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这个女人
店主人在确定了苏乩的无害之后,总算看起来稍微正常(?)了那么一点儿,虽然苏乩觉得就算他正常起来依旧有那么一丢丢的一言难尽但总的来说比刚开始已经强很多,最起码两个人能和平的坐下来互相交流一下信息了。
这种时候就应该谈论一下有关于这个城镇为什么这么奇怪的话题了,苏乩心里想着,然后就开口问了出来。
店主人原本已经平稳下来的神色在听到苏乩这个问题的时候霎时间又变成了惨白,他慌乱的四下里扫视了一番,然后跌跌撞撞跑到门边将门严严实实的关了又用横梁挡了,这才坐回来。
他坐下来也冷静不下来,甚至神经质的下意识用指甲不停地在桌子上划出非常刺耳的声音,喉咙里也跟着滚动了好一会儿,才恍惚张了张口——嗓子里先是发出一声无意义的嘶哑声音以后,才有正常的声音出来:
“不能提!不能提!会被听到的!绝对不能提!”
苏乩着实是被店主人刚刚那个状态吓了一跳,接下来苏乩还想再继续问时,对方却怎么都不肯开口了,只面无表情将苏乩带到了二楼的房间里以后,就不知道躲在哪里不见了人影。
苏乩:“……”
苏乩蹙了蹙眉头,在房间里打量了一圈之后,注意到窗户是靠着街道那一面的,索性过去将窗稍微推开了一条缝,从缝隙里看了看街道上的情况,沉吟了一会儿,问智脑道:“你觉得这什么情况?”
智脑同样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闻言一本正经回说:“什么情况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这个城镇里的人绝对不大正常。”
苏乩:“……”
苏乩心说这不是废话?然后就听到智脑继续道:“你有没有注意到你之前进来这家店的时候,路边的人家都躲在门口面悄悄观察?”
苏乩点点头。她确实有注意到进来的时候,有许多道视线在注意这边,而且那些视线……怎么说呢,似乎没有什么恶意,但却又令人感觉极度的不舒服。
总是不是什么友好的视线就是了。
“必须要让店主人开口说些什么。”
智脑这样说了一句,苏乩对此表示非常赞同。然后懒洋洋转身躺到了床上:“嗯,预计明天应该会有很多事,所以今天先养精蓄锐一下吧。”
智脑:“……”
智脑也是无话可说,房间里顿时陷入了一片安静之中——当然了,在普通人眼里看来,这个房间从始至终都是安静的,除了苏乩推开窗户是那一声轻微的吱呀声,和她走动时轻巧的脚步声,就再也没有任何其他的声音发出。
这让自苏乩进了房间之后就一直悄悄注意着这边动静的店主人不自觉的就松了一口气。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直到夜幕渐渐的降临。
最开始是仿佛有一声极清浅的笑声从远处响起,紧接着又好像是铃铛被风吹动的清脆声音。苏乩猛然睁开的眼睛,几乎是一眨眼的时间,那声音已经近在眼前。
苏乩:“!!!”
苏乩的视线和正俯身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双眼睛对了个正着,直接就被吓的差点儿变色。
这个生物大体是有着人类女性的外形的,就苏乩的眼光而言这位女性的身材还算玲珑有致,且从她半露的胸脯处的皮肤来看的话也能称得上一句“肤如凝脂”。
——这么说起来好像这还是个挺赏心悦目的美少女一样。
但苏乩表示这一切的前提是你不要看她的头。
她用了三十秒的时间思考眼前这个生物究竟是不是人类,然后在这个生物伸出手想要触碰自己脸颊的时候礼貌的开了口:“不好意思,能先从乩的身上下来吗?”
对方对苏乩这一句话置若罔闻,因为客观原因苏乩并不能get到她脸上的表情,但只听声音的话也能轻而易举的听出她语气里的沉迷,她贪婪的伸手想要触碰苏乩的脸颊,同时以一种又幽怨又嫉妒的声音说道:“真美啊……这张脸。”
苏乩不期然就打了个哆嗦。
下一秒,女人即将接触到苏乩皮肤的手指突然变长——确切的说是她的手指甲突然增长,原本她的手距离苏乩还有几厘米,但因为这突然变长的指甲,她几乎可以直接戳破苏乩的脸颊了。
当然,也只是几乎而已。
因为苏乩在她指甲变长的一瞬间在智脑的惊呼声中直接将她从床上掀翻下去。
智脑的惊呼戛然而止。
苏乩看着女人趴在地上一时半会儿好像没有反应过来的样子,好半晌,幽幽的对智脑道:“乩想洗澡。”
智脑:“……”
智脑扫描了一下地上那女人,很是理解的道:“洗!”
苏乩继续道:“现在就想。”
智脑迟疑了一下:“现在不好吧?”
苏乩于是叹了一口气,蹲下身子,将女人的头发抓起来,温温柔柔的道:“乩本来是个很守规则的人,所以希望你能主动说出来。”
智脑:“……”
智脑不死心的觉得它家的小天使其实还能抢救一下。
女人在最初的懵逼过后,很快反应过来,发出一声尖利的呼啸声之后就意图对苏乩这样那样,但鉴于苏乩的武力值已然是这个世界的天花板所以女人这样那样并没有成功反而苏乩苏乩这样那样了。
咳,这个听起来有些微妙的过程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总结一下也就是女人被苏乩反杀了而已。
又女人作为这个城镇的地头蛇的马前卒(……),理论上来说对干坏事的流程是十分熟悉的,但架不住她错误的预估了苏乩的武力值并且还因为最开始无意间的行为导致苏乩心情极度恶劣于是无可奈何的就#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自从跟了地头蛇之后从来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的女人霎时间就懵了,那不敢置信的样子看起来还真是有些小可怜,只可惜苏乩#郎心似铁#对此视而不见。
唉,这可真是令#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啊。
以及女人虽然被苏乩俘虏了,但并没有背叛自家主人说出苏乩想听的话,这让苏乩就感觉非常的遗憾,然后就将女人塞进了地府。
——咦?
等一下,这中间是不是错过了什么事情?
第二百二十八章 这个鬼使
其实仔细算算好像也并没有跳过什么流程,从那女人出现到苏乩反杀然后威逼不成继而杀人灭口(?)这个过程还挺一气呵成的。
就是这么描述起来感觉好像拿错了剧本一样。
苏乩站在原地沉思了一下。
那女人被苏乩直接开了鬼门给地府那边送过去了,然后地府鬼使礼尚往来的跟苏乩讲了一下这个城镇的事情。
不得不说,苏乩这个身份吧,相比较而言还是在非人类的存在眼中比较有存在感一点,你看就像这回,她一度想要店主人开口说一下但店主人一直不开口,可到了鬼使这里,她还没问,人家就主动说了出来。
嗯,不过这个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在苏乩想象里这个城镇作乱的可能是个妖族或者鬼物什么的,然而据鬼使描述,还真就不是。
以及鬼使其实也不是很清楚,毕竟这个城镇也没有什么太过特别的地方,非要说的也就苏乩送过来那个腐尸和怨气的结合体比较奇怪一点,但目前为止,在苏乩之前,地府并没有发现什么类似的东西,因而这个城镇里勾魂也都走的是程序,没有任何人重视。
苏乩听鬼使大致说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将窗户推开,朝鬼使示意了一下,问道:“你们管这叫没什么异常?”
鬼使:“……”
鬼使瞅着夜色下翻腾的几乎能凝结出水滴的怨气,霎时间无言以对。
好一会儿,他悄摸摸的擦了把汗,回道:“这个,小的回去会向阎王大人禀告这件事的。”
苏乩:“……行叭。”
她也就是对鬼使的说法感觉有点儿诧异而已,并不是真对地府有什么意见之类的,故而在鬼使这么说了以后,她挥挥手,表示她对这里挺有兴趣决定亲自调查,你们过几天等我通知过来收个尾就成。
对于苏乩这个说法,鬼使当然是……大喜过望。
他也不是个普通鬼使——这不是废话,按照苏乩的身份,叫出来个普通鬼出来阎王还担心旁人见了多想以为他们地府对苏乩有意见呢,可以想见这位在苏乩面前恭恭敬敬的鬼使看着普通,其实在地府里还是挺有身份的。
他那和阎王七拐八弯的关系在这里不多赘述,总之作为一个有见识的鬼使,他虽然没有亲眼见证过眼前这位大佬叱咤风云的时候,但却也在阎王那里听过有关这位的科普。
总结下来只能说,这是大佬,超级大佬,见了一定要姿态放到位,但也不要慌,因为大佬很好说话,能搞好关系就搞好关系。
鬼使牢牢记住了这一个准则,所以才在看出苏乩对这个城镇有兴趣的时候主动将自己知道的和这里相关的事情说了出来。
又其实鬼使知道的也不多,而且基本上是在刚刚收割那个被苏乩送过来的怨灵的时候在那个怨灵的记忆里看到的,这怨灵自己过得混混沌沌,只知道听从主人的身份,给她整可多好看小姑娘(?)过去这样子。
至于更深层次的理由诸如这个主人姓甚名谁,要好看小姑娘有什么用这怨灵一概不知。
这让鬼使很是没忍住在心里骂了一声废物。
不过苏乩对这个结果却并不觉得失望,不如说,在苏乩自己的感官中,虽然全知全能感觉挺爽的,但有的时候一点一点揭开谜底的过程也十分有趣。
否则的话她完全可以掐指算一算或者直接问天道不就完事了么,还用得着自己调查?
鬼使虽然不是很懂大佬的心思,但他很有眼色,看出来苏乩对这个事情很有兴趣,于是他也就没多瞎扯,干完正事就带着先前那个怨灵回去了。
苏乩等鬼使离开,坐在桌边想了想,颇有些遗憾道:“若不是那怨灵有些刺激过头,其实方才假装被她俘虏了应该也是个不错的计划。”
智脑:“……”
智脑心说也不知道是谁刚刚被那怨灵恶心的这样那样又跑去法宝宫殿里洗了好几茬澡,真要被那怨灵以什么不可言说的方式抓回去,智脑还真不相信苏乩能一直忍下去。
又苏乩其实也就那么一说,真心也并不想和一具腐尸有什么近距离接触,所以提了一嘴之后,转头就继续睡觉了。
值得一提的是,鉴于刚刚那腐尸有一半身体趴在了床上,所以苏乩很直接的将这床从里到外都换了一套,这才心满意足躺了上去。
一夜再无话。
第二天睁眼的时候天才微微亮,苏乩眨了眨眼睛,起身穿好衣服拉开门,对上店主人讪讪的目光后,面上露出一个镇定自若的微笑出来:“早啊。”
店主人尬笑了一下,回道:“早,早啊。”
他的眼神有些奇怪,苏乩注意到了,但却并没有对此发表意见,只是表现得如同任何一个住店的客人一般,自然而然的问道:“早上有什么吃的吗?”
店主人有些不自在,站在苏乩房间的门口一侧,很有些不知道该干什么的感觉,听到苏乩的问话之后下意识松了一口气,忙不迭回道:“有有有!客观您想吃什么?”
刚刚那微妙的气氛就这么被两个人跳过,店主人也渐渐的恢复了自在,率先在面前领路,带着苏乩下楼坐了之后,自己则去后厨取早饭。
这家店也是有够凄凄惨惨戚戚了,偌大的店铺,迎宾的是他,招待的是他,算账的是他,连后厨的做饭的也是他,真让人不知道该夸一句这位店主人的全能还是该说什么好了。
苏乩在大堂里坐了,下意识将周围打量了一番。
这会儿已然天亮,店家将门打开了一扇,从打开的门向外看过去,可以看到对面的几家店铺也三三两两打开了门,苏乩看了一会儿,发现这会儿和昨天傍晚比起来整个街道看起来就正常了许多,除了路上的行人依旧行色匆匆,来往时尽都低着头,连一个对视都没有。
许久,苏乩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店主人捧着托盘里面放着三两个小食小跑着从后厨里出来,苏乩朝他道了谢,果真就在对方欲言又止的目光中慢条斯理的用起早饭来。
她吃的旁若无人,店主人将东西放好之后,就甩着个毛巾,磨磨蹭蹭的在她旁边的那个桌子上擦起来——苏乩寻思着,的亏这桌子是实心木的,看着还挺结实,要不然就这店主人这样的擦法,怕不是一个月得换一次。
咳,好叭。
她是能看出来店主人有话要说,所以在他不知道第几次看过来的时候,她放下筷子,抬眼朝人看了过去。
店主人本来是在偷眼看着苏乩,冷不防见苏乩抬头看过来,顿时吓了一跳,连手上的毛巾都差点儿扔了,直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腿撞在凳子上推着凳子在地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这才让他冷静了些许,慌忙低头问道:“客官可是有什么吩咐?”
苏乩:“……”
苏乩无奈的瞅了他一眼,很直白的道:“乩并没有什么吩咐,只是想说,一直向着这边看,是有话要说吗?”
店主人:“!!!”
店主人眼睛里流露出很明显的慌乱神色,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他小心的看了苏乩一眼,发现她似乎并不像是因此而生气的样子,想了想,到底咬牙凑到了苏乩身边,极小声的问道:“你,你昨天晚上……”
他“咕嘟”一声咽了一口唾沫,继续道:“你昨天晚上有没有见到什么奇怪的人?”
苏乩“唔”了一声,神色自若的回道:“见到了。”
店主人在说话的时候就观察着她脸上的神色,闻言不觉放松了一些下意识道:“没有就好,没有就……等等!”
他突然惊愕的看向苏乩,再开口时声音都惊的变了形:“你见到了?!”
苏乩微微一笑:“如果你说的是一个女人的话,乩确实见到了。”
——嗯,前提是那个生物可以被称作“女人”。
苏乩若有所思。
店主人却被她这一句惊的反应不能了,他惶恐又不可思议的看着苏乩,嘴里无意识的念叨着什么,好一会儿,突然疯狂的从门里冲了出去。
苏乩目瞪口呆看着店主人不管不顾的从门里冲出去,没多长时间又跌跌撞撞的跑回来,手里拉着一个气喘的跟风箱似得老人家。
苏乩:“……”
那老人家也是厉害,三秒钟前还喘的上气不接下气,三秒钟之后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稳住了呼吸,然后看向苏乩,谨慎的问道:“你就是昨天在这里住宿的姑娘?”
苏乩“唔”了一声,垂眸和老人家对视着了一眼。
老人家眼睛里蓦然就爆发出一阵惊人的光彩,继而又开口问道:“你昨天夜里见到了那个怪物吧?”
苏乩慢吞吞的将隔壁的凳子朝老人家推了过去,然后才回答道:“怪物吗?说的是那个长了女人身体的东西?”
老人家这次激动的都有些站不住了,正好苏乩将凳子推了出来,店主人赶忙扶着他坐下了,一边拍着他的手道:“不急,叔公你别急,这位姑娘肯定就是我们要等的那个人,叔公你缓一缓。”
大概是因为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又或者是店主人的安慰确实有些道理,老人家也没有刚才那么急迫了,被店主人扶着颤颤巍巍坐下来,抓着拐杖平稳了好一会儿激动的情绪,这才冷静了一些,再一次开了口。
他这次开口问的却不是和昨天的怪物相关的问题,反而很是有些莫名其妙的意味,比如说:“姑娘贵姓?”
苏乩说了姓,他点点头,接着问了些似乎很日常的问题,然后又问了一句,姑娘喜欢玉么?
苏乩:“……喜欢。”
老人家:“姑娘最喜欢的玉是什么?”
苏乩:“……”
苏乩没回答这个问题。
要说她最喜欢的玉……
#小孩子才做选择题!大人选择全部都要!#
咳,好叭,好看的玉她都喜欢,但要说最喜欢的,也没有哪一个能称得上“最”吧。
而且……“这种问题乩没有必要一定得回答吧?”
苏乩挑眉不客气的朝着老人家看过去。
虽然对方身为老人家在人类眼光中占了一个要尊老的特权,但讲道理单就年龄而言苏乩半点儿不虚的好嘛。
老人家因为苏乩这一句反问以及随之而来的略有些锋利的目光而怔了一下,继而反应过来,咳嗽了两声,回了一声“失礼了”。
苏乩对他的歉意不可置否,却对他之前问出那一堆问题的原因很是有些好奇。
又谁都能看出来老人家是在用这些问题来确定什么,并且很有可能他已经确定了苏乩就是他们要等的那个人,所以在苏乩提出自己的疑问的时候,老人家站起身来,朝苏乩露出一个微笑,口中道:“苏姑娘跟着老朽来看一看就知道了。”
苏乩:“……”
虽然这个城镇并这个店主人以及老人家都神神秘秘奇奇怪怪,但苏乩作为真.大佬,完全无所畏惧,果真就跟着老人家走了。
老人家并没有从门口出去——刚才店主人将老人家带过来之后就直接将店铺了门顺手也关了,不过苏乩能感觉到街道上的左邻右坊有因为店主人这特别的行为而觉得好奇所以一直在注意着这边。
然而遗憾的是他们都是普通人并没有什么能够透过墙壁看见几面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技能,所以苏乩甚至依稀能听到有一家人正不停地在房间踱步且口中还是不是猜测着店主人的店铺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嗯,扯远了。
却说老人家直接拐进店主人家的后院,那轻车熟路的模样不知道还以为这是他自己家里呢,然而显而易见这里并不是,因为在走到了后院的那一口井旁边之后,老人家将目光投向了店主人。
店主人自从老人家走向自家后院的时候就很是有些纳闷的表情,这会儿接收到老人家一个眼神示意,也是茫然无比的在原地怔了怔。
老人家看他呆呆傻傻的表情,恨铁不成好的将拐杖在地上敲了敲,沉着脸道:“你家里那块玉呢?”
店主人:“???”
他依旧反应不过来的样子,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什么,震惊的睁大了眼睛,脱口而出道:“难道……?”
第二百二十九章 这个道士
面对店主人的震惊,老人家很是有些嫌弃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在他捧着那盒子出来的时候,直接从他手中将盒子接过来自己把那块玉拿出来了。
玉是一块非常漂亮的玉,非要说的话大概是他们这辈子也没有见过的那种,颜色漂亮,手感漂亮,让老人家说的话,就是也说不上来哪里好了但就是一看就让人觉得,这可真让人移不开眼睛。
老人家将玉拿在手里,下意识摩挲了几下,然后有些不舍的,将玉往井里扔了下去。
店主人:“叔公!!!”
店主人下意识惊叫了一声,心疼的差点儿都快扑到井口去了,老人家到底淡定,横了他一眼然后将拐杖在地上敲了敲,口中道:“叫什么叫!”
——当他不觉得心疼啊!
老人家说了一嘴,就低头往井里面看去。
那玉落进井水里,连个水花儿都没溅起来,无声无息的就不见了踪影,老人家看着,就越发觉得心疼。没一会儿,原本平静的井水突然冒出一连串儿的气泡,老人家见状,深深吸了一口气,看向苏乩,恭恭敬敬道:“请。”
苏乩:“……”
苏乩:“………”
苏乩:“…………”
苏乩现在在猜测弄出这么一个操作的,到底是谁来着。
但由于她见过的人或者妖族实在太多,这一时半会儿的,还真想不起来有哪一位有这样的爱好。
她心里想着,听到老人家的话,也不含糊,直接就从井口上跳了下去。
店主人:“!!!”
店主人这会儿震惊的都快麻木了。
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过于刷新他的三观。虽然说,他们这个镇子本来就奇奇怪怪的——比如说几十年前就有人说会有一个姓苏的姑娘来到这里,当时的情况具体怎么回事店主人也不清楚,毕竟那会儿他还没出生呢。
不过懂事之后就听老人家说起来,说几十年前,有一个仙人来到他们这个村子,怎么样怎么样怎么样的。
对这个传说,店主人一开始是很嗤之以鼻的,直到他六岁的时候,第一次见识到了那个所谓的,#十年之劫#。
好巧不巧,今年是店主人遇见的第四个#十年之劫#。
店主人站在原地很是艰难的重建了一下自己的三观,然后一脸木然的朝着自家叔公看过去,老人家正垂眸向井里看过去,神色在这样的角度看起来甚至感觉有那么一些高深莫测的意味。
店主人下意识打了个哆嗦,好半晌,结结巴巴问道:“叔公,我们现在要干什么?”
老人家抬起头来,望了一眼天色,神色不明的扔下一个字:“等!”
店主人:“……”
井上面的情况苏乩并没有关注。
她在老人家将玉扔进井口的那一瞬间就发现了,这井口其实是一处结界的入口,而那个玉可能能算得上是一把开门的钥匙。
从井口跳下来之后,映入眼帘之中的景象让她心里不自觉的有一点儿恍惚。
结界之中大体是一副山清水秀的福地样子,有山有水,景色算是怡人。当然了,苏乩觉得恍惚,并不是因为这里的景色过于秀美,而是因为,就在那蜿蜒曲折的小溪边上,盘着一条脑袋顶几乎已经生出一对玉色犄角的青色巨蟒。
苏乩:“……”
苏乩盯着巨蟒发了一会儿呆。
那巨蟒虽则体型巨大,但生的却一点儿也不狰狞,整齐的鳞片如同上好的玉璧一般,鳞次栉比的将它整个身躯覆盖起来,盘在那里有一半身体浸在水中的样子看起来竟有一丝微妙的脱离凡尘的既视感。
苏乩怔了一会儿,有些疑惑的问智脑:“乩是不是……见过他?”
智脑在内存盘里翻了翻,检索关键词之后正准备说话,就见那条巨蟒脑袋顶的玉角上突然泛出星星点点的光亮,一眨眼的时间,那些光亮汇聚起来,汇成一片然后落地,化成了一个青衣的人影出来。
那人影落地后,先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样子,发现并没有哪里不合适的地方之后,这才抬头,朝着苏乩看了过来,一双眼睛里那欢喜的意味几乎要直接从里面溢出来。
他几步向着苏乩走过来,然后笑盈盈问道:“苏仙,你来了。”
苏乩“唔”了一声,不知道有些该说什么了。主要是,虽然这蛇妖看起来仿佛什么问题都没有,但实际上,以苏乩的眼光,又如何能看不出来,这妖其实早就已经魂飞魄散了。
现如今出现在苏乩眼前的,不过是最细微的一抹残魂而已,还是那种大概和苏乩说完话,就会彻底消散,从此三界之中,遍寻不着的那种。
苏乩看着蛇妖那一张脸,不自觉的,就喃喃的问出了声:“你怎么,变成了这样了?”
蛇妖垂眸,并没有回答苏乩这个问题,只是看着苏乩的目光温柔的仿佛能沁出水来,然后勾着唇角笑了一声:“我就知道,你总会来的。”
苏乩干巴巴的应了一声:“是嘛。”然后就又没了话。
她刚刚在智脑的记录里,已经想起来了这蛇妖的记忆。眼前这蛇妖名为君影,甚至这个名字都是苏乩替他取得。苏乩第一次见着君影的时候,君影还是一个和那时候大部分妖族一样,热衷于血食以及猎杀人类的妖族,那会儿苏乩见了,原本是要直接将他打杀的,可后来阴差阳错的留了他一条命,只在他的神魂之中下了一个禁制。
那个禁制大体功能就是让他以后不能再干坏事的,君影最初的时候还很不信这个邪,后来吃了苦头才知道了苏乩的厉害。
结果不知道怎么的就成了苏乩的脑残粉。
苏乩回忆着最后一次见到君影时对方带着一波小弟行侠仗义(?),看着几乎能在下一秒走上妖生巅峰的样子,再看着眼前凄凄惨惨只剩下的一缕残魂,忍不住就:“……”
她沉默了一下,在溪边坐了下来,歪头看向君影,问道:“能说说吗?”
君影怔了一下,在苏乩旁边跟着坐了,许久,才叹了一口气,缓缓的叙说起来。
正如苏乩最后一次见到他是所看到的那样,那会儿他其实已经发展出自己的势力了,而且有苏乩在身后站着,毫无疑问他完全可以真的问鼎妖族巅峰。
可凡事都有例外,又或者说可能是物极必反,他猝不及防的就给翻车了,起因是一个非常信任的手下的背叛。
君影他自己本身并不是什么好性子,毕竟方面杀人放火喝血吃肉的事儿也没少干,就算后来被苏乩提点了,致力于好人好事做个五讲四美的好妖族,但骨子里的性格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改变的呢?
这么说的意思是,平心而论,就性格而言,君影他真的不是一个合格的君王。
——嗯,这里说的是君王,而不是妖王。
毕竟妖族向来讲究强者为尊,想要当妖王是非常容易,只要将上一任有名有望的妖王打败就可以了。
所以有那么一段时间,妖族中叫的上名号的妖王就很多,基本上没一片区域,都能冒出一个自称妖王的妖族来。
这些妖王有胆子自称妖王,那也确实是有些本事的。别的不说,就是孙悟空当年在花果山作天作地的时候,也是有着一个妖王的名头的。
嗯,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妖王这么多,总是有生出摩擦的时候,而且也是一个不服气一个——毕竟大家都是妖王,没道理我就要对你示弱对吧?
而且时间久了,总是有些妖王不满足于紧紧只做这一片区域的妖王,这就和人族国家与国家之间相处是一个道理。
不同的国家之间,总是有强有弱,一般情况下,要不就是弱者对强者称臣,要不更干脆一点强者直接吞并弱者。
人族因为自身问话,还讲究一点,不管是臣服还是吞并姑且还会先找一个过得去的理由,妖族就不一样了,习惯了直来直往的他们更接受#不服就干#的程序。
在这种大背景之下,致力于德智体美全面发展(?)的君影在一群大老粗妖王之中就显得非常的格格不入了。
又君影他因为受到苏乩的影响,格局就和普通的妖王很不一样,他们都想做妖王,而君影他想做的,是君王。
但偏生,他有这个想法,却没有这个手段,翻车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这其中细则这里暂且不提,总是君影当时非常狼狈的退出了这个妖王圈,然后躲到了这个不为人知的城镇之中。
这城镇附近有一座山,山上灵气还算浓郁,他最初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身受重伤,这里养伤虽然效果不比他以前的洞府,但也聊胜于无。
于是君影就在这山里开了一处洞府住了下来。他艰难的养了一段时间,终于养的好了有两三成可以自由活动的时候,没忍住从洞府里跑出来溜达了。
也是巧了。
因为君影主要目的是养伤,所以洞府开的比较隐蔽,外面又设了阵法将其隐藏了起来,一般人或者妖族都很难发现这里还有个洞府这样子。
先前说过了,这山上灵气还算说得过去,能被君影看上,那同样也有可能被其他人或者妖族看上,嗯,这么说的意思是,就在君影闭关养伤期间,这山就被一个不入流的妖族给占了。
嘿,君影那个暴脾气哟,一出来发现自己的地盘上竟然还敢有其他妖族这么嚣张,当时就气炸了,直接出手将那妖族打的不能再死。
——然后这个过程被城镇的普罗大众就看到了。
这里得说一下,这个妖族也确实并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热衷于血食也就不说了,甚至还喜好美色,就君影闭关这么长时间,他就将这山脚下城镇里姑娘们年龄不论,都糟蹋了个遍,如果不是那妖族霸道,不允许他们离开,这城镇里的人哪怕是背井离乡,也早就跑光了。
可以想见,当君影打杀了这个妖族并被城镇居民围观了全过程之后,这些村民们一个个激动的跪下来喊着仙人什么的,也并不多么出乎意料了。
君影对这些普通人类的感谢并不如何感兴趣,不过他也因为长久以来的习惯并不会对这些人出手,而那些人类因为感激于他,每每上山就会恭恭敬敬的给他供奉,君影对此没说什么,众人就当他是默认了,结果久而久之,双方微妙的就形成了一种相当和谐的场面。
时间就这么一点一点的过去,君影的伤也在一点一点的恢复,就在君影以为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时候,一个道士出现了。
那个道士本事是有的,但为人就有些不好说了。他在开到这个城镇的时候,就发现这个城镇的特别之处——到底这年头灵气浓郁的地盘都有人或者妖族占了,难得遇见这么一处无主的山头,道士简直感觉十足惊喜。
以及是的,道士并没有发现这个山头其实是有主人的。
一方面君影他修身养性多年,身上并不比一般妖族那样带了血腥气,反而因为遍行好事,身上带了功德,使得等闲人都看不清他的真身。
另一方面,这么多年下来,在城镇居民那诚挚的信仰之力的加持下,他已经渐渐的有些要从蛇化为蛟龙的趋势了。
那个道士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出现的。
道士并不是个正经道士,在注意到这山的特别他就在这里留了下来,并且在这个过程中,他发现这个城镇的居民都特别健康,而且特别长寿。
——这着实令道士十分好奇。
更具体的说,道士对这其中隐藏着的秘密生出了贪婪之心。
他修道多年,总不得其门而入,还因为心思不正而被师傅赶了出来,一个人流浪这么长时间,他早就生了执念,心心念念总想着要修炼得道,好让他那师傅意识到自己是有多么有眼无珠。
在注意到这个城镇的特别的时候,道士就觉得,他的机会来了。
他开始悄悄的将城镇里的居民掳走,然后意图用他们的血肉炼丹——他的逻辑也是足够简单粗暴:既然这些人这么长寿健康,那说明他们的身体里肯定有能让他们健康长寿的东西,所以他用这些人炼丹,然后将丹药服用,岂不是就能继承这种健康长寿的特性?
这个推论真是有理有据反正他自己非常信服。
第二百三十章 这个仙人
就君影个人而言,他自己真情实感对人类的怜悯之心其实是没有多少的,但大概是因为习惯了,或者其他更多的原因,在那些人类跪在他们为自己塑造供奉的祠堂里哭着恳求自己的帮助的时候,君影果真如他们所愿的出手了。
但可能是他时运不济,又或者说,他许是真的注定了就是这样的命运,就在他即将要将道士打败的时候,他那由蛇化成蛟龙的雷劫,在此时姗姗来迟。
道士很快就发现了这雷劫的不对劲儿,进而发现了君影的真身,继而欣喜若狂。
他一开始的疑惑在此刻仿佛也好像有了最合理的解释,这一切都是因为这条即将化成蛟龙的蛇的存在!
自古以来,蛇化龙本就难得,更是要有天大的机缘才能有幸亲眼见证这一个过程,甚至于只是见证过程,对一般的修道之人来说,都足以让自己饿心境更上一层楼。
但这个道士在意识到这条蛇要渡劫时,心里的第一个想法却不是自己的心境如何如何,而是想着,若是这条蛇在渡劫之后身受重伤,那么他是不是可以趁机做些什么?
他这么想着,也顺从心意的这么做了。
修炼一事本就逆天而行,所谓#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天道原本对修道之人就只留了一线生机,抓住了,自然得道,抓不住,也就此身死道消。
君影其实原本是能抓住这个机会的,但那会儿道士大概发现了他对这城镇里普通群众的在意,竟丧心病狂的直接以术法捉了那些人过来,以血肉为食短暂性的提高了自己的能力,一方面破坏君影额心境,另一方面则是趁机作乱。
道士的做法十足卑鄙,但却很有用。
还在渡劫的君影果真就被影响到了。他那会儿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鬼使神差的,就将自己最后的底牌拿出来护住了这个城镇。
……
苏乩听君影有些简略的说了自己身死的过程,不知道怎么的,心里竟突然滞了一下。
好半晌,她开口,有些难受的问道:“你后悔吗?”
君影愣了一下,然后就笑了起来。
——这个问题可真不像是他印象里的苏乩会问出来的问题。
君影这样想着,面上的神情不自觉的看起来就越发的温柔,他就这样注视着苏乩,温声道:“虽然直到现在就连我自己也不清楚当时为什么会这样选择,但就目前为止,我并不后悔。”
最后护住城镇的那件宝物其实是苏乩给的。
那会儿苏乩曾替他掐算过一次,算出他未来不可限量,但前提是熬过一次生死劫。
君影这个时候也不清楚自己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了,但总归后悔这种情绪是没有的。非要说的的话,大概可能有那么一点儿遗憾,但那么一点儿遗憾在再一次见到苏乩的时候,就变成了心满意足。
他虽然知道自己一定能等到苏乩,但怎么说呢,他还是庆幸,自己没有等太长时间——也不是说觉得等不下去了,他只是有些担心,太过漫长的等待会让自己这一抹残魂渐渐的失去神智,最后变成连自己也不想见到的模样。
索性现在的时间刚刚好。
君影笑着,有些突兀的开口道:“能再替我讲一讲,人间的事吗?”
苏乩不可自抑的睁了睁眼睛,愣了一下,之后才反应过来,好半晌慢半拍似得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
等苏乩从君影的埋骨之地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然黄昏,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苏乩就站在井边,发了一会儿呆,直到发现她出现的店主人跑出来,一脸惊喜的叫了声:“您回来了,苏……姑娘。”
他叫苏乩的时候,嘴里不自觉的就含糊了一下。
主要是在苏乩和君影的残魂说话的时候,店主人也听自家叔公说起来城镇里久远的传说,以及那个为了救城镇的人们而身死道消的仙人。
店主人心里就想着,苏乩既然能和那个仙人牵扯上什么关系,指不定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呢,所以在称呼她的时候,不自觉就打了个磕绊,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叫才合适了。
索性苏乩对这个也不在意。
她朝店主人点了点头,想了想,然后开口问道:“你的那位叔公呢?”
店主人怔了一下,道:“叔公年纪大了,这会儿在后面休息。”
苏乩:“……”
——哦,对,人类的老人家还是比较脆弱的。
店主人解释了一句,又道:“苏姑娘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叫叔公起来。”
苏乩叫住他,摇了摇头,道:“不必。”
她其实只是想问一下那个老人家,君影后来和那个道士具体怎么样了而已。约莫是因为过程有些惨烈,君影没有细说,只说自己保护了城镇居民之后无力度过雷劫,就这么身死道消,最后在居民们的信仰之下才保得了一缕残魂,就在这洞府中残喘至今。
至于那个道士,他却再也没有提过。
但正因为他没有再提起那个道士,苏乩才觉得不对劲儿。那道士本就心术不正,看到君影保护人类而将自己彻底暴露在雷劫之下,不趁机做些坏事才奇怪。
只是不知道君影那时候还有没有余力对付这个道士。顺便这个城镇里现如今的那些怪物,和之前的道士究竟有没有什么关系。
苏乩想着,一时之间就有些出神。
店主人悄摸摸瞅了她两眼,见她站在那里不说话,也没敢打扰,跟着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就悄摸摸的退了出去。
也不晓得过去了多长时间,苏乩再回神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黑了,而店主人的那位叔公老人家也休息好了,这会儿店主人弄好了晚饭,正准备过来叫苏乩吃饭。
苏乩应了一声,随意吃了些东西。店主人大概之前已经和自家叔公说过了苏乩有事情要问他的事儿,故而苏乩吃完饭的时候那位老人家也紧跟着放下了筷子,苏乩见状就道:“不急,你且先吃饱了再说。”
老人家摇摇头,道:“晚上了,本来我也吃不得多少。”
苏乩看他并不是客气,于是点了点头,两人各自坐了,就提起了自己想知道的问题。
君影和道士同归于尽的事情算下来大概是在六十多年前,好巧不巧老人家那时候正是个几岁的小孩子。
虽然那会儿他年纪小,但可能是因为记忆太过于深刻的缘故,即便是六十多年过去了,再提起来的时候,那时候的景象在他脑海里依旧十分清晰。
“那时候,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位仙人的真身……”
正如之前君影所说的那样,道士以人类作为道具,一则扰乱君影的思绪,二则食其血肉增强功力。而君影心软,不忍心见这些人类就这么死去,就将自己护身的法宝护在了城镇上方。
那法宝是苏乩给的,比起先天灵宝来其实也不差什么了。那道士不过是个心术不正的邪道士,拿这个法宝没办法,当即就恼羞成怒了。
但另一方面他又注意到君影在将法宝给人类之后,自己却完全的暴露在雷劫之下,很快就被那接二连三的可怖雷劫弄的遍体鳞伤了,甚至不受控制的将自己的原型化了出来。
君影的原型的其实是非常好看的,不占半点儿血腥气,鳞片漂亮又精致,而且那巨大的身形遮天蔽日腾云驾雾,看起来气势逼人。
只不过也就刚化形出来的时候是这样而已,在被雷劫劈了几下之后,他那漂亮的鳞片很快就裂开了,一道道鲜血从伤口里喷洒出来,简直都要将整个山头染成了红色。
道士看他这样凄惨的模样,当即就又是贪婪又是嘲讽的笑了起来。他笑完也不满足,还故意在城镇居民面前挑拨离间,说君影不过是个妖怪,吃人喝血的那种,你们这些愚蠢的人类都是被他骗了之类的话。
然而道士并不知道,其实这个城镇的居民从始至终都知道君影的真正身份,然而即便如此,他们对君影有尊重,有崇拜,有信仰,有敬畏,却独独没有恐惧。
——有谁会恐惧一个长得漂亮,还一直如同一个可靠的神明一般保护着自己的存在。
甚至有的时候,君影化成了原型之后还会带着一些#胆大包天#的孩子们感受一下在空中飞腾的感觉。
所以道士的挑拨离间并没有什么作用,非但如此,他那样的话反而激起了人们的愤怒之情。
他们原本就因为君影看起来形容非常凄惨的样子而觉得揪心的很,这会儿再听到道士还幸灾乐祸,就好像终于找到一个出气筒了一样。
他们单打独斗不是道士的对手,而且道士还会术法,一般时候他们对上根本就防不胜防,但是此时此刻,他们被君影的法宝保护着,而且还是这么多人都聚在一起,人多势众又在愤怒之情的加持之下对上道士根本半点不虚——之前道士用术法将他们全部掳过来时打算炼化血肉为自己所用的,却不想这个时候看起来就完全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道士当即就被这些普通人打了个满脸开花。
又道士终归是有法力护身的,一见情况不妙,索性使了术法,也顾不得从君影那里抢什么好处,直接转头跑了。
他这个反应细细想一下其实还是挺合理的。
他本来就因为心术不正才被逐出的师门,出来后肯定也不会改了性子做什么好事,但事到如今还依旧活跃在作恶多端的第一线并不是因为他法力高强,而是因为他非常的惜命。
他贪婪成性,却又谨慎无比,哪怕再有天大的好处,但基本上只要一觉得情况不对,他绝对二话不说转头就跑。
这也让他能一直在作死,但却从来没真正的提到铁板。
这次也是一样。他见着村民们跟疯了一样,又有君影的法宝保护,一时半会儿的连他也不得不掠其锋芒,只能选择战略性的撤退。
他撤退时还想呢,这蛇妖一看就在雷劫下面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他完全可以等他死透了之后再出来,悄摸摸的将他妖丹吃了,然后这尸体炼化成法宝岂不美哉?
就他目测来看,这蛇妖最起码也活了上千年,妖丹能增长多少年功力就不说了,就是他那一身蛇皮,炼化了也是难得的法宝呢。
道士想的挺好的,但万万没有想到雷劫结束的时候,君影其实还是有半口气的。
挺着这半口气的君影艰难的以一个玉佩为媒介,将自己的肉身封印了起来,然后留下了几句话之后,才跟着自己的肉身一同消失了。
苏乩:“……”
苏乩好半晌没说话。她只是想,君影那样傲娇一个蛇妖,那会儿得有多疼呢。她想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他最后说了什么?”
老人家闻言,不禁深深地看了苏乩一眼,半垂下眼皮,将君影消失前说的话转述了一遍。
那会儿君影其实完全已经没有余力再做更多的事情了。为了方便又或者说看不起来不那么吓人一点,他只能勉强自己化出人形,然后一句一句交待着事情。
那道士跑掉的时候他也注意到了,不过他也知道,对方只是暂时的逃跑,以后肯定会回来的,所以他将那个法宝留了下来。
但有个问题,那法宝被他温养了几千年,早已经和他融为一体,他若是魂飞魄散了,那法宝可能过不了多长时间也会失去作用,那个时候那道士若是还想再做什么,就真的没有办法了。
君影也是有够狠心,他料想到道士对自己的肉身肯定不会轻易死心,索性用自己以前退下来的蛇蜕伪造出了一具蛇尸,里面下了各种剧毒,只要道士敢用,就绝对不会让他占到便宜的那种。
完了之后,他仍旧不确定道士会不会因此彻底死掉——那道士的谨慎他也是见到了的,连一群发怒的凡人他都不敢硬刚,拿到蛇尸后检查一番才会用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虽然说以君影下的毒来看,接触了就会起作用,但到底没有长时间近距离接触效果大。
所以君影想了想,最后突然就笑了起来。
老人家那时候年纪还很小,并不能理解为什么在这样的时候那位仙人还能笑的出来,可他仍旧是觉得,那个时候的仙人,笑容真的是温柔极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 这个汇合
他那样笑着,然后说:“你们以后见到了一位姓苏的姑娘,就求她帮帮你们,她一定会将这件事情彻底解决的。”
众人:“……”
他这话说的虚幻,却又像是预言一般,众人听了,就又是茫然又是慌乱。好半晌,有人问了一句:“那位苏姑娘,真的会结束这一切吗?”
君影就敛眸,目光显得越发的柔和,但语气却又奇妙的带着十足的笃定:“是。”
他说着,又忍不住笑了一声,就好像有这样一个姑娘,他只是想起来,就忍不住能笑出声来一样:“她是那样善良的姑娘,你们若是求她,她定然会不忍心的。”
……
老人家那时候还小,形容不出来君影当时的神情具体是怎么样的,但等他后来渐渐的长大了,然后娶妻生子了之后,他就恍然觉得,能让那位仙人一提起来就露出那样的笑容的人,想来定然是喜欢极了吧。
这话老人家只在心里猜测,并没有直接说出来,而苏乩也没有再更详细的问,她现在心里有些发堵,还有点儿生气。
至于为什么生气,其实她自己也说不上来,就是一时之间觉得……怎么人心就能坏到这种程度,又觉得,君影怎么就能这么……傻呢。
明明人族自己都觉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可偏偏他一个蛇妖,却为了这一城镇的普通人,而丧了命。
苏乩想起在秘境之中的时候,君影的残魂半垂着眼睑,眉眼带笑的说他自己并不觉得后悔的模样,心里霎时间就仿佛被浸泡在温水中一般,温温软软的,却又莫名让人觉得难过。
老人家说完之后,没见到苏乩有什么反应,在心里下意识猜测着苏乩和君影的关系,一时之间也不禁生出了些许酸涩的意味。
到底在他心里,或者说在这个城镇里所有当年亲眼见证过君影护着城镇的场景,如今却已经上了年纪的老人家眼里,君影已经完全被神化了。
——任何一个有着正常良知的人,在最绝望的时候被拯救,总是会觉得记忆深刻,并且不论过去多长时间,也会对此记忆尤深并且心中无限感激的。
老人家就是这样。
他悄悄地看了苏乩一眼,不知为何,忍不住在心里轻轻的叹了一声气。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一声叹息叹的是什么。
大概是为了君影,又或者是为了苏乩——当然,也有可能是为了君影那表现的十足明显的感情。
这让老人家觉得,原来即便是神仙,也是会有这样遗憾的时候的。
他心里一番思量,面上却再也无话,只是看着苏乩不像是想继续问什么的样子,安安静静的就走出了院子。
在走出院门的那一刻,他心里想着,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吗?
是的,这一切,在这一天,终于要结束了。
宛如一场噩梦终于清醒,但这噩梦中却仍旧有着些许温暖的,让人觉得难忘的东西,这让这一场原本应该被遗忘被憎恶的噩梦,在后来被回忆起来的时候,竟奇妙的能生出一丝感动来。
苏乩当天就跑去那个苟延残喘的道士的老巢,将这个恶事做尽的道士赶尽杀绝了。
这道士在六十年前果真中了君影在假蛇尸上留下的毒,但他到底谨慎,在用这假蛇尸之前也顾忌过君影真身为蛇,也不清楚这蛇本体有没有自带剧毒,因而炼化时就十分注意。
不过即便他十足谨慎,君影下的毒也不是等闲,只是接触了些许,就让这个道士差点儿连半条命都没了,遗憾的是,道士并没有因此而觉得后悔自己做错了事,反而是直接走上了更加丧心病狂的道路。
他在被师门赶走以前,也曾(看起来)是个交游广阔的好道士,背地里再心术不正,表面上也是正正经经的如同其他道士一般有好好行侠仗义斩妖除魔的。
也就有那么一次,他抓到一个作恶的妖族,在这个妖族那里得了一种利用人族血肉来提高法力的方法,他那会儿虽没有用过这种一看就很伤天害理的办法,但也是鬼使神差的并没有将其销毁,反而悄悄地留了下来。
之前他摄取这个城镇居民的那个法子就是他从那个妖族手中得到的那个功法的入门,在中了剧毒命不久矣之后,他索性破罐子破摔,直接将就修炼了那个邪异的功法。
那功法也是有些讲究,最开始的时候随便一个人族就可以修炼,但到后面越高深的程度,对人族的要求也越高,也就渐渐演变成了后面只需要女子,并且从最初的普通女子到后来的未出阁的女子到最后要八字极阴的女子这样的变化。
苏乩见到这个道士的时候,一眼就觉得这个道士已经不能被称为“人”了,他分明早就入了魔。
她将道士很快处理掉,收尾的时候在道士的洞府里见到了诸多尸骨,沉默了许久,将这些尸骨一具具收敛起来,让城镇里的居民一个个的认领了回去。
——即便单纯的尸骨已经分不清具体谁是谁,但最起码有这么一副尸骨留给家人,当个慰藉也是好的。
那几天城镇里充斥着一种压抑又茫然的感觉,若不是苏乩还顾忌着想要等这些尸骨都入土为安之后替她们超度一番,都差点儿待不下去想直接离开这里了。
索性从头到尾还有智脑在一直陪着她,这才让苏乩没有因为整个城镇里弥漫着的这过于压抑的氛围而受不了。
一直断断续续的忙了十几天,所有的尸骨才被全部入土为安,苏乩看了看整个城镇里仅有的几十个人——还全都是男性,心里也不禁叹息一声。
临走时,她还是没忍住道:“如今困住城镇的阵法已经被破,你们若是想离开,就离开吧。”
虽说时人都讲究落叶归根,一般若不是天大的天灾人祸,都没有人肯背井离乡的。但对这个城镇而言,家乡的印象完全不是想象中应有的温暖港湾或者说什么依靠后盾,反而是一个浸透了噩梦的场所。
在苏乩说这话之前,也不知道是已经习惯了还是麻木了,所有人都没有想过离开这里的事情,所以在听到苏乩这样说之后,他们脸上的神情是恍惚且茫然的。
苏乩被这样的神情注视着,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须臾,叹了一口气道:“外面世界那么大,多看看,总是好的。”
她也是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
这个城镇已经被压抑了太长时间了,久到城镇里的人几乎已经完全失去了自我。而且如今这里只剩下男人,没有女人,城镇也总归发展不下去的,离开其实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因为她虽然同情于这些人的遭遇,却也没有办法感同身受,说的多了,就好像微妙的有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感觉。
苏乩无意于此,只能开导那么一两句,然后就离开了这里。
不过离开之前,她看着那些当年见过君影的老人家们已经恢复了些许精神的样子,心里到底是感觉稍微松了一口气。
漫步在林间小路上,苏乩突然开口:“乩没有想到,君影他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说实话,苏乩第一次见到君影的时候,以她和智脑的三观来看,对方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好妖怪,甚至按照苏乩向来的习惯来说,遇见这样的妖怪,她很可能会将其封印或者更直接一点送他去轮回完事。
不过大抵也是命该如此,苏乩那会儿鬼使神差的放了他一条生路,却让他走上了一条和原本截然不同的未来。
苏乩感叹了一句,智脑没接这话。
实际上也没有什么可接的,活了这么长时间,苏乩不至于连这样的离别也看不开。可看开归看开了,该有的难过却也一点儿不会少。
而且智脑觉得,苏乩心里其实都是明白的,只是心里不舒服,单纯的想要说出来而已。
所以她说了,它听着,这样就很合适了。
……
离开那个城镇之后,苏乩短时间内不想再到人类的城镇里去,于是就在山林里瞎转悠。
说起来就苏乩个人而言,在山林里生活听起来好像风餐露宿很凄惨的样子,但实际上她衣食住行都有法宝,平心而论可比一般人类的宫殿豪华多了,算起来生活质量也比在人类城镇里生活时更高一点。
而且在大自然里感受清风明月,心境上也不由自主的会变得更开阔一些,故而苏乩也就索性这么直接在人迹罕见的山川之中走走停停了。
时间流逝无知无觉,一眨眼冬天就差不多快要过去了,苏乩还是被智脑提醒了,才想起来,入冬之前和玄奘他们约好了,等冬天过去再集合的。
“这会儿再往回返,路上不耽误的话时间就差不多刚刚好了。”
智脑算了一下时间,这么说道。
它这算的时间是以苏乩按照普通人一般以步行或者骑马为主要出行方式赶路的速度,不过我的没有顾及到天气或者地形的影响,毕竟体验人生归体验人生,适当的还是可以变通一下的。若是真紧急了,一个法术用下来腾云驾雾过去也就一眨眼的事情。
苏乩闻言,点点头:“也好,那就往回返吧。”
下了决定之后苏乩就又沿着原路折返回去,值得一提的是,她再一次经过过来时路过的那个城镇的时候,城镇里只剩下了几个实在走不动路觉得自己时日无多没必要折腾的老人家了。
其中就有那个店主人的叔公,也就是之前告诉苏乩君影的事的那位老人家。
老人家再一次看到苏乩,很是有些高兴,他颤颤巍巍将苏乩迎进店里——因为城镇里大部分人都离开了,现在剩下的这几个老人家就都住在了一起。
原先那店主人的店铺正好在镇子中心,具体各处不近不远刚刚好,又有多余的房间住人,几人一合计,就一起在这里住下了。
故而苏乩过去的时候,几个老人家都在大堂里坐着,各自发呆的发呆,出神的出神。
那老人家将苏乩带进来,其他老人也就很快回了神——毕竟这城镇里现在就剩下这么几个人,猛的一个不熟悉的人过来实在过于明显了。
几位老人家看见苏乩,先就出了一下神。
这几位都是上了年纪的,也就是说,六十几年前的时候他们都是亲身经历过的,更具体一点就是,他们也都知道,有这么一位姓苏的姑娘是那个一直守护着他们的仙人等待的人。
虽说之前苏乩处理那道士的时候也在这城镇里留了十几天,可那会儿大家因为才真正意义上的得到自由又加之见到了亲朋好友的尸骨忙着为他们入土为安,也没有什么心思多想些别的。
这会儿就不一样了。
现如今城镇里能离开的青壮年都已经离开了,去外面的生活过于会有波折,但他们的未来只会更好,会有各种各样的选择,而不会比之前更坏了。
对于他们这些老人家来说,能看到年轻人有全新的希望,就觉得非常心满意足了。
这一心满意足,人就放松了下来,这一放松下来,就有心思想别的事情了。
比如说那个传说中为仙人所挂心的姑娘,原来是这个样子的。
几位老人家看着苏乩,神情又是恍惚,又是感动,苏乩就:“???”
——虽然看到几位老人家的精神面貌已经和她当初离开时完全不同这一点让她觉得很是欣慰,但这个极具存在感的眼神也有点儿过了吧?
还是叔公比较稳得住,毕竟他可是和苏乩接触最多的人,别的不说,就当时他说完君影的事苏乩的反应,也能让这位年纪大了的老人家看出来,那位仙人付出的感情,并不是单方面的。
即便可能双方的感情并不是一个概念,但有回应的感情却总是能让人觉得欣慰的。
苏乩坐下来和几位老人家聊了聊,得知了她离开之后城镇居民的安排,心中也是各种感慨。
一番波折,苏乩终于成功的回到了当时和玄奘他们分别的那个村子,她过去的时候孙悟空他们还没过来,仍旧只有玄奘和沙悟净两个人。
值得一提的是,一个冬天不见,就单单只从外表来看,玄奘法师果然有了不小的变化。
第二百三十二章 这个入世
玄奘如今做的俗事打扮,一头长发如墨,束的整整齐齐,用玉环固定着,眉目疏朗,笑容温和,配着一身合体的常服,当真是一举一动皆可入画。
说实在的,苏乩一眼见着他的时候,都差点儿没有将他认出来。
他那会儿正和旁人说话,面上笑容显得尤其温和,便是春天还没正经来,可看着他面上的笑容,也不由得就让人觉得,怕是春天的花全都开了,也不过就是这样了吧。
苏乩瞅了两眼,见玄奘并没有注意到她,且沙悟净也没和玄奘在一块儿,想了想,就没打扰玄奘和别人说话,只四下里望了望,就在这城市街道里溜达起来。
说来那会儿他们将玄奘送到这个城镇,也是没有多留,便各自散了,所以事到如今除了玄奘和沙悟净,其他人还不曾亲眼看过这个城镇呢。
苏乩心里想着,就随意沿着街道漫步而行,一抬眼看见了一座茶楼,她就抬脚走了进去。
大抵这个世界上所有的茶楼都是大同小异,苏乩一进去,就有小二迎上来,笑容满面的做了个揖,询问了几句苏乩的要求,就将人带到大堂里一个空桌子前坐下了。
这会儿大概正是时候,茶楼里客人挺多,大堂中央还留了一处空地,上面放了一套桌椅,有个说书人正语气激昂的说着故事。
苏乩坐下,听了一耳朵,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这人说的就是很常见的那种传说故事,神神鬼鬼之类的,尽管这位说书人说的时候语气动作都很到位,第一次听的话大概会觉得很有气氛。
但问题是过来的基本上都是老熟人,新客人有,但是少,所以茶楼里坐着的客人听了几句,就有几个不耐烦的笑骂了几句:“老林,你这整天翻来覆去的就这么几个故事,就没什么新鲜的事儿可说的么?”
说话那人语气并不如何好,被叫做老林的说书人闻言也不生气,就陪着笑道:“那张老爷想听什么故事?”
——这也是个熟客,来来往往见得多了,老林也知道这人的性子,就直接开口问了。
那人闻言,捻着一粒花生米朝老林扔过去,口中道:“是你说故事呢,这会儿倒来问我了?”
老林笑呵呵应了几句,那人也不是刻意找事情,就是确实最近一直听的都是这么几个故事,一两次听着还有些乐趣,不过听的多了,老林一起个头,他就能知道下一句词了,这听着还有什么意思。
毕竟吃饭的地方多了去了,这座茶楼里东西也不是顶好,他过来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这个老林说起故事起承转合跌宕起伏,很是下饭。
客人经常过来捧场,老林自然也是承这个情的,和这位张姓的客人说笑了几句,他低头思忖了一下,就抬头道:“您别说,我这里还当真就有一个新故事。”
这故事说起来是他才刚刚准备好的,因为其中有些细则一直不能确定,他有好好雕琢了一段时间,但始终不得要领,最后还是找了当事人,才最终将这个故事完成了。
以及这个故事是有原型的,他以前还没说过,正打算这几天就试试水看看反响,却不想今儿正好也算个机会,老林想着,面上就露出一个微妙的表情,然后开了口:
“各位看官可知道年前肖家的事情?”
他这一句话说出来,整个大堂里顿时一片哗然,老林半点不慌,微微一笑,继续道:“各位可听好了,接下来小老儿要说的,就是这肖家的事!”
他“啪”的一声将扇子打在桌子上,众人下意识安静下来,细细听了起来。
苏乩见状,也不觉竖起了耳朵。
这件事就发生在年前。
却说有那么一天,正逢大雪纷飞,天地间一片白茫茫,又快过年,家家户户准备年货的准备年货,缝制新衣的缝制新衣,总之是虽然地里没有农活,但大家普遍还是非常忙碌的。
而且鉴于时节,大家的忙碌里都夹杂着喜悦。
然后就在这一天,大概就刚到十二月的样子吧,就在一派高高兴兴准备欢度新年的氛围之中,一个男人死在了深夜的街道上,据发现他的更夫口述,那人当时躺在一片白雪之中,胸口破了一个大洞,却没有半点鲜血流出来,现场恍惚好像有一个红色的影子飘过。
更夫当时就连滚带爬跑去官府报了案。
官府对此非常重视——你说这大家都欢欢喜喜准备过年呢,突然出了这样的事情,多破坏气氛的?
知县大人觉得这个凶手完全就是在挑衅自己,于是他一番调查,遗憾的是连一个嫌疑人都没有发现。
知府就很不高兴。还不等他发脾气,却不想只隔了一天,又有一个人遇害,这次遇害的,正是那天第一起凶杀案件的目击人,也就是那个更夫。
根据仵作检查,更夫和之前那位受害者死状一模一样,面上不见任何痛苦神色,胸口开了一个大洞,心脏被从这洞里掏出,伤口处十分平整,干干净净没有半点鲜血。
情况一度陷入了僵持之中,原本欢喜的过年场面也被蒙上了一层阴翳。
且值得一提的是,在开始调查之后,官府才发现,原来受害者并不是只有这两个人,还有好几个人是同样的死状,但大概是因为其他人死的地方都没在大街上,家里也没有什么其他人过来报案,所以一时之间并没有被发现。
但因为调查这两起案件,倒是让捕快无意间发现了其他人的尸体,且直至都二十五了,眼见着剩五天就过年的时候,受害者已经有十余人。
——这已经是个惊天的大案了。
但棘手的是事到如今别说凶手了,官府连一点儿线索都找不到。
就在这个时候,府衙里一个上了年纪的捕快,突然间就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件事。
那大概是十多年前吧,也是有一年快过年的时候,城中连续发生了好几起凶杀案件,且无一例外被害人被发现的时候,都没有心脏。
知府听老捕快这么一说,当即就觉得不大好了,就问说最后查出来凶手了没有?
老捕快摇摇头,道:“当时有一个路过的铃医,在见到了受害人的尸体之后,说这并不是人作出的案子。”
说到这里,周围听着的知府并其他捕快不觉倒吸了一口冷气,好一会儿,才有一个年轻的捕快睁大了眼睛问道:“这话的意思是……?”
老捕快冷冷瞥了那年轻捕快一眼,沉声道:“这是有妖孽作祟。”
众人:“!!!”
知府是个读书人,读书人向来是不大相信这些的,但讲道理,这年头说是#子不语怪力乱神#,实际上这种神神道道不可说的事情,仔细查一查其实还挺常见的。
知府是见过世面的,所以他冷静了一下,又问说:“那最后是怎么解决的?”
——是的,这会儿知府心里想着,甭管这凶手到底是不是人,这大过年的,总是要有个解决办法的。
既然都隔了十多年没有再发生意外,想来那时候那个路过的铃医肯定是给出了什么行之有效的方法了。
知府这个推断很合理,老捕快一听他这个问题就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但问题是……
“那个铃医当时留下来了一晚上,当天晚上所有人都听到一声凄厉的不似人声的惨叫……”
那会儿他们都以为那个妖孽是被铃医解决了,但实际上第二天的时候,铃医脸色惨白,只留下一句那妖孽身受重伤十年内不会再出现,就匆匆忙忙收拾包裹连夜离开了——连休息一下养养伤的功夫都没有。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老捕快其实也不是很清楚,但不得不说,比起其他人来说,他对那个妖孽的了解可能会更深刻一点。
他那会儿也是个捕快,不过比如今更加年轻气盛一点,那天铃医虽然多次警告说夜里都将门窗紧闭,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来,但捕快在听到街道上的动静,还是没忍住将门打开了。
那个时候映入他眼帘的,是铺天盖地的红色,和一张没有五官的脸。
只那么一眼,捕快就连续做了十几天的噩梦,如今十多年过去了,他以为自己都将这回事快忘得干干净净了,可当案件重演的时候,老捕快突然发现,原来那天夜里他从门缝里看到的一切细节,都还清清楚楚的印在他的脑海里,一点儿也没有褪色。
老捕快想着,不自觉打了个哆嗦,脸色不自觉的也苍白起来。
他年纪大了,在衙门里是很有些资历的,就是这位知府大人刚来任职的时候,也曾仰仗过这位经验丰富的老捕快。于是这会儿众人见他露出这样难看的表情,忍不住就面面相觑起来。
正当衙门里众人一筹莫展的时候,有一位公子带着侍从走进了府衙的大门。
说到这位公子,在这个城镇里也算是出名的。
他并不是这里的本地人,而是这个冬天才来到这里的,据他所说,他是带着几个侍从致力于游览名山大川然后写游记的,刚好这个冬天到了这里,打算过个冬再继续出发。
——虽然众人对他这个爱好不是很理解,但谁让他长得好看!
是的,这位爱好清奇的公子容貌着实是出色,且身上气质也非常特别,连跟在身边的侍从也是面若好女,精致无匹。
虽说#人不可貌相#的道理大家都懂,但不得不说以这位公子这般出色的长相,足以让这个城镇的居民对他有一个很好的第一印象,更别说后面相处下来众人发现这位公子还信佛,是个真真正正的慈善人。
顺便说一下其实在老捕快提到十几年前那事儿之前,知府还曾经怀疑过这位看起来光风霁月的公子来着,谁让他们是这个冬天才来到这里的,而他们一来,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不怀疑他们怀疑谁?
虽然这个怀疑还没来得及发展就因为老捕快的话而消散了,但府衙里的一众捕快们都是知道自家知府大人对这位公子的怀疑的,于是当这位公子走进来的时候,气氛一时之间安静的有些尴尬。
这位公子姓玄,他一进来就察觉到众人脸上表情好像有些微妙,但他并没有在意这个事情,只是行了一礼然后脸色肃然道:“冒昧打扰,实在事出有因,还望知府大人莫怪。”
知府大人性子挺好的,对普通民众向来十足宽容,要不然这位玄公子也不至于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没有通报就进来了。
于是在一阵尴尬的安静之后,知府点点头将玄公子请进来,然后问起了他的来意。
玄公子果然是有正经事情,而他要说的事情也正是知府头疼的事情,即最近发生的那实际上掏心命案。
玄公子一开口就直奔重点,不给人一点儿准备时间的就来了一句——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我还是得说一句,这一连串命案的凶手不是人,是妖怪!
当然玄公子遣词造句并没有这么直白,但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
知府原本只是抱着随便听听他说什么的心态和他坐下来的,但这句话出来之后,知府霎时间就一个激灵,脸色大变。
玄公子半点不慌。
他既然过来了,那自然是早就做好了准备的,是故当知府问起来的时候,他直接将自己知道的全部都说了出来,末了又指了指一直站在他身后玩着头发的侍从表示,我这个侍从能够解决这个事情。
知府和一众捕快看着那穿着一身浅青色衣裳,站的歪歪扭扭没有半点仪态,且一张脸比一般女子更加秀气身形略显纤细的青年,忍不住陷入了沉思之中。
玄公子的侍从姓沙,又实际上他说是玄公子的侍从,但城镇里所有见过两人相处的人都觉得,这两人说是主仆,倒是亦师亦友的感觉更强烈一些。
嗯,这都不重要,说回现在的事。
这位沙姓的青年被众人质疑的目光看着,也不生气,就那么笑了一声,轻轻巧巧的用手指卷着头发,然后侧头漫不经心的道:“不过是个小鬼罢了,且等着晚上罢。”
大概是由于这位沙姓青年说这话是气场太过于自信,又或者是知府实在是没了办法,反正最后知府稀里糊涂的就同意了让这位沙侍从负责这件事情。
第二百三十三章 这个画皮
沙侍从其实并不是个讲究人儿,但架不住两人里主事的并不是他。原本按他的想法,直接将那小鬼抓出来吃了完事儿,但玄公子表示自己有不同想法。
沙侍从:“……”
——行叭,你是老大你说了算。
虽然沙侍从可以说是抓捕小鬼活动的主要出力者,但有鉴于玄公子认为他们不禁要将凶手捉拿归案,还要了解一下其中隐情,这样才能更好的判断。
所以沙侍从并没有能完全按照自己的心意直接去找罪魁祸首采取一些血腥暴力少儿不宜的手段将其处理了,而是一步一步按照人类常识里的步骤走着。
比如说采访(?)相关人员,又比如说问话目击者之类的。
然后在这个过程中,一个完整的故事就逐渐的被拼凑了出来。
这一系列案件的最终凶手确实是一只鬼,一只真正意义上的鬼,当然在他们异常生物界这鬼还有个学名叫画皮。
画皮鬼的来历已经不可考究,但目前我们知道的是,这只鬼她不穿衣服(……)的时候是只鬼,但穿上“衣服”之后,就毫无破绽的融入人群,一般人真是完全想不到。
——别说一般人了,就是沙僧和玄奘两个人一边设局一边调查最后按图索骥找到这只画皮鬼的真身的时候,都有些不敢相信。
因为平心而论,这位画皮鬼披着的皮子,在普通人眼中看起来,真的是那种,正正经经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一样的人物。
沙侍从和玄公子按照线索来到肖家的时候,这位白莲花一样的女子在园子里的水榭里坐着,手里拿着团扇半掩着脸的然后微微侧头看过来的样子真是宛如一朵在风中摇曳着的白莲花,带着说不清的风情。
说真的,即便是已经证据确凿的现在,沙侍从看着眼前这女子,都有些想象不来她如何能做出这样十几起骇人听闻的案件。
沙侍从心里嘀咕,面上却毫不含糊,当即上前去就是一番对峙,女子当然不肯承认,就在两人越说气氛越僵硬,即将图穷匕见的时候,一个气喘吁吁的青年突兀的闯了进来,并立刻挡在了女人面前。
肉眼可见的,女人神情微微愣怔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面色微变,说了一句:“你怎么来了?”
青年许是因为过来的比较急,这会儿脸色尚且还有些发白,站在原地喘息了一会儿恢复了一下,也不回答女人的话,只是冷冷的盯着沙侍从,口中道:“请问阁下找我妻子有什么事?”
这回愣住的变成了沙侍从。
有关于肖府大公子的事情,这个城镇里也是有些传闻的。具体的细则这里不多赘述,总之大体上,整个城镇里的人都知道,肖府大公子向来体弱多病,等闲并不见客的。
——这也是之前为什么沙侍从和玄公子过来,却直接见的是大少奶奶的一部分原因。
当然另一部分自然是因为这位大少奶奶就是所有事情的真正凶手了。
沙侍从因着肖府大公子的身份惊讶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他摸不清楚这位大公子到底知不知道自家妻子的真正身份,虽然说以目前调查得到的结果来看,这位大公子很有可能也是个知情人,不过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沙侍从也并不能直接断言。
万一要是他误会了导致这位大少奶奶直接图穷匕见以大公子为威胁就不大好了。
因着这样的顾虑,沙侍从瞅了大公子两眼,没有直接说,而是委婉的表示,有些事情想和大公子沟通一下,如果可以的话,两个人单独交流最好了。
大公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垂眸沉吟了一会儿,应了沙侍从的这个要求。
然后两人换了地方,又临走时沙侍从其实有注意到那位大少奶奶盯着两人的目光看着很是有些不大对劲儿。
沙侍从下意识的就警惕了一下。
但警惕归警惕,该说的还是要说,于是他如此这般的告诉肖府大公子,说你那个看着温温柔柔妻子她不是人,而是个披着人皮的画皮鬼,以及最近城镇里的那些惨案都是她干的。
按理说正常人听到这话,不管信不信,总是要慌一下的。但这位大公子也不知道是打小儿身体不好养成的习惯还是怎么样,他就很淡定,听完点了点头,然后笑了一下,说:“你误会了,我妻子只是个单纯的姑娘,你说的这些不是她做的,都是我做的。”
沙侍从:“???”
要不是沙侍从大体已经能确定对方真身了,还真是差点儿就信了这位大公子的邪!
他当场就没忍住问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大公子一脸镇定:“知道。”
也许是意识到自己这态度看起来可能不大合适,他垂下眼帘,微微叹了一口气,道:“满城应该都知道,我自小身体不好。”
沙侍从沉默的看着他,没接他这个话茬。但显而易见大公子也没有什么要让他接话的意思,因为已经自顾自的继续说了下去。
在大公子的口中,这个事情是这样子的。
因为他打小儿身体不好,所以非常羡慕别人有一副健康的身体,但这种事情又不是羡慕就能得来的,他这身体先天不足,天生的,没办法。
但该说是#天无绝人之路#还是怎么样,大公子偶然间发现了一本秘籍,这秘籍最开始他也看不懂,不过他也是因为身体的缘故,对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一直挺感兴趣的,也就没有因为看不懂而放弃这本书,而是专心的研究起来。
这一研究,就让他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原来,这书里面记载了一种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法子,毫无疑问这法子的原材料就是人类的心脏。
大公子很是详细又痛苦的描述了自己当时纠结难受最后终究敌不过想要恢复健康身体的复杂心情。然后选择按照书里说的内容,采集了人的心脏熬制了药物服用了。
听完大公子这个故事的沙侍从:“……”
他默然的看着大公子,一时之间竟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大公子这个说法有理有据,可信度是真的高。
完了大公子面上又露出些许苦涩的笑意,抬手掩住自己大半张脸,沙侍从也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就只听到他用一种似哭似笑的声音说道:“你看我,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健健康康的走这么长时间路,说这么长时间的话……”
沙侍从恍惚看见有水渍从他指缝里露出来,好半晌,干巴巴的问道:“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现在又要选择说出来呢?”
大公子放下手,将头微微侧开了一些,他脸上看不出丝毫端倪,声音听起来也冷静了下来,他的回答依旧很能经得起推敲。
这次他的说法是这样的,虽然他因为用了几次药,感受到了身体逐渐的健康起来的感觉,不得不说这种感觉确实令他非常沉迷,但当他几天前高高兴兴的和妻子出门采买年货的时候,看到街道上街坊邻居因为连续杀人案人心惶惶的样子,他心里突然觉得很是内疚。
他以前因为身体的缘故从来没有出过门——啊,或许很小的时候有出去过,但那会儿他也记不清楚,反正自有记忆以来,他确实是不曾离开过肖府的大门的。
不过他虽然没有亲自出去过,却总是能听到身边的下人们说起外面的世界,在出去之前,他想象过一万遍外面应该是怎么样的,因为没有见过,他想象不出来,但他总觉得,无论如何,外面总是会比他的院子更热闹一些的。
他是这样想的。
可出来后见到的却并不是这样。
因为案件发生的时候大家已经有在准备过年的事情了,所以街道上能够发现家家户户都有做一些很喜庆的装扮,随处也能见到艳丽的红色装饰。
按理来说应该会很热闹的。然而因为最近发生的事情,原本应该欢欢喜喜的人们脸上不见一点儿笑模样,就是街道上两个人互相擦肩而过的时候,看着对方的目光都似乎暗含警惕,仿佛是在怀疑着对面的这个人是不是就是隐藏在背地里的凶手。
看着这样的场景,大公子瞬间心里就觉得非常的不好受。
他是想要一副健康的身体,但若是以现在城镇里的气氛做交换,却也并不是他想要的。
……
总之,又是一番复杂的心里路程,在经过深沉的思考之后,大公子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决定将这一切主动说出来。
沙侍从:“……”
沙侍从:“………”
沙侍从:“…………”
沙侍从无话可说。
甚至不可避免的,他心里竟然真的因为大公子这情真意切的叙述而产生了些许迷惑,迷惑于自己是不是真的弄错了些什么。
他没有再说什么,和玄公子使了个眼色,两人就这么离开了肖府。
等从肖府所在的拐角走出去,沙侍从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问玄公子道:“公子,你怎么看?”
玄公子皱着眉头,没说话。
主要是他也有些说不上来。
在见到肖府大公子之前,他几乎是已经笃定了,那位大少奶奶,就是那个凶手画皮鬼,但听完大公子的一系列故事之后,他却又忍不住心生怀疑。
沙侍从见玄公子不说话,没忍住“啧”了一声,抱怨道:“没想到这一趟倒是无功而返。”
玄公子看了他一眼,低声道:“倒也算不得无功而返。”
沙侍从挑眉看过去,也跟着低声问道:“怎么说?”
具体怎么说,玄公子还说不上来,但他现在有一个初步的计划,能直接确定肖府大公子和大少奶奶,究竟谁才是真正的凶手。
玄公子斟酌了一下,做了一些准备之后,两人回到府衙,正准备将自己的计划和府衙里各位大人商量一下的时候,猝不及防外面响起了击鼓的声音。
沙侍从和玄公子一个对视,心中顿时生出些许不妙的预感。以及一分钟后,两人这不妙的预感成为了现实。
击鼓的人是肖府的大公子,他是来自首的。
当着知府以及一众捕快的面,肖府大公子依旧是在沙侍从面前的那副说辞。他本以为,案件僵持了这么长时间,又是过年这种特殊的时候,他自首的话府衙应该会很快将这件事处理了。
但奇怪的是,他说完之后,一众围观的知府以及捕快的神情却显得非常微妙——最起码和外面因为被击鼓的声音吸引过来所以前来围观的普通群众那义愤填膺的表现比起来就显得非常的奇怪了。
肖府大公子没忍住迷惑了一下。
知府大人的目光忍不住和堂下的那位老捕快对视了一瞬间,注意到外面愤怒的群众已经挡不住的样子,果断表示先将肖府大公子关押起来,再做调查。
群众对知府这个判定很是有些不满意。
到底大过年的,众人因为这事儿提心吊胆了很长时间,现在罪魁祸首都来自首了,按他们的想法就应该直接将这凶手拖出去斩了完事儿。
知府其实也是这么想的——如果眼前这位肖府大公子真的是凶手的话。
至于他们为什么会对此事存疑,那还是要说一说那位老捕快之前提过的,十几年前类似的案件。
因为案件一直得不到进展,府衙众人已经将十几年前的卷宗调出来研究了好几遍了,事到如今他们已经完全确定这案件并不是普通人类犯下的,这种时候肖府大公子突然跳出来承认罪行,还将前因后果交待的有理有据,不得不说,知府大人因此而确定这位大公子就算不是凶手,也有很大的可能是知情人。
甚至于他这会儿也开始觉得,玄公子和沙侍从的推断是很合理的。
之前玄公子表示肖府的大少奶奶就是画皮鬼兼凶手的时候,知府以及诸位捕快很是有些不敢相信的,主要是大少奶奶在城镇的风评是真的好。
大公子身体不好,大少奶奶嫁给他也不嫌弃,反而致力于行善积德,说是要替大公子祈福,本诚里基本上有一大半人都受过她的恩惠。
在这种情况下,突然说这么一位大善人是画皮鬼,作为一个普通人,不相信也是理所当然的。
第二百三十四章 这个相遇
但事到如今肖府大公子突然自己跳出来说是凶手什么的——这怎么看怎么可疑啊!
知府大人和手下得力的捕快交换了一个视线,于是即便觉得这件事着实有哪里存疑,他也做出一副因为外面群情激奋自己也仿佛信了的样子,将肖府的大公子关押了起来。
又这人虽然被关押了起来,但其实普罗大众对此并不是特别满意,他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大放厥词——是真正意义上的大放厥词,因为沙侍从还听到有人说什么早知道这肖府大公子不是什么好东西应该直接烧死完事儿。
不得不说,沙侍从在听到有人这么说的时候,心里感觉是相当一言难尽的——这话说的,好像前段时间战战兢兢疑神疑鬼的那个人不是你一样。
咳。
都是普通凡人嘛,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也是正常的事,玄公子对此没有发表意见,他就是觉得,这件事其实还不能就这么算完,毕竟真正的凶手,现在还处于一种微妙的氛围之中。
玄公子带着沙侍从再一次拜访了肖府,这里得说一下,#树倒猢狲散#或者说#人走茶凉#真的不愧是前人总结出来历经考验的俗语,这个时候拿出来用来形容肖府如今的状况就显得十分贴切。
肖府如今只剩下年迈的肖夫人以及柔弱(?)的肖大少奶奶,可以说是完全符合老弱病残这一形容词的描述,而府中下人们也是一副#天了噜主家竟然这么心狠手黑,害怕,还厌恶#这样子的情绪,一时之间就显得府里格外的凄凄惨惨戚戚。
沙侍从看着,还莫名有些感慨。
“哼,凡人!”
玄公子抬眸看了他一眼,然后沙侍从就想起来自家公子现在其实也是个正儿八经的人类,就默默地闭了嘴。
咳。
不过有一说一,肖府的气氛比起上一次他们过来,确实是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的,不说别的,就连上一次过来时显得尤为有恃无恐的肖府大少奶奶,这会儿再见了,态度也仿佛微妙的发生了些许变化。
不过和其他下人们不同,她是对玄公子两人的态度变得更加恶劣了,毕竟肖府大公子能去自首的直观原因就是他们两人前来拜访了一遭。
这么一想这位大少奶奶的态度似乎也能被理解了。
又玄公子过来其实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就是过来跟大少奶奶描述了一下,根据大少爷犯下的罪行,他会得到个什么结果。
于是他们就被这位大少奶奶仿佛哭哭啼啼但其实眼神挺凶悍的赶出府了。
沙侍从:“……”
他没忍住看了自家公子一眼,欲言又止止又欲言。玄公子神情镇定自若的整理了一下衣袖,回头朝自家侍从吩咐道:“去府衙。”
沙侍从:“……好的。”
两人就去了府衙。
他们这两天也是跑府衙跑的非常熟练了,过去时守门的还笑着和他们打了个招呼,玄公子从善如流的应了,然后就进去和知府大人如此这般的说了一通。
知府:“……如此当真可行?”
玄公子十分冷静的微垂了眸子,反问道:“除此之外大人可还有什么行之有效的法子?”
知府就不说话了。他是正正经经的读书人,对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情,向来维持着一种#敬而远之#的态度,这次被迫接触一波,也是完全找不到头绪。
索性眼前这位玄公子看起来相当靠谱,而且一出马虽然没找到真正的凶手,但谁都能看出来那位肖府的大公子其实是知道些什么的。
其实知府大人有那么一瞬间相信不如将错就错直接将这位大公子当做凶手处理了就是,但玄公子有一句话也说的对,凶手一天没有被抓住,谁知道下一个被下手的是谁——别的不说,万一正好是自己那就很酸爽了。
知府大人就这么被说服了并且拍着桌子表示一定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也不能放过一个凶手!
实不相瞒,在作死方面,玄公子其实是很有几分天赋——当然玄公子自己不这么认为,他觉得这是因为他这辈子就是这样的命数。
他的命数注定了他在取得真正的大乘佛经之前要经历各种七灾八难,八十一难也不是随便说说的。
咦?这里是不是突然暴露了什么?
嗯,想来大家其实早就知道所谓的玄公子和沙侍从的真身,但由于这里这个问题并不重要,所以我们也就不多赘述了,我们继续说一下这个事件的发展。
有鉴于玄公子把人家夫君弄到牢里去了且不说,还作死的又去人家府上将人刺激了一番,于是那位肖府大少奶奶果真就被刺激到了。
她真的本来已经打算收手来着,毕竟有这么一个傻子自愿替她顶罪,而她自己也趁这个机会清理之前的小马脚再全无后顾之忧也是很合乎逻辑的一件事情。
虽然就她自己而言,对城镇里这群愚蠢的凡人并不含什么畏惧之心,但毕竟十几年前差点儿翻船一次,这让她觉得偶尔谨慎一些也是挺好的,大不了换一个地方或者几十年后再继续,反正这回她需要狩猎的东西也已经够了。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在那位玄姓公子以及他的沙姓侍从来之前她都是这样告诉自己的:这毫无疑问是一个最好的结果。
但是!
也不清楚是这位玄公子着实太过于讨打了,亦或者她心中也许还藏有什么更深层次的意图,总之,这位肖府大少奶奶.真.画皮鬼决定再狩猎一次。
画皮鬼觉得自己只是单纯的因着白天玄公子的嘚瑟而想要报仇,至于说凶手都被关在牢里而外面又发生了新的命案这种逻辑性的问题……
哼,她堂堂画皮鬼,又岂会因为这种小事而畏手畏脚?
对于画皮鬼是否在进行自我欺骗我们暂且不发表意见,反正玄公子坐在自家府邸里接收到自家靠谱侍从的示意说要等的人来了的时候,玄公子心里还是挺没有出乎意料的。
画皮鬼在自我欺骗的问题上虽然看着有些傻乎乎的,但她活了这么多年了,又不是真的智障,在进到玄公子府上看着这位气息其实挺馋人的公子大晚上不睡觉而是坐在院子里赏月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大概可能也许约莫是中计了。
但中计的画皮鬼半点儿不慌,毕竟在她眼中看来,这个玄公子虽然有些机智,又闻起来非常可口(……),但也着实自大过头了,竟然敢大晚上的一个人不睡觉而给自己设计。
于是原本打算悄摸摸行事的画皮鬼冷笑了一声,出现在了玄公子的面前。
她如今用的这一身皮子,不说是极美,但也确实是很有韵味的,尤其是那一举手一投足之间,那种宛如白莲花一般不胜凉风的娇羞感觉,实在很难不让人心生怜爱之感的。
——当然,这是指对正常人而言。
作为一个见多识广的钢铁直男(?),玄公子对于此情此景全然无动于衷,非但如此,他还有在对方一边轻笑着说着“公子是在等我么?”一边向着自己身上靠过来的时候,皱着眉头往旁边让开了。
于是画皮鬼就被他唯恐避之不及的动作给激怒了,她站直了身体,目光又湿又冷,黏腻的如同什么爬行类动物一般在玄公子身上逡巡了一圈,然后阴恻恻道:“奴家运气可真是不错,竟然能碰到这样的美味。”
玄公子:“……”
——啊,怎么说呢,他真是半点儿都不觉得惊讶,甚至隐隐还觉得有些小怀念(?)。
反正这么长时间下来,一般这些非正常生物见了他,不是想对他这样那样,就是想对他这样那样。
嗯,第一种是将他当对象,第二种是将他当食物。
玄奘表现得非常冷静,那边画皮鬼也不知道怀着什么心里,并没有直接按照往常的惯例二话不说掏心脏,而是坐下来慢条斯理的开始说着自己的心路历程:
“原本奴家是想放你一条生路的,可偏偏你自己不知道珍惜……”
她一边说着,脸上就露出一个分外遗憾的神情出来,看着还真像那么一回事儿。
玄公子:“……”
玄公子没接话,就默默地看着她。
画皮鬼大概是来了兴趣,又或者是有些预感,竟真的就这么开始叭叭的继续说了下去。
画皮鬼并不是个天生的画皮鬼,但最初自己是怎么诞生的,她已经全然没有记忆了,从有记忆开始,她就在这城镇不远处的林子里生活着,自娱自乐还挺美滋滋的。
城外的林子里总是有樵夫或者过路人经过的,见得多了,画皮鬼偶尔也会有点儿羡慕,羡慕于人类那看起来就很有趣的皮囊。
她自己是没有固定的形态的,虽然她有很努力的修炼,但是她最终也只能勉强幻化出人类的身体,至于五官,就真的无能为力。
不过即便如此,画皮鬼其实还是很高兴的,她兴高采烈的顶着一张没有五官脸和路过的行人搭话,结果行人一看见她就连哭带喊的跑了,头都不带回一下的。
画皮鬼就很郁闷。
不过她一点儿也不死心,在见到第二个人的时候,她又上去搭话了,结果还是一样,甚至于渐渐的,城里就有传言说城外林子里,有一只吃人的妖怪出现这样的传言。
画皮鬼:“……”
画皮鬼真是差点儿就死心了。
就在这个时候,大概是某一天夜里啊,林子里来了两个鬼鬼祟祟的大汉,扛着一个大袋子,画皮鬼听到那两个人对话。
一个说放这里就行了吧?
另一个说应该没事,都说这里有妖怪,不可能有人过来的。
那人回说那你快将东西放下我们走,这里确实感觉有些阴森森的。
两人这么说了几句,就将那个大袋子随意扔在了地上,然后跑了。
画皮鬼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见那两人没有再回来,就上前去将那个袋子打开了。
袋子里是个女人,确切的说,是个女人的尸体。
女人长得还挺好看的,虽然五官肿胀的都有些看不清了,但画皮鬼看着那女人的尸体,看着看着,突然心中就产生了一种想法。
她将那个女人的皮子剥了下来,然后穿在了自己身上,那是画皮鬼的第一件“衣服”。
“原来我是画皮鬼啊。”
画皮鬼当时想着,心里觉得非常满意。
不过时间长了,那皮子本来就是个已死之人的,用着用着,不自觉就开始发臭脱皮。
在手上的皮肉不小心被碰掉了结果吓到了别人之后,画皮鬼就觉得这样子不大行。然后她开始认真的研究保养一副皮囊的办法。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吧,她竟然真的研究出来了——其实严格来讲也不是她研究出来的,而是听到人类自己说起妖奇怪谈时得到了灵感。
这大概可以说是最惨烈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嗯,这话说的对象是提起那什么怪谈的人类。
就这样,约莫就是在十几年前吧,画皮鬼拥有了现在正在用的这幅皮囊。这皮囊她用着挺满意的,一时半会儿有些舍不得换下来,又正好她也知道了保养皮囊的法子,于是她来到城镇之中,打算挖些心脏出来给自己保养一下这幅皮囊。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大公子这样的人类。
那会儿的大公子还只是个小朋友,还是个身体弱的一批的小朋友。画皮鬼那时候正好吃了好几个心脏,心满意足的准备打道回府了,在从屋顶上路过的时候,就见到一个明明长得很好看,却又瘦的吓人的小孩子趴在窗户边上,咳得撕心裂肺还死活不关窗子。
画皮鬼一眼就看出来,这个小孩子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大概是因为她的皮子保养的很好,所以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于是她难得大发慈悲的停了下来,出现在那个小孩子面前,饶有兴致的问他:“都咳成这样了,怎么不关窗子啊?”
画皮鬼在有了皮囊之后在人类世界里已经混迹了多年了,所以对人类的常识也是很懂的,比如说生病的时候最好待在屋子里不要吹风之类的。
小孩儿被突然出现的人影吓了一跳,却又并不叫出声来,只是仰头呆呆的看着她,好半晌,问了一句:“你是谁?”
第二百三十六章 这个宿命
世间事就是有这样的巧合,画皮鬼才得自由,打算晚上就去肖府杀人的时候,却在白天就见到了肖大公子。
画皮鬼没见过小孩儿长大的样子,但不过一个对视,她就能确定,这就是那个小孩儿。
她差点儿没控制住自己当场就要将大公子的心脏的挖出来,可一秒钟后,她注意到大公子眼中一瞬间爆发出来的惊喜情绪,就迟疑了那么一下下。
也就这么一个迟疑,大公子就在下人的搀扶下走到画皮鬼面前,问道:“你,要跟我回家吗?”
当时的场景在过去了很久之后还在被围观群众津津乐道着。
……
当然了,事到如今,在爆发出大公子为了自己的身体健康而做了诸多恶事之后,众人已经完全处于一种提起肖府提起大公子就一脸惊恐一脸厌恶的表情了。
这种反应本来应该是对着她的……
画皮鬼枯坐在肖府的时候,脑子里不断这么想的。
其实大公子实际上并没有用什么人心来做药,他的身体在方面经过铃医的治疗之后已经改善了许多,再经过这么多年的保养,不说能比得上普通人,最起码偶尔出门一趟也不会立刻就病倒了。
那些心脏从始至终需要的就知我她这个画皮鬼!
原本就心有愧疚不安,再加上玄公子过来这么一波刺激,画皮鬼并没有多么超乎玄公子想象的就过来了,过来就过来,在杀玄公子之前她还自顾自的自爆了一波……
这让玄公子差点儿没忍住垂下眼睛念出一句“阿弥陀佛”出来,不过他虽然没有直接念出来,可看着画皮鬼的目光却充满了一种悲天悯人的意味。
说来也是奇怪,若是被别人这么看着,画皮鬼怕是早就已经忍不住想要将对方的眼睛挖出来了,但这会儿即便过来的本意是想要杀了玄公子,可被他这么看着,画皮鬼心中并没有什么被冒犯的感觉,反而有一种,仿佛尘埃落定一般,宿命一样的注定感。
好半晌,她看着玄公子,喃喃的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呢?”
玄公子就那么看着她,垂下了眼帘回道:“不过是在这里暂居的普通人罢了。”
画皮鬼蓦地就笑了出来。
……
第二天,有关于真正凶手的事情就被传了出去,府衙的人将肖府的大少奶奶关押在了牢里,也没有立刻就将大公子放回去,毕竟大公子算起来也不是真正的无辜。
小时候不懂事且不说,长大了之后他分明之后画皮鬼的真身,也知道画皮鬼为了保养皮肤杀人取心的事情,可他非但没有报官,而是一直利用肖家的能力替她打掩护。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没有半点儿风声,最后调查起来却莫名其妙发现了许多失去心脏的人的尸体的主要原因。
所以知府判定大公子知情不报,犯了包庇之罪,将他也关了起来。
画皮鬼罪大恶极,虽说即便是死刑犯根据律法也一般是秋后问斩,但城镇里群情激奋,作案对象又是个和往日经验完全不同的鬼物,因而知府大人在酌情考虑了之后,选定了一个日子决定当着众人的面将其烧死以平民愤。
至于大公子,原本是决定了在处死画皮鬼之后就将他流放的,然而实际上在要烧死画皮鬼的前一天,大公子就因身体承受不住,就这么病死了。
府衙并没有如何用刑,虽说以气愤不已的衙役本心来说,是很想对这两人用些刑的,但因为知府大人不知道怎么想的,将这两人关在了一起,于是衙役们每每给送饭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生怕激怒了恶鬼被吃掉,更别说做一些什么其他事情了。
可以说,大公子能活到如今,完全都是当年那个铃医医术了得,才让他多了这么多年的寿命,毕竟大公子从一生下来,所有人都再说,他是活不过及冠的。
但他非但活过了,还娶了妻,夫妻两人也着实恩恩爱爱的过了好几年时间。
大公子死的时候,画皮鬼什么反应都没有。最初知府大人还担心着,她一个恶鬼,若是使出了什么非正常的手段,他们这些普通人可能遭不住,故而将那个看起来仿佛就不是普通人的玄公子和沙侍从请了过来。
知府的本意是想让玄公子给个符咒什么的将恶鬼封印起来这样子,不过玄公子执意要见了那个画皮鬼再做决定。
知府心想,可能大佬就是有这样那样奇怪的爱好吧,也就对此没有发表什么意见,陪同玄公子一起到了牢房。
他们去的时候,画皮鬼仍旧是抱着大公子的尸体的姿势,从他们角度看过去,画皮鬼低着头,垂下来的头发将她脸上的表情遮挡的严严实实,半点儿都看不清。
听到有人过来的脚步声,画皮鬼动都不动,就维持了那个姿势,知府看了玄公子两眼,心里其实也有些怂,但他是个讲究人,所以还是鼓起勇气,以一个知府的姿态很官方的说了一些话,全程两只脚一前一后,显然是一副一有什么动静就要躲在玄公子身后的样子了。
画皮鬼什么反应都没有。
知府说了几句,也觉得有些无趣。
其实说真的,对于知府来说,画皮鬼做的这些事,并不算是真正的罪大恶极——觉得不过杀了些许人且最终目的还是为了生存就是罪大恶极的人大概是还没见过那些随随便便只是觉得有趣就肆无忌惮的糟蹋着人命的人存在。
不过有一说一,再有情可原,杀人了终归是杀人了,做错事就是做错事,并不是说你做这些错事是事出有因是被逼无奈,就可以抵消你做过的错事。
知府只是觉得,对于这样的犯人,他可以宽恕,却不能原谅——有资格原谅他们的,只有那些因为他们而失去性命的人。
……
一阵沉默之后,见画皮鬼只是抱着大公子,完全没有要搭理旁人的意思,知府叹息了一口气,看了一眼玄公子,准备转身离开,就在他即将要走出去的一瞬间,画皮鬼飘忽的声音在身后想起:
“要是现在将他吃掉,我们就能永远融为一体了吧?”
知府:“!!!”
知府猛的转身,一脸惊骇的向着画皮鬼看过去,就连一直非常淡定的玄公子都没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
画皮鬼这个时候微微抬起了头,极轻极轻的笑了一下。知府看着她脸上的笑容,霎时间只觉得毛骨悚然,要不是怕激怒了画皮鬼,他差点儿没忍住想要指挥衙役将她怀里大公子的尸体抢回来了。
——什么仇什么怨啊这是……哪有死都死了还不让人安生的,连个全尸都不给留。
知府大人理智上知道,人死了就应该入土为安,画皮鬼说的这一操作正经丧心病狂。然而看着画皮鬼脸上的神情,他不得不承认,他竟然有那么一瞬间满心怜悯的觉得,这只画皮鬼实在过于惨烈。
他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张了张嘴巴,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而且更重要的是就算他说了,画皮鬼也不见得会听吧。
所以他在欲言又止止又欲言之后,将目光投向了玄公子。
玄公子在这一刻,终于叹息着将那一声“阿弥陀佛”念了出来。
画皮鬼听见了,脸上带着奇怪的笑意,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问道:“公子,你为什么会信佛呢?”
——她见过许多僧人,自己也去过寺庙,所以她能看出来,眼前这个公子,嘴里念着佛号的时候并不是像普通人那样惊惧之下想求个心安,而是真真正正发自内心的信仰佛法,所以她才会有这么一问。
玄公子沉默了一下,双手合十回道:“为度己,也为度人。”
画皮鬼怔忪了一瞬间,然后吃吃的笑了起来。
第二天正午,太阳最明亮的时候,画皮鬼被烧死在了高架之上。
所有人都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除了失去了亲人的那几家,以及只留下自己一个孤家寡人的肖夫人。
画皮鬼是鬼物,被烧死之后甚至连个骨灰都没有,在知府的默认之下,玄公子去肖府将画皮鬼的东西带走了,然后让沙侍从将其埋在了大公子的棺椁旁边。
……
说书人并没有说起更多,他的故事在一切真相大白,害人的恶鬼被烧死的时候就结束了,其他的细节,都是苏乩在见到玄奘和沙悟净之后,他们说的。
又,玄奘并没有告诉第二个人,在将画皮鬼的东西埋在大公子棺椁旁的当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梦见大公子和画皮鬼刚刚结婚的那天,大公子问画皮鬼说,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画皮鬼当然记得,她印象非常深刻于这个和别的小孩儿截然不同的小朋友,所以才鬼使神差的放过了他。
大公子就笑的很开心,说他也记得,非但记得,还将他见到画皮鬼的第一面画了下来。
他从书桌上拿起一卷画轴递给画皮鬼,画皮鬼有些慌乱,又神奇的有些害羞,不过即便如此,她还是在大公子笑盈盈的目光下将这副画卷打开了。
大公子画技还不错,大概是印象过于深刻,画中的女子尤其的具有神韵,她一身红衣,仿佛踩着月光一样向窗边的孩童伸出了手。
……
玄奘醒过来之后,恍惚想起来,他让沙悟净埋在大公子棺椁旁的东西,好像是有那么一副画卷。画卷就放在书桌上,纸的边缘有一些磨损,可以看出来这幅画是有被经常赏玩的,想来这画定然很是被主人家所喜爱。
……
几个人也没在这城镇里待多长时间,孙悟空和朱八戒他们也都过来了。
孙悟空看起来这一趟家回的不错,看着神采奕奕,脸上一直带着笑意,在检查了自家师傅并没有什么不适的地方之后,就兴高采烈说起了他的花果山。
花果山本就是洞天福地,里面的生物天生地养就比别人多几分灵气,就是那会儿孙悟空大闹天宫,被天兵天将围攻的时候,半个山头有被不小心打坏掉,又紧接着他自己被关在了五行山,也就不清楚花果山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了。
回去之前,孙悟空其实还有些忐忑,想象着自己不在,他花果山的#臣民们#指不定被旁的妖魔怎么欺负呢。
孙悟空也是有自知之明,在修身养性了五百年之后,也能够意识到自己当年那种桀骜不驯的做派是有多惹人厌恶,那些不上不下对他称臣的妖族们对他恭恭敬敬完全是因为打不过他。
而不是真的发自内心的臣服于他。
在这种情况下,孙悟空完全可以想象,自己这个大王离开之后,他的花果山会被怎么样糟蹋。
尤其是他还那么光明正大的得罪了天庭,被天庭关押了。
就是真的有正儿八经和他交好的,想要对花果山照拂一番那也得考虑一下自己能不能冒着得罪天庭的风险,而孙悟空又值不值得他这么做。
综上,孙悟空在回家路上都差不多能想象到这次回去花果山上凄凄惨惨戚戚的场景。
但实际上,孙悟空到了之后,发现事情好像和自己想象的有那么一点儿不同。
花果山确实没有先前他离开时繁华,但也没有他想象中那么萧瑟,也就正正常常一个妖山的样子。
孙悟空站在水帘洞门口发了一会儿呆。
他过来时是直接从云头降下来的,所以没被人发现,不过这会儿大喇喇在这里站着,不多长时间,就有个声音从旁边冒出来,喝问道:“什么人?”
孙悟空循声看过去,问话的是个猴子,看着应该是新生一波的,反正孙悟空没见过,同样的,那猴子也没见过孙悟空。
两人面面相觑了那么一会儿,那猴子皱了皱脸,仔细瞄了孙悟空几眼,嘀咕道:“我怎么寻思着你有些眼熟的样子?”
孙悟空“唔”了一声,没忍住笑了一下,正想问一问当年和他一起打天下(……)的那些猴子们时,却见水帘洞里哗啦啦突然冒出来一堆动物。
这是当然了,两人站在水帘洞门口根本没有半点儿掩饰,之前那猴子喝问什么人的声音也是大大咧咧,里面的妖只要不是聋子,就自然能注意到外面的动静。
第二百三十五章 这个往事
画皮鬼忍不住就笑了。
她伸手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嗯,是比一般人类女子更加细腻白嫩的皮肤,按理来说她心中应该是十分满意,但因为这会儿小孩儿淡定过头的表现,她莫名就产生了一种微妙的不满。
不过她并没有立刻就深究,而是伸出手将手指触到小孩儿面上去。值得强调的是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她很恶意的将自己不属于人类的尖利指甲放了出来。
小孩儿的脸色就更白了。
她刚刚那微妙的不满霎时间散去,然后微微俯了身,阴森森的道:“我是鬼!”
小孩儿睁大了眼睛。
不过让画皮鬼感到奇怪的是,他仍旧没有叫——她见过太多因为恐惧慌乱而无措发出各种各样类型截然不同唯一的共同点是都十分难听的叫声……的人类,不得不说,小孩儿的这个反应她是第一次见。
不可避免的,画皮鬼觉得非常有趣。
她原本是想将这小孩儿的心脏挖出来给自己加个餐。毕竟一般孩童的心脏和大人已经被俗世侵染的肮脏心脏比起来更加的纯粹,也更加的美味。
不过有鉴于小孩子周围一般都围绕了很多人,她下手不很方便,所以画皮鬼其实也没感受过小孩儿的心脏能有多美味。
所以此时此刻她心动,但心动的不是特别强烈,反正相比较而言,她觉得将这小孩儿留下来也许会更有趣一点。
于是她就放过了那个小孩儿。
不过说是放过了,实际上她有给小孩儿留下一个印记,然后告诉他,自己会经常过来找他玩儿的。
小孩儿:“……”
小孩儿听完,非但不害怕,反而出乎意料的兴奋起来,他从一开始就苍白的脸色漫出一丝微不可查的血色,一双因为太过瘦弱而显得大的吓人的眼睛惊喜的盯着画皮鬼,问道:“你真的会来找我玩吗?”
画皮鬼:“???”
——这个小孩儿怎么肥四?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
画皮鬼这个时候察觉到好像有哪里不大对的样子,她有那么一瞬间思考着,自己要不要将这个小孩儿处理了算了。
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一低头对上小孩子在月光下十分明亮的一双大眼睛的时候,莫名其妙的,她心里就软了那么一下下。
这种感觉太过新奇,让画皮鬼自己都有些被迷惑了,于是她含糊的应了一声,然后直接跑了。
跑了之后,她在自己的洞府里坐着,就觉得这件事情处理的真不大合适。那小孩儿看见了自己的脸,也知道自己不是普通人,万一……
画皮鬼在心里想,明天,明天就去找那小孩儿,如果那小孩儿将自己的事情说出去的话,就立刻吃了他!
——小孩子就是这样的生物,无论是出尔反尔还是说话不算话都是他们的特权。
这个时候画皮鬼其实都已经可以笃定,明天再过去的时候自己肯定会被人人喊打,这种时候明明避其锋芒才是正确的做法,但画皮鬼心里就是存着这么一股子气,就非要去见那个小孩儿。
第二天晚上的时候,她果真就又一次去了肖府,出乎意料的是,肖府一如既往的十分安静,画皮鬼心里寻思着,他们难道是悄悄地埋伏着,意图等自己进去了再跳出来吗?
画皮鬼心里这么想着,但表现的却半点不虚,轻轻巧巧的就进了小孩儿待的那个院子,然后见到了同样趴在窗户边上的小朋友。
今天的小朋友比起昨天多披了一床被子,小小的一只被裹在被子里,看着越发的瘦弱了,画皮鬼下意识的,在看到小朋友的那一瞬间,迟疑了。
她走上前去,正要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的时候,小孩子眼睛亮闪闪的看过来,笑的分外开心的小声道:“你真的来找我玩了!”
画皮鬼:“呃……”
在给小朋友讲着一些智障的不得了的故事的时候,画皮鬼在心里说,自己来的时候想的是,这小孩儿要是将自己说出去的话,就吃掉了,可现在显而易见小孩儿并没有向别人说什么,所以自己不吃他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画皮鬼在心里这么想了一通,成功的将自己说服了,然后高兴的给小朋友讲起了故事。
小朋友打小儿身体不好,听的最多的话是你不能这样,你不能那样,所有人看着他的目光都是十足的小心翼翼,面对他的时候好像总是会担心自己下一秒就会怎么样似得。
而且每一次看见他,父亲就只会唉声叹气,而母亲则是哭的停都停不下来。
刚开始的时候,看着父母这个样子,小孩儿还觉得难受,会努力的安慰的他们,可时间长了,小孩儿心里忍不住就厌倦起来。
他的身体真的已经很不舒服了啊,看着父母这个样子就会更加的难受,所以,他将自己关在屋里里,不愿意再看见父母了。
父母虽然不同意,但终究拗不过他,只能这么应了。
在父母不再过来看着他叹气或者哭泣之后,渐渐的,院子里的下人也少了起来,小孩儿有一次听到他们躲在墙角那里说话,说什么“大公子眼看着活不长了,没见老爷夫人都不过来了?”
“说的是啊,我们以后也躲着点儿吧,万一……”
两人说着,还不忘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小孩儿听着,觉得自己应该生气,可实际上他半点生气的欲望都没有,就是觉得……好寂寞啊。
他想。
但现在就不一样了。
现在他有一只全天下最独一无二的鬼来陪自己玩了。
小孩儿听说过鬼的故事,也知道传说里鬼是会吃人会杀人的,但他半点儿都不觉得畏惧,比起死来,他更害怕寂寞。
小孩儿原来每天只是按部就班的吃饭,然后就开始发呆,坐在窗户边也是不行的,万一被发现了他们会惊叫着说不能吹风。当然,走出房门就更不行了,他最多只能坐在离窗户最远的地方,每天有那么一会会儿窗户被打开的时间,然后透过那个小小的方块,注视着小小的院子。
不过在有了画皮鬼之后,他每天晚上都会兴致勃勃的披着被子坐在窗户边上,等着一只鬼出现。
这么过了有一段时间,画皮鬼来到小孩儿的院子的时候,发现这个院子难得非常的热闹,来来往往的见过没见过的人步履匆匆,每一个都面带忧色。
神奇的是,面对这么一个场面,画皮鬼第一个想的,并不是这小孩儿背叛了自己之类的事情,而是下意识开始担忧,小朋友的身体是不是已经要不行了。
其实她早就发现了,这个小孩子的身体是真的很弱,弱到大概吹上一会儿风就得养很长时间的样子。
画皮鬼最开始没注意,后来的时候注意到了,就让他不要每天晚上开着窗户等,说她过来的时候会直接就进到房间里的。
她这样说了,但隔天再来的时候,小孩儿还是同样的姿势坐在窗户前,一双眼睛亮闪闪的盯着天空。
画皮鬼有那么一阵感觉非常苦恼,苦恼之后,她只能每天尽量来的更早一些,好让小朋友吹风的时间更短一些。
但即便她这样小心了,小孩儿还是病倒了。
他其实早就撑不住,不过是一直假装没事。
画皮鬼没养过小孩子,她不知道小孩子除了会撒那种一眼就能看出来的谎之外,还能骗人骗的毫无破绽。
小孩儿的院子热闹了一整夜,画皮鬼也就在外面等了一整夜,第二天天亮的时候,画皮鬼才离开。
她不知道,她离开之后,这一天城镇里来了一个铃医,那个铃医被慌乱的肖府老爷夫人请过来,然后看了小孩子之后,就告诉众人,这个孩子是被恶鬼缠上了。
铃医给一直昏昏沉沉意识不清的小孩子扎了针开了药,然后就胸有成竹的说要去抓恶鬼。
……
那个铃医医术确实是很不错的,整个城镇都手足无措的小孩子被他很快就治醒了。
小孩子醒了之后,看着坐在自己床边仿佛已经很久没见过的正哭哭啼啼的母亲,有一瞬间感觉非常的失望。
不过他很快意识到,现在是白天,他是不可能见到他的鬼啊。
所以他舒了一口气,温声安慰自家母亲不要难过,他感觉已经好了之类的话。
母亲果然止住了哭声,说起那个铃医医术有多高明——她没提到恶鬼的事情,怕吓到自家孩子,所以小孩儿也就完全不知道这回事,甚至到了晚上的时候还想让母亲赶紧离开他要等他的鬼出现。
可他才重病一场,虽然现在看着清醒了,谁知道后面会怎么样,做母亲的怎么可能这么放心的再任由他一个人折腾。
所以不管他如何哭闹,最后还是没能让院子里如同以前一样只剩他一个人。
直到两三天之后,替小孩儿治病的铃医回来了。他面色不比之前,看着有些狼狈的样子,匆匆交代了一些事情,就离开了这个城镇。
铃医走之后,肖府的夫人忍不住抱着自家唯一的孩子又哭了起来,她说我苦命的孩子啊,怎么就被恶鬼缠上了呢?那恶鬼只能被困十年,十年之后你让娘怎么活啊。
小孩儿木楞楞的听着母亲哭泣,她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见了,却又仿佛一个字都没有听懂,好半晌,他木然的问说:“娘你刚刚说的恶鬼……是什么意思?”
肖夫人这才觉得自己失口,赶忙否认,但小孩儿却用一双大的吓人的眼睛直直的盯着自己看,肖夫人不自觉的就有些害怕。
小孩儿虽是她唯一的孩子,但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母子两人每天相处的时间也就饭后那么一会儿,时间长了,她还要担心孩子精神熬不熬得住这样子。
血缘关系是磨不灭的没错,但更多时候,感情其实是需要相处的,她没和小孩儿相处过,所以她会因为天生的母子情感而觉得担心,但更多的,就没有了。
甚至于因为人骨子里的自我保护,她在知道自己这个孩子注定活不长的时候,会下意识的让自己少投注一些感情。
所以在察觉到小孩儿和自己想象中不一样的时候,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小朋友这个眼神里的执着确实和他的年龄不符,于是肖夫人第一反应就是害怕。
她竟就在小孩儿那样黑魆魆的目光下,将铃医以及恶鬼的事情说了出来。
小孩儿:“……”
小孩儿以为自己会更疯狂一点,但其实他表现得很冷静,他将自己埋进被子里,告诉母亲自己累了想要休息。
肖夫人原本就被他那个眼神吓住了,这会儿也不敢多想,就勉强笑了一声出去了。
……
小孩儿再一次见到他的鬼的时候,是十年后。
当然,这个时候小孩儿已经不能被称为小孩儿了,知道他的人都恭恭敬敬叫他一声“大公子”。
大公子身体不好,这是整个城镇都众所周知的事情,但他的手段却并没有被他的身体影响到,即便是深居简出,他也将肖家的生意打理的妥妥当当,让所有知道大公子身体不好就觉得肖家后继无人的围观群众都大吃一惊。
因为这所有人都清楚的原因,大公子谈生意向来都是通过手下得力的助手谈的,不过偶尔也会有需要他亲自出面才显得有诚意的生意,那时候他就不得不出门了。
那一天,大公子就是出门去谈这样一桩比较重要的生意,然后在下马车的一瞬间,和路过的一个姑娘来了个对视。
所有人都说肖府的大公子对一个姑娘一见钟情了,但只有当事的两个人知道,他们不过是久别重逢。
那个姑娘就是养好伤重新出现的画皮鬼。
画皮鬼在和铃医打斗的过程中,其实都是没有多想的,还有点儿挂心小孩儿的身体,所以她没忍住就旁击侧敲的打听了那么一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一句让铃医发现了什么端倪,总之后面铃医就不断以小孩儿为话题意图扰乱画皮鬼的心神。
他也确实成功了。
画皮鬼因为那一句“大公子自然也是想要摆脱恶鬼”而失了神。
在重新出来之后,画皮鬼最想做的事情是,去到肖府,将那个该死的孩子的心脏挖出来,然后一点一点的吃掉。
第二百三十七章 这个醉猫
场面一度非常紧张,虽然这新出来的一堆妖里,有孙悟空以前认识的,但问题在于,孙悟空现在化成了人身的样子,他自己是习惯了,一时半会儿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而其他妖看着,就觉得眼前这人谁啊,站别人家门口发呆几个意思?
孙悟空也是看着自己这一群手下,心里蓦然生出一种十分复杂的情绪出来,没能立刻做出反应。
索性这些妖里有个年纪大的,盯着孙悟空瞅了一会儿,又皱着鼻子嗅了嗅,好半晌,突然惊喜的叫了一声:“是大王!”
众妖霎时间哗然起来,孙悟空这个时候也笑了起来,跳上水帘洞前那一架隐在水雾之中的石桥上,任由水帘落下来将他的衣服打湿,就笑着大吼了一声:“小的们,我回来了!”
这一声如同一个信号,漫山遍野的妖鬼精怪以及生了灵智的小动物,尽都惊呼着“大王回来了”的同时尽都向着水帘洞赶过来。
孙悟空:“……”
孙悟空默默瞅着他的子民们别的不说,精神头看着还挺不错的样子,心情感觉就相当的微妙。
他也不是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就是吧,原以为没了自己花果山就会败落下去,实际上却发展的很好——这个样子就仿佛自己突然失去了存在感一样。
孙悟空有那么一瞬间的不自在,不过回神看着围在他身边眼神惊喜的一群猴子,顿时就又释然。
无论如何,不管有没有自己,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都生活的很好,这就可以了。
孙悟空这么想着,就笑了起来。旁边有一个老猴子抬眼,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语气有些奇怪的道:“大王怎地变成了这么一副怪模样?看着倒是不习惯的很。”
孙悟空:“……”
孙悟空下意识的就怔住了。他直到此刻才意识到,他现如今外表用的是人类的模样,而他自己竟然从始至终并没有察觉到有哪里不对。
也是这个时候,他才恍然明白为什么方才,那几只将他打量了好一会儿之后,才惊喜的喊了一声大王。
孙悟空不禁有些恍惚的想,习惯还真是挺可怕的,他抬手在自己脸颊上摸了一下,也并没有立刻就变成原本石猴的样子,只是笑着道:“我受南海观音大士之命,保师傅从大唐前往西天拜佛求经,经过人类城镇的时候多,未免吓到别人,变成这幅模样行事也方便一些。”
他跳过了在五行山的那五百年的时间,主要是那一段解释起来,其实是挺破坏气氛的。而且即便是孙悟空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在五行山之前,他那性格,若不是因为武力值够高,确实很讨人厌。
有时候就是这样,同样的行事风格,若是你有实力,别人看着就会觉得,#啊他这么强大,就应该是这样的性格#。但若是没有实力,那几乎所有人都只会觉得这人自视甚高完全没有自知之明之类的。
孙悟空大概就是这样。
这么多年下来,他自己心里也有数。
孙悟空和一群妖鬼精怪们在水帘洞里坐了。这些小家伙们很自觉的簇拥着孙悟空,让他坐在了最上面以前属于#美猴王#的那个石椅上,孙悟空见状只将眉梢挑了挑,也没如何推辞。
他原以为看花果山这样子应该是已经有了新的首领——毕竟有个头脑带领和一堆散灰还是挺有差别,不过这会儿见着这群小家伙们热情程度一如既往,他就有些明白,自己大概是想差了什么。
也有可能是因为在人类世界里生活的多了,竟也染上了人类多思多虑的毛病,想到这里,孙悟空忍不住低头扶了扶额头,再抬起头时索性就直接问出了口:“我见如今花果山中所有行事井井有条,可是有什么我不知道事情?”
旁边坐着的一个老猿猴愣了一下,看了孙悟空两眼,眼神看起来很是有些茫然的意思,继而解释道:“是混世魔王大人一直在照拂着花果山。”
孙悟空很是花费了一番功夫,在思考这个老猿猴口中的混世魔王大人究竟是哪位,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生活在花果山隔壁那做山头的一个妖王,本体是个猫妖来着。
以及虽然算得上是邻居,但细究起来他们并没有多少交情,非要说的话,还是承了哪吒、或者说是苏乩的情。
因为这只猫妖也是当年在朝歌城里混迹的,和哪吒当时水火不容,倒是有被苏乩救过几次。不过等到封神结束,大家各司其职之后,原来有许多当时觉得足以老死不相往来或者见一次杀一次的恩怨,最后也莫名其妙的就#一笑泯恩仇#了。
不说这一笑到底是自愿还是被迫,反正天庭就有许多曾经的杀身仇人现在的同僚一起共事这样子。
咳,好像扯远了。
说回来花果山,孙悟空听老猿猴提起混世魔王,心里倒也恍然。那妖王性子亦正亦邪,也不说上是好是坏,不过好像是因为被苏乩救过几次,故而仿佛对苏乩很有些特别的情结,每每行事准则就很是有些向苏乩看齐的意思。
总的来说,孙悟空能理解他照拂花果山的意思,所以也没有特别惊讶。
又明白归明白,该有的姿态还是要摆一摆的。
所以孙悟空在和花果山的一堆小崽子联络完感情之后,就找了几件理论上那位混世魔王会喜欢的东西,去了隔壁山头。
那家伙见到孙悟空一脸的惊讶,张口就来了一句:“嘿,你师傅终于受不了将你赶回来了?”
孙悟空:“……”
孙悟空也是信了他的邪。
他哽了一下,看在他对花果山这么多年照顾的份上,没怼回去,“啧”了一声干脆利落的说了来意,然后将东西放下就准备转身离开。
后面那猫妖张口将孙悟空叫住了,孙悟空挠了挠脸颊,将眉头挑得高高的看过去。
猫妖化形出的人形正经来讲其实挺眉清目秀的,但他自己觉得那么一副样子体现不出他作为妖王的狂霸酷炫,所以硬生生留了满脸的胡子,还将头发染的五颜六色,乍一看不知道还以为他头上顶了一堆花布。
他叫住孙悟空,并没有立刻说话,只用目光在孙悟空放下的那堆东西扫过一圈,然后就眯着眼睛将孙悟空一番打量,好半晌,冷不丁问出一句:“这个东西是苏尊买的吧?”
孙悟空:“???”
孙悟空循着他说话时伸手指着的方向看过去,然后霎时间就惊了,脱口而出反问道:“这你都能看出来?”
那猫妖眼中流光一闪,立刻就抓住了重点:“这么说你果然见过苏尊?”
孙悟空:“……”
孙悟空犹豫了那么几秒钟,思考着苏乩的行踪到底需不需要保密这件事。不过想了想,苏乩她自己从没有刻意隐瞒,也没有叮嘱过他们,想来应该是无所谓的,于是他就非常的坦然的将他们西行路上苏乩有一大半时间都在旁边围观的事情说了。
猫妖:“!!!”
猫妖有那么一瞬间激动的瞳孔都竖成了一条直线,满脑子的#嫉妒使我面目全非jpg.#(大雾)。
须臾,他冷静了一下,若无其事的问孙悟空:“你这次回来做什么?”
孙悟空瞅了他两眼——到底猫妖护了花果山这么长时间,不管最初的动机是什么,但护就是护了,他孙悟空承这个情,所以对这种无伤大雅的问题,他也没有什么要隐瞒的意思,三言两语的就回了。
猫妖听完就陷入了沉思之中。
孙悟空见他一时半会儿回不了神的样子,礼貌性的叫了两声,不见他回神,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转身回了他花果山。
跟着玄奘风餐露宿的日子过得多了,猛的一回到花果山那感觉当真跟换了个世界一样。跟着玄奘的时候,他天天又要探路又要化缘完了还要警惕一大波被玄奘的体质吸引过来的妖族。
但在花果山就不一样了,孙悟空天天就往水帘洞里一趟,吃的喝的玩的都有一众妖鬼精怪奉上,偶尔无聊了还有些机灵的小家伙琢磨着他的喜好弄来一些猴比花娇(?)的母猴子,又或者举办一些其他颇有些暴力美学因素的活动。
孙悟空:“……”
孙悟空:“………”
孙悟空:“…………”
孙悟空也是无话可说。好说歹说才向他们解释了一番自己现在是出家猴并不讲究这个。
就这还有些猴子表示这里都是自己猴没有外人不用这么客气。孙悟空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是真的对这些没兴趣,而不是单纯的碍于他的人类师傅的命令。
索性这些一心向大王的妖鬼们心里怎么想的说不好,面上在孙悟空严词拒绝了之后也并没有再强求。
孙悟空也是管不了他们心里想的什么,只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了。
——除了这一点令孙悟空比较纠结之外,花果山的日子那可真是滋润的神仙都不换了,直到眼看着快开春,孙悟空算算日子,觉得浪了这么一个东西,也是时候了,就打算临走前在山上办上一场宴会,大家一起嗨一嗨,下一次再相见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山上一众妖鬼对孙悟空这个想法十分赞同,一场宴会轰轰烈烈的就办了起来。
隔壁混世魔王听说了之后也跑了过来。这家伙自孙悟空这次回来之后,就隔三差五的跑来花果山找他唠嗑,要不是孙悟空还没年纪大到记性不大好的程度差点儿都以为几百年前他们关系很好了。
索性孙悟空能察觉到这家伙虽然意图不明,但到底没什么恶意,也就这么任由他去了,这次宴会也是。
一波热热闹闹载歌载舞结束,众妖觥筹交错之间,那混世魔王仿佛是喝多了,看着有几分醉意,举着半倾的杯子看向孙悟空,醉醺醺的张口道:“孙悟空,你这次离开,也带我走吧!”
值得一提的是他这次过来将脸上的胡子处理的干干净净,那五颜六色的头发也恢复了原本雪白干净的颜色,再加上他原本就生的眉清目秀,喝了酒之后脸颊上浮起两团红晕,圆润的猫眼微微眯起来,看着着实很有一番韵味。
临走前才被白骨夫人各种各样的话本子荼毒了一波的孙悟空见他用着这么一副表情说出这么一句话,惊的差点儿从石椅上掉了下去,好一会儿才张口反问一句:“你说什么?”
那猫妖就将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满脸写着不高兴的盯着孙悟空看,醉呼呼的问道:“怎么?你不想带我?”
孙悟空:“……”
孙悟空顶着旁边几个老相识突然变得若有所思的目光,心情复杂的简直一言难尽。
不过幸好他这会儿已经get到了这猫妖的意图——真要说起来这家伙根本从始至终就没掩饰过自己的别有用心,再一结合他以前就对苏乩抱有的迷之信仰,现如今趁着醉意说出这样的话其实也不是特别难以理解的事情。
就是他的遣词造句仿佛过于微妙……
孙悟空想着想着,在心里将自己谴责了一番,这才恢复了语言系统似得断然拒绝道:“不行。取经一事岂是儿戏?哪能随随便便你想去就去的?”
猫妖扔开手中的酒樽,将原本都昏昏欲睡的眼睛瞪得溜圆,生气道:“我也没说过将其当成儿戏!”
孙悟空:“……”
孙悟空心说这是重点吗?苦口婆心的一番劝解,却被这猫妖尽数怼了回来。
孙悟空,孙悟空就很无言以对。
他看着对方面色绯红,连眼神都有些飘忽的样子,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终于意识到这猫妖可能是真的醉了,醉的连话都听不懂了。他正正常常一石猴,和他一个醉猫争执个什么劲儿!
想通了这一点,孙悟空顿时就释然了,他敷衍道:“行叭,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当然拦不住你。”
——这回的是猫妖上一句气势汹汹的说#他想干的事情就算是你孙悟空也拦不住#
猫妖没察觉到孙悟空的敷衍,只是能明白他的示弱,顿时就高兴了起来,睁着湿漉漉又茫然的圆眼睛瞪了孙悟空一眼,然后心满意足的抱着酒瓶子睡过去了。
第二百三十八章 这个妖王
孙悟空最终是费了千辛万苦才甩开了那只一喝醉就变得特别黏人的猫妖才跑过来和玄奘他们汇合了,也是孙悟空那一手筋斗云使的精妙,等闲神仙妖鬼都很难追的上,这才能脱开身。
不过也因着这个,孙悟空过来时再看见苏乩,表情就变得很是一言难尽,看的其他几人不觉茫然不已,甚至于朱八戒差点儿又脱口而出一句“你又看她干什么?”
幸亏在话即将出口的那一瞬间,朱八戒想起来自己上一次说这话时被孙悟空锤了好几顿,为了自己的身体健康,朱八戒从善如流的将这句话咽了回去。
不过他是没说话,不代表别人不说。
这不沙悟净这个冬天和师傅两人单独相处,平日里致力于混迹在人类之中完全融入,有那么一段时间没有感受过属于大师兄的爱的培养,这会儿就有些放飞自我,见状就笑眯眯说了一句:“大师兄你康康苏姑娘是不是特别好康?”
孙悟空:“……”
朱八戒:“……”
小白龙:“……”
玄奘:“……”
师徒几人先是震惊的看了一眼沙悟净,然后不约而同的又转头去看孙悟空。
孙悟空就:“???”
他没好气的瞪了沙悟净一眼,道:“胡说什么呢?”
——他完全没有觉得这个气氛有什么不对劲。
在他心里,苏乩都不是大佬,那是巨佬,高达天花板,一般人只能仰望的那种。每次朱八戒提起苏乩开玩笑的时候,孙悟空心里半点儿害羞的感觉都没有,就是慌,慌得一批,甚至他下意识就想看看天空,会不会青天白日里劈一道雷下来。
这真不是他多虑。
主要是在天庭第一学府上学那么多年,他除了和哪吒玩就是泡图书馆,偏生这两个:哪吒是亲自见证了苏乩的传奇,对于她大佬的事迹如数家珍,两人说话的时候不可避免的就能提到一些。
至于另一个图书馆,那就更不用说了。学府里的图书馆准确来说其实是一件法宝,还是天生的那种——这里的“天”可以猜想一下其正体,然后就可以想象这里面的书籍对苏乩的描述会是怎样。
等一下,这么说感觉这里的“生”完全都可以当动词用……
咳,扯远了。
总之,在孙悟空眼里,苏乩都差不多和天道是一个阶层的了。孙悟空自己没正经见过圣人,但他只觉得他见过的昊天玉皇大帝、还有西天如来佛祖,都没有一个能比得上苏乩的。
具体的孙悟空说不上来,但他直觉里觉得苏乩就是这么狂霸酷炫。
又苏乩自己其实也没有将这种玩笑话当过一回事,毕竟所有人都知道说的人也没有恶意,就是单纯的口花花。
然后……
然后还不等孙悟空说什么,沙悟净就被玄奘给训了,原因是他口无遮拦。
沙悟净:“……”
沙悟净蔫巴巴的想起来,现在已经不是自己和师傅两个人伪装凡人的时候了。做凡人时这种话可以随便开开玩笑,但作为一个出家人,这么说却是过了。
他也是这一个冬天太过于自由,一时之间没有收回来,这会儿被玄奘一顿训斥,霎时间反应过来,老老实实朝孙悟空和苏乩道了歉。
苏乩摆摆手没说什么。
倒是孙悟空,无奈了之后,转头和苏乩提起了那个大号“混世魔王”的猫妖的事儿。
苏乩也是一时半会儿的都没有反应过来。
主要是过去的时间真是太长了,苏乩都已经将过于久远的记忆归纳起来存硬盘了,这会儿翻翻拣茧的,才想起来孙悟空说的猫妖是哪一个,继而就有些惊讶。
她愣了一下,才道:“那猫妖……”
她念了一句,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就顿在了那里。
孙悟空也不以为意。
活的时间长了总是这样的。就像他这次回去花果山,见到许多之前称兄道弟的妖王,感觉就都十分陌生了,甚至相处起来都没有隔壁那个只是看在苏乩和哪吒面子上有点头之交的猫妖顺眼。
——也是因为这次他们两人相处的不错,那个家伙又对苏乩当真心心念念,只不过苏乩的踪迹向来是被天机所蒙蔽,猫妖自己又有两个山头的崽子们要养脱不开身,故而孙悟空才愿意在苏乩面前提了一嘴那猫妖。
不过再多的也就没有了,所以孙悟空就笑着接过苏乩的话茬道:“那猫妖活蹦乱跳,都快将我花果山收服成他自个儿的领地了。”
苏乩闻言就笑了起来。
这个话题就这么被跳了过去。
一个冬天没见,师徒几人说不得又是一番磨合,等再一次适应了之后才动身继续出发。
他们出发的那天,城外漫山遍野的桃花开的十分灿烂,深深浅浅的粉色红色在视野里肆无忌惮的弥漫开来,玄奘听到一个路过的人惊讶的叹道:“往年也不见这桃花开的这样艳?”
他恍惚了一瞬间,上马的动作禁不住就紧跟着顿了那么一下,继而笑了一声,翻身坐在马背上,回身望着那一片粉红。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朱八戒挑着一半行礼,也回身看着那花,抽空问道:“师傅你说什么?”
玄奘笑着摇了摇头。
他不过是想起来,有那么一副画卷,画卷上有一位踩着月光出现的红衣女子,和一个瘦弱的孩童,还有庭院里悄然绽放的粉色桃花,那画卷之上,就提了这么一句诗而已。
见玄奘不答话,朱八戒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孙悟空拎着金箍棒在他背上轻轻敲了一下,这才大声道:“出发了。”
朱八戒抖擞了一下精神,笑嘻嘻的也跟着大喊了一声“出发了!”
师徒几人向着西方坚定的走去。
然后玄奘就又被妖怪给请去了——这里得强调一下,这次的请是真正意义上的请,就是几个个人正在路上走着的时候,前面冒出来一个外表奇形怪状长得挺不讲究的妖怪出来。
那妖怪将玄奘几人瞅了瞅,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正当玄奘几人戒备起来的时候,就见这妖怪一脸恍然问说:“看几位形容打扮,莫不是自东土大唐而来前往西天拜佛求经的唐长老?”
这话一出来,几个人就瞬间察觉到,这是个讲究妖怪,瞧瞧这话说的,都和一般妖怪不一样。
作为一个从来不打诳语的出家人,玄奘骑在马上微微一笑,回说:“正是贫僧。”
那妖怪神情顿时一正,冲玄奘一本正经的双掌合十行了一礼,点点头:“果然如此。”
——然后几人就被请到了妖怪的洞府之中。
又这个请人的妖怪其实并不是洞府的主人,非要说的话大概就类似于大将之类的存在,这位大将将玄奘等人带到洞府里,请他们稍时等待,自己则兴冲冲的跑去找自家大王了。
“大王大王,你猜我今儿个在外面碰见谁了?”
被“大将”叫做大王的是个剑眉星目的青年人,穿着也比一般妖怪确实更讲究一些,正正经经内衬外褂一个不缺,此刻正坐在那里一脸沉思,不知道在想什么重要事情的样子。
听到自家得力大将一进来就兴高采烈的蹦出来这么一句话,青年人掀了掀眼皮子,看起来似乎并没有被手下的话引起兴趣,就只是懒洋洋的“嗯?”了一声,示意大将说清楚一些。
大将也不在意他的态度,就凑到青年人身边,一脸惊叹的道:“是唐长老啊!从东土大唐过来前往西天拜佛求经的那个唐长老!”
大王慢慢的坐直了身体,将眉梢下意识挑了起来。大将见状,直接就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大王:“哦豁?”
然后他就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大将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大王再有什么反应,顿时就很委屈,不敢置信盯着青年人道:“这就完了?”
大王回神,疑惑的又“嗯”了一声。转头看见自家大将脸上神情的时候,霎时间意识到了什么,无奈的敲了敲桌子,解释道:“我现在正纠结于那个宝象国公主的事情,实在无心于其他。”
那大将终于恍然,他笑眯眯又往大将跟前凑了凑,小声道:“那什么公主还是不肯走啊?”
大王瞅了他一眼,没说话。大将于是就有些讪讪的笑了一下,过了几秒钟之后,他突然一拍手掌,突发奇想道:“听闻那位唐长老是得道高僧,大王为何不让他去见见那个公主,也许会有什么不一样的结果呢?”
大王:“……”
大王皱眉一番沉思,一时之间不是很懂这其中有什么直接性的逻辑,
但他沉吟了一下,也是实在对那劳什子公主没了办法,竟觉得这个操作很有想法,他忍不住深沉的将大将看了两眼,然后郑重的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夸赞道:“你,很有前途!”
大将被夸赞的相当开心,一张脸本来就长得奇形怪状,这笑的见眉不见眼的样子看着就更加的惨不忍睹了。
索性妖怪们的审美在没有和人族融合之前还挺清奇的,故而这位大王自己讲究归讲究,却也非常适应的对这张脸视而不见,只等他开心完了,示意他带自己过去见一见那位传说中的得道高僧罢了。
在进去玄奘和几个徒弟待着的那个洞穴的一瞬间,这位大王突然没忍住迟疑了一下。
事情是这样子的。
在被请到妖怪洞府之后,玄奘几人就这里主人的恶意好意产生的不同看法。
一方面以玄奘为首,觉得主人请人方式一点儿也暴力,以小见大可以猜测这里的主人不会是什么坏人……不是,坏妖怪。
另一方面则是以有些不喜欢这山洞里氛围的小白龙为首,觉得都被人带进老巢了,这会儿就在别人的大本营坐着还说什么好意不好意的,还是赶紧离开比较靠谱一点。
所以在大王过来之前,双方就这个问题有在正儿八经的讨论着。然后两方僵持不下的时候不约而同将目光转向了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在观察周围环境估摸着以自己的武力值万一遇到意外能不能将自家师傅以及师弟们成功带出去这个问题的孙悟空。
接受到好几双炯炯有神的目光,孙悟空就:“……”
大王进来的那一刻,就是几个人将目光全部投向孙悟空的时候,又当然这并不是让大王停下脚步的主要原因。
非要说的话,这可以用一句#这和说好的不一样#来解释。
大王一眼看过去,只见洞穴里或坐或站或倚着几个人,年纪从少年到青年不等,但无一例外以人类的审美来看都相当的出类拔萃,放在人群中都是一眼看过去不会被忽略掉的那种类型。
几个人这么往那里一放,恍惚看着原本只点了几盏灯的昏暗洞穴霎时间都亮堂了不少。
而且值得强调的是,这一群里面竟然还有个女性!还是个容貌算得上这几人里面最出色的女性。
这位大王看着洞穴里的场景,真心实意的深深迷惑了起来。
他站在门口思考了一下,回身看向还在他身后跟着的大将,发自内心的询问道:“你确定那几位里有那个东土来的唐长老?”
有鉴于自家大王的语气听起来仿佛有些奇怪,于是这位大将忍不住伸长脖子就向着里面看了一眼,然后也情不自禁被洞府里闪闪发光(?)的几人给镇了一下。
有一说一,在外面荒郊野外的还没什么感觉,这猛的一放在室内,而且还是比较昏暗的只点了几盏灯的室内,这么猛的一瞧过去竟真的好像视野都因为这几个人的存在而变得明亮了一样的感觉。
也不是单纯的五官问题,和个人气场关系也挺大的。
总之不得不说,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这么看过去,还是还挺令人震惊的。
大将冷静了一下,抬眼仔仔细细将几人又打量了一番。他之前已经见过玄奘等人,过来的路上还十分友好的唠了会儿嗑,故而很轻易就确定了几人正体无误,转头给自家大王扔过去一个肯定的眼神。
又里面玄奘等人辩论归辩论,但在别人的地盘,不至于一点警惕心都没有,更何况那大王最初说话时也没掩饰自己的声调,他们几个人也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所以在大王和大将走进来的时候,玄奘几人已经十分有默契的结束了辩论并互相交换了视线摆好姿态等着对方进来了。
第二百三十九章 这个侍女
又实际上,这位洞府主人真正出现的时候玄奘其实也忍不住眼睛亮了一下。
主要是这一路上过来,他们见过的妖怪真是多的不知凡几。但大部分妖之前成百上千年都不是人类,即便经过千辛万苦或者各种机缘拥有了人身,但行为习惯也和没有人身之前没什么差别。
但问题是有的事情你让一个小动物来做可以,但要人来感受的话,那感觉出相当的诡异了。
又这且不说,也因为千百年的审美一时半会儿也变不了,这些妖族每每化形出的人类模样那真是怎么奇怪怎么来,怎么吓人怎么整。
就偶尔有些不在意外形不刻意将自己往粗糙里弄的,一张脸看着还正正经经,但就是不肯好好穿衣服。
——什么深v露背大毛领,简直都快像是妖族标配了。
一个有力的例子就是孙悟空隔壁山头的那个猫妖,本来化形出来的模样多白白净净的好少年,却偏生将自己怎么粗糙怎么整。
不过这样子却不是因为审美的原因——毕竟这猫妖当年在人类世界混迹的时间更长一些,启蒙的时候受到的人族影响更多。所以他将自己这么放飞纯粹是因为他最初始的模样在一般妖族眼中看着怪模怪样没一点儿震慑力。
由此可见一般妖族的审美类型。
以及你别看现在玄奘的几个徒弟正体说起来也都是妖,但除了孙悟空和小白龙,其他两个原本上一世都是正正经经的人族,只是投胎的时候阴差阳错投错了胎才成了妖身,他们的审美不必说也是承袭于人类。
至于孙悟空,他当年被压在五行山下,对化形出人类的样子根本没做什么讲究,化出来什么样他就什么样用了,故而他的样貌在一般人类眼中是有些锋利过头到带着邪肆意味的。
而小白龙——龙族在商朝的时候都已经和人类友好建交,时至今日过去了这么长时间,其实很多东西都已经互相融合起来,不过就是在商朝灭亡之后这种建交又渐渐的分离崩析罢了。
扯远了。
又玄奘这个样子也不是说对人家妖族的种族特性有什么意见,毕竟大千世界,存在即合理,妖族长长久久都这么下来了,也没有他一个不同种族的人类来置喙的余地。
但理解归理解,作为一个审美偏向于正常人类的正常人,他想要看见美好事物的想法这完全是很正常的事情啊。
就算他理论上是一个已经看破红尘的得道高僧也一样!
所以在看见这个应该是这洞府主人的妖族青年人的时候,玄奘对其第一印象感觉非常良好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吧。
玄奘面上露出一个感染力十足的微笑,那走进来的妖王看见了,不由得就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就瞬间觉得,这个和尚真不愧是得道高僧,看着就让人觉得分外和善。
他近前来,双手合十施了一礼,问说:“长老就是东土大唐过来的唐长老?”
玄奘给他回了一礼,点头称是,那妖王便顺便说了自己的名字,是奎木二字。
他原本进来,心里想着的是先前那大将说的那位宝象国公主的事情,可进来后见到玄奘本人,他突然就又不着急。
这里的不着急,并不是说他就不在意那位公主的事情了,只是他看见玄奘,就觉得和这样一个人,若是只讨论那种小事情浪费时间,就太遗憾了一些。
于是他悠然坐定,和玄奘说起话来。
这奎木也着实是个妙人儿。他和玄奘见过的大多数妖族都是不一样的,不过有一说一,玄奘因为一路西行主要是应劫,路上的妖怪一人大部分也都是不大正经的(?),故而玄奘觉得伤眼也是正常。
而眼前这个奎木,他虽说也算是玄奘那九九八十一难中的一个,但他下凡来主要目的并不是参与这一次应劫,而是有其他的私事在。
这件私事说起来还有点儿说来话长,而且还相当的一言难尽,即便是奎木得力的副手也就是那个大将,也只知道是和哪位宝象国公主相关罢了。
奎木并没有立刻和玄奘说起这件事,两个人坐下来,天南海北的你来我往,看在旁边玄奘几个徒弟自己奎木的大将眼中,就觉得这两人当真是相谈甚欢。
围观的几个人瞅了一会儿,然后各种一番对视,孙悟空等人十分默契的将那个五官煞是有碍观瞻的妖族围了起来。
……
玄奘很是安心的在这洞府住了下来,得知他这一决定的时候,几个徒弟都有些惊呆了。
这一路上真要说起来也其实不是没有一些好说话或者一心向善的妖族,但也没见过玄奘表现得这么……亲近的样子啊。
孙悟空没忍住多看了玄奘几眼。
玄奘一脸自如的回看过去,沉吟了一下,并没有将自己和奎木的交流内容直接说出来,虽然说就算他现在不说,好像不久之后他们也会从各种渠道知道,因为在奎木表示晚上要整个宴会大家庆祝一下然后自出去准备的时候,他们师徒几人暂住着的洞穴里来了个……姑娘。
那姑娘生的粉雕玉琢,按人类的眼光看起来也就十二岁不能再多了。一双大眼睛乌溜溜的,满眼好奇的从门口探出来个脑袋将师徒几人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
这会儿苏乩和小白龙出去溜达了。
因为这两个享受惯了的妖族对这个洞穴发自内心的觉得太粗糙,只说出去散心就没影了。
索性这会儿也没什么急事,其他几个人坐在一起交流了一下各自得到的信息,正说话间,玄奘视线微微一错,就看到了门口边冒出来的那个小脑袋。
玄奘说了一半的话就卡在了嘴边。
孙悟空察觉到不对,回头看过去,目光和一双圆滚滚乌溜溜的眼睛对了个正着,他:“……”
孙悟空将一边的眉梢好好的挑起来,起身朝着门口走过去,那小女孩儿见他过来,也不觉得害怕,反而大大方方的站了出来,一双大眼睛漂漂亮亮的盯着孙悟空看。
等到孙悟空走近了,她仰着头,好奇的问道:“你们就是阿木今天晚上要宴请的客人吗?”
孙悟空下意识是想应“是”来着,然而在话要出口的那一瞬间,突然感觉仿佛有哪里不对的样子,于是就:“……”
——不,这个并不重要。你能不能先解释一下,这句话里面那个“阿木”,说的是谁?
同样察觉到重点的玄奘和朱八戒也不禁:“……”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孙悟空艰难的开了口:“啊,大概。在此之前,我想知道你说的那个阿木,是谁?”
小姑娘歪了歪脑袋,小模样看起来可爱极了,说话的语气也是待着一种小孩子特有的,理所当然的样子,回答道:“阿木就是阿木呀?他们说阿木很喜欢那个东土大唐来的和尚,是你吗?”
孙悟空凌乱的一边整理语言一边道:“是……等等,不是不是,你说的应该是我师傅。”
他说着,伸手就向着玄奘那边指着。小姑娘顺着孙悟空的手看过去,眼睛霎时间亮了一下,她认认真真将玄奘看了几眼,然后高高兴兴的夸赞道:“你生的真好看。”
玄奘:“……”
——总觉得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不大合适的样子。
他也就迟疑了几秒钟的功夫,小姑娘哒哒哒的就跑了进来,凑到玄奘边上,然后问道:“我想问问你,怎么才能让阿木喜欢啊?他这样喜欢你,是因为你生的好看吗?可是我觉得我生的也并不丑陋啊?他为什么不喜欢我?”
玄奘:“……”
孙悟空:“……”
朱八戒:“……”
沙悟净:“……”
这一句话信息量实在有些大,这几个从来没怎么和小姑娘相处过的铁血真汉子竟然一时之间语塞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好一会儿,小姑娘等不到回答,有些不高兴的抓着玄奘的袖子甩了甩,才成功的让玄奘回了神。
但是吧……玄奘即便是回了神,低头瞅着这站着还没有他坐着高的小姑娘,再消化了一下她话中的内容,仍旧是一时半会儿的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还是孙悟空机智的转移了话题,他若无其事的走过来,口中问道:“你知道我们是谁?我们还不知道你是谁呢,这样可不公平。”
小姑娘抿着唇思考了一下,觉得孙悟空说的很有道理,而且她觉得眼前这几个人虽然没有阿木生的好看,但也是挺赏心悦目的,所以虽然他们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但她愿意看在他们生的好看的份上原谅这一点。
于是她在朱八戒的帮助下爬上凳子,装模作样的咳了一声,道:“我是宝象国的公主,父王和阿木都叫我闭月,但你们不能这么叫,你们得叫我殿下。”
玄奘:“!!!”
孙悟空:“……”
玄奘在这一刻,终于get到了之前那位奎木大王的苦恼,然后脸上霎时间漫上一股一言难尽的神色。
孙悟空很快就注意到自家师傅奇怪的表情,分神投过去一个疑惑的视线,玄奘看见了,但……
这个事情,真的是不好说……
孙悟空满心茫然的看着自家师傅欲言又止止又欲言,心里反而被他这样的反应勾起了些许好奇心。
之前玄奘和奎木说话的时候虽则孙悟空想听是能听到的,但孙悟空人间的书看多了,行事间不自觉也带出来一些,所谓#非礼勿听#就是这样子了,所以当时他刻意没有听他们说话,而是专心于围观沙悟净和朱八戒和那个大将妖套近乎。
嗯,以上并不是重点。
重点是几人将那个小姑娘打发走了之后,终于自玄奘口中语焉不详的了解了一下奎木之前想要求帮忙的事情始末。
事情是这样子的。
原来奎木他也是个有身份的,他真身是天上二十八星宿中的一个,称号是奎星,也可以称为奎木狼。
奎木狼方面在天庭上的时候,有和披香殿的一个侍女看对眼了,但是天庭有天条,规定了神仙是不可以谈恋爱(……)的,神仙和凡人不行,神仙和神仙也不行。
但男女的事儿嘛,情到浓处哪里能由得自己控制,于是奎木狼忍不住就很是忧郁了一段时间。
又他是二十八星宿中的一个,其他二十七星宿中也有和关系比较亲近的,看出来他情绪不大美妙的亚子,就多问了几句,也是奎木狼对他们这几个兄弟也挺信任的,当下就委婉的将自己和披香殿一侍女的爱情故事加工了一番说了出来。
其他几个星宿的星君听了,有觉得不妥想让奎木狼和对方断了的,也有觉得反正咱们每天点个卯也没人查岗,你想谈恋爱为什么不去凡间谈?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可不是随便说说的啊。
奎木狼觉得这个说法实在太有道理了。
但下凡这种事情,也是要从长计议的,毕竟天条里除了#神仙不能谈恋爱(?)#这一条外,还有个#不能私自下凡#来着。
奎木狼在纠结了一段时间,在听说了西游的事情之后,霎时间就有了灵感。
于是他和披香殿的那个侍女两人一合计,又和其他星君套好话,当下决定以下凡去给西游事业添砖加瓦的名义去和女朋友谈恋爱。
#计划通jpg.#
这个计划正经来讲可行性是很高的。
这个时候人族的寿命本来就不长,按照人间和天庭的时间差来看,他们在凡间恩恩爱爱一辈子过完了,天庭指不定都不会发现这段时间他们不在。
更何况就算有什么意外,奎木狼也有个其他星君说好了让他们及时通知一下这样子。
总之一切计划的非常完美,就差两人下凡了。
然后问题就出在了这里。
奎木狼是二十八星宿之一,在天庭花名册上是有名有姓,当年封神榜都是有他一席之地的,大大小小也是个人物。
但那个侍女就不一样了。
这侍女只不过是玉帝王母为了方便随意点化的仙女而已,真要算起来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的——举个最直观的例子,最得王母娘娘宠爱旁人都称一声“公主”的那七个说起来名字也不过是红儿橙儿按着颜色随便命名的。
——这就可以十分真切的区分开一个星君和一个普通侍女的差距了。
第二百四十章 这个传闻
问题就在差距上面。
奎木狼他下凡,可以找个名目——比如说为西游事业添砖加瓦,但那个侍女就不行了。
总之最后在经过了一系列各种各样的操作之后,奎木狼成功的以真身来到了人间,而那个侍女只能记忆全无投胎转世才成功的抵达凡间。
——更惨的是,因为这位侍女下凡是违规操作,很有可能这一世过完就如同一个真正的凡人一样从此按部就班一世世轮回。
也就是说,为了和奎木狼享受一世的爱情,这位仙女可以说是完全放弃了仙身,只求一晌欢愉。
奎木狼在下凡之前完全没有遇见过这种结果,那时候他只是听说得知侍女不能和自己一起下凡非常苦恼,一对小情侣纠结了好长时间,突然就有一天,那个侍女兴冲冲来找奎木狼,告诉他说自己有办法了。
奎木狼那时候也是心大,问了一句听侍女含糊解释了一下,也就没有细问,结果等到了凡间,他怀着激动甜蜜的心情去找侍女的时候,发现侍女还在这一世生身母亲的肚子里。
这也就罢了,关键问题是,她好像已经彻彻底底变成了凡人,连仙根都不见了啊!
奎木狼当时就震惊了。
索性那会儿侍女还没有被生出来,他慌得一批跑回去问了一下自家兄长们,也就是其他的星君们,才从他们那里得知原来没从正规渠道下凡就意味着放弃了仙身。
若是自身比较强大或者说有后台的话还能立个名目说是下凡渡劫,可偏生那侍女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侍女,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的那种。
奎木狼:“……”
奎木狼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是想和人小姑娘谈一世美好的恋爱来着,但他从来没想过谈个恋爱的代价是放弃仙身啊。
他想问那侍女知道不知道这么做的代价。可直到想去找人问时才发现,他对那个侍女其实一点儿都不了解。
他只知道侍女是披香殿的侍女,平日里活不多,长得十分清秀,性格是那种温柔似水的类型,说话声音都是轻轻柔柔慢悠悠的。
其实真要计较起来这位侍女并不是奎木狼会喜欢的类型。
他算起来应该是个武将,审美里欣赏的女性也是比较能打的那种,虽然天庭里女将不多,但也是有的,而且无论哪一个拿出来,都比这位侍女更符合奎木狼的审美标准。
但也不知道怎么的,那位侍女羞涩的红着脸站在他面前像他诉说自己的倾慕之情的时候,奎木狼鬼使神差的觉得她还挺可爱。
而且值得一提的是,那侍女原本也没想着和奎木狼能有什么,能走到他面前将自己的心意讲出来大概就已经花费了她毕生的勇气的,故而在之后她甚至已经打定主意将这段感情尽快忘记然后安安分分做一个侍女就好了。
是奎木狼主动靠近了她。
奎木狼事到如今想起来,竟觉得自己当时那样轻浮敷衍的态度,其实并不能配得上侍女那诚挚的心意。
当然,以上在目前来看已经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了,现在重要的是,奎木狼他还是那个星君,等完成任务之后再走个程序,就能继续回到天庭做他的星君,可那个侍女却……
以及最刺激的是,在西游队伍来的时候,那位侍女也就是如今投身为宝象国的闭月公主,她今年十三岁,按照人类的年龄来算已经属于情窦初开的年纪。
闭月公主确实已经芳心萌动,但遗憾的是,她动了芳心的对象并不是奎木狼。
奎木狼:“……”
这如今已经不是奎木狼头顶的颜色绿不绿的问题了。奎木狼就是单纯觉得内疚,分明是他和侍女约好了一同下凡过一世平凡夫妻的生活,但到了如今,侍女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却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到底奎木狼对侍女并不如侍女对他那般情真意切,比起最初知道侍女已经不能再回天庭为仙的那种沉重感,在得知闭月公主有了心仪对象的时候,奎木狼甚至内心深处是有松了一口气的。
——以及他现在苦恼的并且想让玄奘帮忙解决的就是这样一件事。
奎木狼他自己现在心情比较复杂。
一方面他是有和闭月约好了,但闭月却移情别恋,这让他情不自禁感觉自己头顶的颜色有些鲜艳。
但另一方面,由于侍女下凡的代价实在太大,他又觉得,他自己真心是愧对这样一份心意的,不得不说这实在太过沉重了——虽然这话一说出来听着真的很像不负责任的推脱话语。但侍女主动移情别恋就让他莫名产生一种,诡异的,并不是他自己一个人愧对这份感情……这样的感觉。
咳,这样说起来感觉奎木狼就更像是一个不负责任的渣男了。
而奎木狼纠结的地方就在于此了。
玄奘:“……”
玄奘对此也是很无话可说。
他能说什么呀,问佛法的问题他可以说上三天三夜都不带重样的,但实不相瞒,对这种事情他是真的非常不擅长。
不,与其说是不擅长,就完全已经是非常苦手的感觉了。
但奎木狼是真心实意的对此非常苦恼并希望玄奘作为一个得道高僧能给出一个行之有效的方法的。
玄奘:“……”
玄奘觉得他可能不大行。
又,在玄奘陷入了和奎木狼同样的纠结之中的时候,苏乩出去溜达了一圈,然后不小心也就得知了这一桩说起来代价真是有些一言难尽的风流韵事。
她溜完圈回来,见出来时还精神奕奕的师徒几人突然各自坐着,一脸或沉思或苦恼的神情,懵了一下,和玄奘打了个招呼,有些迟疑的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玄奘抬头,和她一个对视,脸上的神情就相当的一言难尽。
主要是这个事情,说也不好说,最关键两个当事人里,还有一个人是没有记忆的,这就非常难搞了。
而且这还是人家的私事,玄奘之前委婉的暗示自家徒弟就已经感觉很不好意思了,这会儿也不想将其再拿出来和苏乩说——不然总有种背后说人家闲话的感觉。
咳。
于是苏乩并没有能从玄奘那里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不过这也不重要,玄奘没话说,她自己其实是很有些话要讲的。
她转头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了,顺手掏出来一杯仙露喝了两口,这才朝玄奘道:“说起来乩刚刚出去,也是听说了一桩奇事。”
玄奘虽然现在的心思有些不定,但他的性格让他做不出敷衍的应对,于是他认认真真转头看向苏乩,表示他自己有在听。
苏乩见状,笑了一下——要不她怎么喜欢跟着这师徒几人看热闹呢。
这师徒几人身边热闹事确实是多,但很重要的一点也是因为他们几个都是那种相处起来会让人觉得很舒服的类型。
各自性格不同,但相同点是行事都很有分寸。
苏乩心里想着,就慢慢的将她之前听到的,有关于一个妖怪和一个人类公主的故事说了起来。
——是的,苏乩她最初听到的版本就是这样子的,这里的妖怪说的这个洞府的主人,名为奎木的不知名妖怪,而人类公主则指的是宝象国的闭月公主。
这件事已经在人类的城池中传的沸沸扬扬了。
苏乩第一次听说的时候就:“……”
#无言以对jpg.#
因为这事儿画风实在太过清奇,所以苏乩没忍住就留意了一下,然后好巧不巧回来的时候在洞府门口见到了那位故事的主人公之一,也就是被妖怪掳走的那位人类公主。
当意识到眼前这个长得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就是故事中已经和妖怪这样那样了的人类公主的时候,苏乩:“……”
打扰了打扰了。
她低头瞅了瞅小公主圆溜溜的大眼睛,对于她抓住自己衣摆这件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饶有兴趣的问道:“你就是宝象国的闭月公主?”
小公主一本正经的眨了眨眼睛,好奇道:“你怎么知道本公主的名讳?”
苏乩“唔”了一声,回道:“大概是因为公主看起来就很像那位闭月公主吧。”
——这当然是在胡说八道。
传闻里那位闭月公主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一张脸可是十分对得起她的称号的。
这样说也不是苏乩觉得眼前这个小姑娘长得丑,与之相反小姑娘其实长得特别精致,完全可以看出来等真正张开了之后会是怎么样的姝丽无双。
但问题是把传说听了再一看眼前这小姑娘的年纪就总觉得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
苏乩真心实意的陷入了沉思之中。
小公主并不知道苏乩心中的疑惑。她只是难得甩开一堆小妖怪跑出来散心,刚一走到门口就远远看着那边走过来一个少女。
这里得说一下,作为宝象国最受宠爱的公主,闭月公主其实是很见过世面,但即便如此,在看到少女的那一瞬间,小公主都觉得自己脑袋里有那么一瞬间的空白。
而这空白的原因不是别的,就是这个少女真的是,太美丽了,是闭月生平仅见并且她觉得自己之后再也不会见到的美丽。
所以在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她非常失礼的抓住了少女的衣摆。
其实在少女停下脚步向着自己低头看过来的时候,闭月公主脑子里还有些懵。
她是真的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手不受大脑支配的,在自己完全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就将别人的衣摆抓住了。
索性苏乩看出了她的局促,而且实际上在视线相对的一瞬间,苏乩有看到更多比如说一闪而过的宫殿,以及一个穿着粉色宫装的少女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气势从一个台子上跳了下去。
苏乩:哦豁。
这种刚听到了传闻然后下一秒传闻的主角就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感觉也挺神奇的,苏乩从她的命运线中看到了在成为闭月公主之前她和奎木狼之间的缘分,以及这姑娘在确定要剔去仙骨下凡的决绝,再对比一下完全是当自己出门旅游或者散心一般的奎木狼,一时之间感觉心情有点儿一言难尽,故而她难得大发慈悲和这个小姑娘搭了话。
小姑娘有点儿娇纵,但并没有特别讨人厌,这大概是小孩子的特权,当然也有可能是长得好看的人的特权。
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和小公主对过话后,苏乩已经确定了,这位小公主这一世的红线并没有连在奎木狼身上。
——面对这个结果,一时之间苏乩都不知道自己该同情谁了。
苏乩和玄奘说的是她看到的真实.详细版本,玄奘听到一半,就觉得这个故事怎么听着这么耳熟——那会儿奎木狼和玄奘说的时候也是遮遮掩掩只说了个大概,所以最开始苏乩讲起来的时候玄奘还没能听出来这两个其实是一个故事。
不过等她说到那位闭月羞花的公主如今芳心别系而且这一世命中注定姻缘美满的时候,玄奘迟疑了一下,就听到旁边朱八戒没忍住问了一句:“苏姑娘你这说的是奎木狼和闭月公主吗?”
苏乩挑了挑眉梢,朝着师徒几人看过去,后知后觉意识到:“你们也都知道了?”
玄奘:“……”
玄奘表情有点儿复杂,然后缓缓的点了点头。
虽然他们知道的并不如苏乩这般详细,但大体上也是知道的。
苏乩就:“……”
这可真是……
她眨了眨眼睛,若无其事的又饮了一口仙露,这才道:“既然你们都知道了,乩也就不多赘述了,以及……”
她朝玄奘看过去:“乩有些好奇你对这件事是什么看法?”
大概是玄奘的气质看起来真的太靠谱了,所以不管是和他相处很久的苏乩,还是仅有一面之缘的奎木狼,都觉得如果是他的话,指不定能给出一个非常特别的答案出来。
玄奘:“……”
玄奘也是无话可说。
好半晌,他苦笑了一下,回道:“实不相瞒,在你进来之前,我们师徒几人正是在为了这件事而苦恼。”
他也是个难得的实诚人,这会儿在这里的都是自己人,他也就没有再遮遮掩掩,很是干脆的表示奎木狼说了,如果这个问题不能解决,他们就不许离开。
于是原本虽然觉得这事儿当真有点儿坑但#事不关己#感觉更多的几个徒弟瞬间:“???”
认真的?
第二百四十一章 这个方法
孙悟空几个也是才听到玄奘提起这个说法。
之前玄奘是有真心实意的为奎木狼纠结来着,但那会儿几个徒弟都以为自家师傅只是单纯的心软的毛病又犯了,并不影响什么。
谁知道整半天原来这奎木狼看着浓眉大眼的,竟然还搞威逼利诱这一套?
这就感觉很不友好了。
孙悟空没忍住不高兴了一下。
不过玄奘对此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反正不管奎木狼是威逼还是恳求,他既然见到了知道了这件事,总是不忍心看着别人苦恼的。
所以他现在在认真的思考着这件事的解决办法。
但他的几个徒弟心里就不是这么想的了。
都说了,他的徒弟们在成为他徒弟之前其实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即便是沙悟净,作为一个卷帘侍女,也算是王母跟前的亲近人,见过的大佬多不胜数,不说别的,最起码是见过世面能撑得起场子的。
这另一方面也可以认为,这几个徒弟都是有足够的傲气的。
可以想见原本以为是自家师傅发善心才揽的事,最后发现竟然是被迫,这几个徒弟心中是何等的不愉悦了。
本来嘛,有些事情,就算原本是你发自内心想做的,但在正准备做的时候被人强逼着让做,就瞬间感觉不想做了。
他们现在大概就是这么一个心态。
非但如此,孙悟空现在还很想和奎木狼这个有名的武系星君讨教一下了,看看几百年过去了,这位星君有没有长进那么一点。
这么想着,孙悟空就面色不怎么好看的去找奎木狼了。
倒是也不存在找不到的问题。
这会儿奎木狼正准备宴会打算晚上和取经队伍一起嗨一嗨,因而孙悟空也没多犹豫,直接往人最多的地方走准不会出错。
孙悟空这个推测也果然没有出错,他循着人声过去的时候,奎木狼正指挥着手下一众小妖们搬东西,妖群来来往往,看着一片繁忙。
奎木狼正和手下那个大将说话,说的是晚宴的食谱问题,只听得口中道:“唐长老是出家人,想来应该和西天的诸位菩萨吃的差不多。”
那大将点点头,一脸自然的回道:“嗯,都是出差人嘛。”
孙悟空听到这里,面色不自觉就缓了一下。主要是看奎木狼这会儿竟然是亲自拟定的食谱,这下意识就给人一种他对这场晚宴十分重视的感觉。
再延展一下完全可以看出来对西游队伍的重视——最起码之前那么多城镇过来,不管是人还是妖,能主动想起来他们师徒几人是出家人食谱和普罗大众有差别的也是真的不多。
孙悟空难免心中就有些感慨。
毕竟在他的感官里,奎木狼并不是个天生细心的人,他能想到这一点唯一的一个原因就是,他确实有对玄奘等人足够重视。
就这个来说,孙悟空愿意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所以他缓和了面色,在奎木狼面前显露了身形。
他出来之后,奎木狼立刻就发现了,看过来见是他,就笑了一声:“孙大圣怎么过来了?”
他以前在天庭的时候,也是经历过孙悟空大闹天宫的,两人不说有多熟悉,最起码见面打个招呼的交情还是有的,所以他称呼孙悟空说的是“孙大圣”。
孙悟空笑了一声,回道:“姑且也是方面一起喝过酒的交情,方才匆匆一面,还不曾叙旧一二。”
奎木狼也就跟着笑了起来。
他忍不住有些新奇的将孙悟空上下打量了一番。
实际上刚才在山洞里的时候,得知眼前这个长相且不提,就气质而言略显温和的青年人竟然就是那个孙悟空的时候,奎木狼心里就已经觉得很震惊了。
不过那会儿他有求于唐玄奘,也没就这个问题多纠结什么,但这会儿孙悟空都主动过来了,他少不得要感慨一句:“你和当年看起来变化很大。”
孙悟空又是笑了一下,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非常坦然的道:“毕竟已经过了五百年。”
奎木狼对此并没有再发表什么意见。
怎么说呢,那时候,他总觉得孙悟空这样的人,是永远不会屈服的,好像就是有这么一种人,天生就合该是这个样子的。
奎木狼心里笑了一声,跳过了这个话题,转而问起了孙悟空的来意。
然后孙悟空就犹豫了一下。
原本他是抱着一种气势汹汹来搞事情的心态找奎木狼意图棍棒底下见真章的,但是等过来后见到奎木狼,他将人仔细瞅了瞅,又觉得虽然奎木狼长得人高马大就身材而言很符合一个武将的设定,不过看眼神的话也不至于就到了要威逼利诱的地步……
孙悟空迟疑了那么一会儿,到底在他心里师傅玄奘还是占了挺大分量的,于是他挑了挑眉梢,干脆利落的就直接问了出来:“听我师傅说,你胁迫他一定要替你想个法子解决你的难题?”
他这话说的,威胁的语气并不如何强烈——啊,具体应该说是和奎木狼五百年前有关于孙悟空其人的印象起来,这话问的当真还挺温和的。
于是奎木狼沉默了一下,没有一点儿危机感的慢吞吞的回道:“唔,胁迫也谈不上的。我只是听闻唐长老是位的得道高僧,觉得他会有办法而已。”
他说着,掀了掀眼皮子就看孙悟空,继续道:“而且我下凡来可不是单纯来看一看唐长老长什么模样的。”
——哦对,他是下凡搞事情成为西游九九八十一难之一,要是轻而易举的就让玄奘他们脱身,那他这个星君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孙悟空这个时候想起来这一点,也是有些无言以对的感觉。但理解归理解,话还是要说的,于是他意味不明的勾了勾唇角,对着奎木狼微微一笑,说道:“也对,毕竟你下凡来的主要目的是要和那位侍女做一世夫妻的。”
奎木狼:“???”
——这个猴子怎么回事?五百年不见,看着温温和和似乎有在正经修身养性的样子,怎么说话感觉听起来越发扎心了?
奎木狼哽了一下,面色就有些不好看。
而孙悟空自己将这话说出来之后,也觉得似乎有些不好。
毕竟这一段感情暂且不说,最起码人家奎木狼现在是在很友好的准备宴会打算晚上宴请他们师徒几个来着,他这么挑着人家的痛处说话确实不合适……
但让他道歉,那也是没可能。毕竟不管出发点如何,奎木狼他自己也承认是说过如果想不出办法就不能走这样的话,他小小的报复一下似乎也算不上什么大问题。
孙悟空想了一下,嘴里不自觉“啧”了一声,看向奎木狼,一本正经的道:“你该知道,现如今最重要的不是什么方法最好,而是,你自己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奎木狼:“……”
奎木狼没有说话。
他自己怎么想的,他这会儿也有些说不上来。
约定好的恋人突然移情别恋,奎木狼伤心是有的,但也没有多强烈。说到底他对那个侍女爱的也没有多深沉,愿意这么折腾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天庭实在有些无聊过头了。
但你让他成全闭月公主和她现任心上人吧,他又总觉得有些不甘心——是个男人在这种时候都会觉得不甘心。
可不成全的话,他一想到对方为了下凡已经没有了仙骨,现在就纯纯粹粹是个普通的凡人,这一世寿终正寝在奈何桥上一口孟婆汤下去,甚至什么记忆都不再有了,从此以后和这世界上千千万万个普通人再没有什么差别……
这么一想,即便是奎木狼也不觉心里忍不住会生出些许怜惜,到底他对那个侍女还是有些感情的。
所以事到如今,问奎木狼心里的想法,他自己也是满心复杂不知道该怎么说。
甚至于:“就是因为我自己也不明白心里的想法,所以才希望唐长老能为我解惑。”
复杂的心绪在脑子里掠过只是一瞬间,奎木狼很快回了神,朝孙悟空笑了一声这么回道。
孙悟空:“……”
孙悟空也是无话可说。
实际上,到了这会儿,几乎已经可以确定,最皆大欢喜的结局就是奎木狼成全闭月小公主和她现任心上人的爱情,然后自己在为取经事业添完砖加完瓦后安安分分回天庭就完事了。
可奎木狼就是不甘心。
故而现在玄奘的任务总结一下可以说是让奎木狼放下心中的这种不甘。
——恰巧作为一个武力值和几个徒弟比起来就是个弟弟唯有嘴炮(?)能让他在西游队伍中拥有存在感的人,玄奘他对说服人这一点,着实还算熟练。
当然在此之前得要他先确定一下这几个人的关系确实是如同奎木狼说的这样,而不是其中还有更多的隐情之类的。
嗯,这就导致了这个说起来仿佛挺容易的事情,操作起来还是挺浪费时间的。
首先孙悟空要亲自跑去那个什么宝象国,调查一下闭月公主那个所谓的心上人到底怎么回事。
结果这调查出来的第一个事情就让人觉得很不理想。因为在闭月公主真情实感想和那个侍卫谈个甜甜的恋爱的时候,那个侍卫只是单纯的想借着闭月公主的受宠而在国王面前刷一下存在感搞一下事业。
这就很让人为难了。
毕竟玄奘他们要说服奎木狼放下不甘心的前提是,对面那个侍卫对闭月公主是真心实意,那两个人是确确实实的一个有情一个有意这样子,那奎木狼的放弃才能称得上是成全。
现在这种,对面根本狼子野心的情况下,奎木狼要是真任由闭月嫁了,那就不能算得上是成全,反而是微妙的感觉在坑人了的样子。
而且……
奎木狼在听了孙悟空委婉的表达了那个侍卫大概可能算不上什么好东西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看着是一种仿佛在意料之中模样,且在孙悟空怀疑的看过来的时候,他苦笑了一下,道:“她的眼光向来不怎么样。”
孙悟空:“……”
孙悟空顿时肃然起敬。
——这是个狠人,凶起来连自己都骂。
这个时候奎木狼已经有和玄奘法师聊过很多次天了,他现在已经能够非常坦然的接受自己确实不是个靠谱的谈恋爱对象而且对这段感情的付出也确实没有那位披香殿侍女的多,所以他现在已经从善如流的转变了思维,和玄奘他们一起致力于想要闭.前.侍女.现.公主.月这一世过得真真正正的幸福这样子了。
旁边一直围观的苏乩就:“……”
话说,这个样子真的没有问题吗?
明明她还记得在刚出长安城的时候,那会儿尚且稚嫩半被迫半自愿来参与西游一事的玄奘法师轻描淡写说服那两个半监视半保护他的侍卫离开,然后从容不迫的孤身一人踏上西游之路的场景。
再和眼前这个正儿八经在解决别人感情问题的人对比一下……
这是不是好像有哪里不大对?
苏乩忍不住陷入了沉思之中。
又苏乩心中的一言难尽的情绪并没有影响到兴致勃勃(?)的师徒几人,他们在玄奘的带领下,现在正在打算带着闭月公主回到宝象国。
而且此行的目标非常明确:一,让闭月公主意识到她现在这个心上人并不靠谱,不值得托付终身。
二,则是替闭月公主找一个靠谱的,值得托付终身的成亲对象。
苏乩:“……”
苏乩:“………”
苏乩:“…………”
要是都这个样子的度人的话,苏乩觉得西天吃枣药丸。
以及,就值得托付终身的对象这个问题上,朱八戒还有过来一脸羞涩的问过苏乩的意见,因为就表面上来看,苏乩姑且也算是个正正经经的女孩子。
当然,有鉴于苏乩的个人情况,他们并没有从她这里得到什么靠谱的答案,反而最后是曾经是姑娘现在被迫成为雄性的沙悟净给出了合理的建议。
然后一群人就前往了宝象国。
本来就离得不远,故而路上也没有花费多长时间,而且到了宝象国之后,因为闭月这个看着傲娇其实心挺软的小姑娘在,再加上别看玄奘他们这样,其实手中也是有东土大唐上国给的通关文牒在,这两样东西加起来,辅以这几人出色的容貌,足以让宝象国的国主毫不迟疑的将他们奉为座上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