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各出奇招
轰隆隆——
整座‘海妖王墓’剧烈晃动不止。
无数的石屑、碎砖都被这奇大无穷的力道抖落,激起了不计其数的阵阵水泡。
墓宫底层。
头顶的沙石,如雨般倾泻而下。
直至‘海妖王’的‘海妖轰天破’使完后良久,才缓缓止住。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霄龙王自己,都瞩目在眼前的这道门……
——这道‘百炼玄鬼镇狱门’上!
此门,高两丈零八寸,宽一丈又十六尺。
门芯是被‘五重精铁大锁’封死,连钥孔在何处也无从得知;两扇开门上,是精心雕刻有‘百鬼上朝’、‘崇拜鬼王’的图案纹饰,鬼怪栩栩如生、呼之欲出;而门框四周皆缠有九九八十一条蛇身凶相的恶鬼,远看是鬼雾腾腾、阴森怕人。
黄泉没看明白,海妖王也看不明白。
他布满横纹的面皮一皱,疑道:“你这招数……绝非是那‘老不死’传授于你的!你是从哪里偷师来的?”
霄王聚起灵气一震,弹开了周遭十余头‘海妖古尸’,随即跃上门梁反问道:“你这邪魔歪道的驭尸秘术,恐怕也不是师尊他老人家所授的吧?你倒是先讲讲,你是从哪偷学来的?”
海妖王一愣,因为他不想讲。
而且他知道:霄王也不想讲,所以踢了一脚皮球,让自己先讲。
就在两者对峙之时……
——“新月青炎斩!”
——黄泉已高举青炎缭绕的‘骷髅太刀’,向海妖王背后劈来!
一名‘天阶大行者’的斩击,能有多厉害?
身处‘天阶灵王’巅峰的‘海妖王’,自然不将此招放在眼里。
他头也不回过去,只以浓郁的‘黑煞妖气’形成屏障,抵御来招。
嗤喇!
海妖王一惊:“什么?!”
——谁也没有料到,黄泉的斩击,居然撕破了妖气屏障!
——在海妖王的后背,割出了一道不浅的伤口,且还有青色的夜火在灼烧!
后者连忙凝气成水,颇为费劲地熄灭了夜火。
他这才转头正视向黄泉……
——眼眸映红!
——因为黄泉浑身包裹着的‘血色灵气’让其红芒大作!
他胸前的‘血玉灵玺’徐徐飘起,露出了那与‘渊海龙族’立下的‘血契’。血契炙热滚烫,直烘透了罩衣,显出血红色的字迹。
黄泉漠然地凝视海妖王,手中的骷髅太刀直指前者的后颈。
“哈哈!”
谁也没有开口,海妖王自己先大笑了起来。
黄泉疑问:“你笑什么?”
海妖王道:“本王很高兴、很愉快!”
“剑指咽喉,命在我手。你有何可高兴的?”
“因为你们‘太周族人’果真和师父说得一样,乃是颇为厚道的礼仪之邦。今日非但硬要送命给本王,还预备进贡这么一件天大的宝贝给我。”海妖王嗤嗤笑道,“你叫本王,怎能不高兴、不愉快呢?”
“什么宝贝?”
海妖王眼珠里映满了血红色,露出尖锐、狡白的牙齿道:“当然是你们‘太周之国’的传国至宝——血玉灵玺啊!哈哈!”
“白日做梦!”
黄泉刀挺一节,刀锋紧贴在了‘海妖王’的皮肤上,喝道:“你虽身处‘天阶灵王’的巅峰,可你的双手一足皆被‘青灯居士’的阵法所缚。就像是一头瘸了三条腿的老虎,是绝对斗不过一群干练猎手的!”
“黄幽海说得不错!”缥缈老人忽从隐形现身。
他的右手镜光闪烁,中指和食指抵在‘海妖王’噗通噗通跳着的心脏上,道:“海妖王,多行不义必自毙!你若是回头,我等还能念在‘青灯居士’的情面上留你一命,让你再好好忏悔千年!”
海妖王望着他俩,就像是一个成年的彪形大汉,在看两个与自己角力的八岁娃娃。他忍不住就大笑,道:“哈哈,就凭你们两个‘天阶灵士’的实力,就敢大言不惭地威吓本王?”
黄泉一愣,他自己才刚刚察觉:因为有整块‘血玉灵玺’的加持,他眼下的‘实战灵阶’已经远远超出自身的‘基础灵阶’,几乎跃进了一个大段位。
无论是在灵力、灵气、速度与感知上,他都有了显著的提升,以至于面对被‘三灵光链’限制灵力的海妖王,竟能够破气伤敌!
“本王……”
海妖王妖气嘭地暴涨!
一刹那就把黄泉和缥缈老人的灵压防护冲破,再逼退数步!
他旋即大喝道:“本王就凭一只脚,就能把你们通通干掉!”
话音一避,他抡起唯一能动弹的左足,向黄凝气一踹!
嗙!
那汹涌磅礴的妖力,就好像遮天狂浪般,向架起‘骷髅太刀’的黄泉冲去。
黄泉就像是被一根粗壮的橡皮筋崩飞,整个人边急速后掠,边碾碎脚底的悬廊石板。
最后的场面,就像是巨人用指甲在烂泥地上拉出了一道笔直的沟渠,直至黄泉撞碎百丈开外的海妖护法石像,方才止歇。
“泉哥!”
芝瑶赶忙过去搀扶。
黄泉摇摇晃晃地支起身子,嘴角渗下了一缕鲜血,道:“这家伙,厉害透了……”
他本以为‘海妖王’被束缚三肢,自己应当可以凭借‘灵玺加持’,外加‘骷髅太刀’、‘幽冥夜火’和‘暗影邪风’等多种战术手段与其周旋。
可让他失望的是:就算‘海妖王’只剩下一条腿可以动,那也是灵王的腿、要命的腿!
“冥顽不灵,受死罢!”
——缥缈老人可不心慈手软!
——他双指向内一插,就戳进了海妖王的‘永动之心’!
可刚接触到这颗心脏,缥缈老人的脸色就变得和酱菜一样难看,是又黑又绿。
海妖王不说话,只是冲着‘缥缈老人’嗤嗤发笑,好像是在嘲讽:‘叫你再悍?叫你再狂?这回哑巴吃黄连了吧?!’
“前辈他,怎么了?!”
“好像情况不妙,难道他……”
芝瑶和黄泉从‘缥缈老人’的神态就能看出——他已身陷险境。
可他们看不出的是:海妖王的心脏,绝不只是普通的心脏,那也是能要了命的‘噬灵之心’!
缥缈老人的脸面灰黑,且表情越来越僵,人愈发干瘦;海妖王的皮肤却越来越白、愈发饱满,他原有的容貌也逐渐恢复了起来。
而且更可要命的,缥缈老人的半只胳膊,已经被这颗要命的心脏生生吞食进去。若再不阻止,恐怕整个人都会被吃掉,成了海妖王的腹中补药。
黄泉忙想起身冲过去。
可他高估了自己的恢复能力,他一起来就觉得丹田剧痛脱力、提不起气。
他这才一想:原来那‘海妖王’的这一记重脚,就是冲着封锁灵气中枢而来的。
眼下,唯一能救‘缥缈老人’的人,出现在了唯一可以救人的位置,并且以唯一有效的办法解救了‘缥缈老人’!
——嗤!
——精钢轮圈一削,鲜血泉涌而流。
霄王忙拽开缥缈老人,封住其断臂上方的几处大穴,先行止血。
待‘缥缈老人’缓回了神,取出灵瓮中携带的秘药,颤巍巍地替自己敷上,这才算保住了性命。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臂,慢慢地被那颗空洞的心脏吞食,只怨自己大意轻敌,没早料到这‘海妖王’浑身上下全是邪门的本事。
吸入了灵气与鲜血。
海妖王的脸,已经像是个人了。
而且还是一个相貌堂堂、器宇不凡的英俊男子。
他鼻子窄而挺拔,眼神虽邪气,却富有勾人的魅力,再配合上由心而发的坏笑,恐怕是很多女人都无从招架、会发自内心喜爱的。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是要比‘霄王’长得更有特色、更具吸引力。
海妖王道:“怎么?看你们的眼神,好像很惊愕本王的样貌啊?”
黄泉本想说话,可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海妖王全部道出:“你们该不是以为本王,会长得尖嘴猴腮、歪瓜裂枣吧?是不是没想到,本王要比这龙族的‘霄龙王’还要英俊三分?”
他说的倒是实话,没人会打心眼里觉得他‘海妖王’不英俊的。
可现在看见他的所有人,也绝没一个会夸赞于他,只有他自吹自擂道:“没话反驳,就是默认。所以,‘渊儿’她当年相中的夫君就是本王,一心想要嫁的人也是本王!绝不是你这个‘夺角奸贼’的嫡传后人!”
“胡说!”
——霄王哼道:“渊儿怎会看得中你这种无耻败类?当年渊海决战,本王若不放你一马,你们‘海妖族’早就被灭族了!哪轮得到你后来耀武扬威?!”
海妖王瞪大桂树叶般的眸子,道:“你想拨正返乱、假装糊涂?本王就非要你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记起来!”
话毕,他周身涌起浓浓的黑煞妖气,几乎将整层墓宫的天顶全都遮掩。
一幕幕的记忆印象,仿佛与眼下的时空再度交织。
展开一长条的绝美画卷……
……
第一卷。
皓月勾起夜幕,分外撩人。
波光粼粼的海面上,一匹乌亮的无角海妖龙高高窜起,卷起闪烁的晶莹。
它的口中,似乎还叼着什么更闪烁的东西?
它化为人形,变成‘海妖王’的模样,将这颗闪烁的宝贝小心翼翼地纳进怀中。
旋即落脚岛礁,来去踌躇,像是在等待谁的到来?
很快,又有一条闪耀着五彩光华的‘雪白长龙’从海里腾起,幻化成一位绝代佳人。
她,眼如黑夜里的璀璨明珠,泛着悸动的秋波。
她,也正是‘渊海’的得名之源……
——龙族少女,渊儿。
第227章 千年旧梦
“渊儿,你来了?”
海妖王眼见心上人一到,忙上前献出怀中之物,笑道:“这送给你。”
龙女渊儿瞥过明眸,见那宝物璀璨如夜空中的满天星斗,心里甚是喜欢。
可她忍住不笑,故意娇嗔问:“这是什么东西啊?怎么圆嘟嘟、黑乎乎的?这么难看的玩样儿送给人家做生辰礼物,你是在讽刺我又圆又黑吗?”
“不是啊!渊儿,你别误会……”
海妖王本想解释,可渊儿偏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她扭过细嫩的蝤蛴脖颈,露出插在发髻上的一支宝钗道:“你瞧,这是霄表哥送我的‘贝母紫玉钗’,是不是要比你手里的‘黑煤球儿’漂亮不少?”
海妖王一皱眉,有些妒忌道:“五彩贝母、西沙紫玉虽然都是珍贵的宝物,可若是拿你们‘龙族海域’盛产的血珊瑚、玄铁精英作为筹码,那也是能从南海的‘龟行商人’手里换得到的……这,有什么稀罕?”
渊儿明知故问说:“哦?听你言下之意,你手里的‘黑煤球儿’换不到吗?”
“岂止是换不到?简直是难得至极!”
“哼哼?你倒是说说看,怎么个难得法?”
海妖王叹道:“你还记得吗?咱们小时候,你做梦都想要一枚传说中的‘星夜明珠’,说是这样就不必费劲上岸,透过这颗珠子便能看到满天星斗了,是也不是?”
渊儿当然记得,她微微颔首、眼波冉冉。
海妖王继续道:“你还说过,这‘星夜明珠’只生长在大北海的‘无尽魔窟’之中,且其内魔物、异兽众多,就算是你的‘龙王爷爷’亲自出马,也未必能手到擒来,对也不对?”
渊儿的玉唇有些干涩,她柔声答道:“对。”
海妖王再道:“此外,我还打听到——只有在像今晚这样的‘繁星月夜’下到魔窟,才有一成的机会从‘魔境幻蚌’的蚌壳里,摘下这颗倒映有璀璨星空的‘星夜明珠’。所以……”
渊儿再也忍不住泪,失声抢道:“所以你这二十年来,但凡要有‘满月繁星’之夜,就一直蹲守在‘无尽魔窟’里面、候着幻蚌开壳,对吗?”
海妖王有些纳闷,道:“呃……没错,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我怎么能不知道呢?!”
噗通一记,渊儿应声扑进了海妖王的怀中。
那颗绚丽多彩的‘星夜明珠’也沽溜溜的滚落在地。
渊儿泛着泪花,质问道:“你真当人家是不长眼睛的瞎子吗?每到繁星满月夜之后,你总会从‘大北海’那边游回来,而且每次都遍体鳞伤、久久难愈。我还寻思你是出海找强横的海兽决战,来激发自己的修灵潜能咧!没想到你是,你是为了……”
渊儿想到海妖王所吃过的每一份苦,心里就更痛恨这徒有虚表的璀璨明珠一分。
她指尖一竖,就想以灵诀劈碎这颗‘星夜明珠’。
“慢!”
——可海妖王却不舍得了,他挽起前者的芊芊玉手,温柔道:“渊儿,我知道你是心疼我。可这枚‘星夜明珠’好歹也是我废了十年功夫才取回来的呀!你就收下来,当做……当做我对你的一片承诺吧?”
渊儿稀罕这珠子,从小就梦寐以求。刚才见到这珠子的第一眼,她就欢喜得要命。
可是,眼前的这个男人,却比那颗‘星夜明珠’还要珍贵、还要值得她喜欢。
所以她才会情绪失控,想要毁了这宝贝珠子。
“承诺?什么承诺啊?”
“白头偕老、永结同心的承诺!”
渊儿脸颊一红,呢喃道:“啊?你的意思是……”
海妖王挺起胸膛,一字一顿道:“我要娶你为妻,此生尊你、敬你、爱你!”
渊儿不知所措,惊慌中甩开了前者的手。
海妖王一愣,失声问:“渊儿,难道你……不愿意?”
渊儿忙喊一声“不”,随即咽了口唾沫道:“下个月就是我父王的三百岁大寿,你可得借机好好表现一番呐……别输给霄王表哥了。”
海妖王畅然笑道:“好,我一定亲自携厚礼登门提亲!”
渊儿听得面泛桃色,垂首不语。
“来,渊儿,我给你系上宝珠。”
“嗯,谢谢你……”
海妖王拾起‘星夜明珠’,串在事先就准备好的‘海豹牙项链’上。
他再撩起渊儿那乌亮芬芳的秀发,小心翼翼地替她系好、戴牢。一个结不够放心,他又多打了一个‘活结’,就像是要把两人紧紧缠连在一块似的。
当下,这个结是起了应有的作用。
在浩瀚的星空之下,一对年轻人含情脉脉、深情相拥。
他俩似乎完全没有想过这个结——是一个不牢靠的“活结”!
……
海妖王墓,九层之底。
是有洪声仰天咆哮:嗷嗷啊!
这咆哮的人并非是海妖王,而那霄龙王。
“简直是异想天开,痴人说梦!”
——霄龙王气得脸色发青,喝道:“渊儿她自小足不出户,怎可能和你这败类结交?刚才的一切影像,全是你一厢情愿的幻想和单相思罢了!”
海妖王哼笑一声,道:“本王若没和她结交相识,又是怎么能知道,那支‘贝母紫玉钗’是你送给她的生辰献礼?”
“这,这也可能你碰巧猜到的!”
“哼哼,就算是我猜的。那本王亲手给她系上的‘明珠项链’,就不信你没亲眼见过!”
被‘世仇’兼‘情敌’将了一军,霄龙王的脸色,就好像是寒夜里的白烛那样渗人。
他在脑海里不断地回想与‘渊儿’相识、相恋,到喜结连理、生儿育女……
——渊儿的确从始至终,都很宝贝这串‘明珠项链’啊!
——而且,就算她不戴这根项链,也会把它小心收藏、仔细擦拭。
海妖王眼看‘霄龙王’呆愣在原地,心里是有说不出的高兴。
他仿佛都能从后者的眼眸里,看见‘渊儿’在龙宫内,日夜捧着‘明珠项链’思念自己。
同时,他的内心也无比凄凉,只恨自己当时年少无为、灵力不济,没法守护相爱的恋人。
海妖王逼问道:“你还要看吗?想不想知道我和‘渊儿’还发生过些什么?”
霄龙王默然不答,灵体周围的灵气,已逐渐不稳定地抖动起来。
“不回答?那本王就继续让你眼见为实!”
海妖王话音一落,头顶上方的‘黑煞妖气’又再度盘旋、相接,幻化成新的画卷。
……
第二卷。
还是这座礁石,还是这对男女。
可是天上的月儿却昏暗无光,头顶的星空更是消逝不见。
依旧是‘海妖王’当先开口。
只不过他的语气,再没像之前那么温和。
他喝问:“为什么?!”
渊儿道:“没有为什么。你我本就是不能相爱的天敌,还是趁早断了吧……”
“不行!”
海妖王上前一步,就想把渊儿搂进怀里。
却不料渊儿提起灵气,嘭地一记将海妖王震退两步。
渊儿冷冷道:“我已有婚约在身,要对得起未来的夫君,你再也不可靠我这么近!”
“什么?!”
海妖王一脸的错愕迷茫,问:“你,你何时定下的婚约,我怎么全然不知?”
渊儿淡淡地道:“昨天。”
海妖王更讶异了,问:“昨天?和谁?”
渊儿别过了脑袋,答:“和谁你就不必知道了……”
“我必须知道!”
海妖王的眼珠里岔开了道道血丝,喝问:“我连是谁抢走了我的女人,都不能知道吗?!”
渊儿用近乎凶厉的语气道:“不能,我绝不会说的!”
海妖王高高撩起灵气震荡的手掌,气急败坏道:“你……”
渊儿的雪白的眼睑一合,滑下了两道晶莹剔透的泪痕。
她闭眼道:“你要杀,就杀了我吧……”
还有半句“反正我不想活了”,她是忍住没有说出口。
半晌,两人就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像是两座石像一样,矗立千年。
海妖王别过身子,仰头叹道:“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渊儿自知不配拥有‘海妖王’的真爱,唯有解下了那串‘明珠项链’,递向后者道:“这是串难得的宝贝,还给你。你去找一个正真爱你的女子,给她戴上……”
只听刷的一掌,那项链被应声打落海里。
海妖王遥望远浪,头也不回。因为此时,他的脸颊上同样挂满伤心的泪痕。
“不必了!吾心已死,再也不会记挂任何一个活人。”
“对不起……”
“你不必道歉,恐怕日后只有本王给你多道歉的份儿。”
“你,什么意思?”
海妖王忽转过头,露出一对凶狠的泪目,道:“我得感谢你,因为是你让本王下定了决心,要遵循老祖宗的遗训,报那‘夺角之仇’!我还要你亲眼目睹,本王将你们所有的‘渊海龙族’杀得片甲不留。当然,也包括你的新婚夫君、家眷和孩儿!”
有多爱一个人,就有多恨一个人。
非但女人会这样,某些男人也会这么怨毒。
海妖王就是这样的人,且他眼下正在气头,怒不可当。
就这样,他带着比过往更多对龙族的憎恨,一头栽进了海里。
而渊儿呢?
她瘫坐在岛礁上,独自流泪,独自去大海捞珍、寻那项链。
……
回归千年之后。
黄泉和芝瑶看完,心里是说不出的难受。
因为他俩体会过这种情意相投,却无法相通的痛苦滋味。
所有人都眼望海妖王与霄龙王。
他们二人,一个虽手脚被缚,却趾高气昂,成了精神上的胜利者;还有一个,却六神无主、脑袋一片空白,就像是被抽离了灵魂般迷茫。
毕竟,同床共眠数十载的枕边人,心里一直藏着另一个男人的滋味,任凭谁都难以接受。何况这个情敌还是世仇,是连‘青灯居士’都化解不开的敌人。
海妖王朗笑道:“霄王,无论是样貌实力,还是治邦才能,你样样输我、样样不如我。你,还有什么颜面,立足在这‘东玄世界’的天地之间?赶紧投胎往生去罢!”
霄王沉着脑袋,一言不发。
就好像真被这海妖王说得垂头丧气,再也没脸见人。
急得黄泉、芝瑶、楚盈香和缥缈老人都高喊大叫,让他振作。
“你,才应该投胎再造!”
霄王挺起了项背,长舒了口气。
他道:“就算‘渊儿’心中所爱并非是我,那又如何?爱情,终究击垮不了我。”
海妖王轻蔑地发笑,道:“莫要逞强嘴硬了,你爱她与我爱她相当,本王知道你绝然受不了这种刺激的!”
啪嗒一记,霄王双掌合十。
随即他周身扬起了磅礴的灵气,与那冷雾腾腾的‘百炼玄鬼镇狱门’遥相呼应。
他道:“孤,与你不同。”
海妖王问:“有什么不同?”
霄王眼色一纵,嘎声道:“孤不但爱她,也同样爱每一个龙族子民、渊海生灵!”
说罢,‘百炼玄鬼镇狱门’上的五重精铁巨锁,竟逐一砰然解落。
第228章 镇狱鬼雾
五锁齐解,砰然坠地。
露出那面‘百炼玄鬼镇狱门’的锁芯。
这‘狱门锁芯’形似命理师推演所用的‘风水罗盘’,从内至外是有天池、八卦、人、天、地、穿山、分金等十层鎏金圆环镶嵌,且圆环皆是以大套小、环环相扣,还三不五时地正逆旋转,就像是被一对无形的大手拨动,在推演运算。
正中天池的位置,有一方小孔。
想必这小孔正是‘百炼玄鬼镇狱门’的钥匙孔。
定神一瞧,是有阵阵阴冷的鬼雾,从这孔洞之中缓缓飘出!
——这扇门,里面究竟藏着什么?
——不但是海妖王、黄泉、芝瑶等人一头雾水,就连把此门召唤出来的‘霄王’他自己也一无所知。
可还没等有人质疑,那孔洞内的鬼雾就像是活的一样,居然径直向海妖王扑去!
海妖王见状,忙运起‘黑煞妖气’抵御‘阴冷鬼雾’。
呲呲!
两股气息比拼不足弹指之间,海妖王的‘黑煞妖气’便落了下风!
就如是‘幽冥夜火’可以吞噬普通火焰,或者青色颜料能覆盖在蓝色的画面上一样,那团‘阴冷鬼雾’很快就将‘黑煞妖气’吞没、压制。
“这是什么气息?竟能把本王的妖气给……”
海妖王口中忍不住就大喊起来。可他还没讲完,那‘鬼雾’就幻化成一只长有尖锐指甲的鬼手,将前者整个人都攒在了掌心里!
“可恶啊!!”
海妖王双手一足皆被‘平海阵法’所束缚,仅凭一条右腿如何踢踹,都无法打散有形无实的‘鬼雾大手’。纵使他再以‘海妖狂啸’连番轰击‘百炼玄鬼镇狱门’,也都无济于事,丝毫不起作用。
霄王脑门上的青筋,根根弹突暴起。
整个人扎着马步,手比诀法,背上像是驮着一尊铜铸大狮子。
显而易见,要维持此门解开‘五重巨锁’的状态,需用难以估量的灵气去支撑!
虽然肉体受着煎熬,可霄王的脸上却挂着笑容。
他紧咬牙关道:“黄幽海,赶紧开启此门!”
黄泉纳了闷,问:“这,前辈,晚辈哪来钥匙啊?”
“你有钥匙,那人说你有!”
“谁啊?哪个人呐?”
霄王一顿,似是而非道:“孤,没见过他的真面目……但此人说凭你的智慧,一定知道钥匙在哪里的!”
黄泉听了,是又急又气。
急是急在眼看就能诛灭‘海妖王’,可他还真没反应过来,自己有什么‘百炼玄鬼镇狱门’的钥匙;气是气在,究竟是谁这么无聊?话都不肯说明,非要让别人去猜?
黄泉望向那命盘中的钥匙眼,与那漂浮出来的森森鬼雾……
——忽然就想起了一个人。
——一个应该是丢了性命,却没被找到尸体的人!
是他?
难道是‘鬼三郎’?
那一瞬间,黄泉只觉得头晕目眩、脑子发胀,难以捋清楚事实原委。
嗷嗷啊!!
眼看那‘海妖王’虽被鬼雾牵制。
但以他逐渐恢复的灵力和灵气,像是很快就能从‘封印法阵’中挣脱出来。
‘来不及细想了,就赌一把!’
黄泉下意识地唤出了骷髅太刀的刀鞘——阿鼻地狱,向那钥匙孔一掷而去!
簌——
在场所有人的眼睛,都牢牢盯着那破空掠过的‘阿鼻地狱’。
看着它愈来愈接近‘百炼玄鬼镇狱门’上的‘罗盘锁芯’,并畅通无阻地插入那方钥匙孔,就好像它原本便是从这块锁芯上切割、剥离下来的。
可就在‘阿鼻地狱’的刀鞘鲤口,刚要没入‘罗盘锁芯’内时……
——不见了。
——这一整座宏伟的‘百炼玄鬼镇狱门’,居然凭空消失了!
黄泉、芝瑶才一怔。
缥缈老人就高喝:“霄龙王,你……你怎么了?!”
众人这才转头发现,刚刚还在比诀施法的‘霄王’现如今灵体弥散,无数的灵子从他体内游离四窜。
他捂住自己的胸口,忍住剧痛道:“本,本……”
本什么?
黄泉忙问了他。
可他的灵体愈来愈模糊,就好像第一次在‘幽冥海域’上遇见他那样——虚无缥缈、五官不清。
“哈哈!!”
海妖王虽惊魂未定,但很快他就看懂了一切,大笑起来。
他道:“你们这群小娃娃,当真资历浅薄。他说得是两个字,本体!”
本体,那就是指霄王的尸身!
黄泉等人这才转过脑袋,遥望对过霄王的‘玄玉棺椁’。
“梅、梅行之?!”
——黄泉只需一眼,就认出那浑身带伤、蠕在棺椁旁的人,正是梅行之。
玄玉棺盖、乌木棺材盖都被他悄然挪开。而他一半的身躯已经裂开,无数条灰白色的‘海妖幼虫’爬满了整口棺材,它们正疯狂地啃食着霄王的尸首。
“畜生,快住手!”
黄泉刚提起‘骷髅太刀’,想要近身阻止梅行之。
可他还没迈出六、七步,那霄王的灵体忽就激灵灵地化为光粒,飘散空中。
咣啷啷!
霄王本就是已死之人,即使消失也属于天道轮回。
可那‘紫金灵笛’一坠地,那束缚‘海妖王’右足的‘灵光锁链’一消失,那才是要了命的大事!
只听轰地一声炸响。
海妖王的妖气忽就连升了两个档次!
众人耳蜗也登时一胀,像是灌入了重水,又闷又沉。
“你们……”
——海妖王扯住那两根抑制他双手的光链,狞笑道:“准备好面对‘天阶灵王’了吗?”
没人敢出声。
缥缈老人捂着断臂、余痛未消,胸膛里突突的心跳就像是在不断敲打那‘蜇鱼皮鼓’。
楚盈香只觉得口干舌燥、如鲠在喉,她完全没有料到这两次封印、诛灭‘海妖王’的机会,居然能从他们的指尖溜走。
至于黄泉,他一把就将芝瑶护在了身后。
芝瑶也紧紧贴着黄泉,伏在他的肩膀问:“泉哥,若是你今天和我死在这里,你会后悔吗?”
黄泉毅然地摇了摇头,道:“绝不后悔,天地可鉴!”
此话字字如凿、句句如刻,绝没有一星半点的虚与委蛇。
芝瑶的眼波潺潺,不禁泛起了感动的泪光。
说罢,黄泉挑起骷髅太刀,刀尖直指海妖王。
他喝道:“海妖老贼,莫要以为自己是‘天阶灵王’就能为所欲为、仗势欺人!”
海妖王道:“欺你如何?本王欺尽天下弱者,你又能如何?”
黄泉一哼,道:“欺人者莫猖狂,欺我者……必要你亡!”
“必要我亡?”
——海妖王就像是听了口没遮拦的童言一般,纵声大笑道:“你这小子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本王今天就让你好好瞧一瞧,你我间的云泥之别!”
话毕,他右手一拽,束缚右臂的光链登时断裂!
随即咣当一甩,断开的光链伴随着滚滚妖力,抽打向黄泉二人!
黄泉见来势极快、极凶猛,根本来不及躲。所以只好运起‘血之灵气’护住自身,并架起‘骷髅太刀’守在芝瑶的身前!
嘭!
嗙、嗙!
一声相撞,两记炸响。
两人就像是两粒石子,被弹弓弹飞,直撞断了两、三根廊柱才止住。
黄泉有‘血色灵气’护体,未受重伤,他忙起身扶住芝瑶,问:
“阿瑶,你没事吧?”
“没,没事……”
——芝瑶嘴上虽说没事,可她的嘴角已经渗下了一丝殷红的鲜血。
黄泉看在眼里,疼在心上。
他长啸一声,便挥起‘骷髅太刀’冲杀向‘海妖王’。
噼噼啪啪!
黄泉一连就使出了十余手刀法,是招招纯熟、攻敌死穴。
可海妖王却气定神闲,他左移右挪、灵巧躲避之余,还残留下了难以捉摸的飘逸虚影。然而,光是这些‘虚影’都足以让黄泉难堪,因为他连这些虚影都刺不中,更别提先前那‘必要谁亡’的豪言了。
海妖王笑道:“怎么?就凭这慢如女子绣花的刀术,还想要本王的命?”
黄泉啐了一声,但没法反驳。因为他的出手速度,已经达到自身的极限,是无法再快。
他知道若要杀伤‘海妖王’,必须有人相助,来牵制后者不可。
正当关键,只听……
——“黄幽海,小女子来助你!”
——来者楚盈香的招数虽看似绵柔,但与黄泉那刚猛的招数合用,倒也有阴阳相合、威力倍增之果效。
纵使如此,那‘海妖王’的身形依旧如鬼似电。他只是稍稍加快闪避的速度,并没有出手的意图。
“九十九……一百。”
海妖王口中默念完毕,就道:“一百招了,你们还未伤我一根毫毛。现在,该轮到本王出招了!”
嗖地一声!
海妖王的手指瞬间蜷曲一弹!
那打出的‘妖气弹丸’就如同流星般迅捷,在他周身来回窜动!
一眨眼,那弹丸分化为两颗;再眨眼,又成了四颗……很快,成千上万的‘妖气弹丸’就充满在这墓穴地宫之内。
“星灵诀,环带星云!”
海妖王大喝一声,单掌向地上一拍!
砰砰砰砰!
那妖气弹丸连续地砰然炸裂,形成一大片的细密的陨石、彗星云。
很快,这些‘星云碎屑’就如同真的置身在九天的寰宇那般,以‘海妖王’为中心飞速旋转起来!且像是涟漪水波般越扩越大,推向黄泉、楚盈香。
这道灵诀,看似迟缓、人畜无害。
可事实上,它非但冲击劲力甚大,足以将周遭的石柱、石雕、巨像等一并向外围推走。且只要有任何事物置身在星云带之中,就会被细密的陨石彗星持续冲刷、撞击,根本连抽身脱逃的机会都没有!就像是被人活生生地绑死在永无止歇的大瀑布底下,再也别想透过气。
黄泉和楚盈香身法再好,也避不过成千上万、不计其数的星云碎屑。
他们很快就被星云带包围、吞噬,再也无法靠自己的力量脱逃。
就在此时,熟悉的声音再度回响耳畔……
——“结束了,海妖王。”
第229章 赤炼恶鬼
众人向声源一望。
只见‘霄王’的灵体逐渐显现,并且再度唤出了那堵高耸的‘百炼玄鬼镇狱门’。
而那柄开门钥匙——阿鼻地狱,也凭空悬起、插入‘罗盘门芯’。
“怎么可能?!”
——海妖王掌下灵诀虽未断,但心里却错愕不已。
很快,答案就被揭晓。
只听激灵灵的一声,那刀鞘‘阿鼻地狱’的鲤口处,是有闪烁的光芒耀起。
然后就显现出了手指、指节,正握着‘阿鼻地狱’的画面。随后,那光粒向上延伸,勾勒出手臂、躯干,以及‘缥缈老人’的那铺满褶皮的五官和发光的眼睛。
缥缈老人喘着粗气,哼笑道:“海妖王,没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万事皆有可能!”
海妖王再远眺向对过龙族方阵,只见‘梅行之’已经被三五个‘透明镜人’给缠住。而那口‘玄玉棺材’里的海妖幼虫,也被两个‘镜人’逐一捉出、踩死。
他心中大喊“不妙”,刚欲起身收招、要去夺那刀鞘‘阿鼻地狱’时……
——只听嘎达一声。
——那‘阿鼻地狱’已经严丝合缝地插入了‘罗盘锁芯’中。
原本不断旋转的‘十层风水罗盘’瞬间就停止了转动,仿佛时间定格在了这一刹那。
嗡、嗡、嗡……嗡!
风水罗盘由内向外,是有十道刻度分别亮起了红光。
然后这十层圆环再度按序正反旋转,将亮着红光的刻度规成竖直一列。
其上亮起的红字,意为“赤炼阎罗独眼鬼”!
咯嘣——
众目睽睽之下,这扇‘百炼玄鬼镇狱门’缓缓开启。
一阵灼炎热风扑哧地吹出,呈扇形向门外扩张开来,其中还夹杂着阴郁的鬼雾。那奇热之气,瞬间将地面上的青石块、星尘碎屑等一并熔解殆尽,映得整座墓宫都燎燎发红。
“这是……”
黄泉和楚盈香两人的位置,正好能看见门内的情形。
他俩只见其内不断喷涌着火热的岩浆,就好像是一面岩浆瀑布,挂在门前。
而更可怕的是:有尊巨山般的黑影,正逐渐靠近这面‘岩浆瀑布’。
那东西一步一迈、一迈一震,引得‘海妖王墓’四壁的裂口愈豁愈大。
呲呲——
一只布满血丝的巨大眼珠,冒出了‘岩浆瀑布’,紧挨在门框上!
它上下左右、东看西瞧,就像是个嘴馋的瓜娃子,在偷窥哪里有好吃的?
突然,那倒影着堆堆海妖焦尸的瞳孔,极具地收缩、定格。
它高兴地咯咯大笑,笑得‘海妖王’都冷汗涔涔——因为,那只巨硕的眼珠子,正定定地望着海妖王他自己!
“哇吼!”
那‘赤炼阎罗独眼鬼’向后一退……
——噌地一记,从门内伸出包裹有浓稠岩浆的鬼爪,直挠向海妖王!
海妖王只剩单手被光链牵制,行动已比之前敏捷百倍。
任那巨硕的手臂如何擒拿、抓撩,都只能融化石雕廊柱、破壁残垣,就是捉不到那来去如魅的海妖王。
“哇吼吼!!”
门里头的‘赤炼阎罗独眼鬼’生气了。
像个孩子般地跺了好几脚,震塌了头顶大片的天花板。
它“呼呼”地吸了一口长气,嘟着个呲牙嘴就顶在门框处。
黄泉体内的‘幽冥夜火’兴奋了起来,就好像是感到‘棋逢对手’的愉悦。
可他本人却知道此事不妙,忙喊道:“不好,它这是要……”
话未喊完,黄泉就一把搂住楚盈香的蛮腰,向方才星尘碾出凹槽一扑。
轰——
一股灼热的岩浆就从那鬼嘴里迸射而出、呈扇形急速融烧扩散!
海妖王来不及躲,更不愿学黄泉那样缩进土里。他凝气于指,使出层叠的‘黑水激浪’与岩浆抗衡!
呲呲——
两者一碰,竟是难分高下。
一时‘黑水激浪’在灵诀克制的优势下,逼回岩浆数丈,凝结为一滩乌亮的花岗岩;一时‘赤炼岩浆’又热力大增,将黑水都烤干,化为浓浓‘黑煞妖气’从天花上裂开的口子飘出。
就在两者比拼得如火如荼之际……
——一大股青炎如潮涌般,从‘海妖王’的后背夹攻而来!
——那正是黄泉使出了《炎凰真传》中的绝技:‘炎灵诀,青夜炎潮’!
“背后偷袭,卑鄙无耻!!”
海妖王近乎癫狂地咆哮起来。
任凭他灵阶再高、本事再大,也难以抵御前后两股奇热之炎的夹击!
终于,他沦陷了。
炎潮与岩浆就像两团松油,将‘海妖王’整个包裹、囚禁起来。并在夜火奇妙的烘烤下,逐渐形成了一大块青色的琥珀,既绚丽又充满神秘感。
楚盈香问:“成了?!”
黄泉不答,只单单注视那块青色琥珀。
良久,看那‘海妖王’的身姿在其中定格不动,他才道:“可能吧……”
隆隆——
可就在此时,那‘百炼玄鬼镇狱门’忽然剧烈震动。
其中的‘赤炼阎罗独眼鬼’再度伸出了鬼爪,抓向那‘封妖琥珀’。
黄泉忙道:“霄王爷,赶紧解除此术,我等再以《平海镇妖曲》封印海妖王!”
霄王的眼睛,已经露出了凶光。
那是如同魔鬼般,充满戾气的眼神。
且他的嘴角、鼻孔和眼睛,都在向下淌着黑色的浑浊血液。
砰的一声脆响。
封锁住‘海妖王’的‘青色琥珀’被鬼爪掰下,那最后一根束缚前者的灵光锁链,也被这股巨力登时扯断。
听那门内嗦啰啰的吞咽口水声,想必这‘赤炼阎罗独眼鬼’是想把当下灵阶最高的‘海妖王’给吃进肚里、饱餐一顿。
黄泉心念:‘若是这‘海妖王’真被拖进鬼门,被那赤炼鬼吃了……虽然有些血腥残酷,但对渊海亿万生灵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眼下,最有可能心软、救‘海妖王’的人,都决定听天由命。
那还有谁能够阻止‘赤炼鬼’呢?
喀喇……
细细的冰裂纹,在‘青色琥珀’的表层上刻画了了。
紧接着,它就在那扇鬼雾腾腾的‘百炼玄鬼镇狱门’前砰然爆裂、化为万千紫芒碎屑,向四处飞溅!
再度脱难的‘海妖王’,两边脸颊又饱满了甚多。
若是原本还能在他的样貌上吹毛求疵,说他‘面无四两肉’、‘看起来太削太单薄’等等。可如今再看,这唯一的不足之处也被抹去,就算是三姑六婆们也只能嚼烂了话梗,咽回肚子里。
当然,有变化的不仅仅是脸,他的身姿也越发挺拔。原本干瘪的枯手、枯腿全都鼓起了肌肉;身上所穿的衣袍,也逐渐被撑高,展示出它千年前应有的华贵气魄。
这才是‘海妖王’的真容,如是三代雕刻大家的呕心沥血之作!
“星灵诀,星尘鞭!”
海妖王横掌一握,从周遭的‘星灵尘埃’中抽出一根绚烂的长鞭。
咣嘡一甩,破空抽向那‘赤炼鬼’的巨手。
那‘赤炼鬼’的个头如山,其手掌之大,握住‘白狮子’那种个头也是绰绰有余。所以它自然没把这根纤细的鞭子放在眼里。
它只伸手一挠,一把握住了‘星尘鞭’,用力往‘鬼门’内拉拽。
海妖王不与它角力,反倒嘴角一扬、手就松开,凝聚恢弘的‘星尘灵气’顺势一推!
“星灵诀,星尘大冲!”
喝罢,那璀璨绚烂的星尘就像被磁石吸引的铁砂,迅疾提速、冲刷向鬼门之内!
噼噼啪啪!
那星尘颗粒虽小,但接二连三的连续撞击之力,竟是足以将巨硕的鬼手生生推回‘百炼玄鬼镇狱门’内。转眼片刻,那些不计其数、成万上亿的颗粒,就连续不断地涌入鬼门之内,直到将那面‘熔岩瀑布’完全堵死、封尽为止。
海妖王抬起了俊俏的脸,双掌向上一翻,整个身子缓缓腾起。
他就像是漫游在九天银河之上的天神,如诗如幻。
“星灵奥义,星云大暴!”
……
同此一夜,幽海之面。
成百上千艘的大小船只,也像星罗一般分布于这片海域的各处。
月,不整圆。
就像是这批‘渊海群豪’没了主心骨,总觉得诸事难断、百计不施。
南宫燕身着一套青衣劲装,与那‘青衣四使’站在船首,她双手无时不刻捏紧拳头,仿佛下一秒钟就要展开决战;铁狮子更是急躁地窜上瞭望台,以那过人的眼力,洞察周围海域一切的变化。
此外蛮族船上,阿蛮正震弦试弓,打磨箭头;唐门船上,唐闻也空手挥击,再次替暗器上毒;百虫岛的虫师们,在伊莎和贝娜的带领下,操练虫阵;蝗蛇岛的蛇人高手们,倒显得最轻松自在,他们都绕在桅杆、船舷上休憩……
总之,所有的‘渊海群豪’都无一爽约,准备在今夜里应外合、围杀‘海妖族’,助力‘黄幽海’建下名垂千古的万世功勋!
倏然,水波颤颤。
把那不甚圆润的月影给抖得更为诡异了。
紧接着……
——簌簌!
——两颗‘钻天雷’冒着火星,螺旋上升、嘭嘭双爆!
铁狮子亮出洪声,大喝道:“海妖族已至,各就各位、决一死战——”
所有‘渊海群豪’的眼睛,像是打了蜡、点了灯,亮得可以晃人。
他们把这极亮的视线,统一地打在那越来越扭曲的月影上……
盯着那海面之下,即将上浮的超然庞物。
嗙、嗙、嗙、嗙!
四声闷响过后,先跃出水面的是‘四海灵兽’与数十条‘灰鳞海妖’。
四兽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其中以没了壳的‘霸王章鱼’以及本就皮嫩肉滑的‘燃灯水母’受伤较重,浑身伤口交错、如沐血河。
“这海里怎么……怎么一个劲向上泛黑水啊?”
“快看呐,这、这这黑水底下,好像还有更大的家伙啊!”
所有人,都注视着那浑浊的黑色海水。
眼看那六对青眸,从海升起,翱翔于月色天际!
第230章 云雾恶战
遮云蔽月。
偌大的黑影从海面升空,吞没夜色。
等得良久,众‘渊海群豪’才看清楚:这黑影究竟为何物。
——那是‘海妖王’的真身!
——一匹蛇项蜃腹、虎掌牛耳,长着六对青眸、四条锐爪,通体覆盖乌亮鳞片,但唯独没有‘龙角’的巨型海妖。
若要说它的体格是有多大?恐怕就连四尊‘镇海灵兽’相加起来,也只有它的一半块头;若问它的劲道是有多粗?之前在无妄冥沟内的数十条‘灰灵海妖’和‘四海灵兽’,以及数不胜数的‘海妖成虫’都被它席卷上天,你说它是否力大无穷?
当然,黄泉四人,外加一魂也被它带了上来。
他们正都牢牢紧抓‘海妖王’的鬃毛或鳞片,随它上天入云、无所不能。
“泉哥,小心呐!”
南宫燕的眼睛,可能不是最明亮的。
但若是让她寻找黄泉,那恐怕世上没几个人能比她眼尖。
她一眼就望见,黄泉正处在最危险的位置——海妖王那吹毛断发的钩爪上。
啊啾!
黄泉边喘粗气,边打了几个喷嚏。
把一路上窜过程中,呛在气管里的海水、虫草一并喷出。
缓得片刻后,他手一用劲,就想往‘海妖王’的背脊上爬。
哪知道这‘海妖王’的蹄爪一甩,轻而易举地就把黄泉投向海面。
“暗影邪风!”
好在黄泉并不惧怕坠落,他双掌一撑,就已缓速。
再一催加风力,整个身子便逆冲而上,直跃到‘海妖王’的脊背,那芝瑶所困之处的旁边。
黄泉顶着疾风,话音断断续续道:“阿瑶……没……没事吧?”
芝瑶脸色苍白,已经没有气力讲话,只颔首回应。
黄泉又道:“泉哥……先去把它……弄回海面!”
芝瑶“嗯”了一声,并给予黄泉肯定的眼神。
后者才提气驱风,向‘海妖王’的头部冲刺而去。
“烦人的海虱子,当真阴魂不散!”
——海妖王厉声大骂,腹部像皮筋般旋转蓄力,看是要把黄泉四人统统甩出去。
“哼,孤绝不会让你得逞!”
——霄龙王提起浑身能用的所有灵气,运作周身。在云团中化为一条个头不亚于‘海妖王’的双角长龙,与前者相互缠绕角力、护住黄泉一众。
“黄幽海……先把这大家伙……搞下去!”
“没错……要获胜,必须借助……所有人的力量!”
黄泉沿着背脊上行,与楚盈香、缥缈老人汇合,一道冲杀向海妖王的首部。
夜火一炀——黄泉挥起青燎的‘骷髅太刀’直劈向‘海妖王’的脑门!
镜灵闪烁——缥缈老人左手使出的‘镜砂流斩’威力也是不俗,带着嚯嚯的灵压,直扫向‘海妖王’左面一排的六枚青眸。
水波激荡——楚盈香宝伞一收,伞尖凝聚并压缩起澎湃的三阶‘洪之灵气’,片刻后便如泄洪般喷射而出,以‘洪涛逆流’冲击‘海妖王’的右半边脸。
当!咣!噗!
果不出所料,黄泉‘骷髅太刀’的斩击,并未能劈开‘海妖王’如玄铁般坚硬的头壳;缥缈老人‘镜砂流斩’瞄准的虽是眼睛弱点,可谁能想到‘海妖王’居然有能够闭合的坚甲眼壳,是劈得前者小鱼际阵痛发麻;至于楚盈香的‘洪涛逆流’,看似气势磅礴、冲击力强,可对于生活在海底、时常沐浴汹涌暗流的‘海妖王’而言,此诀真与洗眉弄目并无差异。
三人虽伤不了‘海妖王’,却已将它彻底激怒。
它纵声嗷叫,通体的乌亮鳞片之下,徐徐腾起了浓郁的妖气。那妖气散布在天际,转眼之间就吧夜幕点缀成了银河星云,璀璨绮丽。
噼噼啪啪!
那些大小不一的散碎星尘,顺势就砸向黄泉众人。
仿佛就像千百枚轻重不等的拳头,无差别地击打在全身上下,是叫人无处可躲,也无招可防。
霄王的龙形态,本就硕大如奇峻山脉。对它而言,这海妖王的星尘除了模糊视野,绝伤不到它;楚盈香和缥缈老人的灵阶都在‘玄阶灵士’以上,自身灵气、灵压的防御能力,足以支撑星尘乱袭;黄泉虽离‘灵士境界’还差半步,只是个天阶的大行者,可他在那整块‘血玉灵玺’的加持之下,各项能力早就升了一个大段,是能与‘天阶灵士’媲美。
所以,唯一受到毁灭性打击的,莫过于‘芝瑶’了。
她灵阶只处‘天阶行者’,之前又消耗了大部分的灵力,已然无法现出真身抵御这片‘星云乱流’。而更要人命的是:有团人影,趁乱摸到了芝瑶背后!
——是‘梅行之’!
他一把就掐住了‘芝瑶’那细嫩的脖颈,贪婪地吮吸着后者身上散发出的迷香,喊道:“黄狗,赶紧罢手。否则,本使就在你面前剥光了这小妞的衣裳,叫大伙儿饱饱眼福!”
黄泉气得胃都绞痛,他遥指大喝:“你他娘只要敢动她一根毫毛,老子非活剥了你的皮!拆了你的骨头!”
梅行之这等亡命之徒,怎会服软?
他连声痴笑,用那沾满粘液与海妖虫粪便的脏手,慢慢地摸近芝瑶的衣领……
——梅行之错了,一开始就错了。
——他错在挑错了目标!
芝瑶虽貌美如仙、看似娇柔,但她的内心却是一位极为刚强的女子。
她向黄泉望了一眼,温柔无限,就像是在用她那双绚烂的明眸与后者诀别。
还没等黄泉喊完“不要”这两个字,芝瑶就一口咬在梅行之的大鱼际上。趁着‘梅行之’哇啊大叫的机会,她两手缠住了‘梅行之’的双臂,纵身向水面落去!
“阿瑶——”
黄泉的眼睛,从没像这一刻瞪得这么圆。
他清楚‘芝瑶’就是担心自己成了拖累,所以才不顾自身的安危,选择与‘梅行之’玉石俱焚。
这种高度,若以人形肉身撞向海面,那就和跌在坚固的磐石上无异。极有可能让她那‘绝世的容颜’与‘尊贵的灵魂’,化成一滩血浆肉泥!
嗡嗡——
血玉灵玺,缓缓浮起。
黄泉胸口的‘血契’红芒爆射,烫得能把人烤糊!
其中还夹杂有浩如沧海的灵气,灌注入黄泉的丹田气海。
“好热……好热啊!!”
黄泉浑身的肌肉,紧绷地像铁块,道道赤红的血丝布满了他的周身。
若是‘离肠’在场,他一眼就能瞧出:血玉灵玺,正在强行催升黄泉突破!
海妖王又惊又喜道:“这‘血玉灵玺’还真是件不得了的稀世珍宝啊?!佩戴在身上,居然还有此奇效?看来天帝老儿是非要本王晋升成‘灵皇’啊?哈哈——”
黄泉顶住重如泰山的压迫之力,也朗声大笑了起来。
“臭小子,你死到临头,还笑什么?”
“哼,天帝爷爷不是要你晋升……他老人家是要你下地狱!”
“你什么意思?”
咣啷啷!
黄泉不必开口回答海妖王,因为老天爷就已经替他回答了。
三道天雷,直轰在黄泉的身体上!
强劲的霹雳,同时流窜到‘霄王’和‘海妖王’的身上!
“死罢!”
“嗷啊啊!”
两位灵王异口同声地呼喝着,共同替黄泉分担要命的天劫。
咣、咣、咣……咣!
再是六道天雷劈下,已然打得黄泉体外的‘血灵庇护’都忽明忽暗、刹那脱力。
至于‘霄王’和‘海妖王’,它们也都浑身冒起黑烟,有如背脊上的鳞片、胳肢窝里的鬃毛都散发出一股焦臭味儿。
楚盈香与缥缈老人看情势不妙,早已乘坐在‘象牙宝伞’上,远离五丈外躲避。
虽然他俩无时不刻需张开灵压,防御‘星尘乱流’的轰击,可至少要比被正中天雷要舒服百倍。
楚盈香问:“缥缈前辈,你还记得‘黄幽海’的‘大行者劫’吗?”
缥缈老人左手比诀,满头盗汗道:“当然记得,九道天雷、一束天帝灵光!”
楚盈香急切道:“没错啊,若黄幽海的‘大行者劫’就已经是九道天雷,外加一束天帝灵光的话……”
缥缈老人抢道:“那这次的‘灵士劫’,恐怕要比之前更为惨烈!”
楚盈香道:“黄幽海他对渡劫毫无概念,也不知道取天时地利、丹药人助,若是此时贸然渡劫,恐怕大事不妙啊!”
“的确十分危险!”
——缥缈老人口念诀法,空闲下来才答:“可你忘记了一个魂。”
楚盈香想道:“你是说……鬼魂离肠?”
缥缈老人颔首,道:“依老朽对‘离肠大师’的了解,他绝不会没料到这一点。所以,他若没有事先提醒‘黄幽海’晋升的事项,那一定是他觉得不必提醒!”
“你的意思是……”
“我猜离大师他,是故意为之。”
“为什么?”
“因为……”
——缥缈老人眼珠一瞪,望向天际青绿发亮的云间,道:“因为他早就预料到,我有办法帮黄幽海!”
话音一毕,天上一抹青绿灵光迸射而下!
就在千钧一发,黄泉身边有激灵灵的镜光闪烁。
嗙!!
黄泉的身体,向左挪了三尺。
而他的脚跟右边,海妖王的脑壳上……竟已被轰出了三尺宽的大凹坑!
与此同时,凹坑周遭大片的坚固甲壳受到波及,应声龟裂!
嗷啊——
海妖王的翱翔轨迹,被这一记打得向下偏移。
它颇为痛苦地嚎叫,口中不断地吞吐腥臭的白雾。
可就在它气急败坏之际……
——浩瀚的寰宇之上,又有锐光一乍!
第231章 天帝之剑
夜幕浩空,激斗正酣。
这幽海的海面上,同样也拼得你死我活、难分难解。
有骁勇如蝗蛇岛、蒙戈族的猛士,单枪匹马便敢冲入海妖群中,攀上那‘灰鳞海妖’的身子,连砍带劈、撕咬皮肉,浑然不惧对方体型巨硕;也有像唐门岛、百虫岛这样擅长远距离战斗的,他们将船停在稍远海域、或是友军舰队的守卫圈内,用精准的暗器、猛毒的飞虫袭击海妖族。
当然,大多的渊海势力还是选择围绕着‘皇甫世家’、‘南宫世家’、‘东方世家’的旗舰,群策群力、互掩互助,逐一击杀前赴后继的海妖兽。
咣!
可当天际亮起青蓝锐光之际,所有恶斗中的渊海诸领主、岛主、族长、会长等,都被瞬间吸引,向上眺望。
眼力最为出众的阿蛮和唐闻,异口同声喊道:“是剑!”
隔了片刻,南宫燕、铁狮子、了燃了尘、青衣四使等众群豪才看清……
——云团里的确藏着一柄剑,一柄宛如擎天石碑的、通体冒着青蓝光芒的巨剑!
它正向黄泉所在的海妖王首,笔直下压!
“这,这……这是人能受得住的天劫?这究竟是什么啊?!”
“我好像在古书中读到过的,叫什么‘天帝灵光,天剑天诛’……想必,这一定就是‘天帝之剑’!”
“天帝之剑?难道就是主宰咱们东玄世界,那位至高无上天帝的剑?”
“对,就是咱们日夜敬拜、焚香祭祀的那位天帝!”
——所有的渊海群豪,无不称奇咂舌,心里既是崇敬又是畏惧。
可就在他们还沉浸于匪夷所思、难以置信的情感中时,那‘天帝之剑’已悬在黄泉头顶,近逾咫尺!
凌空高处,象牙宝伞之上。
缥缈老人满头大汗地捏住诀法,口中大喝一声:“避!”
黄泉的身子周围镜光闪烁,便又应声挪移,正巧赶在‘天帝之剑’至前回避三尺。
轰!!
只见那晃目的青蓝光剑,直坠而下。
它引起的剧烈空气震荡,足以撕破修灵高手的耳膜。
那持续不断的强劲风压直将黄泉按得跪倒在地,更是把环绕的云团、星尘,以及楚盈香和缥缈老人一并吹开老远。
眼看,剑就要刺入‘海妖王’的脑壳时……
——嘭地一声!
——猛烈的黑煞妖气,嘭地爆裂,将黄泉、霄龙王一并弹飞!
而他,海妖王的真身,也在顷刻之间又恢复成了为那位英气逼人的俊俏郎君。
刷!
只见蓝芒急掠而下,破空坠落。
这‘天帝之剑’就恍如一头凶横的蛮牛,直撞向底下已染成血海的水面。
嘭嗵——
霎时激起千层高的螺旋形巨浪,绽放出一株‘芯蓝瓣红,水火相容’的美艳珍卉。
两道人影,也跟着坠落。
黄泉举刀喝道:“海妖王,成佛去罢!”
海妖王喘着粗气,啐道:“可恶的黄皮小狗,你罪该万死!”
黄泉进阶、灵力激增,在‘血之灵气’的增益下,战力已与‘地阶灵尊’持平!
相反,海妖王刚重生不久、方才又强行转换成常人形态,此时是有片刻的虚弱,体内的妖力、妖气一时间提不上来。
噼噼啪啪,刀光爪影不断。
谁都未曾想到:这一增一减、一进一退,竟让手持‘骷髅太刀’的灵士——黄泉占尽了上风。只见那嚯嚯的刀法杀招,是将‘海妖王’逼得在空中连翻跟头、急退数丈。
“黄小友,孤来助你!”
——霄王幻化回提灯人形,从黄泉腰间召来那盏‘青皮灯笼’道:“孤以‘青灯术’勾他五觉,你放开胆子猛攻便是!”
黄泉“嗯”得一声。
随即一手提刀,另一只手催起‘暗影邪风’猛扑向海妖王,刷刷连斩不止!
海妖王每每稍提起些妖气,就被黄泉手中炙热的太刀劈散,根本没法转守为攻。
霄王左手提灯,右手画符。
不久,他面前凌空亮起了一只赤红色的雉鸡,其羽翼上写有“五鬼破离”四字。
啯喔!
这鸡一扬脖打鸣,就往那‘青灯’里一钻。
那原本六面齐亮的‘青皮灯笼’,离位的一面忽就暗了下来!
海妖王的那对灵眼,霎时也跟着没了光泽——他看不见了。
黄泉和海妖王都知道,此乃‘青灯居士’的奥术。
海妖王只得以耳朵和灵识,来预测‘骷髅太刀’的来招,边挡边道:“这‘青灯老贼’还真是偏心,非但把‘青冥宝灯’传你,还授予了你如何驱使此灯的奥秘。他果真是没把本王当作‘入室弟子’啊?哼哼!”
霄王道:“错,你才是师尊心仪的传人。要论修灵资质、先天体格和后天福缘,孤每样都不及你……所以他老人家才不忍杀你,只将你封印于海底。但他又怕你心术难正、再入歧途,不得已才把‘青冥宝灯’传授与我的。师尊临行前还嘱咐过我,若是你改邪归正,孤可自行传你。”
“哈哈!可笑至极!”
“有什么可笑的?”
“那个老不死的,谈我是头头是道,可他自己呢?”
海妖王这么一问,霄王倒也没了底气,就好像那‘青灯居士’真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罪大恶极的坏事一般。
海妖王冷哼一声,又道:“再说,区区‘青灯老儿’的障术,岂能限制本王?!”
话音刚落,嘭得大撞。
黄泉连人带刀,一并被黑煞妖气炸飞。
“霄王,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黄泉四字一出,海妖王的锐爪已把在了‘青冥宝灯’的灯脚上。
海妖王的双眸,再度闪出邪魅的光亮,道:“本王虽不得那老不死的信任,不知道这‘青冥宝灯’的用法。可我追随他多年,左右侍奉,总算隐约瞧得出这‘障术’的罩门……那就是不能被受术者直接触碰!”
霄龙王颔首点头,淡淡一笑,倒是很坦然地承认了对方的智慧。
他道:“你猜得不错,这的确是最大的罩门。只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这并不是‘青冥宝灯’的罩门。”
“那还能是谁的?”
“是你的!”
海妖王疑问:“本王的罩门?什么意思?”
霄王道:“你想想,若是‘青冥宝灯’真有这种罩门,师尊又怎可能让你发现呢?”
海妖王一怔,那颗‘永动之心’仿佛骤然停止了。
他想:是啊,以这‘青灯老贼’之狡猾、之滴水不漏,怎可能露出蛛丝马迹呢?如此说来,他露出的蛛丝马迹,都是为了……
霄王朗笑道:“都是为了让你中计,来握这柄‘青冥宝灯’!”
清风吹过,卷入宝灯。
噗噗噗噗噗!
——灯灭五声,那‘青冥宝灯’霎时暗淡下来。
——海妖王也同这逐渐消逝的微光一般,堕入了无尽的混沌!
低空之中。
海妖王如同瘫软的柿子般,自由落体。
不久,便噗咚一记,坠入海里。
渊海的群豪们不明情况,想驱船上前打探,可心中还是没底。
直到南宫燕带头喝到:“海妖王陨落,大伙儿快随我去生擒他!”
“遵命!我冯某人誓死追随南宫少会长,兄弟们转舵!”
“唐家的子弟们听好了,我等誓捉海妖王,万死不辞!”
“哼,我们蛮族的同胞,可不会落在你们‘唐门岛’之后!”
……
眼看有人牵头,率先驾船驶向坠海之点。
所有好面子的群豪们,谁都不甘为人后,齐齐争先地围剿过去。
可就在众人以为大事将成之际,却有一阵洪亮的吼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星灵秘传,天外流星云!”
——云幕之巅,是有星星点点的光亮闪耀。
——是有金色、银色、碧绿色、青蓝色、琥珀色等各种夺目的光华,划出一道道绚美的弧线。
可是,就在这夺目的璀璨之下,却隐藏着惊人的破坏力!
嘭嘭、嗙嗙嗙!
数以万计的‘炫彩流星’,如大冰雹般重捶而落!
有的砸断了大帆船的主桅杆,压死大片的水手,引起落水声、惊呼连连;有的流星块头不大,但角度却很刁钻,如同歹毒的刺客使出的要命一剑,将船体侧舷的木板全都擦烂。船一吃水,就没了浮力,最后整条整条地向下沉没。
这些死得干脆的群豪、水手、镖客们,还算运气好。最可怜的是那些落在海里,被海妖虫撕成碎片的人,他们死无全尸、惨被蚕食,可谓令人叹惋。
一轮流星雨过,已然尸横遍海。
倒处漂浮着断桅杆、碎木板,以及逐渐没入海里的尸骸和帆船。
“天……天上还有流星雨!”
“完了,大势已去,我们一定必死无疑了!”
让渊海的好汉们绝望的是:天幕上又有一连串的炫彩流星,正齐头并进地陨落下来!
趁这空档,黄泉、霄王、楚盈香和缥缈老人赶忙浮空聚头,商谈对策。
霄王道:“这‘海妖孽徒’被封死六感,自知寡不敌众。眼下,他恐怕是想用这大范围的绝招,先把这群‘渊海人’统统杀尽!”
黄泉皱眉道:“这如何是好?”
霄王道:“只有捉住他的本体,杀或封印!”
“我去!”
“不,孤去!”
可与此同时,霄王的灵体陡然忽隐忽现起来——显然,他的魂力已到油尽灯枯之际。
黄泉闪身推开霄王,撂下一句“你们接应”,人已经直窜水底!
咣当、咣当当!
有些大船还来不及掉头,第二轮流星雨已至。
就在众人的眸子里,再度映出恐惧和绝望之时……
——忽然,又映出了第三种完全不同的光彩!
第232章 天外暴星
血腥的海面,溅起了希望的光!
只见海中是有条条长龙腾空跃起,帮渊海群豪们撞开陨星乱流。
成百上千的‘鱼人族’兵士,也在白葵将军的率领之下,浮上水面、驱逐海妖虫,捞起扑腾呼救的渊海水手们。
“玄孙参见高祖!”
——东首海面是有一匹个头拔群、体格颇壮的碧鳞巨龙卷浪攀升。
——它头顶之上,承龙王在鱼人美贵的搀扶下,向‘霄龙王’作揖敬拜。
承龙王厉声自责道:“玄孙无能抗敌、护驾来迟,该当死罪!此战过后,还请高祖重罚!”
霄龙王灵体已十分虚弱,不过他仍挺直腰杆,仰着头道:“你脸色憔悴、身受重伤,想必为了抵御这些‘海妖贼人’已是费尽心力、绞尽脑汁。你,何罪之有?”
承龙王也不虚与委蛇,坦然谢道:“多谢高祖恕罪!”
霄龙王俯视乱战之海,淡淡道:“不必拘礼,好好指挥你的族人部下。让本王瞧瞧千年后的子孙,是否继承了‘始祖龙王’的卓越才智与绝艺!”
承龙王俯首遵命,起身后便朗声指挥龙族、鱼人族对抗海妖族:
“黑龙听令,尔等部众善于近战,你便率领它们围剿落单的‘灰鳞海妖’。若是碰上有大批的海妖前来支援,那就有劳白葵将军和鱼人族的将士们代为阻拦!”
那在乱阵中厮杀的‘黑龙’、‘白葵’纷纷领命,去寻那落单的‘灰鳞海妖’,以多打少、将其诛杀。
“珍龙听令,尔等部众习惯施展灵诀作战,可配合四尊‘镇海灵兽’大人,将战区分割为两侧。一侧由你等施术牵制,另一侧则有劳‘渊海群豪’们合力围杀,不知可否?”
——承龙王谦逊地向南宫燕一问,后者自然当仁不让,爽快地保证道:“龙王放心,我们同为守护渊海和平的人,一定全力杀敌、绝无保留!”
“那本王,就先行谢过诸位豪侠了!”
承龙王拱身作揖,再度向群豪们一拜。
“至于剩下的部众,你们都各就其位、守护群豪,莫要让天上的流星乱石,伤了自家人!”
“末将遵命!”
……
一场战役,就和人的身体一样。
兵卒人马,就好比是握刀蹬靴的手足;而那调兵遣将、运筹帷幄之人,就是控制手足的大脑。有了如‘承龙王’这样反应迅捷、思路清晰的大脑,这些由龙族、鱼人族、渊海各部组成的手足运作起来,就招招致命、式式到位。
只未过一炷香的功夫,联军就扑杀了十余条‘灰鳞海妖’,以及难计其数的‘海妖成虫’。
“渊海龙族的龙王,果真才智出众啊!”
“是啊,单论行军打仗,感觉比起‘黄幽海’还要得心应手!”
“嘿,看来海妖族也不过如此,不是咱们的对手啊?哈哈!”
就在渊海众群豪的脸上,都露出胜利女神般的微笑时……
——他们的脸,忽然就全都发黑了。
——且越来越黑,从额头开始蔓延到脸颊、脖颈、胸膛。
所有人你瞧我、我看你,好像心里都在问:‘胜券在握,他们为什么脸都发黑了?’
“星灵奥义,天外暴星!”
海妖王弥散的灵识,在海面上久久回荡此声。
众人旋即抬头,忽见夜空之中是有无数闪耀的陨石、流星,随着‘星尘旋涡’相互吸引汇聚。就如磁铁吸引铁砂、雪球愈滚愈大,逐渐形成了一颗足以遮天蔽月的璀璨巨星,高悬于众人头顶。
渊海群豪这才明白:不是他们自己的脸发黑,而是这颗庞然大物遮住了打在他们脸颊上的月光,也同时抹去了希望的神采。
轰轰轰——
这颗‘天外暴星’悬停不足半盏茶,就已有千丈之阔。
只等它底下的阴影足以两倍覆盖‘渊海群豪’所有的舰船,它才轰然陨坠!
——这才是一位‘灵王境’修灵者的杀手锏。
——以‘火、火、土、风’四种灵气,唤出四阶的‘星灵奥义,天外暴星’!
哗啦啦!
巨星未坠,炙热的强压已然席卷海面。
将海水层层推往周边,烫得直冒滚滚白烟。
“龙族将士们,顶住此星!”
刹那间,龙吟声此起彼伏。所有的渊海龙族,全都奋不顾身地迎向上去,以血肉之躯去驮住那缓然下坠的‘天外暴星’。
呼!呼呼!
这颗巨星的表面岩缝之内,时有灼热的炎流伴随着猛烈的飓风喷射而出,其热力之强,丝毫不亚于火灵高手所使出的高阶‘炎灵诀’招式。
所以,许多水灵气不足的‘渊海龙族’很快就被烤糊,黏在了这颗巨星的表面。它们奄奄一息地悲鸣着,最后活活地脱水成干,直叫如南宫燕这等少女心痛惋惜、不忍直视。
可是,牺牲总不是无谓的。
就在这颗‘天外暴星’压得越来越低,几乎就能触碰到大帆船的桅杆顶时……
——血般的海水,咕噜噜地急剧沸腾起来!
——只见深深凹陷的海面底部,亮起青红双芒!
“是,是黄幽海!”
“被他擒住的那个是……是海妖王吗?!”
船只离得稍近的渊海群豪们,全都看清了。
黄泉的上衣已然烧毁,腹部、胸膛、手臂乃至指尖、脸颊上的皮肤,全都布满赤红的裂纹。他正从背后架住‘海妖王’,死死不松手。而在他们的身旁,还缓缓漂浮起了两匹仍在燃烧着青炎的‘灰鳞海妖’。当然,它们已经是不会动的尸骸了。
无需多想,这两匹堪比‘地阶灵尊’的‘灰鳞海妖’正是在旁守护海妖王的,也正是被黄泉这个‘地阶灵士’越境焚杀的。
所有人,皆心中一怵,谁也没料掉黄泉竟有如此的能力。
它们无不暗自喝彩、叫好,甚至忘了头顶上还悬着那颗毁天灭地的‘天外暴星’。
赤瞳灵蛟喊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施法封印啊!!”
其余三匹‘镇海灵兽’各自应声,负伤游向海妖王。
嗷嗷!!
可那群‘灰鳞海妖’以及‘海妖成虫’怎肯罢休?
它们一拥而上,企图阻止灵兽靠近。
“我等岂能让黄幽海一人涉险?”
“对啊!渊海各路的兄弟们,大家一齐上!”
以南宫燕、铁狮子为首的群豪们纷纷冒险杀入敌阵。
他们毫无保留,全都拿出自家压箱底的看家本领,与那些疯魔般的海妖恶鬼再开血战。
一时间海空七彩光华流转,水火雷电应接不暇,恍如是洪荒旷古之战。
东首,燃灯水母由隐身显形。
独臂的缥缈老人纵跃而至,双脚牢牢站稳在粘稠的水母头上。单手咚咚拍得‘蜇鱼皮鼓’,高声喊道:“老朽已就位,尔等跟着我的韵点走!”
南首,赤瞳灵蛟蛇行游来。
那对殷红的瞳孔,忽就暗淡一枚。随之独眼丹木的身躯,就从灵蛟的额头处缓然伸出,他接过由霄王掷来的‘紫金灵笛’,随意吹奏了一段,音色饱满、曲调委婉,演奏技巧是毫不逊色于龙木。
西首,独角座鲸披着层叠骇浪紧随其后。
楚盈香撑着‘象牙宝伞’,足尖飘然点地。只闻衣袖嚯嚯,她那纤纤玉手之中便凭空多了一柄‘海象牙箫’。她向丹木与缥缈老人行了个蹲安礼,莞尔道:“小女子也准备就绪。”
北首,脱了壳的八须海螺最后到位。
可黄泉如今正像一只焊死的铁架子,牢牢定住海妖王、无法动身,谁来演奏‘白海螺埙’呢?
还没等‘八须海螺’发问,霄龙王的灵体,就已经站在了前者的脑门上。只见他掌心蒸腾起锃亮的四阶‘钢之灵气’,将那原本损毁的‘白海螺埙’修补完善。
嘟笃、嘟笃度!
霄王试得几声后,稍有惋惜道:“罢了,虽然音色比起之前不甚完满,但只要能演奏《平海镇妖曲》就已足够。”他扫视一圈,视线从丹木、楚盈香、缥缈老人那里,慢慢转向黄泉以及那失去六感,但仍在咬牙施展‘天外暴星’的海妖王。
他眼珠忽就一亮,道:“启奏!”
四人齐声答应:“好!”
按照《平海镇妖曲》的总谱,丹木吹奏的‘紫金灵笛’与楚盈香的‘海象牙箫’先入为主。
两者笛箫缠绵悱恻,恍如一对翱翔天际的鸿鹄伉俪,时而又婉转神秘,像是夜幕之下、在星月旷湖中舞蹈的精灵。可谓抑扬有致、源远华美。相比起来,‘霄王’与‘楚盈香’的合奏就像是一对苦命鸳鸯,还被十七八个恶汉举着糙棍子追打,敢情是又愁又难呐!
与此同时,‘赤瞳灵蛟’和‘独角座鲸’的赤瞳与独角,分别闪出红、蓝二色。
嗦啰啰!
两条比之前更为粗壮、结实的‘灵光锁链’咔哒咔哒地扣住了海妖王的双腕!
他这双掌一分开,没想到情势更为危急。
悬在众人头顶上的‘天外暴星’就像没了手托的铅球,直往下冲!
嗷啊!!
那些年轻的渊海龙族兵士,一个个背骨断裂、坠到海里,被那发狂的海妖恶鬼撕咬吞食。
它们正在用自己的鲜血与生命,换取整片渊海的未来与希望。
黄泉双眸布满血丝和热泪,心中的惋伤之情远比自己眼下承受的‘爆燃状态’痛苦千百倍。
终于,他的眼睛和身上的纹路越来愈红、越来愈亮。
如同撑到极限的气球,终要爆炸!
“泉儿,不可!”
就在此时,忽闻有人喝止。
第233章 龙祖恩仇
黄泉还没见到说话之人。
他的脊骨灵脉,已然有温润的‘流之灵气’涌入,替他消炎解暑。
是谁如此好心?
黄泉一转头,瞪眼惊呼道:“离大师?!”
不错,眼前这左手环抱昏迷中的‘阿瑶’,右手指尖正往黄泉体内注入灵气的……
——正是‘姜离肠’!
“你,你是正是邪?”
“本大师给你运气调息,你说我是正是邪?”
黄泉一思,表情由疑转喜道:“太好了,太好了!原来你没死啊!”
离肠哼道:“你这臭小子真是狼心狗肺啊!有这么诅咒自己师父的吗?”
黄泉是喜出望外,才口不择言。
这离肠自然也知道徒儿的秉性,寻他开心道:“早知道,为师刚才就不该救你的女人,也不该宰了那‘梅行之’替你的图巴兄弟们报仇啊!”
黄泉一怔,问:“什么?你把‘梅行之’杀了?”
“怎么?你还不想他死?”
“当然想啊!泉儿朝思暮想,就是要除了这个奸贼!”
“那不就得了。”
离肠斜望海面上,那一起一伏的圆疙瘩,淡淡道:“知道你小子想要他的命,所以本大师一顺手,就把他的脑袋给拧了下来,好活祭那图巴祭司。”
黄泉细一瞧,那‘圆疙瘩’当真就是那‘梅行之’的项上人头。那颈部的伤口犬牙交错,就像是被豺狼猛兽硬生生撕咬下来的,让人不寒而栗。
“多谢……离大师助我报仇。”
“不必,你我师徒一场,哪有这般见外?”
黄泉虽心愿已了,可胸口总觉得有说不出的闭塞,却不知为何。
“泉儿,你可放手了。”
“放手?放开这海妖王?”
“没错。”
——离肠平眸漠视,道:“这封印海妖王的《平海镇妖曲》,已然临近尾声。且这家伙看起来,已经身中强诀、丧失感知之力,是插翅也难逃的。”
黄泉本想说“保险起见,小心为上”之类的言辞。
可眼看东、北两首,那‘燃灯水母’和‘八须海螺’射出的橙、白二色‘灵光锁链’已然扣住海妖王的双足脚踝,而且在他身上也逐渐爬满了四色的符印。黄泉这才点头松手,从离肠手中接过芝瑶酥软的胴体。
“阿瑶?”
黄泉小心翼翼地挽住芝瑶,试探了她的鼻息与脉搏。确认后者暂无大碍后,这才松得口气,转向表情痛苦狰狞的海妖王。
嗷嗷!!
这海妖王虽两眼无光、口鼻不灵,但仍能凭着一股子蛮劲,将束缚他的四道‘灵光锁链’扯得咣啷作响。有几次竟将四匹‘镇海灵兽’都拖拽得踉跄,险些破阵。
好在“知徒莫若师”。
那‘青灯居士’纵使过得千年,还对自己徒儿的秉性、实力有精准无误的预估。此曲、此阵正巧能把这丧失六感的‘海妖王’完满封尽。
喀、喀、喀、喀。
眼望四印相聚,化整合一。
黄泉啧啧叹道:“这‘青灯居士’果真神机妙算,真乃神人也!”
离肠轻哼道:“也不过如此。他千算万算,始终还是少算了一步。”
“哪一步?”
“少算这‘海妖王墓’会坍塌,这封印海妖王的器皿——‘玄玉棺椁’也会碎裂!”
“那如何是好?咱们只差到这最后一步了!”
“哼哼,还好本大师比‘青灯老儿’更机敏。”
——离肠哈哈一笑,自信地道:“这‘海妖王’生于渊海之底,自然要以海极之灵物来封印、盛放,之所以用‘北海玄玉’来铸造棺椁,也就是这个道理。我等只需……”
霄王听其诋毁‘青灯居士’,心里甚为恼火。他遥望承龙王,抢着喊道:“承儿,快将‘祖传宝珠’取出,作为封印器皿!”
承龙王躬身领命,从怀中取出‘渊娘娘’留下的那串‘明珠项链’,嗖的一声,投掷向海妖王的脑门。
霄王转向离肠一笑,道:“师尊早已料到此事。他说若是师弟再犯,便让我以同为海极灵物的‘星夜明珠’为媒介,来重新封印他。所以,就不劳烦这位兄台出谋献策了。”
离肠别过头去,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露出了一副轻蔑的表情,仿佛在道:‘马后炮,真可笑。’
呼喇喇——
海妖王整个身体,不断地拧巴、扭曲,随后被强劲的封印之力拖拽进那项链上的‘星夜明珠’里。
他做梦也没料到:自己千年之前,冒死取来赠与爱侣的璀璨明珠,竟会成了永远押解自己的牢笼!
可转念一思,世间万事本不就是如此吗?
拥有一切的人,总贪得无厌、作茧自缚;而一无所有的人,却活的轻松洒脱。
眼见海妖王就被压缩进了‘星夜明珠’。四面的‘灵光锁链’反复缠绕、束紧,最后在宝珠上形成了橙、赤、蓝、白四色的‘灵兽法阵’。
海妖王,终被封印。
黄泉胸前的‘血契’,以及包裹周身的‘血之灵气’,随着‘血玉灵玺’的暗淡,而飘忽弥散。他达成了对‘渊海龙族’的许诺,也完成了守护芝瑶的心愿。
可是,危机还远没结束。
除了数以万计的海妖成虫,以及五、六十条‘灰鳞海妖’外,最大的危机……
——悬在众人头顶的‘天外暴星’依旧带着强劲的势头,向下坠落。
此时此刻,仿佛整片渊海都随之震荡,嗡嗡巨响。
霄王长舒了口气,闭起双眸问:“黄小友,你心中有何不解,便爽气地问罢?”
黄泉隐约猜出霄王的意图,便不客气地问:“我至今都不明白,你们‘渊海龙族’和‘海妖族’之间,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还有‘夺角之恨’是什么意思?”
霄王顿得半晌,低声道:“我们两族,本为同宗。”
“什么?同宗?!”
“你猜得没错,我们都是‘上古龙祖’的后裔,是近亲。”
“那为什么你们还要互相残杀……”
霄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道:“就是因为这两只‘龙族之角’。”
黄泉回忆起底层墓宫的石像,不禁问:“角,难不成你们夺取了本属于‘海妖族’的‘龙族之角’?”
霄王颔首点头,深吸口气道:“其实,不能说是‘夺’走了他们的角,应该说是‘骗’走的才为更确切。”不等黄泉再问,他主动解释,“上古龙祖,共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名曰‘凶’,次子名为‘蛮’,各赐一角,作为灵根。并命二者共同掌握这片浩海,也便是如今的渊海海域。
本来相安无事,兄弟和睦。可等‘上古龙祖’灵寂升天,西方荒漠的豪强‘巨人族’便举兵东伐,企图吞并渊海、扩张发展。那时龙族正处鼎盛时期,是兵强马壮、人才济济,但无奈‘巨人族’实在难缠,两方竟是拼得不分高下、十年未果。
年轻人拖得起,年事已高的‘巨人王’却拖不起。他放下豪言说‘你们兄弟二人,只要有一个敢与老夫单骑决战,并胜过了我,我就撤兵、永世不再进犯’。兄弟二人一听,心想这倒是个不必损兵折将的破敌良策,于是实力稍强一筹的兄长‘凶龙王’便自告奋勇,向‘巨人王’挑战。”
黄泉、离肠、楚盈香等众人,乃至逐渐苏醒的芝瑶都听得入迷。
只是见霄王顿得太久,便有人催问:“是胜是败?”
霄王灵体扑闪,颤巍地叹道:“凶王败了……那‘巨人王’之所以多年不敢进犯,就是畏惧有两根‘龙族之角’的‘上古龙祖’。眼下他吃准这凶、蛮两兄弟都只有一根‘龙族之角’,若论单打独斗绝不是他的对手,所以他才敢用的激将之法、诱敌入套。”
黄泉追问:“后来呢?”
霄王再道:“后来……后来‘凶王’就被‘巨人王’打成了重伤,奄奄一息。眼见没了‘凶王’的顾虑,巨人族是长驱直入,近乎兵临城下。就在这时候,两兄弟的母后献了一计,也就是这一计,害得骨肉分离、兄弟反目,以致数千年后的今日,还仇怨不断……”
黄泉叹息一声,现下所有人都对此计了然于胸。
可谁也不愿说出口,只等霄王自己淡淡说道:“想必你们都猜到了,此计就是‘借角御敌’。凶,为了父上创立的龙族基业,甘愿割舍龙角精元给胞弟。当然,这有了双角加持的胞弟——蛮,也算争了口气,以微弱的优势战胜了老态龙钟的‘巨人王’,保下了渊海龙族的基业。
龙,和你们人一样,大多都是自私自利、贪得无度的。蛮龙王,也是如此。他有了两根‘龙族之角’后,便仗其力大、不欲归还,引得兄弟反目成仇。而凶龙王也在失去理智的憎恶下,吸入了‘不净妖气’,以至化为‘海妖始祖’涂毒千代万代的后世子孙。”
虽然听到一半时,聪明的人已经猜透。
可当黄泉真正听完这些数千年来的‘龙族恩仇’过后,他心里既有感慨,也有惋惜。
感慨这“至高无上”的力量,竟然能超越所有亲情友情,让兄弟之间都背信弃义、不共戴天;也同时惋惜这凶龙王的子孙,都因为这份怨念憎恨,害得世代苦大仇深、作茧其中。
试想到头来,还不是自相残杀、两败俱伤?
黄泉长叹一声,又想问关于‘青灯居士’和‘百炼玄鬼镇狱门’的事宜。
却不料头顶上,奋力驮着‘天外暴星’的龙族青年们,已再也撑不住了。
“黄小友,孤的时候不多了。”
——霄王再抬起双眸,已然尽显苍老、慈悲。
他望向黄泉与怀中的芝瑶,笑道:“你做我玄孙女婿,够格了!”
黄泉和芝瑶的脸上都彤彤发红,视线只敢往起伏不断的海面上虚瞟。
承龙王也捋着长须,笑脸盈盈,道:“既然如此,不如请高祖见证……”
“不必!”
霄龙王最后望了眼封印‘海妖王’的明珠,疲倦地道:“是你胜了,孤败了……”
话毕,他便不顾众人的挽留,凝聚所有灵气撞向‘天外暴星’!
嘭——!!
巨星凌空爆裂,撼天动海。
漫天散落的璀璨星云,倾洒在每位幸存者的脸颊上,为他们补起凯旋的妆容。
这幅沉底的画卷,如同是先祖赠与黄泉、芝瑶二人的祝福贺礼,也像是其对心上人无限感怀的哀婉悲歌。
谁都在想:渊娘娘她,究竟爱谁?
第234章 西漠贵客
三年零八个月的“海妖之灾”,总算落下帷幕。
虽过程艰苦、代价惨痛,但令人欣慰的是:这场旷日持久的戏码,还是收以较完满的结局。
曲终人散,打扫戏台的工作,总还得有人去做的。
譬如:诸岛诸部的大小帆船,由东向西清剿‘海妖族’的残余顽党,顺带收集起各自同胞的尸骨残肢,运回诸岛安葬、料理后事;若是碰上被啃食得衣冠不整、面目全非的尸首,便会由‘本愿寺’的高僧捎回寺院集体诵经超度,再送往南宫世家的‘酆都岛’统一落葬……等一系列琐事。
三个月间。
幽海的水,一日比一日清澈。
天上弥漫的混沌妖气,也逐渐散开、拨云见青。
甚至有些胆大的商旅、镖客,已经急忙驱船联络‘幽冥海域’和‘西漠大陆’的各埠各港,是要争夺交易先机、打通数十年来被‘西门世家’垄断的航线。
当然,这些可爱的商人再果敢、再精明,也必须先到同一座岛的同一个人那儿申请报备。
那人,是谁呢?
太周大岛,已是春暖花开、万物复苏。
耸立的高山上清泉蜿蜒而下,途径处绿油油的松竹成林,簌簌而动;各种的海鸟也纷纷衔起树枝枯草,在这片原本死寂的岛上筑巢,注入新生的活力;海边的鱼儿,也从寒冰北洋、千屿千岛海域巡游而来,在此产卵繁衍。
就连那些个面色蜡黄,像死人般的老少奴隶,眼眸里也有了一丝春色。
他们从岸边码头的各处,指向山腰上的紫金大殿,告诉远道而来的各路商旅:“黄幽海就在‘紫金殿’中。不过你等先得去‘海令史’那儿填写文书报备,再去‘刘总管’、‘铁狮将军’那审核资质,最后才能觐见‘黄幽海’,请他为你们压印签发通行令。”
“这么复杂?”
——有些脑瓜太活络的奸商,从袖管里取出一锭金灿灿的物事问:“还有啥更快捷的‘路子’吗?”
那些老少奴隶们,眼睛先是一亮,他们从没见过真能到手的金子。
可转眼,他们全都选择别过脑袋,由感而发道:“自黄幽海上任以来,坚持实行仁政、以民为本。他非但还我们自由,还免税馈粮、高酬重聘我们。若是为了区区一点金子坏了他定下规矩……那真叫是猪狗不如,当永世为奴了!”
说完,他们还真会老实地喊来身强体壮的‘蒙戈人’、‘图巴族人’,把这些太活络的奸商们,一并“请”回海里,让冰冷的海水好好冲醒他们。
守规矩的商人,还是占大多数的。
他们识大体,知道一个新建立的权威是绝不容许有丝毫的污染和懈怠。所以他们都宁愿放弃各种捷径,靠着两条腿,牵着必要的进贡之礼,一步一迈、脚踏实地去层层审核,最后来到那恢弘的‘紫金宫殿’之中。
这座‘紫金宫殿’,乃是由乌山人、图巴族、花剌子人以及原‘西门世家’的奴隶自发协力完成,作为报答‘黄幽海’的谢礼。此殿是以‘西门主城’的框架为基础蓝本,再由‘刘总管’亲自操刀,结合六十余年的记忆与文献,仿造出了‘太周主城’的辉煌形象。
今日,大殿前人满为患。
上百位的行商、镖客正交头接耳,等待觐见‘黄幽海’。
可直等到正午,还是没有见到新任‘幽海之主’的影子,便有商客纷纷议论起来:
“喂,你们说,这‘黄幽海’会不会是荒淫无度、疏于政务,所以才睡到太阳晒屁股还起不来?”
“嘘,小声点!你他娘的不要命了?敢在的紫金殿前诽议‘黄幽海’?胆子真肥!”
“干嘛?只准他酒池肉林、纵情夜夜,不准咱们老百姓实话实说啊?”
就在他们肆无忌惮地说得正酣时……
——有道苍凉的男声,不太客气地从背后传来:“诸位商旅兄台久等了,我主并非还未起床更衣,相反,他在天还未亮就已启程前往北岛了。本都督在此,替主公向各位先行赔罪了!”
话到此处,这男子那对血红的双眸,狠狠地瞪向妄自猜测的那个胖子商旅。吓得后者是两块肥腚夹牢,闷屁都不敢放一个。
只有位年轻人上前一步问:“敢问大都督,黄幽海他老人家,几时归返?”
龙木抖擞一身荣装,淡淡答道:“无可奉告,今日他有要事去办,恐怕没法……”
话到此处,他才注意到这问话之人……打扮很特别啊!
只见他身着宽松的五彩服、肩披斗篷、胯系腰刀。方脸上满是胡渣,高耸挺拔的鼻梁之下,一对深凹的双眸炯炯有神、如鹰似虎。
他定然不是渊海人,应当是‘西漠大陆’上的来客。
龙木咽回了话,问:“你是……阿依达?”
年轻人朝气蓬勃地鞠了一躬,抚胸作礼道:“正是在下!”
“啊?快快免礼!”
——龙木一听,赶忙上前握住‘阿依达’手,语重心长道:“您为何与这些行商人们一道在此等候,却不差下人通报一声?您可是咱们‘幽冥之海’尊贵的客人啊!”
阿依达爽朗一笑,宛如清脆的竹笛,道:“客人都是同样尊贵的,别人依次排队等候,我‘阿依达’自然也得遵守规矩、候在此处。”
大多行商听得此话,不禁都感叹此人教养之高,实属难得。只有小部分的人,觉得他是个循规蹈矩的傻子,定然成不了大器。
可偏偏,这年轻人还必须成大器。
阿依达叹道:“大都督,若是今日见不了黄幽海,那还真是十分可惜咧!因为接下来,在下还有不少的国事要回去处理……这样吧,此信乃是我父王亲笔所书,其上已详尽地把合作事项逐一阐述,等日后当面会晤,也好有所预备。”
这话说得思路清晰,毫不拖沓。
他显然不是个只懂听话、守规矩的大傻子。
龙木双手接过这封鎏金信封,躬身作揖谢道:“多谢‘贵邦之主’的信任,同时也感谢王子您亲自送信前来。”
阿依达摆手说不,眼中亮起光道:“都督言重了,我们该多谢你们才是!我邦沿海港口众多,所以对这‘西门世家’的歪门邪术早有风闻,至于‘海妖王’的恐怖实力,那更是如雷贯耳、闻者丧胆。你们‘黄幽海’非但能从‘西门世家’掌中争下此海,还能重新封印‘海妖王’,实在令人不得不佩服啊!”
龙木一拜,毫不谦虚道:“我主公乃是‘太周之国’嫡传太子爷,其修灵资质与行军才智自然秉承先祖之高术,绝非凡夫俗子可以企及的。”他又洋洋得意,如是自傲般道,“另外,我主的‘灵士之劫’,乃是九重天雷、三道灵光,外加一柄‘天帝之剑’!想必是那‘天帝老爷’也嫉妒我主的傲世雄才。”
阿依达本已想敷衍而走,可听得这番话后,他闪亮的眸中忽就暗淡一刻。
不过很快,他又恢复如初,笑道:“天帝之劫,可谓是至高无上的两种劫难之一。就是不晓得,究竟是这‘天帝之劫’来势比较凶猛,还是‘魔尊之劫’更为惨烈骇人啊……”
观闻《东玄经》中,对灵阶晋升的劫难是有少许叙述,但全未涉及至高之灵劫。本以为查无可查,殊不知在野经宗卷之中,却是有珍贵的记载。
其中曰:‘天之裁,极凶,是以‘天帝之劫’为至高;地之裁,极凶,是以‘魔尊之劫’为至深。受此二劫者,万年来无人晋升‘灵皇’,大多于灵王巅峰晋升之时暴毙于大劫。此外,还有如‘鬼王之劫’等大凶之劫……’
阿依达就‘至高灵劫’侃侃而聊,说得口若悬河、唾星四溅。
别说底下的商旅凡客了,就如‘龙木’这等修灵高手也从未听过如此详尽的野书解录。
龙木问道:“王子如此了解灵劫,想必也是为了不起的修灵高手啊?”
阿依达摇头苦笑:“不,我哪能啊?唉,只不过这三年间‘西漠大陆’倒是出了不少的修灵奇才。其中竟还有一位,受得乃是那‘魔尊之劫’,直教人牙痒难忍、妒嫉填膺呐!”
说到这里,阿依达的手掌就不由自主地攒捏起来。就像是个自私的孩子,想从其他小朋友手里抢过心爱的玩具似的。
龙木不禁问:“那位受得‘魔尊之劫’的旷世奇才,姓甚名谁?师从何人?”
阿依达转头望向西首的窗外,遥见碧海悠悠的尽头,是有黄沙卷上青天苍穹。
他缓而开口说道:“无名无姓,只唤‘流魄’,师从‘无相灭宗’!”
……
“流魄?无相灭宗?”
当黄泉蹲在西岛后山‘北冥凛’的衣冠冢前,听闻此名号时。
他手中描绘墓志铭的金笔,也不由得一顿。
黄泉侧首问:“此人何时入宗的?现下灵阶位处何段?”
龙木躬身答道:“卑职不清楚。听阿依达王子说,从来都没人见过他。”
“我见过他。”
黄泉和龙木一愣。
没有人见过,狐狸可以见得到。
在旁陪同祭奠的银月面色凝重,他缓缓开口道:“此人横空出世后,便被‘无相灭宗’雪藏培养,是极有可能成为下一任的灭宗宗主——‘万相魔君’。”
第235章 旷世魔才
黄泉起身,拣去坟头杂草。
随后将其捏在掌中,轰的一声焚为灰烬。
他道:“如此说来,这‘流魄’定会成为我们铲除‘无相灭宗’的绊脚之石啊。”
银月浅息一声,道:“恐怕,此人不止是块‘绊脚石’这么简单啊。依我看,他就是一座陡峭险峻、布满荆棘的‘顽石崇山’呐!”
簌簌。
黄泉抓起一把黄纸孔方,向上一抛。
他双眼聚精会神地望着这些落叶般的黄纸,问:“此人,真有如此厉害?”
银月颔首,忽而双眸闪烁,忆道:“属下唯一见他那次,就是在‘红砂荒漠’……”
……
一年前。
飞沙烈刃,削铁如泥。
绵延起伏的‘红砂荒漠’东南部已是漫天赤红,弥散着令人作呕的血腥之气。
数百名西漠正派的修灵者,正团团围住四名戴着面具的‘无相灭宗’弟子,并各以诸般兵刃相指。
居中为首的正派弟子脸方耳阔、剑眉星目,手挺三尺直剑,一袭青衣随风沙狂摆。此人,正是那‘青衣教’的掌教弟子——莫生明。而其背后跟随的十来名男女弟子,全然青袍裹身、意气风发。
南首的‘终南谷’一方,带头的则是一介消瘦的书生,他头戴方巾、脸长如马,手托‘七星棋盘’作为兵器,名叫‘马有言’。他背后的弟子多以儒生打扮为主,其中也有三成高眉深目的西漠色目人,穿的是本族服饰。
北首‘白玉庵’的比丘尼们,倒是个个娇艳欲滴、如花似玉。资历稍长的小师太,法号‘妙琳’,她眉若细柳、目如杏枣,一身雪白的布裙虽厚实庸鲁,但如何也抑制不住她裙下那玲珑的身段。若不是她剃去了秀美的长发……那一定能闻到阵阵醉心的美人香。
其余大小帮会、门派的弟子,以及西漠各族各部的代表,则都依次排在这三大正宗之后。孰尊孰卑,倒也是分得清楚干脆。
莫生明一扬青袍,剑露锋芒道:“流魄,你们四人还是乖乖束手就擒罢?就算你受得乃是‘魔尊之劫’,但你充其量只不过是一个‘地阶灵士’,你……绝不是我们这么多人的对手!”
魔宗弟子一言不发,只攒紧了手中的法器,默念经诀。
妙琳小师太拨起念珠,低声祈求道:“大慈大悲,观音大士。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您便让这些‘魔宗弟子’放下屠刀,回头是岸吧?这样就能免去一场血腥之灾啊……”
“小师太,莫要和这些魔宗妖人多啰嗦,他们就该被杀光、杀尽、杀绝!”
“是啊,‘大礁帮’的兄弟说得爽气,我们千里迢迢来此,就是要宰了这小魔头!”
……
一干五大三粗的莽汉挑头就使命吆喝“非杀不可”。
那‘马有言’却没言可说。
“你们要宰了我?可笑啊!”
——灭宗四人中,有个高挑的男子纵声大笑起来。
——他高昂着脑袋,双手背在身后,施施然地从三人中踱步而出。
那三个‘灭宗弟子’忙阻拦他道:“不可,虎面明王吩咐过,你不准出手!”、“没错,我们仨负责护送你,就会保证你的安全!”、“我们三人都是‘天阶灵士’,杀出重围不成问题,只要你……”
“哼!”
流魄哼笑一声,灵气砰然炸开灭宗三人!
下手之黑,竟然将他们全都震得重伤呕血、倒地不起。
他踩着一名灭宗弟子的脸颊,冷冰冰地道:“就凭你们三个掺水的‘天阶灵士’,还妄言要护送我?替我杀出血路?真是可笑……”
那灭宗弟子气吼吼道:“你……你这不知好歹的东西……竟敢……”
“沙灵诀……”
“你,你想做什么?!”
流魄单手比诀,裤管里便是有褐色的流沙呼喇喇地就没过了这灭宗弟子的全身,成了锥形的沙堆。
“滚沙炮烙!”
他话音一落,脚下的沙堆霎时转红发热,滋滋冒烟!
伴随着凄惨的尖叫,一股焦腻的肉香便从沙粒缝隙之中慢慢渗透上来,直叫那些‘白玉庵’的年轻女尼们连连干呕。
谁都猜得到,这沙堆里头的灭宗弟子,恐怕已受炮烙之刑、烤成黑炭。
所有的人,无不心里发毛。
要知道‘天阶灵士’的灵阶,在西漠大陆中也能立足脚跟了。眼下这百来个‘正派人士’中,除开‘莫生明’、‘马有言’和‘妙琳小师太’外,几乎全是在行者、大行者的灵阶,只有少数几人是处于灵士阶位。
换而言之,这大部分人若与‘流魄’的交手,只怕都会变成一堆烧肉黑炭!
“怎么……怎么可能!区区一个‘地阶灵士’居然能够如此轻易地杀死‘天阶灵士’?”
“是啊,这小魔头实在太可怕了……我、我们还能是他的对手吗?赶紧逃命吧!”
正当有人想当逃兵,丢盔卸甲、转身就走时……
——流魄指尖一勾。
——这两个逃兵就被沙子巨手给拎了起来,倒吊在半空。
“沙灵诀,走沙易血!”
话毕,只见从‘沙子巨手’中涌出两条细沙之线,直钻两人的眼耳口鼻。
他们疯狂地抓挠面皮、脖颈,想要阻止这源源不绝的沙粒入侵。可无论他们再怎么捂住口鼻,沙子总有缝隙可以钻入,且无论他们把皮肉都挠成了肉酱,也无法限制这细微而又强劲的攻势!
不到两口茶的功夫,这两个逃兵已经面露灰黑、毫无血色,那从后庭再钻出的沙线倒是沁满了殷红的鲜血,还时不时地往下滴坠。
“妖人,吃我一剑!”
莫生明再也难忍,提剑就刺向流魄。
后者不慌不忙,神情自若地操纵沙粒格挡,还边挑衅道:“看灵阶,你是‘玄阶灵尊’啊?可使出的剑招,怎么会如此绵软无力?”
莫生明怒不可遏,再凝灵气入剑,飒飒劈去!
可让他气恼的是,周遭的沙子犹如有灵魂一般,守护着‘流魄’。
就像是一位慈母那般,永生永世呵护着后者。
就在此时,刷刷刷刷!
一连串的‘暗器棋子’,从四方八面掷来!
那‘流魄’再狂,蓦地里也是一怔,他足下不断变幻起轻身的法门才巧然避过。
“是谁?是谁这么卑鄙,暗箭伤人?”
“我马有言,有话要说。”
“哼,卑鄙马儿,有屁就放!”
马有言举起右手,食指中指间夹着一枚‘七星棋’,缓而道:“暗器是我打的,可论心狠手辣、卑鄙下流,我‘终南谷’可远及不上你们‘无相灭宗’啊?”
哒哒哒哒!
话间,这‘流魄’依旧来去如风,丝毫不停歇。而在他所避之处的沙丘,总要溅起高高的沙砾。
这是为何?
唯有眼尖如‘银月’这样的修灵者,才能看出:那‘马有言’言谈之间,已经连续出手十余次,且速度奇快、力量至强,足以摧金断石。
那‘流魄’哈哈大笑,赞道:“好快的暗器,好狠辣的出手啊!”
马有言面无表情,哼道:“我马有言,有话要说。比起我二师兄‘例无虚发’的暗器手法,我这跑量的暗器功夫,可算是下乘的本事了。”说到这儿,他的眼睛好像贼起来了,“所以,只能专门来对付一些飞禽走兽,或是下三流的东西。”
这叫有言的人,话本不多。
但他只要说话,就让别人无话可说。
譬如眼下就是在拐着弯儿辱骂对手是飞禽走兽、下三流的东西。
流魄啐道:“你……”
眼看他还没想出反驳的话,第三位“修灵高手”已然就位。
“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请赐予弟子法力,好降服这位误入歧途的羔羊!”
——妙琳小师太闭起双眸,祭出灵器‘白玉念珠’,在手心悬浮轮转。
——她足下的灵气冉冉而生,相互融合凝结、画出一尊‘观音大士’的法相。
周遭的沙粒开始颤抖,风暴也莫名地止息下来,好像是有了不得的异变即将发生!
妙琳小师太凝起‘特殊灵气’,向沙地一拍!
“玉灵诀,白玉观音兰花指!”
只听沙丘连声嚯嚯,一长列如巨树般高耸的‘白玉观音兰花指’,从沙漠中逐一斜窜而起!
其速度之迅捷、招式之连贯,远超那妖人‘流魄’的想象。逼得他颇为狼狈地向后连翻了十来个跟头,才躲开最后第九座‘玉观音兰花指’!
流魄哼哼一笑,道:“可惜可惜,只差一点就能伤到我分毫……”
话未说罢,那妙琳小师父的衣袍便无风自飘。她双手诀法突变,娇声喝道:“玉灵诀,菩提花开千叶手!”
流魄一怔,才知大事不妙。
他脚下以及四周的沙土里,竟是合起来十余片由无数玉手堆砌而成的菩提花瓣。从天际往下俯瞰,仿佛刚才的一列‘玉观音兰花指’正巧捻下了这朵渐渐合拢的‘千叶菩提’,是叫人别有一番参悟。
“可悲啊!没想到你们百来人中,能逼得我动真格的……居然是一个小尼姑!”
——流魄这话出口,众正派群豪就已开始奚落他。
谁都认为:这厮定是在逞强作能,恐怕已是穷途末路,找个自我慰藉。
可谁知道?
这些‘正派群豪’自己,才是穷途末路,找了个一厢情愿的慰藉!
“沙灵诀,百里流沙!”
流魄话毕,脚底的沙丘就向下逐渐蠕动。
从那‘千叶菩提’、‘观音兰花手’开始,由内至外地向中心的无底洞塌陷。
无论是修灵者、帮会成员,还是骆驼马匹,只要是两只脚要站在沙地上的,都被向下拖拽!
流魄的身体,也逐渐没入流沙之中,不过他在笑。
他笑得很开心,道:“再让你们尝尝,混有‘极狱热土’之力的沙灵诀吧?”
“什么?极狱热土?!”
“难道,难道你们是刚刚从‘炼狱城’里取土出来?!”
众人还心存疑窦,那洪涛般的‘沙海热浪’已滚滚涌起、扑天盖来!
第236章 随西风飘
唰喇喇——
黄泉又往‘北冥凛’的坟头上方抛撒了一刀黄纸孔方,问道:“所有人都葬身沙海了?”
银月摇了摇头,道:“没有。可能因为‘极狱热土’是‘天下灵土’之一,那‘流魄’当时还未来得将其及炼化至高层,所以他使出来的三阶沙灵诀——‘灼砂洪流’并未能将众正派群侠给歼灭,留下了近半数的活口。”
黄泉一思,问:“那后来呢?他有没有被生擒活捉?”
银月叹道:“当然没有啊。他早在使出‘百里流沙’的时候,人就已经没入了沙丘里,想必他根本没管围杀他的群豪是死是活,自己就滑脚开溜了。”
黄泉双掌合十,向‘北冥凛’默然三拜。
银月抬头仰望青天碧色,笑道:“不过所幸,这‘流魄’是个自视甚高、自私自利的马虎蛋,他竟完全没有料到,还有两个活口留了下来。”
黄泉长拜未起,嘴上问:“是那两个护送他的‘灭宗弟子’?”
“正是!”
“他们两人,眼下被囚禁在何处?”
“听‘云老头’的线人来报,他俩刚要被转移到‘血漠古堡’——也就是‘阿依达王子’在‘血色荒漠’的领地要塞。”
黄泉沉凝良久,边想边道:“既然一年前,他们就活捉了这两个身兼要职的‘灭宗弟子’,那事到如今,他们绝然已经对后者严刑拷问了不下十个月。若是直到最近才把这两人押送到‘血漠古堡’……那很有可能,就是从他们口中撬出了些‘无相灭宗’的机密!”
龙木在旁应道:“属下也这么认为。这次‘阿依达王子’代表‘波尔多国’前来觐见,却未谋主公之面就匆匆赶回西漠处理要务……想来此间,也大有可能与这两名‘灭宗弟子’有关联!”
黄泉一思,问道:“‘波尔多国’的国王,他寄来的里信怎么说?有没有邀请我等去他国作客?”
龙木呈上红蜡封死的鎏金信笺,请示黄泉亲自拆阅。
黄泉摇头一摆手,意思让‘龙木’代为拆信、诵读。
龙木躬身遵命,便以‘火之灵气’熔解蜡封,取出并抖开金灿灿的信纸,诵道:
“黄幽海亲启:
先自报家门,本王乃‘波尔多国’国君——阿莫扎哈。素闻兄贵于‘渊海夺魁大典’之中表现亮眼,两轮力克顽敌、将‘西门世家’淘汰出局,并且揭露他们与‘桑元岛国’勾结的巨大阴谋,将叛徒逐出渊海,以正视听。可谓已经立下了不朽的功勋。
非但如此,这渊海最大的祸患——海妖王也在您与渊海群豪的共同努力下,被重新封印。这不单是‘幽冥海域’和‘渊海海域’的一大幸事,更是如我‘波尔多国’这等沿海小国的天大喜事。所以,本王便在第一时间就派遣犬子拜访贵海,好盛意拳拳地请‘黄幽海’莅临本国,商讨各港通航、商务合作的诸项事宜,还请幽海君多多赏光。”
只听到最后一句,黄泉才明白:前头那一长串的恭维,全是为了‘港口通航,海运合作’做铺垫。这封信其实可以写得很简单,只要“速来我国,商谈合作”八字即可。
可人总是喜欢绕弯子。
且越是位高权重的,就越是爱绕弯子。
黄泉倒也不觉得对方虚伪,反倒是觉得很真诚……
——因为对方就是真心诚意地要和你互相利用,还不加掩饰。
“如此甚好。”
黄泉从山崖上远眺起西漠大陆那蜿蜒曲折的海岸线,道:“我们便可借此良机,应邀前往‘血漠古堡’,就地去打听这‘无相灭宗’的秘密。顺便也能遂了‘波尔多国王’的心愿,与他们通航贸易。”
龙木眼望来信,拱手道:“那属下这就以主公的名义回信,说择日启程前来,叫他们早些做好迎接准备?”
黄泉背身抬手道:“不,人越少越好。这一次,我只与‘银月’两人前往西漠。”
龙木皱眉道:“这……这恐怕不妥吧?您可是一方领主豪强,怎能少了应有的排场呢?”
黄泉解释道:“眼下‘海妖王之乱’虽已平息,可顽固的‘海妖族’仍旧不断进犯我岛,必须重兵把守、不可迁移战力;何况那‘无相灭宗’早就盯上了我们,我此时若是大张旗鼓地前往西漠,恐怕还没到‘血色荒漠’就已经成了活靶子。”
银月也笑着同意道:“的确如此,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幸亏黄幽海深谋远虑、未雨绸缪啊。况且,咱们不是有‘仇敌’在西漠吗?万一打草惊蛇,再叫那卑鄙小人溜走了……那就亏大了不是?”
龙木当然清楚,这仇家‘南宫东明’必还身在西漠。
他叹息道:“既然主公如此权衡决断,那属下也绝无异议。”龙木只恨自己对‘西漠大陆’不熟悉,无法替代‘银月’陪同黄泉前去。
‘还有什么事,能替黄幽海分担呢?’
——龙木倏尔眼光一亮,道:“属下这就去替主公准备干粮和船只。”
黄泉笑说:不必。
龙木问他:为什么?
“我有一个朋友,明朝正巧也要去西漠,我们搭她的船就成。”
“哪个朋友?”
“复姓‘南宫’的朋友!”
——黄泉转向东首海面。
——见那徐徐驶来的‘南宫商船’,会心一笑。
……
复姓南宫的朋友,自然就是那南宫燕。
可眼下她又不是‘南宫燕’,而是成了‘燕公楠’。
因为她身披一袭青衣长袍,里面裹着扁塌的胸衣,脸上化了浓眉星目、高颧削腮的男妆。并且,还在嘴唇上多黏了一条毛茸茸的小胡子,看起来像个轻薄的纨绔子弟。
显然,她和黄泉想法一样:都要匿名去西漠。
酒桌上,两人你敬我干,喝得尽兴。
酒过三巡,燕公楠使劲地拍了拍黄泉的后背,压着嗓子问:“黄兄弟,你……你什么时候,请咱们哥几个喝喜酒啊?”
黄泉装傻充愣道:“呵呵,我能有什么喜酒请你喝?浊酒倒是满桌子都有啊。话说回来,燕兄弟你这次去‘西漠大陆’,是不是要找个玉树临风的如意郎君,做压寨官人啊?”
燕公楠鼻头一酸,强颜笑道:“黄大哥,你就别开玩笑了。若是你和芝瑶姐姐再不请我喝喜酒……恐怕我这辈子都喝不到了。”
黄泉手里端起的酒杯一顿,敛起笑容问:“什么意思?”
燕公楠道:“因为我这趟去‘西漠大陆’,就……就再也不回渊海了。”
“什么?再也不回渊海?!”
“嗯,所以……所以我……”
——燕公楠脸虽挂着笑容,可热泪已经在眼珠里打转。
黄泉不顾旁人奇异的目光,拽起燕公楠的手腕,就往露台奔去。
星夜之下,东风向西。
就连云儿都被吹得身不由己,一路西飘。
她们像极了黄泉眼前的这位玲珑佳人,只能甘受命运的摆布。
黄泉紧握她的双臂,皱着眉问:“西漠远比渊海凶险百倍,你要去那做什么?若是要去做生意,我可以代替你去交涉谈判,你只需在‘金碧辉煌宫’坐享其成便可!”
燕公楠听得黄泉如此关心自己,心里更是难过。她扭过头,不敢去直视黄泉闪烁的双眸,只低声呢喃地道:“我……我并不是去做生意的。”
黄泉追问:“那你,那你究竟为什么要去西漠?还永远不回‘渊海’了?!”
燕公楠婆娑的双眸,瞟向守在‘紫金大殿’围墙外的苍青、地青二使,余光又透过宴堂屏风上的薄纱,瞄到天青、玄青二使的侧脸。她玉唇微颤道:“我要去荒天山青衣教拜师学艺,成为一名绝顶的修灵高手。”
“荒天山?青衣教?”
——黄泉疑问:“可你的夙愿,不应该是把你爹留下的‘南宫商会’打理妥当,发扬光大吗?怎么……”
燕公楠抢言道:“人,是会变的。这‘南宫商会’的相关事宜,我也交由‘青衣教’分舵舵主掌管,黄大哥你若须要我家商会协助,尽管向她开口便是。”
黄泉听完,虽找不出一丝言语破绽,但心里总觉得有些古怪:‘这些‘青衣教徒’为何要急于带‘燕儿’回荒天山?又为何待她如此尊重,一而再再而三地帮她?难道……’
月牙清冷如蝉翼,倒映在南宫燕镜湖般的细嫩额头上。
黄泉不由得再度寻思:‘难道与这神奇的‘月之印’有关联?对啊!这‘青衣四使’就是在‘夺魁大典’上见到燕儿的‘月之印记’后,才对她格外重视、百般呵护的啊!’
黄泉的眼睛,藏不住心事,很容易就让女人琢磨透了心思。
当他刚想开口问:“燕儿,你老实说,是不是有人逼你的?是不是……”
话还没问完,南宫燕借着酒意,香唇已经紧贴住前者的唇齿。
仿佛在以无声的言语回应黄泉:‘什么都不必多问,就让我放纵一次。’
一次就好……
夺命的剑招,死人只有在临死前能见一次。
但也只需要一次,就可以送人往极乐世界一程。
黄泉,或许还没注意到:他纵容‘南宫燕’的最后一次,竟会惹来前所未料的风波。
“你,你们……在做什么?”
一听声,黄泉、南宫燕连忙分开嘴,双方还残留着对方的唇印。
而在眼前,那闪动的眼波,却是不请自来的‘芝瑶’。
第237章 情坎难逾
那酥糯的粉唇吻上来时,黄泉曾一度想将她推开。
可南宫燕颤抖的鼻息与滚烫的热泪,就像是一柄柄利刃割在黄泉的心窝子里,叫他那对原本紧握住前者香肩的手掌,逐渐松弛下来。
‘若是最后一次相会,就当给燕儿留个念想吧……’
——黄泉妥协了,也配合了。
他酒劲一催,双手便绕到了南宫燕的背心,将她牢牢搂住,惊得后者一个哆嗦。
随后他俩深深地,将自己内心那分不清是男女之情,还是兄妹之义的情谊,统统宣泄在这长久的一吻之中。
就在两人于月光下缠绵之际……
——她来了。
——‘芝瑶’来了。
“你们……在做什么?”
一听是芝瑶那娇柔的声音,两人如触了电般分开,双眼闪躲。
黄泉更是脑袋一片空白,他全然没料到:芝瑶竟会记得‘北冥凛’的‘百天忌日’,特意从‘深海龙宫’奔波赶到‘太周之岛’,来吊念自己的挚友——北冥凛。
芝瑶本就稍显憔悴的脸颊上,霎时惨白。
她撒下手中提着的海虫灯、龙涎香、珍珠白贝纸等龙族特产的珍贵祭品,带着僵硬莫名的微笑,从廊外步入厅堂席间。在顺手端起了一盏斟满美酒的高脚杯后,缓缓走到露台上。
清风飒飒,抚开芝瑶那亮泽的秀发。
露出她那尚未康复、稍显病殃,但却依然动人心魄的花容玉貌。
黄泉虽然喝了不少酒,可眼睛却没有发花。
他能够清晰的看到:芝瑶那两瓣丰腴的双眼皮底下,闪烁着痛心与泪光。
两人四目相交。
黄泉自知百口莫辩,可仍想尝试解释‘我只是同情燕儿,并且珍惜与她的兄妹之情,再有喝了些酒,所以才失了分寸……’此类云云。虽然这都是实话,但就连黄泉他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是天方夜谭,又怎能让‘芝瑶’相信呢?
索性,黄泉就选择闭口不说。
一般,男人犯了错,女人总会口口声声说:不听男人的解释。
可事实上,男人若什么解释都不作,反倒比牵强附会的解释更让女人窝火。
且有种女人窝火,她不会放在脸上或是爆发出来,而是选择深深埋进心坎里,永远铭记。
芝瑶,就是这种女人。
她含泪举起酒杯,送往玉唇,嗦啰一口就闷掉。
就像是把自己所有的痛苦与泪水,统统一饮而尽。
冷风唬唬刮过,吹醒了南宫燕。她先开口道:“芝瑶姐姐,这件事情……这件事情都是我不好,是我主动的……和黄大哥他……”
“与你无关。”
——芝瑶看也没朝南宫燕看,只淡淡望着黄泉,眼波冉冉道:“今天我不请自来,是我的不对。但我就是想尽点心,替‘北冥大哥’送点祭礼来,毕竟……毕竟他……”她瞳孔中黄泉的影像,开始颤动模糊。
——因为她哭了。
黄泉喊得一声,企图搂起芝瑶,替她拭去眼泪。
可芝瑶一把推开了他,哭中含笑道:“毕竟‘北冥大哥’父子二人,都是为了咱们渊海的存亡,付出了宝贵的生命。泉哥,替我好好祭奠他们父子俩,只有这件事……你一定不许再骗我。”
芝瑶的言下之意,便是认定:黄泉说爱她、要娶她为妻,都是骗她的。
“阿瑶,你听我解释,我……”
“我不想听!”
——芝瑶转过身,任凭那两道泪痕从脸颊滑落。
——滴在蒙着银色月光的地砖上,溅起珍珠般璀璨的泪花。
她咬着发颤的玉唇,慢慢地转身,从席间走回楼廊,一路闷头不响地走出‘紫金宫殿’。
头,再也没有回过。
黄泉紧握起拳头,浑身不住地发颤。
他心中是有多想冲下去,搂起‘芝瑶’疯狂地亲吻她?
可是,他实在没脸用这张还沾染着其他女子唾液的嘴,去碰她的嘴。
黄泉“唉”地大叹一声!
气头上来,就辣辣地给自己扇了一巴掌!
啪——
回声极响,惊起了远山中的三、两只鸿雁。
五道红印看在眼里,却疼在南宫燕心中。
她傻劲一犯,就攀上露台,想要以死谢罪。
“燕儿,你做什么?!”
黄泉一把拎住‘南宫燕’的束腰,一记翻身上檐按住了她。
见得此状,楼外堂内的‘青衣四使’才松得口气,退回隐蔽之处。
南宫燕强扭着身子,企图挣脱控制。
黄泉喝道:“你不要犯傻,你死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南宫燕的性子撅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
她已觉得自己再没脸见黄泉和芝瑶,哭喊着道:“是我不对,是我没把持住自己……反正我不想活了,你就让我以死谢罪吧!”
黄泉眉间紧锁,骂道:“就是因为有错,你才更不能死。”
“为什么?”
“你一死,整片渊海的水都不足以洗净我的清白!”
南宫燕一顿,心想的确:若是自己一死了之,岂不是将黄泉生生推进了大火坑?
黄泉叹道:“这件事,虽是你主动的,可我也难辞其咎。若说责任在谁?三分在你,五分在我,两分在酒……”他凝望芝瑶喝过的那只高脚酒杯良久,再叹道,“过些日子,等她冷静下来,我再和她好好解释吧。”
南宫燕眼神中的深深自责,未有丝毫退减。
她不知该说什么,只有单单地仰望眼前这个面容萧索的男人。
看着他的颧骨,被月光映得像冰冷的刀锋。
……
太周之岛,僻静海边。
芝瑶眼含热泪,捧着散碎的真心,一路往海里面跑。
噗通一声!
她身子还虚弱,一不注意就崴到了脚。
火辣辣的刺痛感,瞬间就叫她的额头涔出冷汗。
可病态的是:她的心里,却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剧痛,稍稍好受了些。
她干脆坐了下来,双手圈住膝盖。
任由海风拂过脸颊,将泪痕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复风干。
很快,她的脚踝不太疼了,又轮到了她的心开始逐渐刺痛。
这种痛苦,她难以忍受,远比刀剑外伤要虐人百倍。
她想不通:
黄泉为何要与其他女子这般亲近?
若是喜欢别的女孩子,当日又为什么要与自己立下山盟海誓的婚约?
还是说,这黄泉本就是一个负心薄幸的无形浪子,见一个美人就爱一个?
……
女人,本是极聪明的。
相比起男人,还要多几分成熟与敏锐。
可是,女人也总会被自己的情感思绪所搅扰,让她们无法做出客观的辨别。且,这种搅扰就像是‘布袋罗汉’打的绳结,是越挣愈紧、越缠愈牢。敢情不把自己给活生生勒死,是绝不会罢休的。
芝瑶,当然也是如此。
她外冷内热,极重情谊,又从未与黄泉之外的男人相恋过,当然绕得更紧、更难开化。
所以,她越想就愈伤心,越伤心就愈痛苦。
痛得只有搬起沙滩上的石块,往自己的受伤的脚踝上砸。
喀喇喇!
那石块还未撞击到脚踝,就被一道灵气摧成了颗粒粉末。
这出手的人,灵气凝聚之力极强,且手法极为老练沉稳,当是位不可多得的修灵高手。
芝瑶本以为是黄泉追来,想给自己做番解释,于是她就别过脑袋不理人。
而她的心里,却居然没有之前那么痛了。
但过了很久,那背后的人都没说一个字。
这反倒是逼得‘芝瑶’的火气又窜了上来,她道:“黄泉,你倒是说话啊?那天是谁立下重誓,要按照‘渊娘娘’的制式——‘七七四十九龟拉轿’、‘九九八十一鲨开路’来明媒正娶我的?”
“哦?‘七七四十九龟拉轿’、‘九九八十一鲨开路’?”
——芝瑶一惊,因为这声音很粗犷、沉重,完全与黄泉大相径庭!
——她猛地转头,只见一名眉岸长齐、平眸淡目的男子,正遥望远方。
那眼神,充满看破了世态炎凉、杀戮轮回后的寂寥淡漠,仿佛一切的事物在这双眼睛里,都与常人所见不同。
还没等芝瑶发问,那男子的身形向前平移了三丈,冰凉的手掌拂在芝瑶的额头上,道:“原来你们‘渊海龙族’,娶亲还有这个规矩。没问题,我‘北界海王’满足你的要求,一定风风光光地明媒正娶你。”
芝瑶望着他,眼睛越睁越圆,口中颤巍巍地问:“你是……北界海王?”
北界海王不答,他只将那对淡漠的眼珠子,转向芝瑶。
他反问:“黄泉,是谁?”
※※※
疾雪猎猎,冰雹横飞。
通天彻地一片白银,绝无第二种色彩。
包围这里的冰川山脉,全像是一尊尊埋伏在雪中的远古巨兽。
它们挨个首尾俯伏、盘连成圈,时而隐没低吟,时而沉默提防,像是在防范正中央的……
——一个人。
这是一个冰人。
一个被冰雹和雪锥砸成冰坨子的人。
他就平躺在烈风骤雪当中,身旁有一柄白色剑鞘的宝剑,斜插在厚实的雪中。
嘎喇喇——
那人形的冰壳子,应声开裂。
一位貌若冰川的冷峻男子,迟缓地坐起。
他好像是做了一个冗长的噩梦,刚才睡醒。全身关节、肌肉都非常僵硬。
良久,直到他全身上下都运通灵气之后,他才能借由‘白鞘宝剑’勉强站起。
他,那对冰刀般要命的双眸,再度闪出了生命的异彩。
他,正是当之无愧的渊海第一杀人剑客——北冥凛!
北冥凛嗅了嗅风雪……
——忽就捏牢了白鞘剑的剑柄,噌地抽出!
——他那出生入死二十余年的杀手直觉告诉他:周遭有浓烈的杀气,危机四伏!
“人哒?”
“有活人,可以吃咯!吼吼哒!”
那冰川之顶,有十来个浑身长满雪白长毛的怪人正捶胸顿足、一蹦三尺高。
这些,正是‘永冻之土’上的雪怪巨人。
他们“呼啦啦”地召集同伴和‘极地银狼’,从冰川的四面八方滑行而下,围捕那刚醒来的‘北冥凛’。
“变死!”
北冥凛冷哼一声,白芒剑光流转。
一招潇洒不羁的“北风西啸净无痕”,向十来只雪怪的粗壮脖颈割去!
第238章 暂别渊海
青幽灯光,驱散周围的黑暗,勾勒出狭窄的砖石甬道。
阴风呜呜,引着黄泉一步步,踢踏踢踏地顺由石阶向下探索。
倏而,眼前有光。
那是微弱、绿油的光,照在青石阶上,就像长满了暗绿色的苔藓。
黄泉稍稍一停,本想做个预备再下行,可是……
——喀喀!
——他头顶及两侧的石砖,还有脚底的石阶居然都莫名破裂。
一只只没有手指,还淌着鲜血的手掌,就像顶开石块的嫩芽般冒出了头,往黄泉的脖颈、躯干和四肢捉来!
黄泉虎躯一震,带着大啐声向前跃进。
他本只想躲开,可没想到前方的石阶上下也都生出了肉糊涂般的血掌。它们看起来就像是海里的海葵,数百只触手正在不断东撩西拨。
黄泉转头来回打量,这些血手居然还都会动,且越钻愈近。
同时,前后石阶的黑影里,还蹦出了一颗颗青面獠牙的人头。
它们嚓嚓地磨响尖锐如刀的利齿,仿佛皮球落地一样连续蹦跳而来。
经历与芝瑶的误解后,黄泉早已心乱如麻。
他懒得再挥舞‘阿鼻地狱’去一刀刀劈死这些鬼怪。
他只撂下一句:“真他娘的烦啊!”
轰!!
青燎的夜火,在暗影邪风的催化下,霎时爆燃!
别说什么血手、人头了,就连砖石甬道和青石台阶也全被青炎吞没殆尽,化为一条燃着灼炎的滑道。
黄泉最不怕火,他嗦啰一侧身,像猿猴在树干上那般从高往低处滑去!
这远比走路要快,所以还没等青炎熄灭,他就纵身溜出了石阶甬道。
出口高悬于崖壁。
所以黄泉由着贯力,凌空飞出了数十丈远。
此时俯瞰下去,只见周遭绿雾腾腾,遮掩了大部分的山石地貌。
但还可隐约从雾气稀薄的地方看见:底下插着千万根粗壮尖锐的铁锥,自下而上串着完整的活鬼、腰斩的残肢、断腿、断臂,以及单个头颅。
一看有活人,它们还都很兴奋。
本来只在半死不活的蠕动,眼下就像是打了鸡血般,连续不断地抽搐、挣扎。
黄泉摸透了‘阿鼻地狱’的套路。
他立即灵气汇眼,锁定了一名双手交叉,身背一柄两臂尺寸‘大金剪子’的长髯秃头翁。
这‘长髯秃头翁’的工架台型比起那拔舌判官——‘笑不动’可要潇洒俊逸不少,单脚点在一根铁锥之锋,另一足微微蜷曲,呈‘仙鹤独立’的架势。上半身挺得笔直,如同是脚下那根铁锥的自然延伸,就和他的鼻子一样,飒飒挺的。
美中总有不足,此人是个老秃子。
他秃得彻底,秃成了一枚稀稀拉拉的椰子。当中光溜油腻的脑壳,烧热了就能煎蛋。
可他说起话来,却像是个毛发茂盛、头势整齐的一方权贵,他肃然道:“哼哼,小子,你总算来了。我乃‘剪刀地狱’的判官……”
他连名字都没来得及报出来……
——黄泉的‘骷髅太刀’已然劈头盖脸,从天上刮来!
铛铛锵锵!
银刀金剪,擦出一串串耀眼的火花。
“喂喂!臭小子,你这也太目无尊长了吧?!”
“管你是老是小,反正你也死不掉。要么投降,要么就给老子当活靶子撒气!”
——黄泉像是喝饱了西漠火龙油,还炝了几十斤的轰天雷。非但说起话来像是要冒火,就连使出的刀法都比平常狠辣三分,逼得那‘长髯秃头翁’是上蹿下跳,来回在铁锥林中纵跃躲避。
他手掌翻卷,刀锋嗖地一刮!
轻巧地擦过‘大金剪子’的把手眼儿,直刺‘剪刀判官’的心脏。
当!
谁知那‘剪刀判官’的足下一踢,竟然极为精准地击中‘骷髅太刀’的把头。
黄泉的手顿时就像过了电,引得‘骷髅太刀’嗦地一记脱掌飞出。
那银灿灿的刀身,在半空中簌簌回旋,富有节奏地闪出极亮眼的光泽,恍如丢进困兽之笼的驴肉,吸引着无数‘铁锥林’里的残肢断臂、人彘头颅围追疯抢。
很快,这柄‘骷髅太刀’上便垒起一座血肉模糊的残肢肉山。
长髯秃头翁哼哼一笑,道:“臭小子,没了这柄‘骷髅太刀’,你就回不去人间了。若是现在好生给老夫赔礼道歉,兴许老夫只要留你两根手指头,就放你回去。”
黄泉静默着,遥望那愈发高耸的‘残肢肉山’,冷冷道:“把刀还我。我这些日子心情不好,不愿讲理,你切莫真的惹恼了我,不然……我就把你剩下的头毛,全都拔了!”
长髯秃头翁一听,那火气就噌噌冒起,喝骂道:“你这小子毛还没长齐,就胆敢在本判官面前耀武扬威?不卸你一条胳膊,老夫还怎能在‘阿鼻地狱’里混下去?!”
喝完,他便抄起‘大金剪子’往黄泉的上路截来!
黄泉一哼,右手燃起‘幽冥夜火’,左手吹起‘暗影邪风’。
两者合一,向地面一砸!
轰隆隆——
一道‘夜火龙卷’自黄泉为中心,向四面扩张。
所到之处,烈火熊熊、热浪滚滚。
四周的草垛、皮鞭、链条、竹叉等刑具都被逐一焚毁。就连那根根的铁锥,也被奇热的夜火烫得弯了腰,将断头断手的小鬼活活烤成了肉串儿。
长髯秃头翁本体有灵压保护,不至于受得重伤。可他那两三根无风自飘的癞痢毛就糟了大殃,是不一会儿就烫得冒烟,传出一股焦熟的气味儿。
“哟哟,老夫的宝贝着了!”
“呵呵,毛没长齐,至少比‘一毛不拔’要好上百倍!”
长髯秃头翁丢开了剪子,抚摸着自己的头发,连声叹息。
黄泉则再度凝起夜火与邪风,向那高耸的‘残肢肉山’轰出烈焰!
肉山,转眼之间就成了火焰山。
那些残肢断臂的小鬼,不断呻吟、哭嚎,烧成焦炭。
最后,化作一缕缕青烟,渗入了铁锥林中的地面里。
黄泉漫步在恍如青色缎带火焰中,抽出属于他的‘骷髅太刀’,转身再望那‘剪刀判官’问:“老前辈,还要打吗?”
长髯秃头翁连连摇头道:“不打了,不打了……真是‘北海后浪推前浪’啊!老夫完全不是你的对手,你可以穿过这片‘铁锥林’前往阿鼻地狱的第三层——‘铁树地狱’去了。以你眼下的实力,对付那‘铁树判官’应该也不难。”
“铁树地狱,是在那株高高的铁树附近吗?”
——黄泉遥指东首远方,那绿油雾气中鹤立鸡群的参天巨木,问道。
“是啊。”
——长髯秃头翁点点头,道:“以你的脚程,约莫一个时辰就能到了吧。”
黄泉颔首点头,收‘骷髅太刀’回鞘,转身向西行去。
长髯秃头翁眉头一皱,道:“喂,黄小友!”
黄泉转身问:“嗯?还有何事?”
长髯秃头翁不置可否地问:“你是不是以为,老夫和那‘笑不动’一样,是个奸诈狡猾的判官?所以……所以才不相信老夫,往反方向去?”
黄泉摇了摇头,笑称:你多想了。
“那你为何要往西首去啊?那里只有布满铁锥的深渊啊!”
“是吗?”
“老夫绝不撒谎,因为老夫就叫‘老实头’!老实头就讲老实话!”
黄泉眼望‘老实头’很久,才笑道:“我知道那里是布满铁锥的深渊,刚才我从天上落下来时,就已经看到了。”
“那你还去?”
“不得不去!”
黄泉话毕,提起灵气几个起落,纵身跳下西首的悬崖!
嗤嗤!
无数根锐刺,戳穿了黄泉的身躯。
……
欧、欧!
黎明清早,三两只海鸥在白云稀疏的青天盘旋,伺机扑入幽海湾内觅食。
那一望无际、绵延千里的沙丘如巨龙的背脊般,横卧在西漠大陆上,又像是一座座休眠的火山,随时会迸发出毁天灭地的岩浆。
咯咯——
一位蒙面的男子推开木扉,从船舱内走上舰首甲板。他眼望苍茫的沙漠,手扶船舷低声自语道:“西漠啊,或许真是个布满铁锥的深渊呐……”
他,正是乔装打扮的‘黄泉’。
此时,另有两位蒙面人,也从船舱里走了出来。其中一个又瘦又高、身如劲松,虽然他从头到脚都包得极为严实,可那头巾里钻出来的几根银丝就“出卖”了他‘灵狐族人’的身份;另有一位是个少女。她虽矮,但身材比例非常匀称,皮肤白得像豆腐、嫩得出水,就像是香甜可口的水蜜桃子,让人嘴馋。她,正是与‘鹿面明王’关系匪浅的少女‘姝儿’。
黄泉问:“你们,醒了?”
银月摇头,无精打采地道:“属下是一宿没睡啊……”
黄泉笑问:“怎么?要踏上故乡的土壤,激动得睡不着了?”
银月连声哀叹,道:“不是啊……我昨夜很早就想睡了!”
“那你干嘛不睡?是不是有个水灵的少女同房,惹得你心痒痒了?”
“唉,就是被她这个‘小祖宗’害的啊!她本来说害怕回‘西漠大陆’,怕被‘无相灭宗’的人追杀、抢掉面孔,我好不容易千哄万哄把她骗睡着了……她,她居然隔三差五地磨牙说梦话!”
——银月欲哭无泪地取出长在脑袋上,那对狐狸耳朵里的棉花,道:“我们‘灵狐族’的耳朵,可是灵得要命啊……唉!”
姝儿皱起蛾眉,委屈道:“可,可人家就是害怕嘛!再说,我也不是故意吵你的咯……”
黄泉含笑挽住姝儿的双臂,道:“姝儿,你不必怕。我们有这身乔装打扮,任凭那‘魔宗妖人’的狗眼乌珠再灵,也保准认不出咱们的!”
姝儿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良久才勉强道:“泉哥哥,你一定得好好保护人家啊……”
黄泉语重心长道:“那是一定的!”
说完,黄泉便支开了她。
悄悄拉过‘银月’,问:“她,昨晚说了什么梦话?”
银月挠了挠毛茸茸的耳朵,回忆道:“嗯,她说……”
当当当!
远处海岸线,传来连声钟鸣。
第239章 血漠毒虫
弦月湾,乃是‘西漠大陆’沿海最大的港口之一。
是因西漠内陆沙土流失、从而堆积成的砂质海湾外形酷似上弦之月,所以得名。
从海上远远地望过去,就能看见一长溜儿大大小小的渔商铺子,顺着‘弦月海湾’的弧度鳞次栉比地错落着。毛估估也得有八、九百家铺子。
虽然这些年因为海妖祸乱,眼下只有零星几条孤舟来往运送新鲜的近海海鱼,可任谁都能很容易地想象:三年前,此处川流不息的舟船洪流,和人头攒动、七嘴八舌的喧闹海港集市。
当当当!
原本沉睡中的渔港,被瞭望塔急促的鸣金声所催醒。
那些睡在铺子里的渔人、商客大多掀起草梗帘帐,边罩外衣边互相通问有无;穷困潦倒的流浪汉和野狗也都从饱餐一顿的美梦中惊醒,蜷缩回属于它们的阴暗小巷。
他们,仿佛都以为这‘鸣金声’是为自己而敲响的。
显然,他们都太“自以为是”了。
只听哨塔上的瞭望手高声喊道:“西北方的沙丘,有险情!”
所有人顺由‘瞭望哨兵’手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那里是有一大片黑压压的物事,像粘稠的芝麻糊般向沙丘下涌流。
有商人问:“兄弟,你站得最高,看得见那里有什么吗?”
瞭望哨兵来回伸缩那‘单筒镜’,咽了口唾沫道:“好像是……是‘沙漠虫潮’啊!”
就像是渊海人,惧怕那充满凶残海兽的‘大海潮’一样。
这‘西漠人’最为畏惧的,便是遮天蔽日的‘狂沙暴’和‘沙漠虫潮’。
其中,‘狂沙暴’乃是天象,有时能够掀起绵延数千里的昏黄狂沙,将所有的房屋建筑、牛羊牲畜和活人一同葬入无尽的沙牢地狱之中。虽说前者凶险万分,但若碰上经验丰富的西漠牧民,还是能够提前预测、应变规避。可换作是遇到‘沙漠虫潮’的话……那恐怕只有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万千毒虫蚕食成一堆白骨了。
西漠大陆里的毒虫猛兽众多,尤其以‘血色荒漠’的虫兽最为凶悍。
传说是因为百年之前,那‘青衣教’、‘白玉庵’、‘终南谷’三大派携手西漠诸家正派,联手围剿‘无相灭宗’后,留下的修灵者残肢和血液被‘血色荒漠’里的毒虫猛兽给吞食,让它们的体格、灵力都有质的飞跃,终成为了‘西漠大陆’东北域的第一大害。
眼下,这些比人都高的‘血漠行军蚁’身披坚实的乌黑盔甲,佩戴统一制式的五尺大颚,成群结队地冲锋在先;其中还混有少量的‘沙金巨蝎’,它们强壮有力的尾巴配合藏有剧毒的尾钩,能够喷射出十丈远的毒液,触者皮肤溃烂、灼烧而死。
此外,这轮‘沙漠虫潮’中还混有鬼脸蜘蛛、吸血螯蟞、响震蚱蜢……等一系列,见过但叫不出名的古怪毒虫。
可其中最可怕的,无疑是这波‘沙漠虫潮’的司令官——万足巨龙蜈蚣!
它身长数百丈,体幅超过五人环抱。鼓囊的红褐色头部上,左右长着两根带有剧毒的腭牙,来回拨扫。而主体千余节的躯干,则都是覆盖有棕黑色的坚甲,每片甲裙之下还长着一对包裹着粗硬螯毛的节足,让它得以游刃有余地在布满巨大毒虫的沙丘中上蹿下钻,驱赶这趟可怕的‘毒虫大潮’。
“我,我的亲娘唉!这些毒虫的个头,怎么比老虎狮子还大啊?!”
“难道这些臭虫想吃鱼不成?现在咱们港口,除了鱼之外其他什么都不剩了呐!”
“奇怪,它们不应该是出没在‘血色荒漠’的中心地带吗?怎么会被大蜈蚣带到咱们海港来?”
……
弦月湾码头之上,海内外的商旅都争相议论起来。
虽然眼见凶险近在咫尺,可他们却没有惊慌失措地流窜,显得异常镇定。
反而,从水面上驱风赶来、悄然上岸的人,却显得神色凝重。
他,正是包裹严实的黄泉。
——连声特特。
——随后点水而来的灵狐银月拉住黄泉道:“幽海大人,你这是要做什么?”
黄泉的手臂,已经紧绷得像石雕一般,他低声道:“当然是要想法子,把这些臭虫给烧死!”
银月挠了挠下巴,不紧不慢道:“难不成,你是想用‘幽冥夜火’加‘暗影邪风’?”
黄泉称是。
银月笑问:“您还刚刚踏上‘西漠大陆’的土地,就准备大显身手了?那咱们费尽心思、乔装打扮还有何意义?”
黄泉叹道:“没有意义……那也至少要比我眼睁睁地看着这群人,被成千上万的毒虫生吞活剥要有意义得多!”
“嗯,大人您最好再仔细瞧瞧他们。”
“你,何出此言?”
不用银月回答,黄泉也发现了奇特的地方。
这群渔民、商旅还不紧不慢地穿起衣物,收拾着各家商铺、清扫起铺满石子的街道;有些船上的渔夫,还‘三二一’地呦呵着,把一箩筐一箩筐的海鱼,抬上岸去;甚至就连小屁孩们,都只顾自个儿挖蚯蚓玩,完全是没把这种程度的‘毒虫大潮’放在眼里。
黄泉问道:“他们,不怕‘毒虫大潮’吗?”
银月摇头答道:“怕。血肉之躯,他们又不是修灵者,自然害怕。”
“那他们怎会如此从容?淡定?”
“因为,他们心中坚信,这‘毒虫大潮’要不了他们的命!”
“坚信?坚信什么?”
“幽海大人,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黄泉当然知道,他脱口而出:“这里是‘波尔多王国’的三大港口之一——弦月湾……”
银月只冲着黄泉眯着眼睛笑,后者就已经心领神会……
——这些人,坚信的是‘波尔多王国’!
——他们无条件地相信这个国家的‘国王’和‘国力’,足以保守他们的人生财产安全。
黄泉,足有三年八个月零七天没有踏上过一个独立的国度。
他仿佛已经忘记了,他所生长的‘太周之国’曾经也是个让所有太周子民、异邦客旅舒心生活、安居乐业的人间天堂。
没错啊!
国家,本就是所有国人的家。
是一棵足以替千万子民遮风挡雨的参天大树。
一个国家,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企图伤害她孩子的仇敌,包括这些恶心的臭虫!
呜、呜、呜——
三声长鸣号角,自‘弦月湾’的烽火台上传往四面八方传开。
不久,黄泉只觉得脚底微微发麻,眼前的石子路上时有散碎颗粒震动。
很快,那烽火台的左右两侧,是有千余名头戴雪白包头巾,身穿宽松大白袍,腰配波尔多弯刀的‘波尔多兵’自砖石城墙的两翼散开,如同一长列整齐的雾凇矗立眼前。
其中,唯一有个衣着特殊的男子跃上城檐,将瞭望镜套在了右眼上,来回观测。
他全身虽然也同样是一套白色的波尔多服装,可在他的包头巾正中、额头之上,还别着一块朱红色的金托碧玺宝石,其上还插有一根紫、蓝、青三色渐变的羽毛,格外耀眼。
这人很好动,一刻都难停下来。
他一会儿踮起脚尖,抖着身子,像是故意在炫耀那根晃动的‘三色羽毛’,一会儿大概又抖累了,像个痞子般地蹲了下来,打着哈欠。总之不出两口茶的功夫,他就得换个姿势才舒服。
可很快,他就停了下来……
——匪夷所思地停了下来!那瞭望镜里似乎能透出他灿灿发亮的深邃眼眸!
因为,那‘毒虫大潮’的排头兵已经冲进了城郭的百丈之内。
他收起瞭望镜,斜嘴一笑,下令道:“准备‘火龙铳’,换装成炮击制式!”
那左右两位传令,便高声呼喝:“举‘火龙铳’,准备炮击!”
所有的‘波尔多兵’便从城墙箭垛下的沟槽内,取出三件物事:是有一只半人高的乌铁大桶,还有一根卡着喷射口的软管,以及一截喇叭形的特制狭长喷头。
若是叫黄泉来装,恐怕是得研究个半天。
可这些‘波尔多兵’却闭着眼睛都能装配完成。什么‘软管’在衔接‘乌铁大桶’时,左右有两个暗卡需要松开,或是套上‘特制喷头’时,需要左三右四的拧动,才能让喷射口上的铁榫卯导入曲折的凹槽,牢牢固定。
所以这千余‘波尔多兵’里,最慢的一个装完,也只是数到八的功夫。
“听我号令!”
——那好动男子竖起手刀,眼睛牢牢盯住那匹来回窜动的‘巨龙蜈蚣’。
——直到那蜈蚣的前半截身子,进入百丈射程内,他才挥手高喊:“千火齐射!”
砰、砰!
砰砰砰砰!
刹那间,千余柄‘火龙铳’轰击出的‘火焰球’,划出漫天交织的火色光弧。
精准地爆裂在‘血漠行军蚁’和‘金沙巨蝎’组成的排头兵中,叫它们的酸液和毒汁还没喷出,就被熊熊热火给烤成了百虫宴。
可那些身手矫健的‘鬼脸蜘蛛’和‘响震蚱蜢’却难以对付,它们来回在火球中躲避,就像是乱窜的灵貂般捉摸不透;还有个别似如‘吸血螯蟞’等拥有极耐热甲壳的怪虫,能蹚着灼炎,缓慢推进。
“燃火焰墙!”
好动男子高声一喝。
身旁隔位的‘波尔多兵’,便都将‘特制喷头’卸下,对准五丈外、灌满‘西域火龙油’的防御工事喷射火焰!
轰!!
窜天的火墙,自沟槽内腾腾而起,足比城墙还高出三、四倍。
任凭那些‘鬼脸蜘蛛’和‘响震蚱蜢’身形再怎么轻盈,也无法跨过此等宽厚的火焰高墙!
唰喇喇!
谁知此刻,这火幕背后,居然升起了一道黑影!
那是‘万足巨龙蜈蚣’正穿过了火墙,直扑向‘好动男子’所蹲的城墙垛口!
第240章 红漠小憩
巨龙蜈蚣。
就像是悬在火焰深渊上的一座铁索浮桥。
连接起黑压压的‘血漠虫潮’与五丈高的城墙之顶。
簌簌喇喇!
有波‘鬼脸蜘蛛’和‘响震蚱蜢’行动最快。
它们迅捷地顺着这‘蜈蚣索桥’爬过了不断燃烧的火幕,直跃上城墙,以毒液和巨颚撕咬、吞食‘波尔多兵’。
这些‘波尔多兵’手里捧着的‘火龙铳’威力虽强,每一发都犹如一道‘火焰灵诀’。可他们却不能在城墙上近距离喷射火焰,毕竟这城墙一烧毁,那整个‘弦月湾海港’就成了剥完壳的海螺,只剩下一团鲜嫩柔软的螺肉了。
他们只有噌噌地拔出弯刀,冲上去与这些异常凶残的毒虫肉搏!
很快,人与虫的脏器与残肢就洒满在狭长的城墙之上。
好动的男人,脑子也很灵活。
他知道和这些繁殖力极强、生命周期又短的毒虫一命抵一命,绝非是上上之策。唯独把这输送、指挥虫潮的司令官——‘万足巨龙蜈蚣’给斩杀,才是破敌良策!
他抄起‘黄铜弯刀’就往巨龙蜈蚣的两根粗壮腭牙砍去!
呼噜噜!
谁知这‘巨龙蜈蚣’的臭嘴一张,竟是吐出一口粘稠的强酸毒液,将‘好动男子’上半身的衣物都腐蚀大半。他忙凝出灵气护体,想等这粘液从身上流光,再作行动。
可就在此时,两头‘血漠行军蚁’已经爬到了蜈蚣的腭牙上。它们咔擦咔擦地开合着刀锋般的强颚,忽然径直飞扑向‘好动男子’。
嗤嗤!
这两头‘血漠行军蚁’凌空就成了四截。
伴随四坨泥巴砸地的声音,这行军蚁的残骸不断地抽搐、吐出酸泡。
好动男子抬头一瞧。
灼热耀眼的太阳底下,一位手持‘骷髅太刀’的男子正背对自己,面向塔楼般高耸的‘巨龙蜈蚣’。他手中的太刀金芒闪闪,斗篷随风沙飘扬,神态潇洒不羁。
“你,你是……”
——好动男子激动得舌头打结。
——可他还没说出自己推测,又有一道银白的身影自他头顶掠过。
那是‘银月’矫健的身姿。
他凌空再起,左右双指来回扫拨,指缝之间时有乌亮的墨汁挥洒。
转眼间,那‘巨龙蜈蚣’的两根粗壮腭牙,连同两只‘鬼脸蜘蛛’和三头‘响震蚱蜢’都横倒在飞舞的墨刃之下。
“你,你又是……”
这‘好动男子’的眼波泛动,他好像又猜出了银月的身份。
可是,这回他也没有来得及说出“灵狐族人”四个字。
因为前一位蒙面男子,已经高高倒举‘骷髅太刀’,朝那扭成蚯蚓的‘巨龙蜈蚣’劈头盖脸地刺去!
嗤!
这‘巨龙蜈蚣’的外壳就像是瓷瓦,耐热力极强,可也脆得透了腔。
黄泉这一记插下去,险些是把整柄‘骷髅太刀’没入虫身。好在他双脚踩住了蜈蚣脑袋,借力向上一挪,方才有惊无险地保住刀把。
那‘巨龙蜈蚣’发了狂,竖起了身子与地面垂直,疯狂地来回猛烈甩动,企图将黄泉连人带刀甩下来。
可它不知道,黄泉这三年来,可是经历过渊海无数的大风大浪,早就练就了一身‘晃不倒’的本领。就连‘燃灯水母’也拿他没办法,何况区区‘巨龙蜈蚣’?
所以,这‘巨龙蜈蚣’所能做到的,也只有将自己无数的毒虫同伴给甩下来。当然,它还能让这些毒虫们都葬身火海、焚成灰烬。
吱吱——
它感觉自己怎样也摆脱不了黄泉和骷髅太刀,便就一不做二不休,斜身钻入倒满‘西域火龙油’的炎幕之中来回翻腾,妄想可以让炙热的火焰替它烧死黄泉。
可它这第二个决策,完全就是负薪救火。
黄泉体内的‘幽冥夜火’非但可以保全主人不受任何普通火焰的灼烧,甚至还能将这些炎气统统吸收、转化为自己的‘火之灵气’,以供己用。
“这位剑客高手,难道就是那位大人?”
“一定是的,我认得这柄‘阿鼻地狱’!”
“且倘若没有他那种强度的灵气,决然会被火幕顷刻烧死的啊!”
——所有的站在高墙上的‘波尔多兵’你看我、我瞧你,满脸的难以置信。与此同时,他们原本稍有畏缩的眼神,也逐渐变得充满希望。
他们再度抡起弯刀,在‘银月’与‘好动男子’的身先士卒之下,与城墙上的百余只毒虫展开激烈的厮杀。不过这一次,毒虫们再没有援军相助。没经过几轮围剿,就只剩下了零星的几个残兵败将。
火幕之中,人虫恶斗。
黄泉“喝”地长啸一声,拖着‘骷髅太刀’从‘巨龙蜈蚣’的头部一路割下,直至百丈外的尾部,露出了其汁液状的脏腑。
那‘巨龙蜈蚣’屡次三番地挣扎、打挺,却再也无法抵御火幕灼炎,很快就扑通一声,横倒在沟壑之中。
行军打仗,擒贼擒王。
没了将帅的军队,定然是一盘散沙、气势衰竭。
何况对方还不是人,而是些灵智尚未开化的虫子?
这些臭虫你追我赶、争先恐后地往回撤退,很快就淹没在了风沙之中。
熊熊火幕,愈烧愈旺。
就像是这千余个‘波尔多兵’内心的兴奋之情,持续地高涨。
他们欢呼了起来,高举双手向上苍致谢。
唯独那‘好动男子’转身望向‘银月’,抚胸深鞠一躬,道:“这位‘灵狐族’的高人,多谢你们二位相助啊!方才若不是您和‘鬼三郎’先生施展高深莫测的精湛绝艺,恐怕我们弦月湾就得沦陷咧!”
西漠的感恩礼节:对付没人应答,那鞠躬者是不能起身的。
所以‘好动男子’听没人回应,只好一直猫着腰。
直等到腰都快断了,才有手下轻声喊他:“将军,将军?”
好动男子不说话,两只脚却不停地发抖。
那年轻兵士吓了一跳,喊道;“石不动,你没事吧?!”
石不动,就是那个很喜欢动的男人。
他实在忍不住了才挺起腰板,连伸了三个懒腰道:“你这小子,敢直呼本将军的名号?”
年轻兵士连忙摆手,解释道:“不是啊,将军。因为你的腿一直在发抖,我才……”
“唉,新兵蛋子,少见多怪!”
——石不动啐了一声,再度抚胸转向‘银月’,笑道:“这位‘银狐族’高手,在下石……”
——他这才明白,自己的手下为何要来喊自己。
原因,竟是那‘银月’和‘黄泉’二人,早就轻身远去,立在远端的丘峰之上。
“喂,鬼三郎先生!留步啊!”
石不动高声呼喊,却被那西漠无情的风沙吹散。
他连忙下令道:“本将军得出城追人,给我牵条最快的‘汗血骆驼’来!”
特特!
石不动做事一向雷厉风行,他跃上驼鞍,就疾追向‘黄泉’和‘银月’。
新兵蛋子摸不着头脑,自言自语:“唉,这‘石不动’将军还真古怪啊?”
身边的老兵见骆驼行远了,这才敢说:“将军他不是古怪。”
“他还不古怪?!难道是有毛病啊?”
“欸,没错!他还真是‘有毛病’!”
……
风沙簌簌,回声悠扬。
眼前正是一片夕阳西下、绵延万里的红沙之漠,无边无垠。
其上只零星缀着几株仙人掌,此外别无他物。
三人,两行脚印。
那是黄泉背着姝儿,与银月一同轻身至此。
银月到底灵气充盈,他经过半日奔波,仍旧气息平稳;反观黄泉却是气喘吁吁,满头热汗;至于背上的姝儿,那是最幸福的一个,她正合着粉嫩的双眼皮安静地睡着。
银月刻意放缓纵跃速率,问:“黄幽海,那‘波尔多人’的‘汗血骆驼’都快跑断了气、蹬折了蹄子,想必他一时半会儿追不上来的。依我看,咱们歇歇脚吧?”
黄泉换得两口气后,才勉强答应。
两人找了片结实的沙地坐下来,唤醒睡眼惺忪的姝儿。又拿干草生起火,一同烤软预备好的干粮,和着水吃。
待得黄泉缓过气,银月才问:“黄幽海,你说咱们这么不辞而别……‘南宫少会长’她心里会不会有芥蒂?”
黄泉呆望着噼啪的火堆,淡淡道:“不会,此次前来,我并没有和她打招呼。我只让‘龙木先生’告诉她说‘这三位是西漠的行商人,劳烦少会长捎他们一程’,所以她不会在意咱们的去留的。”
银月、姝儿缓缓点头,摆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黄泉又像是在安慰自己般,望西而叹:“何况,她也得马不停蹄地往西边赶路。毕竟从这片‘血色荒漠’到‘荒天山脉’,可得花上三个多月的时间……她,来不及考虑这么多的。”
姝儿桂圆般的眼珠一转,鬼灵精地问:“黄泉哥哥,人家能问你个问题吗?”
黄泉摇头说:“不行。”
“为什么呀?”
“你这面相,问不出什么好问题来的。”
“哼,我不依,我偏要问!”
黄泉像是个严厉的父亲,道:“不许!”
姝儿嘟嘴道:“你不让我问,我就……”
黄泉望着姝儿被夕阳洒满红光的脸蛋儿,不禁浅笑:“你准备如何?对我不客气吗?”
姝儿一叉腰,哼道:“我就回去告诉芝瑶姐姐,你对我……图谋不轨!”
这“图谋不轨”四个字,姝儿说得一字一顿。
她仿佛很清楚‘黄泉的七寸’就是和芝瑶间的误解,所以才敢说得响亮、毫无顾忌。
银月噗嗤一笑,却又马上憋了回去。
黄泉只有唉声叹息,苦笑道:“怕了你,问吧!”
姝儿嘻嘻一笑,兴冲冲地凑近黄泉,都快两胸相贴。
她眼里满是闪烁的八卦,问:“黄泉哥哥,她们俩……你是不是都很喜欢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