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七十六章 争吵
屋子里是长久的沉默,太夫人久久不语,镇国公夫人无奈道:“阿槿三年无出,郡王府定然会借此发泄不满,此事终究是我们理亏。”
太夫人望她一眼,“这种事也非阿槿所愿,他们还年轻,子女缘还没到也说不定。”
“母亲言之有理。”镇国公夫人却依然忧色不减,女子嫁人三年未出的并不多见,常太妃又急着抱孙子,难免言语上各种挤兑,她叹了口气,“想当年池夫人是婚后八年才诞下子嗣。”
吏部尚书池归海和夫人恩爱和睦,婚后多年无子,池夫人心怀愧疚,要为丈夫纳妾,却被池归海断然拒绝,一直到第八年,池夫人才终于生下一个儿子。
池夫人这样的福气,在京城绝无仅有,镇国公夫人当然不能指望秦渤有池大人那样的坚贞和真情,只是,女人若没有孩子,的确抬不起头来,这一点,不管是在小门小户,还是豪门望族,并无差别。
太夫人神色凝重,痛心疾首道:“一旦和离,门楣蒙羞不说,天舒和阿梓的婚事也难了。”
作为镇国公府的太夫人,她有她的难处,她要有全局观,不能只心疼阿槿一个人,而连累另外两个孙子孙女。
天舒年轻气盛,不知人言可畏,更不知宗族礼法,所以才会无知无畏地说出什么“终生不娶”的混账话,天舒糊涂,她不能糊涂。
镇国公夫人深以为然,天舒是文武双全的贵公子,阿梓更是贵女中的佼佼者,前途一片光明,若是多了一个长姐和离的丑闻,只怕门当户对的家族都会望而却步。
“何况。”太夫人话里有话道:“阿槿年轻不知深浅,这桩婚事是想和离就能和离的吗?”
镇国公夫人心下一惊,从头凉到脚,想起了往事,当初常太妃上门为秦渤求娶阿槿,镇国公本是不愿意的。
一则镇国公府无需攀龙附凤,二则昭郡王虽是皇室贵胄,但本人实在算不得出色,而阿槿高雅娴静,琴棋书画无一不通,镇国公府婉言谢绝了常太妃。
本以为常太妃贵为宗室太妃,心高气傲,被拒绝之后,会死了这条心,没想到她居然请了太后出面。
大夏最尊贵的女人保媒,足以见得常太妃对阿槿的看重和喜爱,这个行动极大地打动了镇国公府,也给足了镇国公府脸面,就这样,原本不情愿的镇国公府终于点头答应了这门婚事。
昭郡王府和镇国公府联姻,在京城轰动一时,镇国公夫人想起当年大婚的煊赫热闹,心仿佛被针扎一样难受。
太后亲自保的媒,无论如何,阿槿这辈子都只能和昭郡王绑在一起了,如果闹和离,不是公然打了太后的脸吗?
镇国公夫人思虑片刻,“母亲不要太过忧虑,世上哪对夫妻不拌嘴?阿槿一向懂事,想必也只是一时之气,不过她至今没有子嗣,终究不是办法,这样,我再挑几个相貌性格都好的丫头让她一并带回去,只要有了子嗣,郡王府就不会拿这个说事了,她的日子也会好过一些。”
太夫人微微颔首,又痛心道:“阿槿什么都好,怎么就偏偏子女缘迟迟不到?女人没有子嗣,到哪里都抬不起头来,真是难为她了,你好好劝劝她,要有大家气派,把眼界放开些,不要被女人间的那些小家子事迷住了眼睛。”
镇国公夫人点头,先不说根本没有和离的可能,就算有,哪个当母亲的希望自己女儿背上和离的污名?
秦渤行事是荒唐了些,但要说很过分也没有,再加上阿槿无子确实是个软肋,镇国公夫人不想把关系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太夫人又语重心长道:“阿槿还是太年轻,一时脑子转不过弯来,也是人之常情,只要想通了,没有什么坎是不过去的,何况,昭郡王遭遇重击,又是毁容又是瘸腿,若这个时候提和离,难免会让人觉得阿槿冷酷无情,嫌弃夫君,背上了这个无情无义的名声,她以后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你是她娘,不要任由她做傻事。”
“我明白。”镇国公夫人道:“我会好好劝她的,至于太妃那边,我也会亲自去一趟。”
“不。”太夫人拒绝了,“常太妃那边,我去。”
“母亲?”镇国公夫人惊讶道,太夫人德高望重,和太后同辈,要去昭郡王府兴师问罪吗?
太夫人眼底闪过一道怒色,“当年她是怎么才娶到阿槿的,这么快就忘了吗?阿槿纵然有失,也无过,我不能让她这样欺负我的孙女。”
“母亲为阿槿着想,媳妇感激不尽。”镇国公夫人道:“只是,太妃若是误以为母亲向她施压,心生不满,恐怕对阿槿更为不利。”
太夫人没有说话,眉心的皱纹却更深了几分,过了一会才道:“你说的也有道理,这样吧,听说太后回来了,我明日进宫一趟,和太后好好聊一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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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娘家的徐槿楹才住了两日,就面临更为崩溃的处境,她要和离的消息,在镇国公府被严密封锁,除了天舒,没其他人知道。
母亲也不同意,反而劝她说,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像池大人夫妇那样的姻缘毕竟可遇不可求,只要秦渤没有荒唐到不可救药,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
徐槿楹忍无可忍,将佟佳惠之事和盘托出,镇国公夫人震惊不已,连夜和太夫人商量。
婆媳两人商量了一夜,最后想出来的办法是将佟氏的孩子抱过来养,至于身份低微的佟氏,给她个名分也无妨。
“母亲,你让我怎么咽得下这口气啊?”徐槿楹泣不成声。
镇国公夫人同样心如刀绞,镇国公府家风严谨,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阿槿嫁入郡王府,看着郡王妾室成群,心里自然不好受,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放眼整个京城,又有几个镇国公府这样的府邸呢?
才短短两天,阿槿的神色就肉眼可见的萎靡下来,就像一朵逐渐枯萎的鲜花,镇国公夫人忍痛道:“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寻常人家尚且看重子嗣,何况郡王府?你以为母亲和你说些话,心里好受吗?佟氏再怎么嚣张,也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妾室,你才是堂堂正正的郡王妃,何必与她置气?再说,夫妻哪有隔夜仇?活在世上,男人尚且不能随心所欲,何况女子?”
隐忍已久的徐槿楹再也忍不了,终于爆发了,“母亲,为什么你也要劝我忍?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我顾全大局,要贤良淑德,要宽宏大量,事事恭谨,处处克制,从小到大,我谨遵您的教导,从未有过半点违逆,嫁给秦渤之后,我一直恪守本分,谨遵礼教,没有丝毫逾矩的地方,可他们是怎么对我的?我的屈辱,我的痛苦,就真的一点都不重要吗?”
望着判若两人的长女,镇国公夫人惊呆了,长女一向温柔持重,端庄贤淑,是弟妹的楷模,是世家贵女的典范,也一直是她的骄傲,可此时,长女神色悲愤,眼睛发红,清丽雅致的外表下仿佛藏着无边无际的怒火,一旦爆发出来,完全可以排山倒海。
若不是自己亲自抚养长大的,镇国公夫人险些以为长女中邪了,现在站在她面前的,完全不是那个轻笑嫣然,仪态万千的大家闺秀了。
她的阿槿到底怎么了?
长女今天给她的震撼,比当初说要和离之时还要大,镇国公夫人心中的震惊无法言表,好一会才回过神来,“阿槿?”
徐槿楹发泄一通之后,愤然冲出门去,任由母亲在后面喊她,也充耳不闻。
镇国公夫人呆住了,这种事情换在以前是绝对不可能的,阿槿是什么时候变了?见鬼了吗?
“母亲,姐姐到底出什么事了?”徐梓楹的声音唤回了镇国公夫人的神思,“我问她她也不说。”
阿梓和阿槿是亲姐妹,有着相似的眉眼,镇国公夫人不想让次女知道这些糟心事,若无其事道:“没事,你该抚琴了吧,赶紧去吧。”
徐梓楹却站着不动,镇国公夫人蹙眉道:“怎么了?连你也不听母亲的话了?”
“我听二哥说姐姐要和离。”徐梓楹忽道。
镇国公夫人脸色一黑,“听你二哥胡说八道些什么?看我回头不教训他?”
和离不管成没成,都是家族丑闻,镇国公夫人当然不希望这种事情传扬出去,尤其不希望这些事污了尚未定亲的次女的耳朵。
“母亲。”徐梓楹轻声道:“我和二哥想法一样,我不能看着姐姐…”
“住口!”正心烦意乱的镇国公夫人陡然怒了,“你们一个两个,都想气死我是不是?你姐姐的事已经够让我烦了,你们还来给我添乱?是觉得很光彩吗?”
徐梓楹毕竟没有二哥的勇气和魄力,被训斥一通之后,不敢再说了,一张小脸憋得通红,眼睛却蒙上一层委屈的湿雾。
见吓到了次女,镇国公夫人口气软了下来,安抚道:“别听二哥胡说,你姐姐一向明理懂事,只不过和你姐夫闹了点小矛盾,只要想通了,很快就会没事的。”
第两百七十七章 约见
镇国公太夫人近日为长孙女的事烦心不已,世上哪有完美的事?谁的日子不是磕磕碰碰的?和离是不可能的,没想到,一向温柔恭顺的长孙女竟异常固执,怎么也不肯重回昭郡王府。
见阿槿油盐不进,太夫人也动了气,吩咐镇国公夫人干脆晾她几天,让她冷静冷静再说。
这日,太夫人乘着天气好出来散散心,恰好遇见魏嬷嬷正在训斥一个小丫鬟,“你是怎么当差的?这么没眼力见,什么乱七八糟的人的东西,也敢往太夫人这里送?”
那丫鬟年纪尚小,刚入府不久,被魏嬷嬷一同训斥,满腹委屈却不敢哭出来,哭丧着脸道:“嬷嬷,那送信的小乞丐说务必要太夫人亲启,奴婢也是怕误了事啊。”
魏嬷嬷板着脸道:“你是没长脑子吗?一个来历不明的小乞丐,太夫人何等身份?想要巴结的人多的去了,若是什么阿猫阿狗的东西都能送到太夫人这里来,那太夫人每天不是都要忙死?”
“嬷嬷,奴婢知错了。”那丫鬟把信揉成一团,“奴婢这就把它烧了。”
“慢着。”
魏嬷嬷和丫鬟见太夫人缓步出来,双双一惊,“奴婢见过太夫人。”
太夫人高高在上,平常自然不会理会这等俗务,但今天却鬼使神差动了好奇之心,“什么事?”
魏嬷嬷忙道:“太夫人,一小乞丐送了一封信到门房,这丫头入府没多久不懂事,竟把信送到太夫人院子里了?搅了太夫人清净,污了太夫人眼睛,都是奴婢没有调教好的缘故,请太夫人恕罪。”
太夫人目光微凝,“拿来给我看看。”
“是!”丫鬟抖抖索索地将揉成一团的信呈上来,“太夫人请过目。”
太夫人接过,很普通的信封,字迹却似乎有雌雄同体之功底,“镇国公府太夫人亲启。”
太夫人身份尊贵,平日想方设法求见的人多如牛毛,若在平日,她根本不会理会什么小乞丐送来的东西,但今日看到字体的时候,内心忽然涌起一股冲动,剪开信封,看了之后,神色骤变。
“太夫人,可是有什么事?”魏嬷嬷小心翼翼道。
竟然是她?太夫人虽然竭力保持镇定如常,但握着信函的手却微微颤抖起来,忽道:“备车,我要出去一趟。”
“是,不知太夫人要去哪里?”魏嬷嬷紧张道。
“宁心茶楼。”太夫人虽然只说了四个字,却仿佛消耗了她全部的力气。
魏嬷嬷神色大变,“宁心茶楼是喧嚣吵闹之地,您身份尊贵,去那种地方不合适。”
到底是什么人能请动太夫人,而且是约在宁心茶楼这种市井之地?
“备车。”太夫人肃声道,语气不容抗拒,“我要即刻出发。”
魏嬷嬷见太夫人如此反常,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猜测太夫人要见的是一位极其重要的人物。
半个时辰之后,太夫人到达宁心茶楼,门口已经有人等着了,径直将她请到了楼上雅室。
一路上,太夫人的脸色都很沉重,魏嬷嬷也不敢多问,直到见一个秀气的丫鬟恭恭敬敬道:“太夫人里面请。”
掀开门帘,一身红衣的乔弈绯出现眼前,红裳如火,冰肌玉骨,笑意盈盈,如怒放的玫瑰,又如艳丽的云霞。
美人如画,神采飞扬,嫣然一笑之时,更是百媚横生,太夫人再见到这张脸的时候,内心隐痛不可遏制地再次涌起。
“乔弈绯见过太夫人。”乔弈绯毕恭毕敬道:“委屈太夫人来宁心茶楼,但我实在找不到什么别的更好的去处了。”
太夫人敛去心头涩然和激动,表现出无懈可击的雍容高贵,“宁乐郡主找老身有何事?”
“在太夫人面前,不敢称郡主。”乔弈绯亲自沏好茶,呈上一杯,“得太夫人赏脸,我三生有幸。”
太夫人的感觉极为复杂,浅浅啜了一口茶,“无须客气,不管怎么说,老身都应该感谢你。”
她朝魏嬷嬷使了个眼色,魏嬷嬷忙将备好的礼物呈到乔弈绯面前。
乔弈绯看去,有些吃惊,一整套镶嵌着红宝石的头面首饰,闪闪发光,璀璨夺目,再外行的人都看得出来价值不菲,更何况她是行家?
“这…也太贵重了吧?”乔弈绯为难道:“我受之有愧。”
“若不是你,此刻我次孙女恐怕已经远离故土,从此再无相见日,如今她可以继续留在父母膝下,老身重享天伦,皆是你的功劳,多重的礼你都应该收。”太夫人神色转为温和。
“可是,当初和乌兰亲王定下婚事的时候,贵府不是已经送了不少嫁妆了吗?”乔弈绯推辞道:“心意我已经领了,礼物也已经收下了,但我没那么贪心,这份厚礼无论如何收不得。”
乔弈绯冰雪聪明,从她派小鲤鱼给太夫人送信,到太夫人到达,前后不过一个时辰,这套首饰不可能是临时打的,这做工手艺,恐怕至少需要半年才能完工,上面的红宝石明显有些年份了,没猜错的话,这是太夫人压箱底的宝贝,她岂能收?
乔弈绯眼底的眸光闪烁尽数落入太夫人眼中,幽幽道:“实不相瞒,你很像我一位故人,这份礼物便是为我那故人准备的。”
面对太夫人的试探,乔弈绯心头一跳,按照血缘,坐在自己面前的是外祖母,但从关系上说,两人形同陌路,想起祖父的叮嘱,装作若无其事道:“你那位故人现在何处?”
太夫人神色骤然黯淡下来,沉痛的往事是刻在心底永远无法释怀的烙印,“她已经不在人世了。”
乔弈绯做恍然状,“这头面既是太夫人缅怀故人之物,请恕我不能收。”
太夫人凝视着乔弈绯的脸,太像记忆深处那张脸了,不过细看之下,又有有许多不同,这张脸更灿烂,更明媚,也更灵动。
“你找我有什么事?”
乔弈绯眸光澄澈如水,“太夫人如此坦诚,我也该直言相告,我之所以请太夫人出来,是因为昭郡王妃的缘故。”
第两百七十八章 令人震惊的秘密
半个时辰之后,太夫人从茶楼出来的时候,脚步虚浮,脸颊惨白,整个人都被怒火包裹,眼中散发出来的光芒,比冬天熊熊燃烧的火焰还要可怕,吓得下人们大气都不敢出。
太夫人上了年纪之后,脾性越发温和慈爱,很少有这般盛怒的时刻,此刻怒火如排山倒海般倾泻出来,几乎是咬牙切齿,“实在是欺人太甚。”
她身上的血液仿佛凝结不动了,乔弈绯告诉她的秘密,让这个饱经风霜的老妇人震惊,悲愤,仇怨,悔恨,一股脑儿如潮水涌来。
她如珠如宝的长孙女,竟然是生活在这么一个龙潭虎穴里,而且是自己亲手把她送进去的。
现在阿槿想要脱离苦海,还被自己极力阻止,斥责她不识大体,夫妻吵架的小事非要上纲上线,想到这里,太夫人悔不当初,老泪纵横,都是她害了阿槿,为了家族的名声,为了自己的私心,完全无视阿槿的苦难。
一想到罪魁祸首的常太妃,太夫人鬓角的青筋就止不住地跳动,瞳孔不受控制地颤动起来,心中燃起最强烈的憎恨,想冲到昭郡王府狠狠甩这个毒妇两巴掌,问问她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竟然能这样戕害阿槿?
魏嬷嬷吓得满头大汗,她多少年没见太夫人这般暴怒了,迟疑道:“太夫人,宁乐郡主说的话可信吗?”
太夫人任由怒火如野草般在胸中蔓延,在体内到处乱窜,她痛,她悔,她恨,恨常太妃阴险歹毒,卑鄙无耻,也恨自己亲手把阿槿推入了那个万劫不复的火坑。
“我信。”这两个字仿佛是从太夫人身体里挤出来的,乔弈绯低沉的话语回荡在耳边,“太夫人可还记得当初在北郊温泉庄子的时候,昭郡王妃无故晕倒的事?”
太夫人怎么会忘记?往事一件件串联起来,在她脑海中形成清晰的图像,沉痛道:“我是害了阿槿。”
魏嬷嬷同样悲愤填胸,在茶楼里听到的话让她这个在豪门内宅当了多年差,见了不少人不少事的老嬷嬷都震惊得半晌回不过神来,谁能想到,大姑娘花一般的年龄,内里却已经百孔千疮,油尽灯枯?
“太夫人,事关重大,要不要奴婢去请个可靠的大夫为大姑娘看一看?”这可不是小事,魏嬷嬷觉得此事务谨慎再谨慎。
“康厚德在太医院握有实权,人脉众多,为免走漏风声,不可请太医。”太夫人到底是太夫人,虽然极度盛怒,但并不会被愤怒气得失去理智,沉声道:“我与万寿堂的柳老大夫是老相识,你悄悄去把他请来。”
魏嬷嬷会意,“太夫人放心,奴婢知道该怎么做?”
“还有,没有我的吩咐,此事不得让任何人知道。”一想到阿槿,太夫人就心如刀绞,虽然本着谨慎的目的去请柳老大夫,但她心里明白,乔弈绯说的极有可能是真的,否则,撒这种一验证就会拆穿的谎,对她有什么好处?
太夫人不知道是自己回到府中的,本来迫不及待想去见阿槿,却根本迈不动脚步,她对不起这个孙女,她教导阿槿要恭谨温顺,知书达理,没想到得到的竟是这么一个结果?想到这里,太夫人心口一阵阵揪痛,难以呼吸。
晚膳凉了又热,热了又凉,太夫人一口也吃不下,直到夜幕降临,魏嬷嬷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太夫人幽暗的眼神陡然有了一丝亮光,急忙道:“怎么样?”
她心里还是存了一丝侥幸,尽管知道无比渺茫,但她实在难以面对那个惨烈的事实。
魏嬷嬷蓦然下跪,神色悲戚,低着头艰难道:“太夫人,柳老大夫所言与…乔姑娘所言一致。”
太夫人身子陡然一晃,吓得魏嬷嬷神色大变,急忙上前搀扶,“太夫人您一定要保重身体啊。”
“我没事。”太夫人推开她的手,挺直了腰板,尽管心中有着滔天恨意,她也绝对不能表现出半分脆弱,阿槿的苦不能白受,她还需要为自己的孙女讨还公道。
“去叫夫人过来。”太夫人平静的神色下隐藏的是一颗几乎被怒火吞噬的心,她知道,等着镇国公府的还有数场硬仗要打。
自从徐槿楹擅自回了镇国公府之后,常太妃便直接做主把佟佳惠母子接进了王府。
看到白白胖胖的大孙子,常太妃的脸上总算多了一丝笑容,也算是对昭郡王府的列祖列宗有个交代了。
虽然秦渤妾室众多,但佟佳惠是秦渤的远房表妹,有着一起长大的情分,再加上肚子争气,一胎得男,地位不是普通小妾可以比拟的。
不过,生过孩子的佟佳惠自知容貌身段大不如前,最看重美色的表哥也没以前那么宠爱自己了,便借着孩子拼命讨好常太妃,才两天工夫,常太妃就给她抬了贵妾。
至于徐槿楹,心里有气的常太妃直接当她不存在,更不要说上门接人了,反正只要自己在,这个郡王府她就别想做主,想要造反的话,有的是好果子等着她吃。
而且,她得到消息,徐槿楹现在在镇国公府备受冷落,太夫人和镇国公夫人都对她任性胡闹的行为十分不满,多番斥责。
想到这里,常太妃眼底掠过一道快意的笑容,等到徐槿楹众叛亲离,跪在自己脚下苦苦哀求的时候,再来出那日顶撞自己的恶气。
佟佳惠已经从秦渤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经过,比常太妃更为关心徐槿楹的消息,内里心花怒放,“姨母,郡王妃好歹也是大家闺秀,怎么能这么不懂事?怎么能把和离挂在嘴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那街头泼妇呢?”
要在往常,最是注重规矩的常太妃会训斥妾室随意议论王妃的妾室,但今日不同往日,佟氏为郡王诞下长子,功不可没,而且徐氏着实可恨,佟氏说的话,何尝不是她自己心里想说的话?
佟佳惠察言观色,见太妃根本没有阻止自己的意思,愈加得意,一边乖巧地帮太妃捶腿,一边口无遮拦,“镇国公府怎么说也是百年名门,王妃怎么能这么没教养?寻常人家的女子嫁人之后也不能说回娘家就回娘家,这镇国公府也太没规矩了。”
常太妃冷飕飕的目光落到佟佳惠身上,佟佳惠一惊,慌忙道:“姨母,可是我说错什么了?”
若不是佟氏诞下长子有功,常太妃对佟氏同样不喜,想当年,她还蛊惑渤儿封她做王妃,这股怒火常太妃并没有忘记,冷淡道:“虽然你为郡王府诞下子嗣,但也需谨记自己的身份,王妃岂是你能议论的?”
“惠儿知错。”佟佳惠聪明地跪在地上,神色千依百顺,“以后再也不敢了,恳请姨母恕罪。”
佟佳惠虽然嘴上在认错,心里却在暗骂姨母虚伪,自己说的明明就是她的心里话,还在这里假惺惺地教训自己?
爱与恨都是相互的,当年佟佳惠哄得秦渤晕头转向,着了魔一样要封自己为郡王妃,可是太妃断然拒绝,还把自己狠狠训斥了一番,转头就娶了镇国公长女。
太妃姨母有今日之怒,完全是咎由自取,佟佳惠心里幸灾乐祸,表面上却恭恭敬敬,一副温柔贤惠的乖巧模样。
“罢了。”常太妃淡淡道,“这样的话以后不可再说了。”
“姨母放心,惠儿知错。”佟佳惠话锋一转,“炫儿吃得好,睡得好,大家都说他是富贵命呢。”
果然,提到宝贝孙子,常太妃脸色好转了些,炫儿和渤儿小时候一样天庭饱满,浓眉大眼,她爱得不得了,可是一想到徐槿楹竟然任由宝贝孙子流落在外,不闻不问,常太妃对她的自私善妒又多了一层怒气。
这一次,一定要打压得徐氏服服帖帖,死死拿捏住她,让她知道她根本翻不了天。
“启禀太妃,镇国公府来人了。”有下人来报。
果然按捺不住了,常太妃眼底掠过一丝得意的笑容,慢条斯理道:“谁来了?”
“有郡王妃,太夫人,镇国公夫妇,大理寺徐大人,还有徐二公子。”镇国公府主子几乎倾巢出动,这么大的阵仗浩浩荡荡前来昭郡王府,还是头一次,连门房都惊到了。
佟佳惠见状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他们必定是来向姨母道歉的,姨母可千万别轻易心软,否则后患无穷。”
“用不着你教我。”常太妃慢慢起身,得意洋洋道:“我说什么来着,徐槿楹要为她的胡作非为付出代价,让娘家人自己教训人,可比我好使多了。”
“那是,打蛇打七寸,连太夫人都来了,可见姨母占了上风。”佟佳惠恭维道。
常太妃冷笑,她原本还想拿拿架子,晾一晾镇国公府的人,可太夫人是和太后平辈的人物,常太妃想了想,还是不敢过于怠慢,但也不想表现得太过热情,毕竟对方是来赔礼道歉的,
她慢悠悠起身,趾高气扬道:“镇国公府倾巢出动来道歉,可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惠儿,你去把郡王请来,待会要让徐槿楹在镇国公府的人面前,亲自向丈夫叩头认错。”
“是。”佟佳惠唇角有压不住的弧度,徐槿楹不但抢了自己郡王妃的位置,还多番阻止自己入王府,她对徐槿楹同样恨意滔天,若能看到徐槿楹低下高贵的头颅,低声下气认错,她心底的恨意才能得到适当的舒缓。
直到镇国公府一行人全到了大殿,落座之后半盏茶的功夫,常太妃和秦渤才姗姗来迟,言不由衷道:“太夫人恕罪,府中庶务缠身,我来迟了。”
秦渤看向几日不见的徐槿楹,那日的火气再次升腾上来,不过母妃和他说过,不要着急,今日要当着镇国公府的面,让徐槿楹俯首认错。
不过,常太妃很快就发现气氛有些古怪,太夫人,镇国公夫妇,徐慕枫,徐天舒全都板着脸,徐槿楹也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根本没有痛哭流涕哭着认错的意思。
来赔礼道歉还想高姿态?想到这里,常太妃也来了气,连客套话都懒得说了,径直走到主位坐了下来,安心品茶。
秦渤觉得莫名其妙,但那日的火气聚集在心底,他也干脆喝茶,一言不发,想着待会怎么作践徐槿楹。
大厅的气氛沉闷诡异得简直要叫人窒息,常太妃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再看太夫人和镇国公夫妇还算平静,徐槿楹连看都不看自己,徐慕枫脸色紧绷,而徐天舒俊雅的脸庞下是压制不住的怒火。
常太妃心里“咯噔”一下,率先打破了沉默,语气有些不善,“太夫人,您今日率人大张旗鼓来我郡王府,不知有何贵干?”
太夫人看也不看常太妃,微微闭目,淡淡道:“郡王太妃稍安勿躁,还有人没到。”
“还有谁?”秦渤按捺不住了,他受不了这样的哑谜了,差点跳了起来,“我怎么不知道?徐槿楹,你到底在搞什么花样?”
徐槿楹连理都不想理秦渤,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原本一致反对她和离的祖母和母亲,一夜之间,一反常态地大力支持她和离,还说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也会帮她离开昭郡王府,而且父亲和大哥那边,由她们去说,让她什么都不用担心。
徐槿楹泣不成声,为自己有这样的家人感激上天,有了家人的底气,她也不想再和秦渤有虚与委蛇了。
“昭郡王也请稍安勿躁。”太夫人冷冰冰道:“凡事不必急于一时。”
秦渤一愣,但不敢当面怼太夫人,转而狠狠瞪了一眼徐槿楹,又在触到太夫人冰凉威严的眼神的时候,下意识地缩了回去。
他对这位德高望重的太夫人,有着本能的畏惧,屋子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佟佳惠站在太妃身后,也觉得莫名不安。
常太妃心生不悦,板着脸道:“太夫人,国公爷,国公夫人,发生了什么事,想必你们也知道了,槿楹嫁入郡王府之后,我对她一向视如己出,委以重任,可她却不敬长辈,屡次顶撞,我怜她年轻,又是出身镇国公府的大家闺秀,一向宽容,可她屡教不改,还任由郡王长子流落在外,我是为她好,便教导了她两句,没想到,她就一气之下跑回娘家,这样的儿媳妇,放眼京城,也真是闻所未闻了。”
见常太妃如此颠倒黑白,镇国公夫人气得想当场拍案而起,却被太夫人的目光压了下去,不情不愿地坐了回去。
太夫人不急不躁,悠然道:“太妃不必心急,我请的人很快就到了,等他到了再一块说吧,免得浪费口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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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姐妹们,祝中秋快乐,合家团圆!
第两百七十九章 道歉受不起
常太妃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自己毕竟是占理的一方,也不想太给镇国公府的人面子,便也不阴不阳道:“也好,既然太夫人都这么说了,那就等着吧。”
屋子里的气氛变得十分古怪,镇国公府的人连昭郡王府的茶都没有动过,秦渤心生狐疑,这到底是要闹哪样?
徐槿楹拉着她娘家人过来示威来了?这么一想,秦渤脸上的那道疤痕就更加狰狞,尤其是看到徐家二位公子都是丰神俊朗的翩翩佳公子,内心的敏感多疑便不受控制地跳了出来。
徐慕枫是镇国公长子,官居大理寺少卿,容貌英朗,和徐天舒不同,他是第一次踏足昭郡王府,和秦渤这种纯粹靠出身混得肥差的人不同,他身上不但流淌着世家贵公子的风流气质,还透着一种干练沉稳的底蕴,一双眼睛熠若晨星,俨然是朝堂新秀,前途不可限量。
更不要说清雅俊秀的徐天舒现在是京城众多贵夫人择婿的首选,炙手可热。
对比之下,自己毁容瘸腿,想不自卑都难,秦渤越想越生气,尽管他走路的时候极力掩饰自己腿不利索的事实,但有时候越是掩饰,动作便越显得滑稽可笑,便狠狠瞪了一眼徐槿楹,都是她造成的。
太夫人将秦渤恨毒的光芒尽收眼底,眉头紧皱,当着自己的面,尚且如此不尊重王妃,背着自己,如何对待阿槿,简直可想而知了。
“启禀太妃,礼亲王来了。”
礼亲王?常太妃目光一震,狐疑地掠过太夫人,礼亲王是宗令,在皇室中德高望重,连太后都对礼亲王十分尊重,皇上更是无比敬重,礼亲王平日很少踏足昭郡王府,今日来干什么?
想归想,常太妃可不敢怠慢这位大人物,忙站起来,敷衍道:“太夫人,国公爷,夫人,二位公子请稍候,我去去就来。”
礼亲王怜惜孤儿寡母,渤儿内务府的肥差还是礼亲王在皇上面前说项的,皇上虽然对秦渤不错,但毕竟是一国之君,日理万机,事务上没办法照顾得那么周全,这些事情平日都得礼亲王事无巨细地记在心上。
常太妃得罪谁,都不敢得罪礼亲王,老远看见礼亲王,脸上堆起殷勤的笑容,“皇叔,您今天怎么有空来郡王府?”
哪知,礼亲王脸色板得很难看,目光冷冷掠过常太妃,一言不发直接往前走。
常太妃云里雾里,心生忐忑,急忙追了上去,“皇叔,可是侄媳妇做错了什么,还请您明示。”
宗室命妇里面,常太妃是礼亲王头一个不喜欢的,只是,常太妃再不讨喜,秦渤也是已故昭郡王的儿子,皇室血脉,于情于理,他都得多方看顾。
“进去再说吧。”
“是,皇叔里面请。”常太妃顿觉不妙,她并不傻,虽然她知道这位皇叔对自己很不喜,但从未短缺过昭郡王府的任何东西,面上也都过得去,今日是怎么了?
见礼亲王到了,太夫人等人站起身来,沉声道:“见过王爷。”
礼亲王的目光落到徐槿楹身上,再看看一脸狰狞的秦渤,叹了口气,“都坐下吧。”
常太妃就是再蠢,也发觉气氛不对劲,为了抓住先机,忙挤出两滴眼泪,“皇叔,您来得正好,昭郡王薨逝得早,渤儿自幼就没了爹,我一个妇道人家,好不容易拉扯着渤儿长大成人,娶了媳妇,指望我能喝杯媳妇茶,抱抱孙子,可惜,可能是我命里福薄,这么简单的愿望都没法实现,如今渤儿变成这样,我本就心如刀割,又福缘浅薄,也教不好媳妇,我真是无用。”
往常,只要常太妃想要什么,去礼亲王那边哭诉一番,把孤儿寡母拿出来说,就一定能得偿所愿,屡试不爽。
秦渤看母妃哭了,也红了眼眶,“母妃,是孩儿不孝,终日让你担忧。”
徐槿楹看着这对恶心的母子互诉衷肠,浑身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她宁死都不肯再和这两人有任何关系。
常太妃还在哭诉,“皇叔,我知道自己德行浅薄,可我终究是婆母啊,哪有名门淑女当众顶撞婆母的?”
“好了!”礼亲王对常太妃惯用的手腕并非不清楚,只是一则他怜惜秦渤自幼丧父,二则皇家也不差他们母子俩的好处,所以一直是听之任之,对常太妃的为人他其实颇为不齿。
见惯用的手段不灵了,常太妃伤心地用帕子擦着眼泪,“我虽贵为昭郡王太妃,却终究是人人厌弃的寡妇,若不是还有渤儿,我一个老婆子还活在世上讨人嫌干什么?”
礼亲王不理会常太妃,把目光投向太夫人,神色凝重得仿佛蒙了一层乌云,语气却有明显的犹豫,“太夫人,此事可否再商量商量?”
太夫人目光坚定地望着礼亲王,一字一顿道:“王爷,您也是为人父母,为人祖辈的,我的心情您应该能够理解,我意已决,此事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礼亲王沉默良久,才重重一叹,“好吧,我尽力而为。”
“皇叔,您在说什么?”常太妃越发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侄媳愚钝,还请明示。”
这次是太夫人说话了,“常太妃,我家长孙女要和昭郡王秦渤和离。”
仿佛一道霹雳砸中常太妃的耳朵,砸得她晕头转向,好一会都没回过神来。
秦渤更是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徐槿楹是真的疯了吗?
只有佟佳惠在短暂的震惊过后,唇角弯起得意的弧度,徐氏被赶走了,诞有长子的自己岂非更加水涨船高?
徐槿楹听到祖母口中说出这句话,一时百感交集,五味杂陈,有多少痛,有多少苦,如潮水般涌来,对这个曾经是自己丈夫的男人,她只觉得恶心,更对和他做了三年夫妻感到无比厌弃。
“皇叔?”常太妃震惊之下声音拔高得刺耳,“您都亲眼看到了吧?徐氏平日就不敬婆母,不事丈夫,今天更是仗着人多势众,欺负我们孤儿寡母,我身为婆母,好心教导她两句,就给我摆脸色,现在更是大逆不道地说要和离?”
她尖锐的嗓门在礼亲王威严的目光下渐渐低了下去,后背凉得透心,今日不同之前徐槿楹闹脾气,看镇国公府这阵仗,是打算鱼死网破了,此事变得十分棘手。
怪不得太夫人请来礼亲王,原来是做见证的,常太妃越想越愤慨,高声道:“君臣有别,大夏自开国以来,还从未有过皇室和离的先例,只有我们休了徐氏的份,她没有和离的资格。”
徐慕枫顿时脸色铁青,徐天舒更是怒目相视,但徐氏子女修养极好,并没有和常太妃一介女流唇枪舌剑。
常太妃伪善尖刻的嘴脸在盛怒之下暴露无遗,镇国公夫人越发心疼女儿以前日子过得艰难,当初真是瞎了眼,还以为常太妃只要不是变态,就应该明白镇国公府嫡女的价值,就会对阿槿好,没想到,这般小人做派,真是令人不齿。
太夫人冷笑道:“我家阿槿并没有做错什么,昭郡王府没资格休她,唯有和离,至于先例,世上哪件事都有第一个人做,我镇国公府不介意做这个先例。”
见对方撕破脸,常太妃也不再客气,阴阳怪气道:“我就说嘛,为什么身为儿媳,居然敢多番顶撞婆母,原来是上行下效…”
“你给我住口!”礼亲王一声怒吼,吓得常太妃浑身发抖,不敢再说一句话。
礼亲王看常太妃的目光充满了失望和厌恶,威严道:“举世皆知镇国公府家风清正,太夫人更是年高德劭,谁人不敬重?常氏,本王看在你是个妇道人家又抚养幼子的份上,从不苛责于你,可你也要有自知之明,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否则,今日这话,若是太夫人告到皇上面前,本王也保不了你。”
被礼亲王劈头盖脸一通训斥,常太妃难堪至极,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却不敢反驳半句,只把所有恨意都算在镇国公府头上,都是他们让自己承受这无地自容的羞辱。
“侄媳知错了。”常太妃尴尬道。
秦渤见礼亲王脸色铁青,也不敢说话,更不敢责难徐槿楹,母子两人像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耷拉着脑袋。
佟佳惠低着头,心底却升起一丝报复的快意,太妃姨母每每在自己面前总是趾高气扬,高人一等,也有她怕的人啊,真是痛快!
“还不向太夫人认错?”知晓常太妃做的那些腌臜事的礼亲王不再客气,怒意横生。
常太妃吃了一惊,让她向太夫人认错?她心里一万个不情愿,但碍于礼亲王威严,只得扭扭捏捏道:“太夫人,你我都是一家人,你知道我的,我向来是有口无心,只是一时糊涂,还请你大人大量,不要和我计较。”
傻子都能看出常太妃的不情不愿,何况太夫人,她面无表情,不冷不热道:“常太妃言重了,不过你贵为郡王太妃,这份道歉,老身可受不起,还是收回去吧。”
第两百八十章 通知你一声
常太妃好不容易挤出来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收也不是,放也不是,表情既尴尬又滑稽。
但当着礼亲王的面,她又不敢发作,只得强忍火气,赔着笑脸道:“孩子们不懂事闹闹别扭,也不是什么大事,谁不是这么过来的?都是自家人,有什么不满说开了就好,太夫人千万不要太见外。”
这门婚事当初怎么成的?礼亲王一清二楚,也明白常太妃的打算,昭郡王府人丁稀薄,独木难支,所以想方设法攀上根基深厚的镇国公府。
当然,从宗室的角度出发,礼亲王也赞同常太妃这么做,婚事能成,他当初还出了不少力。
但没想到,常太妃当真是愚不可及,能娶到徐氏这样贤惠端庄家世煊赫的好儿媳,不好好哄着,偏整天想着怎么拿捏,真真是蠢到家了,礼亲王真想掰开她的脑袋看看,是不是长了一脑袋浆糊?
常太妃完全不知道礼亲王心中所想,她没想到,已经屈尊降贵放低身段讨好了,对方却没有丝毫见好就收的意思,镇国公府的人依旧脸色紧绷,面沉如水。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镇国公对着礼亲王郑重其事一拜,“王爷,今日请您主持小女与昭郡王和离事宜,既然双方无缘,便一拍两散,各自安好,多余的话,我不想再说。”
礼亲王叹气,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压力,太夫人找他的时候,态度十分坚决,没有半分回旋的余地,让他感到此事无比棘手。
礼亲王忽然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徐槿楹,“昭郡王妃,你意下如何?”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徐槿楹身上,徐槿楹看也不看秦渤,一字一顿道:“我要和离。”
“徐槿楹。”脸成了猪肝色的秦渤暴跳如雷,像一头发怒的狮子,“我们怎么对不起你了?母妃对你还不够好吗?你一来就掌管了王府中馈,我和母妃对你诸般宽容,连你不能生子,都没计较…”
“住口!”这下声色俱厉的是常太妃,渤儿气急之下口不择言,岂能当着镇国公府的人的面哪壶不开提哪壶?
果然,礼亲王的脸色越发难看,对常太妃也越发厌恶,他虽是男人,却通晓人情世故,知道女子无子本就抬不起头,还专门戳人家的痛处,实在过于恶毒,从秦渤今日的表现来看,平日挤兑的话绝不在少数。
“母妃,我说错了吗?”气急败坏的秦渤不依不饶,“徐槿楹不思感恩,不敬婆母,不能生子,还敢闹和离,这样的女人,要来何用?我现在就去写一纸休书,休了她。”
佟佳惠唇角的笑意都快遮不住了,但怕被人发现,一直低着头。
徐槿楹虽然对秦渤的无耻见怪不怪,但头一次听到这话的娘家人却受不了,徐天舒身上散发出显而易见的怒火,若不是父亲在场,他恐怕早就冲上去打秦渤一顿了。
镇国公夫人气得浑身颤抖,“常太妃,这就是你养的好儿子,你听听,他说的还是人话吗?”
常太妃虽然恼恨渤儿沉不住气,但关键时刻还是要护住儿子,再加上她心头早就积满了火气,便没好气道:“渤儿说话是不中听了些,但说的也是事实,我们问心无愧,没什么对不起徐氏的。”
她心里料定礼亲王为了皇室颜面,不会同意镇国公府和离,若是徐氏坚持闹,最后只会得到一致休书,堂堂大家闺秀被休弃出门,不但徐氏从此无颜见人,连镇国公府也颜面扫地。
所以,常太妃吃定了镇国公府最后会妥协,便不再好声好气,说起话来也越发阴阳怪气。
太夫人面无表情站起身,她今日来昭郡王府,一则亲眼见识常太妃母子丑恶的嘴脸,体会阿槿三年来的苦和痛,二则通知常太妃,镇国公府决意和离。
“常太妃,当着王爷的面,老身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既然以后不再是一家人了,该分清楚的就要分清楚,以免后患无穷,老身今日举家前来,不是跟你商量,只是来通知你一声,既然你已知晓,我们就不留了,走。”
太夫人说完,转身就走,镇国公夫妇,徐家两位公子,徐槿楹等人只是对礼亲王行了个礼,随后跟了上去,理都没理常太妃,仿佛昭郡王府是个让人一刻都不想多待的腌臜之地。
“哎…哎…”常太妃目瞪口呆,本以为还有一场唇枪舌战呢,她刚好想到一个对敌之策。
镇国公府人多势众,自己可以利用自己弱势的身份,博得礼亲王的同情,没想到,镇国公府的人浩浩荡荡来了一场,转眼就走得干干净净。
“王爷,你都亲眼看到了,这镇国公府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常太妃脸色难看,又抹起了眼泪,“他们看不起我不要紧,但渤儿毕竟是皇家血脉,天家之子,镇国公府仗着祖上功勋,藐视皇家威严,这分明是大逆不道,其心可诛。”
她越说越愤慨,但礼亲王却岿然不动,身为宗令,他岂能看不出常太妃心里那点小伎俩?无非是想给镇国公府安上一个不敬皇家的罪名罢了,迫使他们就范,这番用心,着实歹毒!
他一言不发,只是眸色沉沉地盯着常太妃,盯得她浑身发毛,不安道:“皇叔,可是侄媳妇做错了什么?”
“叔祖父,母妃说得对,都是姓秦的,你胳膊肘可不能往外拐啊。”秦渤道:“这要是由着他们胡闹,天家颜面何在?以后那些功勋岂不是争相效仿,仗着有功,不把皇家放在眼里了?”
礼亲王冷冷地盯着他们母子俩,怒火攻心,秦渤好好一个苗子,竟然被常太妃教得是非不分,颠倒黑白,怒道:“你们自己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
常太妃眼底飞快闪过一道慌乱,被礼亲王看在眼里,心底明白太夫人没有说谎,痛心疾首道:“你也太狠了。”
“皇叔,你在说什么?侄媳妇都听不懂。”常太妃装糊涂道,康太医绝对可靠,催孕药的事不会有人知道,退一步讲,就算有人知道,自己也是求孙心切,何错之有?要怪就怪徐槿楹自己肚子不争气,还有脸来闹?
天理何在?
礼亲王突然心生厌恶,厉声道:“既然你还叫我一声皇叔,皇叔就劝你一句,答应镇国公府的条件,否则闹将下去,谁的脸都不好看。”
第两百八十一章 太后出马
常太妃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皇叔,你在说什么呀?”
礼亲王不耐烦了,这些年他一直照顾这对孤儿寡母,没好气道:“自己做了什么心里清楚,非要撕破脸你才满意?我劝你不要再上蹿下跳,否则一定会后悔的。”
说完,他拂袖而去,丢下常太妃母子大眼瞪小眼,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自家人,却向着外人?
佟佳惠心头窃喜,假装贤惠道:“姨母,礼亲王爷怎么会为镇国公府的人说话?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常太妃冷冷瞪了她一眼,脸庞显得越发刻薄,秦渤本就不喜徐槿楹,又见她不守妇德,居然带着娘家人上门来闹,索性道:“徐氏如此不贤,不要正好,母妃您别生气,我这就一纸休书,丢到他镇国公府去。”
“住口,你懂什么?”常太妃目光阴鸷,她哪肯失去镇国公府这个强大的助力?
就算渤儿休了徐氏再娶,恐怕也很难找到像镇国公府这样显赫的家族嫡女做郡王妃,“想让我们乖乖如了他们的愿,想得美!”
秦渤糊涂了,“你要干什么?”
望着渤儿脸上醒目的疤痕,还有怎么也掩饰不了的瘸腿,常太妃的心一阵阵绞痛,挺直腰板,“当然是去慈宁宫。”
秦渤明白了,当初是太后保媒,太后最是爱重颜面,徐氏想和离根本不可能,只要太后出马,不怕徐氏不俯首帖耳?
———
铖王府。
乔弈绯心不在焉地帮秦湛磨墨,“秦湛,你说太后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秦湛头也没抬,“不知。”
“鬼才信你呢?”乔弈绯翻了个白眼,“你就告诉我嘛。”
秦湛放下手中笔,乔弈绯立即殷勤地将煮好的茶奉上,“殿下请喝茶。”
秦湛眸瞳漆黑,“无事献殷勤,你想做什么?”
乔弈绯不好意思笑笑,“殿下向来英明神武,明察秋毫,我就是纯粹好奇嘛。”
秦湛优雅地喝了一口茶,一眼看穿她心里的小九九,开门见山,“太后不会同意的。”
“我知道。”乔弈绯不以为然道:“太后纵然身份尊贵,可也是人啊,其实,很多不可能的事情,只要运作得当,就可以转变为可能。”
秦湛凝视着这张笑靥如花的脸,“就算太后知道常太妃做的事,知道徐氏受过的伤,为了皇家颜面,也断不会允许和离。”
“如果常太妃主动求太后准允呢?”乔弈绯眨眨眼睛,晶莹璀璨,话里有话道:“那会怎么样?”
秦湛眸光微动,“你能想到的,镇国公府未必想不到,只是…”
“只是他们品行高洁,不见得会用这些见不得光的手段是吧?”乔弈绯冷笑道:“可你也别忘了,常太妃阴险歹毒,不择手段,已经彻底惹怒镇国公府,两家撕破脸势在必成,镇国公府的人也不至于迂腐到有把柄也不用的程度。”
秦湛显然对常太妃没兴趣,对其人品如何更没兴趣,淡淡道:“太后不是会轻易妥协的人。”
“那你说一定会娶我为妻,太后会同意吗?”乔弈绯话锋忽转,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秦湛俊美的脸。
秦湛微怔,“这不是同一件事,不可相提并论。”
“在我看来就是同一件事啊。”乔弈绯挑眉道,“你说的话我从来都深信不疑,既然你笃定她会同意你娶我,为什么就认定她不同意和离呢?何况,我为秦渤准备了一份让他惊喜的大礼,不送给他岂不可惜?”
秦湛唇角弯起一道浅淡的弧度,“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别来求我就行。”
“谁说要求你了?”乔弈绯莞尔一笑,妩媚而甜美,“我请殿下做事,向来是银货两讫,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怎么样?要不要跟我再合作一次?”
秦湛也不客气,“一口价,两万。”
乔弈绯不满道:“你也太黑了,是谁说要娶我的?既然将来都是一家人,就不必这么见外了吧?”
“亲兄弟明算账,何况你我尚未成婚。”秦湛不为所动,“你不愿意就算了。”
“秦渊鸿!”乔弈绯咬牙切齿道,“你不去做买卖太可惜了。”
———
慈宁宫。
太后近年来深居简出,潜心礼佛,若不是这次常氏在她面前哭诉告状,她也不会再来过问这些外事。
太后对气氛古怪的两方人马视而不见,接过宫人呈上的清茶,慢慢地啜了一口,不紧不慢道:“老话说的好,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都是至理名言,你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有什么事不能在屋里解决,非得闹什么和离?传扬出去,终究惹人笑话。”
常太妃面呈得色,只要有太后在,就给这门婚事上了紧箍咒,谁也挣不脱。
太夫人神色平静,“太后有所不知,我孙女和昭郡王已是相看两厌的怨偶,与其互相憎恶,不如和离,放各自一条生路。”
真是给脸不要脸,常太妃瞬时变了脸色,不过碍于太后在场,不敢发作。
太后尽数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常氏是什么人,太后再清楚不过了,当初她就不喜欢这个儿媳妇。
虽然昭郡王是在自己膝下养大的,却并不是她亲生的,总归隔着一层肚皮,何况昭郡王很早就薨逝了,太后和常氏更不亲近。
但太后不会厚此薄彼,更不愿意留下一个刻薄的恶名,平时对常氏的请求,只要不太过分,基本都会应允,包括为秦渤求娶徐氏长女。
虽然常氏贪婪自私,目光短浅,但这并不是什么大罪过,而且豪门内宅,此事比比皆是,算不得什么稀罕事,太后虽然不问外事,但自己保媒的婚事坍塌了,她的脸面总归是不好看。
太后气定神闲,“常氏,你意下如何?”
常太妃忙道:“母后,臣妾性子急,平日是有些做得不对的地方,以后定然会好好教导渤儿,夫妻和睦相处,方是福气,只是太夫人还在气头上,不愿意给臣妾这个面子呢。”
太夫人冷嗤,请太后出马,三年前是这样,三年后还是这样,只是,她不吃这一套了。
“太后娘娘,我孙女在昭郡王府种种过往,为着两家颜面,我不愿细说,如今只有一个愿望,就是恳请太后开恩,准许两人和离,我感激不及。”太夫人沉声道。
太后的目光看看常氏,又看看太夫人和镇国公夫人,她精明了一辈子,当然看得出定然是常氏做了令太夫人和镇国公夫人震怒的事情,才会有这样的后果。
但是,她没打算同意,一国太后的脸面不要了吗?想到这里,她的语气也逐渐冷了下来,“太夫人,皇家还从未有过和离的先例,镇国公府是仗着有先祖功勋,不把哀家这把老骨头放在眼里了吗?”
这话说得极重,而且太后和太夫人一向私交不错,她在赌,赌太夫人不会为了一时之气开罪她这个太后。
没有十恶不赦的罪孽,怎能开口闭口就是和离?皇家尊严何在?太后颜面何在?
太夫人一想到阿槿,心就如针扎般痛,“太后恕罪,我并无此意,只是,我镇国公府实在没办法和昭郡王府再做亲家。”
气氛骤然凝滞,太后猛然把茶盏重重摔在地上,发出尖锐的碎裂声。
她礼佛多年,显然是动了极大的怒火,吓得宫人们齐齐下跪,“太后息怒。”
常氏虽然跪了下来,唇角却翘得极高,镇国公府以为说服了礼亲王,就心想事成了,自己最大的靠山在这儿呢,想和离,没门。
太后的压力如山般压过来,太夫人和镇国公夫人对视一眼,但她们绝不能退缩。
之所以没有告诉太后常氏做的卑劣事,是因为就算太后知道了,为了皇家颜面,也只会训斥常氏一番,对和离之事没有任何影响。
而阿槿身体的秘密,因为她本人还不知情,所以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万一阿槿知道了,那该是多么沉重的打击?
常太妃道:“都是臣妾的错,母后息怒。”
事情闹成这样,常氏功不可没,太后没好气道:“你什么时候能让哀家省省心?”
“臣妾知错。”常太妃认错的态度极好。
太后望着太夫人的方向,忽对常太妃厉声道:“哀家平日是怎么和你说的?一定要把儿媳妇当成自己的女儿一样疼爱,子女夫妻和睦孝顺,才是最大的福气,太夫人向来温顺敦厚,肯定是被你气极了,才说出这样的狠话。”
“母后…”常太妃心里委屈,刚想辩解,就被太后打断了,“哀家训你,你就好好听着,真是没规矩。”
“母后教训的是。”常太妃心领神会,忙道:“太夫人,亲家母,都是我不好,我向来刀子嘴豆腐心,以后会一定会改的,一定会好好疼爱阿槿。”
太夫人更明白太后的意思,当着自己的面狠狠训斥一番常氏,让自己出了这口恶气,事情就风平浪静地过了,一切都可以涛声依旧。
可惜,这个歹毒的女人无论道多少歉,都不过是鳄鱼的眼泪,自己不稀罕,所以,太夫人也不表态。
常太妃刚想再说什么,就见有宫人匆匆进来,附在太后耳边说了一句话。
太后瞥了一眼常氏,淡淡道:“昭郡王派人来说府里有事,让你马上回去一趟,你先下去吧,哀家还要和老姐妹好好聊一聊。”
府里能有什么事?常太妃满腹狐疑,刚走到宫门口,就看到渤儿的亲随贺江满头大汗,“太妃,可算见到你了,郡王正在府里等你呢。”
“没规矩,什么事慌慌张张的?”心情很好的常太妃训斥道。
贺江压低了嗓音,一字一顿道,“出事了。”
第两百八十二章 我答应
虽然秦渤十万火急请常太妃回府,但她心中颇有些不以为然,这些人真是大惊小怪,风平浪静的,能有什么大事?
常太妃刚一回府,秦渤就一瘸一拐地冲上来,慌慌张张道:“母妃,出大事了。”
“到底怎么了?”常太妃的心猛然一沉,在慈宁宫占了上风的得意也陡然暗淡下去。
“大理寺抓住那个姓鲍的了。”秦渤急得差点跺脚。
常太妃一愣,“哪个鲍的?”
贺江在一旁低声提醒,“太妃忘了,就是曾经骗了郡王银子的那个无赖。”
竟然是他!常太妃想起来了,就是那个专门放印子钱的鲍华。
渤儿在内务府任职,常有大笔银钱经手,便利用买卖结账的时间差,拿出去放印子钱。
常太妃原本觉得渤儿胆大妄为,但后来转念一想,这在达官贵人之中也算公开的秘密,渤儿是皇亲国戚,放印子钱的人再狡猾,也不敢得罪他,但没想到,夜路走多了,总有撞到鬼的时候,鲍华竟然大胆包天,在坑了渤儿五十万两之后,逃之夭夭。
为了填补亏空,五十万两几乎掏空了昭郡王府的家底,常太妃还记得很清楚,除了让徐槿楹拿府中现银,拿嫁妆,自己拿出了棺材本,还是凑不齐,最后不得不低声下气到处借银子,才勉勉强强凑齐。
五十万两让郡王府元气大伤,做什么都不得不抠抠搜搜,堂堂郡王太妃,过得如此紧巴,都拜鲍华所赐。
常太妃无数次发誓捉到鲍华追回银两之后,要把他千刀万剐,方泄自己心头之恨。
她做梦都恨不得能抓住鲍华,新帐旧账一起算,但也做梦都没想到,如今鲍华是抓住了,但抓住他的是大理寺,也就是徐槿楹的长兄徐慕枫。
常太妃觉得事有蹊跷,“姓鲍的犯了什么事被大理寺抓住了?”
贺江忙道:“鲍华从京城逃走之后,在云州重操旧业,骗了一官员的银钱,被发现了,那官员勃然大怒,派人追赶,鲍华慌不择路逃入京城,想投靠旧日狐朋狗友,因形迹可疑,被大理寺拿了个正着。”
“哪有这么巧的事,大理寺什么时候变五城兵马司了?”常太妃阴沉着脸,“这件事一定有鬼。”
“我查过,倒也不算凑巧。”贺江道:“徐大人当夜从大理寺回府的路上,撞见鲍华鬼鬼祟祟,便抓起来审问,就牵连出了他坑蒙拐骗的罪行。”
秦渤脸色发白,“母妃,姓鲍的在徐慕枫手中,万一他说出五十万两的事,我可怎么办啊?”
常太妃顿觉头皮发麻,这件事虽然徐槿楹知道,就算她不念及夫妻之情,宣扬出去,也口说无凭,退一步讲,就算她说出去了,无凭无据,诽谤夫君,徐家嫡女妇德如此不堪,徐家也脸面无光。
所以徐槿楹不足为患,但没想到,鲍华居然被大理寺抓了,就有透露出五十万两的风险存在。
常太妃的好心情荡然无存,若在往常,徐慕枫是渤儿的大舅哥,是自家人,根本不必担心,可如今两家已经势成水火,就不要指望徐慕枫手下留情了。
常太妃还记得那日徐慕枫来的时候脸色铁青,他是官场上少有的少年持重之人,年纪轻轻便深谙官场之道,喜怒不形于色,那日怒火却显而易见,可见盛怒程度。
秦渤心急如焚,“怎么抓住的?怎么碰巧被徐慕枫抓到的?都不要紧,关键是我们该怎么办?”
常太妃面沉如水,渤儿言之有理,不管徐慕枫是真的碰巧,还是刻意为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鲍华落入了徐慕枫的手中,万一把五十万两的事捅出去,昭郡王府可真的要迎来灭顶之灾了。
一股凉意从常太妃后背爬上来,越来越倾向于后者,一定是徐槿楹将此事告诉了徐慕枫,徐慕枫想要借此要挟昭郡王府,所以抓了鲍华!
这是想要渤儿的命啊,何其歹毒?
常太妃眼里射出两道毒光,看得贺江不寒而栗,“好一个徐慕枫,真是欺人太甚!”
当初那五十万两是为亲蚕礼采购祭祀用的玉器专门拨付的,若是皇上知道被渤儿拿去放了印子钱,就是皇上的侄儿,太后的孙子,也绝不会轻饶了他。
而且,既然鲍华落在了徐慕枫的手里,只要把事情闹大,皇上就是再有心,也护不住渤儿。
常太妃越想越害怕,再看渤儿哭丧着脸,更是心烦意乱,本想责骂他几句,但看到他脸上的疤痕,又狠不下心,怪只怪,当初瞎了眼,没料到徐槿楹表面上贤良淑德,背地里这么心狠手辣,竟然想要置渤儿于死地?
“母妃,你一定要救救我啊。”秦渤本以为这事已经过了,没想到,这个该千刀万剐的鲍华早不出现,晚不出现,竟然这个时候出现了?
看着六神无主的渤儿,常太妃心头怒意交织,“贺江,你继续去打听,一有什么消息,马上来禀报我。”
“是。”贺江慌忙跑了出去。
秦渤心乱如麻,前不久内务府出了一件大事,内务府一名官员利用买卖时间差,拿了三万两银子去放印子钱,被人告发,皇上极为震怒,命人直接拉出去砍了,还下旨严查内务府是否还有其他人挪用公款从中渔利?
一时间,内务府人心惶惶,这种事在内务府虽说算不上新鲜,民不告官不究,可一旦闹出去,都是大事,三万两尚且丢了性命,更不要说五十万两巨款了。
有前车之鉴,内务府官员个个噤若寒蝉,在这个风口浪尖上,纷纷收敛,若是这个时候爆出秦渤贪污五十万两的事,只怕他一百次都不够死的。
所以秦渤才吓得魂飞魄散,“母妃,你快想想办法啊。”
常太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至此,她已经彻底想明白了,果然是咬人的狗不叫,徐慕枫那日一言未发,一出手却这么狠,还有徐槿楹,一夜夫妻百日恩,就算不念及夫妻之情,也不至于狠毒到要渤儿的命啊?
渤儿是自己的命根子,命已经够苦了,常太妃强忍心中的屈辱,“徐慕枫无非是想以此事为要挟,让我们同意和离,你放心,母妃绝对不会让你有事的。”
害怕大祸临头的秦渤现在根本顾不上和徐槿楹纠缠了,“只要徐慕枫答应不让鲍华开口,和离就和离,反正这种女人,我也不想要。”
常太妃却不甘心,一不甘心徐槿楹居然能以和离的方式离开昭郡王府,而不是被扫地出门,二是不甘心被镇国公府要挟,本来自己已经稳操胜券,没想到镇国公府竟藏了这么一个阴招,怪不得那么沉得住气?
“你先别自己乱了方寸。”常太妃咬了咬牙,“这样急急忙忙找上门去,岂非让他们看笑话,显得我们有鬼?那姓鲍的也是老江湖,没那么容易屈服,别自己吓自己,说不定只是虚惊一场。”
“可是…”秦渤再傻也明白母妃是在安慰自己,徐慕枫又不是吃素的,能轻易让鲍华蒙混过关?再加上还有徐槿楹这个吃里扒外的贱人,见自己落难,竟然,丝毫不念往日情分,迫不及待地想要害自己。
“好了!”常太妃被吵得头疼,浑身都在痛,若在往日,徐槿楹会帮她揉肩捏背,为了舒缓她的痛楚,还专门去请教正骨的大夫,那个时候,徐槿楹还算可心,可是,没想到她竟是这么阴险毒辣的贱人。
盼星星盼月亮盼贺江带回来的消息让秦渤更加绝望,徐慕枫说因案情重大,牵扯权贵,打算将鲍华移送锦衣卫。
锦衣卫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掌管锦衣卫的是铖王秦湛,虽说他也姓秦,和秦渤是堂兄弟,但常太妃和秦渤不敢存任何说情的念头,那可是个冷面阎王,据说进了锦衣卫的人,没几个能全身而退。
“母妃!”秦渤几乎是哭喊道,“你一定要想办法拦住徐慕枫,不能把人交给锦衣卫啊。”
徐慕枫那里还能想想办法,到了秦湛手中,那就只有等死了,秦渤不想死。
见渤儿吓得腿都软了,常太妃心如刀绞,镇国公府如此欺人太甚,落井下石,就不怕报应吗?
强忍盛怒,常太妃抬高下巴,“备车,我要去一趟镇国公府。”
可是,她没想到,居然吃了闭门羹,魏嬷嬷告诉她,大公子忙于公务,已经有两日没有回来了。
“太夫人呢?”常太妃有些生气。
“太夫人身体不适,不便见客。”
“国公夫人呢?”常太妃按捺着性子好声好气道。
“国公夫人和大姑娘都出去了,不在府里。”
“那我就在府里等着吧。”有求于人,常太妃不得放低身段,拉下颜面。
“不必了。”魏嬷嬷不卑不亢道:“太夫人说了,除非答应和离,否则没什么好谈的。”
宛如万箭穿心,常太妃的脸色精彩难辨,怒火,屈辱,愤懑,交织在一起,几乎将她吞噬,眼前的景象模糊了又清晰,清晰了又模糊,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声音,“好,我答应,答应就是。”
第两百八十三章 祸不单行
常太妃从来没想到,有朝一日进镇国公府的大门居然会这么艰难,还没和离,镇国公府已经把自己当仇人了。
太夫人根本没见她,有求于人的她不得不憋屈地在府里等候,一直到日落西山,镇国公夫人才回府。
若在往常,受到这般冷遇的常太妃早就拂袖而去了,但事关渤儿的性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万般怒火也只能强行咽下去。
看到常太妃,镇国公夫人依旧没有好脸色,她不可能对害了自己女儿的凶手和颜悦色,甚至看都没有看一眼常太妃。
“国公夫人,不管怎么说,我们也是亲家一场,低头不见抬头见。”常太妃脸上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就算和离了,也没必要闹得形同水火,百年修得同船渡,能结为夫妻是缘分,好聚好散,你说是吧?”
镇国公夫人板着脸看着这个伪善尖刻的女人,一想到阿槿受的罪,就恨不得把茶水泼在她脸上,“你想说什么?”
到了这份上,常太妃也不藏着掖着了,开门见山道:“我可以答应和离,但是徐慕枫必须答应绝不牵连昭郡王。”
太妃当久了,都不知道求人应该是什么态度了?镇国公夫人冷笑道:“太妃似乎忘了,昭郡王犯的是杀头的大罪,你不同意又如何?等他死了,我的女儿照样可以回来。”
常太妃仿佛被雷劈了一样,没想到向来温柔贤良的镇国公夫人居然这么恶毒,咒自己儿子死?
怒意铺天盖地而来,常太妃再也忍耐不住了,咬牙道:“我儿死了,你女儿就成了寡妇,也要守一辈子节。”
“寡妇又如何?”镇国公夫人同样悲愤怨恨,箭一般的目光射向常太妃,“总比被你害死强。”
常太妃目光遽然一闪,有些心虚地避开镇国公夫人犀利的视线,“你在说什么?”
“既然都开门见山了,怎么,敢做不敢认吗?”镇国公夫人一字一顿道:“你当真以为自己做的事天衣无缝吗?”
常太妃别过脸去,“国公夫人,你一定是误会了。”
为免事情败露,她已经提前命人封了康厚德的口,而且康厚德为她效忠多年,她很放心,当然矢口否认。
镇国公夫人强忍心中燃起的仇恨,“你以为康厚德真那么可靠吗?告诉你,他已经进了锦衣卫了。”
常太妃身体猛然一颤,嘴唇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镇国公夫人到底知道了什么?
“你为了所谓的嫡子,不惜残害我女儿的身体。”镇国公夫人死死瞪着常太妃,“我只恨没有早日看穿你歹毒的心肠,可怜我女儿在你魔爪下受了那么多年的苦。”
常太妃目光闪烁,却强硬道:“国公夫人,这空口无凭的,你可不能冤枉我,我也是为了阿槿早日诞下嫡子,是为她好啊。”
“到底是为了我女儿,还是为了你自己的私心?你心里清楚。”作为一个母亲,镇国公夫人没办法对残害自己女儿的凶手假以辞色,心头恨怒交织如火,“昭郡王府不过是破落宗室,你为了死死绑住镇国公府,阴损卑劣,不择手段,如今你儿子犯下弥天大祸,都是报应。”
老昭郡王死得早,一个寡妇含辛茹苦把幼子养大,期间各种辛酸苦辣一言难尽,渤儿就是自己的命,也是常太妃活在这个世上唯一的指望和希望,若没有渤儿,自己活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可没想到,镇国公夫人如此恶毒,咒自己唯一的儿子去死,常太妃肺都要气炸了,“我告诉你,渤儿和你女儿是一条船上的人,渤儿死了,你女儿也得陪葬。”
镇国公夫人忽然笑了,谁能理解一个母亲的心痛?她风华正茂的女儿,就被这个恶毒的老婆子害得伤痕累累,五脏六腑严重受损,怕不能享常人之寿,是她亲手害了女儿。
一想到这里,镇国公夫人就心如刀割,怒极反笑,“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我们就各显神通吧,看是你儿子死得早,还是我女儿死得早,送客!”
逞一时口舌之快的常太妃这才意识到她根本就没有和镇国公府叫板的筹码,就算不和秦渤和离,以镇国公府的能力,只要一口咬定徐槿楹不知情,再加上徐慕枫揭发有功,完全有可能保下徐槿楹,而让渤儿独自去死。
镇国公夫人之所以这么强硬,分明是把这一切都已经想好了,何其阴险毒辣?
“国公夫人,你别走。”情急之下,常太妃口吻变软,“算我求你了行吗?”
镇国公夫人漠然地看着她,阿槿说得对,常太妃唯利是图,刻薄寡恩,当初真是瞎了眼,才选择这样的亲家,“先办和离再说。”
“可是太后那边…”常太妃一想到太后便头皮发麻,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刚在那边告了镇国公府一状,现在转头就去太后那边恳请她老人家准许和离,脸皮再厚的常太妃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那是你的事。”镇国公夫人冷冷道:“当初你是怎么说服太后的,不会忘了吧?”
常太妃咬咬牙,“我会想办法求太后允准,但必须保证我儿子安然无恙。”
“不要异想天开。”镇国公夫人寸步不让,“秦渤犯了多大的事,你心里很清楚,我只能答应尽力周旋,要不要随便你。”
“你不要欺人太甚。”常太妃的心在滴血,这句话却不敢说出来,事关渤儿的性命,她不敢赌。
“你自己想清楚,和你宝贝儿子的性命比起来,其他的算得了什么?”镇国公夫人丢下一句话,拂袖而去。
常太妃一悸,心脏都差点停止了跳动,贵为太妃的她,现在毫无尊严,就如一颗棋子被镇国公府肆意玩弄,没有任何与之抗衡的筹码。
镇国公府如此是肆无忌惮,只要等待渤儿死了,自己恐怕也拦不住徐槿楹改嫁,她不敢赌,一百个徐槿楹,也比不上她的渤儿分毫。
“太妃。”桂嬷嬷担忧地把常太妃搀扶起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进宫!”短短一会功夫,常太妃便仿佛老了几岁,厚厚的脂粉已经遮不住人老珠黄,不管要面临太后怎样的狂风暴雨,也只有硬着头皮迎接了。
刚刚离开镇国公府,贺江就迎面赶来,“太妃,有人到京兆府把郡王给告了。”
第两百八十四章 和离
得知详情的常太妃气得差点背过气去,原来一个叫姜小卫的村民有个未婚妻在城里一家酒楼做女侍。
秦渤碰巧去那酒楼喝酒,见那女子长得有几分姿色,便调戏那姑娘,谁知那姑娘是个烈性子,羞愤不已,居然跳河自尽了。
姜小卫痛失未婚妻,经多方打听才知道未婚妻自杀的原因,一气之下带着姑娘的父母来京兆府衙门告状了。
常太妃气得浑身颤抖,“渤儿是皇亲国戚,怎么可能和那种寒酸的小贱人有什么关系?这个什么姓姜的一定是穷疯了,居然跟疯狗一样胡乱咬人?”
贺江不敢说话,身为郡王心腹的他知道太多太妃不知道的郡王私事了,至于玩女人,正餐吃多了,吃吃野食调调胃口也不难理解。
“太妃,现在怎么办?”贺江的话迫使常太妃从盛怒中清醒过来,本已经焦头烂额的她,又遇到这事,可谓雪上加霜。
每当六神无主的时候,常太妃就痛悔老郡王的早逝,否则,也不至于自己一个女人苦苦支撑。
常太妃就是再蠢,也知道事情没有这么巧,区区一个泥腿子,敢到京兆府告当朝郡王,若说背后没有人教唆怂恿,打死她都不信。
至于背后是谁?还用得着说吗?
果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到了这个时候,才知道敦厚儒雅的镇国公府的手段也是杀人不见血的毒辣。
不过,常太妃很快在心里权衡了轻重缓急,姜小卫的事恐怕是镇国公府向自己施压的警告,告诉自己,如果敢耍花样,他们有的是办法让秦渤身败名裂。
想到这里,她的双腿如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感觉到一只看不见的黑手笼罩着一切,狠狠掐住了她的咽喉,窒息的感觉扑面而来。
不过,她也觉得不太对劲,这么狠的手笔不像是自诩清正磊落的镇国公府干出来的。
但这个怀疑只在脑海里闪一下就过去了,立即就被对镇国公府的汹涌仇恨所取代,常太妃厉声道:“你马上去一趟京兆府,韩秋河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是。”
若在平日,只要拿出郡王太妃的名号,身为京兆府尹的韩秋河绝对不敢不给面子,但此时常太妃却不敢乐观。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世态炎凉,多的是人落井下石,若镇国公府的人再在背后使绊子,就可真是祸不单行了。
当务之急,还是先稳住镇国公府,和离就和离吧,对镇国公府充满了怨恨的常太妃此时同样对徐槿楹恨之入骨,喝了那么多药,却还是只不会下蛋的母鸡,早些滚蛋也好,只是可恨,不得不给她和离的名分。
不出意外的,震惊的太后将常太妃骂得狗血淋头。
当年求着自己出面保媒,如今又舔着脸求自己准允和离,也相当于在天下人的面前自打嘴巴,太后对常太妃的厌恶简直到了极点。
以前太后虽然不喜常太妃,秦渤虽不是太后的亲孙子,但老郡王毕竟是太后养大的,这么多年,双方面上功夫也过得去,太后从未有过如此震怒的时刻,对常太妃劈头盖脸一通怒斥。
此时此刻,万般屈辱和责骂,羞耻和难堪,常太妃也只能照单全收,她在慈宁宫外长跪不起。
太后也不为所动,最后常太妃体力不支,晕倒了宫外坚硬的石板上。
太后听闻之后,面无表情地命人将她送回郡王府,并急召礼亲王入宫。
一个时辰之后,一道懿旨从慈宁宫发出,准允昭郡王夫妇和离。
这道懿旨立即引起了轩然大波,这可是大夏开国以来,头一次宗室的和离。
而昭郡王和镇国公府嫡长女的婚事,不少人还记忆犹新,没想到最后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不由得让人遐想连篇,议论纷纷。
同时,太后再也不准常太妃踏足慈宁宫,可见真是恼火到了极点。
徐槿楹听到消息的时候,如释重负,从此再也不必忍受阴阳怪气的秦渤和刻薄偏私的常太妃了,哪怕背着和离的名声,她也觉得从未有过的轻松。
镇国公夫人喜极而泣,总算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终于摆脱了昭郡王府那个火坑,至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而常太妃的心就被抽空了一样,才短短几天,她已经肉眼可见地老了,没有心思听戏唱曲了,只有在看到长孙的时候,才能勉强露出一丝笑容,她数次派人去镇国公府问消息,镇国公府却不冷不热,只说让等待。
她心里窝火,却又不敢把事情闹大,一颗心终日七上八下,抓心脑肝,食不下咽,折磨得她都快要疯了。
秦渤也好不到哪里去,惶惶不可终日,生怕五十万两的事爆出来,神仙也救不了他。
佟佳惠敏锐地察觉到府里有事,本来徐槿楹被赶走,她心花怒放,但姨母和表哥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她试探了表哥好几次口风,都被训斥了一顿,便也不敢多问。
“哎哎哎,你们干什么?”王府管家根本拦不住一群气势汹汹的家丁。
为首的是魏嬷嬷,昂首道:“我们家大小姐已经和郡王和离了,按照规矩,大小姐当初嫁入郡王府的嫁妆,要如数带回去,我们今天便是来搬嫁妆的。”
管家急得满头大汗,“这么大的事,我总得去禀报太妃吧?”
“你去禀报你的,我们去搬我们大小姐的。”魏嬷嬷面无表情道:“走。”
涵真在前面带路,一路长驱直入去往徐槿楹往日住的院子,在王府憋屈了好几年,今日才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她指挥着家丁,“里面的东西全是我们大小姐带来的,全部搬走。”
常太妃闻言急匆匆赶过来,见家丁们居然已经开始一箱一箱地往外搬东西,厉声道:“放肆,你们这是干什么?”
魏嬷嬷欠身行礼,“见过太妃,依照大夏律,和离的女子可如数带回自己的嫁妆,奴婢今日便是来搬嫁妆的,这是当年的嫁妆单子,太妃请过目。”
“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我府上放肆。”常太妃虽然疾言厉色,但她自己都知道这话没什么威慑力。
果然,魏嬷嬷皮笑肉不笑道:“太妃这话是什么意思?昭郡王府这么大的基业,总不至于还想吞我家大小姐的嫁妆吧?”
看着镇国公府家丁们意味深长的目光,常太妃如坐针毡,为了挽回尊严,当即拉下脸,“搬嫁妆就搬嫁妆,你们一个个都给我好好盯着,如果有手脚不干净的,想乘机携带私藏的,决不轻饶。”
常太妃一向道貌岸然,庄重端庄,几时有过这样被人欺负到鼻尖的狼狈?下人们一个个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是!”
深知内情的魏嬷嬷同样对常太妃恨之入骨,只是碍于身份有别,她不能像国公夫人那样公然表达愤怒,“太妃放心,我们镇国公府最重规矩,不会贪图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但也绝不会让别人贪我们的东西。”
常太妃心头一跳,当初为了填补五十万两的大坑,徐槿楹拿出了嫁妆,卖了不少田庄铺子,难不成镇国公府还想算这笔账?
她的猜测并没有错,涵真一边指挥人搬东西,一般核对嫁妆单子,过了一会,她目光闪了闪,附在魏嬷嬷耳边说了几句。
果然,魏嬷嬷拿着嫁妆单子走了过来,“太妃,奴婢清点过了,少了不少东西,我们来的时候太夫人吩咐过了,务必要原封不动地带回去,你看这可如何是好?”
常太妃脸都绿了,“徐氏的嫁妆一向是她自己保管的,我怎么知道她用到哪里去了?”
魏嬷嬷显然胸有成竹,“大小姐嫁入郡王府才三年,嫁妆就短缺了这么多,奴婢粗粗算了一下,加起来恐怕有十万两之多,真不知道大小姐花到什么地方去了?还是说堂堂郡王府,需要靠大小姐的嫁妆才能度日?”
“住口!”常太妃气得心脏都险些停止跳动,“区区一个贱婢,竟敢在我面前胡说八道?这就是镇国公府的家教和规矩?”
这话放在以前有威慑力,但如今没用了,倒显得苍白可笑,魏嬷嬷不紧不慢道:“太妃此言差矣,我虽是个奴婢,却也懂得大夏律例,女子的嫁妆是要原封不动带回的,大小姐从不喜挥霍奢侈,这十万两到底去哪里了呢?”
常太妃冷哼,“人心隔肚皮,何况你只是个奴婢,你怎么知道她挥霍到哪里去了?”
“当初大小姐出嫁的时候,送嫁的队伍从城头排到城尾,今日搬嫁妆,郡王府门口看热闹的不知道是不是当初同一拨人?”魏嬷嬷喟叹道。
“你想要挟我?”常太妃咬牙切齿道,镇国公府可真是赶尽杀绝啊,亏得自己以前还以为他们温文尔雅,善解人意呢。
“不敢!”魏嬷嬷语气缓和下来,“奴婢一直谨遵太妃的教导,盼着郡王和大小姐好聚好散,如今十万两嫁妆不翼而飞,奴婢回去也不好交代,太妃总该给个说法吧?”
第两百八十五章 配得上的人
常太妃虽然心知肚明,但只要她一口咬定不知情,区区一个奴婢又能奈她何?
“徐氏的嫁妆花到哪里去了,只有她自己知道,区区一个贱婢也想要挟我?正好让外面的人看看,所谓清贵名门教出来的嫡女不守妇德,不敬尊长也就罢了,还想乘机狮子大开口,讹诈郡王府?天下哪有这样的理?”
常太妃义正词严之下其实心里发虚,但她绝不会在外人面前展露分毫,徐氏这个丧门星还想从她手中捞钱?简直是痴人说梦!
渤儿自从娶了她之后,就没走过好运,霉运连连,现在还搞成半残废,都不敢出去见人,哪有半点以前风流倜傥的模样?
若不是娶了徐氏,心情不好的渤儿又怎么会想着把精力放到赚钱上,以致中了歹人的奸计,带来今日大祸?
说到底,昭郡王府今日种种耻辱和劫难,都是徐氏一手造成的,常太妃当然不肯再被徐氏狠狠宰一刀,一则她实在拿不出银两来了,二则,就算能拿得出,她也不愿再拱手送给一个已经毫无关系毫无用处的贱人。
魏嬷嬷见常太妃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无赖样,心中也有了底,拔高嗓门道:“也罢,看来太妃是真的不知情,那我们就先回去吧!”
“魏嬷嬷?”涵真急了,这么大的亏空,岂能就这么算了?再说,这事也不是她们能说了算的?
魏嬷嬷话里有话道:“我们只是奴婢,不配和尊贵的太妃说话,但十万两可不是小事,太夫人自然会请配得上和太妃说话的人来主持公道!”
常太妃眉峰陡然一跳,黑着脸道:“你们还想干什么?”
“只是拿回大小姐的嫁妆而已,物归原主,走遍天下也是这个理!”魏嬷嬷不紧不慢道:“太妃觉得我们不配,自然有配的人。”
常太妃颈脖上的青筋赫然可见,双拳紧握,眼睛充血,“这里是昭郡王府,你们不要太放肆,挑衅皇家威严,有你们好果子吃。”
双方正陷入僵局的时候,贺江又慌慌张张跑来了,常太妃一看他这副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烦躁道:“又怎么了?”
贺江见气氛不对,但事态紧急,又不敢不禀报,只得压低嗓子,“韩大人那边…”
本就焦头烂额的常太妃一听就冒火,这点小事还用得着反复来烦自己?怒斥道:“没用的东西,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还不滚出去?”
贺江见有这么多人在,只得硬着头皮道:“奴才知罪,不过,还请太妃屏退左右!”
常太妃再气,也怕在这个节骨眼上把事情闹大,只得强忍怒火快步走出院子,眉头紧皱,“又什么坏消息?”
贺江头皮发麻,“韩大人得到太妃指示之后,以姜小卫诬告为名,把他们赶出去了,没想到姜小卫贼心不死,又聚集了一帮泥腿子想要到衙门示威,幸好韩大人及时得到消息,提前派了衙役去阻止,可双方发生了械斗,伤了…十几个人…”
“都是一群无用的废物!”常太妃气得心肝都在疼,韩秋河这个蠢货,连诬告这种小事都处理不好,还敢坐在京兆府尹这么重要的位置上?
常太妃从未感觉像现在这样焦灼烦躁,一张脸黑得几乎可以下雨了。
贺江哭丧着脸,“太妃赶快拿个主意吧,事情闹大的话,恐怕对郡王不利。”
一直承受来自四面八方巨大压力的常太妃陡然爆发了,“拿个主意?拿个主意?什么事都让我拿主意,养着你们这帮废物有什么用?”
被劈头盖脸一通臭骂的贺江根本不敢抬头,他也没想到,事态竟然恶化到这种难以控制的程度。
本来,一个微不足道的村民状告郡王,只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韩秋河只要不是脑子有坑,就知道该怎么做?
但没想到,韩秋河同样不靠谱,不但没成功把事情压下去,反倒把事情闹大了,京城这些年都太平得很,伤了十几个人可不是小事,万一持续发展下去,闹到皇上面前,那可就真是无法收拾了。
常太妃血气沸腾上涌,脑子一阵阵眩晕,连日多番打击让她这个强硬了半辈子的老妇人也生出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但她绝不能倒下,她还要为自己的儿子遮风挡雨,赶走一切图谋不轨的牛鬼蛇神。
镇国公府那边还在咄咄逼人,索要嫁妆,徐氏嫁入昭郡王府的时候,十里红妆,现在要搬走,自然也是大张旗鼓,不用想就知道门外挤满了看好戏的人,当初有多风光,今日就有多憋屈。
外面的风言风语也时不时地传入常太妃的耳朵,昭郡王是宗室之后,镇国公府长女在无子的情况下居然能成功和离,十有八九是昭郡王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亏心事,要不然怎么可能答应呢?
渤儿的名声要紧,此时此刻,常太妃更不敢把姜小卫的事情闹大,她深恨韩秋河过于心慈手软,连一个泥腿子都管不好,诬告当朝郡王,就该大刑伺候,打到他不敢再开口为止。
虽然韩秋河不中用,但常太妃的手再长,也不能亲自伸到京兆府去,就在她内忧外患的时候,下人来报,“礼亲王,顺亲王,福亲王来了。”
礼亲王是宗令,顺亲王和福亲王都是宗室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三人同时出现,几乎可以代表宗室的意思了,三人一起来到昭郡王府,用脚趾头想就知道没好事。
果然,三位老亲王的脸色都很难看,连丫鬟敬的茶都没有喝过一口,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昭郡王府最近可是出尽了风头,只不过都是丢脸的风头,和徐家嫡女的和离简直丢尽了宗室的脸,不过,在礼亲王等人看来,秦渤小的时候也算是个好苗子,都是常氏这个内宅妇人给教坏了,三位老亲王当然不会给常氏好脸色。
另外两位亲王都已经从礼亲王那里得知了事情的经过,常氏干出这等下作的事情,难怪人家镇国公府坚持要和离,三位老亲王都没脸去镇国公府说和,自然把所有怒火都撒到阴损卑劣的常氏身上。
福亲王年轻的时候就是出了名的暴脾气,现在人老了,脾气也越发见长,开门见山道:“侄媳妇,本王问你,有人到京兆府状告昭郡王是怎么回事?”
常太妃心猛然一沉,果然是为这事来的,三个老亲王气势汹汹找昭郡王府兴师问罪,不就是仗着自己府里没个掌事的男人吗?
外人欺负自己也就罢了,现在连自家人都欺负自己,常太妃悲从中来,泣不成声,“皇叔,渤儿是你们从小看着长大的,他是什么性子,你们还不清楚吗?这刁民诬告,无非是贪图银两,背后定然有人指使。”
福亲王可不好糊弄,竖起眉头道:“刁民诬告,敢诬告到郡王身上来?他是长了几个脑袋?你是当本王老糊涂了吗?”
常太妃脸色尴尬,眼泪瞬间流了下来,看向沉默不语的礼亲王,“皇叔,老郡王走得早,我孤儿寡母,处处受人欺负,我知道郡王府丢了宗室的脸,可那也是因为我郡王府无人撑腰啊,否则,镇国公府又岂会有这种胆子?”
“够了!”一向好脾气的礼亲王也忍不住了,难怪太后如此厌恶常氏,此妇人心胸狭隘,一味护短偏私,目光短浅,愚蠢下作,她家的全是宝,别人的全是草,“侄媳妇,你说句心里话,这些年,我,还有你这些皇叔们,可有亏待过你们孤儿寡母?”
他特意强调“孤儿寡母”四个字,用意十分明显,礼亲王一向不是刻薄的人,相反,他年高德劭,明辨是非,宽容和善,在宗室和朝堂上有着极高的声望,这次若不是他极力劝说太后允准昭郡王和徐氏和离,只怕局势现在还僵着呢。
他宽厚,但不代表他是个傻子,愿意一再被常氏以“孤儿寡母”为名行各种勒索要挟之事。
“三位皇叔对昭郡王府自然是照顾有加。”常太妃颠倒黑白的能力再强,也说不出宗室刻薄了昭郡王府的话。
福亲王冷哼一声,这些年宗室对昭郡王府的照顾谁不看在眼里?秦渤还在内务府担任要职,是礼亲王极力周旋的结果,偏偏常太妃还贪心不足,四处兴风作浪,可恨之极。
礼亲王心情也很糟糕,今日是镇国公府前来搬嫁妆的日子,门口挤满了看热闹的人,他这个宗令都觉得颜面扫地,只盼着着早点把这件事了结了,风波早点过去,“刚才又在吵什么?”
常太妃不敢欺瞒,“镇国公府的人硬说徐氏的嫁妆有短缺,她的嫁妆都是她自己管的,我实在不知她花到哪里去了…”
“堂堂郡王府,皇室贵胄,不要贪图人家姑娘的几个嫁妆。”福亲王一听就火了,“这次丢宗室的脸丢得还不够吗?还要让人说闲话?”
常太妃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有苦说不出,“皇叔,侄媳妇冤枉…”
“行了行了!”连一直没说话的顺亲王也听不下去了,“你要是实在没银子,我们豁出老脸给你凑,行了吧?”
这话火辣辣地打脸,意有所指常太妃贪了徐氏的嫁妆,现在不肯吐出来,简直把小人行径给坐实了,常太妃面红耳赤,讪讪道:“皇叔说笑了,没有的事。”
这几位老亲王都和老镇国公关系不错,对镇国公府的家风都心里有数,也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礼亲王不耐烦道:“都和离了,就不要纠缠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了,该还给人家的都还给人家。”
若不是怕鼠目寸光的常氏再闹出什么丢脸的事,三位老亲王是绝对不会亲临昭郡王府对一个妇道人家疾言厉色的。
面对三座大山的威压,常太妃的心又开始滴血,浑身的肉仿佛被刀割一般,凌迟之痛不过如此,不得不不咬牙吩咐桂嬷嬷,“你去让她们把库房打开,缺了什么东西,就拿价格相近的顶上。”
库房里面剩下的都是常太妃的宝贝,压箱底的宝贝,老郡王留下的宝贝,若是这部分被徐氏掠夺走,那王府就彻彻底底成了空架子了,恐怕连基本的衣食都很难保证了。
但常氏也知道三位皇叔是不会在意的,他们更在意的是皇家的脸面,哪会管自己喝不喝西北风?果然人都是自私的,无论何时,在意的都是自己的利益,这些道貌岸然的老家伙也一样!
桂嬷嬷不敢抬头,“是。”
民间婆婆贪媳妇的嫁妆都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顺亲王没想到这常氏实在是混账,连媳妇的嫁妆都要吞,那还有半点郡王太妃的风范?真是丢尽了皇室的脸。
礼亲王对常太妃割肉的脸色视而不见,“刚才不让秦渤过来,是给你留了脸面,希望你谨记自己郡王太妃的身份,好了,去把秦渤叫来。”
“渤儿他是被人冤枉的啊。”常太妃周身上下每一寸皮肤都在煎熬,“他受伤之后,心情不好,终日闭门不出,怎么可能去调戏什么姑娘呢?”
三位老亲王互相看了一眼,礼亲王淡淡道:“如果秦渤没做过,我们也不会任由人往他身上泼脏水,但如果秦渤做了,也希望你如实告诉我们,照目前的情况来看,那姑娘毕竟不是秦渤杀的,若能出银子安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好不过。”
“这…?”常太妃心中没底了,她不敢信誓旦旦地一口咬定渤儿没做过这事?
看常太妃闪烁的神色,礼亲王就明白了,脸色越发阴沉,率先站起身来,“秦渤再荒唐,他也姓秦,我们都是他的长辈,不会坐视不理,这件事本王会亲自过问,竭力化干戈为玉帛,不过,希望你以后好自为之,不要再给皇室蒙羞了。”
说完拂袖而去,说的话却如狠狠一巴掌打在常太妃的脸上,顺亲王倒是没多说什么,福亲王冷哼,看也不看常太妃,两人跟着礼亲王快步离去。
常太妃身子一软,深深的无力和羞辱感在四肢蔓延,伴随而来的是排山倒海的恨意,镇国公府好歹毒的手段,非要把她赶尽杀绝吗?
第两百八十六章 牵线搭桥
徐槿楹没想到不但成功和离,还将嫁妆如数带回,喜极而泣,虽然无子一直是她的遗憾,但此时却觉得未必是坏事。
若和秦渤有子嗣,就算和离,孩子必定会被留在郡王府,将是一个母亲一辈子都难以舍弃的牵挂,现在这样也好,断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可是,毕竟是姻缘大事,和离之后,对女人来说,随之而来的并不只有喜悦,还有催筋断骨之痛,徐槿楹为了不连累弟弟妹妹的婚事,向太夫人自请除籍,却被太夫人拒绝了,说她既然是徐家的女儿,一辈子都是,此事永远不准再提。
“绯儿,这一杯酒我就敬你!”徐槿楹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虽然和离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但若不是你提醒我,我恐怕永远也想不到还有这条路可以走。”
“我也为你高兴。”乔弈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倒了一杯,“身为清贵名门的世家嫡女,居然有和离的勇气,我也敬你一杯。”
徐槿楹失笑,“世事无常,我以前做梦都想不到自己还会喝酒?”
乔弈绯嫣然一笑,谁能想到,眼前的徐槿楹不久之前还是忍气吞声的昭郡王妃,丢掉了所谓宗室郡王妃的名头,依旧高雅秀丽,气若幽兰。
镇国公府名满京城,子女个个知书达理,文雅明智,可惜任何事皆有两面,条条框框太多,行事起来难免束手束脚,无法享受潇洒恣意的人生。
她很开心地看到徐槿楹冲破藩篱,不再将终生早早葬送在一个渣男和一个恶婆婆身上。
“恭喜徐大小姐脱离苦海。”乔弈绯再次举杯,“今日我们不醉不归。”
徐槿楹犹豫片刻,看到眼神明亮异常的绯儿,竟说不出拒绝的话。
乔弈绯浅笑,“出格的事做了一件是做,做了两件也是做,比起和离,多喝几杯酒算什么?”
“言之有理。”徐槿楹眉眼弯弯,“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我能不再受那些窝囊气,多亏有你,陪你一醉方休又如何?”
徐槿楹嘴上说得豪爽,酒量却实在不行,才三杯下肚,就开始眼神恍惚,头重脚轻了。
“你要是醉了,就先在客房休息一会,放心吧,这里我都包下来了。”乔弈绯微微摇头,“没有外人。”
“我没醉。”徐槿楹固执摇头,忽道:“绯儿,你可有喜欢的人?”
乔弈绯吓了一跳,见望着自己的眼神透着显而易见的热情,让乔弈绯想起宁城媒人马三姑的眼神,“怎么了?”
原本清醒状态下的徐槿楹不会在这个时候提及这事,但此时在酒精的催化下,看到绯儿嫣红的脸颊,明艳的容貌,再加上那自带光芒的灿烂笑容,最好的姑娘自然要留给自己的弟弟,“我弟弟天舒你见过吧?”
乔弈绯心头一跳,完全没想到徐槿楹竟然动了这个心思?
徐天舒,出身显赫,文武全才,国子监大祭酒的得意门生,前途无量,京城多少贵人盼着他成为自己的乘龙快婿呢?
“徐二公子的大名如雷贯耳,一表人才,文韬武略,我当然是见过的。”乔弈绯含混其词道。
见绯儿面若桃花,徐槿楹越发觉得有戏,“绯儿你若有意,我想…”
“不用了。”乔弈绯差点被酒呛到,连忙打断,“二公子名门风流,自然要找门当户对的世家小姐,而我本是铖王的婢女,又退了两次婚,名声尽毁,我有自知之明,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就不要去自取其辱了。”
徐槿楹以为绯儿是担心这个,醉眼朦胧,微微一笑,“这个你放心,我和秦渤倒是门当户对,可结果呢?不提也罢,何况,你不要妄自菲薄,你是皇上钦封的郡主,有这个身份,谁还敢低看你?”
乔弈绯暗暗叫苦,“徐大小姐,我这个郡主哄哄外人也就罢了,镇国公府可是真正的勋贵,我可不敢高攀。”
“天舒的婚事被我影响已成定局。”徐槿楹喟然叹道:“他是什么性子,我最了解,你若嫁给他,他一定会珍视你的,他是我弟弟,我比谁都希望他幸福,绯儿你也一定能让他幸福,对不对?”
乔弈绯的手僵在半空中,放也不是,喝也不是,“徐大小姐…”
“跟我就不用这么见外了,我比你痴长几岁,干脆你也叫我姐姐吧?”喝多了的徐槿楹话匣子打开了,便滔滔不绝,和平常矜持端庄的模样截然不同,“你是个好姑娘,你若能和天舒结为连理,一定会很幸福。”
“姐姐,我…”
“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徐槿楹打断了她,“我会去和祖母还有爹娘说的,以前母亲也总让我帮着相看,看了这么久,就觉得绯儿最好。”
“太夫人不会同意的,你赶紧死了这条心吧?”乔弈绯顿觉头皮发麻,祖父,瑶环,还有程嬷嬷的话在耳边回荡,镇国公府现在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万一知道了,被不明真相的徐槿楹这么一闹,就彻头彻尾地坐实了自己处心积虑攀附镇国公府以图上位的企图了。
“我会让她们知道你是个好姑娘。”徐槿楹全然不知乔弈绯心头的担忧,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人都会变的,就在前几天,我也想不到,她们不但同意我和离,而且态度这么坚决,由此看来,她们也没那么迂腐,她们一定会很喜欢你的。”
这哪儿跟哪儿啊?乔弈绯哭笑不得,徐天舒是很好,卓尔不群,名动京城,可问题是,就算没有秦湛,他也不是自己的菜啊,以镇国公府和乔氏的恩怨,注定自己不可能和徐天舒有什么瓜葛。
要是镇国公府的人以为自己真对徐天舒动了心思,那自己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利用徐槿楹博取好感,进而谋求嫁进镇国公府,成为徐天舒的正妻,这个罪名妥妥的了,连自己都很难不信,更不要说别人了。
乔弈绯虽不是一个在意名声的人,但没做过的事,也绝不想让自己头上泼脏水,更何况,她不想和镇国公府的关系进一步恶化下去,这绝不是母亲在天之灵愿意看到的。
更不想让世人认为徐音辞的女儿是一个一门心思攀附权贵不择手段,品行卑劣之人。
看着徐槿楹眼中的热切,乔弈绯有些头痛,刚准备告诉她自己已经有心上人了,让她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徐槿楹就头一垂,趴在桌子上醉过去了。
看到这样的徐槿楹,再想到她被常太妃戕害得百孔千疮的身体,乔弈绯的神色黯淡下来,宋澜说他无能为力,不过她不信这个邪,徐槿楹还这么年轻,难道就真的没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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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铖王府,乔弈绯一边沏茶,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想着徐槿楹的话,她是什么时候动了这个念头的?
不过,不可能归不可能,乔弈绯还是很感动的,以徐天舒的高贵身份,徐槿楹能够放下门户之见,为自己和他牵线搭桥,也足以见得她虽循规蹈矩多年,却也并未成为庭训礼教的殉道者,更能彰显她对自己的一片诚挚之心。
“在想什么?”秦湛平静的声音唤醒了乔弈绯的胡思乱想。
“没什么。”乔弈绯回过神来,“茶煮好了,你尝尝。”
秦湛漆黑的眸瞳掠过她敷衍的神色,“说实话。”
乔弈绯揶揄道:“说实话,你会免了这次的劳务费吗?
徐槿楹和离和夺回嫁妆的事情能这么顺利,得益于锦衣卫强大的调查能力。
而鲍华的适时被抓自然是锦衣卫的功劳,不然,天底下那么有那么凑巧的事?
鲍华是用来逼迫常太妃同意和离,而后面出现的姜小卫是逼迫常太妃吐出所有嫁妆,让徐槿楹完美地离开昭郡王府。
姜小卫的未婚妻的确是被秦渤调戏之后自尽的,以前姜小卫伸冤无门,这次恰好派上用场了。
当然,乔弈绯也没指望靠一个姜小卫就能给秦渤致命一击,姜小卫最大的作用是助徐槿楹拿回所有的嫁妆。
她是个生意人,该大方的时候挥金如土,眼睛都不眨一下,不想让人占便宜的时候,也是一毛不拔。
就算徐槿楹已经做好了破财消灾的心理准备,乔弈绯也不想让常太妃和秦渤这对烂透了的母子白白占十万两的大便宜。
“不会!”
“我那就不说。”乔弈绯干脆道,自己又不傻,说了没好处的事,干吗自寻烦恼?
秦湛凝视着她,仿佛可以看穿她心底藏的所有秘密,忽然一用力,乔弈绯就被他拽进了怀里。
这男人最近倒是越来越主动了,和以前等着天上掉馅饼的冷淡不太一样,乔弈绯唇边弯起甜美的弧度,秦湛就是有这种魔力,明明有时候恨他恨得牙痒痒,却又对他欲罢不能。
“你说不说?”
“不说你打算怎么样?”乔弈绯笑靥如花,眼神透着俏皮和灵动,“秦湛你变了。”
“嗯。”
这人真是无趣,正常人难道不该问一句“什么变了吗?”乔弈绯伸手搂住他的脖子,笑吟吟道:“就冲着你今天主动抱我,我就告诉你吧,徐家大小姐打算为我和徐天舒牵线搭桥!”
第两百八十七章 了不得的秘密
秦湛眸光微微一闪,“你怎么回答她?”
“当然是答应啊!”乔弈绯理所当然道:“徐天舒可是出了名的翩翩佳公子,出身显贵,文武全才,人长得也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我原本想拒绝,但实在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啊。”
秦湛望着她狡黠的眼睛,冷哼一声,“跟我比如何?”
乔弈绯认真地看着他,俊美的容颜宛如一块无暇的美玉,一双凤眸深邃幽凉,线条棱角分明,神情却淡似天边云,高贵清华,优雅冷漠,想了想,便道:“各有千秋吧…”
话音未落,腰部便重重一紧,乔弈绯吃痛,脱口而出,“秦湛,你轻点…”
话一出口才知道这话有多暧昧,乔弈绯的脸不由自主地红了,为了扳回一局,立即道:“你吃醋了?”
秦湛不说话,乔弈绯却本能地感觉到一股危险的气息,内心却泛起一种隐隐窃喜,秦湛外冷,内也冷,能让他封印的情感复苏一点,对她来说,是件特别有成就感的事,当即唇角一勾,揶揄道:“你还不承认,你就是吃醋了?”
秦湛看她一眼,“我可以让他们晚几天到。”
乔弈绯差点没反应过来,盯着他认真的眼神,才明白过来,算算时间,还有两三日,锦衣卫的人便会带着当年拐卖彻儿的牙婆到京城了。
想到这里,她明媚的心情顿时黯淡下来,所谓爱之深,念之切,在经历了无数的失望之后,更害怕听到让人绝望的消息,那种看不见摸不着却抓心挠肝的感觉实在是人世间最能折磨人的煎熬。
真是个话题终究者,好好的气氛就被他搞得这么沉重,乔弈绯没心思和他玩闹了,有气无力道:“还有几天?”
“那要看你了。”秦湛平静道。
乔弈绯说不上自己到底是希望快点见到当年的牙婆,还是盼着晚点见到?深吸一口气,叹道:“算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该什么时候到就什么时候到吧。”
“你害怕了?”秦湛一眼看穿了她的担忧。
“没有!”乔弈绯心虚地摇头,“那时他还那么小,现在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我早有心理准备了,只希望他当年少受点罪。”
屋子里沉默下来,乔弈绯不想执着于这个话题,再心痛也不能改变既成事实,干脆转移话题道:“茶凉了,我给你再煮一壶。”
秦湛一向冰冷的表情仿佛裂开了一丝缝隙,透出柔和的神色,“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
“你要娶我?”乔弈绯随口回了一句,头都没抬。
“是。”
乔弈绯手一晃,茶都差点洒出来,“这时候说这个是不是不太合适?”
“绯儿。”秦湛目光深深,“虽然你口头上答应了我,但你心里并不信我。”
乔弈绯心头一跳,仿佛被看穿了心思,脸上露出几分不自然的神色,“此话怎讲?”
秦湛蹙眉,俊美的脸色透出几分冷然,“我并不是在跟你开玩笑,也不是信口开河,我既然说了,就一定会娶你为妻。”
乔弈绯顿时心乱如麻,在一本正经的他面前,她实在做不到心无芥蒂胡说八道一通,但自己和他的身份不啻为云泥之别,她有自己的骄傲,也不愿卑躬屈膝地面对他的父母和亲人,更不愿忍受他们轻慢厌恶的目光却又无法逃开,那是一种桎梏。
“我…”乔弈绯避开他的视线,那日他袒露心声之后,她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心中却是百般纠结与矛盾,她喜欢他不假,但也没到被感情冲昏了头脑的地步,而且,也的的确确存了利用他做靠山的心思。
她是个天生的商人,做任何事情之前下意识地会去权衡利弊,计算得失,但这些深藏心底的秘密,她可以调侃,可以戏谑,却不愿意真实地暴露在他面前,让他看到自己内心的阴暗和算计。
“我一出生就被送出了宫,从不喜与人亲近。”秦湛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情绪,“但我不希望和你也是这样。”
直视那双幽邃的眸瞳,乔弈绯内心仿佛有什么坚固的城堡正在逐渐破防,嫣然一笑,“不如我…试试?”
秦湛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秦淳说你嘴里没一句真话,倒也不算冤枉你。”
乔弈绯不满道:“这时候提那等扫兴的人是不是不太合适?”
他脸上绽放出一丝难得笑意,“除了身份之外,你还在顾虑什么?”
乔弈绯面露苦恼,“你是高贵的皇子,光是这一条,已经足以让我望尘莫及了,还需要什么别的?”
秦湛神色染上一种乔弈绯看不懂的深邃,漫不经心道:“其实我也未必是皇子。”
乔弈绯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这个玩笑开得有点大,要掉脑袋的。”
“不是玩笑。”秦湛正色道:“也许是真的。”
也许?乔弈绯脑子里立刻闪过说书先生嘴里那些精彩绝伦的戏码,好奇心顿时爆棚,“说来听听。”
秦湛扫了一眼她满脸的八卦,“所以,你也不用妄自菲薄。”
这哪儿跟哪儿啊?乔弈绯关心的是扣人心弦的皇家秘密,快速道:“我没有妄自菲薄,我只是不想。”
秦湛的脸色冷了下来,“不想?”
哪有这样吊人胃口的?乔弈绯满脑子都是八卦,“你能不能先把话说明白,为什么你可能不是皇子?”
“怎么?不是皇子,就做不了你的靠山了?”秦湛似笑非笑。
乔弈绯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人拔了衣服的透明人一样,心里的小九九早被他看得一清二楚,亏得自己还以为隐藏得够深,连忙咳嗽两声掩饰尴尬,干笑两声,“哪有你这样说话说一半的?我只是好奇,总不能连自己未来的夫婿的身世都不清楚吧?”
秦湛语气淡淡,“没你想象得那么荡气回肠,一直有传言说我其实不是皇上的儿子。”
乔弈绯心猛地一跳,仿佛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急急忙忙道:“那你有问过你母后吗?”
秦湛看她一眼,乔弈绯立刻发觉自己多嘴了,以他和皇后冷淡的关系,大概不会主动去问皇后,不对啊,这种涉及到皇家血统的大事,皇后就是再和秦湛不亲,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说谎,否则,就是欺君的死罪。
就在乔弈绯脑补各种精彩画面的时候,秦湛眸瞳一片深幽,“乔弈绯,如果我真的不是皇子,你还愿意嫁我为妻吗?”
第两百八十八章 闷骚的男人
乔弈绯望着他,眸瞳清澈如水,又如无暇明珠,纯真无邪,过了许久,还是一言不发。
秦湛难得有些奇怪,“你想说什么?”
乔弈绯一本正经道:“这问题没有答案,所以,根本不需回答。”
“此话怎讲?”
乔弈绯双手托腮,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正色道:“如果你真的不是皇子,我觉得你首先要考虑的是怎么保住你项上人头,而不是娶妻生子这种美事。”
秦湛唇边浮起一抹淡到近似于无的笑意,和他俊雅的容貌融合成一道极具魅力的风景,剑眉微扬,“所以?”
“所以你只能是!”乔弈绯如雪般晶莹的肌肤泛着诱人的胭脂粉色,潋滟生姿,“没有第二个答案。”
“果然善诡辩!”秦湛眼底有什么东西稍纵即逝,神色优雅淡漠,天蓝云锦袍服闪烁的华光也不及他半分风采,“在你心里,如果我没有高贵的血统呢?”
他俊美绝伦的脸上挂着高深莫测的笑容,自己出一道又一道送命题,可是,鬼使神差的,乔弈绯的心情莫名地好了起来,眼神越发明亮,华光璀璨,“我喜欢的是秦湛,如果是皇子秦湛就更好了,但其实不是也没关系,只要不连累我掉脑袋就行了,玩命的事我不喜欢。”
秦湛终于笑出声来,深幽的眸瞳仿佛渗入了潋滟的湖水,却将真实的情绪蕴藏其中,同时绽放出惊心动魄的迷人魅力,“放心,殉情这种事,本王也不喜欢。”
他的话让乔弈绯眼底光芒如桃花朵朵盛开,明艳的笑容如三月春阳,从来没想过,这个冷漠刻板如冰山般的男人能说出这么动人的情话,让她心花怒放,顺势扑到他怀里,故作苦恼道:“怎么办?这样的你让我越来越喜欢了。”
“那就让自己喜欢。”他的声音很平静,却让乔弈绯心似鹿撞,贪婪地闻着他身上的气息半晌之后,忽道:“那个,你的身世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湛抚摸着她长发的手微微一顿,似笑非笑,“这时候说这个是不是不太合适?”
果然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乔弈绯哪肯示弱,贼兮兮道:“这也不能怪我,我对你香喷喷的身体垂涎已久,难免会想,到底什么样的男人能生出你这样的儿子,让我一见钟情?”
“你对本王一见钟情?”秦湛的关注点显然不一样,也显然不跳乔弈绯挖好的坑。
“怎么?”乔弈绯想起第一次那并不愉快的回忆,懒洋洋道:“是本姑娘一见钟情的男人太多了,说的话不值钱了是吧?”
“知道就好!”秦湛淡淡道:“本王很不高兴。”
以前乔弈绯听人说,男人翻起脸来比翻书还快,今天算是见识到了,片刻之前还能温情脉脉,眨眼间便冷若冰霜,真是善变,不以为然道:“开个玩笑而已,别太当真嘛。”
哪知,秦湛目光突然转冷,猛然把她从他怀里推开,按在她肩膀的两只手让她觉得仿佛压了两块巨石,动弹不得。
“就算我说错话来,你也不要这么看着我吧,我好害怕!”乔弈绯想动动肩膀,却发现根本动不了,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可惜,他并不是怜香惜玉之人,对乔弈绯刻意装出来的柔弱无动于衷,乔弈绯只好道:“你知道我是商人出身,逢场作戏习惯了,这些话都当不得真的。”
他还是没什么反应,一双幽深的眸瞳却越发冷意逼人,乔弈绯受不了这样的死亡凝视,赌气道:“你若是想找规规矩矩贤良淑德的女人,我现在就可以走得远远的,再也不来烦你…”
话还没说完,后面的话就说不下去了,因为他温热的嘴唇蓦然贴了上来,动作分明带着恼怒和惩罚。
他会亲自己?乔弈绯脑子顿时一片空白,原本的气恼和不满转化为唇齿间的纠缠,“秦…”
乔弈绯虽然嘴上功夫从来没饶过人,也没什么男女大防,但被男人亲却是生平头一回,毫无应对经验,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反应。
“秦湛…”一声闷哼被他吞没下去,乔弈绯的脑袋被他揽在臂弯里,身子下意识就软了,自然而然地贴在他身上。
将她密不透风地包裹在怀里,秦湛身体渐渐滚烫起来,是一种从未有过的躁动感。
虽然乔弈绯无数次幻想过这种场景,但亲身经历还是第一次,不过,和想象中的温柔甜蜜不太一样,他的手臂箍得她很疼,嘴唇又紧得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心跳急剧加速,双手不由自主地抱住了他,化被动为主动。
秦湛闷哼一声,身子剧烈一颤,将她柔若无骨的身体更紧地贴向自己,原本想惩罚她口无遮拦,可渐渐地,便情不自禁地想要疼爱她。
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乔弈绯混沌的脑子里自然而然地浮现那晚的同塌而眠。
和喜欢的男人睡了一夜,却什么也没发生,在开心的同时,难免又有些失落,到底是自己魅力不够,还是他天生冷淡?
可此时他狂热的反应证明他不过是个禁欲系,情动的气息在屋子里蔓延开来,乔弈绯双颊嫣红,一双水眸含情脉脉,媚意荡漾,仿佛能把男人的魂给吸进去。
“秦…湛…”不一会的工夫,乔弈绯便觉得浑身发热,他的亲吻让她脑子一顿晕晕乎乎,理智清醒什么的都在燃烧,气喘吁吁道:“我们…要在这里吗…”
此刻的绯儿眼神迷离,百媚横生,让秦湛头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欲罢不能难以自持,猛地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几乎是咬着她的耳朵沙哑道:“去床上…”
本就昏昏沉沉的乔弈绯更是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迷迷糊糊地被他放到了床上,沉重的身体随后压了上来。
乔弈绯浑身滚烫,喉咙干哑得厉害,这种感觉既兴奋又陌生,熟悉的佳楠香气让她的脑子只剩下情动的感觉,眼神越发迷乱。
一双小手胡乱撕扯他的外袍,露出他白皙精壮的胸膛,上面有道醒目的伤痕,不知为何,她的心忽然有种莫名的疼,小声道:“秦湛…会不会太快了…”
正在解她束腰的秦湛手忽然一顿,停止了动作,望着脸色潮红的小女人,微微咬着下唇,紧张不安如一只小兽,一双秀气柳叶眉似蹙非蹙地望着他,这副娇羞乖巧的模样,和平日的张牙舞爪判若两人,却透出一种难以抵御的致命风情。
秦湛以极大的意志力将体内沸腾的气息压制下去,低声道:“你不愿?”
乔弈绯也说不清为什么,她是喜欢他的,也想和他有更亲密的接触,商人之女见惯世间百态,本就没有名门世家小姐那么多规矩和束缚,她也不觉得和心爱的男人做世间最亲密的事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过,她从来都舍不得委屈自己,更不会屈就于别人的目光。
望着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那张仿佛上天造就的俊脸无数次出现在她梦中,令她意乱情迷,难以自拔,喘了口气,“我愿意,但我需要一点时间。”
秦湛没有再动,默默地凝视着她,许久才将眼底奔腾的火焰平复下去,“你还有多久及笄?”
“一个月!”乔弈绯小声道,脑子里意识到了什么,一张脸越发滚烫似火。
秦湛忽从她身上下去,眼神幽深,“那就再等等。”
乔弈绯松了一口气,连忙坐起身来,慌乱地整理两人刚才亲热的时候撕烂的衣裳,心里却暗骂自己矫情,也不知道幻想过多少次这样的场景了,还专门给他送了几本画面精热情洋溢彩的书,自然都是经过亲自过目精挑细选的,怎么到了实战阶段,反倒想临阵脱逃了?
秦湛静静地看着她的动作,“不急,我们有的是时间。”
乔弈绯脸一红,一转头,看见他性感的胸膛,想起刚才和接下来差点发生的不可描述的画面,不由得心跳如鼓,为了掩饰尴尬,连忙加快了整理衣服的动作。
眼前的绯儿,白皙的颈脖透出一种诱人的粉色,乌黑的头发有些凌乱,却风情万种,令人遐想连篇,却让他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自制力险些再次瓦解。
“殿下。”外面传来季承的声音。
“何事?”秦湛的声音一如既往波澜不惊,丝毫听不出刚才旖旎情乱的气息,让乔弈绯不得不佩服他惊人的转变能力。
“乌兰亲王突然不辞而别,皇上命殿下即刻进宫。”
秦湛起身,刚准备下床,乔弈绯忽然拉住他,眼神明亮而妩媚,却透出一丝不安,仿佛一只受惊的小兔,“你刚才…有没有生气?”
秦湛没说话,忽然低身,在她微微有些肿胀的红唇上轻轻吻了一下,不等她反应过来,就大踏步离开,留下她一个人原地发呆。
屋子里满是佳楠香气,乔弈绯贪恋地抚摸唇上他留下的气息,心甜如蜜,这男人表面上清冷,一旦开发出来,却如此闷骚,亏得自己原以为他丝毫不解风情,想不到自己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好一会,乔弈绯才从激动兴奋中冷静下来,乌兰莫图那厮在搞什么鬼?
第两百八十九章 金蝉脱壳
秦湛人还没进养心殿,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瓷器与地面亲密接触的尖锐声,伴随着一阵阵惶恐的声音,“皇上息怒。”
秦湛一张俊脸波澜不惊,施施然走了进去,对满地狼藉视而不见,镇定自若,“儿臣参见父皇。”
皇上正在大发雷霆,见秦湛进来,烦躁地望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太子,“太子留下,其他人都出去。”
天子动怒的时候,其他人最爱听的就是这句话,一个个仓皇退出了养心殿。
秦湛冷眸扫过地上碎裂的瓷片,“不知何事令父皇动怒?”
“你让他说!”皇上脸色铁青地瞥了一眼紧张惶恐的太子。
太子眼底闪过一道嫉恨,义愤填膺道:“我大夏诚心诚意与北燕交好,向来对其礼遇有加,近日礼部和内务府均在筹备靖乐皇妹下嫁事宜,哪知,乌兰莫图竟然连个招呼不打,就逃之夭夭,堂堂一国亲王,竟如缩头乌龟般鬼鬼祟祟,偷偷摸摸,实在令人不齿。”
和太子的愤愤不平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秦湛的平静如水,“乌兰亲王何时不见的?”
太子看到秦湛就来气,但在父皇面前不得不保持友兄的形象,“今日礼部官员去皇家驿馆和乌兰莫图商议婚嫁之事,才发现驿馆内竟空空如也,不仅乌兰莫图不见了,他的那些随从也消失得干干净净,你说可气不可气?”
“这就怪了。”秦湛淡淡道:“皇家驿馆平日都有负责接待宾客的官员和宫人,北燕使团人数众多,这么多人是如何一夜之间不知去向的?难道就没有一个人发现?”
“这事我也百思不得其解。”太子恼恨道:“我命人立刻查问,那些宫人都说昨天还见过乌兰亲王,第二天就没见过了,至于到底是怎么消失的?请父皇恕罪,儿臣还在追查。”
太子十分不爽,明明他才是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现在却仿佛被秦湛审问的犯人,秦湛对他这个太子向来不冷不热,毫无敬畏之心,简直以下犯上,大逆不道,但他此时不敢发作,目前他正处于被父皇问罪的时候,生怕节外生枝。
秦湛似乎对太子的心理活动浑然不觉,“太子如何确定乌兰亲王是逃匿,而不是暂时外出?”
被审问的味道越来越明显了,太子的语气实在好不起来了,“他在驿馆里留了封信,说有急事,来不及当面告别,日后再来答谢大夏款待。”
秦湛转向皇上,“父皇,儿臣斗胆猜测定然是北燕出了大事,否则以乌兰莫图的为人,绝对不会不辞而别。”
皇帝冷哼一声,眉头紧锁,一国之君的威仪几乎令人喘不过气来。
太子见秦湛为乌兰莫图说话,心生不忿,“想不到铖王竟会置大夏颜面于不顾,一心为乌兰莫图说话,本宫倒忘了,你似乎和他交情不错?”
对太子各种阴阳怪气的挤兑,秦湛面无表情,“太子想必忘了,臣弟和乌兰莫图曾是战场上的生死仇敌,谈何交情?”
太子被问得哑口无言,懊恼自己一不小心又自打嘴巴了,忙道:“这个乌兰莫图无视父皇对他的恩典,绝对不能轻易饶了他。”
按照原定计划,乌兰莫图即将带靖乐公主返回北燕,成就两国永结秦晋之好的佳话,但万万没想到,乌兰莫图竟然来了个金蝉脱壳,溜之大吉了,让皇室闹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也相当于狠狠打了皇帝的脸。
皇上当然也是恼恨的,虽然自己的女儿做了不地道的事,临时把和亲的郡主换成了公主,但皇帝是不可能有错的,乌兰莫图阴差阴错娶到了大夏最金贵的公主,分明是赚了,他应该感恩戴德才对。
哪知,贼子竟然如此可恶,竟然丢下靖乐公主,逃婚了,这不等于告诉天下人,大夏的这位公主,他看不上吗?
皇上心中怒火冲天,在他看来,靖乐配得上天下任何男人,只有靖乐嫌弃别人的份,没有靖乐被嫌弃的份,瞥了一眼秦湛,“铖王意下如何?”
秦湛淡声道:“儿臣以为乌兰莫图此举必有苦衷,他不会不知道,若他就此一去不返,昭妃娘娘如何自处?”
对了,还有乌兰加玛,太子眼睛一亮,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敢把大夏皇室玩弄在股掌之上,身为北燕公主的乌兰加玛简直难辞其咎。
不过,几乎是立即他就触到了父皇寒凉警告的目光,心头一紧,差点忘了,乌兰加玛现在是父皇最宠爱的妃子,是他的长辈,无论如何,都轮不到他问罪。
秦湛这么一说,皇上的脸色略微缓和了些,不过语气依然含怒,“能有什么苦衷,急不可耐地跑了?”
“北燕内部向来矛盾重重,乌兰莫图手握兵权,不服者大有人在,此次之所以和大夏和谈,也是想借助我们的力量压制其他部落,他来大夏时日已久,若此期间有人乘机图谋不轨,也不是没可能。”秦湛冷静道。
皇上脸色变了,眉心紧蹙的川字越发让人心生怵意,“你是怀疑北燕异变?”
“儿臣只是斗胆揣测。”秦湛道:“否则以乌兰莫图的性格,实在没理由做出此等背信弃义之事。”
“就算北燕有异变。”太子完全不赞同,“他也完全可以求见父皇,当面辞行,父皇向来宽仁大度,岂有不准他回国之理?他这样不辞而别,分明是没把大夏放在眼里,没把父皇放在眼里。”
“以太子之意,应当如何处置?”秦湛面不改色。
太子见父皇没有表态,当即义正词严道:“就算北燕出了天大的事,该有的礼节一样不能少,何况他已是靖乐的驸马,一声不吭逃之夭夭,靖乐如何自处?皇室颜面何存?父皇,儿臣以为,需立即派人前往北燕申斥问责,定要乌兰莫图向父皇负荆请罪,震慑四海。”
“太子言之有理,臣弟深表赞同。”
秦湛的话让太子大为意外,“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没有听错吧,铖王竟然会赞同本宫?”
“太子误会臣弟了。”秦湛淡淡道:“臣弟心中只有公正明理,江山大义,并无任何私心。”
太子被怼得说不出话来,皇上当然也很窝火,此事自然不能就这么算了,否则他的脸就丢到家了,欢天喜地等着嫁给心上人的靖乐还不知道乌兰莫图跑了,要是知道了,还不闹翻天?
“太子认为派谁前往北燕合适?”皇上把太子踢过来的球又重新踢了回去。
太子一窒,一时义愤之下脱口而出,根本没想到人选,这可不是随随便便派个人就能解决的问题,说不定现在北燕正兵荒马乱,又是千里迢迢去问罪的,说难听点就是去找死的,说不定一不小心小命就交代在那儿了,好声好气让乌兰莫图负荆请罪,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除非两国起兵,把北燕打个落花流水。
养心殿的气氛凝滞起来,太子的目光落到英气逼人的秦湛身上,脑海里忽然掠过一个恶毒的想法,“父皇,此人必须要有勇有谋,文武全才,胆识过人,儿臣以为,非铖王莫属。”
铖王?皇上挑眉,显然没想到太子会这样提议,如果秦湛猜测属实的话,北燕现在绝非宁静乐土,搞不好人都回不来。
但这事又不能不做,大夏不能白白吃这个哑巴亏,让人笑话尊贵的金枝玉叶嫁不出去,无论如何,这个说法都是一定要讨的。
太子眼底快速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笑意,对北燕来说,和平是暂时的,动乱是长久的,去北燕问责,只要不是傻子,就明白绝对不是什么善差,秦湛不是一向能干嘛?他去最合适。
况且,秦湛不知道杀了多少北燕人,北燕人恐怕恨死秦湛了,自己把秦湛送到北燕去,也算是对北燕人的恩典了。
“铖王意下如何?”皇上意味深长道。
“但凭父皇差遣,儿臣无异议。”秦湛言简意赅道。
太子吃了一惊,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还以为秦湛至少也要推脱几句,没想到这么爽快,这个秦湛到底在搞什么鬼?
他脑海里猛然跳出一个念头,把自己吓了一跳。
自从母妃那里知道秦湛身世的秘密之后,他越看越觉得秦湛哪哪都长得不像父皇。
父皇是宽鼻子,秦湛却鼻梁高挺,父皇是单眼皮,秦湛却是双眼皮,这些细节在太子心底进一步坐实他根本不是皇子的事实。
莫非秦湛也知道自己身世有异,所以对父皇言听计从,不敢有半点忤逆?
想到这里,太子腰板挺直了不少,对一个来历不明的野种来说,自己可是血统纯正如假包换的大夏皇子。
皇上思虑片刻,“铖王,若真如你所说,你可知此去北燕危险重重?”
“儿臣知道,但只要能为父皇分忧,儿臣万死不辞。”秦湛身材颀长,如白杨耸立,渊停岳峙,气度从容。
太子难掩唇边笑意,适时道:“怪不得有人说铖王乃大夏栋梁之材,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果然有君子之风。”
“太子过奖了。”秦湛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臣弟只是做好自己的本分。”
太子脸色一黑,一直以为秦湛不善言辞,最近不知是怎么了?话虽依然不多,却句句带刺,十分扎人,分明是在嘲讽自己没有做好本分,在眼皮子底下让乌兰莫图跑了。
“也好,铖王此去前路艰险,你准备什么时候启程?”这种棘手的任务,果然还是秦湛最合适,对于他的能力,皇上从不怀疑。
“事出突然,乌兰莫图仓促离开,定然是出了大事,儿臣需几天准备,以策万全。”
太子本想催促秦湛立刻出发,但转念一想,秦湛都已经答应赴北燕兴师问罪了,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何妨?自己不用这么沉不住气,万一加重父皇对自己的不满就适得其反了。
“铖王说得对。”太子一脸赞同,“况且,乌兰莫图仓皇出逃,想必就算铖王即刻赶到北燕,他也无暇应对。”
皇上颔首,深凝的目光落到秦湛身上,“此番任务重大,朕会派几个得力的人协助你。”
太子心中暗喜,与其说是协助,不如说是监视,看来父皇果然是对秦湛不放心,当即关心道:“是啊,铖王,此去路途遥远,任务艰巨,你可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多谢太子关心。”秦湛淡淡道。
“好了,你们退下吧。”皇上疲惫地摆摆手,这个靖乐实在让他觉得心累。
“儿臣告退。”
从养心殿出来,太子眨眨眼睛,不怀好意道:“铖王,上次我送给你的那几个丫头,可还得用?”
他送了八个如花似玉的姑娘给秦湛,一则致歉,二则安插自己的人手,可铖王府就如铜墙铁壁,一点消息都透不出来,让他又气又恼。
“内宅之事,不劳太子费心。”秦湛面无表情道。
太子热脸贴了冷屁股,不免觉得扫兴,可他不甘心,似笑非笑道:“铖王,你也老大不小了,府里没个女人打理,总归不像话,我身为皇长兄,总不能看着不管是不是?我跟你说,这些姑娘,可都是我精挑细选的,尤其是那个叫紫彤的,千娇百媚,温柔似水,办事妥帖,你可不要辜负我一番苦心哪。”
秦湛一言不发,眸瞳深幽地凝视着太子,太子觉得浑身发毛,“怎么了?你这样看着我什么意思?”
秦湛冷淡道:“臣弟只是觉得,太子有空关心臣弟内宅私事,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安抚章贵妃和靖乐皇妹?”
太子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语气不善道:“秦湛,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能说会道?”
一直以为秦湛不善言辞,却没想到是条咬人的狗,简直就是毒舌,太子十分不爽,不过一想到秦湛马上就要去北燕那种是非之地了,他的心情又离奇地好了起来,笑道:“母妃深明大义,靖乐皇妹虽然任性了些,但若知道铖王不远千里奔赴北燕,为她讨还公道,想必也不会很难过。”
秦湛不再理会太子,深幽的目光看向天边绚烂瑰丽的彩霞,俊美的脸上华光璀璨。
太子站在养心殿前的高阶上,望着宫城气象万千,远处层峦叠嶂,再看秦湛高贵清华,飘逸出尘,明明云淡风轻,却又风采绝世,衣袂飘飘,仿佛谪仙,他心底掠过一道“既生瑜何生亮”的嫉妒,若是世上没有秦湛,该有多好!
第两百九十章 矿山?
乌兰莫图不辞而别的消息瞒得住别人,瞒不了章贵妃,宝贝女儿要远嫁,她万般不舍,内务府,礼部都在热火朝天地筹备公主远嫁事宜,来栖霞宫祝贺的人也是络绎不绝。
事已至此,章贵妃只得打落牙齿往肚子吞,化不利为有利,可万万没想到,乌兰莫图那厮居然放了她鸽子,章贵妃浑身血气上涌,觉得六宫都在看自己笑话,简直无地自容。
那些琳琅满目的嫁妆,闪烁着耀眼的光泽,现在怎么看怎么刺眼,在章贵妃眼中幻化成一张张嘲笑的嘴脸,气得她五官扭曲,风光了半辈子,从没有这样丢脸过。
“母妃无须动怒,父皇已经封锁消息,严禁外人谈论。”太子宽慰道,“同时宣称,乌兰亲王至亲病重,亲王不得不火速回北燕,因靖乐身份尊重,婚嫁之事仓促不得,待亲王安顿好一切之后,自会再次回来隆重迎接公主。”
尽管如此,章贵妃依然面沉如水,乌兰莫图的逃匿必然引起皇上震怒,不可避免地牵连到最近风头正盛的乌兰加玛,本来也是打压乌兰加玛的最佳契机,但如果皇上对外宣称是乌兰莫图至亲病重,表面上不仅不能冷落乌兰加玛,还会愈发恩宠有加。
想到这里,章贵妃的眼神明暗变化不定,乌兰加玛入宫之后,皇上留宿后宫的次数明显变多,而且几乎每次都在燕云宫。
章贵妃年老色衰的危机感从来没有想现在这般沉重过,皇上本就因为靖乐的事情迁怒自己,再加上乌兰加玛这个充满异域风情美艳绝伦的女人的刻意引诱,皇上几乎没有再踏足过栖霞宫了。
她本想借助靖乐远嫁唤起皇上对自己的疼惜和怜悯,重获宠爱,但没想到被乌兰莫图重重一击,皇上现在心里还指不定怎么在生自己教女无方的气呢?
想到这里,章贵妃嗤笑一声,“不过自欺欺人罢了,瞒得了别人,凤仪宫的那位不心知肚明才怪?”
“就算皇后知道,也决不敢公然违抗父皇的旨意。”太子不以为然,“母妃无须多虑,至于靖乐,儿臣知道怎么和她说。”
此时的章贵妃无比后悔太过娇宠靖乐,以致她不知天高地厚,无法无天,从一开始,自作主张替嫁乔弈绯,到现在被乌兰莫图摆了一道,一失足成千古恨,自己金尊玉贵的女儿,活脱脱成了一个笑话。
章贵妃咽不下这口气,亲手掐死靖乐的心都有,这个女儿真是把自己的脸都丢尽了,堂堂皇家公主,居然一点尊严都没有?
虽然对外宣称靖乐声明大义,关键时刻挺身而出自愿远嫁,救大夏于危难之中,还有这一次的乌兰莫图至亲病重,谎言一桩接着一桩,但章贵妃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些掩耳盗铃的伎俩骗骗不知情的人就罢了,养出一个不自爱的女儿,她在皇后面前差点抬不起头来。
多年与墨宛凝的争锋从不落下风,但如今靖乐让章贵妃苦心建立起来的底气与尊严荡然无存。
墨宛凝的厉害之处在于,什么都不用说,只是轻轻一瞥,章贵妃便觉万箭穿心,憋屈,恼怒,耻辱,齐齐上涌,居然猛地呕出一口血来,太子大惊失色,“母妃,你怎么样?快传太医。”
“不必!”章贵妃望着帕子上点点猩红,费力咳几声,“我没事,昨日刚传过太医,说我最近忧思过度,容易急怒攻心,没有大碍。”
“母妃万万要保重身体。”太子放心不下,“一切尚需母妃主持大局,更不能让居心叵测的人看笑话。”
“不用你教我。”章贵妃稳住心神,“你放心,我走到今天,见得风浪还少吗?我稳得住,不过,这事不能就怎么算了。”
“母妃放心,父皇已经同意秦湛前往北燕问罪,这一次,一定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太子脸上掠过一道肉眼可见的戾气。
“不过,这事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章贵妃疑虑道:“秦湛不会不知道定不是好事,为什么会这么爽快地答应?”
太子揣测道:“他想必知道自己根本别无选择,只能答应。”
章贵妃眼底阴云密布,“北燕人彪悍,乌兰莫图更是嚣张至极,秦湛前去北燕,定然讨不了好,皇上却同意让他去,莫非…”
“莫非皇上确定他并非皇家血脉,想借刀杀人?”太子眼睛一亮,脸上雀跃之色呼之欲出。
章贵妃眉峰一跳,也同时想到了这种可能性,现在回想起来,皇上给秦湛派的任务大部分都是险象环生的。
秦湛自幼养在宫外,和北燕交战,去不毛之地剿匪,包括现在出使北燕,他的任务大部分都是这些刀兵相向的,很少有巡查督办这类只得功劳又没有任何风险的事务。
莫非皇上早就确定了秦湛的身份,但事关皇家颜面,不能公然处决秦湛,只能用这种见不得光的方式借他人之手解决秦湛?
这么一想,章贵妃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仿佛洞悉了皇帝心中最见不得光的秘密,声音有着按捺不住的激动,“的确不能排除这种可能。”
太子想起昨日在养心殿外秦湛高华卓然的风采,嫉妒之心越浓,阴沉沉道:“母妃,我们不妨帮父皇一把。”
章贵妃明白太子的意思,“叫你舅父进宫一趟。”
果真是兄妹连心,章贵妃刚刚想到,恩国公就自己进宫来了,显然是听说了乌兰莫图的事,把背信弃义的乌兰莫图大大骂了一顿,听说章贵妃和太子的揣测之后,三人几乎是一拍即合,觉得不顺水推舟就对不起皇上对章家的恩典。
不过,恩国公进宫还有一个极为重要的目的,“贵妃娘娘,臣今日进宫,得到了一个重要消息。”
章贵妃对这位兄长一惊一乍的性格早已经习以为常,心不在焉道:“兄长还有什么事?”
“我听说在京城北郊发现了一座紫玉髓矿。”恩国公之所以急匆匆进宫,也是为了这事。
太子不明所以,“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章贵妃瞪了他一眼,在后宫生活了多年的她显然更明白紫玉髓的价值,去年皇后生辰的时候,皇上就赐了一副紫玉髓手镯。
紫玉髓稀少珍贵,若谁得到了紫玉髓矿,那就是祖坟冒青烟,发大财了。
“可知是何人?”章贵妃知晓兄长的心思,虽说章家现在早已经不同于往日,但和那些经过了百年沉淀积累的勋贵世家相比,不论是人脉,还是财力,都不可同日而语,换言之,根基还是太薄弱。
章家并没有祖辈积攒下来的金山银山供挥霍,银子的短缺始终是困扰在他们头顶的一座大山。
恩国公的呼吸都急促起来,“我已经打听清楚了,是乔氏。”
“乔弈绯家?”章贵妃有些意外,又并不完全意外,真是冤家路窄,阴差阳错又能撞到一起,似笑非笑道:“我和这位宁乐郡主的缘分还真是不浅啊。”
太子此刻也后知后觉地领会了舅父的意思,他虽贵为太子,手头拮据却是常态,不是收入不高,而是需要花钱的地方太多了,笼络人心,拉拢权贵,银子就跟流水一样出去,如果有这么一座紫玉髓矿,那就不用为银子发愁了。
章贵妃看向恩国公,“兄长的意思是?”
恩国公本来就和乔弈绯有过节,内侄儿冯子唐栽在乔弈绯手上,他没打算咽下这口气,一直在伺机报仇,振振有词道:“自然要分一杯羹。”
太子沉吟片刻,为难道:“可乔弈绯并非寻常商女,一则她是宋谦舜的义女,二则她是父皇钦封的宁乐郡主,有这两个身份,我们不好轻易下手。”
“乔弈绯不过是乔氏的孙女,乔家掌舵人在何处?”章贵妃慢条斯理道,一座耀眼的金山摆在面前,她没有不动心的道理。
“乔怀鑫倒是在京城,不过,我查清楚了,乔氏在京城的生意,乔怀鑫几乎全部交给了乔弈绯。”恩国公道:“那座发现了紫玉髓的矿山,就是乔弈绯力排众议坚持要买下来的,乔怀鑫明知此事风险极大,却什么也没说。”
“这么说,乔怀鑫很是信任乔弈绯了?”章贵妃冷笑道:“正好,我与乔弈绯也有没算清楚的账呢,这次就新帐旧账一起算吧。”
“母妃,舅舅,那我们这次该怎么做?”太子缺乏和商人打交道的经验,总不能硬抢吧,若乔弈绯只是普通商人就罢了,偏偏不是,万一抢出问题来了呢?
章贵妃看向恩国公,天上掉下来这么一大块馅饼,她相信兄长必定有了计划,“兄长有何高见?”
恩国公胸有成竹一笑,“贵妃可还记得我那内侄儿?”
以章贵妃如今的身份,当然不会再和那些行商坐贾的人有什么牵扯,更不记得什么冯子唐,“兄长有话不妨直说。”
恩国公露出诡异的笑容,“我打算让冯子唐去乔家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