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火药(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其实,造火药真的不难啊!
无非就是一硝二硫三木炭嘛。
有什么难的。
难得是什么?
难得是原料的提纯,主要还是硝酸钾和硫磺的提纯。尤其是前者,它的纯度直接关系到火药的威力。至于火药造粒更是军用火药不可或缺的技术,因为粉末状的火药在作战时有许多缺点,比如运输不便、燃速不均匀、容易受潮等。但这还不是最致命的。
“最要命的是,粉末药在船上根本就不经用!”
郭怀一的语气显得有些激动。
“施公子,你不知道,过去咱们也寻思着,这火药和火药又能有啥区别?虽然咱们自己制的没有人家的力气大,可勉强能用不是?不曾想,到了船上却完全不一样,别说是力气小了,有时候甚至就点不着,你说这是不是邪了门了?难不成当真是这水克火,寻常火药到了船上就不能用了?非得用什么密法不成?”
郭怀一的话,让施奕文笑道。
“那有什么密法,郭船主,不能用是因为粉末状的火药在海上颠簸时,自身重量不同的硫磺粉、木炭粉和硝石粉就会相互分离开来,其中密度最大的硝石粉会沉淀到火药桶的底层,最轻的木炭粉则会处于火药桶的表层,这必然会使得火药威力下降,时间长了当然也就点不着了!除非在使用前,除非将火药全部倒出重新混合起来才行。”
“这个弄成芝麻粒的就行了?”
“没错,颗粒化火药就能避免这些问题,颗粒化的火药在海浪的颠簸中,虽然也会分层,但无非就是大粒的跑到火药桶底层,小粒则跑到火药桶表层,但这不会影响火药的质量和使用。”
解释着两者的不同,施奕文甚至都没看一眼郑一官,就随口说道。
“咱们寨子里有硝石、硫磺吗?咱们现在就配制火药,不能光卖炮不卖药不是,这个要是办好了,一样能挣大钱。”
这年月别说卖炮了,就是单卖火药一样能挣大钱,杜邦家族靠什么起家?不就是靠卖黑火药嘛,靠着黑火药建立了一个庞大的化工帝国。
“你、你真会?”
出了个大丑的郑一官,盯着施奕文,心里可谓是五味杂阵,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你说呢?”
丢下这一句话后,施奕文转脸朝颜如玉走去。
“如玉,咱们得另外寻一个地方,这火药厂毕竟有些危险,不能离寨子太近了。”
“施大哥,说的是,一切就按施大哥的意思办吧。”
颜如玉的脸上带着笑容,现在有他在身边,她觉得一切都很轻松,似乎没有什么困难的地方。
“行,那回头我再挑个地方。”
转身离开的时候,施奕文的目光不由的落到那两门拉在大马车上的大炮,忍不住长叹了口气。
“一千两啊……”
一千两银子就买了这么两坨铁疙瘩?
他的目光让郑一官的脸色微微一变,又被鄙视了。
“老六啊!”
恰在这时,张弘走到他的身边。
“嗯?”
“你这几千两银子花的可真是……哎”
摇头长叹一声,张弘便转身离开了,往前走的时候,嘴里还喊着。
“施公子稍等,稍等,我有点事儿和你商量一下。”
商量什么事?
当然是买大炮了,大炮那么贵,谁船上不差个几门,这年月,船上有炮才安心。
有炮,当然要有火药。
制作火药简真不要太容易,硝酸钾的提纯,那怕就是没有像模像样的工具,施奕文也有自信能甩开这个时代二百年,即便是原料的粉碎,他也知道用木制的转鼓,比用木臼碾出的原料更细,转鼓复杂吗?就是一个有盖的木桶加上两个木球而已,嗯,再加上一个转盘,就是利用离心原理碾磨。
不过最关键的还是火药的造粒,早在15世纪初欧洲人认识到了颗粒火药的优点时,甚至有人认为一磅颗粒火药的威力就相当于三磅粉末火药的威力,当然这里对威力进行了夸大,但也可见颗粒化技术对黑火药的威力提升。
火药造粒,最简单的办法是用造粒机。在没有造粒设备的情况下,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把火药混合米汤再用木铲搅拌混合,一直拌合成用手一捏可以成团的药团,再用抓着药团来回搓动过筛,从而得到大小一毫米左右的火药粒。
“就,就这么简单……”
看着筛网下面落下的火药粒,郭怀一傻了眼,过去在他们看来颇为神秘的火药造粒,居然就这么简单。
“就,就是火药加米汤,再个筛子就行?”
别说,有的事就是这么简单,施奕文笑道。
“没什么复杂的,要是有压力机的话,就更简单。”
简单吗?
造粒的过程简单,可原料提纯复杂啊,施奕文并不害怕有人学会造粒,但是原料提纯……以现在的水平来说,他们制取的硝酸钾的纯度能有90%都是老天保佑了。
原料的纯度,甚至木炭的木材种类,都会影响到火药的威力。什么芝麻杆啦,柳木啦,那怕就是木材的炭化程度,也会对火药造成影响。总之,细节海了去了。科学在什么地方?
就在细节之中!
“这,这样就好了?”
“还不行!”
施奕文摇头说道。
“现在的药粒还有尖角,而且表面还有些粗糙。所以还需要进一步加工。”
摇头之余,施奕文又喊道。
“徐虎,把那个皮鼓拿过来。”
所谓的皮鼓,就是一个木框皮桶。
“施公子,这是干什么?”
见他们将火药装进皮鼓,郭怀一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模样,然后眼巴巴的看着他们把皮鼓是装在制陶盆的转盘上,随后不停踩着转盆皮鼓高速转动起来。
“在皮鼓转动的时候,鼓里的药粒尖角会被磨去,使其表面圆滑,降低它对摩擦的敏感度,而且还能填塞表面上的小孔,使火药粒的外表面致密并减少在运输时药粒掉末,滚光后的药粒不仅能起到一定的防潮作用,甚至还能提高威力。”
等到一切都处理好后,十数斤像小米粒般大小火药便置于布上,开始在正午的骄阳下晒干药内的水份。其实这并不算完工,如果有石墨的话,还可以加入石墨抛光加防潮,防潮效果几年不会受潮的那种。
第92章 下南洋 (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肥肉再肥一点?
无非就是开垦更多的土地或者提高相应的产量。
产量。
想到产量施奕文想到了空间超市里的红薯和土豆,那些都是高产作物啊。甚至还有种各样的五谷杂粮。
要是把它们引种到这里,它们的产量必定是惊人的,可即便是再惊人又有什么意义?
利益越大,顽固派就越顽固!
想要打倒顽固派,非常简单,要么肉体消灭,要么就是瓦解他们的利益,怎么瓦解呢?
朝着远处的船厂看去,即便是从这边都能看到那边高耸的桅杆,然后施奕文想了想说道。
“如玉,等新船造好了,我打算去一趟会安。”
“去会安?”
颜如玉诧异道。
“对,去会安那边一来是卖货,至于二则是买粮食,”
“买粮食?”
颜如玉摇头道。
“施大哥,粮食不用买的,再过几天粮食就收下来了,往后咱们这边应该就不用再为粮食发愁了。”
“去买粮食不是这个原因。”
施奕文看着如玉说道。
“我这几天和郭怀一他们都聊过,离咱们最近的,粮价最便宜的就是会安,一石稻谷才不到五钱,漳州都要二两银子了,我算了一下,新船差不多能装两万石货,这一船粮食就能赚到上万两银子,来回的话,最多也就是半个月功夫,然后从这里再把粮食运到辽东的话,这两万石粮食,保不齐就是十几万银子。”
辽东的粮价贵啊!
辽东眼下什么最贵?
也就是粮食了!
其实,不但辽东的粮价贵,现在大明各地就没有粮食便宜的,再过个十几年,甚至就连江南都是遍地饥荒,有地方到了人相食的地步了。小冰川期带来的粮食危机,并不仅仅发生在北方,同样也影响到了南京,只不过是轻重的问题。
“辽东的粮食真有那么贵吗?”
颜如玉诧异道。
“还有更贵的时候,只要咱们把这条商道给趟开了,往后单就是粮食生意,就能让咱们受用不尽。”
粮食最贵的时候有多贵?
崇祯十三年河南,米价54两,崇祯十四年山东,米价154两……那个时候,银子不值钱,值钱的是命!
何止是受用不尽啊!
施奕文的心里早就谋划好了一切,从从东南亚运米到北方贩卖,挣取暴利,途中在上海收购棉布、生丝。回程时再搭载流民回北港,在北港垦荒种田,再把棉布、生丝瓷器等货物贩卖到南洋。这样一来一往,利润空间是小,更重要的是什么?
是人!
源源不断的移民将一船一船的抵达北港,然后以北港为中心向周围垦殖,相比于福建,北方的流民更多,他们的境遇更为悲惨,他们抵达这里后,可以在这里开垦更多的土地,而北港也必定将会因为流民的大量涌入而日益繁华,毕竟,人才是一切的根本。
有了人,不仅可以开垦大量的土地,而且还可以生产包括棉布在内的各种商品,也可以建造更多的大船,拥有更多的水手,把更多的流民从北方运到北港。
并不仅仅只是北港,自己的商船还会把他们运到东南亚,在东南亚沿海建立贸易站,以贸易站为中心开垦土地、建立城市,最终,一个个移民点会把整个东南亚沿海串联在一起,到那时,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将会出现在世人的面前。
现在,大明的粮食危机以及将来的大旱,对于施奕文而言,就是一个机遇!一个改变世界的机遇!
当然,实现这一切要很多年,而且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任何事业总要先开始第一步吧!
而眼下的第一步,就是要把这条商路趟出来!
半个月后,也就是在寨子刚刚忙完农忙的时候,船造好了,这是一条五十米长的双桅纵帆船,之所以能造这么快,完全利益于水力锯木机、木车床等机器的使用,其实这个时代造船的速度都很快,就像1613年日本建造的那艘500吨的西式盖伦船,只用了45天,那艘船甚至横渡了太平洋,一直航行到墨西哥。在日本人的驾驶下,在西班牙水手的协助下。其实建船的时候,也是在西班牙水手的指导下。
这次远航施奕文只带了两艘船,除了“黑珍珠”号外,就是这艘“黑风号”,为什么用“黑”,因为船是黑的。
出行前,施奕文让做了一件事儿,就是把船上携带的淡水全部烧开,然后灌倒坛子里用胶泥密封,虽然去会安要不了多长时间,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早做准备的好,那怕是空间里有足够的水和食物,那又怎么样?
这天上午,两艘船驶出了北港溪,其实,出海的船并不仅仅只有他们,还有郑一官的船,现在北风已经吹起来了,正是乘风南下的时候。
盯着那两艘黑船,郑一官的表情有些复杂。
“六当家,我听说施公子、郭当家他们是去会安。”
“会安,会安那地方卖不动货的。”
郑一官冷笑道。
“有快船不跑马尼拉,偏偏去会安,那地方早就让广东的商人给跑烂了。”
对于会安那边的情况,郑一官早就是了若指掌,一般情况下,他是不会去那种地的方。
“就是,六当家,那地方能有什么生意?什么棉布也好、瓷器也罢,说白了都是广东人的生意,他们这么冒冒失失的闯过去,不让人家给轰出来就是客气的了,那些个广东商人,眼里可不一定能容得下他们!”
地域之分,这个时代的即便是海商,也会因为家乡的关系分成各种商帮,这些商帮垄断着某些港口的生意,让外人很难涉足其中,这也是郑一官他们爱好西洋人打交道的原因——人家可不问你老家是那的,只要能赚钱就行。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那两艘黑船一前一后的,居然满帆朝着深海驶去,眼前的这一幕,让郑一官愣了好一会,才说道。
“他们怎么一下子就趟进黑水洋了,他就不怕被风给吹跑了吗?”
第93章 肝脑涂地 (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被风给吹跑?
帆船当然会被风给吹跑,只不这个吹跑必须要在人的控制之中,这个时代大明的海商受限于导航技术等各方面的原因,往往都是沿者海岸逐岛航行,不敢去于陌生的水域。
其实,欧洲人差不多也是这样,相比于大明的海商,他们最大的长处恐怕就是绘制海图和和逆风航行了。
前者是因为他们把海图绘制变成了一门学科,至于后者则是因为相较于西方船只有多种风帆,能用三角纵帆、斜桁帆转动来吃到侧风,便可采之字航行于多风向的地方;而东方硬帆船的帆种单一,桅杆上就只有挂上一面由竹篾、草席或苇席织成的硬帆。因为帆种单一无法配合,不易吃到多方面风。且中式帆船并没有使用动滑轮,转动操作沉重的硬帆甚为不便,航行时更倚赖风向固定的季风,年复一年的航行于固定路线。郑成功收复台湾时就曾吃过这方面的亏——荷兰船“玛丽亚号”逆风返回巴达维亚,而郑军船队追之不及。
不过,即便是西式帆船有着多帆配合的优势,可是在一般情况下,他们也会避免逆风航行,毕竟,他们同样依赖洋流导航。导航技术才是大航海时代最大的障碍,至于船啦、帆啦,反而是次要的。
逆风的时候,万一船被吹离了洋流,在海上迷航后代价就是必死无疑。对此施奕文压根就不担心。
和过去一样,出海一个小时后,施奕文就会拿起了一个航海导航仪,就是个铜制的六分仪,不过这个六分仪,但它并不是航海用,而是超市货架上放着的装饰摆件,虽然可以操作,但刻度不够精准,也就是勉强能用而已。不过即便是如此,也能够满足基本的需求。
“公子爷,您这是在干什么?”
第一次跟施奕文出海的甘辉问道。
“这是六分仪,是用来测量纬度的,”
施奕文笑道。
“用它来测量太阳或其他天体与海平线或地平线的夹角,然后就能便迅速得算出所在位置的纬度,这样就知道咱们在海上的位置了。”
“就这样就知道咱们在海上的位置?”
诧异的瞧着那个六分仪,甘辉的脸上尽是诧异状。
“这只是得到纬度,还要得到经度,这个经度是用表来测量的……”
钟表法测量经度,从伽利略提出,再到英国人哈里森在18世纪中后期发生“航海钟”,它的发明直接结束了大航海时代,为啥……从此之后,船长们再也不担心自己会在海上迷航了,他们可以航行到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并且准确的找到自己所处的位置。
施奕文没有哈里森发明的“航海钟”,可是超市里有一堆石英表、电子表,那些钟表的精度不见得比哈里森的“航海钟”差多少。
……
有了六分仪、指北针、圆规、直角尺,再加上一块电子表,加上一张还算靠谱的世界地图,那怕是没有靠谱的航海图,只要能够正确使用这些东西,施奕文相信自己在大海上就永远不会迷航。
至于正确实使用的方式,早就写在高中课本里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不迷航就可以在大海上任意航行吗?
当然不行。
首先你的船要能扛得住狂涛巨浪,毕竟,在大洋中航行,不是随时都有避风港可以避风的,万一碰到台风,歇菜的可能性极大,任何一场台风都有可能把船一下拍沉到海底。船再好也扛不住台风,即使是航空母舰也不行,遇到台风还是得提前躲起来。
所以最终还是得有一张精准的海图,让船长能知道哪儿有陆地、有岛屿、距离自己还有多远,在遭遇风暴的时候,知道往那里躲。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好运气了。
在没有天气预报,而且要靠着风航行的年代,运气才是最重要。
一个还算准确的六分仪,一艘还算靠谱的帆船,再加上正确的使用方式。
现在施奕文所需要的就是一张精确的海图和好运气。而这两样东西就需要他去自己摸索了,海图要一边测量一边画,这是时间问题,需要一个又一船长,一边在海上航行,一边一点点的测量,然后标注在海图上。这样走上几十年,等到他们把全世界每个海岸线都转一遍,精准的海图差不多也就出来了。
这个是时间、精力和学识的结合,尤其是后者,见甘辉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施奕文笑道。
“怎么样,你想试试吗?”
“这,这能行吗?”
瞬间,甘辉就觉得心头一阵莫名的激动。
施公子这是要把这样的秘决传授给自己吗?
在海上闯荡这么些年,甘辉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船主之所以是船主,就是因为他们掌握着航线上,掌握着船在海上位置的秘密,这可是传子不传女的秘决啊!
施公子怎么能传给外人呢?
想到这,他连连摆手说道。
“施公子,你的这法子,外人、外人学不得,也,也不能学……”
“怎么不能学了?”
施奕文哈哈大笑道。
“这可是不传之秘,是不能让外人瞧见的。”
“让外人瞧见了也没啥大不了的,况且……”
看着甘辉,施奕文笑道。
“既然你跟了我,往后你势必要自己掌握一艘船,甚至一只船队,航海术你是必须要学会的,要不然怎么出海?怎么服众?不但你要学会这些,还要学会怎么绘制海图,哦对了,回头咱们还在找一些能识字的孩子,让他们跟在船上学航海术,对,还有炮术……”
指着船上的大炮,施奕文笑道。
“红毛番为什么擅长铳炮,说白了,就是有人教他们,这个咱们的人也要学,光有船可不行,来,我来教你!”
说笑间,施奕文就把六分仪拿给了甘辉。
“公、公子爷……”
接过六分仪的瞬间,甘辉的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了——誓为知已者死,单就是公子爷的这份信任,就足够他肝脑涂地报答的了……
第94章 安南的明租界(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海上的生活航海并不枯燥,至少对于船上的被挑出来的李连昆、孙跃时他们来说,倒是一点都不枯燥,他们每个人值班四个小时,在这四个小时,不光要关注风速、风向,还有测量海流以及船速。
他们甚至还要学习如何用六分仪测量方位,但是这些都要慢慢的学,想学快也没折,因为这些都需要数学知识。而这个,真的需要时间。
甚至即便是有时间,他们也不一定能学会。
毕竟,测量经纬度需要大量的计算。
按照施奕文的想法,他将来肯定会在北港建一所学校,专门教授各种知识,自己有能力控制自己命运的时候建立学校,然后传播包括数学在内的各种知识,只有如此才能自然而然的培养人才,并不仅仅只是航海方面的,还有医学、建筑、冶金、机械。
而在这之前,他还是只能一点点的积累自己的力量,毕竟,知识的累积和传播都需要时间。眼下,有些事情还是亲力亲为吧。
尽管纵帆船的航速很快,在风帆时代差不多是仅次于飞剪船的存在,但是从北港到会安仍然是漫长的航程,与上次去奥伦治的短途航行不同,这次在“黑风号”上,施奕文才算是弄明白明代船上的等待。
像郑一官他们是船主,而郭怀一就是管船——差不多就是船长,管船下面是财副,负责管理货物交易和船上财务收支,经常可以升任管船。还有一个总管,总管船上的杂物。
还有火长,船上的水手叫“伙计”,所以顾名思义“伙长”就是指挥水手操纵船只的职务,负责海舶的操纵和驾驶,往往有很大的权威。他的地位等同于西洋船上的大副,但是大副的部分权力却又被财副和总管分走,他在权威局限于船只的驾驶,还有就是舵工,在大海里航行,舵工必须听从伙长的命令来操舵。
至于那些在桅杆上爬来爬去的,就是阿班,他们专门承担整修船帆和帆索、悬挂旗帜、瞭望等需要攀登桅杆的工作。
最后,最普通的船员就是“伙计”或者说喽罗,不需要有太多的一技之长,换句话来说,就是船上的苦力。
在接下来的几天之中,“黑风号”和“黑珍珠号”一直在深海中“直线”航行,如果仅仅只是靠观察星星和太阳的角度,只能测定纬度,无法测量经度的话,是绝对不能这样航行。这也是为什么古往今来的海商只能一次又一次的沿着大陆架海岸线顺着季风、洋流前进,就算触礁沉没了很多船,依旧不敢直航的原因。
导航技术制约了这一切。
不过,这一切对施奕文来说,完全不是问题,六分仪、钟表完美的解决了他在海上的定位问题。一路顺风顺水,再加上新船航速极快,第六天,就抵达了越南,这个时代应该叫安南都统使司。
在安南的海岸线映入眼帘后,尽管大地图上并没有会安的经纬度,但是这个时候已经不需要施奕文的测量了,郭怀一很快就找到了前往会安的海岸标志。
当天下午,“黑风号”和“黑珍珠号”就驶进了会安港,这还是施奕文第一次见到十七世纪的城市——奥伦治那也是“土鳖”一个,整个港口就只有一座小洋楼。
可是会安却不同!
早在十六世纪的时候会安曾经非常繁荣,由于当时的明朝与日本在直接国与国贸易受到阻碍。中国和日本的商人们,当每年东北季风来临之际,纷纷下南洋来到越南会安,明朝商船带来了丝绸以及各种精美物品。中日的商船在此进行聚集交易。慢慢地有些日本与中国的商人在此地居住下来,与当地人结婚娶妻生子。会安城小河两岸分别建立起来华人区与日本人区。即便是直到现在,在德川幕府禁止日本人出海的大量日本商人撤回日本情况下,这里仍然生活着数千日本人和他们的后裔。当然更多的却是明人!
甚至刚一到会安,呈现在施奕文眼前的这是一个古色古色的古城,目光所致到处都是明式的建筑,到处都是汉字,与其说是安南的城市,倒不如说是一座大明的城市。毕竟生活在这里的大都是大明人。
“施公子,这就是会安了,咱们大明的商人来安南的第一站就是这地方,会安城里的明人是按区区别,那边是广东区、还有潮州区和客家区,从这边看过去,最高大的肯定就是他们的会馆……”
曾来过会安的郭怀一指着会安城解释道。
“哦对了,倭人町旁边现在还有一个红番区,住的都是红毛番,不过这地方的红毛番不多。不过,他们都不行,这会安城还是咱们大明人的,就连会安城的县令,也是咱们明人,这个县令都是三大会馆推举出来的,只要交够了税的,这城里城外的事情,都是咱们做主。”
这妥妥的就是半殖民地啊!
郭怀一的介绍让施奕文在心里暗自想到,盯着会安城的时候,他的心里甚至冒出了一个念头——这难不成就是安南的上海,不对,应该是说是上海租界,只不过这个租界里分成了广东租界、潮州租界,还有客家租州。
其实就是一个商人自治城市,一个商人团体而已。
而对付这种商人最简单的办法是什么?
就是分而治之。尤其是在明商们失去了大明那棵大树之后,安南人只需要略施手腕,就能夺走行政大权,为什么可以?
三家不和啊!
突然,在这一瞬间,施奕文似乎明白了,明白了为什么曾经在大航海时代纵横东南亚的明商,会在后来逐步销声匿迹,说白了就是这种地域之别,让他们不能抱成团。
日本人叫倭人町,红毛叫红番区,可轮到大明这边,反而成了广东区、还有潮州区和客家区,而不是大明区,内部如此的不和,又怎么可能不被别人分而治之。
还是要想办法,把他们拧成一股绳啊!
心里这般寻思着,盯着热闹的港口,施奕文说道。
“郭管船,你猜他们欢迎咱们的到来的吗?”
第95章 冒牌货(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欢迎,欢迎!”
不过是刚一下船,就有一个穿着官袍,带着乌纱帽的官员迎了过来,那人说话还是文绉绉的。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不知朋友从何处过来呀!”
拱着手宋运杰态度客气的很,他是会安县守,也就是知县,不过实际上,他在大明也就是只有秀才功名而已,考进士……这辈子都没希望。二十年前迫于生计的他在受聘来到了会安这地方,作为熟师一教就是十八年,两年前被三家推举为知县。
一介布衣变成了知县。
那怕就是异域的知县又如何,况且这会安城还颇为繁华。
不过,作为县守他有时候必须要为三家站出来,比如说现在吧,这两艘怪模怪样的船进港后,他就得站出来弄清楚他们是那里过来的,如果是广东的,欢迎,红毛番的同样也是欢迎,但如果是福建的……那来的回那去。
当然了,大家都是大明人,肯定不会太过苛待的,肯定会让他们补充水粮的。
瞧着船上的船主伙计,肯定不是红毛番了。那他们是从那过来的?
“县尊客气,在下施奕文从南直隶来贵宝地,还请县尊照抚。”
南直隶。
瞬间宋运杰就傻了眼,这事咋整,他不是福建人啊。
这些年来广东和福建人在海上的竞争日益激烈,而会安这地方最早就是广东人开拓的,当然占有先发优势,现在先发变成了排他,福建人想过来……历史上还在再等几年,等到郑芝龙崛起后,会安也就像福建海商敞开了门,没办法,实力第一。
可南直隶的海商又是从那过来的?他们过去可没来过这边,瞧上眼船上的十几门大炮,宋运杰的心思一沉,客气道。
“哎施船主客气,嗯,你们先在这里泊下船,至于生意上的事情嘛,还是生意出现的好,本官就不便插手了,”
什么是不便插手,是根本插不成手,他说是知县,可实际上,这里说话做数的是三家商会,那里轮得到他这个知县。他这个知县也就是一个摆设而已。
“生意上的事县尊确实不便插手,可是在下这个生意,离开了县尊别人还真不一定能帮得上忙。”
施奕文说道,
“哦?要我帮忙?”
宋运杰诧异道。
这地方做生意那里能用得上他?三家商会就把家全当完了。
“实话不瞒县尊,在下此次出海是奉英国公之命。”
“英国公!”
宋运杰惊诧的看着面前的年青人,这人居然出自勋臣之家。
或许在南京勋贵家臣遍地都是,可这是什么地方?是安南,是蛮夷之地,大明勋贵家臣身份那么尊贵的人什么时候到过这。
等等!
他,他是英国公家的!
瞬间,宋运杰就睁大眼睛了眼睛,英国公!
在安南谁不知道英国公啊,当年可就是英国公,不对,当年英国公张辅还是新城侯的时候,随成国公朱能南征安南,旋即接任主帅,屡战告捷,于次年灭亡胡朝,改安南为交趾,设交趾布政司。从而因功受封英国公。
英国公,那可是踩着安南的脑袋受的封,现在英国公家派家臣来安南!
我的天!
宋运杰只觉得心脏一阵急跳,甚至就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不外其它,一来是英国公的名声在安南实在太过震撼,至于二来,他这个“番官”见到大人物,说不紧张那是傻的。
他堂堂汉人,以汉人之身接任夷官,这简直就是数典忘祖啊!
要是英国公……家的人追究起来,那必定不会轻饶他的。心念浮生间,他的双腿一软,人差点没跪下去。
头上的乌纱帽也变得有些烫头,这那里是什么乌纱帽,分明就是……夺命枷啊!
“不,不知大,大人有何吩咐。”
宋运杰紧张道。
“吩咐谈不上,就是奉国公差遣过来谈个生意。”
施奕文笑道。
郭怀一睁大眼睛看着与那个知县老爷谈笑风声的施公子,这人咋就这么陌生呢?
他是……英国公的家人?
“家人”,这年月家臣也好,家奴也罢,都是“家人”,宰相门前七品官,勋臣的家臣……肯定不比七品小。
南直隶豪门,这,这是真的吗?
“假的,”
在宋运杰慌里慌张的离开时,施奕文头也不回的说道。
“扯着虎皮做大旗而已,当不得真。”
“啊!”
睁大眼睛,郭怀一简直不敢相信他说的话。
“这,这能行吗?”
郭怀一紧张的看着左右,冒充英国公的家人,这,这要是让人发现了,那可会惹出麻烦的。
“你说呢?”
施奕文微笑道。
英国公在什么地方?
在北京呢!
北京离这里多远?
足足有上万里,别说安南是异国他乡,就是在广东冒充英国公的家臣做生意,做买卖,也没有人能查出个所以然来,而且更不会有人会去查,因为这年月但凡是勋贵之家,谁家不经商,谁家不做买卖,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的,谁能弄清楚,况且又相隔千山万水的。
又不是从他们身上骗银子,只是扯张大旗做生意而已。
为什么要选英国公张家啊!
因为当年英国公灭了安南啊!
有比英国公更合适的选择吗?
至少在安南没有,英国公这张大旗不但对这些广东商人有用,就是对那些安南人同样有用,毕竟,对于安南来说,那可是他们“亡国”的记忆,足以让他们对这个身份投鼠忌器。
所以,这个身份无论是对广东商帮也好,对安南人也罢,那都是最顶用的身份。
至于假冒……谁能分得出来?
这些个寄居会安的商人又是什么身份?
就是一群普通的商人而已,他们和英国公家不会有任何联系,至于安南官方,那就更不用担心了,估且不说他们几年才上贡一次,就是上书给大明朝廷。难不成他们还问上一句——英国公家是否派来人安南做生意?
总之,冒充这个身份绝不会有任何问题,有了这张大旗,施奕文至少可以保证一点,在会安,他势必是可以横着走的。
不是广东商人又如何?
咱是权贵……的白手套!
虽说是假冒的!
第96章 心思各异(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假冒的?
别的不说,还真没有人往这边想。
早在隆庆开关前,广东海商,那个年月叫海贼,他们就已经在会安开辟了商港,专门在这里和日本人、红毛番做生意。
其实最早的时候,会安就是一个海边小渔村,差不多和西洋人开拓殖民地的过程差不多,先是一群“海贼”发现这地方挺好,然后建立了贸易据点,开开门做生意。慢慢的形成了港口市镇,最后又被安南官方收纳为县,表面上是安南人的地盘,可实际上,却一直是大明海商的天下。
虽然表面上它们分成了广东、潮州、客家三大势力,可实际上当家的也就是三大势的几大家族,这些年来明面上他们倒也算和气,暗地里却互相竞争。
实际上,他们才是会安城真正的话事人。
任何人来到这里经商做买卖,都离不开他们,毕竟,他们在会安经营多年,不但早就有了一个成熟的商业网络,最重要的是,三地的海商大都是依附和他们,所以,想要做大买卖,还真的只能和他们接触。
他们几家在得知“英国公”的家人到了安全,就像是一群土鳖……不对,土豪见到权贵时应有的作派,纷纷递名帖要求拜见,对此,施奕文却摆起了谱来,对他们……一率不见。
为啥不见?
要摆谱啊!
勋臣家出来的,一个个都傲气十足,派头十足的。
等着的时候,施奕文倒也没有闲着,先是在市场上打听了一下粮价,然后直接委托宋运杰代为收购五十万石大米!
瞬间,整个会安为之轰动。
五十万石!
这可是前所未有的大生意,那怕是会安一石米不到六钱银子,那也是几十万两银子的大生意,这么大的生意,别说,活上一辈子都不一定能碰得着。
一时间,会安城内暗潮涌动。
但凡是个买卖人都想从中分上一杯羹。
等了两天,那些早就急不可待的会安豪门,终于接到了施公子的邀请,邀请让他们一起谈这笔买卖。
不过面对这样的邀请,这些家伙却都犹豫了起来,他们个个都想独吞,嫌施奕文把生意分给大家了——施奕文打算在安会设立一个米行,专门收购安南米,欢迎他们投资,但是股份不得超过5%,这是为了防止一家独大。
也正因如此,他们一个个的才迟迟不肯表明态度,而其他小商家,同样难以下定决心加入其中,一来担忧大家不入伙,二来担心这件事会有反复。
会安县衙后堂里。
一个四十多岁的师爷,站在宋运杰的身边说道:
“县尊,你说,这生意要是他们几家真的不露面的话,那岂不就做不成了?”
“做不成?”
宋运杰笑道:
“做不成也要做!”
师爷诧异道:
“做不成也要做?可到时候他们要是不让做,谁敢做?”
“他们敢!”
宋运杰沉声道:
“过去他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可现在却不一样,施公子可是英国公的人。”
“可这里是安南啊!”
“这里是安南不假,可他们还是大明的人!况且……”
宋运杰哈哈大笑道:
“英国公啊,就是安南王来了,那也得乖乖的听他们的话。”
宋运杰是靠着那些豪门当上的这个知县不假,虽然说他也收着那些人给的银子,可根本就是个傀儡。但是这货还有点追求,当官嘛小贪小赃在所难免,可是他想当官啊!当然不愿受人摆布。
那些豪门大族越是把他当成傀儡,他的心里就越不痛快,过去他只能认人摆布。这次仗着有“英国公”的撑腰,发誓要好好摆摆官威。
官啊!
没有当官的威风,那能是什么官?
可是想要有当官的威风,怎么才能有?
那自然要有人给撑腰了,英国公……现在就是他的后台。
“他们不去,我就找人去,我还就不信,英国公的差事,有人敢不办!”
其实,压根就不用宋运杰出面找人,正像他说的那样,英国公的差事,没有人敢不办!
人是名,树是影儿!
这天傍晚,在广东商会会馆里,很快就来了二十几个商人,他们中有一多半都是本地的豪门,他们才是真正的会安话事人。众人一见面,无不是笑呵呵的打着招呼,瞧那亲近模样,不知道还以为他们多么亲近,实际上吧……能不背后捅刀,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施公子,他们来了。”
站在施奕文的身前,宋运杰恭敬的说道。
现在他基本上已经认准自己是“英国公”的人了,早就当够了傀儡的他,现在一心想要抱上这条大腿,这条大腿不仅能让他摆脱傀儡的尴尬处境,甚至还有机会让他在未来合适的时候,以官身回乡,那才是真正的衣锦还乡啊!
什么家财万贯。
那又如何?
你们不过就是会安化外之地的土鳖,你们回乡时,也还是土鳖,有钱的土鳖,可咱不一样,咱可是有官身的,这个官身想要让大明朝廷认,那就得先抱上个大腿!
其实,天启年间的广东人……真的没见过太多的世面,那怕就是在读书人出身的宋运杰看来,国公……那可是天大的大人物。
他们压根就不知道,文官根本就瞧不上所谓的“勋臣”,甚至还以打击“勋臣”为乐。那样的大人物帮不上他多少。
可,这不要紧,只要他相信就行。
扯着虎皮当大旗,这大旗到底要打多大呢?
施奕文的心里犯起了嘀咕,瞧着窗外的时候,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他的手指不时的轻击着,在心里权衡着,权衡利弊得失。
怎么办呢?
片刻后,他再次把目光投向宋运杰,然后用淡淡的口气说道。
“宋知县,你愿意为施某效力吗?”
闻言,宋运杰立即长揖过顶道。
“下官愿意为公子交犬马之劳!”
一问一答间,似乎两个人都做出了选择,接着施奕文微微一笑,却又不发一言的点点头,起身时,随口道。
“走吧,咱们去会一会那群土壕!”
第97章 杀鸡给猴看(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他们绝对是一群土壕!
为什么要加个土字。
是因为人家真的是豪强,真的是有土有豪啊!
这些人在会安经营多年,既然是早年间无一例外的都是海贼,现在虽然坐地当起了地主豪强,可本质上还是盘踞于此的豪强。
这群豪强甚至就连同安南官府对他们也是忌惮三分,甚至任由他们“统治”着这座城市。
而按郭怀一的说法,像会安这样的“商人自治”城市,还真有不少,基本上都是明商经营多年的据点。
可为什么那些据点最后没有发展成为殖民地呢?
仅仅只是国家投入的力量不足吗?
无论是明代,还是清末,东南亚华侨之所以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让西洋殖民者占了便宜,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乡土之见导致的内斗。
套用那句最俗的话说就是“一个中国人是条龙,三个中国人是条虫。”,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一个个的都想当话事人,都是宁为鸡头,不为凤尾,实际上,斗来斗去他们连鸡头都算不上,顶多也就是鱼肉而已,还是那种任人鱼肉的板上之肉。
就像马来亚一样,华侨在19世纪70年代的时候,在那边多NB就连土王也不过只是摆高,可华人公司内斗不断,内战持续十几年,最后一群华商跑到新加坡请求英国人出面维持和平,英国人一插手,众公司停战了,好了,原本土霸王成了小绵羊,就连城市也拱手相让给了英国人。
内斗!
这就是内斗的结局。
其实,在决定来会安买米的时候,施奕文抱着的就是做生意的态度,可是现在面对的会安的局面,却不得不让他另作他想了。
毕竟,按照施奕文的计划,未来的会安将会是某种程度上的粮仓,这个时代的安南盛产大米不说,而且价格低廉,加之明商在这里经营多年,早就有了成熟的商业网络可以收购到足够的大米。只要稍加整治,在安南这地方一年收购个一两百万石大米是轻轻松松的,要知道,在19世纪中期后期,越南的大米出口量就超过了五百万吨!
一两百万石粮食!
不知能救国多少大明百姓啊!
心里这般念着,施奕文走进了会馆的正堂,堂内众人纷纷起身恭迎。
“哎呀,让诸位久等了!”
施奕文拱手笑道。
“公子爷客气,是我等来早了!”
上前拜见的人是李归南,他是广东商会会长。
其它也纷纷上前见礼,甚至都不需要宋运杰介绍,施奕文差不多就能从口音上听出他们的身份,这个年月的商帮是靠什么划分?靠的就是“老乡”,靠的是口音。那怕他们都是广东人,那又如何?
所谓的广东帮专指广府一带,潮州,自然就是潮州人了,至于客家,更不用说了。等到了清末,那就更乱了,十里不同音,口音上把他们割裂开了。
靠着所谓“老乡”,用乡音联成血脉的他们抱成团与土人斗,与自己人斗。
可斗来斗去的,他们又斗出什么?
两败俱伤!
与他们一一见礼时,施奕文的言语倒是非常客气的,在场大概有三十多个人,他们中有广东帮、有潮州帮,也有客家帮,看似和和气气的他们,站位的时候,却微微分成了三个小群体,除了他们之外,其中甚至还有几个安南人。
“诸位东家不远千里来在这边通商置业,朝廷也是知道的,知道诸位虽然身在异域,可却心在天朝,从不曾敢忘记自己是天朝之民!”
笑眯眯的说出这番话后,众人无不是纷纷长揖言道着“草民不敢忘本”。
施奕文的脸色却突然一变,厉声说道:
“可是此次,我奉英国公之命令来会安购办米粮一事,既不是强索强取,又不是勒索卡拿,为何诸人却不愿配合?难不成各位当惯了土皇帝,早就不知道天朝了吗?你们一个个的在这里买地建房,真以为这里就化外之地,鞭长莫及吗?当我不敢杀人吗?是谁,是谁从中阻碍!”
突如来其的质问,让众人的脸色无不是变得极其不自然,不少人的脸上甚至尽是一副惊恐状,他们有钱不假,有势也不假,但是他们真的没权啊。
在这里是土皇帝,是山高皇帝远也没错,可问题是他们骨子里对官府的权威敬畏到了极点,况且眼前这位还是英国公的家人。
英国公,那可是把安南给灭国的大人物啊。嗯,灭了安南的是人家的祖宗。
这样的大人物,那里是他们这些升斗小民能招惹的。
“误会,误会,公子爷误会了……”
在众人纷纷摆手解释时,有一个人站了出来。
“什么误会不误会的,公子爷,这俗话说的好,打开门来做生意,你凭什么说设米行,就设米行,其他人还得只能和这米行做生意……”
“可敢上前说话?”
施奕文问。
那人走上前来,边走边说:
“有什么不敢的?就是英国公来了那也得讲道理!”
“锵!”
伴着长刀出鞘声,一道刀光闪过,话声嘎然而止,长刀已重新入鞘。
头颅坠地,血如喷泉,脑袋被砍掉的人轰然倒在地下。厅中瞬间就是一片血红,甚至就连周围的的人也喷了一身血,所有人无不是惊恐的看着这一幕。
“就你……”
施奕文冷哼道:
“还有谁要跟本公子讲理?”
“杀人啦!”
那些土豪们这才反应过来,惊恐不已的他们,无不是被吓的面色煞白,一些人大叫着的功夫,从外面涌来一群家丁打手。
“快,护着老爷……”
不等家丁护着自己,李归南就狠狠的甩了那人一个耳光,然后大声道。
“滚下去!”
说罢,李归南请罪道。
“公子爷,草民教导无方,请公子爷恕罪!”
李归南的这一巴掌,让众人一愣,他们突然意识到这位公子爷的身份可不一般啊!他是英国公家的人!
杀个人……和碾死只蚂蚁又有什么区别?
想通了,无不是纷纷赶走家丁,又纷纷出言请罪。
好啊!
有识相的就好,施奕文反问道:
“李东家,你觉得这人该死吗?”
第98章 见风使舵(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该!”
李归南没有丝毫的犹豫。
“目无尊卑、王法,实在是该死的很,死不足惜!”
“那么你们呢??”
施奕文问。
答案是肯定的,那个人该死!
无论他该不该死,既然他站了出来,那就必须要死!
杀鸡给猴看!
那个人就是那只鸡!无论如何,他都必须要死!他死的冤吗?
冤!
可他必须要死!
没有任何人会去同情一个死人,尤其是一个被上位者杀死的死人。
郭怀一、甘辉他们看傻了眼,他们根本就想不到,为什么那些桀骜不驯的土豪们,怎么就突然一个个的都变成了小绵羊。
这不像他们的为人啊!
他们怎么就这么轻而易举的降服在施奕文的面前。
其实,他们不是降服了施奕文,而是降服于在他所代表的权力上!
现在,在众人的面前,他就是权力的象征!他们臣服的是权力!是他所代表的天朝!
假的?
谁知道呢?
假的,他敢这么杀人吗?
假着假着也就当了真!
看着已经驯服的众人,施奕文沉声道:
“为什么要专设米行,是为了保证米粮平价运销。如果不设立米行,专营米粮,那么不出两三年,私商猖獗,竞相卖则抬价、收则压价,到那时候,必定有豪商从中牟利无数,到时候,米粮价格日高,即便运回了大明又卖给谁?”
环视众人,施奕文说道。
“所以,米粮必须专营!由米行统一收购,统一出售!”
说白了,施奕文就是为了垄断!
什么生意最挣钱,当然是垄断了!只有垄断才能保证未来能够从安南源源不断的运出粮食,否则的话,那些私商为了扩大货源,肯定会不断抬价,早晚有一天,他们会为了一已私利“卷死”别人。
“公子爷,这是不是说,往后只有这家米行才能经营粮食生意?”
李归南试探道。
“不是只有这家米行才能经营粮食生意,是只有这家米行才能向海商售卖粮食,至于其它大小米行,在城内贩售粮食,就与我无关了。”
看了眼李归南,施奕文沉声说道:
“此次,施某南下购粮,是因为京畿等地粮食不足,所以奉国公之命南下购买洋米,你们别以为这生意是一锤子买卖,我今天可以给大家伙透个底,往后每年都会购买不下一百万石米,只要你们有能耐把米买过来,运到会安,一百万石也好,两百万石也罢,都由米行包销。”
一百万石!
瞬间,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潮州的曹银水惊讶道。
“公子爷所说当真?”
“怎么,你不信?”
曹银水的脸色骤然一变,连连摆手道。
“不敢,不敢,草民不敢!”
“没拿出真金白银出来,你们肯定不会信的,来啊,把银子抬进来!”
很快,几个银箱就抬了起来,施奕文站起身说道。
“购买安南米一事,关系国计民生,又岂能有虚,这是一万两现银,除此之外,我的“黑风号”货仓里还有30门红夷大炮,这些大炮是从兵部划出来的,不知诸位东家,谁有兴趣啊!”
三十门红夷大炮!
瞬间,所有人都惊呆了,李归南立即开口说道。
“施公子,那些红夷大炮我全包了,我愿意出银三万两……”
不等他说完,曹银水就大喊道。
“李老兄,你可不能吃独食,什么是你全抱啊,我还想全包呢?我出三万五千两!”
你瞧,一见着好处,他们立即就争了起来。
瞧着他们争执不下的模样,施奕文倒也不着急,只是看着他们争。等他们争个面红脖子粗再说。
三十门红夷大炮,足以让任何人为之疯狂,这年月的大明海商包括他们这些“坐地商”相比于红毛番根本就是后娘养的,官府肯定不会把炮卖给他们,他们的炮要么是官军盗卖的佛郎机,要么是从红毛番那边买来的大炮。价格肯定是非常的高的,更重要的是他们始终无法得到足够的大炮,一艘船上顶破天了也就是三四门佛郎机而已。
船多炮少,这才是这个时代大明海商最大窘境。没办法,官府不卖,民间也不会造啊。可红毛番却不一样,船造好的时候,炮也就跟上了,人比人气死个人。
现在官府法外开恩“送”给大伙三十门大炮,谁不眼馋?谁不想要?
大伙都想要,而且想全要!
身为旁边者的施奕文只是静静的看着,一边喝着茶,一边听着他们用发音截然不同的方言在那里说道着各自的道理。
其实,正是语言分裂了华侨族群,这也是为什么在清末后,华侨的有识之士会在兴办华校的同时,教授国语,通过统一语言来凝聚华人社团,只不过他们努力的太晚,已经改变不了大局了。
听着他们的争吵,尽管有些方言施奕文根本就听不懂,可他却在心里长叹口气。
难怪会让人家给摘桃子啊。
还没有什么利益呢。
就是三十门大炮就一个个的吵得面红脖子粗,恨不得拔刀相向了,要是利益再大一些,那岂不是就要拼他你死我活?这能不让外人占便宜吗?
分而治之……
难怪到一百年了都,会安城还是挂着一个安南人的名义!
要是换成了这个时代的欧洲人,有几万欧洲移民,别说是会安城了,估计整个安南都让欧洲人给占领了。
内斗不止,最后的下场只能是便宜外人了!
何止是便宜外人,到最后甚至被人家吃的连渣都没剩下。
就这样看着他们,施奕文的目光越来越来轻蔑,就连脸色也发生了些许变化,到最后甚至忍不住冷笑。
或许是觉察到了他的神情变化,李归南突然大声说道。
“咱们吵什么吵,有公子爷,咱们就请公子爷给咱们主持公道不就行了!”
李归南的提醒,让众人意识到,现在和过去可不一样,这会有大人物在啊!
“公道?”
见众人都看着自己,施奕文摇头道。
“我不知道什么是公道,对了李东家,你是那里人?”
第99章 宅斗专家(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我?”
李归南一愣,利索的回答道。
“我是广府人啊!”
听口音也能听出来啊!
“那么曹东家呢?”
“我是潮州人。”
“那孙东家呢?”
“客家人。”
……
听着他们回答,施奕文的心里长叹一声,这就是这个时代同胞,他们中得很多人就是这样有乡情而无国家,或许,这也是东南亚的土著和西洋殖民者能够对他们分而治之的原因吧!
“那么,我倒想问问了,为什么当年咱们在这里开埠后,咱们可以划地自治,不理会安南官府,即便是后来的日本人、西洋人来了,也只能托庇于咱们,为什么安南人能容忍咱们把这变成了法外之地,却容不下日本人,容不下西洋人?”
“这不简单嘛,不就是因为咱们是天朝人,他们招惹不起嘛!”
说话的孙川是客家商会的会长,别看他相貌粗鄙,可实际上也是一个心细的人,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他立即意识到这位施公子肯定是意有所指。
“就是天朝人,什么时候轮得到他们那些蛮夷来管啦了!”
“他们敢管咱们天朝人,天大的胆子!”
一提到天朝,他们无不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显然他们早就习惯了高高在上的身份,这个身份正是天朝给他们带来的。
“哦,原来如此啊!”
施奕文反问道。
“那天朝又是谁?”
“天朝就是大明啊!施公子这是……”
“天朝就是大明,就是大明啊!好嘛,要是你们不是大明人,他们又岂会因为你们是广府人、潮州人、客家人,对你们如此客气?你!”
盯着李归南沉声道。
“你,李归南,你告诉我,没有了大明,没有了天朝,他们会对你这般客气吗?”
“施公子,这,这……”
李归南瞬间变成了哑巴,周围的人也都傻了眼,日本人离开这才几年功夫,对岸还住着不少日本人,那些日本人……真没有人拿他们当成事,就是交税,日本人的税都是最重的,想说理,都没地方说理去,为啥重?没人给他们撑腰啊。
其实,也没人给他们这些人撑腰,是谁在给他们撑腰?
“怎么不说了,来,还有你,曹银水,还有孙川,你们都来说说,没有了天朝人这个身份,谁会因为广府人、潮州人、客家人,对你们客气,我告诉你们!”
盯着屋里的这些人,施奕文厉声道。
“没有了天朝,在这地方你们屁都不是,你们现在看似扬威作福,看似无人敢问,甚至注连宋知县的这个知县……”
手指一点宋运杰,施奕文说道。
“也是你们定下来的,安南人连个屁都不敢放,不是因为怕你们,是因为畏惧天朝,敬畏大明!你们……”
摇着头,施奕文的目光中充满了鄙视,
这帮土鳖,但凡他们不是这么好内斗,东南亚又岂会沦为欧洲人的殖民地,自家的后花园,又岂会变成了外来户的奶牛?
“你们一个个都来说说,什么广府人、什么潮州人、什么客家人,说说,你们斗的是什么,争得是什么?搁广东,你们是广府人、是潮州人、是客家人,没错,搁大明,你们是广东人,可是在海外,你们就是天朝人,夷人所敬者,敬的是大明!敬的是天朝,你们一个个却自以为得意,不惜自相残杀,让夷人看笑话,甚至为了一已私心,不惜以天朝人之身,甘愿为夷人驱使,你们说说,你们一个个的干的都是什么破事!”
施奕文的话声刚落,李归南就连忙解释道。
“公,公子爷,您老可,可别听其它人胡说,这,这什么为夷人驱使,这事,这绝对是莫须有的事!”
“对,对,肯定是有人污蔑,我们可都是良民,都是大明的良民!”
“是,是,我们是良民,绝对不会干数典忘祖的事情!”
不但曹银飞,孙川他们纷纷自辩,就连其它人也纷纷辩解起来,他们内斗不假,可真的当不起数典忘祖这个罪名,毕竟,在这年月的大明,这绝对是“政治正确”的事情。经历过蒙元奴役的他们,对待勾结外夷的行为可是极其敏感的。
“没有?”
冷笑一声,施奕文问道,
“宋运杰,你告诉我,你的官职是什么?”
“啊……”
公子爷的发问,让宋运杰一愣,但他相信公子爷绝对不会坑他的,急忙回答道。
“回公子爷,会安县守。”
“那你告诉我,这个会安县守当年是怎么来的?”
“这……”
宋运杰犹豫的功夫,包括李归南、曹银飞、孙川在内的众人脸色无不是变得煞白,他们又怎么不知道这个会安县守的位置是那怎么来的?
“如实说。”
“回公子爷,当年会安不过只是河口荒野,只有十数户占人番蛮在此以打鱼为生,后来有大明海商开辟此地为商港,此地日益繁华,人丁日益兴旺,直到万历年间,此地一直都是我明人自行其事,安南官府从不曾过问丝毫。后来,坐地会安的各家争执不断,又时有冲突,为平息争斗,才,才有人建议由安南人主持公道……”
不等宋运杰说完,施奕文便哈哈大笑道。
“好,好一个主持公道,好一个主持公道啊!我大明先民开拓之基业,就这么拱手让给安南人,你们都来说说,说说,说说这个各家争执、冲突是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还用说吗?
就是各地商帮为了争夺会安的控制权,先是互相不服,然后是大打出手,最后让安南人渔翁得利。和大马的吉隆波,婆罗洲一样,都是以州府同乡为纽带的华人公司互相讨伐,内战不断,最后让西洋殖民者不费吹灰之力得了土地。
这群人一个个的绝对都是宅斗专家。也就是如此了。
面面相觑的众人,一时间皆是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这确实是他们干的事情,甚至于,他们现在还会主动的讨好安南人,以便得到安南人的支持,掌握这座城市。
这,这怎么成了数典忘祖了呢?
可,这怎么就不是呢?
“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施奕文冷笑道。
“你们说说,你们争过来斗过去的,到最后便宜了谁?”
第100章 做生意要垄断 (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便宜了谁?
还能便宜谁?安南人呢?
“这些年,引狼入室把安南人招进来以来,你们谁没给安南人送过银子?”
“你们大把的银子送着,又落得了什么?”
接连不断的质问之后,施奕文又说道。
“你们看看红毛番占着的马尼拉,巴达维亚,马六甲,那些地方数都数不清,红毛番在那里,那个不是反客为主,他们自己可曾给土人交过税?他们在城外的耕地又岂止万千,又岂曾交过一分钱的税?你们一个个的到好,居然主动的把银子捧上去,把别人请进来管自己,好嘛,自己当不了家,别人也别想,肉熟了,宁可便宜外人,也不让自家人吃,这……不是数典忘祖什么是数典忘祖!”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施奕文的心里是那个恨啊!
这一个个的干的都是什么事?
如此好机遇,如此好的条件,居然被他们白白浪费了,归根结底是因为什么?不还是因为内斗吗?
“公子爷,您不知道,他们广府人最先来到这里不假,一门心思压着我潮州人。”
“我们客家人也这样。”
“谁一门心思了,你们一个个的当初是跟着谁做买卖的,不还是我们把你们带过来的,你们倒好想反客为主,想要把会安据为已有……”
“那不还是因为你们欺负我们!”
一时间会馆里尽是一片争吵声,三家人在那里你争我吵的吵个不停,总之是各有各的道理,面对他们的争执不下,施奕文咳了一声,在众人意识到还有大人物在这,纷纷静下来的时候,他反问道。
“我来的时候,如果我只是福建普通海商会怎么样?”
怎么样?那来回那去呗!
众人谁没说话,大家都知道答案,这里的生意自己还不够做的,又岂能便宜外人。
“你说他排斥你,你排斥,这还是做生意吗?就像他说那样……”
手指着地上的那滩血,尸体已经被拖了出去,可地上的血还在。他的手一指,众人看着那滩血,只觉得会馆里的血腥味更浓了,脸色无不是微微一变。
“做生意,就是要打开门来做生意,为什么日本人能来这做生意,红毛番能来,反倒是自己人不能来了?这是那家的道理,做什么生意没有竞争?”
嘴上说这番话的时候,施奕文当然不会考虑这人是怎么死的,反正现在他扯得旗够大,说的话,别人不能不听!
“这样排挤过来,排挤过去,最后是谁占了便宜?便宜都他么让外人给占去了,你们说说,马尼拉、巴达维亚有多少红毛番,不过区区几千人,可人家却是真正的土皇帝,会安有多少明人?可你们呢?你们给安南人交了多少银子?这城外的土人他们种的地是给谁交税?不都交给安南人了?”
如果说施奕文是个普通人,没有人会听他说的这些话,可现在却不一样,他的身份搁在那,那怕是个假的,可对于这群土豪来说,他们不知道啊,他们是骨子里畏惧这人背后的英国公,敬畏他身后的大明朝廷。
“那,那不还是因为朝廷不问咱们!”
突然,人群中有人嘟嚷道。
“就是啊,咱们当年到是想找朝廷主持公道,朝廷问咱们吗?”
为什么他们会找安南人?
不还是因为对方有权力吗?他们寄希望予用外人的权力让对手屈服。
施奕文心叹一声,然后问道。
“你们找过吗?”
显然,没有任何人找过。
“况且,即便是不找,你们自己就是会处理吗?为什么那些红毛番,蛮夷,可以凭着公司之力,占据巴达维亚?反倒到了咱们这边就不行了?”
施奕文真的很好奇,这是一个匪夷所思的事情,合作,真的有那么难吗?
朝宋运杰那边看了看,施奕文说道。
“你们是怎么推举出宋运杰当这个知县的?不也是大家伙做在一起商量吗?这个时候可以商量,其它的事情难道就不能商量了?”
施奕文好奇道。
“是,是能商量,只是,只是有人坏了规矩,那该怎么办?”
“规矩?什么规矩?”
施奕文反问道。
“我倒想要问问一下,你们定下的规矩是什么规矩?”
李归南等人无不是面面相觑,他们定下的什么规矩?规矩有,无非就是天地君亲师之类的规矩,他们所谓的犯了规矩是什么?是对方损害了自己的商业利益。或者说,竞争不过对方,或者想要占据更大的市场。这才是最冲突的根源。
“过去的旧事,今天姑且不再提了,但是,我希望大伙记住,咱们是大明人,李东家你也好,曹东家也好,孙东家也好……”
说话的时候,施奕文走到他们面前说道。
“你们和我一样,我们都是大明人,我们不要只把眼睛盯在自己人身边的这一亩三分地上,要想办法从土人那边去挣钱,只要咱们的力气往一块使,不互相压价,恶性竞争,又怎么可能赚不到银子,为什么我要建米行统售米粮,说白了,就是为了防止有人为了一已之私,不惜抬价购粮,到最后你抬价,我也抬价,谁占便宜了?全都让土人占便宜了,为什么咱们不能坐在一起,商量好一个收购价呢?丝绸也好,棉布也罢,瓷器也好,都是如此,既然市场在大伙的手中,大伙何必竞争压价,让别人占尽便宜,反倒咱们的银子越挣越少呢?”
“可不就是这个道理,施公子,您不知道,嘉靖年间的时候,一匹布在这里至少能挣上三四两银子,现在,顶破天只能挣半两,当年这价,这是他们潮州人压来的!”
“你们当时不也降价了……”
听着他们互相指责,施奕文反问道。
“你瞧,为什么你们的东西卖不上价,不就是你们各自想着各自的生意吗?可结果呢?最后大伙都挣不到钱,肉烂在碗里,大伙都有肉吃,可要是碗砸烂了,大家都吃不到肉!”
“垄断!”
看着众人,施奕文说道。
“世界上最挣钱的生意,就是垄断,就像这大炮一样,为什么那么贵?”
第101章 伟大的开端(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天启五年十一月初二。
这一天似乎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是一项伟大且壮丽的事业,有时可能以极其平凡的开始。
这一天,凭借着一个人的脑袋,靠着一张并不靠谱的,甚至假冒的大旗,争斗了长达百年的会安明商们,终于坐在了一起,尽管面对训斥他们无不是神情尴尬,面带愧疚,毕竟是他们把这座城市拱手相让给了安南人。
而在这一天,在广东会馆里,他们召开了一个会议。会议旨在建立一家小型贸易公司,专门从事大米贸易,初期资金定为五十万两白银,除了身在会安的三十六名股东参与之外,另外还有十五名不记名股东。这家商会名为“大明南洋公司”,其成立的目的旨在向大明出口大米,并从大明输入商品进入会安。
“垄断!”
即便是在认筹了八千两的股份之后,李归南的脑海中仍然不时的闪动着这两个字眼。
“只要咱们南洋公司垄断着大明的米粮,一年至少五十万两的利润!”
坐在连襟许道梁的面前,李归南忍不住说道。
“这一次的两万五千石不过只是试水,一但成功,明年至少有二十艘两万石的大船来会安运米,明年至少有五十万石粮食,再过三年,一年两百万石粮食,按照每石五钱来算的话,咱们的利润至少有五十万两啊!”
“其实五十万两的生意倒是不打紧的!”
许道梁摇了摇头,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
“如果真像施公子说的那样,咱们要是能把会安变成巴达维亚,咱们南洋公司能办成荷兰人的东印度公司,那咱们可就世代享之不尽了……”
嘴里说着,许道梁又说道。
“说起来,咱们还真是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土财主,老哥,出了会安城你瞧瞧,沃野岂止千里,别的不说,当年老祖宗他们要是招人垦荒,到现在的话谁家没有个一二十万亩地?这地就是根本啊!”
“可不是,当年只以为这边不是长久之地,可你瞧瞧就咱们会安城,除了城小点,人少点,那点比广州差?广东的一般县城怕也是比不上会安,要是像施公子说的那样,往后大家真能像荷兰人那样,什么事情董事会里头商量,那咱们可就世代享用不尽了,那还用像现在这样盯着那三瓜两枣的……只是……”
顿了顿,李归南说道。
“你说,这事能成吗?”
“红毛番能成,咱们肯定也能成,就像施公子说的那样,一门大炮才值多少两银子,也就是二三百两,可西班牙人卖的贵,荷兰人也贵,葡萄牙、英格兰也都是一样,他们都不是一个国家的,都能抱成了团的坑咱们,咱们有啥不能抱成团的?”
“我是说公司,你说,你说他施公子,是英国公的什么人啊,说事管用不?万一将来,咱们要是和安南人撕破了脸,那到时候……”
李归南有些担心的说道。
“管用不管用,我不知道,可我知道,要是他施公子真能二三百两一门炮的卖给咱们,咱们也像红毛番一样,在城外修几个堡垒,按上大炮,荷兰人能办的事情,咱们一样也能照办,况且……”
许道梁说道。
“成不成,等下次施公子过来的时候,不就知道了,他要是真能带回来一百门大炮,这事我看一定行!”
“这倒也是,一百门大炮,除了朝廷谁也没有这么大的手笔。”
点点头,李归南自言自语道。
“但愿像他说的那样,最多三五年的功夫,南洋公司就能光明正大的出入大明了!”
为什么现在不能光明正大?
因为人家施公子说了,朝廷里不是所有人都赞同往海外买粮,这件事还是皇帝和英国公他们顶着压力,悄悄吩咐下来的差事。
这是皇差!
还是秘密的!
两天后,在会安码头,在一包包大米被搬上船的时候,施奕文语重心长的对宋运杰说道。
“宋知县,办中华学堂的事可就全拜托你了!”
什么是“中华学堂”,就是学堂,其实过去会安也有学堂,只不过往后的中华学堂只能教授官话。为什么教授官话,就是为了打破地域之见,官话可以让他们互相勾结而不至于因为语言不同而生出歧意,更不会因为语言不同而互相为敌。
“请公子放心,这件事下官一定尽心尽力去办。”
宋运杰连忙答道。
“嗯,不但要尽力去办,更要办好,所有的人,不管是广府人也好,潮州人也罢,客家人也好,他们的孩子不论男女都必须要到学堂里读书,这笔银子,往后都由公司出,会安三家矛盾极多,想要化解他们之间的矛盾,就必须要先让他们的孩子互相接触,或许一开始不行,但是久而久之,他们是同窗,是同学,总会一点点的化解开的,再有几十年,等到大家都说着国语的时候,这地域之差也就能化解个差不多了,我等身在异域,又何需分彼此,皆是中国之人。理应团结一致才是!”
施奕文的语气中带着某种期望,他没有想到自己办的第一所学校会是在会安,两天前的会议之后,三家会馆只保留面积最大的广东会馆,但是会馆改成中华会馆,至于潮州会馆和客家会馆则改成了中华学堂,学堂分为男校和女校。
“公子所言甚是!书同文、语同音,如此方才为中国!”
宋运杰连连点头。
“嗯,宋知县,只要此事办成,三年内,我必定保你为大明的首任会安知县。”
施奕文的许诺,让宋运杰的心里一阵狂喜,大明的首任会安知县!
他现在是知县不错,可不是大明的,要是能当上大明的官,那可真是光宗耀祖,衣锦还乡了!
激动之余,宋运杰不断的向施奕文长揖行礼道。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公子提携之恩,下官没齿难道!请公子放心,下官一定尽心尽力为公子办事……”
“宋知县客气,客气。”
施奕文笑道。
“总之,这里就拜托你了!”
第102章 不为奴(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天启五年,十一月初四。
满载着两万五千余石大米的“黑风号”和“黑珍珠号”在小艇的拖曳下,离开了会安港,码头上送行人极多,都是会安三区的头面人物。
站在船上与众人挥手告别时,施奕文显得极为平静,相比之下,郭怀一却显得有些紧张,直到船入大海,水手们踩着横桅放下帆布时,他才有些紧张的说道。
“我的公子爷,总算是平安出来了,您说,您说,万一,万一他们要是知道了咋办?”
面对郭怀一的紧张,施奕文哈哈大笑道。
“知道?知道什么?我的身份?从现在到明年二月,刮的都是西北风,广州的船只能顺风过来,他们想回广州,再等等啊!咱们抓紧时间,把粮食变成银子,只要他们见着利,他们就不在乎什么身份的真假。”
那怕他们就是想查探真假,又怎么查?难不成跑到英国公那边去求证,这一来一回少说得两年的功夫,有两年的功夫,那会安早就被他调教个差不多了。
其实说白了,施奕文敢这么做,一个是因为天高皇帝远,这地方太远,另一个就是欺负他们的船不擅长逆风航行,而自己的船,非但可以逆风,而且速度极快!
“那,公子爷许给宋知县的事,到时候怎么办?”
“这件事啊,好办,都不用等到明年,这件事,我就能给他办好了!”
施奕文颇为得意的说道。
这些人啊……眼界太小了,这年月,想当官容易!
“好了,升满帆,全速向北!”
随着一声令下,满帆航行的“黑风号”和“黑珍珠号”就像是两艘离舷的利箭似的,逆风向北驶去……
……
打从九月初的一场冬雪之后,天气就越来越冷,雪也就越下越大,江也好,河也罢,很快就冻上了,甚至就连鸭绿江也冻上。
江面冻上了!
从河边结了冻的那天起,吴满屯每天都会在上工的时候,往河里看上一眼,看着河上的冰一天天的厚实起来,看着河面冻实后,上面随着风卷起来的粉雪时,他还是摇了摇头。
天还是不够冷啊!
兴许是分了个神,那边的庄头一鞭子就抽到了他身上。
“你这狗奴才,愣什么啊,还不快点把冰刨来,主子今个可等着吃鱼呢!”
吃了痛的吴满屯连忙加快了手脚,用工具把河面上的冰刨开,然后撒网捞鱼,在女真的庄子里头,那怕就是寒冬腊月天里,也是一日不得闲,主子们是不会让他们闲下来浪费粮食的。
主子是谁?
就是那些女真人,和其它人一样,吴满屯过去是大明的良家百姓,当初官军和后金兵打仗的时候,他爹和他都觉得这官军打就打呗,与他没啥关系,可后来他才知道,关系大了。
在大明,他们是百姓,只要不犯法,官府咋不了他们,甚至就是捐税也能拖上三年五载的。
可女真人夺了辽东后,一切都变了,吴满屯他至今都记得当初他们是怎么被赶出家门的,怎么被那些后金兵驱赶到城外,把家里的银子、铜钱以及金银首饰全交给他们,甚至就连衣裳也只能留下三件,稍有反抗就是杀头,他爹是没反抗,可当了顺民又怎么样?不还是被砍了头嘛。就连他娘,也被后金兵给抢走了。
再后来呢?
他就成了女真人的“阿哈”,成了他们的包衣奴才,和其它人一样被分到庄子里,替女真人种地、干活,稍有不从就是棍棒伺候。即便是被打死了那也是白死。
这日子是人过的吗?
“满屯啊,你瞧这冰,差不多有一尺厚了吧!”
在拖鱼的时候,李大个子看着冰口子,不禁念叨了起来。
“这河上有一尺,那江上就得有三寸,三寸厚的冰,差不多,差不多了……”
嘴上这么说着的时候,他又瞧了一眼网里的鱼,然后说道。
“徐三爷,今天的这些大鱼熬汤不太合适,要不就先腌起来吧!还有这条鲤鱼,一会让满屯给三爷您老送去?”
“就你小子懂事,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挑条大鲢子给厨房送过去,得把鱼给拾掇好了,要不主子怪罪下来,你吃不了兜走……”
庄头也是奴才,可奴才与奴才之间也分着三六九等,像满屯他们这样的奴才,说白了就是会说话的牲口,甚至就是牲口都比他们金贵。
“三爷教训的是,三爷教训的是……”
嘴上这般说着,李大个子甚至还踢了吴满屯一脚。
“满屯,你小子勤快点,成天脑子里头想的都是啥……”
被人踢了一脚,吴满屯干活自然更利索了一些,就这样忙活了半天,等回去的时候,李大个子看了吴满屯一眼,然后自言自语的说着,
“差不多了,差不多了。”
“现在会不会早了点?万一……”
“路上还要走上几天呢。”
李大个子眯着眼,朝着远处看了一眼,目光中尽是憧憬,他就这样想着,走着,等回到住的窝棚里,他直接在雪地上收拾起了鱼把鱼收拾的非常干净,收拾干净后,他就把鱼递给了吴满屯。
“去,给主子的厨房,还有三爷送过去。”
在吴满屯离开的时候,李大个子的眼睛眯成了缝,就那样看着吴满屯,而一旁的李杰走过来问道。
“六哥,这……能成吗?”
“东西搁进去了,你就瞧好吧!”
吸了口烟,李大个子的目光尽是冰冷。
过了一会,有人跑过来轻声说道。
“炖、炖上了,今个主子吃鱼!”
“吃鱼了,吃鱼好啊!”
李大个子笑着,然后狠狠的扒了一口碗里的高梁米,这高梁米里头可是掺着糠的。
吃在嘴里虽然磨嘴拉嗓子,可是他的脸上却带着笑容。
吃吧,吃吧,慢慢的吃吧!
李大个子咧着嘴,鱼肉虽美,可有的时候,却是能要命的,
约摸一袋烟的功夫,主子大宅那边传来一阵尖叫声,听着尖叫声,他们纷纷跑了过去,只见主子一家不是躺在炕上,就是躺在地上……
第103章 毛大将军(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雪,很大。
人,很冷。
但更饿!
在漫天飞舞的雪地里,几个简陋的窝棚里,挤在窝棚里的人,大都是躺着,躺着干什么?
能省些力气,多撑一会。
不过终究,还是要走出来的,尽管很饿,但是吴满屯还是走了出来。
真饿啊!
敲着鼓的肚皮提醒着吴满屯,提醒着他,从昨天到现在只喝了一碗稀饭,米煮的稀饭。
稀的能映着人影的那种。
尽管很饿,甚至连腿脚都没什么力气了,可他还是在雪地里走着。
“但愿能抓住些东西……”
吴满屯自言自语道。
那怕就是抓只老鼠,能喝上一口老鼠汤,那也能多吊上几天的命。
“要是这几天有人饿死了,估计还能吃上几口肉。”
人在饿的时候,什么事都能干出来。
为了活命,吃人,再正常不过了。
不过吴满屯还没吃过人,上个月他们从女真人的庄子里逃出来的时候,他们每个人都背了百十斤粮食,也就是靠着那些粮食,他们才撑到现在。可那些粮食总有吃完的一天。
为了活下来,他们每天只喝一碗稀饭。
现在面对饥饿,他甚至有些后悔了,如果当初没用河豚肝毒死女真人,他们还在庄子里的话,虽然吃的也就比牛强一点,可至少不会像现在这么饿吧。
“要是当初,把庄子里的粮食都带出来就好了……”
他们离开庄子逃出来的时候,每个人不过只背了百十斤粮食,那点粮食不仅要省着吃,还要省下明年开春的种子。
在铁山这地方,没有谁管他们吃饭,除非是当兵,可即便是当兵,发的口粮也不够吃啊。
大雪天里,想在雪里刨到些吃食并不容易,不过对于出身猎户的吴满屯来说,他倒是有自己的办法,他在雪里下了不少套子。
远远的看着设套子的地方有只半大兔子冻死在那,吴满屯就兴奋的了跑了过去。
“兔子!今天有肉吃了!”
有肉吃了!
一只兔子虽然就几斤重,可对于这些逃到饥肠辘辘的辽民来说,却是难得的美味,毕竟,铁山这地方和辽民聚居的大多数地方都一样,但凡是能吃的都让他们吃完了。
天上飞的,地上跑的,甚至就连同海里游的,都被吃完了。
毕竟,这里有几十万不堪后金欺压而逃入朝鲜的辽民,无论是铁山也好,还是皮岛也罢,荒凉的山地根本就种不出来什么东西。
饭自然也就吃不饱了。
“这汤,可真香啊……”
喝着肉汤,李大个子忍不住说道。
“要是能天天吃上这肉,就是死了也情愿。”
“李大个子,既然一样的要死,为啥还逃到这啊?”
“嘿,那你小子为啥逃到这?”
“为啥?搁胡人那边死了,就是死了都见不着祖宗,搁这边饿死,饿死了那也是汉人,能见着祖宗……”
能见着祖宗,瞧着大家伙脑门上冒出来的些许头发,李大个子笑了起来。
“是啊,搁大帅这边,就是饿死了那也是能见着祖宗的……”
说罢,李大个子突然轻唱起来。
“步卒何贸贸,相逢新安城。身上衣百结,手中无寸兵。自言辽阳民,几年陷腥尘。万死脱虎口,籍名毛帅府……”
……
夜深了,在皮岛的帅府里头,灯光依然摇曳着,伏身于案前的毛文龙,又一次拿起了刚拟好的公函。
他的手头已经没粮了!
入冬后,就没有船来皮岛了,现在的风是往登州去的,即便是登州那边给他运粮过来,也要等到明年三月起南风的时候,才能有粮食运过来。
可登州那边会送粮食过来吗?
“哎!”
长叹口气毛文龙的心情沉闷到了极点。
自从去年袁可立辞官后,从登州运来的粮食就越来越少,这没有粮食,难道要让大家都饿死在这里?
“……山东红腐百万粟,日望登莱泛舟役。沧海茫茫帆影绝,一日沟渠百人骨。天门万里不可梯,哀哀士卒谁当恤?忆昔辽阳全盛时,公私丰足民不饥。只今异域作饥魂,苍天苍天我何冤。辞罢血泪沾衣裙。”
唇间默默的轻吟着这首不知是什么人编作的《新安步卒歌》,毛文龙忍不住喝道。
“内地诸公误我!”
“你们误的那里是我,分明就是大明啊!”
在院子里踱着步子,毛文龙一边走一边说。
“没有粮草,你让我东江镇兵卒那里有力气去打仗,没有力气,打什么打,不就是送着脑袋让人家去砍吗?”
就这样在雪地中走来走去的毛文龙,一边走一边咒骂着。他的脸上尽是怒容,气急之余,甚至狠狠的拍了一下院中的大树,震落的雪落在他的头上,冰凉的雪花落在脖颈里,毛文龙的那双眼睛中却闪动着泪光。
“啊……”
这边一声嘶吼后,有人匆匆走了过来。
“大帅,大帅这是怎么了?”
看着来人,毛文龙怒声道。
“千余人、千余人,昨日饿死千余人,今日兴许又有这么多人饿死,明觉,你说,如此下去,不等建奴攻我,我东江镇数十万军民,岂不就尽数饿死?”
看着汪汝淳,毛文龙又长叹道。
“要是他们死在建奴刀斧,还是死得其所,可,可如今却要饿死于此地,我又如何能对得起他们?他们投奔毛某,是为了打建奴,为了打回辽阳老家,可现在呢?却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他们饿死!”
大帅的话,让汪汝淳的心情一沉,东江就要断粮了,这并不是什么秘密,所有人都知道,打从两个月前,最后一批粮食,只运来区区五万石时,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冬天不知道要饿死多少人。
“内地庙廓当事如此这般刁难我东江军民,难道就不怕耽误国事吗?”
作为毛文龙的幕僚,汪汝淳的心里当然很清楚,清楚的知道那些所谓的“当事”,所谓的朝臣,压根就不怕耽误国事,要不然又怎么能可能克扣东江的粮饷。
汪汝淳的话让毛文龙恼声道。
“他们的眼里什么时候有过国事?什么时候有过天下,除了党争,他们还会干什么?”
第104章 (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除了党争,他们还会什么?
他们只会党同伐异,只会勾心斗角。
反正是不会保家卫国了。
毛文龙很郁闷,可他却没有任何办法,最后只能长叹道。
“还是派人再去一道汉城,要让朝鲜人运些粮食来,至少,先弄个几万石应应急,还有开设粥场,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大家饿死……”
在一一部署之后,毛文龙颇为无奈的长叹口气,只是静静的站在那。任由雪落在身上。
……
“天气可真冷!”
置身于船尾的施奕文忍不缩了缩脖子,从会安返回北港,补充了一些物资,最重要的是装上了几十门大炮后,他们就离开了北港,原本颜如玉是要跟过来的,现在寨子里同样也需要有人守着。
再离开北港的第五天,他终于感受到了小冰河期的严寒,即便是大海上,仍然能感受到刺骨的冰冷,海浪拍打在船上,在舷边、缆绳、船帆上强了一层冰,现在整艘船瞧着甚至有点像像是冰船似的,到处都是积冰。
“小心海上的浮冰!”
施奕文大声喊道。
越往北,天气就越冷,当然海上的浮冰也就越多,加上船上挂了很多冰雪,船速远远比不上之前,不过即便是如此,船的速度仍然很快。
站在被冰包覆的船舷边,施奕文往船外眺望。现在到什么地方了?
应该快到皮岛了吧。
可皮岛的准确的经纬度又是多少?
显然,这并不是那张中国地图所能给出的,几个小时前他们已经穿越了北纬三十八度。
因为天气实在太冷,守卫的值班时间已从四小时降为两小时。不过有时候他们连两个小时都呆不住,拍到甲板上的海水会把他们的衣服打湿,这样的地方,衣裳湿了那可是会要人命的。
“等下次过来的时候,必须要给大伙把防水皮衣弄上。”
施奕文心里暗自寻思着,还好在北港那边有鲸鱼皮。
看着舷边来回走动的水手,从他们的动作可以看出他们已经快冻僵了。虽然施奕文告诉过他们很多次,在甲板上要不时活动筋骨,走动一下或原地跑步,只要随时注意浮冰的情况就行,但他们却还是守在舷边,仿佛像半个月前那样穿着汗衫在南海海面上一样。
“公子爷。”
甘辉走了过来。
“有什么事?”
“没事,公子爷,咱们已经在海上航行这么长时间了,你说他们到底在什么地方?”
甘辉口中的他们,指的是施奕文此次的交易对象——东江镇。
为什么会选择他们,因为东江镇真的缺粮,按照历史上记载的,东江镇缺粮到什么地步?
一个冬天就饿死十数万人。
那里既缺粮,而且还有安置不了那么多辽民。
可施奕文这边缺的是什么?
是人!
粮食,他真不缺,姑且不说安南的粮食,就是北港那边,要是能安置十几万辽民,只要有几个月的时间,就再也不愁粮食了。
十几万甚至几十万上百万辽民!
北港有了这些辽民,自己也就有了开拓海外的本钱,毕竟,只有了人才能向海外进行扩张!
“不着急,不着急……就这样沿着海岸搜索就行……差不多就快到了,反正不坐到鸭绿江口的,嗯,注意观察一下,要是岛的话,注意有没有船……”
在皮岛周围肯定会有船的,毕竟毛文龙的东江军必须要坐船才能实施登陆作战,对于毛文龙那个人,历史上有着太多的迷团,有人说,如果毛文龙在,大明就不会灭亡。也有人说,打从天启四年,他就没有打过什么仗,可为什么没有发起过大规模的进攻。
“不就是缺粮嘛!缺食少衣,而且兵甲不足,怎么打?”
施奕文自言自语道。
从袁可立辞职后,失去支持的毛文龙面对缺粮少衣就像是被捆住双手似的,再也无力向后金腹地发动大规模的袭击,可即便是如此,努尔哈赤也好,皇太极也罢,都视他为心腹之患。
“往后,你就不用担心粮食了……”
施奕文的笑了笑,往东江镇卖粮,卖的并不是仅仅是粮,更重要的是有了粮食,毛文龙才能在这里坚持下去,并且持续不断进攻建奴腹地,让他们无力南下。
可,皮岛在那啊?
“盯着海上的冰块,还有可能出现的岛屿,我先下去一下。”
在施奕文下船之后,甘辉他转过头去,再次朝向船首外的黑暗看去,放眼望去,黑压压的暮色里,那有什么岛屿啊。
皮岛在那呢?
在黑夜里于满是浮冰的海里航行本身就很危险,更何况现在他们距离海岸并不远,万一要是碰到暗礁,到时候可就全完了!
没有人敢睡,甲板上的人都是眼巴巴的盯着大海,唯恐碰到浮冰啦、暗礁啦,落了个船沉人亡,舷边的伙计们挑着鲸油灯,借着灯光观察着大海,而甘辉则拿着望远镜搜索着,寻找着……
与此同时,施奕文也在船长室里盯着那张中国地图,虽说这张挂墙上的地图角落边有朝鲜,可他真不知道皮岛在什么地方。
“应该在大同江北方吧……”
拿着铅笔在地图上寻找着,一边寻找一边自言自语道。
“大同江北,鸭绿江南,应该就是在这一带,肯定不能离鸭绿江太近,要不然就离野猪皮太近了……”
嘴上这说着,他突然用力的一拍桌子,然后说道。
“就这么办了,先到北方再说!”
在施奕文做出这个决定后,船随即朝着远海驶去,靠着海岸航行实在是太危险了,两艘船就这样一前一后的,向着北方航行,顶着刺骨的寒风。
第二日上午,在太阳出来之后,船再一次靠近了海岸,往海岸看去,那里到处都是一片白色,陆地上尽是冰雪的世界。
站在舷边的施奕文不时的用望远镜观察着海岸。他的眉毛和睫毛都结着一层冰霜,不过既便是很冷,对他来说,这还是可以承受,毕竟他棉袍里还穿着羽绒服。而船上的伙计们也都尽可能的多穿两件衣袍,总之穿的越厚越好。尤其是站桅的了望手,早就被冻僵的了望手,像是看到什么似的,连忙用望远镜看了一下,然后激动的大喊道。
“船,2点方向的岛边有船,很多船……”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从望远镜上看到大旗上的明字时,施奕文的笑了起来。
“好了,我们到皮岛了!”
第105章 饥民遍地(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十一月二十三,天还不明,皮岛帅府岳王庙东西长街上和附近的街道上已经挤满了人,冰天雪地里到处都是形同饿殍的人,他们有的站着,有的坐着,有的干脆躺在地上。那躺在地上和靠墙而坐的都是已经饿得没有力气的难民。
这些难民里没有多少老人,大都是年龄各异的男子,只有少数妇女和小孩,老人不是在辽东沦陷后,被建奴杀了,就是死在八旗的旗庄里,毕竟,繁重的体力劳动不是所有人都能撑下去的,至于妇人也不多,毕竟,他们从辽东逃到朝鲜的这一路上,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坚持下来。
街道到处都有小孩子在叫着饿,女人的抽泣声、孩子的啼哭声、男人们的悲叹声还有吵嚷声都混杂在一起。人越来越多,到底有几万人,谁也不清楚。他们的手里都拿着一个陶碗或粗瓷碗。
施粥了!
在饿了好长一段时间后,毛大将军终于发了善心,施粥救人了。其实就是他们也知道,不是毛大将军愿意拖到现在,才发了善心救小民,实在是他的手头也没有粮食。
如果要救逃到这里的百姓,至少要几十万石粮食,仅仅只是这十个八个地方施粥,又能救多少人呢?
不过即便是如此,对于领粥的百姓来说,他们仍然都是怀着对官府、对毛大将军的感恩,
毕竟,毛大将军是拿着军粮来救他们的命!
打从天明,得到了施粥的消息,那些住在窝棚里、泥坯土房里的难民们更从各个方向像潮水般地汇集到了岛上的施粥棚来。岳王庙周围本来已经人群拥挤,密密麻麻,不能透风,可是外面的人还在挤进来,然而他们很久还是没有开始施粥,施粥要一直等到晌午,天寒地冻的,人们又饥又饿,不少人人都已经是奄奄一息了,甚至不时有人倒了下去,倒下去后就再也站不起来,人们就这样拄着棍子,互相搀扶。
终于等到了施粥的时候,大家都拼命向前拥挤,每个人都伸出枯瘦的手,手上都拿着一个大陶碗或瓷碗,不论碗大碗小,实际上,也就只有那么一勺粥而已。
在施粥的时候,周围的兵士不住的吆喝着,以防止因为人群拥挤而互相厮打造成混乱。
哭声、骂声、叫喊声、训斥声在粥棚里混成一片。
终于,领到了一碗粥后,吴满屯看着碗里有粥,稀稀的小米饭,稀的甚至能够倒映出他的脸。
可即便是如此,一碗小米粥,虽然稀但也是粥,对于饿的前胸贴后背的吴满屯来说,这不是粥,是命!
有了这碗粥,他至少又能多活上几天。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吴满屯甚至觉得这是他这辈子喝的最好喝的粥……
那怕就是记忆中,娘做的小米粥也比不上这个。
两口之后,碗里的小米粥就已经见底,放下碗的时候,吴满屯眼巴巴的看着粥棚,他知道就只有这一碗了。
当有些人把目光投向妇人和孩子,投向他们碗里的稀粥时,她们无不是纷纷护着碗。其实,没有人敢抢,无论是皮岛还是铁山,但凡是毛大将军治下,都是行军法的,有人敢抢自己人。
杀无赦!
当然,要是朝鲜人的话……嗯,抢了那也就抢了,只要别被人家给逮着正着就行。
这也使得,朝鲜人真的不喜欢毛文龙,甚至对毛文龙可谓恨之入骨,因为明朝不能供应东江军民足够粮食,所以东江不得不从朝鲜索取,为此朝鲜人甚至不得不开“毛饷”。而且响应毛文龙的号召从后金逃出的辽东难民饥寒交迫,为了活命在朝鲜境内也是多行抢劫杀人之事。
“要是能再喝一碗就好了!”
即便只有一碗稀粥,可是下肚后最起码感觉不那么饿了,吴满屯的精神也稍微好了那么一点。
“等明天吧,明天还要施粥呢……”
李大个子的话音刚落,远处却突然传来了数声炮响。
震耳欲聋的炮响,是从码头那边传来,众人纷纷朝着炮响传来的方向看去。
“建奴!”
几乎是本能的,李大个子就提起了长刀,这刀是从庄子里抢来的,一双眼睛盯着炮声传来的方向,轻吼道。
“肯定是建奴打来了,走,随大将军杀建奴,吃奴肉!”
所谓奴肉,其实就是人肉。
打仗,难免是会死人的,死人……也是粮食。
岛上的炮响让施奕文连忙大喊道。
“停船!”
在距离岛还有半海里的时候,两艘船停了下来,然后施奕文吩咐道。
“李子昆,你带着人划船上岸,告诉岸上的官军,咱们是从福建过来的海商。”
李子昆是船上的副财,通常情况下,都是由他负责船上的货物销售,而且副财也负责和岸上的商家打交道,现在这个时候正是他出面的时候。
很快,从船上放下的小艇就在六个伙计的划动下,朝着皮岛划去,其实施奕文压根就不知道这是皮岛,但是从望远镜中看着海湾里的上百艘大小不一的船只,还有岸上黑压压的人群以及宛若城市的市镇,他感觉这里应该就是皮岛。
“先测量一下它的位置吧。”
在施奕文忙活着用那台并不算精密的六分仪和钟表测量经纬度的时候,李子昆一行人,终于靠到了栈桥上,桥上穿着棉甲的官兵挥枪盯着他们,领头的官佐大声喝道。
“你们是什么人?从那里来的?”
寒冬腊月的时候,正刮着西北风,这时候能到这里的船商会是什么人?
“回军爷话。”
李子昆一开口就是带着福建口音的官话。
“我们也是大明人,是从福建过来的海商,我们的船上带的有米。”
他的那嘴福建官话,听得这些辽东人无不是一头雾水,这时一个武将模样的人从兵丁后面走出来,边走边问道。
“你们船上有米!是来卖米的吗?”
年青的武将说着一嘴的闽南话,虽然不太标准,可李子昆还是听懂了。
“哎呀,将军会说福建话?这就好了,我们东家听说辽东缺粮,特意来这卖米的……”
第106章饥民遍地(二)
有商人运粮来了!
等毛文龙得到这个消息时,整个皮岛上下都已经传遍了,对于饥肠辘辘的人们来说,那些粮食就是救命的粮食啊。
当然,他们不一定有钱买,但毛大将军的粮食多了,总能多施两天的粥吧。
当然,也有不少人赶到了码头,他们寻思着,这搬粮食的时候,保不齐能漏下来一点呢?还能拾上几粒粮食呢。
码头附近挤满了人!
而船上的人都傻了眼,看着岸上围着的人时,施奕文睁大了眼睛,这些人那里是人啊,分明就是……
就是一群瘦骨嶙峋的行尸走肉,如果不是因为他们站着,不是因为他们的眼睛在动,施奕文甚至以为岸上的是一群尸体。
“我的老天爷啊,他,他们得饿了多长时间啊……”
别说是施奕文了,就连奉命在福建招募饥民的郭怀一也吓了一跳,他见过饥民,也见过饿死的饥民,但是像这样惊悸的场面,还是第一次看到,谁又能相信自己所看到的呢?
他们那里是人,分明就是一群风一吹就倒的行尸走肉。
“公子爷,这,这些人,也,也太可怜了!”
莫那等人也忘记了刺骨的寒风,看着岸上难民,即便是再铁石心肠的人,这时候也有些于心不忍。
这些人就是逃到毛文龙这的辽东难民吗?
看着宛如行尸般的难民,施奕文脑海中浮现出曾在史书上看到那句话——“毛兵饥死,僵尸相枕”。
这些人能撑过今年这个冬天吗?
他们中的很多人,也许今天就会饿死、冻死在这里,到那时,史书上的“毛兵饥死,僵尸相枕”势必会出现在他的眼前。
你忍心面对这一切吗?
突然施奕文说道。
“郭管船,让人把船上的粮食都搬下来!”
“什么?”
郭怀一疑惑道。
“把咱们带来粮食,都分给他们!”
什么!
所有人都惊讶的看着施奕文,他是怎么了?大伙来这不是挣银子的吗?
“公子爷,这,这,咱们回去了怎么和大伙交待……”
面对李子昆反问,施奕文摇头道,
“交待?要是为了点银子,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饿死在这,我等又如何向良心交待?好了,按我的吩咐办,回去后,我自然会给大伙一个交待的!”
尽管他的话声不大,可还是传到了栈桥上官兵们的耳中,他们无不是惊讶的看着这位公子,而毛承文更是掀开棉甲下摆跪拜道。
“公子爷高义,小的代东江军民谢公子爷活命之恩。”
其它的兵士无不是纷纷下跪拜谢,很快消息就传到了周围,那些宛如行尸的百姓在惊喜之余,纷纷下跪拜谢。
一时间,码头上尽是一片泣声还有就是活命的欢喜声。
没有人反对,即便是再铁石心肠的人,也无法眼睁睁的看着眼前这十几万难民饿死在这。
银子,将来还能再挣!
一包包粮食被搬了下来,有些米粒从稻草包漏出来时,搬粮的兵士、壮丁,都愣住了。
这,这可都是白花花大白米啊!
别说是寻常的百姓惊呆了,就连毛文龙也惊呆了,在得知有商人逆风送粮来皮岛贸易时,他就匆匆赶到了码头,还不等他到码头,就听说卖粮的商人居然把米全都捐了出来。
待见到运粮的商人,还不等他出言道谢,船上运来的粮食之好,又让他震惊不已,看着手中的米粒,作为浙江人的毛文龙,又岂不知道手中握着的是最上等的大米。
再看着面前的年青人,良久不语的他突然前掀衣摆跪头便拜道。
“大将军这是为何……”
施奕文连忙上前想要扶起他,毛文龙却硬生生跪道。
“施公子莫要拦我,我这是代东江军民谢施公子活命之恩!”
被毛文龙的亲兵拦着,硬受了他三个响头的施奕文,心情却显得有些沉重,终了还是长叹道。
“活命?这两万多石粮食,又能活多少人的命?”
施奕文的叹息,让毛文龙也跟着叹道。
“能救一个是一个,尽人事听天命吧,东江军民都是不堪建奴虐杀从辽东逃过来的,他们逃到这里,是为了活命,虽然毛某逼朝鲜李王让土供百姓耕种,可这边的山多地少且不堪耕种,产出有限,为让百姓活命,我只能造册将其编入军中,可即便是如此,又能救多少?哎,能救一个是一个吧……”
毛文龙的叹息,让施奕文想到曾在网上看过的介绍。“文龙册报十五万,大都辽兵即辽民,堪用者二三万,其余人独无坚甲利丸,多执挺……”
毛文龙册报的东江镇兵,那里是兵啊,分明就是借着册报给他们一个活命的机会。
什么拥兵自重,什么虚列名册,说白了是为了救人。
“既然这里难民如此之多,那为什么不把他送到内地?”
施奕文疑惑道,在历史上有不少人质疑毛文龙扣留难民,不准他们南渡。
“送到内地?”
毛文龙说道。
“辽东陷落,逃入内地辽民又岂止万人,当时为了安置从山海关方向逃过来的辽东难民,就曾推行过“买地屯田”,可最后不过只是一场闹剧。也就安置了几万难民,主持官员就是叫苦连天,头疼无比。地方上更是各种踢皮球一样的推脱搪塞,内地居民对辽东难民的各种歧视畏惧。即便是我把近百万难民通过海运到登莱再安插到山东,内地的那些官员又是否愿意接纳?当年逃往登州的难民岂止十数万,可屡屡与地方发生冲突,即便是内地官员愿意接纳,又如何安置?主客之间撕斗不断,世人皆言辽人“习弓矢、便骑射”,不事生产,要么为兵,要么为盗,地方上“动以辽人酿乱相恐”,可即便是辽人想生产,总得有地吧,无钱无地不能迁徙又没生计的辽民就是到了关内,又怎么活?为兵为盗,不过也是为了活命而已。要是但凡能有一条生路,他们又岂能不去?毛某又岂会任由他们冻死饿死于此地?”
听着毛文龙这么说,施奕文便说道。
“那,要是让他们去我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