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不念过往,不畏将来
吃了些东西,女孩们情绪渐渐稳定下来。
堆放物资的洞穴里有土匪换洗的衣服,被秦怀道翻出来,派发下去,有了衣服遮挡,大家面对秦怀道时坦然了许多,一些女孩胆子渐渐大起来,帮忙抬尸体,顺便搜身,农人出身,什么脏活累活没干过?
尸体太多,足足用了两个时辰才将尸体堆积在一起,搜出不少碎银,还有不少首饰,没一人贪墨,都堆放在一起,秦怀道也不劝阻,找来袋子装好,满满两袋,对大家说道:“这些银子回头买些布,给大家做些衣裳。”
“谢国公慈悲!”不少人纷纷说道,声音不大,但少了慌乱,多了坚定。
“以后跟其他人一样,叫少主吧。”
“喏,少主!”所有人纷纷喊道。
“多少人想回家?”秦怀道看向明月。
明月如实说道:“没有,都愿意卖身入府,还请少主怜惜。”
秦怀道也能理解大家的选择,没有强求,最多以后待大家好点就是,便叮嘱道:“都围着火休息吧,将火烧旺些,别着凉,洞穴里面有被褥之类的都拿出来,非常时期,活命要紧。”
“喏!”大家应道。
秦怀道来到洞口,看着深邃夜空,不由竖起了中指,暗自说道:“老天爷,你不是无情无义,天地为棋盘,人做子吗?都说天道无情,以百姓为刍狗,老子偏偏救百姓,有种下来单挑。”
“少主,您在说什么?”薛仁贵过来。
“没什么。”秦怀道有些感慨地说道:“刚才一战,很是凶险,多亏有你随行协助,否则未必能赢。”
“少主能为府上佃户报仇,不惜赴死,能和少主并肩作战是薛某的荣幸,倒是没想到少主战力居然如此强大,再过几年恐怕打败薛某只需一招。”
“薛大哥说笑,再过几年你只会更强。”秦怀道由衷说道,薛仁贵虽然二十出头,但生活所迫,营养跟不上,潜力并没有完全挖掘出来,天花板还早,假以时日,必将更强,一代军神岂是说说而已。
不过,这一战让秦怀道也受益匪浅,体内力量又增加不少,再过些年身子骨完全长开,力量有多大难以想象。
夜色沉沉,天地寂静。
秦怀道三人在洞口烧了堆火休息,并不进去,免得女孩们尴尬,随意地闲聊着刚才的战斗,分享经验,相互提高,都是练武之人,谈起战斗兴趣高涨,不知不觉天色放亮。
女孩们纷纷醒来,秦怀道让大家做了些吃的,三人啃了馒头,吃饱喝足,秦怀道指着一大堆尸体说道:“他们是魔鬼,是罪恶,毁了你们一生,现在,我命令你们捡起火把,丢上去,烧掉他们,跟过去做个了断。”
“烧了他们?”有人低声呢喃,透着几分怯弱。
秦怀道语气坚定地说道:“没错,烧了这些带给你们厄运的魔鬼,只有亲手烧了他们,才能真正的解脱,余生才会不再害怕,没有噩梦加身,丢过去,跟过去做个了断,再随我走出这个山洞,去迎接新的生活。”
经历了这么多,每个女孩心理都有阴影,最好的办法就是亲自动手,烧掉毁了自己的人,真正的解脱出来。
秦怀道精通心理,不想女孩后半生还活着阴影中。
明月拿去火把走上去,虽然脸色惶恐,但忍住了,待近了些后将火把丢过去,又害怕的赶紧退回来。
人都有从众心理,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一个个火把丢过去,不管有没有丢上尸堆,心里面都莫名一松,仿佛真的有某道枷锁松开,大家看着燃烧起来的尸体,想到曾经经历的痛苦和恐怖,一个个泪流满面,却稳稳地站立,没一人倒下,一种全新的力量从心底滋生,目光渐渐有力,气质大变,宛如重生。
薛仁贵看着这一幕,略有所思。
罗章也感受到了什么,但仔细一想又不明所以,想问问秦怀道,但不忍心打破这种气氛,干脆朝洞口走去。
力量,无声。
生命,重生!
片刻后,秦怀道高声喝道:“大家跟我来,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不念过往,不畏将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走。”
一行跟着出洞,步伐坚定,轻快了许多。
泪已干,苦已去,都是死过一次的人,还有何惧?
大家看着秦怀道并不高大的背影,却仿佛那是一座山,给人力量,希望!
从洞穴出来,穿过悬崖小道,来到堆满尸体的山沟,秦怀道示意大家停下,喊道:“都是苦命人,大家一起动手,埋了吧!”
没有人反对,也没人害怕,一些人更是返回洞穴,捡起兵器当工具,挖土,填埋,不存在喊累,更没有抱怨,一种无声的力量在心底涌动。
足足半个时辰,一座坟堆出现。
所有人鞠躬行礼,默然不语。
山风吹过,树枝沙沙,仿佛惨死的亡灵归来,在向大家道谢,告别。
礼毕,一行赶路。
两百多人鸦雀无声,有人摔倒,身边之人马上帮忙搀扶,不需要道谢,不需要鼓励,步伐坚决,有力。
三匹马还在,秦怀道将装银子的布袋子放在马上,让受伤最终的三人上马,这个仁慈的举动让女孩们内心大定,愈发坚定自己的选择。
中午时分,一行来到上次那个小镇,找了个饭店饱餐一顿,引来无数人围观,指指点点,但没人敢靠近。
之后,一行继续赶路,天黑前来到蓝田县,进了城,来到一间客栈。
队伍太过异常,进城就引起各界关注,县令闻讯带着衙役过来盘查,认出是秦怀道吓了一跳,赶紧让衙役退出客栈,郑重行礼参见。
直到这一刻,大家对秦怀道的国公身份深信不疑,对未来隐隐多了些期待,能进入翼国公府,多少人想都不敢想的好事。
秦怀道也不废话,简单寒暄几句,拿出几两银子当定金,让县令帮忙找一支商队送一程,有马车送能快很多,否则步行三天都到不了,太慢,而且太累,女孩们身体虚弱,扛不住。
好不容易脱离苦海,重获新生,不能再死人。
蓝田县令满口答应,匆匆安排去了,并飞鸽传信回长安。
第62章:君臣震惊
两仪殿。
李二正在和几名大臣商议国事,见一名内侍在门口探头探脑,顿时脸色一沉,喝道:“干什么,有事就滚进来说。”
内侍吓得脸色煞白,差点摔倒,硬着头皮进来,将一张纸条举过头顶,一边解释道:“回圣上,蓝田县令急报。”
王德上前接过纸条,匆匆交给李二,又退了下去。
李二看完纸条上的内容脸色微变,交给房玄龄:“各位爱卿,都看看吧,咱们的朝议郎又闹出大动静。”
房玄龄一听是秦怀道的事,赶紧接过去快速浏览一遍,传给长孙无极,然后是魏征、段纶和李靖。
大家看完,面面相觑,神色变得古怪起来。
“都说说吧。”李二脸色有些冷。
房玄龄看了大家一眼,说道:“圣上,朝议郎为人臣还是知道的,没理由强抢民女,更不可能买卖女子,何况这么多,还都是少女,这就更难,蓝田县令传书说是从秦岭方向过来,微臣揣测,恐怕是进了秦岭。”
大家都是人精,一点就透,表情更丰富了。
李二也不傻,但觉得不可思议,看向李靖:“药师,你的看法呢?”
李靖也觉得无法理解,那可是上千土匪,而且还都是积年惯匪,三个人怎么可能办到?难不成真练了什么先秦术法不成?但李二发问,不得不回,便拱手说道:“圣上,微臣也不敢妄断,此事有些匪夷所思。”
“真无法办到?”
“情报太少,缺乏依据,臣不好推断。”
李二会意的点头,心中好奇更胜。
这时,魏征忽然说道:“圣上,微臣更关心那两百余少女来历,此事恐怕得严查,以正其名,否则会生祸端。”
“依微臣看,一动不如一静。”李靖忽然说道,见大家都好奇地看过来,便解释道:“圣上,诸位臣公,微臣想不到朝议郎是怎么办到的,但并不表示就办不到,如果朝议郎真的剿灭那伙土匪,那两百余女子恐怕来自于土匪窝,朝议郎这是救人于水火,贸然彻查,适得其反,不如等朝议郎回来再说。”
“微臣附议!”房玄龄正色说道。
李二看向其他人,作为一名皇帝,自然不能急于表态。
工部尚书段纶想了想,说道:“自古土匪就有掳走少女宣泄之习惯,那两百余女子都是苦命人,就算朝廷插手,将人安排回去,恐怕也会遭到唾弃,甚至打杀,难有活路,反而不美,朝议郎救人于水火,此乃高义,那些苦命女子愿意跟着朝议郎回来,恐怕已有决断。”
“你的意思是,他们都愿意卖身入府?”李二反应过来。
“若非如此,岂会跟随?只是,翼国公府原本就拮据,如何养活这两百余口是个大问题,微臣无法想象。”段纶认真说道,脸上多了些敬佩之色。
“那也不行,朝廷律法,严禁人口买卖。”魏征板着脸说道。
大家默然不语,不能买卖,又不好遣送回去,一时都两难。
李靖忽然有些激动地说道。“圣上,微臣揣测朝议郎恐怕真的剿灭了那帮土匪,就算未能全歼也已击溃,否则救不了那么多女子,微臣很是好奇,请旨去问问他怎么办到的。”
这番话却让李二很刺耳,脸上火辣辣的,朝廷屡剿不灭,却被三人剿灭,最不济击溃,这让朝廷大军情何以堪?
想到这儿,李二对李君羡愈发不满了,沉声说道:“百骑司屡剿失败,最近三月更是连影子都没抓到,却被朝议郎三人剿灭,朕的百战精锐,现在却如此无能,李君羡更是愚蠢至极,大家说说,此事该当如何?”
所有人都听出李二有换掉李君羡的心思,不敢接话。
李靖见李二看过来,眼神犀利,心中一苦,说道:“圣上,此事重大,还请圣上乾坤独断为好。”
百骑司前身是玄甲军,李二的心腹亲军,现在更是捍卫长安,监察百官,担负李二安全,统领位置非常敏感,以李靖明哲保身的习惯,自是不敢随意举荐。
其他大臣也同样不敢举荐,怕引火上身。
唯有魏征性耿直,什么都敢说,忽然喊道:“圣上,百骑司三个月都未能办到的事情,朝议郎却一天一夜完成,可见朝议郎善侦缉、会追踪,又武勇过人,最是适合,只是,朝议郎不过六品上。”
言外之意,级别不够,毕竟百骑司统领正三品。
长孙无忌赶紧说道:“朝议郎年幼,尚需磨砺,还不足以担此大任。”
百骑司统领这个位置太重要,长孙无忌盯着不是一天两天,心目中的人选是自己儿子长孙冲,岂会甘心落入秦怀道之手,但这话不能明说。
李二饶有深意地看了长孙无忌一眼,心里面却有些意动,起码李君羡办不到的事一晚上就办到,这就是能力,大不了位置放低一点,慢慢来,年轻怎么了?遥想当年,自己不也是十四岁上马杀敌,征战天下吗?
不过,长孙无忌是皇后的哥哥,明面上李二还是要给几分面子,便说道:“此事容后再议,药师,那就有劳你明天去问问,朕也想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人口买卖朝廷明令禁止,问问他怎么解决,另外,朕的兕子病重,请朝议郎进宫看看。”
“遵旨!”
……
蓝田县,客栈。
大家休息一晚,恢复不少,饱餐一顿后上了商队马车。
马车辚辚,足有几里长,蔚为壮观,引无数人围观,但没一个知道真相,女孩们选择不回家就是不想暴露身份,秦怀道自不会对外公布太多。
有马车代步,速度快了很多,下午时分来到秦家庄。
秦家庄吓了一跳,还以为是歹人上门,纷纷拿着工具当武器冲出来,待看到走在前面的秦怀道时都松了口气,快步迎上去。
为首之人正是黄老,拱手喊道:“见过少主。”
“黄老有礼了,马车里是两百余女子,以后都是秦府之人,府上地方不够,来秦家庄暂住,还请黄老行个方便。”秦怀道回礼。
“不敢,秦家庄上下都是少主的,一切全凭少主做主。”
“没了的五十六口房间还空着吧?”
“空着呢。”黄老赶紧说道。
秦怀道低声交代道:“让大家帮忙打扫一下,给她们先住,另外,祠堂也打扫一下,我要在秦家庄住一段时间,以防万一,告诉庄上,那帮土匪已经全部斩杀,大家都仇报了一半,剩下一半不会等太久。”
黄老这才留意到秦怀道身上满是污血,心中满是感激,看向前方长长的车队,猛然想到什么,低声问道:“少主,朝廷近些年严禁人口买卖,几个也就罢了,这么多恐怕会引来祸端。”
“我会处理好。”
“如此就没问题了,谢少主替兄弟们报仇。”黄老躬身一礼。
身后众人也纷纷行礼,眼中满是感激,没人怀疑秦怀道的话,堂堂国公,身份尊贵,用不着对佃户撒谎。
“下车,进庄!”
秦怀道回头喊道,见远处一队人打马过来,速度很快,顿时目光一凝。
第63章:拒绝
“朝议郎!”
一行纵马飞奔而来,为首的正是李靖,身后跟着护卫。
“见过李世伯!”
秦怀道跳下马,拱手行礼。
李靖也翻身下马,看了眼长长的车队,有些激情地小声问道:“她们是不是从匪窝里拯救出来的?给世伯说说,上千悍匪,朝廷屡次都未能办到的事,你是怎么办到的?”
不愧是军神,对军事上的事有着某种近乎偏执的热爱。
然而,秦怀道并不想说话,笑道:“世伯,说来自己都不信,机缘巧合之下找到窝点,发现土匪全都被杀,不知道是谁干的,就把她们带回来了,朝廷都无能为力的事,晚辈哪有那本事,运气而已。”
“运气,不是你干的?”李靖明显不信,但转念一想,反而能接受,三个人剿灭上千积年悍匪,说出来确实无法让人信服。
“真不是,不信你去问问大家。”秦怀道矢口否认。
李靖深深地打量秦怀道几眼,渴望看出些蹊跷,但秦怀道表情管理非常到位,心理素质过人,毫无破绽,事情太大,李靖不敢轻易相信,正好罗章过来,都是武勋之后,自然认识,便问道:“罗章,你来说,你们怎么找到土匪的?”
“回李将军话,这个得问阿叔,晚辈只是跟着跑了一趟,什么都没做。”
“真是运气?”李靖看向秦怀道。
“真是运气!”秦怀道一脸笃定。
李靖谨慎之人,岂会轻易信服,正好女子下车过来,找到一人问道:“小娘子,本官问你,土匪是被谁杀的,你们怎么会来这儿?”
“回大人,土匪被一大帮面具人斩杀,他们得手后离开,没多久国公过来,见我们可怜,便带我们下山。”对方赶紧说道,有些紧张,怕谎言被识破。
在蓝田县客栈秦怀道就交代过,统一了口径。
李靖见女子紧张,以为是怕官,又问了几个,得到的答复基本一致,顿时信了几分,回到秦怀道跟前有些感慨地说道:“居然不是你干的,可惜了一桩泼天大功,不然,起码能官升一级。”
“我也想啊,可惜真不是,总不能冒功吧?”秦怀道一脸肉疼状,心里面却暗自庆幸不已,还好选择了否认,真要是升一级,还麻烦些。
“既然不是你干的,那这件事就过去了,圣上让我来问问你,朝廷严禁人口买卖,这么多人得有个说法,你打算如何处理?”
“他还好意思问?”秦怀道一听就来火了,脸色一沉,反问道:“土匪盘踞秦岭多年,祸害一方,别得先不说,两百余人女子就是两百多个家庭,还有不少女子惨死荒野,我也想问问朝廷怎么赔偿?圣上又如何面对这些苦命人?”
“噤声,你小子不想活啦?”李靖赶紧提醒,警惕地看看四周,有些担忧地提醒道:“臭小子,有气也得憋着,你这是大不敬,要掉脑袋的。”
秦怀道愤恨地还想骂几句,转念一想,跟李靖说不着,李靖也是好意,将火气压下去,拱手说道:“请世伯带句话给圣上,就说晚辈并非人口买卖,而是雇佣他们做工,雇佣文书回头去县衙报备,雇用期三十年,包吃包住,一日三餐,每月例钱三百文,如此,可还触犯律法?”
“你给得起这么多吗?自己不活啦。”李靖惊讶地说道。
“那是我的事,请世伯如实转发即可,世伯还有事吗,没有的话晚辈就去忙了,您也看到了,这么多人要张嘴吃饭,晚辈有得忙了,还请世伯帮忙先请一年假,一年内无法上朝听政,请圣上恕罪。”
李靖听出了秦怀道浓浓的怨气,苦笑一声,说道:“行,行事也无需太过担心,咱们两家是世交,有什么事尽管来府上找,大不了豁出去这条命就是。”
“多谢世伯!”秦怀道看得出李靖是真心帮自己,有些感激。
“谢的话就不要说了,别怨就好,人的问题办仔细些,别落人口实,王、崔两家可都在盯着,巴不得有借口,还有一事,晋阳公主病重,听说很严重,你举荐的罗汉果也不曾找到,圣上让你进宫去帮忙看看。”
“没空!”
秦怀道一听就火气又上来了,土匪剿不灭,被害女子不赔偿也就算了,还想让自己去看病?美死你。
李靖一看这怨气,劝说道:“你呀,特别那么大火气,圣上也有苦衷。”
“他的苦衷不就是一时奈何不了世家,只能隐忍呗,就像两军交战,一味妥协只会让对手愈发强大,自己这边愈发没士气,算了,不说这个,天下都是圣上的,圣上怎么做跟我没关系,但秦家庄的安危跟我有关,跟您走了,万一再来人屠村怎么办?”秦怀道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李靖精通兵法,品味着秦怀道所言,苦笑道:“这小子,倒是看得通透,深谙人心,比秦琼那个杀才强,就是怨气太重。”
想到翼国公府无数次被偷袭,李二虽然出手,但毫无结果,最后导致凶手愈发猖狂,火烧翼国公府,灭秦家庄六十五口,换谁心里都有气,忽然有些理解秦怀道的心思,带着人匆匆返回,直奔皇宫。
……
甘露殿。
李二听了李靖的如实汇报后,整个人陷入沉思,脸色很难看,大殿一片寂静,落针可闻,气氛变得压抑起来。
事关重大,李靖不得不报,做好了承受李二怒火的心理准备,想着说词。
片刻后,李二忽然叹息一声,说道:“药师,朕是否真得错了,还不如一个孩子看得通透?两军对战,一味忍让只会助长对手士气,消弱己方战意,这个浅显的道理朕居然忘了,看来,朕确实有些懈怠了。”
“圣上息怒,他还只是个孩子,胡言乱语而已,哪知治国之艰辛。”
“你真相信是运气,有人先一步斩杀了土匪?以你之能,不会看不出他在撒谎,在藏拙,不想外界知道自己之能吧?”李二脸上一肃。
李靖苦笑道:“朝议郎说是,微臣就信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既然他藏拙,那就如他所愿,那些被害女子是朕之过,这点他说的对,朕打算从百骑司划一队出来交给他统领,专司侦缉一事,你意下如何?”
“此事,恐怕有些难,非臣不愿,恐朝议郎……”
李二苦笑道:“也是,这小子连上朝都不肯,对朕怨气大着呢,那就过些时日再说,退下吧。”
“遵旨,微臣告退。”
李二目视李靖离开的背影,目光闪烁,忽然喊道:“来人,宣豫章公主。”
第64章:王家慌了
甘露殿。
豫章公主匆匆进来,以为李二要问晋阳公主病情,行礼后赶紧说道:“父皇,皇妹刚睡下,暂时无虞,不用担心。”
“那就好,你带兕子去秦家庄住一段时间。”
“秦家庄……可是朝议郎不愿入宫?”
豫章公主冰雪聪明,想到了什么,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见李二默然不语,脸有苦涩,会意过来,赶紧说道:“父皇放心,儿臣知道怎么做,只要朝议郎愿意给皇妹治病,再大的委屈儿臣也能受。”
李二叮嘱道:“那小子有才,只是对父皇有些误解,但都不是什么大事,过些时日自然水落石出,你是公主,一言一行关乎皇家脸面,不可任性行事,节外生枝,耽误治疗。”
“儿臣理会,这就去准备,皇妹病情耽搁不起。”
“来人——”
王德从门外赶紧进来,躬身喊道:“圣上,奴才在!”
“从内库拿一万两银子,两大车调理身体的药材,算是给兕子治病诊金,再安排一队侍卫护送两位公主去秦家庄,秦家庄条件艰苦,多带些下人,一应用度也准备齐全些才好。”李二说着看向豫章,目含期待。
“儿臣省得,这就去准备一应事务,儿臣告退!”
“替朕……算了,去吧。”李二苦笑着摆摆手。
豫章冰雪聪明,岂会看不出自己父皇的纠结和苦恼,还有对那个人的喜爱,莫名地生出几分好奇来,脸色羞红,心口乱跳,这种感觉从未有过,赶紧低下头去,匆匆离开。
……
王家,后院。
王圭正躺在卧榻上,手里拿着本《论语注释》看得津津有味,一名妙龄少女在轻轻敲着腿,手法有些生硬,眼睛红红的,想哭,但不敢哭出声。
“行啦,老爷宠幸你,是看得起你,跟死了爹娘一般,滚吧。”王圭忽然冷冷地说道,放下书,看向门外,隐隐有脚步声传来。
妙龄少女如蒙大赦,逃也似得绕过屏风,去了后院。
很快,一身锦袍的王同元匆匆过来,脸色有些慌乱,进门就急迫地喊道:“父亲,出大事了。”
“混账,慌什么,逢大事要静气,怎么教你的?”王圭一瞪眼,坐直来。
“爹教训的是。”
王同元赶紧稳住情绪,但一想到发生的事根本静不下来,看看四周没人,低声说道:“父亲,有三人找到山里洞穴,将人全都杀了,只有一人跳崖后被树枝挡了一下,幸存下来,刚来府上汇报。”
“什……什么?”
王圭脸色大变,噌的起身来,那还顾得上什么静气,眼神如狼一般盯着王同元,冷冷地说道:“那可是一千多精锐,好不容易才培养出来的,就这么没了,怎么可能?”
“孩儿也觉得蹊跷,仔细盘问过,可惜对方不认识凶手,只知道是三人,留着胡须,面生。”
“面生……会是谁?”
王圭眼中精光闪闪,哪里知道秦怀道三人当时易容过,沉吟片刻后问道:“来汇报的人还有谁见过?”
“两个门子看到过,但孩儿单独见的,没其他人知道此事,让他们采买铁器的金饼、银两恐怕落入凶手之手。”
“银子事小,两个门子连同那人不能留,一并做掉,此事太大,绝不允许漏出去半个字,另外,让你二哥去一趟,好好收尾,避免还有幸存者。”王圭叮嘱道,阴冷的目光闪烁着某种杀意。
“明白,孩儿这就去办。”
“等一下。”王圭喊道,看着窗外沉吟片刻,忽然说道:“听说秦府那个小东西带回两百余女子,太巧了,凶手恐怕和秦府有关联,否则怎么可能出手?”
王同元沉吟着说道:“父亲,难道那些女子是咱们的人绑的?”
“不好说,事出反常即为妖。”
王同元赞同道:“也对,或许真是,他们被杀后女子落在那个混蛋手上,如此看来,凶手肯定和秦府有关,三人就杀掉上千精锐,武力简直匪夷所思,难道是秦老匹夫留的后手?”
“不管是谁,能进山杀咱们的人,就绝对会来府上刺杀,追查幸存者的事交给别人,让你二弟带人速速回府,确保周全,另外,此事飞鸽传给族长,府上提高戒备,谁敢懈怠,杀无赦!这事你亲自盯着,仔细点,去吧。”
“喏!”王同元匆匆去了。
“秦老匹夫,是你留得后手吗?”王圭看着窗外,目光阴寒。
……
秦家庄,祠堂。
秦怀道打量着空荡荡的房间,终归有面墙挡风,有茅草遮雨,好过什么都没有,荒山野岭都没少睡,没什么好发愁的,将背着的一包金饼随意的丢在角落里,喊道:“把东西卸下来,堆这儿。”
马背上驮着两袋从土匪身上搜来的金银首饰和银子,不少女子也帮忙背着一个个小袋子,里面全都是银子,女子被并知道,也没多问,纷纷上前,将东西堆在一起,然后退出去。
薛仁贵将两大袋银子从马上解下来,一手一袋,也拿上去,问道:“少主,这儿什么都没有,我去采买些用品来?”
“让罗章去,城内他熟悉些。”秦怀道说着来到门外,对正在安抚马匹的罗章交代道:“你回府一趟,找些人帮忙,采购三百套被褥过来,要上好的,那些女子每人一套,每户也发一套,算是打扰大家的补偿,剩余咱们用,另外,准备三百人吃饭用的碗筷,一千斗精米面,一千只羊,还有各种做饭用的油盐佐料,多买些,东西不少,不好拿,使些银子让人送过来。”
“明白!”罗章会意的点头。
“拿三口府上炒茶用的大铁锅过来,天黑前必须完成,等着开饭,自己去里面多取些银两带上。”
“喏!”罗章赶紧进祠堂取了银子,翻身上马,匆匆去了。
这时,黄老匆匆过来。
秦怀道迎上去问道:“黄老,都分配好了?”
“住所都分配好了,三四人一间,有些挤,但终归有个睡觉的地方,庄上粮食并不多,一两天匀匀能过去,只是……”黄老欲言又止,一脸愁容。
秦怀道会意地说道:“黄老无需担心,已安排人去采买,帮忙找人过来垒三个灶,庄上可有木匠?”
“只有一人,少主要做什么?我去叫来。”黄老好奇地问道。
第65章:公主进庄
片刻后,一名中年男子被叫来,穿着粗布麻衣,光着脚,看上去有些木讷,但气色还算不错,姓周,因家中排行老大,便起名叫周大。
“少主,有何吩咐?”周大作揖问道。
“需要些木板,长六尺左右,宽三尺左右,厚五寸即可,用来做案台摆放物品,粗糙些无所谓,一共六块,一个时辰内可能做好?”
“后山有大树,伐一棵倒是能办到,需要些帮手。”
“黄老,多找几人帮忙,天黑前必须完成。”
“你们几个去帮忙,要快。”黄老指着一群人交代道。
十几条汉子匆匆去了,秦怀道指着祠堂屋檐继续说道:“找些石头过来,大小不论,越多越好,再弄些粘土,垒灶做饭,祠堂先征用,等过些日子给大家盖一个更阔气的祠堂,要青砖瓦房,两进院子。”
“用便是,无妨的,老朽这就去安排。”黄老不在意地说道,青砖瓦房,还两进院子,根本不敢想,大不了将来拆掉土灶,一样还能做祠堂。
秦怀道也不多解释,寻思着庄上一下子多了两百余口,首要问题并不是吃饭,有几万两银子在足以支撑好一段时间,而是住房。
几个人挤一个房间,很不方便,而且房间都破败不堪,到处漏风,随时可能坍塌,会出人命,秦怀道看着不远处低矮的茅草房,很是担心。
再过一两月就入冬,必须尽快解决住房问题,买不现实,没那么多银子,也没地方买,只能自己建造。
但低矮的泥土茅草房秦怀道看不上,费力、费工不说,还不安全,住着也不舒服,必须得砖瓦房,要不——自己烧砖、烧瓦?
烧砖并不难,将粘土用水调和后制成砖坯,放在砖窑中煅烧十到十五天左右便制成砖,瓦也差不多,这秦家庄不缺粘土,人手更不缺,几百汉子正没事干,建窑不存在问题,但木头烧不行,温度难以达到,得用煤,焦炭更好。
焦炭可以用土办法炼制,只需要挖出长方形土坑,将烟煤放入其中燃烧,再用土填埋,隔绝空气,等煤气全部烧完,不再冒烟就形成焦炭,品质一般,而且很不环保,但顾不上了,问题是去哪里找煤?
记忆中长安附近无煤山。
正寻思着,黄老匆匆过来,脸色有些古怪,低声说道:“少主,庄外来了一大队人马,看着气势不凡,对方声称是豫章公主和晋阳公主,寻少主看病,说奉上纹银一万两,两大车名贵药材当诊金。”
看个病哪儿用得着一万两银子,何况还有两大车名贵药材,难道是李二找借口补偿那两百余女子?问题是自己哪儿会看病,万一人在秦家庄没了,秦家庄上下有一个算一个,都别想好过,这不是添乱吗?
秦怀道赶紧说道:“就说我不在,让他们回去。”
黄老露出来苦笑:“少主,一个自称豫章公主的人说,如果少主不见,他们就在庄上等着,随便划个地方安顿就好,绝不打扰大家,还说无论能不能治好,将来都与少主无关。”
“人一旦进庄,岂能说无关就无关。”秦怀道有些上火。
“老朽也担心,可对方说奉旨而来,如果不管,就是抗旨,出个什么事一样逃不脱干系。”黄老提醒道。
“这是赖上了。”秦怀道气愤地说道。
“要不,老朽再试试,看能不能把人请回去。”
“算了,既然人来了就肯定没打算回,让他们过来吧,祠堂后面不是有块空地吗,安顿在那边,叮嘱大家不要接近,特别是看好孩子,免得冲撞了公主。”秦怀道郁闷地交代道。
黄老答应一声匆匆去了。
没多久,一支庞大的车队缓缓进庄,其中两辆马车旁有宫女伺候,后面跟着一些拉物资的马车,前后都是侍卫,警惕地盯着四周,在黄老的指引下来到祠堂后面空地停下。
秦怀道懒得去管,两百多口还等着吃饭呢,指挥人挖粘土,倒上水用脚踩,庄户送来一块块石头,老人、妇女和小孩也过来帮忙,很快堆积成山,大家在秦怀道的指挥下,用石头和粘土垒出三个简易的土灶,再垒了几道矮墙,木板一方就是案台,方便放各种东西。
贾有财带着府上护卫送来生活物品,满满几大车,三口锅也一并运来,放在新垒的土灶上,大小刚好。
“烧小火,烘烤。”
秦怀道一声令下,大家搬来干柴点火,自然风干太耗时间,等不起,用火慢慢烘烤问题不大,反正只是临时凑活用。
等土灶粘土烘烤的差不多时,罗章带着采购的物资返回,长长的车队排到庄外,大家过来帮忙卸货,就连两百女子也赶来帮忙,粮食堆在祠堂里,羊交给一帮大孩子暂时看护。
等物资卸好后,秦怀道宣布请所有人吃饭,一声令下,个个过来帮忙,三大锅全部用来炖羊肉,面拿到其他庄户家里去做成馒头,被褥发下去,庄子里顿时到处都是欢声笑语,比过年还热闹。
吃肉对很多人来说,太遥远,太陌生,看着三大口铁锅咕咕冒泡,一个个猛吞口水,眼睛都在冒光,不少小孩更是口水都流出来,秦怀道却心口堵得慌,一口肉而已,真是……
馒头很快出锅,羊肉也炖烂,大家排队,手里拿着新买的陶碗,一个个喜笑颜开,黄老亲自给大家分肉,担心不够,一人只给几块,没人抱怨,拿上几个馒头到一边大吃起来。
薛仁贵端着一碗过来找到秦怀道,一边低声说道:“少主,公主那边?”
秦怀道一直在忙,没顾上公主那边,接过陶碗,直接上手,拿起一块肉吃起来,一边看向祠堂后方,心中不由生出几分疑狐,来了这么久居然都不露头,这公主倒也不是什么嚣张跋扈、难以相处之人。
心中的不满顿时消散不少。
三两口吃掉陶碗里的肉,秦怀道来到土灶前,从案台上拿起一个大碗:“黄老,挑些好点的,我给公主送去。”
黄老挑了些肥瘦相间的,满满装了一大碗,秦怀道接过,见众人意犹未尽地盯着锅,三大锅根本不够分,便说道:“黄老,再炖三锅吧。”
“可使不得,少主,肉精贵着呢,日子得慢慢过。”
“无妨,听我的,权当给大家补身体。”
秦怀道丢下一句话,端着一大陶碗肉朝祠堂后面走去。
第66章:救治
“站住!”
祠堂后面,一名侍卫见秦怀道过来,赶紧阻拦,一手握住刀柄,目含警惕,附近几名侍卫围拢上来。
秦怀道理解大家职责所在,并不生气,停下来和声说道:“有劳通报一声,就说秦怀道求见。”
“等着。”对方答应一声,看向身后一人,对方急匆匆去了。
没多久,一名宫女小跑上来:“请国公随奴婢来。”
说完,宫女对侍卫补充道:“豫章公主有令,以后国公过来,切不可阻拦,直接放行就好。”
“喏!”侍卫赶紧记下秦怀道的模样。
秦怀道一听有些诧异,豫章公主这是在示好?倒是个聪明人,跟着往前走了一段距离,来到一辆马车跟前,宫女示意稍等,匆匆来到马车边,低声说道:“公主,国公带到。”
“朝议郎,非在下失礼不见,实在是皇妹梦中惊醒,烧的很厉害,需要照料,还请谅解。”一道脆生生的声音响起,却透着几分焦急。
秦怀道吓了一跳,不会死在这儿吧,赶紧说道:“可否让在下看看。”
“朝议郎稍等片刻。”
没多久,一名丽人下车了,鹅黄色裙子将青春气息展示的淋漓尽致,但满脸愁容,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正是豫章公主。
“见过公主。”秦怀道喊道。
“朝议郎不用客气,秦叔叔当年还救过我的命,听父皇说你年长豫章几个月,不介意的话,非正式场合叫我豫章,我便唤你一声秦大哥,免得生分,可好?”
“如此……也好!”秦怀道无所谓地答应道。
“请秦大哥过来一观。”豫章赶紧将车帘拉开些。
“这是刚炖好的羊肉,送来给你尝尝。”秦怀道上前递上去,豫章示意宫女接下,心中有事,哪儿有胃口?秦怀道也不多说,上前一看,车厢里躺着晋阳,盖着厚厚的被褥,脸色通红,嘴唇干裂,身体在抽搐。
“这是坏出事啊。”秦怀道大吃一惊,赶紧一摸额头,烫的厉害,起码四十度往上,退后几步问道:“烧成这样还盖这么多?”
“啊——”
豫章吓得脸色大变,赶紧说道:“担心邪风,所以多盖了些。”
“不要命了,马上减少些,另外,额头、手腕、小腿上各放一湿冷布巾,要勤换,其他部位用被褥或者衣服盖住即可,必须尽快降温,腋窝、腹部下方也需要用柔软一些的布巾打湿,多擦,直到体温降下为止,公主已经脱水,再不医治不死也会烧痴傻,太医怎么做的?简直胡来,我去熬点水,不许喝生水。”秦怀道说着匆匆去了。
心里面郁闷的不行,人要是死在秦家庄,自己恐怕得陪葬,这叫什么事啊?
豫章也意识到有生命危险,抽搐模样实在太可怕,听秦怀道这么一说顿时有了主心骨,赶紧喊道:“快,按朝议郎刚才说的去准备。”说完钻进车厢内。
秦怀道匆匆返回,找了棵老柳树用刀剥下一大块皮,再返回祠堂,找了个罐子,将皮清洗干净后切小块丢进去,装水盖好,放火堆里熬煮,柳树皮含有丰富的水杨酸,这是与阿司匹林类似的化合物,被认为是“天然的退烧药“,小时候秦怀道发烧,父母就熬一锅,效果很好。
等熬好后,秦怀道端着罐子匆匆跑向祠堂后方,侍卫这次没有阻拦,秦怀道冲到马车旁,不见公主,估计在马车里,感觉喊道:“豫章,药水熬好,晾一会儿,常温后服下,一定要尽量多喝。”
“多谢秦大哥,刚才按秦大哥法子,皇妹温度有些下降,也不抽了。”豫章的声音响起,透着浓浓的感激。
“那就好,有事叫人来寻便是。”秦怀道将罐子交给宫女,回去了。
行走中,秦怀道看看月色,目光渐渐冷厉起来。
月黑风高,正是杀人时!
王家,王圭那头老狐狸绝不能留,是时候去讨债了。
……
马车内,豫章忙的满头大汗,不断给晋阳公主擦拭身体,感受着体温在下降,慌乱的心渐渐安定下来,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秦怀道的身影,脸色顿时羞红,赶紧将杂念抛开,继续擦拭。
片刻后,外面传来宫女的声音:“公主,温度可以了,奴婢试过,没问题。”
所谓试过,就是担心有毒,喝之前必须有人先尝试,这是规矩,豫章没多想,赶紧接过,重新钻进马车,扶着晋阳坐起。
或许是温度下降了些的缘故,晋阳苏醒过来,恢复几分清醒,声音虚弱地问道:“皇姐,这是哪儿?”
“这儿是秦家庄,多亏朝议郎法子,不然皇妹就……吓死皇姐了,快,这是朝议郎送来的药水,快喝了。”豫章激动地说道。
“秦哥哥的?秦哥哥医术比太医好,有劳皇姐了。”晋阳说着张开嘴,感觉味道怪怪的,但还是强撑着喝下去。
很快,一碗水喝下去,晋阳头晕无力,再次躺下睡了过去。
豫章紧张的在旁边候着,暗自祈祷。
一个时辰过后,晋阳公主睁开眼,浑身是汗,挣扎着坐起,见豫章靠在旁边睡着了,心中满是感激,喊道:“皇姐,皇姐。”
豫章惊醒,看到晋阳坐起吓了一大跳,旋即大喜,一抹额头,发现温度居然神奇地正常了,不敢相信地摸摸自己额头,再摸摸晋阳,一边问道:“感觉可好?”
“感觉好多了,出了一身汗,还有点饿。”晋阳赶紧说道。
“知道饿就好,知道饿就好……”豫章激动地语无伦次,赶紧下了马车,对候着的宫女交代道:“去,把稀饭端来,皇妹饿了。”
“啊,太好了。”宫女惊喜地赶紧去了。
豫章叫来一名侍卫,摸出一块令牌递过去,认真叮嘱道:“持这块令牌速速回宫禀告,就说晋阳公主病危,幸得朝议郎及时出手,躲过一劫,现高烧已退,有了胃口,有何进展明天再报,其他不用多说。”
“喏!”侍卫郑重应道,接过令牌匆匆去了,城门已关,皇宫更是落锁,没有特殊信物进不去。
豫章目视侍卫打马离开,看向祠堂方向,双手合十,感激地呢喃道:“朝议郎,救命之恩,豫章必报!”
第67章:刺杀
甘露殿。
李二正在审阅奏章,听到公主派侍卫过来,顿时紧张,赶紧召见。
侍卫跑的气喘吁吁,行李后说道:“启禀圣上,豫章公主令卑职过来,公主说‘晋阳公主病危,幸得朝议郎及时出手,躲过一劫,现高烧已退,有了胃口,有何进展明天再报’。”
“什么,晋阳公主病危?”
李二“蹭”的起身来,盯着对方喝问道:“到底怎么回事?现在如何?”
“回圣上,卑职一直不曾见晋阳公主,都是豫章公主在马车内照料,朝议郎送来炖好的羊肉,豫章公主便向朝议郎求助,朝议郎看后交代一番降温之法,回去熬了汤药,服用后一个时辰左右豫章公主便说烧退,让卑职过来。”
“什么降温之法,速速道来。”
“这……卑职不曾听到,只是听侍女说是降温之法,都是豫章公主在做。”
李二追问道:“真的退烧了?”
“卑职不敢胡言,句句都是豫章公主交代。”
李二冷静下来,叮嘱道:“连夜回去告诉公主,一有新消息马上来报。”
“喏!”侍卫匆匆去了。
李二目视对方离开,心情莫名放松下来,轻声自语道:“朝议郎,朕果然没看错你……”
……
几乎同时,秦怀道并不知道获得了李二的好感,正站在高大的长安城墙下,戴着一个简陋的面具,抬头看看,从身上摸出两把狗腿刀,一手一把,狠狠扎进砖头缝隙,双手交替,慢慢往上爬。
晚上没有特殊信物进不了城,也不可能去喊门,只能想办法渗透。
至于帮手,刺杀王圭事大,秦怀道一个没叫。
城墙根本拦不住秦怀道,一刀下去,稳稳的,双手借力,狸猫一般,没多久就上了墙垛,见一队巡逻过来,赶紧停下,屏住呼吸,等巡逻过去后翻身上去,迅速冲到对面,翻过墙垛,再如法炮制,慢慢下去。
入城后,秦怀道将身体融入暗影中,一路潜行,遇到巡逻队便停下,或绕行,走走停停,不知不觉来到王家府邸,躲在暗处观察。
大门口有十几个护卫,站位讲究,不放过任何死角,上去就会暴露。
秦怀道绕到西门,是一条巷子,围墙有些高,但巷子并不大,双手扶着一堵墙,双脚踩着另一堵墙,交替往上,轻松翻过,跳入院中。
到处都是巡逻队,防卫森严,想要摸上去不容易,秦怀道耐着性子多观察了一会儿,找个机会猛冲过去,很快来到一堵墙下,藏在暗影中探头一看,前面又是一队过来。
等了片刻,秦怀道再次冲向前去,鬼魅一般,顺着走廊暗影急行一段距离,听到有脚步声传来,往前一个飞扑过去,滚入角落暗影中,身体缩成一团,屏住呼吸,不动声色地看着一队人出来。
这队人没有发现异常,继续往前,秦怀道等巡逻队走远了些,走出暗影,继续往前潜行,借着四周地形掩护,不知不觉来到后院,房间不少,不知道王圭住哪间,但不影响分析。
后院厢房呈南北格局,正中间一般用来做厅房或者堂屋,东边最早有太阳,紫气东来,为贵,适合做卧室,西部一般是杂房、书房、会客厅或者其他,秦怀道决定先看看东边,小心地摸过去。
很快,一间亮灯的厢房被秦怀道留意,隔着窗户可以看到一人正在写着什么,能住后院东边厢房,这个点写字,身份绝对不简单,秦怀道迅速摸上去。
房门虚掩,烛光通亮,隔着门缝可以看到一个老者正在写着什么,侧脸很熟悉,正是王圭,秦怀道眼睛一亮,大呼运气,推开门猛冲进去。
“不是说了不要来打扰吗?”王圭头也不回地呵斥道,以为是自己人。
机会难得,秦怀道窜上去就是一刀抹了对方脖子,干脆利落。
杀人者,人恒杀之!
这只老狐狸指使人灭了六十五户,还有十三名护卫惨死,罪大恶极,该杀!
得手后,秦怀道将人丢在地,目光落在桌子上,是一封书信,上面居然看到自己名字,来不及细看,顺手揣进口袋,扭头看去,王圭正死死捂住脖子,眼睛瞪大老大,透着不甘,这是对的渴望。
“没想到吧?”秦怀道蹲下,摘掉面具。
“呜呜呜!”王圭瞪着秦怀道,满眼震惊,生命迅速流失。
“一百三十八口让我来索你的命,去死吧!”秦怀道又是一刀狠狠扎进对方心脏,再奋力一转,将伤口扩大。
“父亲……您睡了吗?”一个声音传来。
秦怀道一个健步窜到门背后,见一人进来,闪电般出手,狠狠掐住对方脖子,不给说话机会,将人拉进来,顺手按在墙壁上,脚下一勾,房门关上,冷冷地说道:“王同元,没想到你过来,正好,一家人就该整整齐齐。”
“呜呜呜!”
王同元认出秦怀道,拼命挣扎,嘴里说着什么,但秦怀道力气太大,手指如钢钳,死死掐着,纹丝不动,王同元呼吸困难起来,脸色涨的通红。
秦怀道杀意盈天,冷冷地说道:“一百三十八口都在等着你,去死吧!”
狗腿刀狠狠刺入对方心脏,再用力一转,神仙难救。
王同元停止挣扎,身体就像泄了气的皮球,眼睛鼓的大大的,和王圭一样死不泯目,或许临死前都想不明白明明提高了护卫,秦怀道是怎么进来的吧?或许觉得堂堂太原王氏子孙,就这么死了,心有不甘。
但一刀下去,人人平等。
虽然杀了一大一小两只阴毒的狐狸会引来太原王氏、崔氏更加疯狂、残忍的报复,但又如何?大丈夫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来多少,杀便是!
好男人,最不怕的就是战斗!
哪怕与整个五姓七望为敌又何惧?!
秦怀道将尸体丢在地上,迅速开门出去,再把房门带上,避免有人经过时发现,以王圭的身份,不邀请没人敢进屋,关好门天亮前都不用担心暴露,有足够时间撤离出长安城。
出了房间,秦怀道再次融入暗影中,如夺命的死神一般。
一路走走停停,避开好几队巡逻,不觉来到围墙下,秦怀道用双刀交替,扎着墙壁往上爬,很快翻出围墙。
顺着巷子狂奔一段距离来到街道,正好有巡逻队经过,秦怀道缩回去,等了片刻,继续往前。
半个时辰后,秦怀道如法炮制,悄悄潜出长安城。
借着月色掩护,一路狂奔,心情大好。
总算给惨死的人报了仇。
总算可以心安地去祭奠那一百三十八口亡灵了。
第68章:豫章答谢
秦家庄,祠堂。
一堆篝火熊熊燃烧,驱散夜幕,薛仁贵没有睡意,一边烤着火,一边警惕地看着四周,心里面满是担心,虽然秦怀道走的时候什么都没说,但薛仁贵能猜到秦怀道是去刺杀王圭。
对此,薛仁贵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合适,杀人者,人恒杀之,反倒觉得秦怀道有情有义,但对秦怀道没让自己跟随有些不满,这是不信任?还是怕拖后退?
忽然,薛仁贵感觉到有人过来,顿时警觉,喝问道:“谁?”
“我!”夜幕中,秦怀道走了过来,在火光映照下,身姿挺拔,步伐从容,风采俊逸,给人威严的同时又生出几分亲切感。
“少主!”薛仁贵一颗心落地,聪明的什么都没问。
“没事吧?”秦怀道意有所指。
“世子在里面还没醒,离开的时间内没人过来,一切正常。”
秦怀道松了口气,王圭一死,必然满朝震动,会彻查,只要没人知道自己离开过一段时间,谁查都不怕,至于薛仁贵,和王家有仇,又跟着杀了王家扶持的土匪,也不知道自己去干什么,最多猜测,绝不可能背叛。
“我去叫醒罗章换岗,你也休息一会儿。”秦怀道说着进了祠堂。
祠堂打了地铺,罗章睡的正香,秦怀道将罗章叫醒后,钻被窝里睡去。
没了大仇,这一夜秦怀道睡的很香。
第二天一大早秦怀道醒来,走出祠堂就看到贾有财带着几名护院匆匆过来,大家也没回府,在庄上别的人家借宿,隔着距离就喊道:“少主!”
“醒啦,让人杀几只羊炖上,再放点青菜,做两百多人吃的面条当早餐。”秦怀道随口交代道。
“啊?”
贾有财有些吃惊,穷苦人家都是吃两顿,上午和下午,哪有什么早餐,这也太奢侈了吧?赶紧劝说道:“少主,做点您吃就好,她们就算了。”
秦怀道一愣,猛地会意过来,笑道:“做吧,以后每天三顿,顿顿吃肉,多做点,庄上小孩过来也给点,银子没了可以挣,相信我。”
“可是,上次歹人偷袭府上,将库房洗劫一空,而且,坐吃山空可不行……”贾有财有些急了,两百多张口就是两百多个无底洞,多少都不够填,一天两顿都不知道如何张罗,一天三顿,还顿顿有肉,这怎么可能?
“放心吧,还有银子,而且已经想到赚钱的营生,以后都不用愁,另外,都别小看那两百多人女子,能替府上挣回银子。”
“真的?”贾有财不敢相信,银子哪儿那么好挣?
“我什么时候骗过您?照做吧。”秦怀道笑道。
贾有财不由得想起当初,也是这个口气,结果秦怀道出去一趟就赚回来一千两,竞拍神兵又赚回来五万两,虽然后来被歹人洗劫一空,但真的能赚到钱,不由得信了几分,说道:“如此,老朽去做就是。”
“等一下。”秦怀道喊道。
“少主还有何吩咐?”
“让人去多买些祭品,再请些道人过来做七天法事,我去送送他们。”秦怀道意有所指地吩咐道。
“少主的意思是?”贾有财心中一颤,但四周人多,有些话不能问出口,见秦怀道点头,顿时大喜,激动地说道:“少主放心,一定办妥帖,谢少主!”
“不可乱说,去吧。”
“老朽明白,这就去。”贾有财激动地跑去,眼睛湿润起来,心里面明镜似的,这种事怎么能说破,会引来无尽灾难。
罗章从不远处过来:“阿叔,你们在说什么?早上吃点什么?”
“羊肉面条如何?”秦怀道反问。
“那感情好,就是这么吃法,一千只羊很快见底。”
“吃完再买就是。”秦怀道不在意地笑道,从土匪窝缴获五万三千两银子,上次卖神兵有五万两,虽然寻找啤酒花花费不少,但还剩余三百块金饼,也就是四万八千两,昨天花费一些,还有十万左右,足够用很长一段时间。
如果加上圣上一万赏赐,就更多了。
正寻思着,一名宫女匆匆过来:“国公,豫章公主有请。”
“知道了,带路。”秦怀道答应道,心中咯噔一下,不会出事了吧?
来到祠堂后面,就看到豫章从马车里出来,看上去气色还不错,暗自松了口气,迎上去行礼:“见过公主!”
“不是说了叫豫章吗?”豫章公主峨眉微蹙,有些生气地说道。
“是,豫章妹妹!”秦怀道笑道,一个称呼而已,并不在意。
听到“妹妹”二字,豫章笑脸如花,很是满意这个称呼,知道秦怀道并不反感自己,心中大定,也行礼道:“豫章,见过秦家哥哥!”
“一会儿炖羊肉吃面条,要不要给你们准备些?”秦怀道岔开话题。
“不用麻烦了,带着吃的呢,叫秦家哥哥过来是要把父皇赏赐的东西给您,一万两银子,两大车药品,是派人来取?还是送过去。”豫章解释道。
“送去祠堂吧,多谢圣上赏赐。”秦淮道朝长安方向拱拱手,以示感激,心情大好,有了这一万两银子又能做很多事。
豫章摆摆手,示意身边宫女和侍卫离远些后,低声说道:“秦哥哥,其实也您知道,这些是父皇给那些苦命人的,朝廷有亏,但不好明言,父皇只能借诊金的名义赏赐给您,您救了皇妹一命,大恩大德,父皇会另有封赏。”
“些许事情,用不着客气,圣上赏赐已经够多了。”秦怀道无所谓地说道,见猜测没错,心里面对李二的怨气少了些。
豫章坚持道:“于秦家哥哥而言或许是举手之劳,但于豫章而言,是救命之恩,不可不谢,这也是皇妹的意思,皇妹烧已退下,刚吃了些稀粥又睡过去,说等能下地了当面向您致谢,并向父皇给您请赏。”
“真要谢?”秦怀道灵机一动,正愁瞌睡没枕头。
“当然,知恩不报,皇家脸面何存?豫章和皇妹脸面又有何脸面生于这天地?只要豫章能办到,绝不推辞。”豫章郑重说道。
第69章:条件
祠堂后。
秦怀道正愁没地方找煤炭,以李二的地位和权势,比自己找容易多了,面对豫章,正色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愧领了,有一种煤,也叫黑土,黑炭,有些地方叫黑石头,能燃烧,有烟,能否请圣上帮忙找找,我愿意买下。”
“黑土——我听说过,燃烧后不是有毒吗?”豫章满眼惊讶。
“算是吧。”秦怀道赞同道,煤燃烧后会产生二氧化碳,这东西吸收多了会死人,说是毒也没错。
“那要来干嘛,会死人的?”豫章提醒道。
“自然有大用。”秦怀道说道,解释起来太麻烦,干脆不说。
豫章见秦怀道势在必得的样子,但不愿多说,聪明的没再追问,答应道:“既然秦家哥哥想要煤,这就让人进宫,让父皇去找。”
“如此,多谢了。”秦怀道客气了一句,心中稍定,有李二出面这事基本稳了,就看多久能找到。
“还有件事,不知当说不当说。”豫章欲言又止。
“那就先别说。”秦怀道心里面挂念着两百多人,转身就要离开。
“怎么这样?”豫章对秦怀道的不按常理出牌有些郁闷,赶紧喊道:“秦哥哥,您对那两百余苦命女子关爱有加,仁义无双,整个长安找不出第二个,也请关心一下晋阳公主,她算是您病人,有什么豫章能做的,尽管吩咐就是。”
秦怀道想到了什么,干脆挑明问道:“想让我去找罗汉果。”
豫章坦然点头,恳切道:“秦哥哥,只要您愿意去找,需要什么都可以提,豫章办不到也会让父皇办到,父皇派去的人都三个月了,却徒手而归,豫章担忧兕子,实在是没办法,只能厚颜开口,还请秦哥哥慈悲。”
脸色哀婉,言真意切,天见尤怜!
以豫章公主之尊,完全不用如此低姿态相求,甚至可以让李二下命令逼自己去,但没有,反而诚心相求,可见其心地善良。
南边路途遥远,去一趟很麻烦,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救了晋阳就算有恩于李二,还能多个附身符,不亏。
但不去的话,李二肯定会心生芥蒂,对自己不利。
反正只是跑一趟,用不了太久,一旦找到罗汉果救回晋阳公主,罗汉果的名声就会打开,长安患气疾的不少,自己岂不是又多个赚钱的营生?
一番权衡,秦怀道发现这事对自己百里无一害,便说道:“去也不是不行,但得过些日子,有个条件,当然,条件不会苛刻,圣上很容易办到,这样吧,只要圣上帮忙找到煤,并促成交易,咱们再商议这事如何?”
“多谢秦哥哥!”豫章由衷地感激道。
“先回去了,有事让人来叫。”
“秦哥哥慢走!”
豫章目视秦怀道离开的背影,眼中多了些迷离,直到秦怀道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方才收回,召来旁边候着的侍卫叮嘱道:“刚才谈话都听到了吧?”
“听到了。”
“回去一字不漏禀告父皇,并转达一句话——豫章,信他!”
“喏!”侍卫急匆匆去了。
……
早餐还需要些时间,秦怀道找到黄老,还有几人作陪下来到秦家庄最高点,站在山坡上,四周一览无遗,后山一百多新坟一目了然,更远处是一条河,还有茫茫水田,看不到尽头。
凉风习习,夹杂着青草的芬芳。
大家不知道秦怀道要干什么,也不清楚附近有什么好看的,耐心候着。
片刻后,秦怀道指着一方说道:“黄老,那边是咱们的田吧?”
黄老赶紧说道:“回少主,是的,田坝已经加固,垒高,王家筑的水坝已经疏通,蓄水一米有余,是不是要开始养鱼。”
“一米不够,继续深挖,泥土用来垒坝,每十亩隔成一口池塘,先别蓄水,眼看就要入冬,先冻一下,开春后再暴晒一段时间,将毒虫之类晒死,冻死,来年才好养鱼。”
“再挖多深?”黄老有些愁容。
“总深最少七尺五。”
黄老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提醒道:“少主,这么一来工作量可不少,全庄动员也得两个月,而且,下半年没了任何收成,拿什么还少主的银子,庄上几百户明年恐怕会断粮,这可如何是好?”
“每户给的二两银子就当补偿,不用还了。”秦怀道不在意地摆摆手,见黄老还想说什么,打断道:“先听我说,我准备烧砖,需要人手,按件付费,成年男子一天能制多少砖坯?”
“没做过,不清楚,你们谁知道?”黄老看向身后众人。
一人说道:“少主,在下曾给人打过短工,晚上用水和泥,制成粘土,白天做砖坯,木板做的模子,粘土砸进去,一次能出两块砖坯,一天两百砖坯没问题,力气大的一次能同时制三块砖坯。”
“工钱多少?”
“一天十文,管一顿,苦是苦了点,但工钱不少,能买好几斗糙米,可惜这种活不常用,而且做的人多,揽不到几次。”
秦怀道心中快速计算,一个人一天做两百砖坯,五天就是一千,正好够烧一大窑,一天十文也才五十文,当即问道:“叔怎么称呼?”
“当不起少主尊称,叫一声牛三儿就好。”对方赶紧说道。
“牛叔,既然你干过这种话,给你一两银子教会所有人,另外,山那边去看过,黄粘土能用,全庄男女老少都动起来,两件事,一,继续深挖田,垒坝围成水塘,那二两银子就算工钱,二,制砖坯,按牛叔刚才说的,一天十文,五天可以制一千砖坯,五十文工钱,一千砖坯我给一百文,包三餐,顿顿有肉,如何?”
“这可使不得,太多了。”黄老赶紧说道。
“对,太多了,少主仁慈,咱们不能没脸皮。”
“只要管三餐,别说有肉,没肉我们都干,不要工钱。”
大家纷纷说道,仿佛被羞辱一般。
秦怀道看着大家,暗自感慨,多淳朴的人心,举手下压,示意安静后说道:“只要不嫌少,那就这么定了,我是你们少主,这事听我的,从明天开始,田坝什么时候挖,谁去挖,你们商量。”
“谢少主恩典!”所有人激动地喊道,兴奋起来,二两银子免了不说,五天还能赚一百文,一个月岂不是六百文,这等好事哪里找去?如果做得快,做得多,岂不是赚的更多?
这一刻,大家心思活泛起来。
牛三儿提议道:“少主,咱们可以一大早担水和好粘土,粘土放一放更好,正好上午用来垒坝,妇女、小孩和老人可以继续和更多粘土备用,下午和晚上咱们制砖坯,两不耽误。”
“牛叔英明,制砖坯需要不少模子,周叔,您是木匠,这活得您来,起码一千套模子,给你十两银子,怎么做不管,三天内能不能完成?”
“没问题!模子是制砖坯的工具,还能要银子?咱们丢不起这人,后山有树,制作也简单,咱们庄上老少爷们自己动手,一天就能做好。”
“也行,但必须保证质量,大小要相同,银子就拿来卖肉,改善大家生活,从明天开始,全庄统一吃饭,三顿全包了。”秦怀道也不客气,免得生分。
“谢少主!”所有人由衷地喊道,兴奋不已,不用做饭,岂不就可以腾出更多时间做工,赚更多银子?
这一刻,大家眼睛里有光,仿佛看到生活的希望,干劲十足。
第70章:算账
有房,人心才会安定。
秦家庄的茅草屋都成危房,也迫切需要更换,建房成了首要问题。
但砖有大小、形状之分,秦怀道和大家一起来到木匠周大屋子,做了个模子,把尺寸,形状确定好,剩下的事就不用操心,也没什么技术含量,有过制砖坯经验的牛三儿在,都能解决。
一声令下,全庄都动起来。
秦怀道回到祠堂,正好面条煮好,两百余女子有序排队领取,大家见秦怀道过来,纷纷行礼问好,明月走上来直言说道:“少主大恩,给姐妹们吃肉,姐妹们心中不安,想做点什么。”
“先养几天身子,不急。”
“没那么金贵,什么都不做心中惶恐,少主,让我们做点什么吧?”
秦怀道能理解大家的心情,人都需要被认可,找到自己存在的价值,否则心不安,便笑道:“也行,庄上从明天开始统一吃饭,一天三顿,需要人做饭,你们商量一下,看看谁来做。”
“几百人吃饭最多三十人就能做好。”
“那就三十人,自愿报名,剩下的做鞋子,做衣服,还有口罩,所需布料我会安排人去采购。”
“少主,什么是口罩?衣服做成什么样式?”
“回头给你们图样。”
“如此,便没问题了,姐妹们从小都会学女红,手工或许有高低之分,但问题不大,请少主放心,一定做好。”明月欣喜地说道,只要有事做,大家就不是废物,就不怕再被抛弃。
“对了,有个事你回头跟大家说一声。”秦怀道想到朝廷禁止人口买卖,刘二还让李靖来提醒过,这事不是玩笑,得重视,说道:“卖身入府有违朝廷律法,可以和府上签订雇佣合同,就是你们帮我干活,我给你们银子,包吃住。”
明月一听这和卖身区别不大,还有人身自由,赶紧说道:“只要别把姐妹们赶出府,一切都听少主安排便是。”
“还是说清楚点好,雇佣期三十年,包吃住,也不用卖身为奴,每个月例钱三百文,年底根据大家表现给赏银,找到合适的可以嫁人,想解除雇佣的,想走的,都可以提出来,绝不阻拦。”秦怀道认真交代道。
明月苦笑道:“少主高义,体恤姐妹们,但姐妹们都已非完人,没人愿明媒正娶,只愿跟着少主了此一生,但求不拖累少主便好。”
“先这样吧,一会儿安排签订雇佣文书。”秦怀道也清楚这个时代的某些无奈,不好再劝,但愿时间能改变一切。
吃完早餐,秦怀道用木炭画了口罩和衣服图样,先找罗章交代一番,打发进城采购布料,再找到明月。
衣服图样有两副,一副是麻布褂,圆领,无袖,竖排布料扣子,均码通用,下面有两个兜可以装东西,背后秀一个大红“秦”字,以后就当是府上统一工作服,走出去一看就知道,再编上号,做好登记以防万一。
另一幅是一套立领中山装,用黑布料做,这个需要根据身材定做,右胸口秀一个小点的“秦”字,秦怀道准备给身边护卫全换上,统一穿出去绝对气势十足。
军人出身的秦怀道对统一制服近乎偏执,立领中山装这个时代容易接受些,弄成迷彩估计会被人喷死。
两幅图都不复杂,稍微解释一下明月就明白了,至于口罩,三层纱布缝合,更是一点就透,可以给烧砖窑的人戴,如果找到煤,挖煤的时候更需要。
赚银子,心不能黑!
姑娘们一听有事做,还是自己熟悉的女红,一个个暗自松了口气,叽叽喳喳的讨论着图案,都从未见过,心中没底。
秦怀道留下图纸回到祠堂,薛仁贵正好从祠堂里出来,低声问道:“少主,真准备烧砖建房,这可是一大笔开支,特别是木炭,价值不菲。”
“你知道木炭烧砖?”秦怀道有些诧异地问道。
“知道一些,以前帮人烧过,据说一块砖烧制好需十文钱木炭,一千砖的大窑就是十两银子,制砖坯的工钱少些,五十文差不多,瓦也不便宜,加上吃粮,建造花费更大,一间一进院子起码一百两往上。”
“这么多吗?”秦怀道还真不知道这个时代砖房建造成本。
“这还是自己烧制,如果购买更贵,两百余人,每人就算一套小房,也得一万两左右,如果全盖成一进院子,就得两三万两银子。”
秦怀道想了想,语气坚定地说道:“是挺贵的,但也得建,而且要建好,说不定还能赚钱,这件事我仔细考虑一下。”
“建房还能赚钱,这怎么可能?”薛仁贵一脸惊讶。
“别人不行,我可以。”
薛仁贵呼吸都急促了,迫不及待地追问道:“怎么做到?”
“天机不可泄露。”秦怀道笑道,有些事,说出来也没人信。
话音刚落,一队骑兵过来,领头的居然是李二身边的王德,秦怀道诧异地迎上去,抱拳道:“王公公,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朝议郎,老奴有礼了。”
王德笑吟吟地说道,从怀里拿出一道卷轴打开,脸色一正,喝道:“圣旨到,请朝议郎接旨吧。”
“公公,这儿条件简陋,不如去祠堂?”
“无妨,圣上准许你站着听旨,这份恩宠可不多见。”王德提醒一句,朗声念起圣旨上面的意思。
秦怀道听了一会儿,大致意思是医治晋阳公主有功,赏荒山五千亩,在同官县,长安往北一百余里,接旨后秦怀道有些蒙,要的是煤,赏座荒山干什么,难不成山里面有煤,顿时眼睛一亮,看向王德。
王德点头含笑,继续说道:“圣上口谕,臭小子,地送你了,你要求的事朕已办好,朕的事什么时候去办?”
“居然白送?”秦怀道大喜过望,五千亩能挖不少煤,足够自己用很久了,关键还不要钱,这李二还算够意思,便朝长安方向拱手说道:“谢圣上赏赐,微臣理顺身边事,最多十天,十天后出发。”
“朝议郎,恭喜了!”王德热情地笑道。
“有劳公公跑一趟。”秦怀道客气了一句,将一块金饼不着痕迹地塞到对方手上,这可是李二身边的人,多个朋友多条路。
第71章:煤山到手
祠堂门口。
秦怀道送走王德后,看着手上圣旨和地契整个人放松下了,有了煤就好办多了,关键不要钱,只需支付开采和运输费用,一个人一天可以挖两大车,一个壮劳力一天工钱十文左右,就算给二十文一天也没多少。
两大车一百多里运过来最多两天时间,一车五十文绝对疯抢着去拉,还自带马车,再良心一点,管顿饭,两大车花不了几个银子,但炼制出焦炭后可以烧一大窑砖。
砖坯按件算,一千砖一百文,煤炭烧成焦炭成本更低,杂七杂八全加起来,拢共不到三百文成本就可以烧出一千砖,而薛仁贵算的木炭烧一千砖就要十两银子,也就是一万文,中间差距简直天壤之别。
等将来烧好了,一窑别说一万文,就算五千文往外卖也能引起疯抢,简直暴利,甚至还可以建几套风格不一的小别墅自住,做样板吸引人下单,再包工包料帮人建,更是血赚,谁说建房不赚钱?
“阿叔!”罗章的声音传来,打断了秦怀道的思路。
“回来了?”
罗章应道:“嗯,东西都采购齐全,交给明月姑娘他们了。”
“跟我去个地方。”秦怀道有些兴奋地说道。
“去哪?”
“到了自然清楚,薛大哥,你留下看好家。”秦怀道说着翻身上马。
所谓看家,其实就是看好银子,足足十万两,这是何等的信任?薛仁贵郑重说道:“少主放心,除非薛某死,保证万无一失。”
“不至于,我不在,这儿一切你做主便是。”秦怀道打马向前。
罗章赶紧打马追上。
两人冲出秦家庄,遇到贾有财回来,秦怀道叮嘱道:“贾叔,我去办点事,晚上赶回来,明天一早祭奠他们。”
“让他们几个跟着护卫吧,路上好有个照应。”贾有财赶紧说道。
“无妨,不远。”秦怀道打马飞奔。
两人策马狂奔,黄昏时分赶到同官县衙门口,亮出圣旨,县令赶紧配合,陪着来到一座山前,确实够荒,杂草丛生,看不到多少高大树木。
县令忍不住好奇地问道:“翼国公,这儿就是圣旨上说的地方,只是,这儿荒芜一片,无法耕种,据说牛羊都不来吃草,是废地,不知国公要做什么?”
秦怀道看着一处黑黝黝的地方却笑了,正是自己要找的煤,掏出一块金饼不动声色地塞过去,一边低声笑道:“有劳韦大人跟着跑一趟,回头本国公会安排人来挖里面的黑土运走,还请韦大人照应一二。”
毕竟是别人的地盘,少不得要麻烦,人情世故不能少。
韦县令见秦怀道出手如此阔绰,顿时好感大增,钱不钱无所谓,关键是这份尊重,堂堂国公,身份尊贵,就算一点意思都不给,还敢不配合?手腕一翻,熟练地收下,会意地许诺道:“国公客气,别的不敢说,只要本官在同官县一天,便确保这儿无虞便是。”
秦怀道笑了,只要愿意收就说明对方没敌意,帮不帮无所谓,别下黑手就好,抱拳笑道:“天色不早,还得赶回去,韦大人,后会有期。”
跑来一趟,就是要亲眼确定一下。
韦县令赶紧说道:“国公难得来一趟,天色不早,不如一起吃顿饭?”
“下次,有空回长安,我请。”秦怀道客气一句,一拨马头,朝前冲去。
罗章追上去,忍不住问道:“阿叔,大老远跑来就为看一下山?”
“山里面黑土有大用。”秦怀道解释了一句,想到什么,放缓些速度,一边说到:“罗章,以前让你联络的人都联络好了没?”
“都联络好了,就等阿叔命令。”
“通知他们来开采黑土,每挖出一大车,给二十文铜钱,包三餐,就地建木板房住下,你看如何?”秦怀道问道。
罗章提醒道:“一大车小半天就能挖好,外面一个工一整天才不到十个铜板呢,会不会太多了。”
秦怀道觉得二十文都给少了,但外面工钱十文,翻倍是极限,再多会出乱子,甚至引起其他家族报复,而且,升米恩斗米仇,人心复杂,不得不防,见罗章不嫌少,心中有了底,嘱道:“都是跟过你父亲的老兄弟,不能亏待,就二十文,作用工具、物料另算,三餐要有肉,找人做饭也得给工钱,这事交给你了,另外,招募两百人手,护山。”
罗章有些诧异:“就这没人要的黑土,还用担心有人捣乱?”
“以后你就知道了,记住,人手一定要训练好,要忠心,最好招募流民,没有根基,对他们好点,更容易忠心。”
“阿叔,你不会是想?”罗章脸色一变。
秦怀道没好气地骂道:“想什么呢?两百人能干啥?护山是其一,也是最重要的,另外,咱们得有点自保力量,以防五姓七望下死手。”
“吓我一跳,阿叔放心,这事交给我保证万无一失。”罗章满口答应,有事干,还能照顾府上老人,又能训练一支队伍,简直梦寐以求。
“多找些马车运到秦家庄,每大车五十文,算了,给一百文,马车、马料自备,管顿饭,记住,开山挖洞容易坍塌,安全一定要保障好,干苦力的不容易,对人好点,人家才会对你更好,别怕花银子,尽快开采,尽快运过去,急用。”秦怀道不放心地叮嘱道,要得急,只能多花银子。
有银子,才有动力!
“记下了,回去就安排。”罗章郑重答应道。
两人策马狂奔,披星戴月赶路,深夜时分返回秦家庄。
这一路累的不轻,倒头就睡。
第二天上午,两人被食物的香味唤醒。
罗章吃完早饭就赶着一辆马车离开,马车里是一万两银子,开山挖煤的备用金,该叮嘱的都叮嘱过,具体怎么做,雇佣什么人做,银子怎么花等等,秦怀道都不再过问,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秦怀道让管家贾有财安排跟女孩们签署雇佣文书,并送去县衙报备,自己来到祠堂后面,毕竟拿人家手段,见晋阳公主下了马车,正在和豫章闲聊着什么,看上去气色不错,行礼道:“两位公主,早!”
豫章含笑点头,算是回礼。
晋阳公主却嬉笑道:“都这么晚了,秦哥哥不会才醒吧?”
“没办法,几百口人要养活,累啊,公主感觉如何?”
“好多了,谢谢秦哥哥挂念,听说秦哥哥十天后去帮晋阳寻那罗汉果?岭南道路途遥远,瘴气丛生,虎狼满山,那边人还不通教化,非常凶险,晋阳感激不尽,如果病能治好,等长大些嫁给秦哥哥可好?”
第72章:祭奠
“等长大些嫁给秦哥哥可好?”
一席话,满场震惊!
公主的婚姻自然无法自己做主,都是圣上用来联姻,笼络朝中大臣的政治牺牲品,甚至送给外族和亲,大唐风气相对开放,但也逃不过宿命。
哪怕晋阳公主是李二心头肉,万千宠爱于一身,真要婚配也不是自己能做主,必须李二点头,但秦怀道不敢大意,哪怕玩笑话也不行,娶公主,那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添堵么?
公主可不是娶,是尚,跟入赘差不多,两人成婚后住在公主府,而且这个公主府的主人是公主,在这府里不是驸马说了算,公主和驸马除了夫妻关系外,还有君臣关系,这哪个男人受得了?
秦怀道毫不犹豫地说道:“不行!”
几乎同时,豫章也说道:“不行!”
“嗯?”秦怀道看向豫章,自己说不行可以,你说不行几个意思?
豫章见秦怀道看过来,仿佛心中秘密被看穿,顿时脸色大窘,赶紧解释道:“兕子还小,当不得真,何况公主婚配岂能儿戏?”
“没错,这种玩笑可不能乱说。”秦怀道赶紧赞同道,却感觉豫章话里有话,反应有些过激,但没多想,看着晋阳认真叮嘱道:“晋阳公主,我可是收了诊金的,所以,你不用感谢,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说完秦怀道匆匆离开,生怕再说出什么引来麻烦。
“嘻嘻!”
晋阳公主却笑了,眼睛里闪烁着一抹狡黠,等秦怀道走远了些,说道:“皇姐,你果然喜欢上了秦哥哥,一试就暴露,真笨,都不会掩饰,还好是我,要是父皇知道,你就惨了。”
“你?”豫章急的脸色大窘。
“要不要我促成你俩?”晋阳继续问道。
“不跟你说了。”
“皇姐,你完了,彻底沦陷了,看看你的眼神,就像当年母后看父皇一般,还说没有?”晋阳打趣道,李二子女一大堆,晋阳能成为心头肉,而且是独一份,智商、情商都精着呢。
豫章对晋阳一点办法都没有,小小年纪就什么都懂,近乎妖孽,加上性子平淡,不喜欢争,干脆放弃,直言问道:“你又想怎样?”
“咱俩来个约定如何?”
“什么约定?”
“我也喜欢秦哥哥,因为他救过我的命,还有大本事,关键还英气俊朗,但我还小,总不能让秦哥哥等十年,你先嫁,十年后我十六,到时候也嫁给秦哥哥,你不能阻拦,如何?”
“要死啦?这种话也能说出口,被父皇知道饶不了你。”
“嘻嘻,你动心了,那我就当你同意了。”
“我看你还是病着好,省心。”
“病着你不心疼吗?”晋阳公主嘻笑道,透着几分睿智,几分古灵精怪,还有几分少年老成,或许是久病缘故,经历了一次次生死边缘挣扎后,小小年纪就有着超越年纪的成熟,聪慧,看得通透。
……
后山。
请来的道人或吹奏,或敲打着各种法器,哀乐声传遍四周,秦家庄无论男女老少,都换上家里最好的衣服出来,妇人牵着小孩,神情肃穆,眼神哀伤,都看着前方一百八十三个新坟。
青壮上去帮忙,将各种祭品分别放在坟头,按庄上习惯,统一祭拜即可,节省开支,但秦怀道多买了祭品,要求每个坟头前都放一份,这份恩典让所有人动容,愈发尊重和感激秦怀道。
人心都是肉长的,谁不想死后被人祭奠?
下一刻,让所有人愈发动容的一幕发生,堂堂国公,身份尊贵无比,居然持后背子侄之礼,跪下瞌首,所有人大惊,这可如何使得?
但人已跪下,阻止不合适,对死者不敬,所有人纷纷跪下。
一百三十八口说到底还是受自己牵连而死,秦怀道没有这个时代的上下尊卑观念,不觉得跪下磕头有什么不合适,就算于礼不合又怎样?爱谁说说去。
三叩首后,秦怀道从怀里掏出一份信,当初刺杀王圭时缴获的,已经偷偷看过,信没写完,但意思很明显,王圭写给崔氏族长的,开头部分是表达敬意,提出一些合作事项,然后笔锋一转,列举出秦怀道的最近出色表现,提出未来恐成两家大敌,请崔家出手对付。
这些都问题不大,但其中有一条让秦怀道无比愤怒,刺杀秦家庄六十五口时崔家出了一半人手,换言之,崔家也是杀人凶手。
信交给李二没用,崔家完全可以矢口否认,甚至说王家栽赃,推个干干净净,反而打草惊蛇,秦怀道将信丢入火堆,化为灰烬,随风飘飞,仿佛是英魂在诉说什么,秦怀道轻声呢喃道:“安息吧,崔家一样别想逃,我保证!”
话落,灰烬飘洒落下,一动不动,仿佛英魂长眠,安息!
秦怀道长身而起,拿起一大把线香点燃,然后每个坟头上三炷香,这个举动再次让所有人动容,温暖,一种莫名的力量在心中产生,仿佛只要跟着前面那个人,就没什么可以畏惧,没什么担心。
上完香后秦怀道返回,对所有人郑重说道:“各位秦家庄老少爷们,我,秦怀道,今天郑重发誓,只要是秦家庄人,无论死在哪儿,都必须接回来,葬于此地,每年的今天举行一次公祭,一切用度——我出!”
“少主高义!”所有人大惊,纷纷跪下,心中却莫名欢喜。
在这个刚结束动荡不过十年的时代,没人怕死,都见多了,习惯了,也麻木了,但都怕死后事,怕曝尸荒野,成为孤魂野鬼,怕沦为野兽之腹,不得超生,更怕死后没人祭奠,没有香火,无**回。
而今没了后顾之忧,还有什么好怕的?
跟着少主干就完了!
秦家庄上下,这一刻人心大定。
“起来吧!”
秦怀道大喊道:“逝者已逝,愿天堂没有饥饿,没有战乱,没有仇恨;生者安息,愿秦家庄从此富足安康,子孙延绵,成为人间天堂。”
“谢少主!”
所有人激动地大吼着,仿佛真的看到富足生活,儿孙绕膝,如活在天堂。
越是贫穷困苦,越需要希望,秦怀道的话无疑给了人希望!
“干活!”秦怀道大吼道。
“干活!”
所有人齐声吼道,纷纷散去,有序地忙碌起来。
朝气在无形中爆发,弥漫秦家庄上头,萦绕在每个人心头。
就连两百余苦命女子,这一刻也仿佛找到了归属,充满希望。
第73章:烧砖窑
不远处的山坡上。
豫章看着那道俊朗身影,眼睛里全是光,嘴角喃喃自语——没有饥饿,没有战乱,没有仇恨,从此富足安康,子孙延绵,那不就是圣人说的大治之世?不就是父皇追究的目标吗?
“是啊,没想到还是低估他了,皇姐,我一定要嫁给他,只有这样的人才是大英雄,值得我晋阳为之疯狂。”小丫头晋阳也眼中有光。
“你已经疯狂了。”豫章没好气地说道。
“你难道不是?”
豫章一怔,没有反驳,面露哀容。
晋阳没有再取笑,反而认真说道:“皇姐,是不是担心唐家?莒国公一代人杰,但其子唐善识却是个废物,父皇也真是,居然想将皇姐嫁给这个废物,好在还只是刚起心意,没有决定,回头我去劝劝。”
“怎么劝,婚姻大事,全凭父母做主。”
“你别管,我有办法,记得咱俩约定就好,虽然咱们贵为公主,实则不过笼中鸟,终归是要嫁人,但嫁给谁也好过嫁给那个废物,秦家哥哥文武双全,为人仁义,比他好一万倍。”
“你又发什么疯?”豫章有些无语,但心中却莫名有些期待,不由得看向离开的秦怀道背影,心跳开始加速。
……
秦怀道并不知道姐妹俩心思,带着府上护卫来到一个山坡前,一声令下,二十来人操起工具就上去开挖,先清掉杂草,然后挖坑,挖出来的土方正好用来平整地面,形成一个平地回头好堆放煤。
足足花费三天时间,一个大窑被挖出来,窑口用石头加固,避免塌方,里面堆放一千砖完全没问题,烟囱也加固过,以防万一,秦怀道检查一番,确定没问题后一声令下,更多人依法炮制,挖掘砖窑。
五天后,煤炭运过来,秦怀道找府上侍卫帮忙,寻了个地方挖长坑,妇女小孩帮忙,从河道里搬来大小石头,全部用来加固,忙的不亦乐乎。
到第七天,更多煤炭运过来,窑还在挖,秦怀道让侍卫帮忙将一些煤倒入地上土坑,点火燃烧,等全部烧起来后封土掩盖,隔绝空气焖烧,这么做能不能烧出焦炭心中其实没底,总得试试,不行就说。
第二天一早,秦怀道匆赶来查看,心中忐忑,见没有烟溢出,表面泥土温度也降低,估计烧的差不多了,让人挖开一看,一块块大小不一,银白色或灰黑色不等,有金属光泽,拿起一块看看,有些硬,还有孔,正是焦炭,顿时大喜。
虽然看起来品质一般,但毕竟是焦炭,燃烧的温度比煤高,用来熔炼铁石打造兵器比木炭好太多。
砖窑用煤就能烧制,自己炼出焦炭来烧,效果肯定只会更好,哪怕品质差些,秦怀道看着手上的焦炭,一颗心落了地。
“少主,咋样?”贾有财带着侍卫围上来,满是紧张地问道。
“就这么烧,砖窑需要多少便烧多少,多余的黑土留着将来还有大用,烧好的换个地方堆放,搭棚子遮雨,记住,这门手艺必须掌握在府上,仅限于你们几个知道,其他人不得接触。”
贾有财虽然不知道秦怀道为什么如此重视此物,也不清楚用来干什么,但感觉很神奇,很不寻常,郑重说道:“老夫省得,技艺自古珍贵,少主传给大家,大家更应该珍惜,此事重大,都小心点,否则别怪老夫不客气。”
“请少主放心,我等省得。”大家不敢大意,赶紧记住。
这些天来,砖坯已经做了不少,又是连续几天大太阳,都晒干了,就等焦炭,现在焦炭制成,秦怀道信心大增,一声令下,砖头被送入窑中,有烧砖窑经验的牛三儿和薛仁贵都跑来帮忙,现在指挥。
砖头一层层码放,中间留有一些空隙,等一千砖全都码放好后,干柴引火,上面堆放焦炭,大家从窑口小方孔往里面看,满心疑惑,砖窑这种东西不陌生,但在大家看来,里面那些小石头能行?不应该用质量上乘的木炭烧吗?
当焦炭被点燃,一块块红彤彤的,释放出可怕高温,而且不像木炭那般很快烧完,顿时大呼神奇,莫名的,秦怀道在大家心目中多了些神秘色彩,明明是有毒的黑土,遭人嫌弃,居然如此大用?
这么做能不能烧出砖,秦怀道心里其实没底,但没表露出来,以免引起大家担忧,把人赶走,单独留下贾有财后叮嘱道:“烧火是个技术活,必须信得过的人负责,一旦传开,人人效仿,咱们就少了个赚钱的营生。”
“请少主放心,老朽一定盯紧。”贾有财一听能赚钱,顿时紧张起来。
烧窑需要控制温度,但没有温度计,光说没人能听懂,秦怀道找来一个废掉的锄头丢到火堆旁,叮嘱道:“贾叔,一定要记住,锄头就放这个位置,保持烧火状态即可,如果红得发软,有融化迹象,必须减少焦炭,将温度降下来,一旦锄头变暗,就得加焦炭,把温度升上去。”
砖窑内部温度一般控制在六百到九百度之间,正好将锄头烧红,超过一千度铁就会软化,低于六百度铁就会变暗,用铁测试温度虽然不够精准,但起码不会有太大问题,关键容易理解,操作。
没有温度计的年代,有个参考会好很多。
贾有财意识到这个细节非常重要,赶紧记下,郑重说道:“此事交给府上几个老兄弟亲自盯着,无须太多人掌握,少主放心就是,保证万无一失,只是,用黑石头烧都没经验,得烧几天才好?”
秦怀道也是第一次烧,不确定,只记得小时候见村里烧一般十天左右,有的多烧两三天,窑中上千砖头,多两天可能好些,便叮嘱道:“烧十二天,中间不能停,可安排人轮流看守,时间一到,封窑三天,等冷却后打开,然后继续烧下一窑,烧好的找块空地堆放,搭木棚遮挡风雨。”
贾有财郑重点头,将每一句话都牢牢记住。
秦怀道想了想,叮嘱道:“贾叔,我明天一早离开,这里就交给贾叔了,薛大哥有才,值得信任,有事可以和他商量,遇到麻烦可去找卢国公和卫国公。”
“老朽记下了。”
如果可以,秦怀道想留下等开窑再走,但李二不可能给自己这么久,何况人不可言而无信,答应了的事必须做到,给贾有财交代一些事后,秦怀道分别找到薛仁贵、明月和黄老,又仔细交代一番。
之后,秦怀道朝祠堂后山走去。
第74章:晋阳忽悠
黄昏时分。
公主车队缓缓入了长安城,直奔皇城而去。
车内,豫章心事重重,脑子里满是秦怀道的条件,不是太难,而是太简单了,感觉对秦怀道不公平,晋阳也在想着什么,沉默不语。
两人进了皇城,有内侍过来引路,直奔甘露殿。
刚进殿,一个爽朗的声音传来:“哈哈哈,朕的两位宝贝女儿回来了,快,让朕看看,在秦家庄有没有吃苦?”
“儿臣拜见父皇。”两人赶紧行礼。
“嗯,免礼,气色不错,就是清瘦了些,兕子,感觉怎样?”
“回父皇,儿臣早就没事了,朝议郎说秦家庄在烧砖窑,空气不好,会引发气疾,让儿臣回来。”
“算他有良心,说说,这小子什么要求?”李二满意地问道。
豫章刚想说,见晋阳使了个眼神过来,便将话咽下,就听晋阳甜甜地说道:“父皇,什么要求能比晋阳的病更重要?”
“那没有,只要能给兕子治好病,天大的要求朕都许了。”
豫章听到这儿猛然醒悟过来,晋阳这是欲擒故纵,为提要求做准备,这恐怕是要狮子大开口,帮秦怀道要更多好处,顿时放下心来。
晋阳一脸愁容说道:“父皇,可是朝议郎却说只要特许他经商即可,这个要求也太低了,难不成晋阳的命还不如一纸特许?虽说朝廷规定官员不能经商,但满朝文武哪个不经商?不过是另外找个人挂着,自己不公开出面罢了,依我看,朝议郎是故意的。”
“什么意思?”李二也有些蒙,思路无形中被晋阳公主带着走。
“不要条件啊。”晋阳一副理所当然表情,解释道:“父皇,朝议郎完全可以效仿他人,随便找个信得过的人,将生意挂着其名下即可,犯不着要个什么特许经营,简直浪费机会,显然,朝议郎是不想提条件,但又不想父皇为难,便提了这个要求。”
李二有些懵,这个要求虽然麻烦,毕竟皇权特许一个国公经商不是儿戏,有违礼制,只有入商籍才能从事商贾之道,但也不是没例外,只是,秦怀道找个信得过的人挂名下,完全没必要提这个要求浪费机会,这是闹哪出?
这一刻,李二心生疑惑,看向豫章:“朝议郎真这么说?”
豫章很想说不是这样,皇权特许只是附带,甚至可能是故意提出来给圣上否决的,真正想要的是免税三年,二选一,总得给一个不是?看到晋阳丢过来的眼神,寻思着这么做肯定有原因,便点头说道:“父皇,确实如此。”
“看吧,父皇居然不信任晋阳,不理你了。”晋阳一脸不乐意表情。
“哈哈哈,是父皇的错,兕子别生气了。”李二有些尴尬地笑道。
晋阳话锋一转:“父皇,听说岭南道非常危险,朝议郎冒死为儿臣寻药,儿臣心中很是感激,一个特许经商不足以表达儿臣谢意,如果传出去,也有损皇家脸面,何况朝议郎经商是为了养活秦家庄好几百口,儿臣还听说烧砖是为了建房给大家住呢,每户都有,这得多少银子?儿臣都算不过来。”
“每户都给?”李二自然知道秦家庄在烧砖,但砖房金贵,想到某种可能心中一沉,追问道:“砖房可不便宜,他一定从中赚不少钱吧?”
“父皇误会了,儿臣听说头三年不要钱,三年后从工钱里扣,每个月只需要扣十文,一年不过一百多文,扣二十年也才二两银子,房子就是大家都来,朝议郎还说了,如果大家赚不到钱,就无限期延后再扣。”
“二两银子买一套房,还分二十年扣,几乎白送,你确定?”
“当然,秦家庄都传开了,朝议郎也没否认,而且,儿臣还听说庄上人跟朝议郎做工,每个月赚五六百文,还管三顿,顿顿有肉,这不是倒贴钱吗?那些只知道说的臣子在朝议郎面前简直天壤之别,特别是那个夸夸其谈的唐善识,这样的臣子父皇可不能亏待,既然他经商,不如就给他免税吧。”
这一刻,豫章有些明白自己和晋阳公主的差距了,不经意就给唐善识上眼药,欲擒故纵,将朝议郎说的多可怜,多伟大,博取父皇好感,再把朝议郎要求摇身一变,说成主动奖励,性子大变。
同样的意思,换一种说法,接受度完全不同。
李二有些怀疑,但女人面子不能不给,谨慎地说道:“满朝勋贵,倒贴给佃户建房朝议郎算第一人,既然他有心,只要寻回罗汉果,便许他特许经商,免税不能太久,满朝文武不会答应,但免五年朕还是能办到。”
“儿臣替朝议郎谢父皇。”晋阳两眼一亮。
豫章也暗自松了口气,笑了,朝议郎只提出要三年免税,被晋阳换了个说法变成五年,多争取了两年,也算有个交代,至于说寻回罗汉果再赏,也是题中之意,朝廷行事自有法度,绝不能无功封赏。
想到一路凶险,豫章提醒道:“父皇,朝议郎可是得罪了一些人,这一路过去恐怕不安全,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岂不耽误皇妹医治?”
“放心吧,此事父皇已有安排,令程处默带一队人同行,确保无虞,关乎朕的兕子病情,岂会大意?”
“多谢父皇关心。”晋阳欣喜地说道。
豫章也放下心来,笑了。
……
第二天清晨。
秦怀道骑着一匹马缓缓走出秦家庄,手里还牵着一匹马,马背上放着两个包裹,一个有些长,里面放着两把打造的长刀,一些备用的衣物,另一个袋子放着银子和金饼,以备路上万一,马鞍旁边放着一杆虎头枪和双锏,都是家传的。
精钢马槊送给了薛仁贵,就没理由再拿出,一把狗腿刀则贴身揣着。
刚来到路口,就看到前面有一支军队,铠甲明亮,气势浑厚,一个个目光沉稳有力,显然都是百战老兵,为首的正是程处默,秦怀道诧异地喊道:“程大哥,大清早的,这是要进攻秦家庄不成?”
“圣上有令,让兄弟们护着你去寻罗汉果。”
“真不是攻打秦家庄?”秦怀道打趣道,心里面一喜,还有这种好事?
转念一想,李二恐怕不是担心自己安全,而是怕自己死了没人找罗汉果,不过也好,能省不少事,薛仁贵留在庄上护卫安全,罗章去了挖煤,身边还真没拿得出手的高手,这才打算一个人去,遇事跑也不怕。
一般人带着只会拖累,但这支军队则不同了。
程处默也知道秦怀道在开玩笑,一拉马头,笑道:“走吧,路途遥远,冬天快到了,兄弟们可是希望速去速回。”
“驾——”
众人打马,呼啸而去。
第75章:一路艰辛
军队相随,无人敢拦。
一行冲出长安城反问,在一道路口停下,秦怀道掏出地图查看,程处默过来,好奇地说道:“兄弟,听说有人去岭南道寻过,空手而归,咱们能行?”
“知不知道他们去了哪些地方寻找?”秦怀道反问道。
程处默看看四周,低声说道:“听说只在荆楚一带,并没有走太远,估计是怕死,却谎称找遍整个岭南道,这事可不能乱传。”
荆楚一带也就是后世的湖南、湖北,秦怀道记得湖南好像有产罗汉果,但有些拿不准,湖北没听说,既然有人去找过,恐怕这个时代湖南还没有,毕竟罗汉果原产地在广西。
“难道直接去广西?从长安走太远了。”
秦怀道心里面盘算着,眼睛看着地图,一边会意后世的地图,渐渐的,一条路线被确定下来,说道:“走库谷道,一路往南,经库峪、镇安、旬阳到安康。”
“什么,库谷道?”程处默脸色一变,提醒道:“这条驿道可是翻山越岭,很不好走,为什么不走子午道?走沣水也行,可以到旬阳,旬阳往南就是安康。”
“水路太绕,太慢,而且不安全。”
“什么,水路不安全?”程处默顿时不赞同了,就要反驳,忽然想到秦怀道最近招惹的王家和崔家,最安全的水路还真可能变得最不安全,顿时反应过来,说道:“行,圣上说了,听你指挥。”
后面这句话故意大声了些,显然是说给其他人听,免得抱怨。
秦怀道没想到程处默还挺心思,难怪开国功勋死的死,贬的贬,唯独程咬金青松不老,女帝时期还当上了上柱国,军方第一人,有其子,可见其父,一家人看似粗鲁,实则精着呢。
收买人心,动员士气的手段秦怀道也不差,高声喊道:“诸位,库谷道难走,但是直线,能少走很多冤枉路,沿途吃喝全包了,顿顿有肉,绝不亏了大家,回来要是有赏银,我的那份分给大家,都说库谷道难走,不怕死的跟我来。”
“走,怕个逑——”
“翼国公仁义!”
所有人轰然大喝,纷纷打马跟上。
程处默看着士气忽然爆发,看着冲出去的秦怀道背影笑了,呢喃道:“还是家里那老东西眼光准,这兄弟果然有点东西,驾——”
缰绳一抖,双腿用力一扣,马匹冲上去。
队伍一路奔袭,天黑前来到距离库谷道入口最近的一个小镇停下,休整一晚,采购了三天的干粮后继续赶路,全是小道,路很不好走,也走不快,翻山涉水,遇到村子就停下,实在不行就在山上过夜。
都是士兵,无所畏惧。
一路走走停停,总算来到安康,休整两天,秦怀道去各大药店、市场转了转,没有找到,第三天继续赶路,十几天后抵达湘西铜仁一带,人困马乏,不得不再次停下来休息。
这一次队伍足足休息三天才缓过来,秦怀道找了三天都没有发现一个罗汉果,干脆继续南下,走水路入了黔东南,还是没有找到,一怒之下,直奔桂林郡而去,那可是后世的广西地界,还找不到就没天理了。
又十几天后,一行终于来到桂林郡,在一个凉茶铺看到一种凉茶,其中一味就是罗汉果,秦怀道大喜过望,总算找到了,一番打听,得知桂林郡西南方向的永福县盛产罗汉果,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十月份正好是成熟的季节,一行来到永福县,找到县令亮出圣旨,县令都没听说过罗汉果,一看是奉旨寻找,不敢怠慢,赶紧派人出去打听,总算在一座山里发现大量罗汉果。
这片山归县衙所有,秦怀道一打听,上万亩只需要两千两银子,边陲之地物价果然便宜,便拉着程处默密谈一番,找到县令又是一番密谈,出来时亲如家人,秦怀道怀里多了一份地契,还有一份合作协议。
协议规定,由县令负责将来的栽种、管理和制作罗汉果,程处默负责出店铺,秦怀道负责销售,罗汉果虽好,没有县令这个土皇帝坐镇当地,很容易出变数,一起发财才是王道。
一分钱一斤收购罗汉果的消息很快从县衙放出去,无数人涌进山里,几个罗汉果就是一斤,这银子对于当地人而言,简直天上掉馅饼一般。
十天后,秦怀道等人拖着晾干的罗汉果返程,一百人的队伍有一百匹战马,每匹战马托一百斤,就是一万斤晾干的罗汉果,几乎掏空永福县。
回去大家的心态就没那么急迫了,走水路慢慢漂。
一个多月后,大家回到安康,带着罗汉果不能继续翻陡峭狭窄的库谷道,改走旬河、沣水倒是近不少,但活跃于秦岭河流中的船都不大,万一翻船就白忙乎,便带着队伍往西,转道汉阴县,走子午道,一路往北。
子午道路宽,商队首选,比库谷道好走多了。
……
秦家庄,祠堂。
进入十一月的长安气温骤降,寒风呼啸,令人生畏。
贾有财在祠堂内席地而坐,守着背后角落几大袋银子,自从秦怀道离开后,贾有财就搬进来祠堂,和薛仁贵一起守着活命的根子,已经过去三个月都不见人回来,秦家庄上下,人心惶惶。
“贾叔,天冷烧堆火烤烤,别冻坏了身子骨!”薛仁贵从外面进来,风尘仆仆,脸色并不好看。
“还是没逮住那些王八蛋?”贾有财关心地问道。
自从用煤烧砖的事传开后,运输队忽然遭遇人暗杀,凶手很狡猾,三二人一伙,伪装成赶路的,打猎的,甚至伪装成赶马车拉煤的,专挑没人的路上下死手,杀完就跑,根本查不到,两三天下来,再没人敢拉煤。
为了保证砖窑所需,贾有财不得不出动护卫押送,凶手便改变路数,谁敢拉煤,家里就遭到报复,一天后又没人敢出车了,秦家庄没马车,想去买,结果卖马车的也遭到威胁,不敢卖。
没了煤,砖窑就烧不成,只烧出三窑,其他砖窑都因为中途缺煤废掉,气得贾有财大病一场,好在挺过来了。
薛仁贵也气的不轻,恨恨地说道:“贾叔,消息是错的,有人故意泄露,想气我们,又白跑一趟,这帮混蛋,总有一天弄死他们。”
“眼看就要入冬,有银子在手,庄上熬过这个冬问题不大,但煤山那边未必扛得住,这鬼天气能冻死人,实在不行就撤回来,保人要紧,也不知道少主走到哪儿了,天寒地冻,可别出事才好。”贾有财担忧地说道。
“最近不太平,过几天看看吧。”薛仁贵提议道。
“也行,多事之秋,辛苦你了。”贾有财感激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