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大局与我何干?
翼国公府,书房内。
秦怀道放下《贞观律》后沉思起来,面容凝重。
大唐原本遵行《武德律》,李渊以隋朝《开皇律》为蓝本所制订的法典,共十二篇五百条,自贞观十一年,也就是去年开始颁行《贞观律》,由房玄龄、裴弘献等人根据《武德律》编撰的法典。
《贞观律》并没无筑坝拦水相关罪名,王家也不承认拦水,毕竟名声不好听,王家表面上还是要脸的,判决文书上说“王家清淤筑坝,修缮水利之际遭遇故意杀人”,犯《贞观律》六杀之一,也就是故杀罪,判斩刑。
刑部复核后递呈尚书省批示,中间还有些日子,必须想办法救人,秦怀道看着窗外的目光异常坚定,拳头紧握,咯咯作响。
“秦兄弟!”忽然一个大嗓门传来。
紧接着,书房门被推开,程处默风风火火进门,身后跟着一脸铁青的罗章,还在门外就喊道:“阿叔,这厮粗鲁,不听阻拦,又不好动粗……”
程处默没好气地说道:“动粗又如何,还能打得过老子不成?”
“来,打你最多十个回合。”罗章傲然说道。
“哟呵,年纪不大,口气挺大,滚一边去,老子找你叔有急事,没空搭理你。”程处默黑着脸呵斥了一句。
罗章暴脾气也上来了,就要动手,看到秦怀道投过来的眼神,郁闷地走了。
“程大哥,火急火燎的,天塌了?”
“差不多吧。”程处默随口应了一句,找了个位置坐下,继续说道:“礼部尚书王圭刚才去告御状,说你的封地食邑故意杀人,刑部那边也将判决文书送到尚书省,和王家有牵扯的朝臣拿律法说事,勋贵虽然力辩,但论口才和对律法的了解哪里是这些文官对手,圣上迫于各方压力,不得不同意判决。”
“好一个王家,居然如此迫不及待定罪。”秦怀道冷然说道。
“你先别急,事后圣上在两仪殿单独召见,进去的时候看到案几被踹翻,奏折落了满地,圣上脸色很难看,让我给你带句话——大局为重,静待时机。”
“好一个大局为重,静待时机。”秦怀道冷笑道,心中很是不屑,李二为了稳住朝局不得不对五姓七望隐忍,妥协,出发点是好的,但结果不尽人意,到武周时期才打压下去,唐末黄巢造反后五姓七望,豪门贵族才算彻底解决。
程处默见秦怀道冷静的有些吓人,担心地劝解道:“兄弟,没事吧?圣上有自己的苦衷,做臣子的当体谅,家父也曾提到过,五姓七望误国害民,罪大恶极,但树大根深,牵一发动全身,不能妄动,只能徐徐图之,否则,大唐将烽火再起,大好局面毁于一旦。”
秦怀道冷笑一声,心中却很不以为然,所谓大局,是李家大局,与自己何干?自己人受辱,岂能无动于衷?所谓时机,世家把持朝政、经济、舆论之际,处处忍让,退却,哪有什么时机?
“你真没事?”程处默担心地追问道。
“能有什么事?圣上能忍,做臣子的有什么不能忍?”秦怀道故作轻松地说道,并不想透露心声,与信任无关,而是事关重大,不想让程家受到牵连。
程处默脾气暴躁不假,但不傻,看得出秦怀道有心事,但不好多问,提醒道:“来的时候家父交代过,说秦叔叔不在了,还有他们那帮老家伙在,勋贵一体,绝不会让你吃亏就是。”
“替我谢谢程伯伯。”
“一家人别说两家话,那……圣上那边?”
秦怀道沉吟片刻后说道:“替我转告圣上,就说微臣谨遵圣旨,但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不可不察。”
无论如何,李二也算雄才大略、为国为民的千古一帝,仁爱之君,值得敬重,提醒一句也算仁至义尽,至于这番话有没有僭越、冒犯,听不听,都无所谓了,送走程处默后,秦怀道闭门沉思,等候消息。
一直到天黑时分,派出去打探情报的刘叔等人还没回来,反倒是贾有财匆匆回来,脸色阴沉的可怕,秦怀道心中咯噔一下,喊道:“贾叔?”
“加过少主。”
贾有财躬身一礼后继续说道:“少主,老朽带大夫赶到的时候又死了三个,还有五个大夫说恐怕熬不过今晚,另外几人也残了,凶手有备而来,带着凶器,下手也狠,受害者家属暂时安抚住了,让我带句话——感谢少主厚爱!”
“知道凶手是谁吗?”秦怀道目光冷的可怕。
“据庄户说凶手叫王虎,出身太原王家旁支,因生性凶残,好勇斗狠,纠集了一大帮地痞无赖成立猛虎帮,帮众上千,由王家暗中扶持,在长安声名狼藉,臭名昭著,但谁也奈何不了,是王家暗地里的一把刀。”
“说说当时情况。”
“王家旁支族田在少主封地上游,紧挨着,王虎带人在上游筑坝拦水,庄户去理论,王虎等人忽然亮刀,显然有备而来,庄户赤手空拳,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至今有十八人死,十一人残,六人伤,少主,庄上那帮老兄弟们没死在战场,却死于小人之手,这个仇不能不报啊。”贾有财情绪激动的难以自己。
“知道王虎在哪儿吗?”秦怀道追问道,心中杀意翻滚,曾经为大唐流过血的老兵,没死在战场上,却被小人残害,就连李二为了所谓大局也将这帮老兵抛弃,身为军人,秦怀道如何能忍?何况还是自己封地食邑。
贾有财摇头,神情愤恨地说道:“刚回到府邸大门口时,一名青皮上前搭话,说收了人银两,帮一面具人带话,只要交出神兵,被抓到人就没事,一定是王家干的,少主,他们做这一切都是冲神兵来的,咱们怎么办?”
秦怀道怒不可遏:“果然如此,去查王虎下落,血债必须血偿!”
“喏!”
贾有财郑重应道,眼中精光闪烁,仿若回到当年战场厮杀,匆匆离开。
深夜降临,万籁俱寂。
偌大的翼国公府弥漫着一股悲愤气息,就像一个随时爆发的火药桶。
侍女荷儿第五次来到书房请示是否用餐,看到秦怀道脸色阴沉的可怕,不敢开口,默默的在门口等候,心中突突直跳,很是害怕。
又一个时辰过后,护院统领匆匆而来,躬身一礼后说道:“少主,找到了。”
“好!荷儿,传膳。”
秦怀道眼中精光迸裂,起身喝道,吃饱了,才好杀人!
“喏!”荷儿没多想,舒了口气匆匆去了。
等荷儿走远些,秦怀道盯着刘叔追问道:“在哪儿?”
“凶手王虎,现在平康坊万花楼,猛虎帮总部在群贤坊,三进大院,挂着聚义山庄的牌匾,与西市一路之隔。”
“下去休息吧,今晚府上恐怕会不安生,让大家打起精神。”秦怀道摆摆手,眼神眯成了危险的针芒庄,将无尽杀意遮掩住,接下来的行动牵扯巨大,不能让其他任何人参加,哪怕忠心可靠的刘叔和罗章也不行。
军人报仇,只争朝夕,去他娘的大局为重!
第17章:杀人夜
月空深邃,长安幽静。
空荡荡的大街上看不到一人,只有夜风吹动酒肆旗帜、布帛猎猎作响,长安城施行宵禁,主大街上有巡逻卫队,坊内也有不良人巡查,治安森严,但平康坊不同,风月场所聚集地,通宵繁华。
一条街道暗影处,秦怀道一身黑色劲服,潜身不动,目视一支巡逻队走远后借着街巷暗影掩护,悄然向西摸去,如野行的狸猫,悄无声息,却敏捷如风。
根据情报,王虎在平康坊的万花楼,紧挨东市,也就是在东边万年县,但猛虎帮老窝却在西边的群贤坊,紧挨西市,靠金光门,不是一个方向,秦怀道准备先端了总部,敲山震虎,然后半道埋伏,将王虎斩杀。
王家敢杀人,秦怀道就敢以杀止杀!
身为军人,秦怀道无惧任何敌人挑战。
这一刻,后世掌握的特战技能发挥的淋漓尽致,疾行、潜伏、观察、预判,再借助地形完美避开所有巡逻,不知不觉来到群贤坊,一番搜查,找到了一栋三进院子,门口挂着聚义山庄的牌匾。
大门口摆放着两座高大的石狮,威武霸气,两个大红灯笼将门口照亮,借着亮光可以看到门口有两人把守,昏昏欲睡,并不警惕,或许在他们看来没人敢来猛虎帮地盘闹事。
院墙有两米多高,上面盖着琉璃瓦,院墙内黑漆漆一片,静的有些可怕,秦怀道久经沙场,守卫森严,满是监控、感应器的地方都来去自如,眼前的聚义山庄就像到处漏风的筛子,毫无压力。
片刻后,秦怀道绕行到一处院墙,一个助跑翻身上去,趴在琉璃瓦上观察片刻,几处风雨廊岔开有灯笼照明,院子里静悄悄的,所有房间也黑漆漆一片,应该全都熟睡。
秦怀道拿出一块黑布将脸遮挡住,翻身落下,顺着院墙暗影往前摸去,没多久来到一个房间窗口,轻轻一拉,窗户就打开些许,透过缝隙往里看,能见度非常低,什么都看不见,但能听到鼾声。
能在猛虎帮总部霸占一个厢房,这人身份肯定不简单,秦怀道将窗户打开些,翻身进入,落地无声,敏捷如猴,再一个健步窜到床边,借着微弱的月光依稀可见床上躺着两人,一男一女。
有女子作陪,身份比预想的要高,应该是猛虎帮高层,秦怀道一个手刀砍在女子脖颈动脉,对方昏死过去,三棱军刺如闪电般从太阳穴刺入,直达男子脑中枢神经,瞬间破坏脑神经元,死前连哼一声都没能发出。
女子不知道是否无辜,但男的绝不是好人,杀了也就杀了。
下一刻,秦怀道从窗户翻出,顺手轻轻关好,恢复原貌,顺着暗影继续往前,如法炮制,摸进隔壁厢房刺杀得手后悄然隐退,如此反复,将一进院子六间厢房里的男子全都杀死。
之后,秦怀道来到二进院子,也有六间厢房,其中两间堆放杂物,另外四间居然没人,估计着出去了,秦怀道悄然来到三进院子,直接摸到主楼窗户口,用三棱军刺刺破窗户纸,透过小孔往里看,里面悄无声息。
一支四人巡逻队打着火把远远过来,秦怀道将窗户拉开,翻身进入里屋,再将窗户轻轻带上,没发出一点声响,通过窗户缝隙往外看,等巡逻队走远后,秦怀道打量起四周来。
一张大床,一个柜子,一张桌子,东西不少,但没什么价值,秦怀道经验丰富,没轻易放弃,继续小心查看着,不放过任何细节,目光渐渐落在一副字上,字是行书,笔走游龙,颇为不凡,但王虎是个粗人,如果附庸风雅,房间里没理由只有一副字,应该还有别的摆件。
唯一的一副字就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了。
秦怀道掀开字一看,背后果然是个暗格,里面放着一个箱子,秦淮道拿起箱子打开一看,里面居然放着三十块金饼,下面压着一大叠地契。
收获超出预期,秦怀道没想到一个猛虎帮老大居然如此富有,地契就算了,需要到县衙变更后才有效,会暴露自己,拿着没用,金子就不同了,一两金子等于十两白银,或者十贯铜钱,也就是一万文铜钱。
根据记忆秦怀道知道手上的金子一饼有一斤重,俗称一金,唐朝一斤是十六两,并不是后世的十两,三十块金饼就是三十斤,四百八十两,可以兑换四千八百两白银,四百八十万文铜钱,可以买到近百万石精米面,足够一万人吃两年,简直意外横财。
天予不取,必受其咎。
“受害者的赔偿款有了。”秦怀道暗道一声,来之前就计划了搜刮赃款,王家必须对受害者做出赔偿,只是没想到这么多,迅速抽出床单将箱子包裹,捆在身上,打开门出去。
杀人夜,不停歇!
月色清冷,寒风肃杀。
片刻后,秦怀道来到附近厢房,正要开门,听到里面有响动,紧接着一人开门出来,披着外衣,看上去像是夜起方便,危急时刻,秦怀道出手如电,三棱军刺从对方下巴斜着向上刺入。
这人大惊失色,睡意瞬间消散,张大嘴想喊,但声音被三棱军刺刺破,根本喊不出来,想反抗,身上力量就像被抽空,连抬手都困难。
下一刻,秦怀道推着对方紧屋,脚下一勾,将房门关上,把人按在床上,拔出三棱军刺闪电般刺入对方太阳穴,搅碎脑中枢神经,对方瞬间一动不动。
床上有人翻滚,像是听到了动静要苏醒,秦怀道看都不看,战斗本能驱使下,猎豹般扑上去就是一下猛刺,就在三棱军刺距离目标只有三寸距离时,秦怀道硬生生停下,是个女人,青丝洒落,双眸紧闭,及笄之年。
下一刻,秦怀道一个手刀砍在对方劲动脉上,对方昏死过去。
“呼!”
秦怀道舒了口气,敌人杀了也就杀了,但女人无辜,犯不着下死手,至于事后能不能活,那就不关自己事了。
从厢房出来,顺手带上房门,秦怀道冷眸如电,迅速环视一圈,锁定一间厢房,快步上去一看,里面堆放着各种杂物,架子上放着一些礼品,用精美盒子装着,秦怀道撬开门进入,摸出火镰。
很快,一堆衣物被点燃,秦怀道借着亮光看到旁边放着火油,一脚踹过去,火油洒落,火势冲天而起,迅速蔓延,扩散,秦怀道没有停留,转身离开,借着暗影掩护,一口气冲到院墙下。
身后传来呐喊声,秦怀道回头一看,厢房已经燃烧,火势很大,许多人冲过去大喊着救火,但没人指挥,乱成一团。
火起,就不信王虎不来。
今夜,王虎必须死!
秦怀道翻墙离开,将自己融入在黑暗中,顺着街巷疾行,看到一支城卫军快跑过来,直奔聚义山庄所在方向,聚义山庄附近的街坊领居也纷纷醒来,敲锣打鼓,担水救火,呼叫声,呐喊声,响成一片。
聚义山庄是单独院子,与四周邻居相隔较远,根本不用担心火势蔓延后酿成大祸,秦怀道观察过,否则不会用放火吸引王虎返回这招,一路潜行,来到群贤坊通往西市的一个路口藏好。
这儿是王虎归来的必经之路。
第18章:诛王虎
月冷星稀,寒风徐徐。
喧闹的平康坊安静下来,大红灯笼到处都是,将四周照亮,偶有房间传来丝竹之声,伴随着欢声笑语,显得有些突兀,一名皂衣男子匆匆跑来,戴着帽子,双手拢在衣袖里,跑的却很快。
一帮护卫从万花楼冲出来,为首之人喊道:“站住,什么人,万花楼已经打烊,明天再来。”
“瞎了你们狗眼,也不看看老子是谁,耽误了虎爷的事,你们几个脑袋不想要了?”来人怒气冲冲地训斥道。
“你是?”
“睁大你们的狗眼看仔细了,老子是虎爷的人,马上给老子滚开,否则扒了你们的皮。”来人倨傲无比,直接往里面冲。
“原来是猛虎帮的兄弟,这儿是万花楼,按规矩过了点不接待,别让兄弟难做。”为首之人态度也很强势,万花楼可是朝廷礼部教坊司下辖产业,官方机构,没人敢在这儿闹事。
来人顿时炸毛,不满地呵斥道:“既然认识老子,就该知道老子背后是谁,怎么,想找死?”
“这?”为首之人犹豫起来,万花楼是官府产业不假,但大家不过是护院侍卫,贱命一条,得罪猛虎帮死了也白死,猛虎帮后面可是王家,圣上都得给面子,惹不起,赶紧闪开。
“算你们识相。”
来人不屑地丢下一句,赶紧冲进万花楼,熟络地来到三楼一间房门口,猛拍房门,一边焦急地喊道:“虎爷,虎爷,出事了。”
片刻后,里面传来一个不满地声音:“谁在外面嚎丧,不想活了?”
“虎爷,是我,三子。”
“吱嘎——”
房门打开,一名高大男子出现,光着膀子,一身横肉,眼神有些迷离,酒气冲天,但还保持几分清醒,认出来人后不满地问:“三子,大半夜的跑来搅老子好事,不说出个道道,老子扒了你的皮。”
来人赶紧说道:“虎爷,家里被人偷袭,着了火。”
“什么?说,是谁干的?老子活刮了他。”王虎一把抓住来人胸口,一百多斤轻松提起。
来人苦着脸赶紧喊道:“虎爷饶命,小的不知道,发现出事就跑来禀报了。”
“没用的东西。”王虎勃然大怒,一拳轰过去。
对方脑袋咔嚓一声裂开,当场毙命,这一拳力量之大,匪夷所思!
王虎却混不在意地将尸体丢在地上,返回房间拿起衣服披上,匆匆出门,房间里一个娇弱的声音响起:“虎爷,怎么就走了,奴家还等着梅开二度呢。”
“闭嘴。”王虎冷喝一声,踹开紧挨着的房间门,冲进去将床上熟睡的男子拖下地,踢了一脚,呵斥道:“赶紧穿好衣服,家里出事了。”
“喏!”对方赶紧答应一声。
王虎接连踹开其他三个厢房门,将床上男子拖下床,丢在地上踢了两脚,呵斥几句匆匆下楼,等了片刻,四名男子匆匆追下来,其中一人问道:“虎爷,大晚上的,出什么事了?”
“家里有人偷袭,还放了火,走,回去。”
另一人赶紧提醒道:“会不会是凶手故意为之?小心路上有诈。”
“有诈又如何?整个长安城老子怕谁?”王虎不屑地丢下一句,匆匆离开。
大家一想到王虎的勇猛也都释然,赶紧跟上。
都喝了不少酒,头重脚轻,速度快不起来,等出了万花楼来到外面,一阵寒风吹来,大家更是头昏脑胀,异常难受,匆匆赶路。
一路疾行,不知不觉来到西市。
五人闷头赶路,一路无言,特别是王虎,心中有事走的很快,很急,脸色更是阴沉的可怕,就像一头伺机而动的猛虎。
来到群贤坊入口巷子时,一道黑影忽然冲出,鬼魅一般挡在前面,正是秦怀道,故意粗着嗓子喝问道:“王虎?”
王虎警惕地打量来人,蒙着脸看不清样貌,加上四周朦胧,只有微弱的月光,能见度极低,没能认出秦怀道,反问道:“藏头露尾,是你烧了老子的地盘?”
身份确认,无需废话。
秦怀道飞扑上去,快如出膛的炮弹,待近身时一拳猛轰。
“找死!”
王虎怒吼一声,一拳对轰过去,对自己的力量充满自信,眼角多了一抹残忍的冷笑,仿佛看到对手被轰飞后痛苦哀嚎的样子。
“轰!”
一身闷响,炸雷一般。
一股狂野无匹的反震力倒卷过来,秦怀道被震的后退两步方才稳住,心中震撼,要知道穿越过来后力量大增,居然没能碾压对手,这家伙果然不简单,难怪老兵出身的庄户战败,死伤不少,定睛开去。
前方,王虎惨叫一声,脚下连连后腿了好几步都未能站稳,撞倒一人,一条手臂耷拉着,如软弱无力的面条,另一只手强撑着试图起身,但做不到,惊呼道:“好强的力量,你是谁?”
战场上废话越多,死的越快,秦怀道漠然不语,追杀上去,随王虎一起的另外四人反应过来,一个个从怀里掏出短刀上前阻拦,目光冷漠如狼,能跟随在王虎身边的,自然都不是善茬。
秦怀道丝毫不怵,猛冲向一人,身体一侧,避开对方短刀捅刺,三棱军刺却如黑暗中的毒蛇发起偷袭,瞬间刺入对方心脏,另一手抓住对方胸口,猛推向旁边一人,正好挡在对方短刀刺杀的前方。
短刀“噗嗤”一声刺入身体,秦怀道如影随形,三棱军刺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没入对方肾脏深处,不等拔出,又一人从身后劈开过来,秦怀道身体一蹲,避开致命偷袭,拔出三棱军刺,反手就是一下。
锋利的三棱军刺没入对方心脏,对方身体一僵,满是不可思议地看着秦怀道。
秦怀道没有停手,一个鞭腿将另一名试图偷袭的男子踢飞出去,不等对方站起,窜上去又是一脚猛踢对方脑袋。
“咔嚓!”
这人脖颈断裂,颅骨裂开,不可能再活。
瞬间,四杀,前后不过两秒,动作更是行如流水,快如闪电!
这一刻,秦怀道发现力量增大后,很多绝杀动作使用起来更加流畅,迅猛,有效,见王虎爬起来想跑,飞扑上去。
王虎噗通一声跪下,着急地喊道:“这位爷,饶命,我有钱,好多好多的钱,都给你,放我一马。”
能屈能伸,这种人更留不得,秦怀道根本不废话,三棱军刺化作一道乌光猛刺过去,直奔王虎心脏部位。
王虎见求饶不成,赶紧朝旁边翻滚躲避,一边大喊道:“我可是王家的人,杀了我,谁也救不了你……”
“噗嗤!”
话音刚落,三棱军刺从王虎后脖颈刺了个对穿,将后面的话刺回去,秦怀道得手后没有丝毫犹豫,拔出三棱军刺朝对方肾脏又是几下狠的。
“噗!噗!噗!”
一道道金属刺破肉体的声音响起,低沉,压抑,恐怖。
王虎就像泄了气的皮球,浑身无力,眼神暗淡无光,死不瞑目。
秦怀道放下王虎尸体,警惕地看看四周,隐隐听到有密集的脚步声传来,估摸着是城卫军,迅速隐退,消失在黑暗中。
第19章:程老黑
月光幽冷,空旷的街巷躺着五具尸体,血腥味弥漫。
一支城卫军跑了过来,战甲猎猎,气势森森,为首之人身材高达,满脸络腮胡,穿着明光铠甲,眼神犀利,待看到尸体时猛然停下,大手一举,身后军士迅速停下,纪律严明,整齐划一。
一名队正冲上去查看一番,迅速返回,抱拳说道:“禀告卢国公,前方发现五具尸体,其中一人正是猛虎帮帮主王虎,另外四人正是猛虎帮四大金刚,伤口古怪,看不出是何兵器所致。”
卢国公正是程咬金,听到汇报脸色一变,看向前方尸体说道:“直娘贼,居然是这个王八蛋,死了活该,不过,听说这王八蛋力大如牛,勇武非凡,打遍长安地下势力无敌手,加上实力同样不俗的四大金刚,就算面对一百正规军也有一战之力,居然被人斩杀,谁这么厉害?”
“卑职不知,从伤口看,都是一招致命,就连王虎也是被人从后脖颈刺破喉咙,行凶者或许担心对方不死,又刺了几下腰部,普通仇怨不可能下手这么狠,看着像是复仇。”
程咬金猛然想到秦怀道,双方今天闹得满城风雨,完全有动机,但那小子不过十四五岁,都还没上过战场,下手能这么狠?而且,那小子战力如何自己门清,不可能办到,难道另有其人?
但不管是谁,只要死的是王家的人,程咬金就决定帮忙遮掩一二,上前观察片刻,发现确实是一种自己从未见过的兵器所致,计上心来,对身边一小将叮嘱道:“速速禀告圣上,就说猛虎帮王虎及其部下四大金刚遭人杀害,凶手不明,尸体尚温,可见刚离开不久,建议全力追查。”
对方犹豫了一下,问道:“要是圣上问起凶手是谁该如何作答?”
“如实禀告,伤口拇指大小,三面开裂,就说一种从未见过的兵器所为,疑是胡人所为,只有胡人才会使用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做兵器。”
“喏!”对方匆匆去了。
程咬金看向翼国公府方向,眼中精光闪闪,不管是不是秦怀道所为,天亮后王家肯定发难,推给胡人就对了,王家有种找胡人算账去,看向自己儿子,丢了个眼神过去,旋即呵道:“老二,将尸体带回营中妥善保管。”
妥善二字故意咬的很重。
程处亮会意的领命,指挥一队军士将尸体匆匆抬走。
程咬金则带领其他人直奔大火烧起的方向而去。
……
甘露殿。
李二被内侍从睡梦中叫醒,带着一肚子火来到甘露殿接见赶来汇报的小将,听到王虎被杀,李二第一时间想到的也是秦怀道,毕竟王虎带人杀了秦怀道不少庄户,打了翼国公府脸面,有行凶动机。
当听到小将转述程咬金的说词后,李二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包庇、袒护,但没点破,摆摆手示意小将离开后乐了,作为马上得天下的君王,李二和身边武将的感情很深,也非常了解,岂会猜不到程咬金的心思。
不过,推给胡人倒是个不错的借口。
“这个程老黑!”李二笑了,白天被以王家为首的文官逼迫,不得不妥协委屈秦怀道,现在有了借口李二不介意添把火,马上喊道:“王德?”
“奴才在。”一名老公公从门外进来,低眉顺眼,态度异常恭敬。
“传旨,有胡人秘谍渗透长安,刺杀王虎,意图挑起王家与朝廷不和,着卢国公调左右千牛卫封锁四门,排查胡人,如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遵旨!”
看着离开的王德,李二眼中多了一抹笑意,程咬金将凶手定性为胡人,李二就敢定性为胡人秘谍,再把事情交给程咬金去办,以程咬金的脾性和手段,能放过这次给王家添堵的机会?
如果凶手和秦怀道有关,这一招既能打压王家,又能给程咬金等武将勋贵一个交代,也给翼国公府出口气,一石三鸟,如果凶手和秦怀道无关,也能趁机打压王家,向忠心之人表明自己打击五姓七望的态度不变,一石二鸟。
“到底是不是你呢?”
李二脑海中闪过一名英武少年影子,很快将这个影子驱散开,王虎及其手下四大金刚威名在外,心狠手辣不说,战力也非法,岂是一个小孩子能够抵挡?还被反杀,谁信?
但一想到翼国公府最近闹出的事,李二又生出几分疑惑,难不成那小子真从神兵上悟出绝世武学?沉声喝道:“暗卫,翼国公府那边可有回报?”
不起眼的黑暗角落里,一名黑衣男子忽然出现,带着面具,抱拳,躬身,郑重说道:“回禀圣上,翼国公府今晚并未发现有人出去。”
“你的意思是,杀死王虎的另有其人?”
“卑职不敢妄猜。”
“是不是哪天凶手进了宫也不知道?”
“卑职惶恐!”
“你是该惶恐,盯了几天都毫无收获,要你们何用?还不快去。”李二呵斥道,一脸威严,敲打手下的手段信手捏来。
“遵旨!”
……
秦怀道并不知道王虎的死引来各方反应,悄悄摸到府邸附近,发现不远处的暗影中藏着一些黑衣人,正准备翻墙入府,差点没乐出声来,有了这帮人的刺杀,只需要公开现身,王虎的事就算查到头上也能推个干干净净。
下一刻,秦怀道迅速离开,从另一侧翻墙进入,免得惊跑了这帮人,落地后顺手将遮挡脸庞的黑布扯掉,避免误会,轻车熟路地直奔后院。
后院被秦怀道布置了不少陷阱,除了荷儿不允许任何人进来,看上去静悄悄的,秦怀道避开陷阱回到房间,将不义之财和三棱军刺丢床底下藏好,迅速更换衣服,就听到外面有打斗声和呼叫声传来,应该是护院发现了凶手。
秦怀道匆匆换好衣服,故意不整理,看上去像受惊后起床的模样,从床板下面摸出宝剑冲出门去,来到二进院子一看,罗章正和一帮黑衣人战成一团,护院在旁边协助,封锁了黑衣人退路。
不愧是沙场老兵,配合默契,以少打多居然稳住阵脚,贾有财看到秦怀道过来赶紧喊道:“少主,别过来,兄弟们能应付。”
黑衣人看上去得有五六十,个个出手狠辣,神情冷漠,一看就是老手,时间一长胜负难料,秦怀道如风一般冲上去,一剑抹掉一人脖子,剑势旋转,刺入另一人心脏,快点不可思议。
瞬间,双杀!
第20章:对峙
院子里。
秦怀道成功斩杀两名黑衣人后利剑如虹,化作一道匹练将另一名黑衣人脖子撕开,剑光反转,将身后一名试图偷袭的黑衣人胳膊斩断。
下一刻,秦怀道一个健步窜到罗章跟前,两人背靠背,问道:“没事吧?”
“没事,一帮杂鱼,我一个人包圆了。”
“别废话,配合作战,一人一边。”
“明白!”
罗章也是将门之后,岂能不知道配合作战的重要性?两人背靠背,只需要面对一方敌人,无需担心背后,顿时战斗力大增,一会儿功夫,地上又躺下好几个,黑衣人顿时损失过半。
剩余黑衣人胆气一泄,没了士气,一人大吼道:“情况有变,撤!”
“想跑?先问问你爷爷答不答应。”罗章怒吼一声,马槊回头猛刺,如神龙咆哮,直奔刚才说话之人,空气嗡嗡炸响。
罗家回马枪!
“噗嗤!”
马槊将对方刺了个对穿,其他人看到这一幕大惊,迅速逃走,但被护院死死挡住大半,只有几人冲出战圈,翻上围墙,刚准备跳下去,一阵弩箭撕开夜幕,飞掠而来,将人全部射杀,栽倒在地。
秦怀道看得真切,弩箭只有百骑司才有资格配备,心中一动,大吼道:“外面可是程家兄弟。”
“是我,没事吧?”一个粗大的嗓门传来,正是程处默。
“没事,去侧门等着。”秦怀道回了一句,一个健步窜上去,将一名正偷袭贾有财的黑衣人斩杀,一边喊道:“贾叔,开门。”
“喏!”贾有财答应一声,匆匆去了。
其他人意识到来了帮手,事不可为,都急眼了,拼力厮杀,但秦府护院不是雇请的普通人,都是百战老兵,虽然年纪大了,体力下降,但杀伐经验丰富,配合默契,战斗力可不弱,何况只需要挡住黑衣人去路。
罗章杀的兴起,一杆马槊舞得虎虎生风,势大力沉,触之即死,眨眼间又斩杀好几人,秦怀道不像罗章这般大开大合,反而贴身上去,出手刁钻,招招致命。
等程处默带着人冲进府,所有黑衣人都被斩杀,特意打晕的两个活口也安排护院带走,藏起来了。
程处默看着满地尸体,心中震撼,仔细查看,见人人手上布满老茧,扯掉面具,一个都不认识,身上也没身份证明,沉声说道:“秦兄弟,这些家伙不是杀手,就是死士,我需要带走。”
“带走吧,正好省事。”秦怀道不在意地说道。
程处默看向罗章:“大部分都是马槊所伤,你小子倒是有点本事。”
“废话,打你足够了。”
“哈哈哈,你小子够狂,不过老子喜欢,有空打一场,输了的请喝酒,管够。”程处默笑道,豪气冲天。
“怕你不成!”
这时,一名军士匆匆进来,躬身说道:“少将军,县衙来人了。”
“他们来干什么?”程处默心中闪过一抹疑惑,看向秦怀道。
“看看去。”
秦怀道也同样很疑惑,打斗前后不过几分钟,大半夜的,县衙居然这么快赶到,很不和常理,正好需要个公开现身、表明自己未曾出过府的机会,大踏步朝前走去,心中快速盘算着。
“看看去,惹急了老子一马槊捅死他。”罗章寒着脸追上去。
“原地待命。”程处默给部下丢下一句话,也追上去。
一行很快来到大门口,看到外面满是县衙的人,打着火把,气氛有些紧张,其中一人正是万年县县令杜高,约莫四十左右,有些清瘦,但目光很冷,朝秦怀道拱手说道:“秦小郎君,有礼了。”
秦怀道见对方既不以爵位相称,又不以官职相称,言语中透着高高在上的优越感,还有些不屑,很不舒服,也不客气地问道:“老丈所来何事?”
你叫我小郎君,我叫你老丈,都话中带刺,但谁也挑不出谁失礼。
程处默追出来正好听到,差点没笑出来,死死憋着,对杜高说道:“杜大人,深更半夜,你带这么多人跑来翼国公府干什么,想谋反不成?”
“胡说八道,本官听说有人袭击翼国公府,特意赶来襄助,既然没事了,把凶手交给本官带走处理吧。”
“凭什么?”程处默不乐意了。
“凭这儿是万年县地界,凭本官是万年县县令,万年县发生的事都归本官管辖,够不够?”杜高冷冷地反问道。
“老东西,给你脸了是吧?本将奉命维护翼国公府安全,这儿发生的一切归百骑司管辖,有本事找圣上去。”
“兄弟,这人谁啊?”秦怀道盯着杜高故意问道。
程处默正在气头上,毫不避讳地说道:“杜高,莱国公杜伯伯旁支,不过,听说杜伯伯去世后这家伙投了清河崔氏,叛徒而已,不足挂齿。”
莱国公就是杜如晦,清河崔氏和博陵崔氏,一体两分支,而博陵崔氏的兵器铺赤血刀被秦怀道砍崩,凶手刚被诛杀就带人赶到,说事先不知情谁信?看来,凶手和崔家有关联,秦怀道瞬间想到很多,眼神变得冷厉起来。
不过,翼国公府地处万年县,出了事杜高带人来合情合理,传出去谁也挑不出刺,五姓七望能传承千年果然非同小可,起码做事滴水不漏。
杜高上前,盯着程处默的眼神阴沉的可怕,冷冷地说道:“小子,就算是你爹当面,也不敢如此不敬,有种再说一遍。”
“怕你不成。”
程处默混不吝的性格上来了,刚准备再说,秦怀道一把将程处默拉到身后,自己事,自己处理,不想给程家带去麻烦,盯着杜高冷声说道:“没人袭击府上,不知道老丈从哪儿听到消息?不如叫来问问。”
“这就不必了,保护举报人是本官的职责。”
“不,此事涉及翼国公府,最好叫来问问,家父生前深得百姓爱戴,本人更是遵循法度,从不做伤天害理之事,谁会袭击?只有恶贯满盈,臭名昭著,欺压百姓的人才会遭人袭击?老丈的意思是翼国公府恶贯满盈,遭人记恨?”
唐人将声望,脸面看得比生命还重,涉及到翼国公府声望问题,杜高不敢大意,赶紧说道:“不,这怎么可能?”
“既然不是,那就是有人恶意诽谤,造谣生事,意图抹黑翼国公府形象,还请杜大人交人。”秦怀道振振有词,气势冷厉。
“对,交人!”
程处默没想到秦怀道说出一番道理,顿时眼前一亮,兴奋地附和道:“秦兄弟放心,我这就去面见圣上,居然有人故意造谣生事,意图抹黑翼国公,圣上一定会秉公处理,杜大人知名不报,有包庇之嫌。”
“如此,有劳了!”
“放肆,一派胡言!”杜高有些慌了,真要是坐实了包庇之罪,后果不堪设想,关键内情自己清楚,根本经不起查,气恼地袖子一甩,板着脸,带着人匆匆离开,心中却暗暗心惊,原以为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随便拿捏,没想到如此难缠,看来,所有人都小觑了此子,假以时日恐成大祸,必须知会各家重视才行。
“杜大人,这就走啦?记得把人交出来,包庇乃重罪。”程处默揶揄道。
秦怀道看着杜高离开的背影,眼神一凝。
第21章:李二的心思
清晨。
朝霞如火,洒落在庄严的甘露殿上。
殿内檀香袅袅,一身明黄锦袍的李二端坐云塌,却满脸诧异地看着前方程处默,追问道:“处默,怀道当时真的说要追查举报者?”
“回圣上,微臣不敢戏言,句句属实,如果所料不差,秦家兄弟的折子恐怕已经在路上,凶手偷袭秦府刚失败,杜大人就带人赶来,这里面没点猫腻说出去谁信?而且,凶手带的面具和上一次那拨一样,恐怕是一家。”
李二眼中闪过一抹莫名的神采,沉吟片刻后追问道:“之前让你带口谕过去,那小子怎么说?”
“回圣上,秦家兄弟说‘谨遵圣旨,但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不可不察’。”
“哦?”
李二心中有些震惊,愈发觉得秦怀道与以往不同,多了几分神秘,脸上却平静如水,拿起一本奏折,看似随意地说到:“朕知道了,退下吧。”
“遵旨。”程处默欲言又止,但没敢多说,匆匆去了。
李二目视程处默离开的背影,放下奏折轻笑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倒也有点见识,王德,去,宣梁国公和赵国公过来。”
“遵旨。”
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公公郑重应道,匆匆去了。
没多久,梁国公房玄龄和赵国公长孙无忌联袂而来,李二热情地笑道:“两位爱卿来了,来人,赐座。”
马上有内侍端来绣蹾,两人端坐,交换了个眼神后房玄龄率先说道:“圣上,刚接到秦怀道的折子,状告有人污蔑翼国公府形象,万年县杜高杜县令有包庇之嫌,兹事体大,请圣上定夺。”
内侍王德匆匆过来,接过折子递给李二,再躬身退下去。
李二并没有看,随手放在旁边,饶有兴趣地看着房玄龄笑道:“秦家小子还告诉朕一句话,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不可不察,两位爱卿怎么看?”
“哦?”
房玄龄愣了一下,旋即和李二相视而笑,两人虽是君臣,亦是知己,一起从战火中走来,彼此了解,感情深厚,房玄龄说道:“此言出自《韩非子·喻老》千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传言怀道一心好武,有乃父之风采,唯独不喜读书,现在看来,也并非一无文采。”
“圣上!”
长孙无忌出言打断道,论对李二的了解满朝文武无人能及,已然猜到让自己过来地目的,拱手说道:“怀道文采如何暂且不论,倒是杜高杜县令包庇之嫌有待调查。”
三人都是人精,岂会不知道秦怀道是在故意告御状给崔家添堵,将刀递给李二,看李二会不会趁机收拾崔家。
李二也确实想趁机打压崔家,换掉万年县令的想法不是一天两天,但真这么做,堂堂皇帝岂不是成了那小子砍向崔家的刀?传出去又失体统。
长孙无忌见李二默然不语,心领神会,继续说道:“圣上,既然怀道上了折子,按例得查一查,不如让杜县令上一道自辩的折子,看他怎么说再定夺?这件事可大可小……就看怎么操作。”
话,点到为止,但李二也是人精,岂会不知道里面的道道?只要杜高自辩,就会落入下乘,无论推出谁来背锅,只要死揪着不放,一路追查下去,肯定会攀咬出一堆烂事,满朝文武谁屁股底下真干净?
只是,杜高出身杜家,杜如晦的面子还是得顾忌几分。
房玄龄和杜如晦关系最是深厚,拱手说道:“圣上,微臣附议!”
“哦?”李二有些诧异地看向房玄龄。
房玄龄笑道:“圣上,克明仙逝后杜府上下难免人心惶惶,杜县令才华是有多,走错路应是一时迷了心窍,让其上折子自辩,或许能幡然悔悟,届时圣上再恩威并施,得一能臣也未可知,实在不行再定夺也不迟。”
“那——此事就交给爱卿了,说说秦府那小子,居然敢拿朕当刀使,此例不可开,得好好处罚一番。”李二笑道,眼中多了几分神采。
房玄龄和长孙无忌太了解李二了,岂会看不出这是动了爱才之心,说是处罚,实则想栽培,房玄龄笑道:“圣上说的是,小小年纪,心思不正,哪有其父忠勇果毅之风,是该敲打,敲打,别走了岔路,不过,怀道是勋贵之后,将门之子,微臣是文臣,不好出面,不如让尉迟将军去提点一二?”
“恐怕不妥。”
长孙无忌灵机一动,沉声说道:“圣上,微臣得知这小子近期都不曾上值当差,弄了把神兵利剑搞竞拍,简直胡闹,不过,微臣也听说秦府最近拮据,不如请圣上下旨,微臣愿出一万贯购买,一来解翼国公府之困窘,二来献于陛下,听说那把神兵确实不错,可作镇国之宝。”
“不可,臣子之物,圣上怎能直接下旨索要?你这是陷圣上于不义。”房玄龄见长孙无忌这是要趁火打劫,马上打断道,语气有些急。
李二见两人要吵起来,打断道:“玄龄无须紧张,朕不至于如此昏聩,无忌,你的忠心朕知道,此事就此作罢,倒是那小子近期表现有些不凡,秦琼随朕打江山立下赫赫战功,与二位也是好友,论起来你我都是长辈……”
“微臣明白!”
两人心领神会,这是要栽培的信号,暗自打定主意,回去就责令家族年轻一代多走动,最起码不能招惹生事,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
秦怀道并不知道李二的心思,正跟着一辆马车缓行,身上穿着一袭青袍,脸上抹黑些许,还贴了胡须,就连气质也大变,像一名儒雅的书生,哪怕最亲近的人当面也无法识破。
王虎是凶手,必须死,庄户的仇已报,但被抓的人还得救。
只是,刑部已经判罚,罪名成立,怎么救?
秦怀道是军人,不喜欢弯弯绕的阴谋手段,也没那个人脉资源去救,干脆用自己熟悉的方式解决。
战场上想要救人有三种办法,一种是强攻;一种是妥协,答应对手一切条件,强攻肯定不行,人在天牢,无疑于造反,妥协更不行,就算交出宝剑王家也不会善罢甘休,而且,秦淮的是战士,最不喜欢的就是妥协。
剩下只有最后一种——交换人质!
王家嫡系子弟身份尊贵,绝对舍不得和身份低微的庄户换命。
王虎虽然是王家人,但是凶手,必须死,不杀不足以立威,秦怀道一开始就没考虑将其作为人质,前面马车里坐着的就是王家正房子孙王奉生,国子监学员,喝了一夜花酒刚从万花楼出来,是个不错的选择。
消息是府上刘叔昨天打探王虎下落时意外得到,告知了秦怀道,机会难得,秦怀道一早便偷偷溜出府,潜伏在万花楼附近。
第22章:绑人救人
马车辚辚,缓缓而行。
街道上人流如织,叫卖声不绝于耳,不利于动手,秦怀道一路尾随,不知不觉前面人流变得少了些,看方向是去国子监,马车走了一段距离,忽然在路口一家铺子门口停下,赶车的跳下来,直奔铺子。
秦怀道看了眼铺子,专营早点,估计是赶车的准备给王奉生买点吃的,一晚风流宿醉,从万花楼出来估计独自空了,机会难得,秦怀道不动声色靠近马车,确定没有人留意自己后迅速上车。
“可有买到本公子最爱吃的点心?”一个慵懒的声音在马车内响起。
秦怀道猛地掀开门帘钻进去,出手如电。
车内,一少年正晕晕沉沉,见进来的不是车夫,顿时大惊,刚要大喊示警,就感觉脖子一疼,晕死过去,秦怀道得手后藏进车厢内,车厢很大,有两排位置,藏三五人都不成问题,不愧是王家之人,够奢侈。
很快,外面传来一个热切的声音:“公子,您最喜欢的点心买来了。”
紧接着,一人爬上马车,掀开帘子将东西递进来,见少年躺在凳子上没有动,以为睡着了,钻进来些,一边继续喊道:“公子,醒醒,起来吃点。”
忽然,旁边伸出一只大手,快如闪电,手指如钳,瞬间掐住车夫脖子,将人拖了进去,正是秦怀道,担心对方大喊出声,另一手如刀,狠狠砍在对方脖颈上,车夫当场晕死过去,一个时辰内别想醒来。
将两人制服后秦怀道出来,坐在位置上,双手一抖,马儿朝前缓缓走去。
半个时辰左右,秦怀道赶车穿过西市,来到群贤坊,见聚义山庄烧成废墟,不少人在清理,沿途有城卫军戒严,但没人上来盘查,秦怀道不动声色地继续往前,很快来到金光门。
“站住!”守门卫兵上来盘查。
“怎么,我王家的车都要检查?”秦怀道故作倨傲地喝问道。
对方看了眼马车门柱上的标识,脸色一变,赶紧陪笑着说道:“不敢,卑职也是职责所在,您请!”
“哼!”
秦怀道故作不满地冷哼一声,赶车朝前走去,心中对李二更是不满,一味妥协、忍让,必然导致上行下效,王家的马车都不敢查,亏得自己还准备了一堆说词,结果一点用不上。
出城是重要一环,让城卫军知道王奉生离开,可以避免很多麻烦,现在城卫军不检查,王家就无从知道王奉生出了城,后续会有些隐患,但无所谓了。
“驾!”
秦怀道打马快跑,半个时辰后来到一座山前,附近没人,看上去很荒凉,记忆中,原主曾经来这儿打过猎,知道山上有个洞,藏人最合适。
“呱呱!”
树林深处传来几声古怪的鸟叫声,透着几分神秘,秦怀道将马车停下,担心车夫醒来,又一个手刀砍过去,下手力度有点重,没一个时辰别想醒来,之后扛着王奉生跳下车,迅速钻进树林。
一路奔跑,翻过一座山坡,冲下山谷,拨开一大片杂草,出现一个天然形成的石洞,入口不大,秦怀道弓着身体钻进去,将人放在地上,脱下王奉生衣服撕成不调,将双手和双脚反捆在背后,用的是活扣,越挣扎越紧,王奉生一介书生,根本不可能挣脱开,嘴巴也堵的死死的。
想了想,秦怀道觉得还不够保险,从外面找来一根坚韧的藤蔓,将人再次捆了一圈,固定在一块岩石上,确保万无一失,出来后搬了块巨大的石头将入口堵死,避免猛兽发现闯进去。
之后,秦怀道将现场尽可能的恢复原貌,迅速离开,回到马车旁一看,车夫还在昏迷之中,秦怀道驾车返回,依然从金光门入城,沿途碰到的城卫军、巡逻队都认识王家马车上的标识,没一个上来盘问。
一路都很顺利,秦怀道不动声色的将马车赶到国子监附近,钻进车厢内,三两下将车夫弄醒,捂住对方嘴巴杀气腾腾地叮嘱道:“记住,想救人,先放人!”
这番话模棱两可,但意思很明确,王家不可能不懂,如果王家不甘心,告到李二那儿也不怕,没有具体所指,可以推个干干净净。
而且,秦怀道故意不蒙面,就是要让车夫看到自己易容后的样子,到时候完全不担心车夫指认,也能迷惑王家。
说完,秦怀道又是一个手刀下去,车夫再次昏迷,秦怀道扬长而去。
一路闲庭信步,作为一名铁血军人,秦怀道的心理素质何其强悍,一边打量着四周,店铺鳞次栉比,酒肆旗风,阵阵烟火气从厚重的门帘里飘出来,伴随着阵阵笑声,寒冷的天根本挡不住,不由心生感慨,这就是传说中的大唐,真好!
不知不觉来到南衙附近,秦怀道寻思着如果有人能证明见过自己,或许更有利,而且,自己的官身也该有个说法了,灵机一动,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扯掉胡须,弄了点水清洗一番,恢复原貌后朝南衙走去。
南衙是管理禁军十六卫的最高机构,秦怀道的千牛卫官身就归南衙管,卫兵都认识,直接放行。
一路通行,来到一座阁楼,就听到里面一个粗大的嗓门喊道:“都死哪儿去了,来个人,给老子煮壶茶,冻死老子了。”
门口卫兵听到喊声吓得就要进去,秦怀道摆摆手说道:“无妨,我来。”
“多谢大人。”对方抱拳,感激地离开。
秦怀道跨门而入,一边喊道:“程伯伯,这大火,谁招惹您了?”
“还不是……”
一个大胡子壮汉说着转过身来,认出秦怀道时两眼一亮,将后面的话咽下去,兴奋地迎上来,一巴掌狠狠拍在秦怀道肩膀上,也不管秦怀道能不能受得住,笑道:“小子,你他娘的还知道来上值?”
话虽粗鲁,带着几分质问,但关爱之情溢于言表。
秦怀道打量着眼前之人,身材高大,强壮,满脸胡子,眼睛不大,但特别有神,一看就不简单,不愧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三板斧程咬金,和秦琼一起投的李世民,算是生死之交,两家关系极好。
“说话!”程咬金不满地追问道。
第23章:辞官
南衙,签事房。
秦怀道后退两步,不动声色地躲开程咬金拍下来的粗大手掌,郑重躬身,作揖,持晚辈礼,开门见山道:“程国公,此次过来是为辞行,这是腰牌,家父仙逝,心神不定,难以当值,望程国公批准。”
“你他娘的说什么,再说一遍?”程咬金顿时炸毛,细小的眼睛瞪得老大,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官身居然不要,成何体统?
爵位只是个虚职,没了官身以后干什么去,混吃等死吗?那也得有那个实力活着才能混吃等死,秦琼不在了,现在又得罪王家,没有官身庇护死的更快。
然而,秦怀道铁了心要辞职,不想给李二打工,自李二登基后瞻前顾后,没了往日的血性和果断,跟着多憋屈?
再说,接下来就是国本之争,杀得人头滚滚,避开才是王道,再过十年八年李二就该老去,李治登基,武后篡位,同样杀的满朝胆战心惊,做官太危险,太憋屈了,不如回去做个富家翁,娶几房娇妻美妾才不枉来大唐一场。
上一世为国而活,无怨无悔。
但这一世秦怀道只想为自己,为身边人而活。
心念闪过,秦怀道语气坚定地说道:“程国公,在下意已决!”
“混帐!”
程咬金怒气冲冲地来到门口,确定附近没人后返回,低声问道:“侄儿,给伯伯说说,可是因为圣上妥协王家之事寒了你心?秦兄弟虽然不在了,但老子还没死,还有当年的一大帮兄弟在,你怕什么?”
秦怀道笑了,这程咬金果然粗中有细,也重情义,解释道:“与圣上无关,实在是小子暂时无心仕途,等以后想明白了再来麻烦世伯。”
“小子,你可别犯浑,这种事可大可小,不能任性,老夫可是听说圣上准备栽培你,大好前途就在眼前。”
秦怀道一听愈发坚定离开的决定,一旦被李二栽培,必然会卷入各种争斗漩涡,想躲都来不及,怕是死的更快,将腰牌恭敬地放在旁边桌子上,后退两步,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
程咬金见秦怀道如此决绝,更加火大,冲上来,一把抓住秦怀道的肩膀,准备将人提溜进屋,用拳头好好开导一番,却发现手下一松,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反震力传来,不由得脚下连连后退。
“嘶——”
程咬金满眼震惊地看着走出门的秦怀道,又看看自己蒲扇般粗大手掌,一种不真实感涌上心头,居然被挣脱,这小子功力又长进了?不会是真从身边中悟出什么绝世武学吧?不行,那就更不能让人走了,武将就该呆在军队建功立业。
“站住!”
程咬金追上去,一边说道:“你小子犯什么浑,没了官身将来怎么办?以后怎么活?赶紧给老子滚回来。”
秦怀道摆摆手,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开,虽然感激程咬金的关心和挽留,但李二那边是个火坑,必须趁早脱身。
程咬金急得冲上来,挡在秦怀道跟前急忙说道:“小子,听老夫一言,别乱来,请辞不是儿戏,万一陛下降罪,就是大不敬。”
大不敬是一种罪名,可大可小,重则砍头。
秦怀道当然想到了这点,但准备赌一下,赌李二对秦琼的恩宠,赌李二要脸,真要砍自己脑袋,会寒其他国公、勋贵的心,最多夺爵,来个永不叙用,反正也不打算走仕途,不叙用更好。
一个错步跨过去,避开程咬金继续往前,一边说道:“程伯伯,晚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烦请跟陛下说一声,微臣要守孝三年,无心仕途,请陛下原谅。”
话不可说满,给自己留余地,也给李二下台阶。
再世为人,这点人情世故秦怀道还是懂的。
“咦?”
程咬金被秦怀道诡异的身法吓了一跳,一副活见鬼表情,等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走远,很快眼中多了几分惊喜和欣赏,从侧门匆匆离开,直奔太极殿,辞职事小,但看谁辞,秦怀道身份特殊,牵扯太大,容不得程咬金马虎。
秦怀道从南衙出来,一边盘算着赚钱计划,食材可以种植、饲养,酒可以自酿,唯一的麻烦就是啤酒花。
烧烤配冰啤酒,越喝越有!
但没有啤酒花的啤酒是没有灵魂的,啤酒花目前市场上没有,得派人去寻找。一路思考,不知不觉回到府上,秦怀道进门就喊道:“”贾叔,贾叔。
贾有财正担心秦怀道安危,就在附近候着,听到喊声赶紧过来,一边说道:“少主,有何吩咐?”
“府上或者庄上有没有出身甘州、肃州或者剑南道的?”秦怀道问道,张掖现在叫甘州,酒泉叫肃州,四川叫剑南道,当年在老班长烧烤吧帮忙时知道这些地方生长啤酒花,都是大唐地界,过去相对安全,青海也产,但现在叫吐谷浑,和大唐敌对国,过去太危险。
“得问问,少主打算做什么?”贾有财好奇地问道。
“把人找来,问点事。”
“喏!”贾有财匆匆去了。
秦怀道快步走进书房,毛笔不习惯,让荷儿找来木炭,削尖,依照记忆中啤酒花的样子慢慢描绘,后世精锐战士都要掌握素描技能,方便描绘看到的地形、目标特征等。
很快,一幅素描跃然纸上,栩栩如生,呼之欲出。
贾有财领着几人进来,看着图画惊为天人,荷儿两眼放光,满是星星,见秦怀道看过来,顿时羞涩地低下头去,耳根通红,不知道在想什么,贾有财则激动地说道:“少主大才,这是?”
“一种非常重要的东西,你们看看,有认识的吗?”
大家仔细打量,一边思索。
秦怀道解释道:“这是一种多年生攀援草本植物,茎、枝和叶柄密生绒毛和倒钩刺,叶片卵形或宽卵形,先端急尖,基部心形或近圆形,边缘具粗锯齿,表面密生小刺毛,叶柄长不超过叶片,苞片呈覆瓦状排列为一近球形的穗状花序,果穗球果状,瘦果扁平。”
“少主。”一名廋黑男子忽然喊道。
秦怀道看向对方,满是期待。
对方赶紧说道:“少主说的什么小的听不懂,但看图样,这东西小的老家后山见过,不是很确定,也不知道现在还有没用。”
“太好了,你老家哪儿?”
“甘州。”
“多久未曾回去了?”
“回少主,十年前投军后跟着将军转战四方,至今未归,也不知道家里怎样了。”对方说着神色一黯。
这年代想要探亲可不容易,需要路引,去边关需要通关文书,加上路途遥远,一个人分分钟被山贼土匪给砍了,甚至抓去丢暗无天日的地下矿洞干苦力,非常危险,除非武力值惊人,或者跟着商队一起,否则没人敢独自乱跑。
秦怀道有些同情地说道:“贾叔,以府上名义去办好路引和通关文书,就说我要去甘州探亲。”
事关重大,秦怀道决定自己跑一趟,避免认错耽误时间。
有自己在,安全上也稳妥些。
“少主,路上不安全,老朽带队就好。”贾有财赶紧说道,透着几分担忧。
“无妨,就这么定了,罗章,你也随我通行。”
“喏!”罗章无所谓地满口答应。
贾有财见秦怀道主意已决,不好再劝,心里面打定主意,一定挑选身手最好的随行,确保万无一失。
第24章:李二发飙
“轰隆!”
天擦黑时分,一道惊雷打破了长安城的祥和,无数人纷纷跑回屋去,繁华的街巷顿时冷清许多,很快暴雨如注,冲刷着大地,涤荡一切污垢。
王府,后院。
王圭在门口负手而立,欣赏着降落下来的暴雨,脸色平静无波,心思不显,有下人从旁边经过,赶紧加速,不敢声张,王圭视而不见,看着虚空的眼神渐渐凝成一条缝,里面闪烁着某种精光。
一名锦衣男子顺着风雨廊小跑上来:“父亲,外面风大,小心着凉。”
“无妨,说吧,查到些什么?”
“回禀父亲,车夫说被人打晕,从始至终不知道什么情况,严刑拷打过,应该没说谎,可以排除内应嫌疑,据查,金光门守军说见过咱们王家马车出城,并返回,赶车的是个三十多岁男子,留着一缕胡须,皮肤有些黑,眼生,不认识,也不确定车内是否就是奉生,没检查。”
“混账东西,他们这是渎职,老夫参他一本。”
“父亲息怒,王家车辆向来没人敢查,这是惯例。”锦衣男子苦笑道,原本以为的荣耀,现在却成了弊端。
王圭冷着脸不语。
锦衣男子继续说道:“孩儿查过,除了奉生府上其他人马车都未曾出城,恐怕奉生真是被歹人掳走,城外天高地阔,不容易查到,父亲,歹人留言说‘想救人,先放人’,十有八九是秦府绑走了奉生,府上最近也就和秦府有些过节,当然,也不排除有人故意搞事,挑起两家冲突,坐收渔人之利。”
“你怎么看?”
锦衣男子想了想,正色说道:“父亲,不管是谁干的,奉生都不能死,咱们不如将那帮没什么用的蚁民放了,一来展示王家仁义,二来将决定交给绑奉生的人,如果是秦府干的,要么放人,要么灭口,只需要派人暗中盯着秦府,无论那种,只要证据确凿,无人敢阻拦我王家复仇,如果另有其人,见事不可为只能放人,如果灭口,到时候只需安排些线索嫁祸秦府,一样可以报仇,还能迷惑真凶,再慢慢追查就是。”
“我儿长大了。”王圭露出几分欣慰的笑意。
“都是父亲教导有方。”锦衣男子赶紧躬身说道。
“杜大人那边怎么说?”
“回父亲,杜大人那边出了些变故,不同意去秦府搜查。”
“哦,你怎么看?”王圭考较道。
“杜大人投入崔家门下,孩儿找的崔家做说客,而今拒绝,只有一种可能,心思变了,具体原因孩儿还得查。”
“应该是太极殿那位出手了,几个蚁民杀不杀都无所谓,抓他们不过是为了逼秦府妥协,既然那位出手,形势又不利,干脆卖个面子,以退为进对我们更有利,就按你说的办,老夫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
“孩儿明白。”锦衣男子躬身一礼,匆匆去了。
“秦府……是你吗?”王圭自语。
“轰隆!”
一道惊雷炸响,映照出王圭冷厉的眼神。
……
暴雨间歇,夜空深邃。
甘露殿内烛火跳动,香炉袅袅。
李二正伏案审阅奏折,想到白天程咬金来报的事就心中烦闷,秦家小子居然敢撂挑子不干,简直目无皇权,无法无天,一生忠勇的秦琼怎么会生出如此大逆不道之子?必须得替秦琼好生敲打一二。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一名二八少女牵着个小女孩进来,少女有些偏瘦,明眸皓齿,肌肤如脂,气质静雅,正是豫章公主,母亲是一名妃子,难产而死,豫章打小被长孙皇后收养,深得李二喜欢。
小女孩只有四五岁样子,脸色白的有些不自然,正是晋阳公主李明达,小名兕子,长孙皇后去世后,李二将兕子带在身边亲自照料,但毕竟是一国之君,时间和精力有效,便由豫章公主协助。
也只有两人不需要通报便能进入甘露殿。
“兕子,这么晚了,是否有事?”李二关切地问道,上前一把抱起。
“父皇,儿臣想父皇了,便让豫章姐姐带过来看看,是否打扰了父皇公务?”
“无妨,饿不饿?父皇让人送些糕点过来。”
“儿臣胸闷,没胃口。”
晋阳公主从小就体弱多病,患有气疾,也就是呼吸系统出了问题,遗传长孙皇后,李二担心地打量着晋阳公主,对豫章公主叮嘱道:“兕子体弱,你这个做皇姐的要注意点,尽量少出门。”
“儿臣记下了。”豫章应道。
“父皇,儿臣之前在外面玩耍,听太子哥哥的侍卫闲聊,说秦伯伯家的怀道哥哥请辞了?”兕子问道,一脸好奇。
李二听到这儿脸色微变,太子的侍卫居然敢公开议论此事,恐怕是太子授意侍卫故意说给兕子听,借以试探自己态度吧?越来越不成体统了,心思转动,李二随口问道:“那兕子觉得那小子做的对不对?”
“儿臣还小,不懂这些,也不知道对不对,就是觉得父皇不应该为此不高兴,父皇曾经说过,每个人都有自己苦衷,要相互体谅。”
“苦衷?”李二细细咀嚼起这两个字来,想到翼国公府没了秦琼之后的势弱,想到秦府的拮据,想到秦怀道被人刺杀,想到王家打压,不过十四五岁,承担这么多确实不易,但也不是请辞的理由。
“难道是对朕失望了?”一个从未想过的念头猛然跳出来,李二想起了程处默代为转发的那句“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看似提醒,实则暗含失望。
因为弑兄污点,立志做明君、仁君乃至圣君,以此证明自己比那位更适合当皇帝的李二顿时不乐意,不服气了,小小屁孩也敢对朕失望,朕有那么无能吗?不就是王家打压之事委屈了些,国事岂能由着性子?
“来人!”
内侍王德弓着身体碎步小跑进来。
“传旨,秦琼之子怀道颇具才学,品性纯良,特旨加封为朝议郎,正六品上,立朝听政。”李二吩咐道,心中暗暗得意,你不是对朕失望吗,那好,就让你上朝听政,近距离领略朕的雄韬伟略。
“遵旨!”
王德匆匆离开,心中却掀起了狂澜,正六品下晋升为正六品上不算什么,但武勋转为文臣,除了随陛下打江山的少数几个,年轻一代从未见过,这是简在帝心,要一飞冲天了?
第25章:回庄
第二天,清晨。
或许是下了整夜暴雨,阳光难得地出现,笼罩着长安城,无风。
翼国公府正门大开,一行人出来,为首的正是秦怀道,身后跟着贾有财和罗章,后面还有十名护卫,各持兵器。
下人将早就准备好的马儿牵来,秦怀道打量着眼前这匹枣红战马,当年跟随秦琼征战天下,虽有些老,但毛色发亮,体格健壮,四肢沉稳有力,一双眼睛特别有神,秦怀道摸摸战马的脑袋,轻声说道:“家父已故,以后你就跟着我吧,有机会带你再上战场。”
战马通灵,用脑袋亲昵地蹭秦怀道。
秦怀道翻身上马,双腿一夹,喊道:“走了!”
众人纷纷上马,缓缓朝前走去,根本不知道正赶来传旨的内侍。
圣旨是昨晚下的,太晚,宫中落锁出不来。
贾有财和护卫个个身上背着个布袋,里面是用金饼兑换过来的银子,一共一千两,昨天晚上秦怀道易容后悄悄出府,去不同赌场兑换了十饼,剩余藏好备用,为保险起见,一个赌场只兑一块金饼,还故意下场小赌一把再走,看着像是个来试试运气的富商豪客。
金饼牵扯太大,交给其他人办有暴露风险,必须谨慎为上,事后对贾有财等人说是暂借的,神兵利剑抵押,没人怀疑。
一行从光华门出城,城外和城内简直两个世界,视野开阔,满目翠绿,路上有打马经过的信使,有商队缓缓而行,待走远了些,鱼塘桑麻,比比皆是,远处,一个个村落笼罩在烟雾中,绿茵下,鸡犬相闻,别有一番景趣。
半个时辰左右,前方出现一座矮山,面积不大,绿树成荫,无数低矮的茅草房依山而建,错落有致,隐隐有孩子的嬉闹声传来,山周围全是农田,田里的农作物已经抽芽,绿油油的,看不到尽头。
一条水环山而过,水上有一座石板桥,穿过石板桥就是进村的路,一些农妇正在河边浆洗衣服,穿着粗布麻衣,有些老旧,能看到布丁,但洗的还算干净,头发随意盘起,正低声交谈着什么,看到有人过来,纷纷抬头,一看有马车,赶紧将头低下,生怕冲撞了贵人惹来麻烦。
秦怀道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一切,暗自记下,过桥后顺着路往前走了一段距离,一名老者带着不少人在前方等候,看到车队过来,纷纷行礼,恭敬无比,几乎同时喊道:“见过少主!”
“少主,那是老黄,秦家庄村正,当年替将军挡过刀,其他都是庄上有声望的人,也都是追随将军的兵。”贾有财低声解释道。
这儿原本没有人,成为秦琼的封地后,秦琼将一帮愿意留下的老部下去了军籍,改为农籍定居下来,做了佃户,并命名秦家庄。
能留下的自然都是秦琼的亲信,秦怀道不敢托大,赶紧跳下马快步上前,将老者扶起,一边说道:“黄老,各位老叔,你等都是跟着父亲大人出生入死的兄弟,某不过是晚辈,当不起。”
“谢少主!”众人感激地说道。
秦琼故去,也不知道以后会有什么章程,秦怀道年少,大家担心秦怀道难以相处,一旦将田地收回就麻烦了,而今见秦怀道沉稳有礼,言词真诚,并无世家公子的倨傲,都松了口气。
“被抓的人都回来了吧?”秦怀道问道。
“昨晚天黑前都回来了,多谢少主援手。”黄老赶紧说道。
“走,先去看看大家。”
一行继续往前,沿途都是黄土路,长期下雨的缘故,路面泥泞,难以下脚,秦怀道是军人,根本不怕脏,没有骑马,以示尊重,边走边问,很快前方出现一间茅草房,泥土夯成的墙已经裂开,风都能灌进去,好些地方脱落。
屋顶茅草有些厚,压着泥土、石头,遮雨问题不大,但要是来一场暴风雨就麻烦了,秦怀道步行过去,一边喊道:“有人吗?”
房间里走出来个小女孩,四岁光景,头发脏兮兮的,光着上身,能看到一根根肋骨,有些害怕地看着秦怀道问道:“你是谁?”
“你家大人呢?”秦怀道心中莫名一疼,问道。
“阿耶下地去了,阿娘说不方便见客。”
秦怀道有的诧异,什么叫不方便见客,自己又不是坏人?
这时,黄老过来,低声解释道:“少主体谅,非小儿不懂礼数,实在是阿狗家娘子大病一场,阿狗也算道义,为治病,能卖的都卖了,唯一的衣裳穿出去干活,阿狗家娘子没衣服穿,不方便见人。”
秦怀道心中一惊,堂堂大唐,煌煌盛世,还有这么穷的家庭?看来,历史不一定真实,见贾有财过来,便问道:“贾叔,他们家?”
贾有财会意地解释道:“罗狗儿,亲卫营老人,算是众人当中积蓄较多的,前些年娶了一房婆姨,还将父母接来,但去年父母相继过世,加上前段时间其婆姨大病一场,家也就空了。”
“他还算积蓄较多的?那庄上多少人未曾婚娶?”秦怀道看着破败的茅草房,眼中多了一抹震惊。
贾有财苦笑道:“兄弟们都是军队退下的,定居后一切都得重新置办,原本不多的积蓄都拿来盖房和置办过日子的家伙什,家人还在、路途不远的托将军路子,将家人接来同住,都是花销,只有少数几个婚娶,绝大部分至今单身,要不是将军仁慈,只收取一点点租子,时不时还救济一二,恐怕熬不到现在。”
黄老苦着脸说道:“给将军,少主丢脸了。”
其他人也脸色发苦,默不作声。
一股无奈的悲凉气息弥漫开来。
秦怀道估算了一下,大家最多三十几岁,但一个个看上去四五十,岁月在脸上刻满了沧桑和艰辛,都是军人,感同身受,心中莫名一疼,从口袋里掏出所有银子,但只有十几个铜板,递给小女孩说道:“拿去给你娘。”
小女孩后退,懂事地摇头道:“阿耶说过,不能随便拿别人东西。”
“拿着买衣服穿。”秦怀道说着将钱塞小女孩手里,转身离开,心口莫名堵得慌,深吸了口气,将这股不适压下去,看看四周,全都是低矮的茅草房,破败,简陋,活妥妥一个穷字。
“或许,我该为大家做点什么。”
一个念头忽然冒出,秦怀道叹息一声,继续往前走去,顺着泥土路来到山顶,找了个视野开阔的地方眺望,山河壮丽,村庄祥和,绿树成荫,却无法改变一个铁的事实,穷,这些人太穷了!
秦怀道自认不是什么圣人,好人,但也有恻隐之心,同情之心,何况这些人还都是跟随秦琼的心腹老兵,从某种意义上说,是自己人,既然来到大唐,占了这个身份,总得为大家做点什么吧。
第26章:三件事
秦家庄祠堂。
一间石头为墙,木头为柱,草木为瓦的房子,在秦家庄确实最好的建筑,里面铺着枯草,上面或躺,或坐着十几人,一名大夫正在检查,几名妇人在旁边熬药,大家看到秦怀道等人过来,纷纷起身行礼。
“免礼,都坐下吧。”秦怀道赶紧说道,目光落在大夫身上。
大夫五十多岁,认识秦怀道,会意地上前行李:“小国公,大家伤势有些重,受了杖刑,至少需要静养月余方可。”
“有劳老丈了。”秦怀道客气道。
“份内之事。”大夫说完,继续给其他人检查去了。
这时,庄上其他人闻讯赶来,将祠堂外面围了个水泄不通,一个个目光复杂地看着秦怀道,有质疑,有担心,有迷茫,也有惶恐,秦怀道知道该说些什么,叫人搬来一张方桌,跳上去喊道:“诸位,我是秦怀道。”
“见过少主。”众人齐声喊道,都是军队下来的,纪律性很强。
秦怀道也是军人,知道大家习惯,开门见山说道:“现在,我宣布三件事,第一,从今天开始,庄上租子全免了。”
“什么?”
所有人不敢相信听到的一切,面面相觑,小声议论起来。
贾有财想到没了租子填补府上开销,心中一慌,差点就要反对,但一想到秦怀道最近表现和身份,忍住了。
“安静,成何体统!”黄老大喊道。
现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目光热切地看向秦怀道。
秦怀道郑重说道:“你们没听错,我说的是从今往后,租子都免了。”心中很是不以为然,那点租子能干啥?收拢人心比什么都重要,人才是最大的财富。
“谢少主!”
“少主高义!”
众人纷纷喊道,声音有些哽咽,都太苦了,能少一点,就能多养活一两个人。
秦怀道手一压,全场再次肃静,到底是军队出身,令行禁止没忘,秦怀道继续说道:“第二件事,十天后我要出一趟远门,有生死风险,少则三月,多则半年,需要随行护卫二十人,有愿意报名者找贾叔,一旦选中,十两银子,回来后再给十两,一旦战死,再加二十两,无论轻重伤加十两。”
二十人正好,到时候府上再选十人,凑够三十人,再多通关会有问题,大唐对人口流动管制非常严格。
现场顿时炸开了锅,
一来一去就是二十两,一辈子都赚不到这么多钱,如果死了还有二十两,一家人一生无忧,贱命一条,没死在战场已经是赚了,与其继续苟活下去,还不如一搏,马上有人喊道:“少主,我,我愿意随行。”
“还有我!”
“算我一个!”
现场顿时激动起来,不少人举手大喊,生怕错过。
秦怀道对大家并不熟悉,看向贾有财。
贾有财会意的点头,马上将报名的人召集在一起,从中挑选出二十人,现场发放五两定金,约定好十天后出发,大家见秦怀道说话算数,顿时喜笑颜开,至于危险,都是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杀才,会在乎那个?
没选中的很是羡慕,纷纷看向秦怀道,眼中满是热切。
秦怀道理解大家的心思,示意现场安静后继续说道:“诸位,这次和王家的冲突庄上损失惨重,我并非责怪大家,男人就该有血性,但冲动、莽撞解决不了问题,再有下次,希望大家克制,先禀报于我,由我出面解决可好?”
“喏!”大家郑重说道。
黄老歉意地说道:“少主,这次大家冲动,给少主添了不少麻烦,实在是对不住,少主仁厚,给了不少补偿,老朽代表庄上众人感激不尽,请少主放心,再有下次,老朽提头来见。”
“黄老言重了,我不是责怪大家,而是要讲究方法,对策,不能蛮干,下面宣布第三件事,这次冲突前后累计死九人,伤三十五人,都是为了维护庄上利益而战,死的其所,医药费另算,死者二十两银子,伤者无论轻重,十两银子,已发放的则免,未发放的补上,大家可有异议?”
二十两就是两万铜钱,可以买糙米五千多斗,也就是五万多斤,配上野菜足够四口之家吃很多年,对于大家而言,二十两是巨款。
秦怀道原本可以给更多,反正都是从王虎那儿弄来的不义之财,但升米恩、斗米仇,人心这东西最难测!
“谢少主恩典!”
众人由衷地说道,本来就是大家的事,秦怀道什么都不管也说不出什么,这份恩义让所有人感动。
人心在悄然归附!
秦怀道的威望随着银子发放树立起来。
等所有人拿到银子后,秦怀道生出几分豪气来,大声说道:“诸位,我也不是怕事之人,王家这笔账不能就这么算了,大家随我来。”
“喏!”
所有人轰然领命,没有前面三件事的铺垫,大家或许会迟疑、怀疑、质疑,甚至反抗,但三件事后,大家看到了秦怀道的仁义、热血和真诚,仿佛看到了年轻时候的秦琼,一个个恍然如梦,热情高涨。
一行人离开祠堂,顺着山路往前。
路太难走了,秦怀道寻思着从甘州回来就想办法修路,不知不觉来到河边,地形一目了然,宽大的河道已经干涸,只有一小股水流下来,黄老解释道:“少主,上游筑坝,断了水源,这些水还是渗透过来的,否则浆洗衣服都困难。”
“庄上吃水如何解决?”
“有水井,倒是无忧,但上游一堵,浇灌只能担水。”
秦怀道看看干涸的河道,再看农田,地形比河道高五米左右,上游一堵,浇灌根本办不到,再看上游方向,王家的农田地势整体比自己封地低矮一些,顿时计上心来,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黄老,田里种的什么?”
“小麦,麦苗原本已经干枯,昨晚一场暴雨好转不少,但根据以往经验,未来一段时间都会放晴,干旱,没水浇灌不行。”
“每户一年水田收成折合银两多少?”
“不足二两银子。”
秦怀道观察四周,暗自估算了一下,封地两千,其中一半是矮山和山地,建了房子,种了其他农作物,水田一千亩不到,自己的办法可行,便说道:“黄老,诸位叔伯,咱们也筑坝,不种粮了。”
“什么?”
所有人脸色一变。
第27章:我也筑坝
大唐以农为本,农户以粮食为根基,不种粮意味着没有收成,活不下去,纷纷看向秦怀道,刚才的信任和尊重开始动摇。
秦怀道正愁没借口给大家发钱改善生活,直接给肯定不行,必须有个合理的借口,毕竟升米恩斗米仇,大好机会出现,自然不会错过,见一个个脸色复杂,眼神交流,闪烁着某种慌乱,解释道:“诸位听我说来,既然上游拦水,以王家的作风必然不会再挖开,没水就没收成,对不对?”
所有人默然。
黄老有些不甘心地说道:“靠天吃饭,多少也能收点,不种粮食,大家日子恐怕熬不下去。”
“肯定熬不下去。”
秦怀道笑道,语气坚定:“诸位,既然没水,与其看天吃饭,不如改变一下,把泥土挖深,挖出来的泥土垒成土坝,蓄水养鱼……”
“不可。”黄老急了,见秦怀道看过来,赶紧作揖,解释道:“少主,恕老朽打断,实在是此法不可行。”
“为何?”秦怀道好奇地反问道。
黄老赶紧解释道:“养鱼需要技术,秦家庄上下都不懂,而且,就算养活一些也无法运进长安贩卖,路途遥远,半路死掉大半还算好的,听说十里外的刘家庄养过鱼,运去长安的路上全死了,只能腌制,但腌制需要盐,成本上去,还不好吃,没多少人,最后血本无归。”
秦怀道一听松了口气,还以为是什么天大的麻烦,技术问题而已,笑道:“黄老无需担心,我略懂一些养殖之道,回头传授给大家,至于运送途中死鱼问题,我有办法解决。”
秦怀道前世农村出身,村上养鱼的不少,早见多不怪,至于运送途中死鱼问题,不过是缺氧,做个简单的供养装置即可解决。
大家见秦怀道说的笃定,顿时动摇了,堂堂翼国公继承者,身份尊贵,犯不着拿大家穷开心,何况地是翼国公府的,大家只是佃户,秦怀道要干什么就干什么,谁也阻止不了。
黄老和大家交换个眼神,求助地看向贾有财,贾有财见识过秦怀道打造兵器后,信心十足,会意地解释道:“诸位老兄弟,少主说行,那就肯定行,少主在格物一道有巧夺天工之能。”
大家见贾有财支持,都有些诧异。
犹豫片刻,黄老不确定地说道:“如果可行,那确实不失一个办法。”
秦怀道笑道:“黄老,我可以保证一点,养鱼可以改善庄上生活,让所有人有余财娶一房媳妇,甚至盖上砖瓦房。”
“嘶——”
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砖瓦房大家不敢想,但那句娶一房媳妇瞬间击碎所有人心理抵触,变得狂热起来,就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了。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大家都老大不小,但穷得苦哈哈,再过几年不娶,恐怕无法生育,沦为家族罪人,死后都没脸见列祖列宗。
这一刻,埋在大家心中的希望和念想瞬间点燃。
黄老更是激动地说道:“少主说的可真?”
“骗你何用?”
“就是,少主用得着骗你们?”贾有财见质疑秦怀道,顿时不乐意了。
“事关重大,老朽不是不信,而是不敢信。”黄老激动地说道,一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秦怀道,根本不在意贾有财的质问。
秦怀道也清楚这事太大,不容易取信人,便说道:“这样吧,庄上五百户,黄老刚才也提到每户一年到头赚不到二两银子,我每户先发二两银子,算是预付养鱼的定金,鱼养好后全都市价收购,有多少要多少,大家不用担心卖不完,如果不够抵扣,多出来的就当补贴大家,如何?”
反正将来开烧烤吧需要鱼,不担心销售问题,实在多了,大不了开个铺子卖,或者弄个酒楼,总有办法消化。
大家一听付定金,还市价如数收购,少了不用退还,毫无风险,都动心了,纷纷看向黄老,黄老作揖,郑重说道:“多谢少主给秦家庄老小一条活路。”
“多谢少主!”
所有人齐声说道,郑重作揖致谢。
事情就算是定下来了,秦怀道指着上游说道:“走,看看边界去。”
一行顺着河堤往前走了几百米,前面出现一个大土坝,水被拦截,只有少量的水从缝隙流出,黄老指着旁边一条田梗说道:“少主,这条就是分界线,下游是少主的封地。”
秦怀道看看四周地形说道:“挨着分界线挖泥土筑坝,高出地面六尺以上,河道也一样,多用石头、木桩加固,厚度不能少于六尺。”
六尺就是两米,一旦修筑成功,就是一道高于地面两米的土墙,缺水的时候无所谓,一旦暴雨,涨水,上游就会全部淹没,王家也会颗粒无收。
大家种了几年田,岂会不明白其中道理?但王家筑坝不给大家活路,那就别怪大家心狠,所有人眼前一亮,会意地笑了,但没人点破。
黄老也明白过来,暗赞一声,笑道:“少主,老朽知道该怎么做了,只是,一旦王家阻挡,该如何处理?”
“不用担心,他们可以筑坝,为什么我们不可以?上次的判罚文书还在我手上,如果来捣乱,不用阻拦,任凭破坏就是,派人转告于我,怎么破坏的我会让他们怎么修补好,损失多少,一分别想少。”
“如此……老朽明白了。”黄老松了口气,笑了。
“记住,水田挖深,泥土全部用来筑坝,四周围合,蓄水成湖,等修建好后我会送来鱼苗,传授大家养殖之法,另外,养鱼之事不可泄露。”
“明白,谁泄露逐出秦家庄。”黄老知道深浅,郑重应道,浑浊的眼神看向四周众人,变得犀利起来。
大家都明白其中利弊,纷纷答应。
秦怀道追问道:“银子一会儿安排人送到,往下挖到硬土即可,约两尺左右,具体看情况,工程量较大,尽快动工,三个月内能完成吗?”
黄老估算了一下时间,赶紧说道:“不行也得行。”
大家聊了一会儿细节,秦怀道带着人原路返回,经过藏王奉生的山岭时停下,找了个内急的借口进山,戴上黑布遮挡,冲进洞穴一看,王奉生已经醒来,看到秦怀道进来顿时哇哇乱叫,可惜被堵住了嘴。
秦怀道一个手刀将人看晕,力量特意控制好,最多半个时辰就会醒来,将捆绑的绳索解开,丢下人匆匆返回。
王家撤诉放人,自己也犯不着残杀无辜,做人还有底线,有原则。
一行很快回到府邸门口,发现有内侍在等候,正焦急地走来走去。
内侍也看到回来的秦怀道,长舒一口气,赶紧说道:“秦小国公接旨!”
“接旨……接什么旨?”
秦怀道有些惊讶,明明已经请辞,怎么还有旨意过来,李二想干什么?
但圣旨威严,不能不接,否则就是不敬皇权,后果很严重,只好说道:“公公稍等,进府再说。”
“快,打开中门。”贾有财也赶紧大声喊道。
第28章:朝议郎
“朝议郎,正六品上?”
秦府正厅,秦怀道让贾有财送走传旨公公,看着手上圣旨有些烦躁,猜不透李二要干什么,自己可是武勋,按惯例萌恩个千牛备身,走军方路子,将来最多是个上战场的将军,怎么就变成了文官?
秦怀道对什么官职一点都不感兴趣,因为都不想做,但圣旨已下,抗旨不尊肯定不行,会掉脑袋,皇权时代可不讲道理,只能软抵抗了。
没多久,贾有财兴奋地跑回来:“少主,大喜!”
“有什么好喜的?”秦怀道没好气地将圣旨塞给旁边候着的荷儿,交代道:“拿去,放书房收好。”
荷儿拿着圣旨喜滋滋地去了。
贾有财等荷儿走远了些,低声音说道:“少主,转了文臣就不用上战场,就无生命之忧,还有圣旨上提到的立朝听政,这是天大的好事,是圣上要重要少主的信号,武勋年轻一辈从未有人获如此殊荣,将军显灵了!”
“行了,激动什么,六品上一个月也就两三两银子俸禄,能养活府上几个人,当务之急是找到一条稳定的营生,没钱大家喝西北风去?”秦怀道没好气地说道,心里面却暗自警惕起来。
朝议郎是文散官,圣旨上也没提具体事务,立朝听政恐怕就是每次朝会跟着站站班,听听别人怎么说,一闲职,但容易成为人收买的对象,毕竟每次大朝会都必须参加,小朝会甚至少部分人讨论也得旁听,能听到不少消息。
一旦有人收买,不同流合污会被记恨,得罪人,同流合污又会卷入争斗,甚至卷入国本之争,用不了几年就得人头落地。
上次请辞就是为了躲避危险,没想到李二挖了个更大的坑。
然而,贾有财却不这么想,以为是李二在念秦琼旧情,要好好栽培秦怀道,秦府的机会来了,欢喜不已,提醒道:“少主,圣旨一下,消息很快就会传开,武勋年轻一代肯定会登门祝贺,得准备些回礼才好。”
“准备什么?”
秦怀道马上叮嘱道:“什么都不要准备,紧闭大门,拒不见客,对外就说我最近观摩神兵有悟,正闭关修炼绝世武学。”
“可是,按例,少主今天得进宫答谢才行。”
“没空!”
“明天就是大朝会,您得去。”
“派人去请假,就说我感悟绝学时偶感风寒,需要静养。”秦怀道丢下一句话朝后院走去,心中有些憋火,这李二,忒不是个东西。
罗章追上来,低声问道:“阿叔,你不想做朝议郎?”
“没用的官职,还得罪人,你记住,将来长大了想入朝为官,最好去军方,上战场杀敌,开疆拓土,青史扬名,不要涉及朝政,卷入党争,懂吗?最好跟着你阿叔将来做个富家翁,多娶几房妻妾为你罗家开枝散叶,罗家就剩你一根独苗,你要没了,对不起罗家列祖列宗。”
“记住了。”罗章赶紧答应,心里面却不以为然,大丈夫自当沙场征战,扬名立万,岂能眷恋温柔乡?
秦怀道一看就知道这小子没听进去,但也不好多劝,人各有志,强求不得,上一世自己当兵不也是这种想法?
只有经历过,才能看透,懂得选择!
“去备车!”秦怀道没好气地交代一句。
罗章也不在意,嘿嘿一笑,转身离开。
秦怀道回到内院,拿出十块金饼用袋子装好,将桌上另一个袋子拿起,里面是易容用的东西,快步来到侧院一看,罗章已经准备好马车,快步上前,钻进车厢后说道:“去天下赌坊。”
“驾!”
马车缓缓走出院子,顺着街巷往前,罗章专心赶车,并不多问。
车厢内,秦怀道打开小包,将眉笔在手上一通搓,弄脏后擦脸,白皙的皮肤顿时变黑,再拿出一些短发用胶水粘上,贴在下巴,东西都是找荷儿要的,不是很好用,特别是胶水,真担心掉,只能凑活。
没多久,马车来到天下赌坊门口,秦怀道跳下车进去,罗章上次陪着经历过,以为秦怀道喜欢赌,担心被人认出才画的妆,懒得多问。
片刻后,秦怀道从赌坊出来,罗章赶车朝下一个赌坊走去。
一个时辰后,秦怀道将十个金饼全部兑换,打道回府,马车直接从侧门进院子,谁也不知道里面坐着秦怀道,换回一大袋银子。
简单卸妆后,秦怀道跳下马车,示意罗章将马车赶走,提着一大袋银子直奔前院,找到贾有财后交代道:“安排人将银子送去庄上,剩下的备用,今天开始,所有人例钱涨一倍,伙食开支也增加一倍。”
五百户,每户二两就是一千两,十个金饼可以兑换一千六百两,足够用了,何况上次兑换的银子还剩不少,府上一段时间不用担心银子问题。
贾有财以为又是借来的,没多问,提醒道:“少主仁慈,但这么一来,府上用度就大了,恐怕支撑不了多久。”
“照做就是,银子问题我会解决,另外,炒茶不能停,提醒大家注意保存,防潮。”秦怀道叮嘱一句,朝后院走起。
贾有财寻思着神兵竞拍后最少两万两收益,确实不用担心府上开支,大不了让少主再打一把换钱,不再纠结,赶紧安排去了。
……
王府,后院。
王圭看着一脸狼狈的王奉生,正狼吞虎咽着食物,眼中惶恐根本散不开,受惊不小,心中怒火翻涌,没好气地喝问道:“就知道吃,没用的东西,说吧,是谁绑了你,藏在那儿?”
“不……不认识,三四十岁,留胡须,像个读书人干的,藏在西边一座大山洞穴里,放我的人带着面巾,看不透。”王奉生赶紧吞下食物说道。
“简直是废物!”
王圭怒斥一句,转身离开。
锦衣男子也瞪了王奉生一眼,匆匆跟上,进了书房,锦衣男子将房门紧闭后低声说道:“父亲,此事有些蹊跷。”
“说说你的猜测。”
“凶手绑架时并不遮掩,放人却用面巾遮住,可见绑架时易容,故意暴露给奉生看,迷惑我们判断,放人时遮脸有可能是来不及,也可能是另有其人,另外,秦府那小子今天出城去了庄上,完全有可能是回来时顺便放人,来不及易容,便用布遮了脸。”
“无凭无据,知道是他也无可奈何,此子诡诈,心思难以揣测,行事沉稳、谨慎,却又胆大包天,倒是小觑了,他去庄上干什么?”
“具体不清楚,但盯梢的人回来禀告,说看到秦家庄在挖田垒砌边界线,意图不明,上去套话都不说,恐怕有阴谋。”
“垒砌边界线?”
王圭眼中闪过一抹诧异,沉吟片刻后叮嘱道:“就算加高,加宽又能如何?还是边界线,长不长粮食,不过,此子心机难测,肯定有用意,派人盯死。”
锦衣男子赶紧说道:“孩儿记下了,另外,朝中那位加封他为朝议郎,正六品上,立朝听政,武勋忽然转文臣,这里面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肯定有古怪,明天朝会老夫安排人找个由头参他一本,看看那位什么反应再说,你只需办好府上之事,让老夫省点心,其他不用理会。”
锦衣男子赶紧答应一句,追问道:“那奉生这事?”
“该干嘛还干嘛,别怂了王家的名头,另外,安排好手暗中保护王家子弟,再不能出现同样事情,王家丢不起这人,还有,对秦府的行动暂时取消,准备银子竞拍,报仇之事来日方长,得罪我王家……不死不休!”王圭冷冷地交代道,心中莫名有些烦躁,想打人。
锦衣男子吓得匆匆去了。
第29章:被人告了
太极殿。
一袭明黄龙袍的李二端坐正上方,威严地看着下方文臣武将,意气风发,气吞山河,内侍王德在附近肃然而立,小心地瞥了李二一眼,这才朗声喊道:“陛下有旨,有本启奏,无事退朝。”
大朝会正式拉开序幕。
大唐实行三省六部、一台、五监、九寺制,三省即中书、尚书和门下,中书省主要负责起草,门下省主要负责审议,有封驳权,通过后交尚书省负责执行,尚书省设六部,分工执行朝政事务。
一台是御史台,掌监察中央和地方官吏,参预大狱的审讯。
五监即掌文教的国子监、掌皇家手工业生产的少府监、掌土木工程的将作监、掌制造军器的军器监和掌水利建设的都水监。
九寺即掌礼仪祭祀的太常寺,掌皇室酒醴膳羞的光禄寺,掌兵器仪仗的卫尉寺,掌皇族谱籍的宗正寺,掌皇帝车马和国家牧政的太仆寺,掌刑法断狱的大理寺,掌国宾、礼仪的鸿胪寺,掌国家仓廪储备的司农寺和掌财货,贸易的太府寺。
可谓制度完善,分工明确。
按照惯例,先是六部侍郎上来汇报一些近期工作,遇到哪些问题,需要什么支持,各部门都在,问题当场解决,效率很高。
朝议轮到兵部时,兵部侍郎越众而出,躬身一礼后朗声说道:“陛下,兵部接到八百里加急情报,吐蕃松赞干布亲自率大军忽然攻击吐谷浑,现已进军松州,前线形势危机,吐蕃有东下危害我大唐之嫌,是否出兵还请陛下定夺。”
大唐立国不过十几年,朝中大臣都是经过战乱的狠角色,血性还在,一听吐蕃居然敢发起攻击,这还了得?都小声议论起来。
“肃静!”王德喊道。
大殿渐渐安静下来,一个个激动地看向李二,不管如何内斗,对外都很团结。
李二也是个狠角色,要不是五姓七望拖后腿,朝局隐患太多,绝对敢带兵横扫天下去,一听吐蕃居然敢主动出兵攻打吐谷浑,那可是大唐盯了好久的肥肉,早已被李二内定的地盘,冷眼看向兵部尚书侯君集。
侯君集赶紧出列,朗声说道:“陛下,微臣以为吐蕃有祸乱之心,东征之意,必须阻止,臣愿领兵出征,替圣上拿下吐蕃。”
李二没有马上决定,眼神看向退居二线的军神李靖,因身体原因,加上功高震主,李靖请辞卸去一应军务,李二赏识李靖之才华,不忍埋没,委任刑部尚书一职,李靖身体越来越差,没多少精力管理刑部。
但李靖的军事战略眼光还在,看到李二的眼神后出列说道:“陛下,吐谷浑不过边患小疾,无需担忧,遣一员大将即可平息,但不可冒进,吐蕃多高山,道路复杂,地形不熟,加上天寒地冻,我军将士不熟悉,也不适应,不能冒进。”
“李将军这是长他人威风。”
侯君集不服气地怼了一句,李靖在军中威望太高,侯君集不服气也不是一天两天,对李二拱手说道:“陛下,微臣愿立下军令状。”
“好了,此事回头再议。”
李二在军事上对李靖的意见向来都很重视,何况李二也是战场上厮杀出来的,深知地理、气候之重要,唐军不擅长高原作战,摆摆手示意侯君集不要再说,看着众人补充道:“还有谁有本?”
回头再议就是开小会单独讨论,侯君集不敢再说什么,退回去。
其他文武百官见各自老大不吭气,也都默然不语。
就在李二准备宣布散朝时,御史台一名监察御史越众而出,朗声说道:“陛下,微臣有事上奏。”
李二看了眼御史台大夫魏征,见对方眼中闪过一抹疑惑,显然事先并不知情,顿时心中一紧,盯着对方说道:“所奏何事?”
“微臣参朝议郎秦怀道筑坝拦水,其行为将导致数万亩良田毁于一旦,置万千百姓安危于不顾,此行不啻于故意杀人,令人发指,按律当诛!”
一番话,全场哗然!
朝议郎是六品上文散官不假,但秦怀道还有个身份,翼国公爵位继承人,翼国公是武勋代表,动秦怀道岂不是在动满朝武勋?今天是秦怀道,明天岂不是大家?不少人瞬间盯着监察御史,目光冷厉起来。
监察御史有些慌,但硬着头皮说道:“朝议郎虽萌恩翼国公爵位,但王法之下,人人等同,岂能因爵位之高而废弃?今朝议郎置万民生死于不顾,《贞观律》如何取信天下,大唐民心何安?”
“直娘贼,老子看你就是皮痒了,说——谁让你诬告我大子侄?”程咬金跳出来愤怒地呵斥道,一双眼睛瞪大老大,如一头凶兽在发威。
监察御史脸色发白,哪里敢和程咬金打擂台?硬着头皮喊道:“卢国公,监察百官乃圣上授予微臣的职权,本官行使职责,秉公执言,何错之有?”
“老子看你就是诬告。”程咬金怒吼一声,旋即看向台上李二,拱手说道:“陛下,微臣参此人一本……”
“行了,退下。”
李二摆摆手,一脸冷肃地说道。
程咬金是近臣,对李二太熟悉了,会意的后退下去,一双怒目却死死盯着那名监察御史,板着脸,一副随时爆起伤人的架势。
“说说吧,朕的朝议郎犯了什么大逆不道之最?”李二淡然说道,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子寒意。
所有人莫名一震,这是动了真怒,区区一个朝议郎居然让陛下动怒,维护,这背后恐怕不简单,都留了个心眼。
监察御史也感觉到李二不对劲,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硬着头皮说道:“回圣上,微臣接到举报,朝议郎让其封地佃户挖掘水田,攫取泥土堆砌边界线,成为土坝,有毁坏水田之嫌,雨季来临,水流囤积不泄,积少成多,必将成为湖泊水泽,上万亩良田毁于一旦,百姓颗粒难收,食无果腹之粮,必生大乱。”
大乱就是造反,这个后果没人承担得起。
李二好名声,也不敢承担,脸色微变,喝问道:“朝议郎可有话说。”
大殿肃静,无人回答。
李二顿时眉头一皱,等了片刻还是不见有人上来,看向王德,王德会意的跑出去询问,很快回来说道:“陛下,朝议郎府上管家一早过来禀报,说朝议郎受了风寒,恐传染百官,特意告假。”
“告假?”
李二一听就来火了,昨天封的朝议郎,第一天上朝就告假,这是想造反不成?练武之人,身体强壮如牛,怎么可能忽然受风寒?
原本打算让秦怀道立朝听政,感受自己雄韬伟略的李二越想越气,人都不来怎么感受?又怎么对自己有信心?喝道:“简直岂有此理,速速派人查看,叫上御医,只要不死,抬都给朕抬过来。”
“遵旨!”王德赶紧去安排。
监察御史见李二动怒,紧张的心顿时安定不少。
程咬金担心李二一怒之下处罚秦怀道,就要解释几句,被李靖悄悄拉住,只好作罢,一颗心却放心不下。
第30章:臣有罪
没多久,用布巾遮面的秦怀道走进大殿,好奇地东张西望,传说中的大朝啊,文武百官真多,就是气氛有些沉闷,压抑,发生什么事了?
秦怀道被王德领着上前,见上面端坐着一男子,威仪无双,就是目光有些冷,跟欠了他钱没还似的,躬身一礼,说道:“微臣见过圣上!”
李二敏锐地感受到秦怀道对自己的轻视,仔细一想,轻视也不算,应该是对皇权无所谓,没有敬畏之心,顿时火气更大了,喝问道:“你这打扮成何体统?”
刚才那名监察御史再次出列,朗声说道:“圣上,微臣再参一本,告朝议郎君前失仪,大不敬。”
李二也在气头上,虽然不想惩治秦怀道,但不介意趁机敲打一二,让眼前这小子懂规矩,知礼仪,否则将来还了得?冷声问道:“秦怀道,你可知罪?”
“回圣上,微臣不知。”
声音平静,不卑不亢,却响彻整个大殿。
所有人听到这番话都精神一震,好奇地看向秦怀道。
监察御史更是打了鸡血一般说道:“圣上,朝议郎这是以下犯上,藐视皇权,按律当庭仗二十,罢黜官职,赶出宫去,永不叙用。”
秦怀道一听可以罢黜官职,顿时来了兴趣,二十大板应该受得起,最多躺几天,问题不大,赶紧说道:“圣上,臣甘愿受罚。”
“嘶——”
全场一片哗然,别人巴不得加官进爵,这小子可好,巴不得罢官,什么情况?
程咬金恨不得冲上去给秦怀道一脚,李靖赶紧拉住,暗暗摇头,眼中却精光闪闪,多了几分期待和好奇。
殊不知旁边还有个更暴脾气的尉迟恭,刚才监察御史参秦怀道时就憋着火,因为程咬金跳出来,所以忍了,现在哪里还忍得住,上前就是一巴掌朝秦怀道的后肩膀拍过去,一边骂道:“臭小子,胡闹什么?”
话语中透着长辈对晚辈浓浓的关切和担心,秦琼、尉迟恭和程咬金可是无数次过命的交情,一起杀出来的革命友谊,亲如一体,尉迟恭对秦怀道更是视如己出,自然不能任凭人欺负。
只是,一巴掌居然拍空,顿时一惊,忘了求情,定定地看着秦怀道,眼中闪烁着某种莫名的精光。
程咬金刚才看的分明,发现秦怀道有如身后长了眼睛,闪避的步伐看似简单,却精妙无比,想到上次在南衙自己也拍空,顿时眼前一亮,上前兴奋地问道:“小子,功力又见长了,刚才用的什么步法?”
“见过程伯伯,尉迟伯伯。”秦怀道行礼道。
“别岔话题,快说。”程咬金急切地追问道。
尉迟恭也反应过来,惊讶地问道:“对啊,居然能躲过老夫一掌,实属难得,你怎么做到的?”
“两位伯伯,小侄正被人弹劾呢,哪里知道尉迟伯伯的动作,应该是巧合。”秦怀道陪着笑否认道。
“不可能。”程咬金喊道。
李二看出程咬金和尉迟恭两人虽然好奇,但更多的是胡搅蛮缠,试图将事情糊弄过去,维护秦怀道,想到秦琼,熄了敲打的心思,也打算给秦怀道一个机会,便故意咳嗽一声,将众人注意力吸引过来后说道:“秦怀道,有人弹劾你以下犯上,君前失仪,可有话说?”
“回圣上,弹劾之人罗织罪名,搬弄是非,构陷忠臣,其心可诛,微臣反告此人构陷忠诚,请圣上明察。”
“你……你胡说,刚才你明明已经承认,甘愿受罚。”
“我承认了吗?”
秦怀道一脸好奇地反问道,旋即看向程咬金和尉迟恭追问道:“两位世伯,我刚才承认什么了?”
程咬金和尉迟恭交换了个眼神,欲言又止。
“出尔反尔,罪加一等。”监察御史来了精神,大喊道。
秦怀道懒得理对方,看向李二说道:“陛下,微臣刚才承认什么了?”
李二懒得搭理,心中无名火更盛,刚才可是给过机会,居然不懂珍惜,真正该打,瞥了王德一眼。
王德心领神会,赶紧说道:“朝议郎,刚才你说甘愿受罚。”
“对啊,可甘愿受罚并不等于承认。”秦怀道坦然说道。
“不承认,你为什么要甘愿受罚?”监察御史抓住不放,追问道。
秦怀道懒得搭理对方,脸色一正,朝李二说道:“陛下,微臣甘愿受罚,是因为微臣想受罚,与这种造谣生事,构陷忠诚的人同殿为臣,微臣觉得羞耻。”
这话影射面有些广,全场哗然。
就连李二听了都眼角直抽抽,这家伙真敢说。
程咬金慌了,就要求情,李靖忽然上前,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秦怀道:“秦家小子,你戴着布巾,确实有君前失仪之罪,为何不敢承认,大丈夫敢作敢当则是,是否有苦衷,不如说来听听,也好让众多叔伯评判一二。”
说完,李靖看了眼监察御史,目光清冷。
监察御史顿时脖子一缩,慌了,赶紧瞥了眼人群中的某人。
李靖看向魏征继续说道:“是否对错,总要辨分明才好,魏大人,您说呢?”
所有人都没想到向来明哲保身、不怎么理朝政的李靖忽然站出来,就连李二也没想到,有些诧异,也看向魏征。
魏征同样没想到,但监察御史告状,自己这个御史台大夫居然事先不知情,确实得说几句,朝李二一拱手,不疾不徐地说道:“圣上,李大人说的对,凡事,总得辨分明才好。”
一席话,将自己从状告中摘出来。
监察御史见顶头上司这么说,脸色瞬间惨白。
李二饶有兴趣地看着众人,笑道:“朝议郎,说说,你有何不服?”
“回圣上,此人状告微臣君前失仪、以下犯上和藐视皇权三种罪名实在是无稽之谈,莫须有之指责,是诬告,构陷。”
“你布巾遮面,不是君前失仪是什么?”监察御史不甘心地说道。
秦怀道瞥了对方一眼,继续说道:“圣上,微臣偶感风寒,怕传染诸位大臣,不得已之下只好以布巾遮面,避免传染,并非微臣要君前失仪,实在是不得已,还请圣上明察。”
“笑话,你有什么不得已?”监察御史追问道,心中莫名一慌。
所有人都看着秦怀道,目光闪烁,特别是熟悉秦怀道的武将勋贵,记忆中那个不好读书、只喜武事,沉稳、少言的少年,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夸夸其谈?
秦怀道朝李二躬身一礼,郑重说道:“陛下,人在说话时唾沫会从口腔飞出,因为太小,肉眼难辨,但真实存在,一旦感染风寒,邪气随唾沫飞出,散于四周,被他人呼吸进体内就会感染,唯有用布巾遮挡,避免唾沫飞溅放能阻止,陛下可请御医过来一问。”
“胡说,怎么可能?”监察御史急了。
秦怀道自然不会惯着对方,直接开怼:“你不知道,那是你无知,你懂医道吗?不懂就在这儿血口喷人,居心何在?”
说完,秦怀道对李二再次拱手说道:“陛下,微臣告此人构陷忠臣,祸乱朝廷,其行可疑,其心可诛。”
不就是罗织罪名吗?谁不会似的!
“你?”
监察御史脸色瞬间惨白,一旦反告成立,自己官位不保也就算了,还可能打入大牢,后果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