵胄、进出‘万上灵阁’的修灵高手们,也都驻足围观。
可以说,没有一个行走在‘血色荒漠’的人,会没听过他们的名号。
那摆着臭脸的少女哼道:“可恶,这‘臭鬼三’发现了我们还不亲自出手,居然让手下代劳!这不是明摆着看不起咱们‘西寒四友’吗?”
使飞刀的俊俏男子也附和道:“可不是吗?每次看到他这副目中无人的德行,我就来气!他还真以为光靠自己的‘灵压’,就能无伤挡下我的‘慈悲一刀’嘞!”
银月见状,扯下面巾抚胸笑道:“这不是‘四姑娘,小茉莉’和‘慈悲一刀,崔人佛’吗?别来无恙啊!”
崔人佛拨弄着飞刀,装神弄鬼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啊。我想谁的‘墨灵诀’练得如此精粹老道,原来是‘灵狐族’长老的嫡孙——银月小友啊?你怎么好学不学,去做了这‘鬼三郎’的小跟班?”
银月道:“我是狐狸,喜欢‘狐假虎威’的。谁有本事做得了血漠的‘万兽之王’,那我银月自然就甘愿做谁的部下咯?这,有什么问题吗?”
四姑娘本来还算长得秀丽。
可她脸一臭起来,那绝对比臭冬瓜还臭百倍。
四姑娘啐道:“哼,就他?还‘万兽之王’嘞?依我看,恐怕是你这‘娘娘腔’看上这个邋遢的男人,想以身相许了吧?哈哈!”
“臭脸婆,你、你说什么?!”
“怎样?要‘四姑奶奶’我再说一遍?”
“你敢!”
“哼,你是个娘娘腔,有龙阳之好的狐狸精!”
“岂有此理!”
银月自小长得清秀阴柔、如男似女。
不过他打小就十分倔强、要强,平生最痛恨人家以貌取人,喊他‘娘娘腔’。
他怒不可遏,眼眸霎时布满血丝,当即挥毫纵墨,飞身攻向四姑娘。
那‘西寒四友’中的三个男人,有两个沉默不语。
还有一个则撩拨飞刀、念起经文,像是要给银月超度一般。
总而言之,他们完全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
“看招!墨龙戏珠!”
银月身子偏转,狐毫左右两皴!
两条漆黑的墨龙就凭空腾起,环绕围绞向‘四姑娘’。
后者轻咛一声。
满不在意地轻身一翻,跃上了‘万上灵阁’的圆弧金顶。
来回几个跳步之间,竟是将两头‘墨龙’给耍得团团转,打成了死结。
四姑娘得意洋洋道:“哼哼,狐狸精!本姑奶奶都不需出手,你引以为傲的‘墨灵诀’就被我的身法所化解,你服是不服?”
银月满头的长发在舞动,他嘴角渐渐上扬道:“你确定,你化解了我的‘墨灵诀’?”
“你,什么意思?”
“墨灵诀……”
——银月不答,只自顾自念诀:“墨龙成牢!”
咣、咣、咣、咣、咣!
原来,方才的‘墨龙戏珠’只是佯攻。
负责下杀手的五条墨流早已从银月的足底,悄然攀到‘万上灵阁’的金顶。
并从五个方向高高升起,相互交织成片,最后涌流成一颗向上张口的墨龙巨首,是要吞噬这位‘四姑娘’。
“四妹!”
——崔人佛高喊一声,指尖凝力闪光。
——那柄不慈悲的‘慈悲刀’就如电光火石般,割向‘银月’的咽喉!
不知是因为男儿心底的倔强,还是胸有成竹。
银月眼见夺命飞刀袭来,竟不选择躲避,而是仍旧站在原地施法。
嘡!
正当所有修灵高手、富豪看客们都背心一凉,以为要血溅当场时。
一道手执‘骷髅太刀’的血红身影,打飞了这枚速率奇快的‘慈悲刀’,将其反击回崔人佛怀中!
崔人佛哼地一声,接住了‘慈悲飞刀’再反手掷向银月。
可谁知到,那浑身罩满‘血色灵气’的黄泉,已经高举太刀、气势如虹地劈来!
银月不摆手,崔人佛自然不肯让。
那黄泉的保护朋友的太刀,当然也不能撤手。
——是这‘鬼三郎’先杀了‘崔人佛’呢?还是‘慈悲刀’先刺穿‘银月’的咽喉?
——亦或是‘崔人佛’、‘四小姐’和‘银月’将同时毙命呢?
这一瞬间,围观的修灵高手们心中各有推测,且都在暗自偷喜、叫好。
因为来去这‘万上灵阁’的修灵者,大多是‘赏金猎人’、‘雇佣保镖’、‘冷血杀手’等来挣快钱的亡命之徒。眼下这‘西寒四友’和‘鬼三郎’全是血漠榜上有名的绝顶高手,若是他们自相残杀……那对于其他人而言,不失为一件绝妙的好事。
反应快的聪明人,早就看破了这一点。
因而只听唰喇喇地一声,结实的‘破魔银链’就缠上了锋利的‘骷髅太刀’。
一时间,银光血影交相闪耀。
那梳背头的男子低垂着双眸,只留半颗瞳孔虚妄地俯视黄泉,如是蔑视众生的冷血狂徒,又像是慈悲为怀的僧侣。
他淡淡道:“邪魔未除,大道未尽。以二对二,是三弟和四妹输了,三郎阁下请看在神王的份上,止战罢手吧!”
此言虽说得客气、轻声,但其中所蕴含的灵力之强,让黄泉隔着厚厚的‘血灵庇护’也颇觉得胸膛发麻、如人擂鼓。
“哇啊?唐古德太厉害了!”
“这,这本书居然罩得住‘慈悲刀’?”
就在黄泉思量该如何收场时,底下看热闹的人们不禁连声喝彩!
黄泉疑问:书,什么书?
他一头雾水,便即转身向银月所在望去……
——瞳孔一缩。
——黄泉这才想起来,这‘唐古德’左手捧着的那本‘羊皮旧书’不翼而飞了。
它飞到了‘银月’的脖子前,将那‘慈悲飞刀’夹入了书中的一页,再缓缓飘回了主人的怀里。
而可怕的是:这本厚重的书,明明比‘慈悲刀’晚飞出去,却比后者先至!
换而言之,它远比这柄风驰电掣的飞刀要快,且快的多!
唐古德如同一位传教之士,说理道:“我三弟并没杀伤你的部下,还望阁下劝他罢手,放了四妹。”
黄泉特别欣赏讲道理的人,他忙道:“银月,收手!”
“这……遵命!”
银月一撤诀法,那‘墨龙巨口’霎时破散。
那墨牢中满身污渍的四姑娘,才咳出墨汁,得以解脱。
“四妹,你没事吧?!”
“可……可恶的狐、狐狸精……”
崔人佛扶起了四姑娘,两人刚又要出言不逊。
他们的背后,竟是显形了那位一言不发、留着山羊胡子的消瘦道人。
此人手比诀法,第一次开口道:“走!”
话毕,璀璨的透明颗粒就凭空环绕起来,在阳光之下异常炫目。
眨眼后,三人就消失不见。
没见过‘镜灵诀’的人,当然啧啧称奇。
可黄泉却深知其中奥秘,眼波如常,连一丝泛动变化都没有。
这反倒真还原了‘鬼三郎’的洒脱不羁、处变不惊。
唐古德点头示意,道:“鬼三阁下,我三弟、四妹对你们诸多冒犯,还请见谅。”
黄泉笑道:“哪里哪里,唐兄才是神乎其技、手下留情了。”
“阁下谬赞。”
——唐古德面无表情道:“这样,我告诉你个秘密,就当赔罪了。”
“什么秘密?”
“‘盐岩巨人’的由来。”
第250章 万上灵阁
簌簌——
那本‘羊皮旧书’悬于唐古德的掌心。
其上的书页如是被风吹过般,一翻十页。
倏而,他深邃的碧眼一凝!
一张满是手写记叙、插图绘画的书页垂直竖起,如是笔挺的刀锋!
呲地一声,唐古德撕下了这页纸头,将它卷拢、拍紧,再箍上一圈雕饰宝花的‘羊头银环’,递给黄泉道:“这页纸中,乃是我从诸多‘西漠古籍’中摘抄出的所有关于‘盐岩巨人’的资料。相信阁下找遍整个血漠,也未必能找到超出此页范畴的资讯。”
黄泉接过纸卷,谢道:“那鄙人,就恭敬不如从命,多谢唐兄了!”
唐古德抚胸成礼,淡道:“阁下不必多礼。唉……可惜我‘西寒四友’刚接下个‘灵王通缉令’,不然今日定要与鬼三阁下畅饮叙旧、敬酒赔罪的。”
灵王通缉令?
底下的人,听闻‘灵王通缉令’这五个字,一片哗然。
只有十几个人的门廊巷口,竟是发出如数百人的议论之潮。
门派中人道:“喂,你们听见没有?‘西寒四友’接了‘灵王通缉令’!”
魁梧保镖道:“听见了,咱们又不是聋子。可照理说必须是‘灵王’才能接‘灵王通缉令’啊……”
门派中人又道:“这位兄台,你就孤陋寡闻了。这‘西寒四友’的个体灵阶,虽都没有达到‘灵王’的境界,可以他们四人之合力……却是在半个月前,击杀过‘一名灵王’!”
凑热闹的镖客惊问:“什么?击杀过‘灵王’?!”
门派中人偷偷看了眼‘唐古德’,接着道:“你知道杀的是谁吗?”
“谁?”
“‘虎面明王’的得意门生——虎童子!”
“虎童子?那、那个一夜之间杀了百八十个‘灵士’的‘虎童子’?!”
“对,就是他!他曾被誉为‘虎面明王’的接班人,深得魔宗栽培。”
一位老辣的赏金猎手,也不禁发问:“此话当真?三个‘灵尊’加一个‘灵士’,仅凭这四人居然能击杀‘灵王’?!”
门派中人解释道:“这位老兄,你有所不知。他们能将‘虎童子’击杀,都是有前因后果、先决条件的,也并不是说想杀就能杀。”
“怎么个说法?”
“共有三点。一来,这个‘虎童子’虽是灵王,但也只是近半个月刚晋升为‘地阶灵王’,还未适应暴涨的灵力与机能;二来,你们认得这‘传教士,唐古德’手里的书吗?”
“嗯,这本《神王福音》血漠谁不认得?”
“正是了。这四人先后走访了‘虎童子’从小到大的成长轨迹,并活捉了几名‘虎童子’的亲信部下,将他的喜恶、弱点皆详尽记录下来,勾勒出此人生平轮廓。”
老辣猎手搓着胡须道:“所以第三,他们就瞅准了‘虎童子’最薄弱的时候,用他最害怕的办法,杀了他?对吗?!”
门派中人颔首道:“没错,就在他修炼《大明王真经》至紧要关头之时,‘西寒四友’合力宰了他!”
……
黄泉虽与‘唐古德’来往寒暄之语,可耳中却不由得听见底下一众修炼高手的惊叹、议论。
他心中也不禁感叹道:‘真是好有耐性和心机的‘传教士’啊……’
“除魔卫道,刻不容缓。”
唐古德叹道:“鬼三阁下,就此告辞了!”
黄泉抱拳相送,道:“来日相晤,你我一定要痛饮一番!”
唐古德算道:“或许是今夜,亦或许明天……”
“今夜、明天?什么意思?”
“我猜与阁下再次见面的时间,不会太远。”
“为什么?”
——嗦啰一掷,破魔银鞭斜刺里飞出!
——尖锐的锤头嗙嘡一记,嵌入百丈外的城墙箭垛。
唐古德足尖微点,便顺着银鞭的轨迹,迅捷地滑上了九层高的城墙。
众人皆好奇地远眺而去,只见背光之下,是有三人已经站在高墙上等他。
那三人自然就是‘水镜道士,宗无影’、‘慈悲一刀,崔人佛’和‘四姑娘,小茉莉’。
作为‘西寒四友’之首的‘传教士,唐古德’最后向黄泉抚胸致意,旋即转身纵跃出城。
隔着老远,黄泉仍能看清那‘小茉莉’的脸色,依旧臭得和陈年不洗的抹桌布一样。她气吼吼地瞪着黄泉二人,恨不得眼下冲回来再恶战一番。
可在‘宗无影’和‘崔人佛’的软磨硬泡下,她总算妥协,不甘心地骂了两句后,便与两位兄长一同跃下古堡城楼,消失在金灿灿的斜阳余晖里。
黄泉轻身点地,叹道:“这四个人,还真是有趣得紧。”
银月苦笑道:“哪是有趣,简直就是极危险、极奇葩的四个人!”
黄泉赔笑一声,问:“呵呵,说来这四位信仰不同、人种也不一样,为何会有缘结为异姓兄妹呢?”
银月唉声道:“主公啊,你从何处看出他们信仰不同的?”
黄泉呵呵一笑,解释道:“这‘水镜道士,宗无影’一定是道家高人;‘慈悲一刀,崔人佛’听他的招数和口头禅,应该是信佛的;‘传教士,唐古德’更不用说,一定是西漠本地教派的拥护者;至于那位泼辣的‘四姑娘,小茉莉’嘛……”
银月想到‘小茉莉’就来气,啐道:“其实他们四个的信仰,都和这个‘小辣椒’是一样的!”
黄泉问:“哦?他们究竟信仰什么?”
“钱!”
“钱啊!”
“还用问?”
——周围所有的围观看客和高手们,无不异口同声回答。
黄泉这才幡然醒悟。
想来也是啊,这四个人凑在一块行走血漠,那一定就是为了挣更多的‘聚灵丹’。如此出生入死、亡命天涯,与至强的‘灵王’决战……那都是为了巨大的利益!
一个人为了利益,出卖朋友、妻子、孩子,甚至祖宗……那都已经不再是一件新鲜事了。
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显然他们本是不可‘同道为谋’的四个人。但眼下,他们却称兄道弟、情同手足,难不成……他们就连自己的信仰都甘愿被‘聚灵丹’所埋没吗?
或许不是。
黄泉心想:‘也许,他们也都和我一样,有各自的苦衷吧……’
毕竟有时为了自己的‘信仰’,委曲求全也并非完全不可取啊。
一场‘两虎相争’的好戏罢演,驻足围观的人全都心叹可惜,转而再行其道。
三两成群的‘冷血杀手’翻起帽兜、蒙上面巾,足下凝聚‘风之灵气’轻身远去;几个满脸疤痕的‘老道猎手’展开血漠地图,在其上圈画打叉,一番争执后也自赶在太阳落山前出发;还有一些没有活干的‘亡命浪客’都在东张西望,看谁缺人手、可以搭伙分一杯羹。
黄泉笑道:“果然还是大陆上的‘修灵者’生活多姿多彩啊!”
银月啧啧道:“唉,黄幽海你有所不知,这‘万上灵阁’的任务……可并不怎么好做。等你像他们那样日夜奔波劳命,你就知道他们的苦处了。”
“哦?那我更有兴趣去瞧瞧了。”
“嗯,不论如何,属下誓死相随啊!”
——银月朗声道:“您请,鬼三阁下!”
——黄泉再度换回了鬼三郎的腔调,道:“好,龙潭虎穴,鄙人都先行一步!”
万上灵阁的第一层,椅子最多。
估摸有三十多只圆头凳,十来张长条凳,随性地摆在空旷的底层大堂内。昏暗的烛光圈里,摇曳着被门外风沙吹得猎猎作响的通缉令,它们都被贴得歪七扭八、看着叫人难受。还有一些‘通缉令’干脆被吹到了长凳上、酒桶里,或是直撞进修灵者的怀里,感觉是一片凌乱、萧条。
椅子的确很多,不过人却不多,呆久了还会陷入一种格格不入的尴尬气氛。细细一数,至多也就十余个修灵高手,他们原本或是躺在长椅上补觉、或是围坐酒廊笑侃自己曾经的辉煌战绩、或是以砥石嚓嚓地磨刀锉剑等,做着自己的事情。
可现在,他们的眼珠,全部盯向了大门口!
盯向了身被五尺太刀——‘阿鼻地狱’的黄泉!
他们的眼神,充满憎恶,可这种憎恶就像是蒙在了浓厚的畏惧之中。
就像是路边瘸腿的野狗,憎恨打断它腿骨的恶霸,却绝不敢靠近或者冒犯对方。
黄泉稍有纳闷。
他扫视了一周,只见酒肆的酒保、坐店的掌柜和灵药坊的伙计全都冲他憨笑。自己视力所到之处,那些修灵高手的目光就不自觉地挪开,谁都不敢与黄泉对视片刻。
银月笑道:“他们怕你。”
黄泉摇头一思,心里澄明道:“不,他们怕得是‘阿鼻地狱’。”
云霞走上前来,引路道:“一楼都是些‘地阶任务’,适合‘行者、大行者’阶位的初心修灵者,可以用‘聚灵丹’来兑换的也都是些基础灵药、低阶武器装备等。”
银月道:“嗯……那我们直接上二楼?”
黄泉颔首称好。
三人被十多双注目的眼神,送上了‘万上灵阁’的第二层。
这是何物?
一上楼,最先映入眼帘的并不是‘悬赏告示’和‘委托看牌’,它们都只矗立在左右两旁。在正中位置的,却是一块三人多高的青金石刻大竖碑,其顶赫然书有描金西漠文字、耀人眼目。
银月和云霞同时译道:“这乃是‘灵王猎榜’!”
第251章 榜上有名
青金石碑,做工精致。
上承金弧顶檐,下坐四方碑托,左右碑柱之上皆雕刻有极具西漠风情的‘缠枝花卉’作为装饰。碑柱顶端的‘繁茂叶纹’则巧化成两位蒙纱女子,她们拱起蜂腰四手同捧一株‘满月昙花’,其花蕊之中正探出一只向上抬头,张口等食的黄金蝾螈。
可奇怪的是,这‘灵王猎榜’碑文正中……
——居然是空白的,没有一个字!
还没等黄泉发问。
云霞就从锦花钱袋里取出一枚半透明、其内呈五色流体状的丹丸,投进了‘黄金蝾螈’嗷嗷待哺的口中。
那‘黄金蝾螈’一吞下这丹丸,眼珠里原本暗绿色的宝石,霎时就变得翠亮起来!
这‘青金石碑’的碑身空白之处,也随之有浮动的灵光熠熠,组合成十余排文字和数字。
“哟,来个金主大豪了!”
“赶紧过去瞧瞧,这半个月‘灵王猎榜’有什么变化!”
原本坐在角落喝酒侃山,或是和侍女插科打诨的浪客,全都一拥而上、凑过脑袋来。
黄泉原本也满心期待,想一览极顶猎人们的风采。但可惜的是:眼前石碑上的十排西漠文字,除了数字之外他全都看不懂,这不免让他觉有些失望。
黄泉忙以灵识问:“银月,这‘灵王猎榜’上左面的西漠文字,就是登榜‘灵王’的身份,而右面的数字则是其完成任务的数量……对吗?”
银月摇头答道:“黄幽海,你误解‘灵王猎榜’的含义了,此榜并非是‘灵王’才能荣登的榜单。”
“那怎样才能荣登此榜?”
“完成击杀、生擒‘灵王’或‘同阶魔兽’等相关任务。”
“什么?击杀灵王?!”
“没错,而这排位边上相应的数字,则是那人或团体完成‘灵王任务’的数量!”
黄泉大吃了一惊,他经历过与‘海妖王’的殊死决战;见识过‘霄王’的超凡实力;也受过‘炎凰’的余烬传承。他明白‘灵王’二字,不单代表着极度强悍、令人折服的灵力,也同时代表他们在这‘东玄世界’的影响力!
黄泉直截了当,首望那榜单顶部。
“第一位,捕杀23例;第二位,捕杀18例;第三位,捕杀16例……”
他虽然看不懂这些人或组织的名字,但对榜上的人都肃然起敬、深深地感到钦佩!
“这,这有个新人!”
“不止一个,还有两个啊!”
“一个月内,居然有两个新人上了‘西漠大榜’?!”
黄泉顺着众人所指,看往第十位之下的‘备选席位’。
忽然是有两个名字,悄然地并排落在了最下方。
银月边笑,边用手触碰了下第一个新人的名字……
——那些五色的灵光,恍如惊飞的鸟儿,向四处散开。
——但很快又再度于这块‘青金石碑’中间,重塑出一位手捧《神王福音》的背头男子。
银月解释说:“这位候补,就是咱们刚才遇到的‘西寒四友’,这榜单上的灵光影像则是他们老大‘传教士,唐古德’的资料。唐古德,神王教传教士,出生于‘西漠大陆’西南‘荒天崖’边的小村落。善用兵器为‘破魔银鞭’、‘神王福音’等……”
“老兄,这个咱们都打过照面了,看另一个!”
“是啊,刚才他们四个还上了三层,又接了一项‘灵王任务’嘞!”
银月轻声一笑,应景地点击返回榜单,道:“别急别急,还有一个嘛……什么?!”
他望向这个以西漠文字书写的‘人名’时,笑容不禁霎时止住,露出了极为困惑的表情。
黄泉眉头一皱,问他:“怎么了?”
银月只皱着眉头,连声说:“不可能啊,这怎么可能呢?!”
就连一旁的云霞也难以置信地望向黄泉,好像有什么话想说却不能说。
“喂,这‘黄泉’是出身三大宗的吗?你们有没有听说过?”
“不知道啊,从没听过此人的名号……可榜上显示他和‘西寒四友’一样,也完成过一次灵王任务。此人,恐怕是位极不简单的隐士啊!”
——听闻这些围观猎手们的议论,黄泉这才明白……
——银月和云霞看见的榜上新人不是别人,正是‘黄泉’他自己!
据银月所述,这成为‘万上灵阁’的猎手,需要亲自到各大城中的灵阁审核资质。通过之后,还需经过一定的考核试炼以及为其三个月的观察期限,方才能转正、接下各种任务。
黄泉大疑:三个月前,他还正在‘渊海’与‘海妖王’殊死决战,哪有空闲到‘西漠大陆’的‘万上灵阁’来?
——难不成有人和自己同名同姓,也叫黄泉?!
——好像也只有这种巧合,可以解释的通啊!
可让他万万没料到的是:当他亲自点开那意为‘黄泉’的西漠文字,显现出来的却是……
“黄泉,太周之国人。”
“于三月前,统帅‘四海灵兽’、‘渊海各部’共同封印‘海妖王’!”
“灵阶……什么?!只是个‘地阶灵士’?!”
……
除了石碑上那‘灵光人像’是被一块印有‘极秘’的封条遮挡之外。
从年龄、灵阶、履历、善用武器等一切讯息,都摆明了这个‘黄泉’就是他自己、是‘太周之国’的落难太子,而并非是什么同名同姓的其他人!
“黄幽海,黄幽海!”
——银月以灵识喊着黄泉。
后者沉寂于自己的疑云中难以自拔,良久才反应过来。
“啊?银月,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我知道了!”
“快说,究竟我是怎么莫名其妙,成了‘赏金猎手’的?”
“我知道的,并非这件事……”
黄泉疑问:“那是什么?”
银月指向‘青金石碑’显示资料的其中一栏,道:“我只知道,黄幽海你……发达了!”
黄泉顺势一看,自己的名字下,竟忽明忽暗地闪烁着一列数字。
个、十、百、千、万……十万!
黄泉懵了,傻吼吼地脱口而出道:“这、这十万难道是……聚灵丹?!”
周遭的人,本都想啐他两句。
可看到他背后缠着的那柄‘阿鼻地狱’之后,全都哑了火。
有矮胖杀手笑吟吟道:“鬼三先生,您别说笑了。这当然就是‘封印海妖王’的花红——十万‘聚灵丹’的赏金啦!您作为咱们血漠杀手界的标杆,就别试探我等这些后生小子的眼力咧!”
有独眼的猎手附和道:“是啊是啊!不过话说回来,这叫‘黄泉’的小子也真有两手,区区‘地阶灵士’居然有本事封印海妖王、完成‘灵王阶位’的任务。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矮胖杀手笑道:“可不是嘛!你们大伙儿想想,那‘海妖王’据说是有‘天阶灵王’巅峰的实力啊!这位黄老弟既然能封印他,就一定也能封印‘无相魔宗’十二明王的任意一位!哼哼,而且依我看,这小子一定有不得了的灵器法宝,或是独门增益绝招!”
独眼猎手故作惊吓状,道:“嘘——小胖子你不要命了?还想不想多吃几顿饭、多长胖几斤肉了?!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提起‘无相灭宗’那群瘟狗来?你不怕他们隔夜来把你按死在臭烘烘的茅厕沟里?”
——哈哈、哈哈!
——这群二楼的猎人杀手,胆子就比一楼的肥上好几斤,居然拿起‘无相灭宗’就开涮,且都讲得毫不留情面,让黄泉也暗地偷乐。
矮胖杀手扬起鼻尖嗅了嗅,一副享受的表情道:“我‘小飞象,萧百达’鼻子长,才不怕被臭死咧!我只怕这位‘黄泉’老弟,完成了这么艰难的‘灵王阶位’的任务,不来领赏、白白浪费了这‘十万聚灵丹’!”
独眼猎手嘎然大笑,比划道:“哈哈,你以为人家和你一样,脑壳子比盆还大、脑浆子却只有山核桃那样一丢丢?人家能智取‘海妖王’,还能不知道今天是领花红的‘截止日期’?
依我‘独眼虎,鳌山’的拙见……你还是赶紧担心担心自己的一圈肥膘吧!别几个月接不到差事干,活活把自己饿成个小萝卜头咧!”
哈哈!
在场之人,接继捧腹大笑。
唯独黄泉笑不出来,因为他现在终于知道:这‘十万聚灵丹’在闪烁的意思……就是马上要过领取期限了!
他现在已经不想再隐瞒身份、伪装鬼三了,他恨不得立马就把面具摘下,高声大喊:‘我就是黄泉,我来领赏了!’
可是,周围的人都被这‘小飞象’和‘独眼虎’的双簧相声,逗得其乐无穷、欢笑不止,挤得‘青金石碑’周围是里三层外三层,三年不吃饭的瘦子都别想挤出去。
直到三楼下来了一个……人?
——想来,若不是他用两只后爪走路,还特意穿了一件西漠风情的宽松丝袍……任谁也难以确定,他究竟是不是人。或者应该算作是:顶着蜥蜴脑袋、披着绿皮疙瘩的‘蜥蜴怪物’。
“贾阁主下来了!”
“哟,时间到了,今天要打烊了!”
“这姓黄的小子,还真没领到‘十万聚灵丹’啊!”
……
十万聚灵丹,就等于‘一千万两黄金’!
但凡是个人,是个活人!就绝不会放弃的!
倏然,只听有年轻的嗓音喝道:“黄泉,在此!”
第252章 揭面领赏
众人应声,转头回去。
只见那蒙面布已在黄泉手中飘扬。
而他那既年轻又萧索的面容,也在背后灵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寂寥、冷清。
在场所有人都眨巴着眼、张大了嘴,觉得不可思议。
就连那唱双簧的鳌山和萧百达也都呆若木鸡,似是完全没料到。
唯独是有一个“人”,唧唧地尖声笑了起来。
这“人”并不是别人,就是那蜥蜴人‘贾老板’!
贾老板,并非是假的老板,只是他当真姓“贾”名“桂非”。
要知这名字叫起来可有些非议,所以熟悉的人都喊他‘贾阁主’、‘贾老板’。他们是绝没有胆子直呼其名,叫他‘贾桂非’的。
贾桂非的瞳孔在油灯下敛成了条细缝,道:“你就是那个封印了‘海妖王’的‘地阶灵士’——黄泉?”
黄泉一拍胸脯道:“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黄泉是也!”
贾桂非一眯眼,晃着粗壮的蜥蜴尾巴,走到黄泉跟前上下打量了一番。
他吐着蛇信,道:“嘶嘶,可刚才你与‘西寒四友’相斗时,为何要假装成‘鬼三郎’啊?”
黄泉浅笑道:“我并没有假装成‘鬼三先生’啊?是他们四位见了我背后的‘阿鼻地狱’,再看我身形谈吐也像,所以才把我认作了他。”
“哦?真是如此吗?”
“当然,我可从没直言‘我就是鬼三郎’过。”
“哼哼……难不成你真以为,唐古德把你认错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贾桂非黄色的眼珠一弹,那结实的尾巴就向黄泉抽来!
黄泉忙凝起周身灵气抵御,可还是被那股粗重的蛮力,击得后退滑行至三丈外的白岩墙壁。
贾桂非负着背,道:“阁下的灵力,完全和‘鬼三郎’的恐怖划不上等号。就连我这区区‘天阶灵士’都瞧得明白,以他‘唐古德’无限接近‘灵王’的实力和手上那本《神王福音》的记录,岂能误认你是‘鬼三郎’?”
黄泉呵呵发笑,掸了掸身上的灰尘,问:“这就是你们‘血色荒漠’的待客之道吗?”
话毕,他倏尔凝气蓄力!
黑紫色的‘暗影邪风’瞬间螺旋集中在他右手指尖……随之,嘭地一弹!
射出一枚闪着紫色霹雳的气弹,飞掠向贾桂非!
后者竖目圆睁,也赶忙聚集灵气于尾巴,护在胸前!
哐当!
那‘贾桂非’登时就向后疾退数步,重重撞凹了岩壁方才止住。
不过‘西漠大陆’上的蜥蜴人,体格远要比人类强壮数倍,虽然这由‘暗影邪风’催化的‘暗影雷弹’气势骇人,可也只是灼伤了‘贾桂非’尾巴上的蜥蜴皮,连血都没见。
黄泉哼道:“你既知道我是‘太周国人’,当然也应该听过我族的名言‘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当然,你若是对我不敬、甚至想羞辱与我,那我……必要你灭亡!”
众目睽睽之下,是普通人就不会服软。
可‘贾桂非’却是个商人,是个精明的商人。
他知道趋利避害、见风使舵,更主要的是:他确认了眼前这个小子,并不是冒充‘黄泉’来领赏的。而是货真价实,拥有‘幽冥夜火’和‘暗影邪风’,并击败过‘海妖王’的少年英雄!
贾桂非搓起了手掌,嘶嘶笑道:“阁下当真如资料上所说,实力不俗啊!看来我这做了十多年‘生意人’的眼睛还没练到家,真是惭愧、惭愧啊!”
黄泉打小就看惯了佞臣溜须拍马,自然不想与这种人多费口舌,只别过脑袋不理他。
贾桂非嘿嘿一笑,取出腰间的算盘,嗒嗒地拨弄起算珠道:“十万颗‘聚灵丹’数量太庞大,咱们这儿库存恐怕不够。所以眼下只能以1比0.95的比例,从溶石城、辉月古堡的‘万上灵阁’凑些过来,所以这么一算……”
黄泉拍手,朗声抢道:“堂堂‘波尔多国’夏宫所在之处,怎可能凑不齐十万颗‘聚灵丹’?依我看,我得好好地去问一问我的好朋友‘阿依达’,看是不是哪个部门出了纰漏,居然让堂堂‘万上灵阁’的一阁之主都吃了瘪!”
身在血漠的‘波尔多人’,有哪个不知道‘阿依达’是谁的?
就连邻邦他国的子民,也都曾几何时听过‘阿依达王子’的名号!
贾桂非一愣,他本以为这年轻小子初来乍到、能够刮层油水。哪知道他搬出‘阿依达王子’来恐吓自己,着实是让‘贾老板’心如刀割、苦不堪言。
“唉!”
贾桂非沉下了脸,从袖管中取出一枚戒指,抛给黄泉道:“拿去拿去!这枚‘灵王戒’就是你完成‘灵王任务’的凭证,十万颗‘聚灵丹’就藏在其中的‘储藏灵域’里!”
对方这种急转而下的冷漠态度,反倒让黄泉会心一笑。
他举起这枚银质宝戒瞧了一眼,就立马戴在右手食指之上,抱拳谢道:“多谢‘贾老板’替我保管此戒多日,晚辈这就收下了。”
“哼!”
贾桂非一甩袖袍,不带好气地吆喝道:“今日提早打烊歇业,夜里休息!”
待众猎人、杀手议论纷纷地走下楼后,他才像是受了重伤般,倚着扶梯缓步爬向三楼。
可走到一半,他忽的一怔,旋即转首回望黄泉道:“你,上来签字画押啊!”
“签什么字?画什么押?难不成要逼我娶了你的女儿?”
“哼,皮糙肉厚、脸比城墙。我家闺女才看不上你这种臭小子咧!”
——贾桂非冷言冷语又问:“你从我手里收了‘十万聚灵丹’,不得写个收据、画个押吗?”
——黄泉仰头大笑,道:“收据画押,自然不成问题。只不过你的女儿,哼哼,我还真看不上嘞!晚辈的未婚妻乃是渊海……不,是东玄第一美人。任凭西漠所有的姑娘加起来,都不及她的一颗脚趾头,哈哈!”
他口中说着笑着,眼睛更是在闪烁着光芒。
他是打心眼里觉得‘芝瑶’秀外慧中,乃是他命中注定的好娘子、贤内助,能母仪‘太周之国’的每一寸天下。
……
嗙嘡一记。
一方‘黄金蝾螈’大印盖下,朱砂覆名。
贾老板边折起‘收据’藏进怀里,边眯着眼缝儿盯向黄泉直看,就像是在后者身上挑刺一般。
“若是手续皆已办妥,那恕晚辈失陪了!”
——黄泉轻笑着站起,转身就要告辞……
贾老板问:“且慢!”
黄泉莞尔笑道:“怎么?您老还真瞧上我,要我做女婿了?”
贾老板肃然问:“你,究竟和‘鬼三郎’是什么关系?师徒,还是朋友?”
黄泉呵呵道:“不是师徒,也谈不上朋友。”
贾老板嘶嘶吐舌道:“那你们是什么关系?总之你们不会是敌人,因为你绝不是‘鬼三郎’的对手,也没本事从他手中夺过这柄闻名西漠的‘东玄十刃’。”
黄泉诚然道:“你说得不错,这柄‘阿鼻地狱’并非是夺来的。”
“那是怎么来的?”
“我们是赌友,他输给我的。”
“输给你的?他会赌输?!”
“怎么,你还不信?”
黄泉就喜欢看‘贾桂非’这种大吃一惊的表情。
他简练地将自己与‘鬼三郎’的赌剑之约,叙述给了贾老板听,并且将‘鬼三郎’的死讯,以及自己继承‘阿鼻地狱’的事告诉了后者。
“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这世界哪有不可能的事?”
贾老板来回踌躇,道:“其一,他绝不可能和你赌剑!”
黄泉笑答:“他瞧我的剑做工精细,就想和我换来耍耍,有何不可?”
贾老板争辩道:“他的那柄可是‘东玄十刃’!你的那柄‘黑曜铁剑’……在咱们血漠是要打多少柄,就有多少柄!依‘波尔多国’的炼制技术,能打一百柄‘黑曜铁剑’不带重样的!”
黄泉默然不语。
贾老板又道:“再说,他那‘阿鼻地狱’总不离身,要了他的太刀,就等于要了他的命!记得有一回,他在血漠的‘孤人谷’喝酒,几个马贼就盯着他的太刀多看了几眼,就被刺瞎了双眼,割掉了舌头!”
黄泉一怔,心想:‘难怪‘石不动’、‘小飞象’和‘独眼虎’那些猎手,一定认为我就是‘鬼三郎’,还看都不敢看我……原来都是怕被挖掉眼珠、割断舌头。’
黄泉哼得一声,追问:“其二呢?”
贾老板坚定道:“其二啊?就是‘鬼三郎’他……绝不可能落败!他也更不可能会死!”
或是百年,或是千年,是人都难免一死。
这普天之下,还有能不用死的人?简直荒谬可笑至极。
黄泉伸手去探贾老板的蜥蜴额头,道:“老板啊,你脑子烧坏了吧?人还能不死?”
贾老板推开手,啐道:“你这小子,恐怕完全不知道,这‘鬼三郎’的秘密吧?”
“鬼三郎的秘密?不就是一位修灵高手、桑元第一剑客?”
“哼哼,年轻识浅!难怪一直和本阁主口没遮拦。”
贾老板左右一瞧,见楼下银月也躲得远远的,才道:“他不是人啊……”
黄泉嗤笑道:“哼,不是人?难道他有两只鼻子、四张嘴,头上还长角啊?”
“没错,他还真是‘头上长角’的!”
“你……此话何意?”
“鬼三郎,他啊……”
——贾老板附耳上来,一字一顿道:“他不是人,是恶鬼!”
第253章 恶鬼之谜
万上灵阁三楼,沉寂半晌。
黄泉与那贾桂非隔着花榈木桌,面对面凝神相觑,耳畔只听得见计时用的‘大沙漏’簌簌的流沙之声。
眼下,那‘水晶漏斗’里的沙面,正巧降到了‘酉时’的刻度处。
贾桂非带着诡异的笑容,将公案文书在桌上敲齐、锁进桌柜。
他又解下了腰间的钥匙,故意晃荡出清脆的撞击声,道:“酉时已到,改天再聊吧!”
黄泉默坐良久,道:“要多少‘聚灵丹’,你才肯开口?”
贾桂非吐出深紫色的蛇信,嘶嘶笑道:“黄幽海此话何意啊?小老板我听不懂啊?”
黄泉哼得一声,眼珠转向前者道:“贾老板,你就别装疯卖傻了。你既然选择告诉我‘鬼三郎’有个秘密,你就已经吃准了我很想知道这秘密,且而从别人口中我也问不到这个秘密。”
贾桂非露出了颇为赏识的表情,颔首道:“聪明,真聪明!凭你的实力与智慧,若要在血漠经商,相信不出一年半载,肯定就能抢光大半商会的生意。”
“明人不说暗话,赶紧报价吧!”
“嘿嘿,让贾某想得一想啊,这‘鬼三郎’的秘密来之不易……”
黄泉闭上了眼,伸出了一只手。
贾桂非嗦得一口唾沫,道:“这个数字,恐怕有点少啊?”
黄泉哼笑道:“五千‘聚灵丹’,等于五十万两玫瑰血金,你还嫌少吗?”
贾桂非一愣神,他还以为黄泉出的是‘五百’聚灵丹,可没想到:‘这小子果然还是棵嫩韭菜,完全不晓得这‘聚灵丹’的来之不易啊……嘶嘶!’
一手交钱,一嘴交货。
贾桂非将黄泉银戒中的‘五千’聚灵丹倒在了自己的腰壶之中。
他晃了晃,听了听咕噜咕噜的声音,才满意地笑道:“好,我这就告诉你‘鬼三郎’的秘密。”
贾桂非绕到楼梯口,将一扇暗门拽出、摇拢。银月一警觉,想要冲上来,却见黄泉的负在背后的手掌示意按兵不动。
嗙地一声,锁上了门、栓死。
贾桂非又拉上了窗帘,再侧身倚在墙边像个‘敌后细作’一样观察街道上的动静。
黄泉笑说:“贾老板啊,你这未免也太小心谨慎了。难不成你怕‘鬼三郎’的冤魂来缠上你?”
贾桂非顿了良久,才沉声道:“怕啊,他的冤魂……那是西漠最值得可怕的了。我先问你,你知道这‘鬼三郎’在西漠,传闻‘死’过几次?”
“你说什么,鬼三郎他在西漠还‘死’过?”
“对啊,他一共‘死’过‘三十五’次!”
“此话怎讲?”
贾桂非咽了口唾沫,凑近黄泉低声道:“咱们‘万上灵阁’的消息之灵通,那可是‘东玄世界’都数得上号儿的。
记得第一回,咱们收到密报说‘鬼三郎’在西漠南部的‘阴毒谷’被数十名‘毒虫师’设陷阱毒死,可他却于三天后出现在千里之外的‘藏酒山庄’,软磨硬泡地要和庄主讨酒喝。而且,更诡异的是……那日设计害他的虫师,居然都暴毙于自己养的七毒狼蛛和虎纹银环蝎嘴下!”
黄泉听了直皱眉头,难以置信地摇着脑袋。
贾桂非竖起手指,啧啧道:“欸,你别不信!还有一次,传闻‘无相灭宗’的三位法王想夺他这柄‘阿鼻地狱’,所以就在他下榻的驿站设下埋伏,欲等他入眠不备之时合力杀人夺刀,还说要挖走他的心脏留做纪念!可你猜怎么着?”
黄泉顺着问:“怎么?反倒是那三个法王一命呜呼了?”
“一点不错!”
——贾桂非越说越激动,道:“不止一命呜呼啊……就连他们的心脏,也都被人挖走了!我们‘万上灵阁’的一位同道说,消息传开那日,他曾看到‘鬼三郎’在一座废弃的荒坟旁喝酒,而佐酒的小菜……就是血淋淋的心脏!”
“既然你们觉得他有问题,那你们追查过他吗?”
“灵阁的‘元老会’并不想多查,毕竟他再怎么有问题,杀的也都是该死之人。但更主要的,却是没人敢去查‘鬼三郎’的秘密。”
“没人敢,你敢?”
“我当然也不敢啊……可我有运气。”
黄泉问:“运气?”
贾桂非颔首道:“我也是无意之中,才侥幸得知的……那天风沙很大,我带着‘万上灵阁’的骆驼商队,运输大量灵器、灵丹回‘血漠’。可在半路,却因黑沙暴来袭,被迫困在‘龙脊山谷’的断崖里,你猜怎么着?”
“你见到鬼三郎了?”
“不是,见到他的秘密,我还能活?”
——贾桂非接着道:“我们救下了一个小女孩,她正奄奄一息。我们喂了她几口淡水,给她吃了半块薄皮馅饼,她才渐渐苏醒过来。可她一醒过来,口中反复呢喃说‘恶鬼,有恶鬼’,我觉得事有蹊跷,便悄然带她到洞穴深处,问她到底怎么了?
她说‘昨晚,咱们的村子被‘血漠刀客’袭击了,最后只剩我逃了出来。可那群‘血漠刀客’追着喊着要捉我回去做奴隶,人家跑不过骆驼,就钻进了这山谷里。’我问她‘你怎么活下来的?’
她回答说‘有个背着骷髅刀鞘、满脸胡渣的叔叔,挡住了这百来个‘血漠刀客’。事后,人家过去想和叔叔说声谢谢,可是、可是他……他头上长出了一根冲天的鬼角,浑身的皮肤暗成银灰色,两只眼珠子像鲜血一样殷红,还发着可怕的光!’”
黄泉缓缓地长吁口气,问:“关于恶鬼,你有继续暗中调查过吗?”
贾桂非颔首道:“就在你来之前,我问过‘唐古德’。他虽说没有翻阅到过‘恶鬼’的资料线索,可他告诉我半个月前,青衣教所在的‘荒天山’山崖之下,也就是‘黑蚀龙’出没的深渊地带……出现过与描述一模一样的‘恶鬼’!”
半个月前,荒天山?
那里出现的‘恶鬼’,会是假死的‘鬼三郎’吗?
贾桂非一顿,表情古怪地接着道:“还有最近一次,就在十天之前……‘永冻之土’的东北大雪山深处,冻土雪怪的栖息领地里,也有人目击到‘持剑恶鬼’现身!”
黄泉失声问:“十天之前,永冻之土?!”
贾桂非保证道:“没错,这消息绝对牢靠,我以‘血漠商人’的职业操守和你保证!”
……
——那就太让人捉摸不透了。
——若鬼三郎真是死不了的‘恶鬼’,那他半个月前出现在‘荒天山’还算有可能。但是,他又是怎么只花‘五天时间’,去到远隔百万里外的‘永冻之土’的东北雪山?
黄泉坐在圆顶大轿里,反复思索,可仍旧琢磨不透。
直到一路晃悠回了西城区的繁华大街,还是苦思无果。
因为没有宵禁限制,夜里的西城区霓虹通明、流光溢彩,堪与血漠天上的璀璨星河相争辉。
有名的饭馆门口早已排起了长龙,那西漠黄牛的吆喝声还带着一股浓浓的孜然味儿;路上踩花灯的卖艺人也趁着夜色想大捞一笔赏钱;当然也有偷鸡摸狗的小贼,悄然混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想要伸出那第三只手,去干些下三流的勾当。
“哎呦!”
那小贼刚摸到钱袋,手就直发麻。
他气得刚要破口大骂,却看见眼前这位银发男子正冲着他发笑。
这笑容俊俏、柔美,但不乏一种默然的威慑!
霎时间,吓得这小贼拍起屁股,就趔趄着逃走。
银月浅笑一声,敲了敲轿子,用西漠话说:“落轿!”
那六个壮汉就放下了轿子,请出‘黄泉’与‘云霞夫人’。
石不动和姝儿早就等得不耐烦。
他们隔着老远就挥手大喊,挤过川流不息的人群,来到黄泉这边。
石不动急切道:“鬼先生,您老总算回来啦!”
黄泉咳嗽一声,低声道:“怎么?你害怕鄙人说话不算话?”
“不,这倒不是。”
“那是如何?”
“刚才‘阿依达王子’亲自来向你道谢、请罪来了。”
“鄙人救他一命,他向我道谢是正常,可这‘请罪’……又是有什么缘由呢?”
石不动左右一看,附耳道:“好像是因为押送‘无相魔宗’囚犯的囚车队,遇到了什么险情,王子他亲自率领‘骆驼骑兵’去增援了。”
黄泉一皱眉,问:“‘无相魔宗’的囚犯?就是明天‘公审大会’上,要被审问的那两个?”
石不动点头,连声称是。
黄泉追问:“他们现在何处?究竟遇到什么险情……你知道吗?”
石不动摇头,道:“不清楚,但他们反正是往‘西北’方向去了。至于险情,恐怕十分危急,因为这趟是委托‘白玉庵’的女尼们押解囚车的,连她们这些‘修灵正宗’出身的高手都难以应付,恐怕事态不容乐观。”
干坐等待,并非黄泉的个性。
他本就是个路见不平,爱管闲事的人。
况且他抛下误会自己的未婚妻子,只身前来血漠,其中的重要目的之一,就是为了打探‘无相灭宗’的消息。
他岂能容许这千辛万苦、天大代价换来的情报,从眼皮子底下溜走?
“银月,咱们今夜恐怕睡不安稳了。”
“我是狐狸,本来就喜欢夜里觅食的。”
——银月莞尔一笑,转首抚胸问:“云霞夫人,劳烦您替我们租一辆骆驼篷车、里面备些干粮和酒水,好吗?”
云霞夫人浅笑道:“这哪里的话,送你一辆都不是问题。只不过这辆‘骆驼篷车’,你们是要几人座的?”
“四人。”
“好,小女子这就去办。”
“劳烦夫人了!”
黄泉向云霞抱拳致谢。
可他又立马想起了什么,连忙喊住前者道:“啊,对了。这‘石将军’和‘姝儿姑娘’,也麻烦夫人代为料理几日,在下回来一定付清他俩的伙食、赏玩之资。”
石不动和姝儿大愣,异口同声问:“你,不带我们去啊?”
黄泉颔首确认道:“夜行沙漠太过凶险,你俩灵阶太低,不宜同行。”
“那你带哪两个人呢?”
“哼哼,唱双簧的两个人。”
黄泉想起这二人,就不禁眼里含笑。
第254章 雪鬼惊变
永冬之夜,昏暗、无比冗长。
他的耳畔,除了飞刀般割过脸颊的暴雪外,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包括他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
北冥凛独自矗立在雪山之巅,遥瞰一望无际的雪原。
他捂住了胸口,憋住了呼吸……
一口茶、两口茶……
——直至一盏茶的时间都过去了,他的心脏依旧没有跳动。
——且一口气儿,也都没有换过。
他口中默念:“我这是生,还是已死?这里是人间,还是地狱?”
恍然片刻,他那寒光凌冽的双眸,缓而移向右手那柄鲜血淋淋的‘白鞘宝剑’。他望着那血液冒起的热雾良久,倏以灵气噌地一震长剑,将污血弹入空中,与风雪俱吹。
“啊!”
忽闻背后有娇声一乍,接着又是连声噗咚。
像是什么人想往这陡峭的雪山上爬,却失足滚落了下去。
北冥凛面无表情,冷冷道:“别再跟着我,找你的爹娘去。”
说完,他向眼前东西两片白皑皑的山谷望得两眼,最终向西首迈开脚步。
可还没走出两步,他的右脚就迈不动了。
不用低头去看,他也知道,究竟是什么绊住了他的脚……
——那是两只被冻得通红,却嫩得出水的小手。
北冥凛眼波微澜,可霎时间又平复如初!
只听唰地一记,雪花凌乱纷飞。
那‘白鞘宝剑’的剑尖已经点在背后那小女孩的咽喉上,嗡嗡发震。
这是一个披头散发,衣裘沾满鲜血的小女孩,看起来最多十来岁的模样。
她禁闭着双眼,浑身瑟瑟颤抖,十根小萝卜般的手指,抠得‘北冥凛’的脚筋都在发麻。
北冥凛道:“别再跟着我,不然……你的下场就和他们一样!”
小女孩小心翼翼地睁开双眼,向背后的山坳一望……
——那里横七竖八,全是倒在血泊之中的‘大雪怪’,他们不是脑壳开花,就是被活劈成两半、洒出一道狭长的血弧。遥看这十余条尸首,宛如一枝盛开的殷红血梅,死状格外凄美。
小女孩口里蹦出‘雪山族’的土话,说了一长串。
两只桂圆般的雪亮明眸,憋着滚动的泪珠,似是不断在向北冥凛哭诉哀求些什么。
北冥凛漠视着她,等她抽泣了很久,才道:“你说的话,我听不懂,也不必去听懂。我只希望你要命,要命就赶紧给我走开!”
小女孩指着西面的雪山山谷,连连摆手,又摆出了苦恼可怜的神情。
北冥凛完全没去看,只砰然一声,强运灵气震开小女孩,纵身向‘西首山谷’行去。
哪知这小女孩依旧不依不饶,竟是“哇哇”地大喊大叫起来。
她甚至不顾安危,将自己滚成了个大雪球,绕往‘西首山谷’的要道。
隆隆——
只见‘西首山谷’的雪地之下,忽就窜起了一只庞然大物!
它通体通明,心脏之处宛如蔚蓝冰灯,外形酷似长着一对强壮翅翼的硕大飞龙!
而在这头‘透明冰龙’的脑袋之上,置有个龙鞍,其上正坐着一名手握缰绳、头戴金冠的‘大雪怪’,正挥舞着金灿灿的利剑叫嚣喝骂。
这大雪怪蓝白色的糙毛之下,牛头般的黑脸狞笑着。他鼻孔之处还打了三枚金环,每每一有粗声喘息,那金环便会呤呤作响。
不用细思便知:这定是‘雪怪之王’与‘冰龙坐骑’!
嗷啊——
这‘透明冰龙’长声尖啸不止。
龙尾咣当一扫,扬起百丈高的飞雪,并将那‘雪山族’少女抛向龙头。
雪山族少女惊呼一声,她的脚踝已被‘雪怪大王’牢牢扼住,整个身子都颠倒了过来,露出两条白净无瑕的玉足。
嗦啰一声,那雪怪王腥臭的长舌,从少女的大腿内侧舔到了脚趾,两颗布满血丝的眼珠子直瞪向‘北冥凛’,仿佛在挑衅说:‘这小女孩又嫩又多汁,想必味道非常鲜美啊……’
少女被倒吊着,像是挂在肉摊子里的腊肉。
望着她那不愿痛苦挣扎,反倒眉宇舒展的安详神情……
——北冥凛颇感意外,他想:‘难道她早就知道‘雪怪大王’就在此处埋伏我?所以才一定要赶在我走进山谷之前,破了他们的埋伏?’
想到此处,他心头不禁涌起一股热意,就像是和黄泉惺惺相惜时一样,那么温暖、难得。
他的手掌不自觉地举起了寒如冰霜的‘白鞘宝剑’,指向了‘雪怪大王’。
那少女频频摇头,猛指东方,让他快逃!
可‘冰炉子’一旦烧炀了,那是任谁都难以熄灭的!
北冥凛话里藏锋,道:“放了她。”
那‘雪怪大王’哼笑了声,带着一副不出所料的表情,向左右怪吼数声……
哗喇,哗喇!
四下的岩石后、雪地里、山坡背面,是有数十匹‘大雪怪’接连现身。他们各自甩着打满钉子的橡木棍、举起橡木圆盾,站成阵列逐渐逼近北冥凛。
噗通!
北冥凛心窝砰得一动。
他不明所以地抚起自己的胸膛,竟感到有一丝血液在灵脉流转。
这是……什么情况?
他原本乌黑的长发,霎时就自发根开始变为银亮之色。
而他左侧额头的美人尖处,居然长出了根一虎口长的乌黑曲角!
他的眼睛,也变得煞红。
他的皮肤,坚固而又灰暗。
他的指甲,尖锐得反光刺眼。
若不是他还穿着飘然的洁白长衫,手持‘北冥世家’家传的‘白鞘宝剑’……恐怕就连他唯一的朋友‘黄泉’,都认不出他!
他现在的姿态,就像个即将要饱餐一顿的‘恶鬼’那样,令所有雪怪为之胆寒。
血。
可口的鲜血。
从‘北冥凛’的双眸之中,能够看清周围所有活物的血管。
不仅如此,他还能观察到血液流通的情况,以及本能告诉他从哪里下嘴吸血会最理想。
“不,不行!”
——北冥凛大吼一声,丢弃手中宝剑。
——他连忙跪倒在地摇头晃脑,想要把这吸血的邪念从脑中摒除。
因为这个念想,就和人要吃饭、虎要吃肉一样,仿佛深深烙在了他意识的深处。
“哇哇!给老子撕碎了他!”
那‘雪怪大王’看‘北冥凛’如此痛苦,以为时机已到。
他边带头冲锋,边让所有‘大雪怪’一同围攻向‘北冥凛’……
倏尔,北冥凛周身杀气暴涨。
灵气也随之迸发,弹开了先行冲来的几只‘大雪怪’。
他宛如鬼三郎在‘渊海之巅’与他决战时那般嗜血,露出凶煞狰狞的恐怖表情!
※※※
惊醒!
黄泉以几乎要窒息的声音,大吸了口气。
他坐起来良久,才回神听到车轱辘压在坚沙地上,鼓溜溜地转动。
一丝晨曦投射进驼车,抖动的光映出画面。
车厢内,那深褐色的驼毛毡子之上,是有五成的位置都被‘小飞象,萧百达’占了去,此人睡相极霸道,就像是撑脚的螃蟹一般,张牙舞爪;那‘独眼虎,鳌山’也不妨多让,两只脚都搁到了‘小飞象’那上下起伏的大肚腩上,睡得好不自在;至于‘银月’嘛……
——他倚靠着车窗,伴着血漠黎明的光景悄悄地小睡。
——微风吹拂过他清秀俊雅的脸颊,扬起缕缕银丝,恍如是一位乱世美人。
“黄先生,您醒了?”
纱帘外,年迈的车夫低声细语道:“靠左面角落的陶瓮里有淡水,边上用布包起来的是肉干和大馍,先生您将就着吃吧?”
黄泉轻声言谢,取出干粮、舀了碗水,便吃喝起来。
年迈车夫浅笑道:“原本夫人吩咐说,这一路要准备最上好的美酒和小菜给四位享用,可因为时间仓促,也就只能买到了这些东西……不过啊,好酒倒还是有一壶的。”
黄泉肚子里的酒虫上了脑,催问:“在哪?”
“啊,哈哈!就在……”
老车夫还没来得及从怀中取出私藏佳酿,就只听哐当一声。
酒壶碎裂、酒香四溢!
此外,和酒香交杂在一起钻入黄泉鼻中的……
——还有血腥气!
呜呜!!
大骆驼俨然受了惊吓,后蹄缠住了脱手的缰绳,整辆驼车翻了个底朝天!
黄泉霎时飞纵出车窗,银月、鳌山也分别惊呼一声,跟着前者跳了出来。
肉多的人,反应的确要慢上一拍。
等‘萧百达’迷糊地想挤出车窗,看个究竟之时。
周遭一圈,那十几个头戴面具、身披法袍,胸前绣着‘金虎下山’的魔宗弟子,就已经拉开架势,与黄泉三人战成一团!
“墨鞭!”
“幽冥夜火!”
一青一墨,水火两色时而交融汇聚、时而分散出击。
两者的无间配合,瞬时击退了三四名‘虎脉弟子’,烧死一个。
这不禁让鳌山啧啧称奇:‘这‘黄幽海’的灵火之威,当真可怕得紧啊……那‘银月小哥’的特殊灵能也威力不俗,难怪他们有胆量对付海妖王!太荣幸了,这趟能和他俩一起行动,此生夫复何求?!’
“二位兄台,我来助你!”
就在鳌山右臂褐色灵气暴涨,并覆上了一层厚厚泥土,准备使出拿手的‘泥灵诀’助攻黄泉时……
只听“诶呦”一声惨叫,鳌山从背后被人“袭击”了!
他和那个“袭击”他的胖凶手揉成了个大泥球,滚向敌人阵中!
好在这泥球又大,又泞淖。
竟然逼得敌手四散后退,不敢以《大明王真经》中的外家招数正面进攻。
啪嗒一声,直到两人撞到了块大石头,方才炸得泥浆四溅。
“呼呼,好险好险!”
“死……死胖子,你、你你!”
原来,那胖凶手正是还没挤出驼车窗框,就被魔宗弟子一脚踹飞的‘小飞象’!
第255章 针泥相对
小飞象,真的成了在飞的小胖象。
他哇啊一吼,凌空抱住了独眼虎的后背,两者沽溜沽溜地滚成个泥浆大球。
几经周转过后,终于砰地撞上一块敦实的岩嶅,泥球登时迸裂。
小飞象拍了拍满是淤泥的胸口,连声感叹:“喔哟哟,好险好险!”
独眼虎边捂着像是断掉的腰背,边连点‘小飞象’的正脸,啐骂道:“你……你你这死胖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小飞象憨笑一声,辨道:“虽然是我撞上了你,可你之前明明也有机会躲开的呀?若不是你自己学艺不精,没有注意背后……我俩,嘿嘿,我俩也不会落得如此难堪啊!对吧?”
独眼虎气得发笑,指着自己鼻子反问道:“呵!你居然还怪老子不注意背后?!”
“是嘛,当然得怪你自己咯!这天底下,哪有这么粗心大意的猎人呢?”
“哈?你还有脸说我?你怎么不先瞧瞧你自己,吃得满身横肉,哪里还像个雇佣杀手?”
“本象爷这是生相,我爹是如此,我爷爷也是如此……就连太祖爷爷也都这丰满的体型!”
独眼虎气得面红耳赤道:“你……好啊,死胖子!像你这样的厚颜无耻之徒,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散伙!”
小飞象一扬脑袋,哼道:“散伙就散伙,您请回吧!本象爷可要继续跟着‘黄幽海’完成任务!”
就在两人于泥潭中争执不休时……
——远在敌阵里搏杀的黄泉高喊道:“二位,小心啊!”
话音刚落,一个全身筋肉的魔宗弟子,挥拳而来!
咚地一记,从‘独眼虎’的前胸贯穿而出,直掠到了‘萧百达’瞠目结舌的面孔前。
那‘金虎弟子’拳头一捏,指骨啯啯脆响。
他面具上的两颗猫眼石一闪,道:“不用吃惊,接下来就是你了!”
萧百达张口结舌,两只眼睛越睁越圆,甚至还能看清他鱼鳞般的眼波在泛动。
“去死罢……什么?!”
那‘金虎弟子’的右拳击到一半,就被卸去了力道。
就像是满弓的弓弦,空打了一记,没有射出破空的锐箭来。
他转头一看……
——那是从泥沼里冉冉升起的一只大手,正牢牢捏住了自己的手腕。而在浓稠糖浆般逐渐下涌的烂泥里,那‘独眼虎’的瘦长身影再度浮现!
金虎弟子大喊:“你,不可能!”
独眼虎哼笑道:“有什么不可能?”
“你正中我的‘威虎神拳’,绝不能活!”
“小妖人,你这么确定,打中的是我本人?”
“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金虎弟子扭过身子一看,不禁失声大喊。
因为他看到的不是‘独眼虎’的尸体,而是一团扑向他的浓稠淤泥!
那淤泥就像是魔鬼的巨手,紧紧握住了这‘金虎弟子’的腰际、躯干,向底下的泥潭拖拽。
“直博那刹,瓦拉瓜达……”
——眼看如何运气挣扎,也无法自拔。
——这‘金虎弟子’干脆闭上了双眼,默自念起梵语密经,为自己超度往生。
独眼虎蹲下来,一只眼珠盯着他,冷冷笑道:“一个优秀的猎人,是不会将自己的后背,对着敌人两次的……成佛去吧,妖人!”
萧百达口没遮拦道:“咦?这句话,怎么听得如此耳熟啊……我想起来了!这是‘桑元忍者’的口头禅吧?你就如此生挪硬拽过来标榜自己,也太没新意了吧?哈哈!”
独眼虎本就气还没消,再听到‘萧百达’这番贱贱的话,直恨得咬牙切齿道:“你这死胖子,一点忙帮不上……还在那风言风语?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把你拽到泥潭子里,把你生腌成酱香咸猪啊?”
萧百达一哼,朗声道:“这些魔宗的小妖人会中你的赖皮招数,我‘小飞象’可不吃这一套的!”
“什么?老子哪里赖皮了?”
“哼哼,别以为本象爷不知道!”
——萧百达得意地道:“你刚才和我一起撞到石头,摔成一滩烂泥的时候……就已经用‘泥灵诀’替自己捏了个假身,来勾引这魔教的小妖人上钩!”
独眼虎哼得一声,心里暗自嘀咕:‘这死胖子,眼力倒不差。居然能在刚才这么混乱的场面下,看清我祭出‘泥人傀儡’……’
萧百达一瞥前者的臭脸,就知道自己估摸得不错,于是更洋洋得意起来。
他道:“而你的真身呢?自然就躲在这泥潭子里,操纵自己的‘傀儡分身’和象爷爷我故作争执,以达到‘乱敌心志、搅敌意智’的战术果效,是也不是?嘎嘎!”
不单是独眼虎紧攒双拳,胸中气恼。
就连在远处坡上,合力杀了四五名‘魔宗弟子’的黄泉、银月也都各自感叹:这两人,本事可都不小啊!想来这‘血漠猎手’誉满西域,还真不是浪得虚名!
而让他们更要惊叹的事情,就接着发生在下一幕!
“金虎形拳!”
沙丘之上,又有两名‘金虎弟子’纵跃而起!
他俩在半空翻腾一周,均凝起肉眼可见的金色灵气,包裹在周身。
一人在前,操纵灵气、塑成虎头造型,他的双爪上下开合好似猛虎呲牙、栩栩如生;后面那人,则搭在前者腰际,以灵气灌成虎皮、虎尾,好不威风凛凛!
二者恍如舞狮伶人,以华丽的招数扑向泥潭中的萧百达。
“萧兄弟!”
“死胖子,当心啊!”
——黄泉和独眼虎近乎在同一时刻高喊起来。
——虽然他们喊的称谓不同,可言语声中却充满同样的关切。
唯独这‘萧百达’自己却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他两颗鼓溜溜的眼珠子瞟向‘独眼鳌山’,就好似在道:‘不必劳烦阁下操心!’
果真,萧百达的那五根白萝卜一样的手指之间,多了一根极细的银针!
倏而,朝阳晃眼一闪!
萧百达的手就已经停留在了向后甩出‘银针’的姿势。
空中,耀起一条透明的射线。
连接着‘萧百达’灵巧的手指,与那只两人起舞的‘金色老虎’。乍一看,就像是萧百达正在随意操控这只‘金虎鹞子’一般,让它向东飘,它不敢往西去。
事实之上,萧百达的确掌控着他们。
——且,是掌控着他们的‘生与死’!
黄泉、银月清理完周边的魔教弟子,才细一看那悬空不动的金老虎。
只见那极细的银针,居然在空中划出了一条致命的弧线。它先笔直穿透了第一位‘虎头弟子’的脑袋;随后急转而下,从第二名‘虎身弟子’的后脑勺刺入,前额贯出!
他们现在还没有死,且他们很清楚自己若是乱说乱动,那就只有一个下场:死!
所以,这只‘金色猛虎’才悬停半空,一动都不敢动。
唰喇,唰喇!
黄泉与银月一先一后,滑下沙棱。
前者不禁拱手向‘独眼虎’和‘小飞象’行礼,道:“没想到鳌山兄、萧百达兄非但个性幽默风趣,这动起真格来更是个中好手,黄某人深感钦佩啊!”
鳌山浅笑回礼,道:“黄幽海言重了,我们的雕虫小技,哪可以与两位的‘灵火灵风’、‘特殊灵气’相提并论?那真是天帝面前论天下,只得兴叹啊!”
黄泉摇头再拜,笑称过奖。
“欸欸!”
——萧百达撵着闪闪发亮的细线,阴阳怪气道:“你的‘泥灵诀’当然是雕虫小技啦!可我‘小飞象’的‘天蚕冰魄针’,那可是‘血漠’乃至整个‘西漠大陆’都难得一见的真功夫!”
鳌山眉角一抽,愤愤道:“死胖子!你,你不懂我这话是谦诚、客气吗?”
萧百达伸直了小手指,掏了掏耳窝道:“你这不是谦诚,你这是诚实、实在啊!你知道‘黄少侠’他看得出,你手上的真本事也就我耳屎那么点大,所以只能实话实说、说自己雕虫小技咯!”
话毕,萧百达一吹小指甲,也不知把什么脏东西吹向了鳌山。
“好啊,看来今天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这胖子是不得过了!”
“哼,只许平素你在锅子刘、矮人张面前讥讽我,不准我在‘黄幽海’面前实话实讲?”
——萧百达左手抽出另一根银灿灿的细针喝到:“来吧!你象爷爷我可不是怂包!”
——鳌山啐了一口唾沫,道:“来,谁怕谁?!”说罢,他足底的泥潭就像沸腾了起来,噗噗地冒着气泡。
正当两人争得脸红脖子粗,事态就要一发不可收拾时……
黄泉,闪身而出,握住了萧百达的左手手腕。
银月,银丝一晃,食指和中指点在了鳌山的肩胛骨上。
两者几乎在同一时间,感受到了黄、银二人指尖传来的灵压,不敢造次。
黄泉这才向银月使了个眼色,两人同一时间松开了手指。
他笑道:“二位,你们的绝学非常精妙,黄某人都佩服得紧。可眼下咱们还是以血漠苍生的安危为重,好好问问他们‘无相魔宗’究竟在此搞什么鬼名堂吧?”
鳌山懂得见风使舵,当即拱手听令。
萧百达虽脾气倔强,可也对手戴‘猎王戒’的黄泉买账。
他深吸口气,一扯‘天蚕丝’,将那金虎风筝慢慢地拽到面前。再毕恭毕敬地抚起肥硕的胸脯,道:“黄幽海,请问吧!”
黄泉称谢。
随即笑意一敛,上前沉声问:“你们来此,究竟有何用意?”
那两个‘金虎弟子’面具上的眼珠暗淡,似是紧闭双眼、绝口不答。
黄泉自顾自再问:“是不是你们‘虎面分坛’的弟子,袭击了押解车队,企图救走你们的同门师兄弟?”
他们还是不说。
可银月,却有的是办法让他们说。
等那掺有‘七种奇毒’的墨汁,渗透入他们的皮肤和内脏,让他们时痒时痛、阵酸阵麻,一会儿如千刀万剐,再一会儿似万箭穿心之时……只怕就算是地狱来的恶鬼,也得从实招来!
“哇啊啊!!我,我们带你去见爷爷,你有话直接问他老人家罢!”
“你们口中的爷爷……是谁?”
“虎面明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