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将门虎女（14）
李虎浑不在意，根本没注意到太子的动作，见与他距离突然拉开了，还疑惑地又往前迈了一步，才道，“我去马圈给他们的马饲料下泻药了，嘿嘿嘿嘿嘿嘿。”
李虎摸着后脑勺憨笑起来，闻言唐世轩也不由露出几分笑意，但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走！”一行人在夜色的掩护下悄悄离开，没有惊动任何人。
巡逻的侍卫还在打着瞌睡，根本没发觉之前有人来过。
翌日清晨，齐律耶的意识还在昏沉当中，鼻子不自觉地嗅了两下，一股尿骚.气在他鼻尖炸开。
但他早就习惯了岐人身上的异香，这点味道比起来只是小巫见大巫罢了。
他惯性地抱着怀里的东西翻了个身，夜壶的壶口被翻转到下面，顺着尖嘴流淌下来，正好滴到了齐律耶大张的嘴巴里。
他下意识地咂摸两下，还没品出其中的滋味，一股难言的感觉就直冲脑门，让他瞬间清醒。
他看到怀里抱着的夜壶，一把将它摔在地上，“格老子的！”
他使劲抹抹嘴巴，一大清早就被挑起了火气，只想赶快破开新鹿关泄愤。
他大步流星地走出营帐，吩咐伙头军开火做饭。今天这顿卯足了劲做，大伙敞开了肚子吃。
只要破开了新鹿城门，那城内的粮食珍宝，还不是任他们挑选取用。
岐国的将士们倒没有什么野望，他们就想吃一口饱饭，只要齐律耶能给他们饭吃，让他们一直打下去都行。
此时一听进了城之后就有吃不完的粮食，军中顿时欢呼沸腾起来。
里面更是有人早就见识过了云国的富饶和滋润，心头一片火热，大喊，“杀啊！杀啊！”
“杀！杀！杀！”
一时之间，此起彼伏的呼喊声响彻云霄，齐律耶满意地哈哈大笑起来。
不过就算再是犒赏军士，他们也没有什么花样。只不过是粮食加水和出来的糊糊，加了他们仅剩的熏肉干。
但是胜在量大，不向平时只让他们吃够七分饱，这次管够，让他们敞开肚皮，吃到饱腹为止。
这边齐律耶犒赏完军士，便秣兵厉马，整装待发。
他们一扫昨日战败和粮草被烧的双重打击，重新变得战意高涨，甚至在城内美酒珍馐的诱惑下，变得更加振奋。
而这边文耀林将魏志明下狱后，也交还给了文雅主帅的权利。
文雅连夜议事，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只待明日一役，可以将岐人一举拿下！
岐国军队从驻营向城关行进时，文雅也在城内对云国的将士们做最后的动员。
“我云国的大好儿郎们！再过不久，岐国的大军就要兵临城下，你们怕不怕？”
“不怕！”众将士们异口同声，面色坚毅，他们都是久经沙场之人，即便近两年少有战事，但也时刻谨记着在刀口上舔血的日子。
即便如此，文雅还是不满意，更大声的嘶吼着：“大点声！”
“不怕！不怕！不怕！”他们用腹腔发力，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
文雅嘴边露出笑意，一指城门，“我们先守城，待到我令下，便出城迎敌！”
“迎敌！迎敌！迎敌！”
将士们一些登上城墙，拉弓的拉弓，搭箭的搭箭，还有一部分则往来运送着滚石与井水。
剩下的众多将士则守在城门后，严阵以待，只待文雅一声令下，便拉开城门，冲锋陷阵。
远远望去，齐律耶率领的大部队的影子绰约可见，马蹄扬起的滚滚浓烟形成一片雾霾，遮挡着他们的身形。
地面的震动越来越大，在城下待命的士兵心中越来越激愤，对岐国人的憎恨和马上就要手刃仇敌，为逝去战友报仇的兴奋不停交织着。
岐国军队未近，刚进入射程，云国的弓箭手便开始一轮又一轮的射杀。
齐律耶此行便是要一举将他们剿灭，根本顾不上那么多，他们好像不知疼痛，不畏死亡，即便队伍里不断有人倒下，他们还是一往无前的向前冲锋。
这次搭架云梯，企图冲上城墙的敌将很少，他们意在破开城门，让云国将士无处可逃，占领新鹿关。
城墙上的士兵防范着搭架云梯的敌将，城墙下的将士握紧了手中的武器，一边凝视着眼前的城门，一边急迫地等待主帅的命令。
文雅和文耀林在城墙上仔细观察着岐国将士攻城的步调。
爬云梯的敌将从一开始的迅猛到后来逐渐势弱，甚至有人爬了一半就从上掉了下去。再看攻城的将士，抱着枕木撞击城门的频率也在不自觉下降。
文雅明白，是时候了。
她传令下去，“开城门，迎敌！”
“杀啊！”守在城下的士兵终于听到了迎敌的传令，心弦稍松的同时，转瞬间一种兴奋感占领了他们的大脑。
城门两旁的士兵将城门打开，他们高举着武器冲了出去。
齐律耶没想到他们还没有破开城门，云国便把城门打开了。他刚见识过文雅这个女娃娃的阴险狡诈，此刻却是不敢掉以轻心。
但云国将士冲来，他却是什么都顾不上了，立刻指挥着岐国大军冲锋。
两国大军交战，冲在最前方的士兵最先交手，慢慢向前行进合成了一盘乱棋。
文雅也下了城墙，纵身上马加入了战场。她使得一手好鞭，只一挥，便缠住了敌将的身体，再使巧劲甩出去，便能砸倒一片人。
而鞭子上带有倒刺，甩在人身上，更是扯下一片皮肉。
她在两军间纵马前行，不时把挡了她的路的敌军甩到一旁，就被杀了红眼的云国将士趁机乱刀刺死，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
文雅直奔着齐律耶而去，鞭子从侧面狠狠地甩过去。
齐律耶用大刀把她的鞭子挥开，“小娘们儿，今天你要是落到我手里，就有你好受的！”
“哼！”文雅冷哼一声，不予置评，与他缠斗起来。
文雅的鞭子挥得又急又快，即便齐律耶不停格挡，也难免被伤到，身上的疼痛激起了他的血性，让他陷入了狂躁。
他干脆不再格挡，马头一转向文雅冲去，大刀武得虎虎生风。
第七十七章 将门虎女（15）
文雅使鞭，不擅近身作战，只向后闪躲着，一把用鞭子缠住了齐律耶坐骑的前蹄，向一旁带去。
齐律耶意识到不妙，从马背上一个借力站起，狠狠踏着马背跃起，大刀直冲文雅面门。
文雅向后弯腰，上半身紧贴在马背上，鞭子向前甩去。
红骁通人性，载着文雅向后撤，文雅的鞭子一把缠住了他的大刀，起身就要将刀甩开。
齐律耶见势不妙，降低重心，稳住底盘，接着重力使劲握着刀把。
文雅一拍马背，红骁带着她又向前去，文雅趁势放松对齐律耶大刀的缠绕，又一鞭子急急的冲他挥去。
齐律耶被文雅恍了一下，底盘不稳，没能躲过这一次挥鞭，文雅带着倒刺的铁鞭结结实实地抽在了他的胸口，顿时带起一片血痕。
齐律耶愣了一下，顿感奇耻大辱，嘶吼着朝文雅冲去，文雅用鞭子急急抵挡，在他身上烙下更多血痕。
就在这时，齐律耶的攻势忽然弱了下来，文雅眼中闪过一道精光，鞭子狠狠抽过去，还未落到他身上，就有一股熟悉的心悸传来。
文雅下意识转头，就看见闪着锋芒的刀口马上就要落到她身上。
她向前伏倒，刀口划过她发上的系带，满头青丝飘散在肩头。
文雅顾不上那么多，骑着红骁向前一撤，一鞭向后挥去把偷袭那人扯落下马，同时下腰策马后退，手上发力，将他甩向齐律耶。
齐律耶收刀不及，大刀斩下了他的脑袋。
文雅没兴趣再和齐律耶缠斗，趁着齐律耶那一瞬间的错愕，铁鞭便缠上了他的脖颈。
鞭子慢慢收紧，倒刺扎进齐律耶的皮肤，冒出密密麻麻的血珠。
齐律耶憋气，手上紧紧抓住了她的铁鞭，不顾脖子上和手上的疼痛，把鞭子扯了下来，同时带下一片皮肉。
他硬撑着举起大刀，不管不顾的朝文雅冲去，文雅坐在马上，睥睨着他，鞭子轻轻一甩，抽在他的身上。
可就只这一下，他立在当场，恨恨地看着文雅，不甘地闭上了眼睛，“砰”地一声伏倒在地上，溅起一片扬尘。
文雅勒马，环绕沙场，此时战役已在不觉间基本结束了。
文雅下令开门迎敌时，已经陆陆续续有岐国士兵泻药发作，力有不逮了。
当云国将士与他们拼杀在一起，正打到酣时，有人便小腹一沉，手上招架不住，被云国将士逮住机会斩杀在地。
而坐在马上的骑兵更是被摔落在地，连站起来的机会都没有就一击致命了。
随着战斗的展开，越来越多的岐国将士发作，即便忍住，也只能发挥出原有的三四成力，而忍不住的留下一片恶臭，更是毫无抵抗之力。
云国军队势如破竹，愈战愈勇，将敌军杀得落花流水、片甲不留。
他们战到一半，李虎也带人赶来加入了战场。
他对齐律耶恨之入骨，但看见文雅正与之缠斗，就算他再迟钝，也明了文雅想亲自报这血海深仇。
默默退到了一边，清扫着他们旁边的战场。可千防万防，还是漏了一个小兵进去，看见他举刀的那一刹那，李虎睚眦欲裂，不敢相信大小姐竟然会命丧于此。
唐世轩不经意瞥见后更是下意识举起了弓箭，想要射开后面那柄大刀。
但他们都没有想到，文雅的反应竟然这么敏捷，不但躲开了那个小兵的偷袭，还借着这个机会一举拿下了齐律耶。
唐世轩默默放下了拉满了的弓，暗忖小丫头能把宫中搅翻天还真有几分本事。但当时她使得也只是普通的鞭子，看着她现在在暖阳下折射出刺眼光芒的铁鞭，他突然打了一个激灵。
李虎此时除了为文雅躲过致命一击而庆幸，更是感到由衷地欣慰。往日他总是觉得文雅年纪轻还颇为自负，担不起这主帅一职，也是多有冒犯。
但事实证明，文雅不仅谋略过人，武艺更是不输于人。
在她身上，他仿佛又看见了当年那个带他上阵杀敌，意气风发的世子爷。
文雅虽然把齐律耶击败，但是伤口并不致命，他只是因为失血过多而暂时昏厥。
文雅先命人把齐律耶给绑起来，才把他血流最多的脖子上稍稍包扎了一下。
云国此次战斗大获全胜，守城的士兵赶紧为他们打开城门，不觉有些热泪盈眶。
这场仗他们已经等了太久了，从一开始出兵时的热血沸腾，但沙场折戟的难以置信，再到日复一日守城的麻木不仁。
但正当他们以为退敌无望，便要战死在这城墙上的时候，文雅带给了他们希望。
从一开始守城方法革新，减少了兵力损耗；到游击作战，大杀岐国将士的威风；再到今日这一场酣战，文雅把不可能变为了可能。
虽说文雅的手段不那么光彩，但兵不厌诈，要不然他们也不会折损那五万士兵，谁又能想到一向忠心耿耿，又德高望重的右将军会叛变呢？
只不过是看谁计高一筹罢了。
文雅鸣金收兵，听说他们打了胜仗，新鹿关内的老百姓都跑出来夹道欢迎。
他们看见走在首位的文雅竟然是个女娃娃，皆是吃了一惊。
他们倒是知道来了新主帅，还年纪轻轻，但是不曾知道她是女儿身，只是看着长得秀气，和世子爷的眉眼也颇像，晚期简单地发髻倒是更像文家那个男娃娃，长得英气。
但现在文雅的一头青丝皆垂落在肩，一看就是个漂亮的女娃娃，怎么看也不可能是个男娃娃。
他们先是哗然，但哗然过后更是唏嘘，这岐国害得他们苦啊。
他们每次来犯，倒霉得就是他们老百姓，幸而镇国公一直镇守边疆，才免了他们被烧杀劫掠的苦难。
但前阵子岐国的士兵频频来犯，他们才知道他们的守护神倒下了，这边疆又不安宁了。
那会儿来了个后生仔他们还人心惶惶，但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文雅身上。
如今看文雅竟然还是女儿身，他们也是感慨，他们苦，文家也苦啊。
他们世代在这新鹿关，这一场场战役都是口口相传，文家为了镇守边疆付出了一切，如今就连个女娃娃都要上阵杀敌。
苦啊！谁不苦啊！
第七十八章 将门虎女（16）
战后文耀林命人打扫战场，清点人数。
岐国将士被全歼，而云国军队只折损了不到千人。
他们还缴获了几百匹战马。别的不说，岐国的马是养得真好，膘肥体壮的，有一股野性。
晚上众人议事，唐世轩没有坐在主位，主动礼让了文雅，文雅没有和他客气，她一直以来都是坐在这个位子。
唐世轩看着这个全然没有尊卑的小丫头，脑壳有点发痛，都是被父皇给惯的。
打了胜仗，还是全胜，所有人心里的激动都是无与伦比的，就连最为内敛的文耀林都是满面春风的样子，一群糙汉子不顾形象地在那里比划着，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但文雅的面容却绷紧了，坐在主位上一言不发。
各将领们在下面吵闹着，忽然一股微妙的气氛在他们中间蔓延开来，他们面面相觑，声音逐渐弱了下来，最后终于噤了声，偷偷窥了一眼文雅的表情，心虚地低下了头。
文雅挑挑眉，戏谑道：“安静了？”
下面的人互相对视着，揣摩不透文雅是何意，聪明的选择了明哲保身，因为他们知道，总有人会无时无刻不在挑战着文雅的底线。
果然，文雅话音落下不久，李虎就笑嘻嘻地腆着脸道：“您说是啥就是啥，您说往西俺们就绝不往东，您说要俺们上刀山，俺们就绝不下火海！”
李虎在真正认可文雅之后，不自觉地用上了尊称，也许他没发现，但文雅眼中划过一道笑意。
“那我让你解甲归田呢？”
李虎忽然睁圆了一双虎目，不乐意了，“那可不行，这蛮人俺还没杀痛快呢，俺可不能走。”
诸位将领听见此言，不禁纷纷笑了。
“哼。”文雅轻嗤一声，倒是不再与他开玩笑，正色起来，与诸位讨论正事。
“今日我们确实打了胜仗，但我们却不可掉以轻心。”
“今日一役，歼灭岐国三万余人，加之昨日一战，共是四万余人。”文雅顿了一下，“你们还记得岐国大军进关时有多少兵力吗？”
大家思忖起来，一时气氛有些沉默。
文雅接着道：“岐国入关时号称有二十万大军，据斥候来报，应在十六万左右。”
“关外失事一战，我军折损五万余人，而岐国早有埋伏，兵力损失不会超过五万。”
“而如今留在新鹿关的敌将只有四万余人，那剩下的兵力在哪里？”
“这……”文雅的话犹如给他们泼下一盆冷水，刚才还火热的心如今慢慢沉下。
他们不是傻子，当然意识到岐国的目的不是破开新鹿关，不然十几万大军对他们两万兵力，破开城门却是再简单不过。
如今他们有幸突围，已经确认了岐国分散在这里的兵力只有四万，那剩下的兵力万万不可能班师回朝了。
那么只能……
他们面面相觑，都因为这个猜测而手脚冰凉。他们在这里死守，就是为了守护云国的百姓和疆土。
如果这是真的，那他们的守护又有何意义？
他们没有说出来的猜想，文雅直白地摆在了他们面前，她把舆图在桌上摊平，“他们意在从北疆绕道，绕道西行，来到离京城最近的白石关，直捣黄龙！”
文雅的手生得极好，肤色白皙，五指纤长，但没有人注意到，随着她的纤纤玉指从新鹿关顺着岐国的疆域，再穿过一片荒野，来到白石关，他们的心在一点一点的下沉。
文雅扫视着他们的神色，揭开他们心中的担忧，“白石关虽是关口，但其外是未曾开垦的荒野，即便与京城只有一城之隔，却是天差地别，历来不受重视。”
“若是他们从此处突围，京中怕是凶多吉少。”
唐世轩饮了口茶，淡淡补充道：“京中仍有五万大军留守。”
文雅脸上浮起一抹冷笑，“怕是人心惶惶，各怀鬼胎。”
唐世轩被噎了一下，却是无可反驳，这也确实是事实，从镇国公倒下的那一刻起，军中人心就乱了，各路妖魔鬼怪更是愈发嚣张。
文雅坐在主位上沉吟着，一将士犹豫着发问，“我们是要拔营回援吗？”
文雅脸上忽然绽开了笑颜，不知道眩了谁人的目，她轻笑道：“此时拔营回京，两军兵力旗鼓相当，未必没有一战之力，但这新鹿关谁来守？”
她的话敲在那人心上，让他不由震了震，愧疚地低下了头。若是他们此行回京支援，那么新鹿关便面临着无人可守的境地。
若是岐国再来打个回马枪，那这边关便守不住了，边关的百姓更是会陷入水深火热当中。
“那该如何？”文耀林忽然发声，看向文雅，唐世轩也把目光投向了她。
岐国此行的目的前几日他便写成密信，派人快马加鞭送往朝廷，此时父皇也应有所防范。
但京中势力错综复杂，可用的将领也结党营私，各自为政。
幸而那五万大军的虎符握在父皇手中，倒不至于牵扯进各方势力中去。
但一旦把这虎符交予他人，恐再难收回。
但父皇年事已高，却不可能再亲自挂帅出征了。
文雅勾起唇角，目光深深地看着文耀林，“文叔，你觉得呢？”
文耀林却是笑了，摇摇头，“你呀你，太让人意想不到了。”
“我还没说文叔便窥知一二，可见我俩心思相仿。”文雅笑着恭维道。
文耀林不再说话，坐在那里面色带笑，不知道沉进了当年哪段回忆里。
唐世轩看着他俩打哑谜，一个猜测慢慢在心底浮起，不知道是不是该佩服这丫头的胆大。
但他还是要说：“我要回京。”
文雅好似早有预料，此刻竟然一点也不吃惊，她把目光转向他，“我点一千精锐与你，”说着她看看文耀林，“文叔便也暂时借与你了。”
唐世轩眼中闪过一道惊讶，微微蹙起眉，“那你怎么办？”
文雅倒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但还是从容地昂起头，“我与众将士还不够吗？”
文耀林闻言也从当年和镇国公一起冲锋杀敌的回忆中醒来，笑着附和道，“大小姐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
第七十九章 将门虎女（17）
他们几人猜来猜去，一会儿这个笑了，一会儿那个笑了，显然都明白了，但李虎还是一头雾水，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他忍了忍，看他们还在打哑谜，实在是忍不住了，“俺们到底要干什么啊？”
文耀林看着这个心急的副将，但笑不语，把目光投向文雅，等着她向他们解释。
文雅闻言倒没有什么不耐，仔细地向他们解释她的打算。
“此时全军回京并不可取，左将军带着一千精锐回京与那五万大军汇合，虽兵力稍逊，但守城足以。”
“而我们守在新鹿关没有作为，若是单单为了防范岐国作乱，”文雅嘴角勾起，“不就太便宜他们了吗？”
李虎有些愣神，这他们长年累月不都守在新鹿关吗，什么叫太便宜他们了？
可下面有人已经反应过来了，有些难以置信，“主帅，您是想……？”
文雅轻轻颔首，面上尽是沉稳，双目晶亮，刺得人移不开眼。
他们看着文雅的动作，虽知是冒险，但不自觉地就信服了，甚至已经开始畅想，心情沸腾起来。
文雅接着解释，“待到岐国大军攻至新鹿关，我们便一路北上，杀进岐国王宫！”
“岐国此次来犯有备而来，攻打前线只是他们的缓兵之计。他们意在放松君上的警惕，拖住前线兵力，神不知鬼不觉的直捣黄龙，恐怕此时京城里也有他们的眼线。”
“但他们要想得逞，前线是重要一环。一旦皇上有所防备，那么岐国大军即使从白石关破城，恐怕也无法顺利拿下。”
“而岐国出动十六万大军，你们说，他们王宫里还有多少兵力？”文雅吃吃笑了起来，但将领们却笑不出来。
虽然看上去文雅只是个年纪轻轻的女娃娃，但和京城里的那些从小培养起来的大家闺秀一点也不一样。
从她身上，看不出一点娇气和女子的温柔贤淑。
她够狠，也够有胆量。
相信她吧，他们会赢的。
大家心里不约而同地浮起了这样一个念头。
如果说文雅初来乍到给他们提供的守城的新方法只是让他们觉得她还不是一无是处，那么后面文雅把所有人都蒙在鼓里演得那一出戏让他们则是让他们心悦诚服。
虽然她只是个女子，但她真的很像世子爷，很像镇国公，一看就是文家的好儿郎。
这项决策没有人反驳，李虎也罕见地没有抬杠，而是兴奋起来，“哈哈哈哈哈，把他们的老窝给捣了，看他们还怎么蹦哒！”他狠狠地挥了一下拳头，虽是在笑，但眼中并无笑意，而是布满了彻骨的仇恨。
文雅不再多言，今日就先议到这里，军队也需要整顿休息，其他的后面他们再慢慢详谈。
唐世轩还是和上次一样，待在文雅营帐里不走。
文雅乜他一眼，“什么毛病啊？待在女孩子家家的闺房里你也好意思？”
闻言唐世轩的表情顿时古怪起来，“女孩子？闺房？就你？”他说着猛灌了口茶水压压惊。
文雅嘴角扯起一个弧度，又冷脸放了下来。
她也知道唐世轩留下来必有正事，不再与他玩笑，“京中如今形势如何？”
唐世轩沉下脸来，缓缓摇头，“一切无事。”
文雅思索起来，这无事却不是个什么好兆头。
按照如今他们的线报，前线却是应该随时都有被攻破的可能，这种时候，他们反倒不急，事出反常必有妖，恐怕所图甚大啊。
朝中人狼子野心，若不是文雅发现了前线岐国的真实兵力，恐怕这会儿皇上还蒙在鼓里。
就怕到时候岐国大军兵临城下，无须攻打便有人给他们打开城门，任他们驱兵进城烧杀劫掠呢。
想来太子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才执意回京。
但他回去也好，他作为太子，本就是民心所向，由他带兵，文耀林在一旁辅佐，岐国的阴谋是怎么也不可能得逞的。
再说，之前皇上不知道此事是一种光景，而他知道之后就又是另一种光景了。
他能当皇上，靠得可不仅仅是嫡长子的身份，况且他养得那群锦衣卫也不是吃素的。
不管倒底是谁在私通岐国，都逃不过他的法眼。
想着，文雅悄悄勾起了唇角，脸上的小酒窝也隐隐显现了出来。
唐世轩看着她的脸倒是一愣，他还是头一回这么近距离的打量着文雅。
往前他躲她还来不及，就怕火烧到他的身上，后来到了军中，她只要一开口就很容易让人忽略了她的样貌。
文雅的长相其实是很乖的那种类型，笑起来漏出小酒窝，一眼看去就像个小甜心，又乖又甜。
但她一开口、一动作就把这副形象全毁了，唐世轩只记得她是个小魔头，有时候他还会暗搓搓的揣测难道文雅其实是父皇就落在外的女儿？
唐世轩又打量文雅几眼，暗自可惜，白瞎了这副好样貌。就算她看起来再乖再甜，但想想文雅在军中的强势，想想她往日的刁蛮，再想想她使得那一手鞭子，她能嫁得出去才怪嘞。
真不知道谁会那么倒霉今后娶了她。
唐世轩在心中默默吐槽着，但眼中却不期然划过一道暖意。
“你们此次回京，却是要提防你四弟。”文雅突然说道。
“哦？”唐世轩来了兴趣，这小丫头在宫中无法无天，难道还有人敢触她的眉头。
文雅顿时心领神会，拉下脸来，没好气道：“他可不是什么善茬。你不要忘了，他只是一个小小的舞姬所生，现在却能用时和你出现在朝堂之上，他的手段可见一斑。”
“引狼入室对他却是没有好处。”唐世轩也知道他这四弟唐世荣可不简单，但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做起来却是太蠢了。
文雅轻笑道：“谁说没有好处，便是傀儡，那也是皇帝。”
文雅不想再与他讨论唐世荣的事，只要皇上狠心抛弃这段父子情，到底如何恐怕都逃不过他的耳目。
最后文雅只交代唐世轩，“待我们占领了岐国，就断了他们的粮草，你可不要连那一天都撑不到啊。”
唐世轩深深看了一眼文雅，“你多虑了。”
第八十章 将门虎女（18）
齐律耶与岐国大王靠鹰传书，文雅在岐军营帐里找到了两只被关起来的老鹰。
她略略思索，昨日唐世轩已经把拓印的齐律耶的书信交给了她。现在他们茫茫然冲进岐国领地却是不妥，能否打进王宫还是两可，但兵力损失一定惊人。
哪怕王宫此时兵力再弱，但也不至于毫无保留。
如今他们把岐国留在前线的大军全歼，而岐国大王还不知此事，她可以在这件事上稍作文章。
文雅仿着那封信里的语气又拟了一封密令，命人模仿着上面的字迹重新临摹了一份。
齐律耶的书信没来得及传回去，这正好便宜了文雅，她用他们的驯鹰把她的这份密令传回了岐国王宫。
算算这到岐国王宫的距离，再估摸着他们士兵的脚程，老鹰把书信传到王宫至多花费一日，而将士要想一路跋涉兵临城下，则需要三四日的时间。
文耀林和唐世轩一行人今日一早便启程回京了，想来京中之人看到他们也甚是惊讶。
他们一旦回京，那么前线的战况就无法隐瞒下去了，到时候岐国在京的眼线把这则消息传回王宫，那么文雅的计划就会化为泡影。
文雅必须在这之前打到王宫。
文雅立刻下去布置。
岐国大军驻扎的营帐还保留着，文雅并不准备动它，她留它还有用。而缴获的马匹文雅也未命人牵回城中，而是拴在这些营帐周围。
做好这些之后，又放了许多扎起来的稻草人，如果不细看，远远望去，根本看不出什么破绽。
岐人若想入关，只有一条峡谷可走。
这条小路历来是两军厮杀的地方，血色干涸附着在两旁的山体上，下方的道路上，随着时间的沉淀，一年又一年撒下的鲜红覆盖了往日的黑沉。
文业铖也正是在此遇袭，虽已过去月余，但是文雅一来到这里，仿佛还能听到两军的嘶吼声，看到漫天的血.腥气。
往年岐军只驻扎在这条峡谷外面，因这地势险峻，多设有埋伏，易守难攻，文家军总能把他们阻挡在外。
但今年文业铖被骗出城，魏志明谎称镇国公已经在此等待，让他速去支援。
他等到的，不是镇国公，而是提前埋伏好的岐国大军。
而在此之后，齐律耶也顺利把营帐从关外转移到了关内，在城外不远处扎营。
而岐国若是派兵支援，按照他们目前掌握的情报，却是云国军队仍在关内负隅顽抗，在此处必然会掉以轻心。
毕竟，能这么大摇大摆进关的机会可不多啊。
……
岐国王宫。
大王完颜烈正在主位上喝酒作乐，欣赏着台下舞姬曼妙的身姿。
他笑着冲一旁的大臣说：“此女舞姿甚美，面容清丽，等我享用完了，就赏给你！”
那大臣连忙冲他拱手，“谢大王！”
谢完，他也直勾勾地向那个舞姬看去，眼神好像要黏在她身上，尤其是在薄薄的红纱裙下若隐若现的那一抹莹白，他吞咽了口口水，猛地灌了口酒掩饰着自己的失态。
完颜烈会意地瞥了一眼他兽皮裙下的凸起，满意地笑笑，继续享受着身后美人的按摩。
正当大厅里大家皆沉醉在佳人美酒的享乐中时，忽然一个不长眼的士兵破坏了此时的气氛。
他没有通传，直直地闯进了宫，半跪在坚硬的大理石板上，高声喊道：“报！收到前线密令！”
完颜烈不虞地皱了皱眉，前线形势一片大好，来了也都是捷报，他此时打扰他却是让他很是暴躁。
虽然不耐，但他也没有直接让他退下，命令左右把那封信拿上来。
既然已经被打扰了，那再屏退他也无甚意义，不如一起把这封信读出来，也让大家都见识见识他们的威风。
完颜烈想到此，面色由阴转晴，也不避讳旁人，朝拿信的那人颔首，“念！”
他愣了一下，领命把信打开，眼睛上下一扫却是瞪大了，他有些犹疑，斟酌之后开口道，“大王……”
完颜烈还等着和大臣们一起来欣赏这捷报呢，看他结结巴巴的，心里被挑了丝火气，声音也沉下来，瞪了那人一眼，并没有注意到他为难的神色，“快念！”
他被瞪了一眼，心头一颤，完颜烈心狠手辣，他却是不敢违背完颜烈的命令。但此信内容却是不该在这里读出来，只希冀一会儿完颜烈没工夫追究他的罪责。
他心一狠，战战兢兢念道：“大王，新来的死丫头阴险狡诈，我们的大军就要支撑不住了，请速来……”
“砰！”他还没念完，完颜烈就忍不住把酒杯狠狠地扔了出去，面色铁青。
“……支援。”他硬着头皮把信念完，赶紧退到一旁守着，不敢触他的眉头。
台下的舞姬被突如其来的酒杯吓了一跳，尖叫着四处散开。
完颜烈心头更是起了一股邪火，又拿起一个酒杯冲着正往外跑的一个舞姬的腿弯处掷去。
“啊！”那个舞姬发出一声惨叫，跪倒在大殿上，却是顿时摒了声，不敢漏出一丝一毫的呻吟，浑身抖成了筛糠。
完颜烈尤不解气，叫道：“来人，把她拖出去斩了！”
“是！”门外立刻进来两个侍卫，任凭那个舞姬如何挣扎哀求，还是将她拖了下去。
刚才念信那人看得一阵心惊，不禁对她有些怜悯，但更是庆幸她转移了大王的视线，自己免逃一难。
两边的大臣都噤了声，台下的舞姬见自己的同伴转眼间就人头落地，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但不敢发出一点声音，肩膀一耸一耸的，我见犹怜。
但完颜烈此时没有心情欣赏美人，只想把远在边关的齐律耶召回来审讯，他是干什么吃的，竟然这么快就打了败仗！
这火气他可以撒，但这事他不能不管。
如今他们意在京城，他倒是可以让齐律耶撤兵回来，但这前线的士兵有了喘息之力，恐怕事情有变。
要是京城那些软脚虾他倒不怕，但这文家军威名赫赫，他岐国将士就是因为他们才一直不得突防，如今吃了败仗，倒更说明他们的威力。
不得不防啊！
第八十一章 将门虎女（19）
沉吟过后，完颜烈还是决定出兵支援前线。
他们完颜家世世代代都在北疆，天气恶劣不说，这土地更是贫瘠。
他们也曾到中原看过，只一去，便发现原来他们只是井底之蛙，中原地大物博，有享不尽的珍宝和美人。
凭什么他们只能缩在北疆，每到冬季就缺衣少食，而中原人就一年四季都能吃到美食珍馐？
从那以后，完颜烈就萌生了占领中原的想法，这也是他的祖辈世世代代为之努力的。
如今终于有了机会，而且眼见就要成功了，他不允许任何人破坏他的计划。
完颜烈面目中露出一道狠色，布满了粗茧的大掌重重地落在岸堂上，从中裂开了一道缝隙。
他眼神下瞥，皱起眉一脚把它踢开。它受力碎成两半，落在不远处的地面上，立刻就有人进来把它搬走了。
这一派兵，就派了三万，已经基本上是留守的全部大军了，要是再不成，他非要扒了齐律耶的皮不可！
大军出发的很快，随行带着他们一段时间的粮草。
他们一路颠簸，但言行间并没有什么抱怨，只要能有一口吃的，这就不算什么。更别提大王说的中原遍地是黄金美人，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他们觉得此行就是去中原享乐的，但不是他们轻敌，而是中原人那种小身板，他们还真不放在眼里，就像他们那种弱鸡崽，他们一拳就可以打死两三个，根本就不在话下。
但令他们难以置信的是，齐律耶大将军竟然战败了，真是丢人！
这些蛮人怀揣着对中原人的不屑，渐渐靠近了新鹿关。
而文雅也早在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岐国大军慢慢靠近，来到了峡谷外面。领兵的大将赤木虽年轻气盛，但也知此处最易有埋伏。不过主帅齐律耶还在峡谷内等待着他们到来，云国的将士不可能在此处有所埋伏。
但是出于谨慎，赤木还是派斥候上前侦察。
斥候离开一会儿就很快回来了。
他向赤木抱拳道：“报！并未发现埋伏！”
他顿了顿，“峡谷内的营帐处正驻扎了齐律耶将军的人马，少说也有三万余人！”
赤木本就觉得此处不可能有埋伏，而斥候的话更让他坚信了自己的判断，既然齐律耶还在帐内守着，那么云国人就不可能突围在此处埋伏。
赤木一声令下，大军就浩浩荡荡地入关了。
他们聚在一起，有些人还在相互间开着玩笑，慢慢走到了峡谷中央。
忽然，一大片滚石从两侧的山上落了下来，他们行军时挨得紧密，每一块大石都压倒了一片人，让他们顿时就丧失了战力。
赤木见到这一幕，睚眦欲裂，同时，心跳如雷，他不是蠢人，他清楚地知道云国在此埋伏意味着怎么。
他们中计了！
派兵支援只是云国的阴谋，恐怕是想让他们派兵来送死！
即便内心的怒火熊熊燃烧，但此时最要紧的还是带兵从中脱险。
赤木努力静下心神，思量着办法。
此时入关只能与云国军队硬碰硬，一处在明一处在暗，他们恐怕讨不到什么好果子，不如及时止损，退出新鹿关。
赤木当机立断，下令道：“传我命令！撤退！”
岐国的士兵就算再渴望那美食珍馐，也不至于连命都不要了，他们连敌人都没见到，族人就一个个倒下了，心中也是惊慌不已。
此时听到赤木撤退的命令，总算是松了口气，瞬间调头往来时的路狂奔。
但这一路都有大石掉落，除此之外，更是有一波波的箭矢朝他们射来。
他们只顾得上奔跑，根本来不及抵挡。这些大石箭矢所到之处，都倒下了一片片的岐国将士。
赤木把这一切都尽收眼底，眼睛赤红一片，却无可奈何，他们连云国士兵的影子都没见到，反击根本无从说起。
只能尽早离开这条峡谷，躲过云国的暗算再说。
但文雅为他们准备的可不仅仅是这些。
岐国的部队人数渐少，也有人体力不支，队伍慢慢拉开了，中间熙熙攘攘的，此时再推落滚石的效果就大不如前了。
很快文雅命人停下了第一波攻击，她勾唇，“开始第二波攻击。”
眼见云国攻势渐弱，岐国的将士们都松了口气，但脚下没停，还是尽力地向外面冲去。
此时他们离入口处已经近了，他们心里爆发出一阵惊喜，脚下的动作也更快了。
但他们不过喘口气的时间，云国大军忽然卷土重来了。
一个个结实的大渔网忽然从天而降，把他们牢牢地罩在里面，与此同时，滚落的大石刚好落在渔网上，把它们固定住。
他们心情紧迫，一时竟然挣脱不得，疯狂地撕扯着渔网，心里一阵恼怒。
赤木作为领将，最先冷静下来，作下指挥，“快用刀把网割开！”
他们这才如梦初醒，用刀去割渔网，但这网罩地严实，刀被压在下面，动作上不太方面，而且这网不知道是什么做的，竟然这么结实，需要慢慢去割。
但文雅必然不会给他们逃脱的机会。
正当他们还在努力挣脱渔网束缚的时候，峡口入口处突然响起一阵冲杀声，黑压压的穿着盔甲的士兵向他们涌来。
原来，云国大军根本没有在峡谷内等着他们，而是早就躲在了入口处，只不过隐藏了起来，一直默不作声。
为得就是这一刻！
趁着他们都被困起来的时候，一网打尽！
云国的士兵并未使用刀剑，而是拿着红缨枪，他们的大刀根本无法从网下挣脱出来，但云国人的红缨枪却轻易地透过网眼，夺走了他们的生命。
这哪里是两军交战，这根本是一边倒的屠杀！
赤木一腔激愤，从网下挣脱，拿着大刀加入战场，一时无人能敌。
文雅在山上也看到了这个异类，武艺明显高于常人，杀人像切豆腐一般轻松。
文雅不可能放任下去，拿过一旁弓箭手的弓。搭弓射箭，箭上三矢一齐向他射去。
他仿佛背后长了眼睛，惊觉向后一挥，把箭斩落。
但就在他这动作间，文雅的下一发箭矢已经来到，狠狠地插入了他的心脏。
赤木不甘地抬头向上望去，却什么也没有看见，最后只在原地轰然倒塌，死不瞑目。
第八十二章 将门虎女（20）
文雅收弓，交还给那位将士。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文雅这番动作，没想到她竟然能三箭齐发，关键还是百发百中。
他训练了这么久也没有这功力，如果是由他来射箭，那么赤木很容易就可以把箭挥开，但文雅的射箭手法和速度却让他避无可避。
将士愣愣地接过弓箭，看着山下的战场，不时扭过头来看看文雅欲言又止，本来就在边疆风吹日晒显得黑红粗糙的脸颊硬生生地憋出了一抹违和的透红。
文雅正观察着下方的战况，没有分给他几分心力，虽注意到了他的异常，但也没有开口询问。
赤木一死，峡谷中的岐军更是慌乱无措，他们都是新军，练兵机会不多，这次上战场也可以说是赶鸭子上架。
来时他们还觉得中原人身材瘦小，弱不禁风，但此刻他们的认知被生生的扭转了。
不过扭转了认知又如何，他们可能就要埋葬在这峡谷中了。
刚才赤木还在时，他们还能按照他的命令努力突围，但这会儿赤木倒下了，他们失去了主心骨，一下子就慌了起来。
岐国人生来就没什么团结爱国的信念，他们能来也是为了大王许诺给他们的粮食珍宝。
此时他们更是各自为营，只想自己逃出去，保住自己的性命。
而文家军的军魂深深烙印在他们心中，他们时刻牢记着他们共退外敌，保家卫国的使命。
两军相较之下高低立现，一盘散沙注定敌不过拧成一股绳的精兵，更别提云国将士还处在优势地位。
岐国大军军心乱了之后，士兵更是左支右绌，抵挡不及便被一枪刺入胸腔。
三万大军铺开来是乌压压的一片，躺到之后更是层层叠叠堆叠在路上，道路上遍地是尸体。
文雅看去，是满目的鲜红。
原主的情感忽然动了一下，一股不可抑制的悲伤占据了文雅的心房。
她父亲当日领兵不利，那枉死的五万大军是不是比这一幕更加悲壮？又有那一抹鲜血属于他的父亲，又有多少亡魂日夜被困在这里，冲吼厮杀？
但这情绪只是一阵，文雅很快就整理好了她的情感，命令大军撤退，后勤军打扫战场。
这场战斗结束的很快，结束了刚才借给文雅弓箭的那个将士还回不过神来，看着文雅离去的身影暗自懊恼。
他刚才怎么没能说出口呢，他也好想学那一手三箭齐发啊！
他愤愤挥拳，连忙追了上去，跟上行进的大军。
云国将士虽刚刚经历一场厮杀，但心里的激动是无与伦比的，根本感受不到身体上的疲累，他们恨不得再和他们打一场，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这边文雅计划顺利进行，不仅全歼岐国派来的援兵，还缴获了他们带过来的几车粮草，正好作为他们的补给。
云国将士回城，稍作整顿休息，不日又将出发，等待他们的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文雅给了他们两日的休整时间，并非她不体恤军情，而是留给他们的时间实在不多，他们必须要在太子一行人回京时打到岐国王宫，才能避免完颜烈收到消息，有所提防。
两日后，文雅挂帅，站在高台上，一头青丝被高高束起，挽在头盔中。身上的铠甲在初春的暖阳下折射出刺眼的白光，给她镀上了几分凛冽的气质。
她不笑时，嘴角微微下压，面容很是肃穆，在士兵看来，却是再威严不过的样子。
说来也怪，文雅年纪轻轻，也不曾在他们面前发火，但那些士兵对她就是有一层天然的敬畏，不敢与她玩笑。
此时他们看着她的眼神一片火热，这就是他们的主帅，一个带着他们起死回生、逆转局势的奇女子，她还要带着他们做他们从来都没有想过的事情。
他们愿意把性命托付给她，永远追随！
文雅在台上环视着排列整齐的军队，眼中闪过满意，微微勾起唇角，平添几分柔和。
她朗声道：“你们知道，我们此行是要干什么吗？”
下面响起一片回答不一的喊声，“报仇！”
“洗刷屈辱！”
“攻打岐国！”
“……”
文雅很满意，正要把统一的口号给高喊出来，下面忽然响起了一道不和谐的声音，“为民除害！”
“噗嗤。”不知道谁先起了头，笑出了声，下面此起彼伏地响起一阵笑声。
文雅脸上也扬起了笑意，看来他们这文化水平还有待加强啊。
她压下嘴角的笑意，双手在半空中向下虚压。
大家噤了声，文雅才喊道：“我们此行就是要‘攻打岐国，以血洗血’！”说着，她一鞭子抽在了高台的地面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
台下士兵像是一下子被打了鸡血，高举着红缨枪，大声呼喊，“攻打岐国，以血洗血！攻打岐国，以血洗血！攻打岐国，以血洗血！”
“你们有信心吗？！”
“有！有！有！”将士们大声嘶吼着，目光坚毅地直视前方。
文雅清清嗓子，“岐国地处蛮荒，未经开化，我云国与他们本井水不犯河水，但奈何他们欺人太甚，烧杀劫掠，无恶不作。”
“于他们而言，他们是英雄，他们带回了抵御冬天的粮食；但于我云国百姓而言，这是灾难！”
“每年边关都会有无数人家因为岐国进犯流离失所，沦为流民，这是我云国的不幸！”
“而我云国又有多少好儿郎为了守家卫国，壮烈牺牲，他们是什么？是我们的战友！是我们的兄弟！”
“我们与岐国共处在一片土地上，我们更是占领了肥沃的土地，本不愿对他们赶尽杀绝，这些年来只守不攻，绝不踏进他们的疆域一步。但是他们一而再再而三地来犯，如今更是觊觎我云国大好江山！”
“我们此行，就是要把他们施加于我们的痛苦，百倍奉还！”
“百倍奉还！百倍奉还！百倍奉还！”将士们听着文雅的一番话，想着他们死去的兄弟，响起这些年日夜不眠的军旅生涯，眼睛里渐渐莹起泪光，咬牙切齿地大声跟着高呼。
第八十三章 将门虎女（21）
文雅留了一部分人镇守边关，点了一万五千的士兵随她出征。
岐国不似中原人口密集，他们气候恶劣，而又稀缺粮食，新生儿往往熬不过缺食少衣的凛冽寒冬。
他们虽然疆域广阔，但人口稀少，不过就算再稀少，一整支军队浩浩汤汤的出发也势必会引起骚动。
但文雅从未想过与他们硬碰硬，对没有国家概念的人而言，利益总是会比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重要。
文雅带着大军和一车车的粮草开始赶路，他们主要在夜间赶路，此时岐国臣民多已入睡，此时跋涉最为隐蔽。
而他们白日便找一处荒原停顿休整，事情比文雅想象中的更顺利，几日以来竟然无人发现他们。
也可能有人发现了却浑不在意，岐国人大多都对这些异动不以为意，全然没有告知上级的意愿。
时间一晃，文雅便来到了距离王宫最近的一个城池——麓城，只要穿过这座城市，便是岐国王城所在了。
而另一边，太子和文耀林也带兵赶到了京城。
太子有皇上亲笔的手谕，可以带兵进城，无人能拦，守城的侍卫看见太子并不面熟。
他平日里根本接触不到什么达官显贵，更别提太子了。但他可认得太子的令牌，这些贵人们的身份特征自打他第一天上任来就被耳提面命，千万不能得罪，此时他一下子便看直了眼。
赶紧报给了守城的长官，也不敢多作为难，生怕引火烧身。
守城的正是老熟人李阳，他本来是要负责监视镇国公府的，但此时正是用人之际，再加上陛下对文家本来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就干脆过来守城了。
这事儿隆清帝未必不知，但也没有发作，就随他去了。
李阳认得太子，更认得国公爷的副手文耀林，虽说他俩是平级，但他敬重国公爷，对他身边的人也多了几分尊重。
见到太子和文耀林，李阳眼睛一亮，赶紧迎了上来。
但他很快就意识到症结所在，步子顿了顿，如今前线战力吃紧，太子怎么和边关大将文耀林一起领兵回京了？
他渐渐停了下来，冲太子行过礼后，忍不住问道：“殿下，你们这是……？”
他话没说完，言语间眼神适当地向后方的军队飘去，未尽的语意唐世轩一眼看去便知。
他没有向他解释，只淡淡道：“此行回京有要事禀报。”
李阳明白太子这是不准备告诉他了，心上好像被猫爪挠了挠，有点急切，但也对太子无可奈何。
得，您官大，您说了算。
他也只敢在心里小声哔哔两句，冲文耀林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就命人放行了。
太子不再多留，城门一开便领兵进京了。
他本来可以把军队放在城外的兵营里，他和文耀林几人赴京并不惊动任何人。
但他要的就是让他们自乱阵脚，露出破绽。
想来他们此行定会让京中的线人摸不着头脑，就是不知文雅那边进展如何了。
这个念头在唐世轩脑海里只是一闪而过，现在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第八十四章 将门虎女(22)
太子等人一进京，文耀林便带着队伍去了镇国公府，和李阳麾下的小将简短交代了几句，就进府传人通报文老太君。
徒留小将一人在府外好奇地往里张望。他都在镇国公府外守了月余了，每天都无所事事。
这里不是皇宫，在这个节骨眼上京中也没有哪个势力非要拿她们开刀，触当今圣上的眉头。
他上峰逮着个机会就跑去守城了，如今他就天天带着一群耷拉着脑袋的士兵溜达来溜达去。
可今个儿不一样，这老镇国公的得力将领文将军突然从前线回来了，他和李阳心中所想相同，这前线的阵势到底如何了？
文府的小姑娘出征的时候前线还正吃紧，虽未明说，但也可以猜到文家军已是强弩之末，这文将军怎么就回来了？
但不管他怎么想，都没有人回答他，一个小兵见他盯着文府的大门看，也凑过来神神秘秘地问：“大人您知道这左将军为何回京吗？”
我要是知道我会在这盯着门看啊？
小将没好气地晲了他一眼，到底没说出来，脸一板，“不好好巡逻在这开小差是吧？”
小兵正想和他探讨一番他的大胆猜测，闻言苦了脸，如同霜打了的茄子，讪讪地退开溜走了。
小将瞥了一眼他退开的身影，继续盯着文府大门，下意识地架起胳膊，揉搓着无须的下巴。
文耀林乃文家的家生子，与文家关系亲近异常，由于文老将军的缘故，文老太君对他更是看重，此番他从前线回京，大家也是十分激动。
另一边太子唐世轩带着随从回了皇宫，面见圣上，这一闹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前线的将军带兵回来了。
老百姓们倒是无感，虽没有提前通告他们恭迎将军凯旋归来，但看见他们回来，就觉得这仗打赢了，心里也稍稍放松。
文家是他们的保护神的念头更是深入人心，看这不就又赢了吗？他们可不懂那些弯弯绕绕，谁能保护他们，他们就认谁，要是皇上要斩了文家人，他们第一个不愿意。
但对于心怀鬼胎的人来说，今天的夜注定难眠，一时之间，京中暗流涌动，各种妖魔鬼怪都跳了出来。
对于这些，故事的主角太子在宫中与隆清帝叙事，而文耀林则入了文府，闭门不出，带来的军队就随着那小将吃喝。
那小将走的都是兵部的账，如今的兵部尚书抠缩，给他们的预算本就不多，这突然多了一千张嘴，小将是敢怒不敢言。
他悄摸摸地暗示了上峰李阳，可李阳就是眼观鼻鼻观心，话里话外都是让他自己看着办，不成就不给他们吃喝，把他们饿死。
小将听了这话像是吞了苍蝇一样恶心，我要是敢把他们饿死我还会来找您？更别提他们一个个脸皮厚的很，不用他说就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他们回来的第一天，伙房还是按照之前的标准做了饭，结果他们一个个像是饿虎扑食一般，那天的伙食都进了他们的肚子还没够吃。
最后还是伙房加急又备了些饭菜，才裹住他们的肚子。
难不成是前线的粮草都被他们吃完了，没办法文家小姐才把他们送回来？
虽然故事的主人公不出门，从这些小兵嘴里也打探不出消息来，但稍有几分机敏的人已经派人去往前线打探消息，一封密函也乘着快马奔向荒芜地北方。
……
文雅等人此时已经兵临城下，却不是被拦在麓城城外，而是穿过了麓城来到了王城脚下。
麓城城主完颜靖乃当今大汗的宗氏，不然也不会由他来守这出了王城以外最重要的麓城。
但二人积怨已久，这么说倒也不准确，而是完颜靖单方面地对完颜烈生出恨意，完颜烈却不以为意，浑然不觉自己做错了什么，还自以为补偿了他，他活该感恩戴德。
原来，完颜靖本有一青梅竹马，那是他武师傅的女儿依娜，二人早已互诉衷肠，表明心意。
待到完颜靖长大成人，更是娶她为妻，但完颜烈某次在宫宴上看到了她。
虽然她长得不是很出色，但与这北疆女子格外不同，温柔小意的样子与中原女子有得一拼。
完颜烈尝遍了泼辣豪放的大餐，心里一动，忽然想要尝尝这清粥小菜。
当晚就把依娜留了下来，对完颜靖只说可敦把她留下来住一晚，说些体己话。
完颜靖虽是心生疑窦，这可敦与依娜从前并无交集，怎么要把她留下来，但也并未多想，依娜生性腼腆，不喜与外人交谈，只想着第二日早一点去王宫接她回来。
可谁知第二日他还未去王宫，就等来了一封任命书，他都不知道他怎样稀里糊涂地赶到了王宫，看到了一具盖着被血浸地黑红的白布的冰冷尸体。
他面色冷然地伸出手，稳稳当当地揭开了白布，果然，是依娜的脸，她的脖子上，还有一道深可见骨地扎痕，就是这道伤口让她一命呜呼。
完颜靖自从看到了尸体，从始至终都很冷静，包括亲手盖上那块白布，看着完颜烈抱怨依娜太过刚烈，扰了他的兴致，他一句话都没说。
哪怕是完颜烈如同施舍般任命他为麓城城主，作为他的补偿。
直到走出王宫，完颜靖才笑了起来，没有一丝喜意，眼里是深深的恨意和疯狂。
他早知这位王兄生性风流凶残，稍不如意便以杀人为乐，而后宫的美女大多也是强抢来的。但他从未想到，他会把手伸到依娜身上！
这可是他的亲弟媳啊！
他们自古以来确有子承父妻、弟承兄妻的习俗，但他还活着啊，他怎么敢？
完颜靖心里对完颜烈的恨意愈演愈烈，但恨的越深，面上越是不露分毫，完颜烈更是觉得不过一个女人而已，除了城主之位，还赐给了他几个美女，个个都比依娜漂亮火辣。
完颜烈虽行事凶残，但他确实为岐国弄来了粮食，不过近几年镇国公对他们严防死守，完颜烈能抢来的粮食越来越少，他的作风引起了很多人不满。
而为了今年开春这一仗，冬天给城民供应的粮食更少了。
完颜靖知道，他的机会终于来了。
第八十五章 将门虎女(23)
文雅知道岐国积弊已久，本意是想用利益迫使麓城城主打开城门放他们过去，但谁知完颜靖出奇地配合，不等文雅说完条件就一口答应，还主动加入了他们。
听着完颜靖说着他的计划，文雅虽是心智坚定也不免恍惚，这真的不是他们云国派来的卧底吗？
怎么比她还熟练，说着说着还把自己给激动哭了。
完颜靖幻想这一天已经很久了，所有的细节每天都在他的脑子里一遍遍重演，他做梦都想把完颜烈千刀万剐。
他本来也是要趁着王城兵力薄弱攻入王宫，拉完颜烈下位，但没想到完颜烈派了十几万大军去剿杀的云国军队不仅没有被剿灭，竟然还一路北上，来到了他的城外。
不过这样也好，有了他们，他的计划就会更顺利的进行，他无意与云国交恶，要是趁此机会与他们形成联盟倒也不失为一件喜事。
接下来的一切，顺利地不像话，文家军甚至怀疑他们还在梦里，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王城与麓城挨得极近，要想来到王城，必须从麓城穿过，可以说，麓城就是王城的一座天然屏障。
这么多年来，王城一直安然无恙，就是因为云国向来以和为主，很少主动出兵攻打岐国，而他们若是真来了，也要先攻下麓城再说。
在完颜烈心中，完颜靖就是一个懦夫，人总是不会和一只虫豸计较。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背叛他，根本没有防范他的意识。
以至于文雅带领的大军和完颜烈十五年来偷偷组建的军队就藏在城门不到二百米处，王城的斥候却一无所知。
守城人主动打开了大门，放完颜靖进城，看到他们突然暴起抽刀砍过来的时候，才意识到不对，但为时已晚。
城外的大军已经等候多时，不用下令便冲向了城门，如入无人之境。
为了攻打云国，完颜烈可谓是苦心竭虑，谋算已久。
前段时间齐律耶忽然来报说前线吃紧，让他恼怒不已。但为了他的大业，他还是把王城最后的兵力派了出去。
这一天不知怎么的，完颜烈总是有些心悸，连看美人都没了兴致。他恨恨地把桌子上的东西扫落到地上，舞姬们赶紧停下，俯首跪在了原地。
桌子上还有一个酒樽没有扫落到地上，完颜烈看得心头一阵火气，抓起来就扔到台下，砸中了一名舞姬的额头。
她发出一声惨叫，缓缓昏倒在大殿上。其他舞姬更是噤声，生怕殃及池鱼，拉扯到自己身上。
完颜烈心中郁气稍稍发泄，倒也没刚才那么焦躁，心情平复了不少，可一看到那名昏倒的舞姬，就觉得晦气地很，喊侍从进来把她拖下去。
可他连喊了几声都无人应他，整个宫殿里空荡荡地，四面八方传来他自己的回声。
完颜烈紧锁眉头，看上去更是一脸凶相，他走下台来，舞姬们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开始抖动。
他这次没有再追究她们的事情，而是气势汹汹地走出大殿，想要找侍者问罪。
但一出门，就看见在宫殿外等候的完颜靖。
他皱起眉头，质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完颜靖扯起嘴角，却是皮笑肉不笑，看不出分毫笑意，“王上还要装傻吗？”
完颜烈一出宫殿看到他身后的军队就懂了，但他不敢相信，他一直不放在眼里的虫豸当真敢反咬他一口。
完颜烈黑了脸，面色阴沉地看向他，还在试图威慑，“我看你敢？”
完颜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足足十五年了，他做梦都梦着这个场景，而今天，他终于有机会替依娜报仇雪恨了。
这一路攻来，文雅和完颜靖几乎没有遇到什么阻碍，完颜烈的臣民闭门不出，而王宫里的人因为他凶残的作风早已人人自危，更别提替他卖命，让他安然当着他的可汗，整日以折磨他们为乐。
几乎没用多久，王宫里的人就跑的跑，投降的投降，还有人好似不经意地告诉他们大王现在在哪。
完颜烈究其一生，自以为非常伟大，给岐国百姓抢回了粮食，让饿死的人口大大降低，但最后杀死他的还是他们一个个手上的无形的刀。
他没想到他的一生竟然这么失败，竟然没有一个人在此刻愿意做他的挡箭牌。
完颜烈经过一番垂死挣扎，还是被擒拿住了，胳膊被反剪在身后，不停地挣扎着。
他不怒反笑，“你倒好大的胆子，没想到我完颜烈风光一世，最后竟然栽在了一个臭虫手上。”
完颜靖不管他说了什么，内心都毫无波动，除了报仇雪恨，其他已经不能波动他的心痕。
完颜靖准备了十五年，但更朝迭代只在一瞬间，作为王氏宗族，他顺理成章地坐上了可汗之位。
但他并没有想象中的激动，依娜被辱自尽以后，完颜靖就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如今一朝大仇得报，他却不知道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前面生骑马追鹰，正当时娶妻收心，后半生为报仇而活，他早已不知道他为什么一定要杀了完颜烈，但这是他的执念。
文雅虽是与完颜靖合作，却也是一直提防着他。
转瞬间，岐国王位更迭，文雅的身份也转了一个弯，成了云国派来出使岐国的使者。
她提出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求岐国撤回偷袭白石关的五万大军。
对此，完颜靖无可无不可，他根基不稳，一开始就没有和云国结仇的打算，那么撤回五万大军未尝不可。
当下他就书信一封，用老鹰送至前线，以防万一书信被截获，更是取了虎符，派人前往白石关。
文雅也已向隆清帝去信一封，但等皇上看到估计还要些时日。
但如今文家军刚好经历了这场内战，岐国想要恢复过来还需要修身养息，正是谈判的好时机。
文雅在各个方面都大致列出了一点建议，写了个提纲，和完颜靖谈一谈，拖一下时间。
但没想到文雅存着拖时间的敷衍念头，而完颜靖更是明显的心不在焉。
“你意下如何？”文雅突然问道。
第八十六章 将门虎女(24)
“嗯？”完颜靖被文雅打断了思绪，自然地把眼神投向了她，一脸诚恳，好像真的在认真倾听文雅提到的条款。
谁知文雅没有再开口，只是默默地与他对视。
完颜靖很快反应过来，刚才她好像在问他“意下如何”。
他略微颔首，面色不怒自威，缓缓吐出一个字，“可。”
文雅闻言嘴角微微勾起，身子放松下来，状若无骨地靠在了椅背上，言语间满是轻佻，“大王，我可什么都没说呢。”
完颜靖怔愣了一下，眉头皱起，低头思考了一会儿，扬起脸道：“我无意于可汗之位。”
文雅状若苦恼地盯着完颜靖，脚下却毫不客气地翘起了二郎腿，看得完颜靖眉毛跳了三跳。
她轻轻地叩着桌面，发出有节奏的闷响，“大汗与我说作何呢？难不成要我一个外人替您挑一个继承人？”
她说着，笑意映在脸上，可却浮于表面，眼底一片漠然。
完颜靖默不作声，文雅不动声色地盯着他的面容，一时间王殿内针落可闻。
这时，文雅突然站了起来，双手撑着桌面把身子向前倾，压迫性地逼近完颜靖。
“大王，城门是你开的，完颜烈是你杀的，王位是你继承的，这些不用我一个外人来教给你吧。”
完颜靖看着文雅犀利的眼神，目光稍稍躲闪，文雅却不给他这个机会，一把掐住了他的下巴，不等他发怒，就接着说道。
“完颜烈生性凶残暴烈，在他治下虽臣民惶恐不可终日，但他这么多年没有被推翻就是因为他能拿到粮食！”
“而你，打着复仇的旗号杀了完颜烈，却不想担起大汗的责任，你配吗？”
说完，她一把松开掐着他下巴的手，又掏出手帕仔细擦了擦，仿佛碰到了什么脏东西。
完颜靖脸色阴晴不定。
文雅的话句句诛心，而她擦手的动作更是深深刺痛了他。
完颜烈当初也是这样，把他当成了一条臭虫，抢了他妻子拿一个城主之位来打发他。
“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完颜靖低头敛眉，让人辨不清神色，但语气间已经带出了几分杀意。
文雅轻笑一声，嘴角挑起一个弧度，“怎么？被刺痛了？我有一句话说错了吗？你若杀了我，我便敬你是条汉子。”
完颜靖没有作声，文雅接着说道：“你说你无意于大汗之位，这真的是你心里所想的吗？那你为何不在继任大汗之位的时候就提出来，继任可没有人逼你。”
“你不过是害怕罢了，你十五年前就是个懦夫，十五年后依然如此。”文雅说话间有些失望，轻叹了口气。
完颜靖终于忍不住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大声驳斥，“我不是！我杀了完颜烈！”
“杀了他又如何呢？依娜已经回不来了。”
完颜靖一哽，双目已是赤红，他可以杀了完颜烈，甚至杀了可敦，，但都换不回依娜。
文雅放缓了语气，“逝者不可追，斯人已逝，但当下你继任大汗之位已成定局，你有那么多臣民，他们都需要你。”
“当年依娜被辱，是你羽翼未丰，尚且不能护住她。但如今你有了这莫大的权利，他们作为你的臣民，你忍心看着他们一个个饿死街头吗？这与当年有何区别？”
文雅虽是在劝他，但句句都戳在他肺管子上，让完颜靖又想起得知依娜死讯时的绝望和面对完颜烈的无力。
他自觉他不想做这个劳什子大汗，但他还是骗不了自己，他想要证明自己，证明自己比完颜烈强一千一万倍，证明自己不是一条臭虫。
然而，他却害怕自己搞砸了，只假装自己大仇得报，无欲无求，但仍然不甘心就这么认输。
文雅在一旁观察着完颜靖的神色，看到他脸上的痛苦和不甘，适时出声道：
“我们结盟吧，你可以比完颜烈做得更好。”
完颜靖抬起头，“我当然比他做得更好！”
看到完颜靖终于醒悟过来，文雅也不再瞎操心了，不过之前列的提纲她当着完颜靖的面给撕了。
“这是我的诚意。”
完颜靖有些错愕，他却是不知撕掉这几张纸算什么诚意，脑海里费劲地思索着，脑子快打上了结。
文雅以为他是难以置信，从容地坐回椅子上，“我会列出一份双赢的条约，我相信，以后岐国人不再吃不饱饭，而云岐两国之间也不再有战争。”
完颜靖很快把刚才的迷惑抛诸脑后，咀嚼着文雅的这两句简短的话。
话虽简短，但却是两国人最朴素真切的愿望，描述了一副美好的蓝图。他只要想起有那么一天，就热血沸腾。
但热血沸腾之后，很快又凉了下去，就靠面前这个小姑娘解决两国由来已久的矛盾？完颜靖不禁稍稍质疑。
但他被未把质疑谁出来，只放在肚子里腹诽，由着她去写什么条约，等到时候再说也不迟。
两个人一个信心满满，一个默不作声，交流起来倒也像模像样，很快两个人就结束了会谈，文雅也去写那份注定流传千古，在后世被称作云国和平理念鼻祖的“丁酉条约”了。
……
却说京城在太子和文耀林领兵归来之后就暗流涌动。
一封书信也被太子的人给截获了，承到圣上面前。
“父皇。”唐世轩立在一旁，看着坐在龙椅上，不停用手揉捏着太阳穴，疲惫不已的隆清帝，不由得低声呼喊了一句。
隆清帝稍稍坐起身子，冲他摆了摆手，“无碍。”
他看着面前的密函，叹息一句，“我只是没想到，他竟然还不收手。”
唐世轩敏锐地捕捉到了皇上话语间的意思，不由得问道：“父皇是何时知道的？”
隆清帝把密函压到了角落，靠到椅背上，“他近日里做得太大胆了。”
“我知道老五自幼在宫中倍受忽略，他怨恨我是在所难免的，但我也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大胆，不惜用云国社稷做赌。”
“世齐这孩子啊，勇武谋略都不缺，但他却没有仁德之心啊。”
“这差一点，云国百姓便流离失所了。”
“有父皇在，不会有这一天的。”唐世轩宽慰道。
第八十七章 将门虎女(25)
隆清帝听着他的话，之前的郁气一扫而空，不禁开怀地笑了，“朕是没那本事了，但你们这些小辈，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说着，隆清帝面目一肃，“去，把罪臣唐世齐捉拿归案！”
“是！”
唐世齐见自己事情败露，没有多做抵抗便被捉拿归案了。
最后，隆清帝把他贬为庶人，罚他一生看守皇陵。
原来，完颜烈想要吞并云国的心早已有之。
唐世齐的母亲是岐国送来的舞姬，意外怀了龙子，但生产后很快便撒手人寰，只留下了尚在襁褓中的他。
没有亲母照料，也没有外家依靠，他自幼在宫中饱尝人情冷暖，哪怕是个小太监都可以肆意欺辱他。
直到有一天，完颜烈的人找到了他，问他想不想要登上这云国皇位。
唐世齐知道，即便他再出色，可只一条生母地位卑贱，他就一辈子也当不了皇上。
他答应了完颜烈联手，对于联手之后完颜烈可能撕毁合约，吞并云国，他心知肚明。
但他不在乎，只要能让这些高高在上的人露出那样可怜的一面，他只一想便兴奋地发抖。
而魏志明的叛变则是意外之喜，他们本想在文家军中安插一些他们的探子。但没想到魏志明早已不满镇国公，甘愿配合他们。
计划意外的顺利，那一战，便坑杀了云国五万大军。
唐世齐在京中看到这条消息，笑得差点背过气去，只等计划一步步执行，到了岐国大军兵临白石关，他打开城门，横扫京城。
几日后在朝堂上听闻皇上要派文家一个小丫头去往前线，他是嗤笑的，想到小时候她抽他的那一鞭子，对此他乐见其成，顺着隆清帝的意思同意了他的安排。
一个小丫头片子，到了前线，不捣乱就感天谢地了，父皇还真是天真啊，最好她战死在前线，这才完美呢。
但千算万算，唐世齐都没有想到，他自以为缜密的计划却毁在了一个他看不上眼的小丫头片子身上。
不过没关系，岐国大军马上就要来了，岐国人生性勇猛，即使没有他里应外合，云国也逃不过这一劫的。
抱着这样的想法，唐世齐自在地去了皇陵，只等哪一天岐国攻下京城，他就又重见天日了。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他等了一辈子，都没有等到这一天。
解决了心头一患之后，隆清帝听到太子从前线带回来的消息，当机立断，传令下去，命令文耀林和太子共同练兵，不日抵抗外敌。
时间紧迫，算算日子，岐国大军这几天也要兵临城下了，文耀林没有惊动外面守着文府的将士，连夜赶往了白石关。
这边文耀林与太子紧锣密鼓地操练着士兵，虽说这些士兵多未真正上过战场，但平时也多有操练，倒也勉强可用。
但文耀林左等右等，却是等不到岐国大军，派出去的斥候也未曾觅到岐国士兵的踪迹。
怕不是猜测有误？岐国的兵力还集中在岐国王城？那文雅不就危险了？
文耀林和太子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担忧。
正在这时，一个小兵来报，“宫内传令过来，命太子殿下和左将军速速回宫。”
他们刚想到文雅可能面临的境遇，宫内就传来了消息，一个想法占据了他们的脑海。
不可能！文雅机敏聪慧，不可能会……唐世轩想到完颜烈的残暴，心中也有一丝拿不准，只祈求不是文雅遭遇了不测。
到底如何，等到他们进宫面圣之后就大白了。
他们火速赶回了皇宫，一进入御书房，瞥到隆清帝面上的喜色，心中不由松了口气，看来是件喜事。
二人行过礼后，隆清帝含笑把那封密函递给了他们。
唐世轩接过来，扫了几眼，眼神不由得定住了，字斟句酌地去看这再简单不过的几句话。
看着太子这番作态，文耀林的好奇心也被勾起来了，轻轻唤了一声，“殿下。”
唐世轩把密函交给他，面上还是难以置信，事情竟然进展地如此顺利？那五万大军说不来就不来了？
文耀林看完内容，也是咋舌不已。他早就知道文雅非池中之物，但没想到她不光能力出众，这运气也是超群。
这么简单就化解了这次的危机。
等他们看完，隆清帝递上另一份密函，却是文雅后来写的想要全权代理云国与岐国建立外交关系的书信。
信里只提出了一个大概的构想，并未列出具体的条款。但任谁来看，都会觉得文雅的这副画面美好极了。
太子最先明悟过来，看向隆清帝，他冲他微微颔首。唐世轩松了口气，他知道父皇这是同意了。
隆清帝喜欢文雅最开始只是因为她合他眼缘，又是小时挚友的孩子，而且难得她还不怕他。
等她稍长大一些，会撒娇了，就那样什么也不说看着你，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就想让你把心肝都掏给她。
可以说，对他待文雅比对待他任何一个皇子都要上心，哪怕是太子，在文雅面前也要逊色三分。
这文雅越长大，他和她相处得越多，他就越喜爱她，所以在她提出想要上前线之后。
他没有直接否定她，觉得她是小孩子瞎闹，而是信任她，愿意给她一个机会。
果然，文雅没有辜负他的信任，这两封密函就是对他付出的信任的最好的回报。
同样地，这一次，隆清帝依旧想要信任文雅。
这个昔日里刁蛮任性的小姑娘，已经长成可以独当一面的大将军了。
文雅想要去试，隆清帝便放手让她大胆去做，左右不过一纸合约罢了，这些年两国撕毁的合约还少吗？
文耀林虽对文雅描述的景象十分向往。打了那么多年仗，他最期望的，就是和平。
日复一日的流血流汗，看着麾下的战士一去不返，渴求和平的念头愈演愈烈。
如今文雅让他看到了希望，虽说文雅不过二八年华，但他在她身上看到了无限可能。
即便这次不成，只要文雅信念一日不该，他们就会一同朝着这个方向不断摸索。
第八十八章 将门虎女(26)
文雅在岐国逗留了一月有余，最终敲定了两国合约。
完颜靖看到合约之后，再也不敢对文雅有一分一毫轻视，如果这副愿景能成真，他甘愿俯首称臣，归顺云国。
他与文雅定下五年之约，若是五年后岐国百姓可以吃饱穿暖，那么他愿意卸掉可汗之位，把岐国变为云国版图的一部分。
文雅归来时，京中百姓皆是夹道欢迎。
枣红马上的那一道丽影，不知乱了谁的眼。
文雅领在大部队的最前面，迎面看见了隆清帝和太子等人。
待到近前，她利落地翻身下马，半跪着冲圣上抱拳，朗声道：“微臣幸不辱命！”
隆清帝上前一步把文雅扶起，含笑道：“有乃父之风啊！想来他们在天之灵也会感到欣慰的。”
当日，文雅被封为一等镇国公，赐黄金万两，福禄双喜一对，良田千顷。
文雅此后一直负责岐国与云国的通商和练兵事宜，她做这些事情的时候都毫不避讳地把文彦带在身边。
耳濡目染之下，文彦小小年纪就长成了不输于文雅的将才。
……
“……在文雅的努力下，岐国与云国全面通商，最终岐国归顺了云国；同年，文雅幼弟文彦带兵讨伐南疆，收复了早在云国开国时便割据出去的版图，云国正式完成了大一统。”
历史老师讲到这，停了下来，推一推眼镜，勾起一个隐秘的微笑，“这里要考。”
“啊——”讲台下哀鸿遍野，文雅做过的事情太多了。
以二万兵力驱退岐国大军，又奇迹般地与岐国结为联盟，后来更是让他们俯首称臣。还培养出了她的幼弟文彦，接替了她镇国大将军的位置。
这些都是她军事上的成就，就先不说了，她还想出了适合云国与岐国的通商形式，让两国人民互惠互利、各取所需。
除此之外，在太子唐世轩继位之后，她竟然还参与了朝政，与他一同开创了“景元盛世”。
更让人惊叹的是，她大力发展教育，她在世时，一批批人才不断涌现，开启了文思和智慧的碰撞。
她是政治家、教育家、军事家，还是第一个登上政治舞台的女性，他们就要一遍遍去看她在这里面的成就，时间节点都要记得一清二楚。
没办法，谁让她就是云国实现大一统的转折点，好气哦！
不过在埋怨之余，让他们最感兴趣的，还是文雅的风流轶事。
正史上没有对她的感情生活多做描述，只说她终生未嫁，在鼎盛时期激流勇退，晚年与青灯古佛长伴。
但翻看野史，却有很多关于她的情感经历的记载。
有人说文雅和当时的太子殿下，也就是后来的明贞帝唐世轩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在文雅出征时，两人更是暗生情愫，私相授受。但最终明贞帝背叛了他们的爱情，抛弃了文雅，所以文雅才会激流勇退。
也有人说文雅晚年吃斋念佛是因为明贞帝觉得文雅权利过大，文雅为了文家考虑，只得称病。
也有人说其实文雅和被废黜的五皇子唐世齐有过一段隐秘的情感，但文雅不能忍受自己祖祖辈辈守护的国土流于他手，终是选择了大义。
不过他们最深以为然的一个版本却是：文雅一生游走在众男人间，早年隆清帝将她视若珍宝，才有了她以女子之身，仅仅二八年华就暂代大元帅出征抗敌；而太子唐世轩也对她心悦已久，不顾众大臣的阻拦，坚决推行文雅提出的“变法”；还有岐国可汗完颜靖，这都为她放弃了国家，这不是真爱吗？
至于为什么文雅会退出朝堂，这就更简单了，渣女嘛，玩腻了不就要抛手了。
但这也只是他们一点暗搓搓地腹诽，不管怎么说，文雅都是被记载在史书上，受万人敬仰的开国第一女将军。
文雅躺在雕花木床上，依稀看着周围人的悲泣，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但她这次离世后，再睁眼却到了一片白茫茫的空间。
文雅的意识逐渐恢复，上一世老去后身体机能在不断下降，大脑也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尤其是在死亡的那一刹那，她明显可以感受到生机不断流逝的那种恐慌感。
而现在，文雅缓缓抬手，把它移到胸口，掌下心脏有力的**预示了这具年轻躯体蓬勃的生命力。
一旁的多多看她都醒来这么久了都没有发现它，忽然就不开心了，一个大白球飞到文雅眼前开始疯狂地闪烁起来。
文雅看着那个不断闪烁着彩灯，像极了劣质流水线产品的玩具球，一时无语凝噎。
多多看她终于折服于它的王霸之气，满意地晃了两下刺目的白光，好像是在点头一样。
“宿主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还会说话。文雅收回刚才对它的评价，虽然外形粗制滥造了一点，但好歹会飞，还会说话，也不算那么垃圾吧。
多多讽刺了文雅一句，可她却不回话，果然是心虚了吧！多多新学的杠精语录无处发挥，只能叹一声无敌是多么寂寞。
它决定还是先办正事吧，到了下一个世界他就可以继续充实自己了。
多多正色起来，在文雅看来就是白球向上飞了一点，光芒变得刺目起来。
文雅被刺地眯起了眼睛，微微偏头躲开它的光芒。
多多看着她的动作急了，“宿主怎么不认真呀，你怎么这么敷衍我！”
“……”
“你太亮了。”
“……”
白球一下子黯淡下去，落在床上，多多的声音也变得无精打采，“现在好了吗？”
文雅忍不住微微勾起唇角，从床上坐起，把白球抱在怀里，启唇道：“好了。”
多多可疑地闪烁了两下红光，才说道：“这个世界我们获得了好多能量！好多好多，宿主你太棒了，超额完成了任务，委托者非常满意！”
“不过，嘿嘿，”多多奸笑了两下，“能量要二八分哦～”
文雅揉搓了一下怀中的球球，自然地接道：“我八你二。”
多多闻言一下子挣脱开她的怀抱，“我八！你二！”
说完，文雅眼前一黑，意识又逐渐消失。
耳边是多多得逞地笑声，“宿主下一个世界继续加油哦～”
第八十九章 远离家暴男(1)
文雅再次醒来，就依稀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虽然她每到一个世界，之前的记忆就会变得模糊，但她得到的知识和技能是一直印在骨子里的。
而她上一个世界驰骋沙场，对血腥味极为敏感。也许常人分辨不出如此淡的血腥味，但文雅能确定有人受伤了。
而接下来多多传输给她的原主的记忆，也印证了这一点。
文雅的妈妈孙伊人是一个非常温柔贤淑的女子，但从未踏进社会一步。打文雅记事起，就一直待在家里，很少外出。
印象里，母亲孙伊人总是喜欢温温柔柔地笑着，即便是她惹她生气了，她也只是嗔她一眼，就把她搂进怀里，摸摸她的头发，一点也不怪她。
她最常看见的，就是母亲的笑，不管是外面嘴碎的邻居编排母亲，还是夜半母亲被打得遍体鳞伤，总是对她露出一个温柔地笑，好像在说：“没关系的。”
是了，孙伊人看着或愤怒、或恐慌、或难过的文雅，总是会对她说一声，“没关系的，妈妈没事。”
文雅就以为她真的没事。
孙伊人自幼被父母宠爱着长大，虽然七八十年代大家都不富裕，但她的父母在当时是双职工，每个月的工资加起来，在当时也是一笔不菲的数字，足以让他们三口之家过得很好。
孙伊人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性子被养得有些软儒，从小幻想着长大后能嫁给一个像乔峰那样的大英雄。
她长大后就遇到了在炼钢厂上班的文化。
文化是个一米八的大高个，在炼钢厂上班，练出了一身的腱子肉，看上去就特别有安全感。
初遇那天，就是孙伊人在上学路上不小心摔倒崴到了脚，文化主动站了出来，把孙伊人背到了诊所。
孙伊人趴在他的背上，看着他宽广的后背，隔着衣服都感受到了身下的健壮，不禁羞红了脸，悄悄想：这就是我的大英雄了吗？
虽然孙伊人还在上学，不谙世事，但她听过她母亲讲述给她的他们的爱情故事。
就算在那个落后挑剔的年代，他的父亲依旧是母亲大胆追求到的，她告诉她，“爱一个人就要大胆去追。”
她把这个仅仅有过一面之交的男人当成了她可以托付终身的对象，从此人生走向了一个错误的轨迹。
孙伊人打听了他的消息，知道他在炼钢厂上班。
每天早上上学前就去炼钢厂找他，给他送她亲手做的爱心便当，久而久之他的工友们都知道了文化这个糙汉还有这么一位佳人在追，每每她一来就起哄。
文化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每每看着她姣好的面容和羞涩的笑容，就觉得心头一片火热，很快就沦陷了。
后来两人确定了关系，也没瞒着家里人，文化那边的父母见孙伊人家是城里的，父母还是双职工，也比较满意。
至于孙家这边，虽说文化是农村出来的，父母都是在土地里刨食的农民，但文化自己争气，在钢厂里上班，端着铁饭碗倒也还能接受。
最重要的也是女儿喜欢，看着她那一副非君不嫁的样子，他们就只能妥协了。
孙伊人高中毕业之后就没上大学，和文化结婚了，婚后他拍着胸脯说男人就是用来养家的，让一个女人出去工作算什么，也不让孙伊人去找工作。
要知道，那时候高中生还是很吃香的。
孙家父母还是希望女儿能有一份工作，这样说话也才有底气，但孙伊人当时满心满眼都是文化，根本听不见这些话。
两人婚后着实过了一段蜜里调油的生活，也让孙伊人更加坚定了自己的选择。
两年后，孙伊人诞下一名女婴，正是文雅。
文化自己是个糙汉，就喜欢孙伊人这种温温柔柔的女子，和他从小见过的那些彪悍的农家女一点也不一样。
他希望她的女儿也能像她妈妈一样优雅大方。
虽说文雅是个女娃，但文化他疼得紧，一直把她捧在手心里。即便是文父文母明里暗里嫌弃她是个小女娃，让他赶紧从他兄弟那过继一个孩子，小心绝后。
但他都不听，就是疼她。
文雅从小也最喜欢爸爸，爸爸也是她的大英雄。虽然她也很爱妈妈，但她知道爸爸更辛苦，家里的钱都是爸爸辛苦赚来的，而妈妈只躲在家里不出去。
偶尔她也会抱怨妈妈为什么不出门挣钱，让爸爸那么辛苦。
每当这时，孙伊人总是会露出一个略显悲伤懊悔的眼神，对文雅温柔地笑笑。
文雅总会跺跺脚跑出去，妈妈总爱这样，一点也不体谅爸爸。
孙伊人自以为完美的爱情保质期并不长，在九十年代之后的下岗潮里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以为的铁饭碗摔破了，文化下岗了！
不说文家那边传来了多少风凉话，文化自己先受不了了，觉得丢了面子。
他从农村里走出来的时候有多么风光，现在就有多么落魄。偶尔在大街上碰到了以前村子里的人，都会提到他下岗的消息，这让他愤怒不已。
文化那一段时间很是落魄，碰了不少壁。他读书不多，能进炼钢厂都是走了大运，在里面做得也是苦力活，没有多少技术。
现在下岗了，既没有技术，也没有文化，很难找到一份体面的活计。
他处处碰壁，看安然待在家里的孙伊人就更是不顺。
最后文化也没有找到什么体面的工作，跟着村子里走出来的一个包工头当了民工，讨口饭吃。
每天在外面累死累活，回到家脾气就更大了，开始对孙伊人指手画脚。
孙伊人体贴他工作不易，一直细声细语地安慰他，鼓励他，但在文化看来，这就是对他的嘲讽。
再加上跟在村人的手底下，有好多熟人，总是爱那他下岗的事来说笑，他在外面损了自尊，就要在家里找补回来。
而孙伊人噩梦的开始就是在某一天文化醉酒归来，对她拳打脚踢。
这开启了文化心里的那一扇门，他好像又找回了他的自信。
从此，他一不顺心就对她拳打脚踢，一开始还避讳着文雅，但后来当着文雅的面就开始暴打。
还是孙伊人忍着痛把文雅关进房门，不让她出来。
文雅很害怕，父亲是她心里的大英雄，她很爱他。
她永远都记得小时候她骑在父亲脖子上逛庙会。文化总是会为她买一个精致的糖人，他们就挤进人群中看杂耍。
每次母亲被打后，文雅总会溜进屋里看她，抱着她害怕地哭，为什么爸爸会变成这样？
这时孙伊人就会摸摸她的头发，“没关系的，妈妈没事。”
但有一天，妈妈死了，在一个悄无人息的晚上，她再也没有醒过来。
第九十章 远离家暴男(2)
“这次是什么任务?”
“委托者希望你可以让她爸爸不再打妈妈，另外一点就是……”多多顿了一下，“让爸爸变回原来那样对她和妈妈好。”
“呵，天真的小姑娘……”文雅才刚感慨了一句，话还没说完。
多多忽然惊喜道，“我知道！”
它一来到这个世界就接通了网络，发觉这个世界可比上个世界有趣多了。
上个世界它最多就是看看贫寒书生和富家千金的爱情故事，这个世界就不一样了，什么霸道总裁爱上我，总裁的落跑小娇妻，娇妻带球跑，简直让它欲罢不能。
它想着它看到的那么多有趣的小说，抢答道：“天凉了，王氏该破产了。”
“……”简直不知道这个鬼系统到底看了些什么糟心玩意儿。
文雅明智地跳过了这个话题，对现在的处境几番思虑，便有了想法。
“现在是什么时间？”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文化刚刚醉酒回家，家暴了原身的母亲。”
文雅阖上双眼，嘴里轻飘飘地吐出三个字来，“报警吧。”
多多在文雅识海里上下闪烁了两下，“可是原身没有手机啊。”
“……那你这么智能一系统也不能报警吗？”
多多好似听出了文雅声音里的嘲讽，不满道：“多多可是无所不能的！”
“那你把IP地址定在这附近，以一个热心市民的身份报警，就说听到了这户人家里面凄厉的惨叫声，害怕出什么事情。”文雅冷静道。
多多照做了，虽然现在已经很晚了，但警局依旧有值班人员。
听到它这么说，也不由得引起了几分重视，立刻便出警了。
文雅从她的小屋里走出来，就看见客厅里喝得烂醉，睡得和死猪一样的文化。
她悄声走过去，只见他手旁有一把破椅子，上面沾着星星点点的血迹，想来刚才文化就是用它一下下砸在了孙伊人身上。
文雅冷脸稳住那把椅子，把控着力道，脑门一下子砸了上去。
她对力气掌控地很准，一下子就碰出了一道看起来很恐怖，但实际上并不严重的伤痕。
接着文雅面无表情地把那把椅子塞进了文化手里，这才站起来，走向孙伊人所在的房间。
她推门前，轻轻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眼，脸上布满了惶恐和不安。
她轻轻推开门，黑暗里孙伊人躲在角落，蜷缩着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随着推门的声音颤抖了一下。
“妈。”文雅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
孙伊人发现来者是文雅，明显慌乱起来，连忙抓抓头发，扯了扯衣服，强迫自己露出笑容，柔声道：“小雅大晚上的怎么想起到妈妈这儿来了？”
文雅没有作声，手凭着记忆摸索到了电灯的开关。
孙伊人看出了她的动作，声音一颤，“别！”
她很快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又放柔声音，祈求道：“别开灯。”
文雅沉默了，她放下手，一步一步走向孙伊人，轻轻抱住了她。
她知道文化下手很重，怕把她弄疼，只虚虚地圈住她，模仿着原身的语气惶恐道：“妈，我害怕。”
孙伊人心里一颤，强忍着不让眼泪滴落，像平时那样去摸文雅的头发，既是安慰她，也是从中汲取让她坚持下去的力量。
可她这一摸，就摸到了满手黏腻，孙伊人颤抖着把手举起来凑到鼻前，果然闻到了熟悉的血腥味。
她没有问什么，只紧紧地把文雅搂进怀里，无声地悲泣着。
可文雅不放过她，沉默了许久，文雅闷闷道，“妈，你带我走好不好？”
孙伊人的身子抖动了一下，把文雅抱得更紧了，但还是没有出声。
文雅在识海里默问多多警察到哪了。
“已经到你家门口了，找了物业开门。”
文雅闻言决定再逼她一把，在黑暗中抬起了头，仰望着孙伊人，委屈道：“妈，我疼。”
孙伊人听到这句话，再也忍不住了，放声大哭起来。
她一直以来忍让都是为了文雅能有更好的条件，希望文雅有一个完整的家庭。
她知道文雅一直很喜欢她爸爸，她根本不敢想如果他俩离婚了文雅会跟谁，而且她根本没有抚养文雅的能力。
可今天文化竟然动手打了文雅，这触及到了她的逆鳞。文化打她就算了，她忍一忍就过去了，但他怎么舍得打小雅啊，小雅还是个孩子啊！
她不知道她该怎么办，她紧紧抱着文雅，哭声里宣泄着她这么多年受到的委屈，以及面对未来的无助和绝望。
等警察走进来的时候，打开灯，看到的就是一对浑身沾满血迹，抱头痛哭的母女。
跟着来出警的还有一位女警察，她也是一位妈妈，不忍看地把眼睛移开了。
他们看着这副场面，再想想客厅里那个烂醉如泥的男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们沉默地退了出来，为首的警察轻声交代了一句，“换件衣裳吧。”
出了门，对着文化就不那么客气了。粗暴地把他扯起来扣上了手铐，一个暴躁地新警察直接给他小腿上的胫骨来了一脚。
文化在梦里都感觉到了疼痛，“嗷呜”一声惊醒了，正要开口骂人，就看见围着他的一圈穿警服的人，一下子噤声了。
小警察蹲下来与他平视，轻轻用手拍着他的脸蛋，却让他不寒而栗，“跟我们走一趟吧。”
文化只会窝里横，在家对着孙伊人呼来喝去，动不动就拳打脚踢。但他在外一米八的大个一点用也不顶，对谁都点头哈腰的，怂的一批。
这时候看见警察吓都吓懵了，一句话也不敢说，他们说让干嘛就干嘛，灰溜溜地跟着他们去了警车上。
女警张莉心思比较细腻，看着车上的文化，对带头的警察说：“王队，要不你们先带着他走吧。一会儿我再打一辆车，带那对母女走。”
她顿了顿，低声道：“挺惨的。”
王林明白了她是什么意思，但大晚上的就算张莉是警察，这也不安全。
他微微颔首，做了一下调整，“你和小陈坐警车走，我一会儿带着那娘俩走。”
“也行。”张莉对谁带着文雅母女俩走没有异议，看她俩不用和这个家暴男坐在一辆车上，也算是替她们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