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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张渔戨     杀剑倾城txt下载     杀剑倾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章:小角色

    李虎握着腰间的刀柄,一走进御香源,在大厅内扫了一眼,目光在萧月楼的身上有片刻的停顿,然后就收回目光,在大厅边缘找了一张桌子坐了下来。

    见小二面带笑意走过来,李虎快速道:“三斤卤牛肉,两碟花生米,再来一壶竹叶青。”

    小二立即转身进后厨去吆喝。

    很快,酒菜都已上桌。

    李虎拿起三只酒杯,把酒满上,然后取了三双筷子,一一搭在装有花生米的碟子上。

    做好这些后,他便取下自己的长刀,用粗糙的手掌抚摸着刀柄,眼睛不时地望向御香源的大门。

    他在等人!

    空旷的大厅里只有两桌客人,萧月楼想不注意李虎都难,他几乎第一时间就看出了李虎是在等人。

    以萧月楼敏锐的目光,一眼就发现李虎的目光偶尔会扫在桌上的酒菜上,同时他的喉头会不住地耸动。

    萧月楼的心里已升起了一丝疑惑,这人明明很饥饿,但却没有一点动筷的意思。

    萧月楼还发现李虎抚摸刀柄的手在颤抖,那是一种很轻微的颤抖,如果不是萧月楼的目光足够敏锐,很难能够发现。

    通常情况下,一个正常人的手会颤抖那是因为他的内心有些不安。

    李虎看起来就是一个正常人,那他的内心为何不安?

    是不是因为他要等的人是他惹不起的人?

    又会不会是因为他和等的人之间在合谋一件没有把握的事?

    萧月楼忽然把目光收回,摇了摇头喝下一杯桃花醉,暗道自己真是老毛病犯了。

    三年的杀手生涯已让他养成了一个容易观察别人的习惯。

    这种习惯其实没什么不好。

    但以萧月楼现在的处境来看,这种习惯是万万不能有的。

    萧月楼又开始吃起菜来,他已决心不再去关注李虎,准备快速将几道菜吃光,然后继续赶路。

    可是,当李虎要等的两个人坐上桌子后开始低声交谈起来时,萧月楼虽然依然还在吃菜,眼睛也没有离开自己的桌子,但他的一双耳朵已竖了起来。

    李虎的两个朋友一个着黄衫叫张勇,一个着黑衫叫罗通,都留有微须,皆腰挂弯刀。

    张勇低声道:“李虎,这次的计划有多么的重要,你怎么还点了一壶酒?”

    罗通道:“张勇说的不错,这酒你确实不该点,要知道我们仨身上的银钱可不多。”

    李虎苦涩道:“罗通哥,你是知道我的,虽然已经在江湖上混了几年,但这种事我还从没做过,我心里害怕得紧——”

    他顿了顿,继续低声道:“而且现在大半个江湖都在追杀那个在通州城犯下屠杀巨案的人,应该不会有人会注意到我们,我们在此喝一两杯壮胆应该没什么事。”

    张勇一听,目光在酒杯中扫了一眼,不由舔了舔嘴唇,低声道:“罗通哥,我觉得李虎说的有几分道理,我们虽也是在江湖上混的人,但却没有什么名气,像我们这种小角色确实没人会注意!”

    罗通沉吟着,良久才道:“好,那我们就喝几杯!”

    在他们三人中,罗通混江湖的时间最久,也最有威信,这会儿见罗通松口,李虎跟张勇两人都是长舒一口气,拿起酒杯来。

    砰——

    三人举杯相碰,一饮而尽,酒液一下肚,每个人的脸上都浮现出畅快之意。

    然后便开始吃起菜来。

    原来只是几个小角色在谋划一件事情而已。

    萧月楼摇了摇头,不再去听,倒是那李虎有一句话让萧月楼内心一凝。

    这些时日以来,他为了赶路几乎走的都是一些崎岖的小径,对江湖上所发生的任何事都不知晓,根本没有想到江湖上竟有那么多人在找他。

    大半个江湖啊!

    那得是多少江湖人?

    看来此去洛阳他还得要多加小心才是。

    萧月楼如是想,动筷的速度也加快了几分。

    当最后一滴桃花醉进入腹中,桌上的菜已全被他一扫而空。

    舔了舔嘴角的汤汁,萧月楼挥了挥手,示意小二结账。

    “客官,您共计消费二十三两纹银,您既是第一次来本店,便为您免去零头,承惠二十两!”小二一脸笑容道。

    二十两?

    御香源拿手的菜确实不便宜。

    不过味道还不错,到现在都还口齿留香。

    萧月楼挑了挑眉,把一直放在桌上的银票递了过去。

    “客官请稍等!”

    小二弯腰接过银票,便走向柜台。

    还坐在桌旁的萧月楼目光忽然一冷,扫了一眼大厅边缘处的李虎三人。

    李虎三人正在偷瞄萧月楼,一见到萧月楼的目光,顿觉周身一凉,心里升起一股惊骇的同时,忙慌乱的转过了头。

    萧月楼一见,不由有些想笑。

    这三人甫一听到小二报的价格便已支棱起耳朵,待看到他递给小二的银票之后,这三人的目光已有些发红。

    没想到,自己堂堂天字一号杀手,居然也会有被人打主意的一天。

    不过瞧这三人刚才的小动作,明显已被他的目光给震慑住了。

    只是几个小角色,萧月楼也没有计较的意思,从小二手里接过八十两找零,便步出了御香源。

    萧月楼刚一来到长街上,便见长街的尽头忽然奔出来十多匹骏马,健壮的四蹄扬起阵阵烟尘,马上的骑士竟纹丝不动!

    这十几骑从北方而来,一路所过,长街上的人便飞快地往两边闪去。

    正在街上一路往北的萧月楼皱了皱眉头,也跟着人群闪到了一旁,目光从飞驰而过的骑士身上扫过,只见这十几人个个腰悬长剑,神色沉凝,透出一股杀气。

    这些人莫不是也是来追杀他的吧?

    萧月楼收回目光,抬手挥舞着驱散烟尘,继续往北。

    御香源。

    待萧月楼走后,李虎三人都是长出一口气,只觉后背冰凉无比,竟是被冷汗给浸湿了!

    好可怕的目光!

    那一瞬间,每个人都感觉那目光就像一柄利剑一样刺进了自己的心里!

    罗通神色最先恢复正常,他喃喃道:“仅是一道目光便含有这么强的杀机,偏偏却只背着一柄木剑,真叫人奇怪。”

    李虎轻拍着胸脯,道:“我刚进来时就看到他了,见他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又背着一柄木剑,还以为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想到却一点也不普通。”

    张勇夹了粒花生米,边嚼边道:“要我说啊,这江湖实在太难混了,到处都是藏龙卧虎,不如……”

    他话没说完,罗通便截口道:“你怕了?”

    “怕?”

    张勇的声音突然拔高了几度,几杯酒下肚后,脸色已有些发红,道:“我怎么会怕?只是一点感叹而已,从我决定跟着你干这一票开始,我就已经不知道怕是什么感觉了!”

    笃笃笃——

    正在这时,御香源门外传来马蹄声。

    吁——

    紧接着,马蹄声消失。

    十几名浑身透着杀气的骑士就涌进了大厅。

    李虎三人被这杀气一惊,忙低下头继续吃菜,眼睛只敢望着面前的桌子,根本不敢去看这些骑士都是什么人。

    “小二,好酒好菜都拿出来,要快,我们还有急事!”

    有名骑士喝声道。

    小二何曾见过这么多面色凶悍的江湖人,早已吓得双腿打颤,闻言如蒙大赦,飞快地奔进后厨,不一会儿便同几个伙计带着十几道菜肴出来。

    将菜都上桌之后,又忙去取了十几壶酒,然后小二便缩在了柜台之后,低着头,连看都不敢看这群人一眼。

    这十几名骑士立刻开始吃菜喝酒,一边吃喝,一边交谈起来。

    “他妈的,这消息传的也太慢了,竟然昨天才传到苏州境,也不知那贼子是否已被找到了,若是被找到了,那这等为江湖除害的机会就从我们手里溜走了。”

    “可不是,大家都是江湖人,江湖事江湖了,又何苦要连累普通人?像这种贼人,我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啪——

    这人一脸怒色,手上忍不住一用力,酒杯便已被他捏成粉碎。

    边缘处的李虎三人都是听得身体一颤。

    “我生平最恨的就是这种仗着自己有一点实力,就去欺负普通人的人,像这种人,我都是见一个杀一个,你们看我这柄剑!”

    沧浪——

    剑已出鞘,明晃晃的剑身上竟有几道暗红色的纹路。

    他继续道:“这些纹路都是我杀过的这种人的血所留下的痕迹!”

    李虎三人不由自主地看过去,一见到那剑身上的暗红色纹路,心里不由有些发寒。

    这时,一个山羊胡骑士发现了李虎三人脸上的异色,便抱拳笑道:“三位兄弟莫怪,我这位弟弟脾气确实暴躁了些,不过,他说的都是真的。”

    李虎跟张勇早已骇得不敢接话,罗通咬了咬牙,也抱拳道:“我信,这位义士哪是脾气暴躁,分明是一腔热血,豪情万丈!”

    “你小子倒是挺懂我!”

    那脾气暴躁的人轻笑一声,忽地道:“我看你们三个也是江湖人,此行是不是也要去追杀那贼人?”

    罗通沉声道:“像这种视人命如草芥的人,我也恨不得要他立刻去死,我等虽也想略尽绵薄之力,但奈何我等实力低微……”

    “无妨,你们有这份心就好。”

    那脾气暴躁的人接着道:“对了,我叫关元霸,只要你们不是这种人,我可以跟你们交个朋友!”

    李虎跟张勇一听,桌下的小腿肚已开始抽筋起来。

    罗通神色镇定道:“我们当然不是这种人,关大哥你好,我是罗通,左右两边的都是我兄弟,分别叫李虎和张勇。”

    言罢,罗通的脚在桌下轻踢了两人一脚,李虎和张勇身体微颤,脸色有些发白,忙同时道:“李虎(张勇)见过关大哥!”

    关元霸哈哈一笑,一指山羊胡骑士道:“我可不是关大哥,我大哥是他,你们可以叫我关二哥!”

    “是,关二哥!”

第九章:百事通

    哈哈哈……

    这一声关二哥叫得关元霸直放声大笑,声如雷鸣,在大厅里回荡不止。

    李虎三人只觉耳膜生疼,忙低下头去,不敢让人瞧见自己脸上的异色。

    关元霸朗声道:“三位朋友既然叫我一声二哥,那你们就是我关元霸的兄弟了,来,快过来与我们一起吃酒!”

    仍低着头的三人面色一变,李虎跟张勇目露难色地望了一眼罗通,罗通心里一叹,抬起头来,道:“关二哥,实不相瞒,我们三人在江湖上毫无名气,若是和关二哥同桌吃酒,只怕会拉低了关二哥的身份。”

    关元霸眼睛一瞪,喝道:“名气只是虚妄,都是江湖儿郎,何必拘泥于这些?我既然把你们当做兄弟,就没有在意你我之间的身份,我只问一句,来不来?”

    关元霸生的高大威猛,声如洪钟,这一瞪眼,一股霸道之意就凸显出来。

    见关元霸话已至此,罗通知道自己再推托便是彻底拂了关元霸的面子,只好道:“来,这就来!”

    又在桌下踢了另外两人一脚,罗通便站了起来,迎着十三人的目光尽力挺直了胸膛走了过去。

    李虎和张勇脸色有些发白,不发一言,身体微颤着跟在罗通身后。

    三人刚一坐上桌,关元霸忽然道:“怎么?这两位兄弟很怕我?”

    罗通道:“我这两个兄弟见识短浅,不曾见过像关二哥这般霸气豪爽的真英雄,一时之间被关二哥的气势给震慑住了,希望关二哥不要见怪!”

    关元霸眼中笑意更浓,道:“无妨,今后你们三人就跟着我关氏十三太保混了,我保证,以后有我们一口肉吃,必有你们一口汤喝!”

    “来,这是我大哥关玉龙,这是我三弟关海眠,这是……”

    关元霸开始为三人介绍起同伴来,先是一指山羊胡骑士,然后是其他人。

    关元霸每介绍一个人,罗通三人便要强行挤出微笑一次,一连十二次下来,三人只觉脸已开始发僵。

    等关元霸介绍完,这十二个人才一起望着三人露出淡淡的微笑。

    他们虽然在笑,但一身的杀气却丝毫不曾减弱半分。

    三人坐在其间,被这腾腾杀气惊得身体直颤,都是紧闭着嘴,生怕会说错一句话。

    “来,喝酒!期望那贼人还未被人杀死,免得我们十三太保白跑一趟!”

    关元霸一举杯,其他十二人也举杯,罗通三人也只有被迫举杯。

    三人心里明明对那犯下巨案的凶手毫无兴趣,却根本不敢表现出来,生怕被这霸道至极的关元霸给活劈了。

    “这点还请十三太保放心,那凶手非但没死,还活得好好的。”

    十几人刚一口饮尽杯中酒,忽然听到了一道有些怪异的声音。

    这句话就好像是被一个喉间有痰的人说出来,很难听。

    但关元霸却听得眼睛一亮,忙和众人一起转过头去,就看到门外正站着一道洁白的人影。

    这是个高挑的女人,白裙紧致而又贴身,双手负后,挺胸而立,使她那傲人的身材更加惹眼。

    咕咚……

    关元霸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见过这样丰满的女人了,喉间不由和同伴们同时响起了吞口水的声音。

    但紧接着关元霸的神色中有些失望,这个女人的头上竟带着一顶帷帽,周围垂落下的白纱直达肩膀,令他看不清这女人的面容。

    不过,这个女人能有这种身材,那她的脸也一定不会很难看的。

    关元霸的神色中的失望已转变为痛惜,难道刚才那句像是含痰说出的话就是出自这个女人之口?

    关元霸忍不住道:“你怎么知道那贼人还活着?莫非你见过他?”

    那含痰的声音又起:“我当然没见过他,就连那最先赶赴通州城的二十多批江湖人都没有见过他,甚至我也是在前几天才知道了他的名字。”

    “你说的是真的?那贼人叫什么?”

    关元霸的神色已变得兴奋,不只是因为他已听出这声音是从白裙女人身后传来,更是因为如果这人说的是真的,那他们十三太保岂不是已和那些先他们出发的江湖人们站在了同一条起跑线?

    届时,为江湖除害的机会会落在谁手里,那可就难说了!

    那含痰的声音道:“我想,你们若是知道我的身份后,就一定不会认为我是在说假话。”

    关元霸哼了一声:“你什么身份?”

    那含痰的声音道:“我的实力虽不如诸位这般高强,但大多江湖人见了我都会礼让有加,他们都用百事通来称呼我。”

    “百事通?”

    关元霸神色微惊,道:“传闻百事通知晓江湖中近百年内许多的奇闻秘辛,大到豪侠凶人,小到市井小卒,不过这位百事通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你又怎么证明你就是百事通?”

    那含痰的声音一叹:“你应该明白,像我这种人其实经常会陷入危难之中,就是因为我知道的太多了。”

    关元霸哼道:“看来,有时候知道的太多也未必是件好事,但单凭这两句话,还是不能让我相信你。”

    那含痰的声音道:“你还要我怎么证明?”

    关元霸忽然一指罗通三人,道:“我这三位兄弟在江湖中毫无名气,你可能说出他们的名字?”

    罗通三人闻言脸色一白,万万没想到关元霸竟突然指着自己,心里微凉,如果这人真是百事通的话,那他会不会知道自己这些天来在谋划的事?

    如果他真的知道的话……

    三人已不敢再想下去,低着头,在心里祈祷这人绝不是百事通!

    那含痰的声音戏谑道:“这有何难?这三人分别是罗通、李虎、张勇,皆是在离州境活跃的江湖人,说到这三人,我想有一个消息会令关英雄很有兴趣。”

    “什么消息?”

    关元霸见这人道出罗通三人的名字,心里就已相信了此人就是百事通,不由面带笑意道。

    百事通道:“这三人正在密谋离开离苏镇前去苏州境抢劫一家员外府。”

    噗通——

    罗通三人忽然从板凳上一屁股滑落了下去,面色一片煞白,眼中满是惊骇,额头已经积满了冷汗。

    “他说的是真的?”

    关元霸神色已变冷,浑身的杀气已涌向罗通三人。

    罗通三人坐在地上,被这股汹涌的杀气一刺激,不住地颤栗起来,罗通颤抖道:“关……二哥,我……我们……是……是有……这想法,但……但——”

    关元霸冷声打断,目露凶光,道:“你们应该记得我刚刚说过,生平最恨的就是仗着自己有点实力就去欺侮普通人的人,万万没想到,我关元霸竟然会有看走眼的一天,竟认了你们做兄弟,去死吧!”

    沧浪——

    那柄剑身上带有暗红色纹路的剑已出鞘。

    关元霸握着剑已刺了出去。

    剑光发寒,罗通三人脸上满是绝望。

    “关英雄且慢!”

    百事通的声音忽然响起。

    剑一顿,停在三人的面前,关元霸寒声道:“你敢拦我?别以为你是百事通,我就不敢杀你!”

    百事通轻笑一声,道:“关英雄嫉恶如仇,杀伐果断,我怎能不知,我也并不是要拦你,只是想说一句,这三人虽然有这想法,但毕竟还没实施,大错还未铸成。

    而且这三人不过是江湖上的几个不入流的小角色,我相信他们在见了关英雄后,心里定然已经不敢再有那种想法,关英雄也就不必让自己的宝剑染上这三人的血!”

    罗通三人一听,见关元霸斜眼睨来,浑身一激灵,忙跪倒在地,道:“关二哥,百事通大人说的对,在见了您的一腔热血和万丈豪情之后,我们已经彻底把那件事给忘了,并且发誓以后都不会再有那种荒唐的想法,如违此誓,愿受五雷轰顶之苦!”

    这三人通通跪伏于地,面带惨色,鼻涕混合着口水,关元霸看得直皱眉,蓦地收起了剑,冷声道:“确实,杀这种人只会脏了我的剑,滚吧,别再让我看见你们!”

    三人如蒙大赦,立刻脚底抹油,往门外窜去,就连自己的刀都不敢拿走。

    当——

    关元霸一脚将地上的弯刀踢飞,道:“现在说吧,那贼人是谁?”

    百事通一字一顿道:“萧——月——楼!”

    关元霸皱眉道:“萧月楼?我好像从没在江湖上听过这个名字?”

    百事通道:“莫说是你,就连我也知之甚少。”

    关元霸嘿然道:“你不是百事通么?还有你不知道事?”

    百事通无视他话中的讥讽,道:“萧月楼其人就好像突然间从江湖里蹦出来的,就连我也查不出他来自何处,但我相信,一个能将三位顶尖高手杀死的人绝不会在江湖上无名。

    所幸,我遇到了这位姑娘,她为我解开了所有的疑惑!”

    关元霸看着那一直静静站立的女人,目光想要从那白纱上穿透进去,道:“哦?这位姑娘告诉了你什么?”

    百事通道:“不如就请姑娘来说吧。”

    关元霸皱了皱眉,他从百事通的话里听出了一丝尊敬,这女人究竟是何来历?

    竟能让无数江湖人礼让有加的百事通如此尊敬!

    “萧月楼在我的地盘上救走了一个杀手。”

    女人终于开口了,她的声音又娇又媚,令人一听就忍不住想要陷进去。

    但关元霸神色不为所动,只是道:“哦?就凭这一点就能将你所有的疑惑解开?”

    百事通道:“如果这个杀手并不普通呢?”

    关元霸嗤笑道:“一个杀手又能有多不普通?”

    百事通道:“如果这个杀手来自天涯海阁,那他自然就不普通了。”

    “天涯海阁?”关元霸神色一惊,忍不住握紧了剑柄。

    天涯海阁这四个字就好像有一种奇异的力量,竟让他觉得大厅内仿佛突然出现了一股惊人的冷意!

    不只是关元霸,就连其他关氏十二太保都神色警惕起来,眼睛不时瞄向大厅的四周,仿佛那天涯海阁里的杀手就隐藏在大厅各处一样。

    但实际上,大厅里一片明亮,除了他们十几人和那瑟缩在柜台下的小二外,再没有其他人!

    关元霸忍不住在心里暗骂自己真是太过畏惧天涯海阁了,刚才的表现实在让他有些汗颜。

    关元霸松开了握剑的手,道:“萧月楼为什么会救天涯海阁的杀手?莫非……”

    他猛地一拍脖子,目露精光,道:“除非他也是天涯海阁的杀手!而且,以他的实力,在天涯海阁里定然极为有名!快说,你查到了什么?”

    百事通道:“说来你不信,我查出来的东西根本骇人听闻!

    以他的实力,天涯海阁委派他暗杀的对象定然是江湖上具有极高实力的强者,我把近几十年来江湖中突然暴毙的人物都整理了出来,赫然发现竟有二十一人之多,全部都是咽喉被一剑刺穿!你知道这些人都是谁吗?”

    关元霸不耐烦道:“你少卖关子,快说!”

    百事通道:“这些人分别是血手人屠,西山剑魔,大漠飞鹰……”

    百事通一连说出了二十一个名字,关元霸每听到一个名字,身体便颤抖一次,到最后已是瘫坐在板凳上,一头冷汗如雨。

    其他十二太保更是心跳加剧,呼吸急促,握住武器的手已变得苍白无比,就跟他们的脸色一样。

    关元霸忍不住喃喃道:“这贼人竟然这么强……”

    百事通道:“怎么?你是不是害怕了?”

    关元霸道:“害怕又如何?这二十一人无不在江湖上凶名赫赫,连他们都不是对手,我害怕也很正常。”

    百事通道:“其实你们无需再害怕,因为萧月楼现在已经没有那么强了!”

    “怎么说?”

    百事通道:“因为他的剑已经断了,你也是用剑好手,你应该知道一名剑客没有了拿手的剑,那他的实力定然会大打折扣!”

    关元霸的眼中忽然涌出了亮光,但心里还有几分怀疑,道:“你怎么知道他的剑断了?你亲眼所见?”

    百事通道:“我当然没有见到,但却是萧月楼亲口所说,也是藏剑山庄庄主游潜龙亲耳听到的!”

第十章:美人与侏儒

    “游潜龙?”

    关元霸吃惊道:“他这些年一直呆在藏剑山庄,深入简出,怎会见过萧月楼?”

    百事通道:“他当然不会去见萧月楼,他甚至都不知道萧月楼就是你们要找的凶手,只不过是萧月楼去找的他。”

    “萧月楼去过藏剑山庄?”

    关元霸又吃了一惊,旋即醒悟道:“萧月楼是要去藏剑山庄寻剑?赠剑大会不是在明年中秋才会举行么?他又怎么进得去藏剑山庄?难道……”

    关元霸的脸上又浮现出惊色,忍不住道:“难道他竟履行了藏剑山庄的第二条规矩?”

    百事通道:“不然萧月楼又怎会见到游潜龙?”

    关元霸抚摸着剑柄,神色已变得复杂起来:“这么说来,萧月楼的轻功也一定妙绝得紧!”

    他目光一闪,追问道:“他既然进了藏剑山庄,那藏剑山庄里的无数剑器岂不是任他挑选?他选了柄什么剑?”

    百事通道:“他什么剑也没选,只带走了一柄用青龙木削成的木剑!”

    “木剑?哼,看来他虽然剑术高超,却也糊涂得紧,区区一柄木剑都能瞧得上眼,他以为这波云诡谲的江湖是一场小孩在玩的过家家?”

    关元霸冷笑一声,道:“他既然只有一柄木剑,那我倒也一点也不怕他了!”

    百事通赞道:“那我便在此祝愿关氏十三太保将会是最快为江湖除去此獠的英雄豪杰!”

    关元霸道:“什么意思?”

    百事通道:“萧月楼离开藏剑山庄后,虽然行踪缥缈,但终归还是留下了一些痕迹,我从那些痕迹中发现他竟是一路往北,离苏镇处于离州境内的正北方,他一定会途径此地!

    诸位又恰好在此,不日定会遇到他,眼下藏剑山庄刚将关于此届赠剑大会的消息散发出去不久,那些还远在通州境寻找的江湖人根本来不及赶来,所以我才说诸位……”

    关元霸打断道:“我懂你的意思,眼下我们只需要静待于此,守株待兔,只等那萧月楼踏足离苏镇!”

    百事通道:“关英雄智慧无双,我正是此意!”

    关元霸又道:“有一点我有点想不明白,以萧月楼的实力,根本犯不着杀害那些普通人而惹来大半个江湖中人的追杀,他为何会这么做?”

    百事通沉默了会儿,才道:“据我所知——”

    白裙女子忽然冷声道:“不管是出于何种原因,既然杀了那么多普通人,他便是破坏了江湖人所遵守的原则,我辈江湖人便该杀了他,他也该死!”

    “不错,他该死!”关元霸附和着,旋即望向白裙女子道,“既然已弄清楚了萧月楼的来历和行程,我等在此等待即可,不过,你又是谁?”

    白裙女子淡漠道:“我也不过只是个普通人。”

    普通人?

    普通人会令百事通这种老狐狸语带尊敬?

    关元霸对白裙女子所说的每一个字都不相信,他朗声道:“既是普通人,又何必要戴着帷帽?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谁!”

    话音一落,关元霸已扑了出去。

    “我劝关英雄大可不必多此一举!”

    百事通的声音刚响起,关元霸便觉眼前一花,一道人影竟已闪身到了白裙女子面前。

    那竟是一个须发皆白的侏儒!

    身高跟七八岁孩子差不多,穿着一身花花绿绿的衣裳,花白的头发扎成了一条条细小的辫子,满是皱纹的脸上,有一颗硕大的麻子格外扎眼。

    这就是百事通?

    怎地这么丑?

    关元霸身形一顿,愕然道:“你真的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百事通?”

    “怎么?还要我证明?要不要我说说你和苏州栗寡妇的事?”

    那道仿佛含着浓痰的声音从百事通的嘴里发出,关元霸听得脸色一黑,强压下那股恶心感,忙摇头道:“不,不用了。”

    百事通微眯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得色,道:“那关英雄是否还要看这姑娘的容貌?”

    眼下自己有把柄落在百事通的手里,关元霸谨慎道:“如果可以,我当然——”

    百事通摆手打断道:“我劝关英雄不必再执着于此了,那只会让你身陷险境。”

    “是,是,听您的!”关元霸立刻转身坐了回去。

    “咦,二哥,想不到你竟然还有这癖好,还瞒着我们兄弟!”

    “哈哈,四哥,你懂什么?栗寡妇可是久旷之躯,那滋味才叫够劲,也就二哥这副体魄能受得住她了!”

    “……”

    听着众兄弟的笑语,关元霸脸色黑得跟炭一样,却不好意思说什么。

    百事通道:“那我便和这位姑娘去栖云客栈静等诸位的好消息了!”

    言罢他转过身去,身躯微躬,单手做出请的手势,语带急切:“姑娘,这边请!”

    白裙女子默不作声,转身离去,侏儒百事通紧步跟与其后,目光一直盯着白裙女子起伏的翘臀。

    没走多久,便进了栖云客栈,匆匆忙忙地要了一间上房,便带着白裙女子迫不及待地上楼。

    一进上房便将房门重重的关上,没过多久,房间里便响起了百事通那仿佛含有浓痰的声音。

    “哦……对,美人,就是那里,多用力点……再大力点……”

    半盏茶时间过去。

    “美人你劲儿真大,我这把骨头怕是经不起你再折腾了……”

    ……

    御香源内。

    关元霸仍盯着白裙女子刚才离去的地方,目光怔怔出神。

    良久,关元霸道:“兄弟们,你们可曾看见那女人背后拿着的剑了?”

    三弟关海眠幽幽道:“看见了,虽有袖子遮掩,但我已看到那剑柄处系着的殷红丝带,还有剑鞘上那浮云般的纹影!”

    关元霸叹息道:“想不到居然会是那个女人,还好我刚才被百事通挡住了,不然我命休矣!”

    十三弟关月乾道:“二哥,你怕什么?听说那个男人为了探寻剑术的巅峰,早已出海去了蓬莱仙山,距离这离苏镇怕是有千万里之遥,你就算对这女人做了什么,他短时间内断然无法知晓。”

    啪——

    关元霸黑着脸对着关月乾脑袋就是一巴掌拍了下去,哼道:“我可不是那种精虫上脑的混人,敢动他的女人,只怕我关家的祖宗都要从坟里爬出来教训我了。”

    关月乾捂着生疼的脑袋,讪讪一笑,再不敢开口。

    “老二,我们怕是忽视了一个人。”

    那一直未曾说话的大哥,留着山羊胡的关玉龙忽然面色凝重道。

    关元霸疑惑道:“什么人?”

    关玉龙道:“先前我们在长街上驱马狂奔时,与人群闪在街旁的一个身背木剑的靛青色人影!”

    关元霸眼睛一亮,道:“难道大哥认为他就是萧月楼?”

    关玉龙沉吟道:“综合百事通带来的消息,除了那木剑外,无论是样貌,还是着装,都不符合,所以我也只是猜测,但并不确定。”

    关元霸咬了咬唇,道:“大哥,对于江湖人来说,样貌和着装都是可以变换的。”

    关玉龙望了二弟一眼,道:“你的意思是?”

    关元霸一拍桌子,沉声道:“宁杀错,不放过!”

    关玉龙皱眉道:“如果他不是萧月楼呢?”

    关元霸道:“大哥,你就是太谨慎小心了,如果他真的是萧月楼,那这在江湖中扬名立万的机会是不是就从我们关氏十三太保的手上溜走了?若是日后教人知晓,那我们还有何脸面在江湖上立足?”

    关玉龙犹豫再三,终于点头道:“好,我们就追上去,对了,要不要通知百事通一声?”

    “通知个屁,看到那个侏儒我就恶心!”

    关元霸哼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两锭银子砸在桌上,道了句:“不用找了!”

    言罢,关氏十三太保一行人便快速地走出御香源,翻身上马,一起奔向来时的方向。

    笃笃笃笃……

    蹄声四起,密集无比,就像他们那急于扬名立万的心一样。

    ……

    ……

    萧月楼一踏出离苏镇,便进入了苏州境,想着过了苏州境后,便只剩凉州境了,凉州境之北就是青州境,花都洛阳就在青州境内!

    侠盗高飞,一言九鼎!

    如果高飞真像他的名声一样,那他定然不会食言,就一定会在洛阳城等着萧月楼!

    一念及此,萧月楼的步伐开始加快起来。

    烈日逐渐西移。

    萧月楼从蜿蜒的官道上跨过,走入崎岖的小径,在荆棘中飞掠而过,来到了一片密林中。

    密林外涛声阵阵,那是凉苏江。

    凉苏江的源头在凉州的北部,流经凉州,从苏州的边缘流过,养活了半个苏州境的人,所以也被苏州人称为母江!

    而萧月楼此行就是要在凉苏江边寻一条船,逆流而上,直达凉州北部,这可远比他步行要快得多。

    想着密林外就是凉苏江,萧月楼的内心更加急切,步伐再度加快。

    密林里古树参天,枝繁叶茂,近乎将阳光完全挡住,只有点点光芒照射下来。

    这使得密林里有些阴暗,有淡淡的雾气在漂浮。

    萧月楼的到来,将那些雾气冲击得飞散。

    沙沙沙……

    萧月楼的脚在落叶中踩出了声响。

    忽然,萧月楼停了下来。

    从密林外照射进来的点点光芒凝聚在萧月楼的身上,萧月楼的神情已变得凝重起来。

    ……

    ps:感觉QQ阅读上的读者似乎要多一点……

第十一章:密林杀局

    周围古树参天,遮天蔽日,近乎将阳光完全隔绝,萧月楼站在其间,忽然感觉到了一股冰冷之意。

    这股冷意就像周围那淡淡的雾气一样,将他包裹。

    要知道现在已快入夏,就算只有星星点点的阳光透进密林,那也不应该有如此强烈刺骨的冷意才对。

    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有人找上他了!

    这股冷意萧月楼很熟悉,这完全是来自一种人,这种人几乎经年独行于江湖中,是杀手!

    而且一定是天涯海阁的杀手!

    如果说江湖中有谁能在最快的时间里发现他的踪影,那只会是天涯海阁的杀手!

    他们和萧月楼毕竟是来自同一个地方,又受过近乎相同的残酷训练,彼此之间已有了一种熟悉感。

    萧月楼站在落叶中,环顾四周,只有静静挺立的古树和遮天的枝叶,没有看到任何人影,但他不用想就知道,在这些古树的树干后或是枝叶间,一定隐藏有天涯海阁的杀手!

    他们毕竟还是找来了!

    萧月楼的心里一沉,但他还没有取下木剑。

    这些杀手虽然已经散发出了刺骨的冷意,但毕竟没有释放出杀意来。

    天涯召集令明确要求每个杀手都要拼尽一切带回他,那这些杀手现在为什么还不动手?

    萧月楼抬起手,星星点点地阳光照在他的手上,他的手就像在发光。

    萧月楼凝望着自己的手掌,忽然出声道:“既已来了,为何还不现身?”

    他话音一落,密林里一片寂静,只有那股刺骨的冷意。

    萧月楼笑了笑,道:“你们为何不回应?是不是害怕被我找到你们的位置?”

    “找到又如何?你现在已经没有血吻剑,并不一定会是我们的对手。”

    密林中忽然响起了一道冰冷的声音,如从四面八方而来,显然是运用了内力,不想被萧月楼发现自己的所在。

    萧月楼第一时间就猜到了这声音的主人是谁,道:“鹰眼,想不到你竟会来的这么快,我记得你现在应该还在大漠执行任务才对。”

    萧月楼的身体已在无声中绷紧,精神也高度集中起来。

    天涯海阁的杀手分为三个等级,分别时天、地、人三级。

    天字排名的只有他一个。

    而地字排名的有三人,鹰眼就是其一。

    但这并不能说明鹰眼的实力就一定比萧月楼要弱,毕竟慕云霄做这种排名时并不只是依据各个杀手的实力,还有接下任务的次数,以及任务的完成率!

    萧月楼能成为天字一号杀手,实力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因为慕云霄给他派发的任务足够多!

    鹰眼的声音依然如从四面八方而来:“你总该知道天涯召集令一出,在外的人无论在执行何种任务,都要第一时间放弃。”

    萧月楼道:“这样看来,那你在大漠里蛰伏的这半年时间岂不是白费了?”

    鹰眼幽幽道:“不只白费了,还将会是我的杀手生涯里的首次任务失败。”

    萧月楼道:“那你为何还不动手?我记得你这次任务的时限是九个月,你若现在将我带回天涯海阁,你还有机会再回到大漠,继续进行你的任务。”

    密林中再没响起鹰眼的声音,鹰眼已经沉默了。

    他身着黑色紧身衣,站在枝叶掩映间的一只树干上,手已经搭在了刀柄上,良久,他忽然松开了手。

    鹰眼很清楚萧月楼说的有几分道理,但他还是不敢贸然出手。

    在他的印象中,萧月楼绝不是一个会做徒劳无功的事的人,所以他还没搞清楚萧月楼为什么在藏剑山庄里只拿了一柄木剑。

    这柄木剑看起来很普通,但能被萧月楼看中,是不是因为这柄木剑其实并不普通?

    鹰眼从枝叶间的缝隙里看下去,见萧月楼仍静静站立,木剑还在他的背后,鹰眼的瞳孔不由一缩,心里泛起狐疑:眼下自己一方有七名杀手将其包围,他为什么一点拔剑的意思都没有?难道他有什么倚仗?

    萧月楼忽然道:“你们若再不出来,我就要走了,我还有很重要的事。”

    鹰眼的拳头已握紧,他们好不容易才找到萧月楼,又怎么能让其离开?

    笃笃笃——

    恰在此时,密林外的阵阵涛声中响起了急促的蹄声。

    蹄声忽然一停,有道不耐烦的声音响起:“二哥,我打听过了,今日凉苏江畔还没有船只靠岸,也就是说那个人还没出现在这里,我们一路奔来,搜查的很仔细,却没找到那个人的踪影,你说他会不会改道了?”

    另一道洪钟般的声音响起:“胡说,百事通这人绝不会说假话,如果那人真是萧月楼,便一定如他所说一直在沿着正北方前进,我们之所以没发现这人的踪影,那一定是有什么地方被我们忽视了。”

    忽然响起一道沉稳的声音:“被我们忽视的地方……”

    密林内,仍站立着的萧月楼忽然嘴角一勾,道:“看来,又有一波人找到了这附近。”

    隐藏在枝叶间的鹰眼忍不住道:“你想干什么?”

    萧月楼并没有回答。

    沙沙沙……

    密林里忽然响起了密密麻麻的脚踩落叶的声音。

    淡淡的雾气被冲散,关氏十三太保忽然闯了进来。

    萧月楼望着先前在长街上匆匆一瞥的这十三人,嘴角的笑容更浓。

    关元霸一见到身着靛青色衣衫的萧月楼背后的木剑时,他也咧着嘴在笑。

    关元霸道:“你为什么笑?”

    萧月楼道:“我一见到你们,就有一种亲切感,你说我该不该笑?”

    关元霸神色一变,道:“什么意思?”

    萧月楼道:“想必你们一定在心里早已对我思念了千百遍。”

    关元霸目光一闪,道:“你真是萧月楼?”

    萧月楼道:“我是。”

    关元霸道:“你知不知道我们是来杀你的?不只是我们,通州境附近的几个州的江湖人都想杀你,你现在居然还笑得出来?”

    萧月楼道:“我为什么笑不出来?你们是想杀我,但很快你们就会死!”

    关元霸紧紧盯着萧月楼的眼睛,忽然道:“你真是那个将三大顶尖高手杀死的萧月楼?我怎么感觉你的脑子有些不好使?”

    他又望向了萧月楼背后的那柄木剑,道:“难道就凭着那根像剑一样的破木头,就能杀了我们?”

    萧月楼悠然道:“不,这不是破木头,这是我费尽心力才找到的一柄最适合我的剑,而且,要杀你们,并不需要我这柄剑。”

    “二哥,我受不了了,这人实在狂妄,不必再与他多费口舌,我先上了!”十三弟关月乾面色通红,沧浪一声拔出剑来,就要往前冲去。

    哪知关元霸忽然一伸手,将他拦住。

    关月乾愕然道:“二哥,你——”

    关元霸瞥了一眼十三弟,示意他闭嘴,这才凝视着萧月楼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萧月楼道:“很抱歉,我好像没有必要向要杀我的人解释。”

    见萧月楼一直面色沉凝,丝毫不显慌乱,关元霸的眉头皱起,心里忽然一动:难道这人还有什么倚仗不成?

    关元霸忍不住望向四周,可是除了参天的古树和淡淡的雾气外,再无其他,但他的内心忽然间竟涌起了一股寒意。

    起先闯进密林,一见到萧月楼,让他的心神有些放松,这会儿细细感受,只觉这片密林里充斥有一股刺骨的冷意!

    关元霸与大哥关玉龙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凝重神色。

    “戒备。”

    关元霸冲着同伴们低低道了句。

    沧浪——

    关氏十三太保都已拔出了剑,互相挨着,呈三角阵型,凝神戒备着。

    关元霸语声低沉道:“想不到你竟还有帮手。”

    “帮手?”萧月楼摇了摇头,轻笑道,“他们可不是我的帮手。”

    “不是帮手?”关元霸惊疑道,“那他们也是要杀你的人?”

    萧月楼道:“那也不一定,他们只是还没想清楚到底该不该动手。”

    关元霸道:“什么意思?”

    萧月楼道:“我也不知道,说不定他们是在害怕呢!”

    关元霸道;“害怕?”

    萧月楼道:“我能将三大顶尖高手都杀死,你说他们该不该害怕?”

    萧月楼在无声地微笑,笑容有些古怪,目光更是有些邪魅。

    关元霸忽然朗声道:“隐藏在暗处的朋友们出来吧,有我们关氏十三太保在,你们不必害怕,就让我们合力击杀此獠,在江湖里扬名立万!”

    他的声音如雷鸣一般在密林中回荡,但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只有那股刺骨的冷意仍然存在。

    关元霸心头升起疑云,然后就发现萧月楼正用一种他有些看不懂的目光在盯着他。

    那目光里各色交杂,有无奈,有怜悯……

    关元霸想不通萧月楼为什么会用这样的目光盯着他,但他却是在猜测暗处那些看不见的人的用意。

    难道他们是想等自己一行人先动手?

    一念及此,关元霸再度朗声道:“暗处的朋友们不现身不要紧,待我关氏十三太保为你们打头阵!”

    “兄弟们,跟我一起上,杀了此獠!”

    长剑在手,关元霸已在瞬间扑出,其他十二人紧随其后,杀机毕露。

    眼看着关元霸一剑当先,直冲自己而来,萧月楼双手垂立。不躲不闪,口中却是道:“看来我就要死在这人的手里了。”

第十二章:霸剑阵

    关氏十三太保修习的是霸剑术,关元霸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将霸剑术修至大成,一剑刺出,竟隐隐有一股霸道无匹的风雷之声。

    现在,关元霸的剑已即将刺进萧月楼的胸膛,但萧月楼仍不闪不避,这让关元霸的眉头忍不住一挑。

    难道萧月楼真的一点反抗的意思都没有?

    只要杀了他,关氏十三太保的名头必将响彻整个江湖!

    可是,如果他不反抗,那这扬名的机会是不是来得太轻易了点?

    不,不应该如此容易!

    念头一起,关元霸霍然止步,手中长剑距离萧月楼的胸膛只有几寸之遥!

    与此同时,头顶忽然传来一股强烈的杀机。

    关元霸抬眼一望,便见一个黑衣人正坠了下来,手中的刀正闪烁着寒光向他劈来!

    关元霸眼角一跳,脚下毫不迟疑的一点地面,整个人飞速地后退,他一退,同伴们也在第一时间后退。

    当关氏十三太保退到一丈开外时,萧月楼的面前赫然站立着七个黑衣人!

    他们身形瘦削,面罩一块黑巾,只露出一双充满冷意的眼睛,手上握着刀或剑,一字排开,呈一道人墙一般挡在了萧月楼的身前!

    关元霸额头已渗出了冷汗,他就知道萧月楼不反抗一定不简单,刚才要不是他忽然收手,那一剑刺中萧月楼胸膛的刹那间,自己的一条手臂势必会被黑衣人一刀斩断!

    关元霸的心里已涌起了怒气,他感觉自己被这萧月楼玩弄了。

    他不是说这些人不是帮手吗?

    为何会出手救他?

    而且这七个黑衣人浑身散发出的杀机极为强烈,一看就是经常杀人的角色。

    在如今的江湖里,几乎每个江湖人都想杀了萧月楼,但这七个人却是来救他的。

    那这七个人的来历……

    关元霸忽然发现自己的身体一片冰凉,他忍不住道:“你们都是天涯海阁的杀手?”

    一直站在黑衣人身后的萧月楼接口道:“想不到你的头脑还挺精明,但很可惜,你们的运气不太好。”

    竟然是天涯海阁的杀手!

    关氏十三太保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会见到天涯海阁的杀手!

    但他们却宁愿自己从没见过天涯海阁的杀手!

    因为凡是见过的人都已经死了!

    现在,他们是不是也要死了?

    想起传闻中这些杀手的可怕,每个人的心里都开始不安起来。

    萧月楼将关氏十三太保惊疑不定的神色尽收眼底,忽然抬手一拍站在面前的黑衣人的肩膀,道:“我就知道鹰眼是一个绝对服从命令的杀手,你果然没令我失望,你当然不想我死在这些人的手里!

    更何况,他们已经猜到了你们的来历,你该怎么做,我想不用我来教你。”

    鹰眼身体微僵,感觉到萧月楼的手掌上传来的巨力,咬着牙不发一言。

    萧月楼道:“我知道你们一直不出手就是想看看我失去了血吻剑后的真正实力,但很可惜,让你们失望了,现在我要走了,你不会拦我的吧?”

    鹰眼寒声道:“你这又是何必?你纵然现在走了,我们还是会再找上你。”

    萧月楼道:“我知道我不可能一直躲得下去,眼下你们只有七个人,但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就会变成二十人,或是三十人,但是我希望你知道,我虽然在躲,但却并不是在逃。

    几十个普通人的血债背在身上,那种滋味很难受,如果你们信我,我办完了我要办的事后自会回到天涯海阁!”

    鹰眼忍不住道:“你要办什么事?”

    萧月楼道:“那场屠杀虽是出自我手,但并非我愿,起因另有其人。”

    鹰眼的目光仍锁定着神色戒备的关氏十三太保,口中道:“那个人是谁?”

    萧月楼没有回答,而是从他的背后走了出来,一步一步走到关氏十三太保的面前,然后从静立不动的关元霸身旁走过。

    黑衣人与关氏十三太保之间的情势已如剑拔弩张,萧月楼却像一个悠然地漫步者从他们之间走过,然后消失在密林中!

    从始至终,两方人都有盯着萧月楼,但谁都没有忽然动手。

    沙沙沙……

    当萧月楼的脚步声终于消失后,两方人对视起来。

    每个人皆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杀意。

    天涯海阁的杀手凶名昭著,江湖人人人得而诛之!

    杀手最在意的就是暴露身份,那会招来杀身之祸!

    “杀!”

    几乎是同一时间,鹰眼与关元霸齐吼出声!

    霎时。

    刀光剑影闪亮,割裂了密林内那淡淡的雾气,雾气受惊般慌乱地飘摇时,两方人已交战在一起!

    叮叮叮——

    刀剑交击的声音响起。

    密林内交战的人影在晃动,遍地的落叶被卷起,然后被刀剑击碎。

    咔——

    有树干被一刀砍中,树干剧烈晃动,更多的叶子落了下来。

    落叶纷扬,与淡淡的雾气齐飞。

    忽然,有两道人影自地面升腾上高空,人在空中,手里的刀与剑已互拼了十多记。

    叮叮叮……

    刀剑交击的声音不绝,璀璨的火星子在闪烁,当刀与剑最后交击时,两人同时踢出一脚。

    砰——

    两脚相碰,两人瞬间倒飞出去,然后降落在地上。

    鹰眼紧紧盯着关元霸,握刀的手微微发抖,刚才十几招拼下来,他已发觉关元霸不但剑术霸道,本身也有一股神力。

    关元霸紧握着剑,指节已发白,他一向对祖传的霸剑术极为自信,却没想十几剑下来,这天涯海阁的杀手竟不闪不避,硬抗了下来!

    啊——

    突然,一道惨叫声响起。

    关元霸扭头一看,不由目眦欲裂,吼道:“十三弟!”

    只见关月乾的胸膛已被一剑洞穿,鲜血已将衣衫浸湿。

    嗤——

    黑衣人收回长剑,带起一蓬血雨,关月乾口中喷出鲜血,倒了下去。

    砰——

    关月乾倒在了落叶中,目中的神采正在消失。

    “我要杀了你!”

    关元霸狂怒至极,身形忽然如电一般冲了过去,手中的剑已从空中划过,刺向那名黑衣人。

    叮——

    关元霸的剑忽然被一柄刀挡住了。

    是鹰眼的刀!

    “你是我的!”鹰眼冷冷看了关元霸一眼,寒声道,“速战速决!”

    那名黑衣人一点头,回身跳入了战场中。

    “你会死的很难看!”

    关元霸蓦地回剑,然后一剑刺出。

    他们十三个兄弟之间的关系一向要好,此刻亲眼目睹关月乾的惨死,关元霸的心中已怒极,这一剑带起一股风雷之声,霸道无匹,誓要将鹰眼的胸膛一剑贯穿!

    鹰眼微眯着眼,不敢小觑这一剑,也不想再以刀硬抗,蓦地身子一缩,整个人竟瞬间滑了出去。

    但关元霸就好像猜到了鹰眼的动作,人也跟着欺近,手里的长剑始终直刺鹰眼的胸膛。

    鹰眼后退的速度很快,但关元霸的跟近也不慢,可他总感觉手里的剑始终与鹰眼的胸膛之间有一段距离。

    关元霸蓦地全力运起内力,手里的长剑忽然暴涨出七寸长的剑芒!

    那剑芒灿然,眼看就要刺中鹰眼的胸膛,哪知鹰眼竟忽然身形一矮,竟是蹲了下去!

    而鹰眼蹲下的地方,赫然是十三弟的尸身所在!

    “你要干什么?”

    关元霸一惊,长剑向下削去,却见鹰眼竟一把提起十三弟的尸身挡在了身前!

    “贼子尔敢!”

    关元霸虎吼一声,蓦然回剑,生怕会伤到十三弟的尸身。

    “你真卑鄙。”

    关元霸凝视着鹰眼。

    鹰眼已站了起来,提着关月乾的尸身挡在自己的面前,闻言轻笑一声,道:“卑鄙么?我就当你是在夸我机智了,我是杀手,不是大侠,战场上一切所能用到的东西都可以是我的武器!”

    啊——

    这时,又有几道惨叫声响起。

    关元霸听着那熟悉的声音,心里一颤,侧头一望,便见地上又倒下了几具兄弟的尸体。

    鲜血从他们身体上流了出来,染红了片片落叶。

    关元霸的眸子也有些发红,他咬了咬牙,嘶声道:“兄弟们,霸剑阵!”

    还活着的关氏兄弟闻言,忙脱离战场,汇聚在关元霸的身旁,七人呈剑刃一般站立着。

    每个人的神色悲愤,手中长剑闪烁着寒光,一道可怖的剑势在散发。

    霸剑阵是霸剑术的终极杀招,汇聚数人的内力后,一剑刺出,威力巨大无比。

    啪——

    每个人都一掌拍在前面一个人的后心,然后内力从手掌间疯狂涌出,一直向前传达,传入了站在最前面的关元霸的身躯里。

    与此同时,那股可怖的剑势开始变化,竟沉凝如山岳,彷如实质般压向七名黑衣人!

    鹰眼目光一闪,脱口而出:“快,拆散他们的阵型!”

    立时,七名黑衣人扑了出去,长剑刺向正在传达内力的关氏兄弟。

    叮叮叮……

    关元霸站立不动,以剑迎敌,六名正在传达内力的关氏兄弟的那只手仍紧贴着前面的人的后心,只以一只手应对。

    噗噗噗——

    为了维持霸剑阵,要一心二用,没挡住几剑,便有几个关氏兄弟被剑给刺中。

    剧痛传来,他们咬着牙关,一声不吭,体内的内力仍在不停地输送着。

    感受着体内越来越浑厚的内力,关元霸的神情已变得冷酷。

    叮——

    又是一剑将鹰眼的刀挡住,关元霸残忍道:“今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逃不了!”

第十三章:惨烈!

    嘶啦——

    关元霸的眼球布满血丝,捆住头发的丝带忽然断裂,发丝披散下来。

    感受着体内越来越充盈的内力,关元霸只觉经脉都有一股胀痛感。

    吼——

    关元霸忍不住狂吼出声,披散的发丝在舞动,他的周身就好像刮起了一股股旋风。

    砰砰砰……

    组成霸剑阵的六名关氏兄弟伤口在涌血,随着内力的流失再也无法站立,倒了下去。

    他们倒进了落叶中,染血的落叶已被他们的身躯砸出了一个个坑。

    “大哥!

    三弟!

    五弟!

    八弟!

    九弟!

    十一弟!”

    关元霸一声声唤出,语声悲戚如杜鹃啼血,可倒下去的人再也没有了回应。

    啊——

    关元霸双臂张开,仰天长啸,一股恐怖的气势在散发。

    六名黑衣人已同鹰眼站在一起,正用一种惊恐的眼神在看着满面悲色、虎目含泪的关元霸。

    关元霸散发出的气势给他们带来了一种强烈的压迫感,竟令他们感觉到呼吸都有些困难。

    怎么办?

    六名黑衣人都看了鹰眼一眼。

    鹰眼神色凝重,沉声道:“散开,他既然这么看重兄弟,便利用他兄弟的尸身!”

    刷——

    六人立即散开。

    这时,关元霸的长啸声已消失,他转过头,面无表情,眸中闪烁着迫人的光芒。

    “尔敢!”

    关元霸瞥见那六名黑衣人正冲向那些已经死去的兄弟们,他蓦地挥出一剑。

    长剑暴涨出一尺七分长的璀璨剑芒,挥击向一名黑衣人的后背。

    “小心!”

    鹰眼暴喝一声,人在瞬间冲了出去,几乎在眨眼间就已奔行到那璀璨的剑芒前。

    而这时,那名黑衣人才反应过来,刚一回头,鹰眼的刀已劈向了那璀璨的剑芒。

    砰——

    鹰眼双手握刀,一刀劈下,势大力沉,竟从剑芒间劈过,劈中了落叶,落叶在轰然声响中炸起。

    鹰眼神色阴翳,心已沉了下去。

    刀劈过剑芒的刹那,鹰眼清晰地看见那剑芒并没被劈断,还在向前刺!

    噗——

    利剑入肉的声音响起,鹰眼的心已沉落到谷底。

    鹰眼回头一望,就看见那名黑衣人已捂着咽喉倒了下去。

    他的咽喉在疯狂溢血,已染红了手掌,他眼中的惊恐神色已经凝固!

    小石就这么死了?

    他连反抗都来不及就被关元霸的剑芒击杀了!

    鹰眼面色冷的可怕。

    关元霸冷笑道:“这就是天涯海阁的杀手么?不过如此。”

    鹰眼抬起头,就与关元霸的目光相遇。

    鹰眼的目光寒冷如冰。

    关元霸的目光炙热如火。

    冰与火绝不相融!

    关元霸目光闪动,道:“看来这个杀手的死让你很愤怒。”

    鹰眼握着刀站了起来,不发一言,但他的手已抬起,泛着寒光的刀尖直指关元霸。

    “那我便最后再杀你,我要你眼睁睁地看着你的同伴一个个离你而去!”

    关元霸狞笑着,长剑上剑芒再起,他已扑向了左边的一个黑衣人。

    “易峰,小心!”

    鹰眼神色一紧,疾步狂奔,刀尖直追关元霸。

    眼看着那璀璨的剑芒呼啸而来,易峰心里竟生出一股无法躲闪的感觉来,他只有一把提起一名关氏兄弟的尸体挡在身前。

    关元霸眼睛一瞪,已瞧出那是十一弟关长远!

    感受着身后一股劲风刮来,关元霸霍然回剑。

    当——

    剑与刀已碰撞在一起,那璀璨的剑芒仍在,正削向鹰眼。

    鹰眼已感受到剑芒散发出的寒意,他毫不迟疑地侧身。

    嗤——

    肩膀上的衣衫已被剑芒削去一块,鹰眼只觉肩膀一阵剧痛,不用去看就已知道肩膀已被剑芒削伤!

    他立即抽刀,疾步后退,抬手一抹右肩,已摸到了滑腻腻的鲜血。

    但关元霸却没有立刻追出,而是手握长剑站立着。

    他环视着,只见围着他的六名黑衣人的面前都竖着一名他的兄弟。

    这些他曾是那么熟悉的兄弟,现在都已没了声息,正软趴趴地被这些杀手竖在面前当做了挡箭牌!

    关元霸的心如在被撕裂,钻心的疼痛蔓延至全身,他一手执剑,一手握拳,指甲已陷入手心,滴滴殷红的鲜血正从拳头中滴落下来。

    关元霸咬着牙,一口牙齿近乎咬碎,从牙关间挤出来一句话:“你们当真要这么卑鄙?”

    六名杀手神色冷峻,目中只有杀意。

    鹰眼盯着手上沾染的属于自己的血,眉头一扬,道:“我说过,战场上的任何东西都可以成为我们的武器。”

    关元霸道:“他们都是我的兄弟,你竟称他们为东西?”

    鹰眼道:“看你这发怒的样子,显然这些东西的效果不错,你若现在引颈就戮,我们自然也不会再利用这些东西!”

    哈哈哈……

    关元霸像是听到了世上最可笑的笑话,癫狂般笑了起来。

    笑声如雷鸣,在密林中回荡,震落了一片片树叶。

    落叶飘飞间,笑声止住。

    关元霸呢喃道:“兄弟们,元霸对不起你们,这就为你们报仇!”

    轻语声一落,关元霸已扑了出去。

    一名黑衣人迎着他的剑,举起了他九弟关山月的尸体。

    关元霸的心已硬如精铁,眸子里一片冰冷,内力疯狂运转,长剑上剑芒再现!

    噗——

    电光石火间,剑芒已刺进了关山月的胸膛,透胸而出,又刺进了这名黑衣人的胸膛。

    噗——

    从关山月胸膛间激射出的鲜血撞在了关元霸的脸上,他连眼睛都没有眨,狂喝着手上再用力,剑尖已如穿糖葫芦一般透出这名黑衣人的后背!

    关元霸神色冰冷的拔出剑,这名黑衣人和关山月同时倒了下去。

    “是你们逼我的!”

    关元霸咆哮着,冲向下一名黑衣人。

    刷——

    剑芒再起。

    砰——

    又是两具尸体一同倒在落叶中。

    鹰眼眼眉一抖,万万没想到关元霸竟疯狂至此,连自己兄弟的尸身都不管不顾,倏忽间,仅用了两剑便夺走了两名杀手的性命!

    剩余的四名手中还抓有关氏兄弟尸身的杀手已开始颤抖起来。

    瞥见关元霸要再度出剑,鹰眼急声道:“掷出尸身,遁入密林!”

    鹰眼话音一落,关元霸便已扑出,那四名杀手毫不迟疑地扔出尸身,同时脚下一跺,落叶升腾而起时,人也拔地而起。

    “我说过,谁也别想逃!”

    瞥见四名兄弟的尸身被从四个方向掷来,关元霸手中长剑舞动。

    唰唰唰——

    剑芒绚烂,四具尸身尽皆断裂。

    关元霸从断裂的尸身间冲出,见五道人影正要冲进繁茂的枝叶中,他猛然沉喝:“横贯八方!”

    一尺七分长的剑芒灿如烈日,被他横扫而出。

    啊——

    四声惨叫近乎是同时响起。

    八条被剑芒齐膝斩断的小腿落下时,四名杀手也落了下来。

    鹰眼的轻功很高明,近乎是足底擦着剑芒,冲进了繁茂的枝叶中。

    关元霸落足在一截树干上,没有去管那四名断腿的杀手,反正他们也逃不了,脚尖一点树干,人也冲进了鹰眼消失的那处枝叶中。

    青绿色的枝叶繁茂无比,层层掩映,将关元霸的身躯包裹,也挡住了他的视线,他一时竟看不清鹰眼在哪里。

    关元霸很清楚,鹰眼一定藏在这些枝叶里。

    从他一剑斩断四名杀手的腿,到现在,也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

    这么短的时间里,鹰眼不可能逃出多远。

    可他会藏在哪边的枝叶里?

    关元霸以剑轻巧地挑开一层绿叶,视线便又被另一层绿叶给挡住。

    他身在这层层枝叶中,一时竟有些辨不清方向,只能在枝叶中仔细观察,看有没有鹰眼遗留的痕迹。

    但天涯海阁的杀手不愧是江湖中最优秀的杀手,他们隐匿身形的本事实在精妙绝伦,竟教关元霸无法从周围的枝叶中发现任何异常。

    尽管无法发现鹰眼的踪迹,但关元霸却一点也不着急。

    只要知道鹰眼还藏在这些枝叶中就已足够了。

    关元霸索性就站在枝叶中等待起来,他清楚记得鹰眼中了他一剑,时间一长,伤势一定会恶化,那时,鹰眼只要稍有异动,便会被他发觉!

    那鹰眼到底在哪里呢?

    鹰眼的所在其实离关元霸只有一丈左右!

    他紧咬着牙,屏息凝神,使自己的呼吸若有若无,使自己的心跳速度放缓。

    肩膀处的剧痛一遍遍的传来,正在侵扰鹰眼的心神。

    但鹰眼硬是忍着不发出任何声响。

    时间在流逝。

    站在枝叶中的关元霸仿佛已经静止了。

    侧躺在一丈外的枝叶中的鹰眼仿佛已成了一块磐石。

    夕阳已经落山。

    枝叶里的光芒也变暗了起来。

    密林外的天空已变得阴沉沉的,一股沉闷感传来。

    稳如磐石的鹰眼已察觉到这股沉闷感,他的神色微变。

    该死!

    要下雨了!

    想起肩膀处的伤口,鹰眼的眼中已有了丝绝望。

    这时,起风了!

    风从鹰眼的后方刮来,起先很小,逐渐变得剧烈。

    层层枝叶已被狂风拂动。

    有几片绿叶正来回地扫在鹰眼受伤的肩膀处!

    痒!

    奇痒无比!

    绿叶的尖就像轻柔的毛发,每次扫过伤口,鹰眼便眉头一抖。

    这种感觉就像有一只只蚂蚁在啃噬心口一样。

    鹰眼已快忍得浑身颤栗起来。

    但关元霸就在前方,他绝不能发出任何响动!

    鹰眼咬着牙,额头已满是汗液,但他愣是没发出任何声响!

    这时,天光已彻底暗了下来!

    层层枝叶中更是漆黑一片!

    风还在刮,肩膀处那奇痒无比的感觉仍在!

    鹰眼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绝望。

    他——快要忍不住了!

    他已感觉发酸的身体快要痉挛了!

第十四章:无情冷雨夜

    轰隆隆——

    恰在此时,一声声炸雷响起。

    雷声轰鸣间,鹰眼再也无法忍受,闷哼一声,从枝叶间滑落下来。

    他从层层枝叶间坠落在地,周围一片黑暗,目不能视,狂风闯进密林,卷起落叶拍打在他的身上。

    鹰眼运起内力,游走在发酸的周身,企望能快速站立起来。

    他在那枝叶间实在是静止的太久了。

    若是在没有伤势的情况下,他一定可以在五个时辰里维持一动不动的状态。

    但在绿叶疯狂挠过伤口时,他必须要分心去忍住瘙痒和疼痛感,这样一来,他连三个时辰都没坚持下来。

    感受着酸软的身体终于有了丝力量,鹰眼拄着刀站了起来,他警惕地扫视漆黑的四周,心里已升起了疑惑。

    关元霸哪儿去了?

    难道他已因为某种原因而不得不离开?

    不然刚才可是他杀掉自己的绝佳机会!

    毕竟那时的自己已毫无反抗之力。

    鹰眼有些惘然,他实在想不明白关元霸为什么消失不见了。

    可他忽然又有些庆幸,庆幸于关元霸的消失。

    不然,关元霸长剑所向,他将荡然无存!

    可以说,先前的那一战可称为鹰眼此生所经历的战斗中最为惨烈的一战!

    关氏十三太保有十二人丧命!

    天涯海阁的六名人级杀手也伤亡惨重!

    这种结果是鹰眼所没料到的。

    天涯海阁里的杀手个个暗杀无双,却被关元霸利用霸剑阵逐一击破。

    在鹰眼的认知里,每个武人所修行的内力应该是各不相同的,难以相融。

    可关元霸在吸收了关氏兄弟的内力后,战力惊人,完全没有半点不适感。

    尤其是那一尺七分长的剑芒,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不过,鹰眼还是有些不甘心。

    若不是萧月楼以自己的性命做要挟逼得他们不得不暴露行踪,他带领六名杀手隐藏在暗处的情况下,暗杀这关氏十三太保,一定不会是这种结果!

    因为杀手本就是黑暗中的幽灵,只有在暗处才能发挥出全部的实力!

    一旦曝光,便失了先机,战力自然也大打折扣。

    可惜,世间从来没有如果。

    鹰眼不再去想,而是在落叶间摸索了起来,他清楚的记得还有四名杀手只是被斩断了双腿,应该还活着。

    轰隆隆……

    雷声还在继续。

    鹰眼在落叶间搜寻,只触摸到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尸体僵硬,鹰眼的动作也变得有些僵硬了起来。

    他的心里已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难道他此次所带领的六名人级杀手全部都阵亡了?

    嗤啦——

    漆黑的夜空中骤然出现一道闪电。

    闪电的光一闪而逝。

    雨水便从天而降。

    哗啦啦的雨水如瀑布,降落在树叶上。

    树叶被击打的噼啪作响。

    雨势很疾,冲散树叶,落进了密林中。

    鹰眼僵立在密林里,任雨水打湿伤口,咬牙忍受着剧痛。

    嘶……啊——

    突然,一道突兀的惨哼声惊动了鹰眼。

    鹰眼神色一喜,朝声音出来的方向奔了过去。

    “太好了,你还活着。”

    鹰眼冲过去,伸手触摸到一只颤抖的肩膀。

    “鹰眼,是……是你!”

    这人语声虚弱,但却透出一股喜意。

    鹰眼激动道:“是我,我还在,你也还活着!”

    要知道他已在落叶中寻了很久,却毫无所获,他本以为那四名杀手都已死了,却万万没想到大雨落下时,还有个人还活着!

    冷云是被雨水落在断腿处痛醒的。

    冰冷的雨水就像是一把盐洒在伤口上,那是一种难以用言辞来形容的剧痛。

    冷云已痛得全身痉挛。

    鹰眼已感受到冷云发抖的身体,忙起身站在冷云身前,为他挡住滴落的雨水。

    冷云这才觉得痛感有所减轻,勉强道:“多……多谢!”

    鹰眼道:“你不要说话,等雨势减小,我便带你去治伤!”

    冷云沉默着,他已失血太多,现在还能活着已经是不可思议的一件事,但他的头脑已开始变得昏沉,他已明白,他已快死了!

    死对他来说,已经是一件平常事了。

    冷云的内心没有半分波动。

    早在成为天涯海阁的杀手那一天时,他就知道自己迟早也会死。

    杀人者,人恒杀之。

    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所以冷云每次接下任务,都是拼尽全力去完成任务。

    为的就是要在生前能多杀几个人,这样死的时候才不会觉得亏!

    冷云曾想过自己会怎么死去。

    可能是被一掌拍死。

    也可能是被一拳轰死。

    当然也可能是被剑或刀杀死。

    但他从没想过自己竟然会是静静地等死!

    鹰眼的眉头已皱起,他当然知道冷云的双腿已断了,也一定已经失血过多,可现在雨势却越来越大,让他根本找不到时机带冷云去找一处干燥的地方。

    黑暗中,冷云抬起了头,向前方看去。

    尽管只看到黑暗,但他仿佛已看到了在为他挡雨的鹰眼。

    冷云道:“这雨看来一时半会儿也小不了,不如我们谈谈?”

    鹰眼叹息道:“你想谈什么?”

    冷云道:“没想到慕云霄也会有错的时候,我一向以为他所说的一切都是正确的。”

    鹰眼道:“他错在哪里?”

    冷云道:“他曾说过,要想做一名优秀的杀手,就一定要无情,可我现在却发现,作为地级杀手的你却并不无情。”

    鹰眼面无表情道:“人,怎么可能做到真的无情,我们曾一起训练,一起经历生死,就算我们位置调换,你也会像我这么做的。”

    冷云道:“是啊,只要是人,又怎么可能真的无情,那你……”

    他沉默了一下,才道:“你愿意再帮我个忙吗?”

    鹰眼道:“你说。”

    冷云道:“请……杀了我。”

    鹰眼失声道:“杀——你?”

    冷云道:“是的,我已活不了了,断腿处的剧痛在一遍又一遍地折磨我,我实在难以忍受这种等死的痛苦!”

    鹰眼摇头道:“你是我的同伴,我……做不到。”

    冷云道:“你能,你可以的……”

    他的声音开始颤抖起来:“鹰眼……我好难受啊……我仿佛已……看到了地狱……的大门在……在开启……好像……有狰狞的……恶鬼在向我……扑来……你快……快动手……其他三个……兄弟就死在我……身后……”

    他的声音忽然又变得急促:“你杀了我之后,一定要用化尸水将我们融化……”

    他的语声已开始高亢起来:“杀手是见不得光的,死了也见不得光,你快动手啊……你怎么还不——”

    唰——

    一道寒冷的刀光将雨水割裂,冷云的声音戛然而止!

    嗤——

    鹰眼蹲了下去,刀被他插在落叶中,他的眼睛已闭紧,雨水从他的脸旁滑落,也不知是不是只有雨水。

    鹰眼这一辈子从没想过会把屠刀伸向同伴,但他却真的这么做了。

    他实在不想冷云在痛苦中死去。

    只是,这次有他为冷云了结性命,下一次又有谁会帮他呢?

    黑暗中,暴雨如瀑。

    鹰眼将所有的尸体叠放在一起,默默地掏出了一只小瓶。

    揭开瓶塞,立时有一股刺鼻的气味传来。

    鹰眼无视这股气味,将小瓶倾斜,倒出几滴液体。

    液体落在尸体上,一阵嗤嗤拉拉的声音响起时,尸体便开始腐烂。

    一股恶臭传来时,鹰眼已拔起了自己的刀,消失在了密林中。

    此时此刻,他只想去复仇!

    在亲手销毁同伴的尸体后,鹰眼的心里有一股怒火在燃烧。

    这一刻,他已忘了天涯召集令。

    这一刻,他只想手刃关元霸!

    可鹰眼一冲出密林,心里的怒火就像是被突然掐灭了,只剩冰凉的心。

    没有了层层枝叶的遮挡,雨势更大。

    漆黑的夜空仿佛出现了一个漫无边际的黑洞,雨水从那黑洞里倾斜而下。

    地面已一片泥泞,雨水溅起的泥浆拍打在鹰眼的身上。

    鹰眼的神色中满是迷茫。

    这么大的雨,根本无法找到关元霸的踪迹。

    可关元霸到底在哪里呢?

    关元霸正在雨夜中狂奔!

    他的体表在渗血!

    雨水混合着血水从他的周身流下,他现在就像是个血人!

    关元霸心里已恨极。

    成也霸剑阵,败也霸剑阵!

    若不是起用霸剑阵,他定然杀不了天涯海阁那么多的杀手,说不定自己也会死。

    但也正是因为霸剑阵,才导致兄弟们一起传过来的内力将经脉涨裂!

    其实早在太阳落山的时候,关元霸就已察觉到了,但当时他还尚能忍受。

    可当狂风劲起时,他体内已有多条筋脉破裂,并且内力也开始流失,他就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了。

    可当时的关元霸根本不敢离开。

    天知道鹰眼是不是也在暗中等待着杀他?

    关元霸根本不敢有半分松懈,只有继续按耐不动。

    终于,在一连片的雷鸣声响起时,关元霸有了离开的机会。

    他离开的时候,甚至听到了鹰眼的闷哼声,但他没有选择回头。

    现在,冰冷的雨水已将他全身打湿,他的心也一片寒冷!

    昔日苏州城风光无限的关氏十三太保已只剩他一人了。

    甚至,他还亲手剑斩过兄弟们的尸体!

    一股凄凉感在胸腔里聚积。

    吼——

    一泄如注的大雨中,关元霸狂吼出声,然后脚步加快,继续往前奔行。

    他要回离苏镇!

    去找百事通要个结果!

    为什么百事通不告诉他天涯海阁的杀手也在找萧月楼?

    关元霸已把这一切都归咎在百事通的身上了!

第十五章:不该看见的秘密

    夜一直如浓墨般。

    倾盆大雨一直在下。

    关元霸不知道自己在夜雨中狂奔了有多久,对百事通的怨恨已让他忘记了内力在飞快地流失。

    当关元霸回到离苏镇的时候,他浑身已溅满了泥浆。

    这场大雨实在太大了,地势平坦的离苏镇已积满了雨水。

    雨水的高度直达小腿。

    关元霸身体在颤抖,感觉腿就像灌满了铅一样,想挪动一步都很困难。

    周身多处经脉破裂的他实在是已经奔行了太久了。

    但是只要一想到弟兄们的死状,他浑身就涌出了一股力量。

    啪啪啪……

    关元霸咬着牙,蹚着已经没至小腿肚的积水,在街上狂奔起来。

    积水溅起时,关元霸已奔出了数丈远。

    雨夜中,关元霸眯着眼,寻了一个方向,直往栖云客栈而去。

    这样的雨夜,栖云客栈早已打烊了。

    关元霸已来到客栈的屋檐下,倾盆大雨已被屋檐挡住,正击打的瓦片叮叮作响,关元霸开始急促地喘息起来。

    他几乎是用一口气从镇上奔行到栖云客栈,现在他只觉得脑子都有些昏昏沉沉的。

    他在屋檐下喘息了很久,然后猛地甩了甩头,这才觉得有些清醒。

    轰——

    关元霸撞开了客栈大门,奔到大厅里。

    大厅里漆黑一片。

    咚——

    关元霸撞到了桌角,疼的他只咧嘴。

    他咬了咬牙,忽然用尽全力吼道:“百事通,给老子滚出来!”

    他虽然在吼,但声音却并不大。

    良久。

    衣衫不整地小厮提着一盏油灯来到了大厅。

    小厮的心情很不爽。

    无论是谁正在做着美梦时被突然惊醒都会心情很不爽。

    更何况客栈的大门都被撞破了,冰冷的风直往大厅里灌。

    小厮心里已涌起了怒意。

    这大门可是用上好的木头精制而成,花了吝啬老板不少银子。

    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撞得这门,也一定要他赔。

    而且是加倍赔偿!

    主意一打定,小厮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到近前,立刻开始破口大骂:“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在深夜里乱叫?”

    然后他就看到了浑身沾满了泥浆、雨水还有血水的关元霸。

    当——

    油灯已落在地上,灯火还在摇曳。

    小厮已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慌张地乱叫:“这位鬼……鬼大爷,对……对不起,小人不是故意的,请不要掳走我的魂魄。”

    他的脸都绿了,五官挤成一团。

    这一刻,大门被撞破这事已被他抛在脑后。

    关元霸冷笑一声,扬起了手中剑,冷冷道:“你看好了,老子还没变成鬼。”

    小厮对他所说的一个字都不信,在地上摩擦着后移,忽然看见灯火中关元霸那魁梧的影子。

    他蓦地神色一亮,鬼是没有影子的。

    小厮忍不住颤抖道:“您……真是活人?”

    他还是有些不信,要知道关元霸现在这个样子实在不像个人!

    剑光一闪。

    关元霸长剑遥指小厮,道:“少啰嗦,我问你,百事通在哪间房?”

    小厮惊骇地摇头道:“百事通?本店没有百事通。”

    关元霸暗叹一声,他倒忘了江湖人住客栈时很少用外号,更何况还是百事通这种精明的人。

    关元霸道:“就在白天,有一男一女住进了你们的客栈,女的帷帽白裙,男的身材矮小,样貌丑陋。”

    小厮眼睛一亮,道:“您说的是那俩母子啊?”

    关元霸愣了愣,道:“母子?”

    小厮道:“是啊。”

    关元霸冷冷道:“你见过哪个儿子比母亲还要老的?更何况还有那么大一颗丑陋至极的麻子。”

    小厮道:“这……人不可貌相……”

    关元霸长剑往前逼近几分,冷冷道:“少废话,他们在哪间房?”

    小厮身体一缩,恐惧道:“三……三楼,潇湘雅阁。”

    关元霸听完,从地上拾起油灯,边走边道:“你现在最好是赶紧回去睡觉,什么也别想,不然——”

    不等他说完,小厮立刻起身,一溜烟窜进后堂。

    关元霸微有些惊愕,开始上楼。

    他的步伐很慢,几十级台阶耗费了近半盏茶时间。

    就在关元霸提着油灯来到潇湘雅阁外时,屋内忽然亮起了灯光,紧接着一道仿佛含痰的声音响起。

    是百事通!

    百事通道:“美人儿,美人儿,你醒醒,我又想要了!”

    然后是动听的女声响起。

    关元霸不用想就知道是和百事通一起的白裙女子。

    白裙女子道:“为什么你们男人总是欲求不满?”

    她的声音里透着几分厌恶。

    百事通怪笑道:“还不是美人儿的活儿太好了,白天弄过一回之后,到现在只要一想起,就感觉骨头都酥软了。”

    百事通继续道:“美人儿,我实在有些心痒难耐,快开始吧。”

    白裙女子不耐烦道:“那你还不脱衣服?”

    “好好好,这就脱,这就脱!”

    百事通的声音急促。

    不一会儿,一阵剧烈地啪啪声响起。

    百事通嘶吼着:“再大力点,再大力点!耳旁是激烈的雨声,身边是美人儿你,这种感觉真是太爽了!”

    站在门外倾听已久的关元霸已经气急败坏,自己兄弟都阵亡了,这丑陋的百事通竟然在享受!

    砰——

    关元霸一脚踢开大门,然后他的脸色就变了。

    本是愤怒的脸上现在满是惊愕。

    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见百事通跪在床上,一头秀发如云的白裙女子正一手提着剑,一手举着剑鞘!

    而在百事通那枯瘦的背上正有数到通红的印痕!

    有的印痕已经发紫!

    关元霸本以为百事通正在与白裙女子云雨,却没想到百事通完全是在受虐!

    那印痕赫然就是剑鞘留下的!

    随着房门被踢开,那白裙女子回过了头来。

    远山般地细眉,天蓝色的眼珠……

    尽管已经猜到了白裙女子的身份,关元霸亲眼见到其面容时仍觉得此女之容貌完全不是这人世间该有的。

    尤其是那头秀发轻飘,使她看起来就像一名自天上而来的仙子。

    她本来就是仙子。

    她是鼎鼎大名的武林第一美人牡丹仙子!

    这时,跪在床上的百事通也回过了头来,他那长有一颗硕大的麻子的脸上布满了怒容,眼睛里也在闪烁着寒光。

    牡丹仙子面色清冷,收剑回鞘,走到桌子边坐下。

    百事通冷冷道:“你是谁?”

    关元霸道:“你不认识我?”

    百事通道:“我为什么要认识一个擅闯进来的人?”

    关元霸道:“你应该认识我的,就是因为你的消息,才让我的兄弟都死了!”

    百事通面无表情道:“这么说来,你们已见到了萧月楼?人家只用了一把木剑就杀了你所有的兄弟,看来你们关氏十三太保也不过是徒有虚名。”

    关元霸身体微颤,嘶声道:“不是萧月楼,是天涯海阁的杀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天涯海阁也在找萧月楼?”

    “天涯海阁的杀手竟也出现了?”

    百事通惊呼着,翻身下床,慌忙将衣衫披好,道:“我并不知道这件事。”

    关元霸咬牙道:“你是百事通,这江湖中还有你不知道的事?”

    百事通道:“你应该知道这江湖里不知有多少豪侠想找到天涯海阁的所在,我若是知道,天涯海阁哪能存活到现在?更何况,我虽然被称为百事通,但也并不代表我会知道所有的事。”

    关元霸愣愣道:“你真不知道?”

    百事通道:“是的,如果你不信,你现在就可以一剑杀了我!”

    当——

    关元霸手里的长剑忽然坠落在地上,他的神色有些黯然。

    可以说,在雨夜奔行的这一路上,他不只一次想杀死百事通。

    他始终认为百事通肯定知道有天涯海阁的杀手这件事,就是因为百事通的知情不报才导致他一众兄弟的惨死。

    所以他一心想杀了百事通。

    但现在百事通竟然如此坦荡,言之凿凿。

    关元霸反而没有了杀百事通的理由。

    因为这一切本就与百事通没有干系!

    可是——

    他兄弟的仇该找谁报?

    天涯海阁吗?

    可是他现在经脉破裂的太多,内力已经流逝殆尽,身体已经孱弱无比。

    想到此际,关元霸浑身已软了,跪在了地上,热泪从眼睛里流出,流经沾满泥浆的脸上。

    呕——

    关元霸开始呕吐,可是吐出来的全是苦水。

    这些苦水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他的无能。

    百事通眼神一闪,忽然疾步走了过来,他语带关切:“你怎么样?你好像伤的很重。”

    关元霸惨笑道:“一身实力尽失,无异于一个废人。”

    百事通摇头道:“我不信。”

    跪着的关元霸抬起头,刚好与站立着与他现在一般高的百事通眼神对视。

    关元霸道:“我关元霸从不说假话。”

    “那就好。”

    百事通低声咕哝着,忽然弯下腰来,一只手去扶关元霸,一只手已伸进了靴子里。

    关元霸道:“你不用——”

    噗嗤——

    利器入肉的声音响起时,他的语声忽然顿住。

    关元霸低下头,就看见自己的腰间正插着一柄匕首,匕首正握在百事通的手里!

    百事通道:“你不要怪我,你实在不该回来的,你也不该看见我的秘密。”

    百事通手腕一用力,锋利的匕首在关元霸腰间旋转了两圈,殷红的鲜血流了出来。

    百事通道:“我知道我这个秘密很怪,所以见到我这个秘密的人都要死,你不是第一个,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关元霸脸色发白,牙关在打颤,眉头因剧痛而紧皱,一言不发。

    百事通道:“而且,你应该感谢我,你最亲的兄弟都死了,你现在也一定生不如死,所以我是在帮你,对,我是在帮你解脱!”

    关元霸颤抖的嘴角也开始溢血。

    噗——

    百事通一把拔出匕首。

    关元霸便软软地倒了下去,从腰间淌出的鲜血已染红了一大片木板。

    百事通不再去看关元霸,撕下一块床单开始擦拭着匕首上的血迹。

    一直坐在桌子旁的牡丹仙子忽然道:“你就打算把这个死人放在这屋子?”

    “我这就处理!”

    百事通立即扔下匕首,拖起关元霸来到窗边,一把推开窗子,雨水飘进来时,他已将关元霸扔了出去。

    牡丹仙子冷冷道:“还有这令人恶心的血迹。”

    “我这就擦干!”

    百事通点头哈腰道。

第十六章:兴奋和绝望

    关元霸真的死了吗?

    不,他还没有。

    但他确实已快死了!

    即使练武之人的体魄再强悍,可若是体内的鲜血流失过多,撑不了多久就会死去。

    这也是百事通敢放心地将关元霸扔出窗户的原因。

    像百事通这种人,无疑很清楚该怎样折磨人才能给他带来最深最切的痛苦。

    直接用匕首杀死关元霸,那只会让关元霸真正的解脱。

    毕竟,任何人只要发现了百事通的秘密,那这个人就一定会死的很痛苦!

    潇湘雅阁内。

    百事通已清理好一切,牡丹仙子却已伏在桌上沉沉睡去。

    桌子上的那柄云纹剑在灯火下微微闪着光,百事通却连正眼都没瞧一眼。

    相比于武功和名剑,他更喜欢自己那近乎变态般的癖好能得到满足。

    而牡丹仙子刚好能满足他!

    百事通第一次见到牡丹仙子时,就已看到了牡丹仙子眼里的厌恶神色。

    但尽管牡丹仙子厌恶他,却还是有求于他。

    所以百事通便要求牡丹仙子来满足他的癖好。

    这世界上有很多怪人。

    有人疯狂迷恋女人的玉足。

    有人疯狂迷恋女人的长腿。

    有人醉心于女人的腰肢、酥胸、脖颈,或是面容,或是秀发。

    而百事通独独痴迷于女人手上所握着的鞭子、戒尺、藤条、剑……

    这只因为他实在太喜欢这些东西击打在身上的那种感觉了。

    更何况,当一个女人心怀厌恶感时用力通常要猛的多。

    也许有人会问,矮小瘦弱的百事通能经受的了这般虐打吗?

    别担心,百事通手上有很多人想也想不到的灵丹妙药。

    这些灵丹妙药当然不用百事通付出任何金钱。

    当一个人知道的太多,有人想杀你的同时,自然也有人想求你。

    这个时候,这世界上最能腐蚀人心的权力、地位、金钱、美人、还有灵丹妙药,通通都能被人送到百事通手中。

    现在,百事通正在独自为自己擦一种药膏。

    这是明玉膏,只需要一夜时间就能治好一切皮外伤!

    百事通站在灯火旁,身边有一块铜镜,他借着灯火,用干瘦的手取了一点明玉膏,然后反手伸到背部开始涂抹起那些通红的印痕起来。

    也许是得益于他那孩童般的身躯,所以他的手在背部涂抹起来一点也不费劲。

    他的手法是那么的娴熟,涂抹的也很仔细。

    百事通甚至有些忍不住想要呻吟出声,但他并没有。

    因为他知道这屋子里还有个熟睡的女人。

    他虽然不能人道,但也是个懂的怜香惜玉的男人。

    百事通涂抹完明玉膏,将那件花花绿绿的衣衫穿好后,甩了甩满头的小辫子,将目光望向了牡丹仙子。

    沉睡的牡丹仙子香肩微微起伏,一头如云的秀发搭在手臂旁,嘴角勾起丝丝笑意,面容如朝霞映雪。

    这个时候的牡丹仙子显得安静又可爱,整一副小女人姿态。

    有时候,百事通忍不住会想这牡丹仙子到底对萧月楼是有多大的怨恨?只要是清醒时,就无时无刻不在想害死萧月楼!

    这通天的恨曾让百事通误以为这俩人之间一定有一段极为波折的深情往事。

    常言道:爱之深,恨之切。

    越是深爱,便越想弄死他。

    可百事通很快便否定了这个猜测。

    以他的能量,很容易就能了解到牡丹仙子与萧月楼之间的恩怨。

    只是,萧月楼到现在都还活的好好的,但却有很多人为这段恩怨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譬如黄河之畔的怒蛟帮……

    譬如昨天的关氏十三太保……

    甚至,今后可能还有更多的人。

    不过,百事通并不关注这些。

    他毕竟是和那些迷恋牡丹仙子的人不一样。

    别人只是一味地付出。

    而他却是和牡丹仙子之间是一种合作关系。

    真正的合作关系!

    不带有任何杂质的合作关系!

    窗外的雨声仍然很响,雨势也仍未减小,雅阁内有丝丝凉意。

    只穿着一条单薄白裙的牡丹仙子的身体被这凉意刺激的轻轻发抖。

    百事通已走到床边,拿起了绣花棉被,准备为自己的合作伙伴披上。

    可是他刚拿起棉被,便又放下了。

    这些天的相处,百事通已很清楚牡丹仙子根本不愿沾上任何他触碰过的东西。

    所以他只有作罢。

    现在,他已一个人躺在床上,但他却还没睡意。

    他索性头枕脑袋,望着熟睡的牡丹仙子,然后不可避免地看到了躺在桌上的云纹剑。

    百事通的心里忽然涌起了一种奇特的感觉。

    当今江湖中最有名的剑客李秋柏李剑侠一定想不到他的佩剑曾被人拿来满足别人的癖好。

    甚至于在牡丹阁一战之后,李秋柏可能会成为第一个达到剑术巅峰的剑客。

    剑术巅峰?

    那不就是剑神!

    想一想,一代剑神曾拥有的佩剑却被用来虐打过百事通!

    兴奋过后,百事通感觉有些虚脱,这时一股倦意袭来,在哗哗的雨声和呼呼的风声中,他闭上了眼睛。

    ……

    ……

    夜已深。

    风声呼啸。

    雨势滂沱。

    栖云客栈外的一处墙根下,一直躺在积水中的关元霸忽然动了动,然后咳出几口呛入口中的积水。

    积水有股腥甜感,应该还混合有体内的鲜血。

    关元霸挣扎着在积水中坐了起来,捂着剧痛无比的腰部,他想要嘶吼,可却只能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关元霸的眼里已被绝望填满。

    他感觉头脑昏昏沉沉的,这是因为失血过多。

    百事通下手实在太狠了。

    以他的体魄,就算生生受那匕首一刺,也还有生还的机会。

    可偏偏百事通还用匕首在他体内旋转了几圈,这样从伤口中流出的血会更多更快!

    而且根本难以止血!

    鲜血的流失已让关元霸体内没有任何力气。

    可他却想离开这里,离开百事通这个变态所在的地方!

    关元霸开始在积水中艰难地爬行起来,他不知道自己在向什么方向爬行,但他就算是死,也绝不愿死在这里。

    百事通那丑陋的癖好令他恶心!

    这样的女人,就算是江湖第一美人,那又跟婊子有什么区别?

    不过,侏儒与婊子,好像正是绝配。

    一个丑的令人发指。

    一个美得令人窒息。

    两个人都是各自领域中的极致人物,他们组合在一起,不是绝配又是什么?

    只是可惜了李秋柏,受万人敬仰的剑侠不仅赠剑保心上人在江湖中行走无任何顾忌,还扬言他日再登门。

    如果李秋柏知道心上人竟然跟百事通这种人搅合在一起,不知会作何感想。

    关元霸一念至此,旋即又目露苦色。

    自己已是将死之人,为何还要再去想这些?

    他继续在滂沱大雨中爬行,意识已开始有些昏沉,然后他便感觉落在身上的雨变少了。

    难道雨停了?

    可雨落在积水中那啪啪啪的声音清晰地告诉他,雨势仍很大。

    关元霸忍不住抬起了头,便看到了一盏灯火,然后便看见了一个人。

    这个人一只手提着灯笼,一只手撑着把木柄油纸伞,正在为他遮挡落下来的雨水。

    油纸伞很小,关元霸头顶的雨水是被挡住了,但这个人却已全身都湿透了。

    现在,这个人正面无表情的盯着关元霸。

    关元霸也看清了这个人的面容,他忽然咧嘴笑了起来。

    他虽然在笑,但眼里的神色却很古怪。

    有疑惑,有释然。

    关元霸咬着牙,忍着身体上的疼痛,尽力使语声平缓:“是你。”

    这人道:“你想不到是我?”

    关元霸道:“我没想到在这种雨夜中居然还有人在外游荡。”

    这人道:“我也并不是游荡,只是被这大雨惊走了睡意,才走出来看看。”

    关元霸道:“看来我们真的很有缘份,白天才刚分开,深夜中就又相遇。”

    这人道:“真的是缘分而不是过节?要知道白天你可是差点一剑杀了我。”

    关元霸道:“缘分也好,过节也罢,都已不重要。”

    这人道:“确实不重要。”

    关元霸忍不住道:“你什么意思?”

    这人道:“没有任何意思。”

    关元霸道:“我的意思是我已是个将死之人,你若是想杀我随时都可以动手,你呢?”

    这人道:“我?这一天来,我不断思考后,觉得你当时出剑是正确的,如果换做我是你,我也会出剑的,不然我若真的做了那件事,又与那在通州城犯下巨案的萧月楼何异?”

    关元霸道:“所以你一点都不怪我?”

    这人道:“相反,我还很感激你,你的伤还能治吗?”

    关元霸摇了摇头。

    这人叹息了一声。

    关元霸忽然道:“都说将死之人,其言也善,我还有一些话你想不想听?”

    这人道:“只要不是有悖于江湖道义,我都愿意听的。”

    关元霸道:“如果我要你将这些话带给萧月楼呢?”

    这人吃惊道:“萧月楼?你居然要我带话给萧月楼这个杀人魔头?”

    关元霸呼吸已开始变得缓慢起来:“现在……你还……还想……想听么?”

    这人面色复杂,迟疑道:“我……我……”

第十七章:第一刺

    这场雨竟然一连下了七天!

    中途从未减小过。

    无数的雨水汇入了凉苏江。

    然后这条被苏州人称为母江的凉苏江便咆哮了起来,一路张牙舞爪地冲破了两岸的山岩、树林、土地等。

    没有人可以理解这瓢泼大雨为何会一连下了七天。

    因为天要下雨,从来不需要道理。

    如今雨虽然停了,但凉苏江仍然波涛汹涌,巨浪互相拍击的声音仍然震耳。

    萧月楼沿着江岸走过,一路所见尽是破碎的山岩、东倒西歪的树木和积水如湖泊的片片土地。

    还有一幢幢已因为坍塌而变得不再完整的房屋。

    还有一个个浑身轻颤、双眼失神的普通人。

    这场雨就是上天降下的灾难,毁坏了这些人的安身之所,也肆虐了这些人耐以生存的土地。

    萧月楼背着一柄木剑,从这些人的眼前走过,按理来说,他应该极为显眼才对。

    可这些人却连看都不愿看他一眼。

    现在,萧月楼已经走到了一块界碑的旁边。

    界碑的一边是石林村,另一边是月牙村。

    此刻萧月楼只要一抬步,便会从石林村步入月牙村。

    可他刚抬脚,便又放了回去。

    目光在石林村三个大字上一扫,他便转过身,往回走去。

    摸了摸胸口处的牛皮小包,萧月楼的眼睛里已出现了笑意。

    等他回到石林村的时候,眼前的景象竟然变了!

    人还是那群人,但他们不再失魂落魄,而是满脸斗志!

    这群村民在坍塌的房屋废墟里翻找着,彼此偶尔会交谈几句。

    萧月楼细细一听,便已明白这群村民已经团结在一起,准备重建家园!

    “看,俺家的铁锅被找到了,嗯……虽然锅口缺了一块,但不影响烧菜,你们也赶紧找找,看看有没有可以吃的,说不定我们待会儿就能吃上热腾腾的菜呢!”

    废墟中,一个村民响起了欢呼声。

    其他还在翻找的村民纷纷停下,咧嘴大笑,竖了竖大拇指后就又弯下腰身继续寻找。

    “哈……看俺找到了什么——俺家去年存下来的腊肉,你们可有口福了,不过前提是你们都不介意它现在这副沾满泥浆的样子!”

    “呜哇哇……俺家居然还有两坛老酒!”

    “呼——这不是俺家耕地用的家伙事么,居然没被冲走!”

    “……”

    废墟中,此起彼伏的声音在响起。

    每道声音里都满含喜悦。

    萧月楼听在耳中,心里已泛起了涟漪。

    天灾无情,人却有情。

    这些普通的村民像是已忘记了家园被摧毁所带来的哀伤,每找到一点有用的东西都会欢呼。

    哪怕是破烂的锅碗瓢盆,哪怕是沾满泥浆的肉或青菜,都会使他们喜形于色。

    而在此之前,萧月楼好像从没有见过这种景象。

    他过往的人生里,只有搏斗,与野兽拼搏,与人拼生死。

    从没有过这种虽然看起来很惨,但却很温馨的时刻。

    这种时刻很陌生,但萧月楼却很喜欢,他已伫立在一旁看得入神。

    这时,他感觉自己的裤子在被扯动,他一低头就看到了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在扯他的裤子。

    小孩浑身沾满泥浆,脸上也被泥浆糊得像只花猫,但那一双眸子却是黑白分明,煞是可爱。

    小孩道:“这位哥哥,你可以帮帮小越吗?”

    萧月楼忍不住伸手摸着小越脏乱的头发,道:“你想我帮你做什么?”

    小越挠了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地道:“我看到了娘亲帮我扎的布娃娃,可我拿不到,叔叔伯伯们又在忙,我……我……”

    萧月楼忍不住微笑道:“我帮你。”

    “真的?”小越一下子蹦起来,雀跃着,“谢谢哥哥,来,跟我来,在这里。”

    小越带着萧月楼来到一处废墟中,顺着小越指的方向,萧月楼果然看见了一只布娃娃。

    这是一只青布娃娃,扎它的人一定心灵手巧,所以看起来就像一个在咧嘴开怀大笑的小孩儿。

    萧月楼把手一伸,就从废墟的小孔中取出了青布娃娃,然后把它递给小越。

    小越一把接过,刚欢乐地揉弄了两下,便安静了下来,眼圈有些发红。

    萧月楼不解。

    小越轻声道:“布娃娃是回来了,可娘亲再也——”

    话未说完,便呜呜的哭泣起来。

    萧月楼没有开口,心下却是一叹,难怪这个村子的人竟然只有二十几名,想必还有很多人被这场天灾给夺走了生命。

    “嗯……娘亲说大男人绝不轻易掉眼泪,那是懦弱的表现,小越不懦弱,小越要做大男人,不流泪,嗯……不流泪!”

    小越飞快地擦干泪水,抱着布娃娃站了起来,道:“大哥哥,你帮了小越,小越要报答你,村长他们开始做饭了,你跟我们一起吃点吧!”

    说着便踮脚去拉萧月楼的大手。

    萧月楼任由自己的手被小越拉住。

    小越的小手有些冰凉,却又有一股暖意。

    萧月楼抬眼望去,只见这二十几个村民已将废墟清理出了一片空地,也不知从哪里寻到了柴火,锅就吊在柴火的火焰上,青烟袅袅升起,几口锅里已散发出了香气。

    清洗干净的破碗被摆在地上,近乎所有的村民都围坐在空地上。

    小越拉着萧月楼已来到空地的边缘,一边吸溜着鼻子,一边大喊道:“叔叔伯伯们,村长呢?这位大哥哥帮了小越,可以让他跟我们一起吃顿饭吗?”

    听着小越的呼喊,这些村民都看了过来,待看到萧月楼背后的木剑时,神色都是一变。

    有人一指后方,轻声道:“村长还在后面的废墟里翻找呢,这事得村长做主才行。”

    小越抬眼望去,就看到了废墟下的村长,兴奋道:“好,小越这就过去,村长一定会答应小越的!”

    “村长!”

    小越放开萧月楼的大手,就往废墟奔去,一边奔跑,一边高喊。

    废墟下,一名肤色黝黑的中年男人听到呼声,直起了腰身,眼睛望了过来。

    卡擦——

    正在这时,中年男人的头顶忽然传来声响,紧接着一道粗大的横梁竟突然断裂,砸落下来。

    “村长小心!”

    小越心里一急,已扑倒在地上。

    村长回头一看,横梁已落到了头顶上方,他已避无可避,眼里已升起绝望神色。

    “村长!”

    其他村民也见到这一幕,纷纷悲痛欲绝地呼喊。

    霎时。

    一道极光骤现!

    从十多丈外倏忽而至,一触及那掉落下来的横梁便消失。

    轰——

    那横梁竟在瞬间断裂成两截,分别落在村长两旁。

    一脸绝望的村长一下瘫倒在废墟中。

    怎么回事?

    这横梁怎么会突然断裂?

    村民们也是满脸惊愕,他们并没有看到那道极光,他们只知道村长还活着,没有被那粗大而沉重的横梁砸成肉泥!

    吼!

    村民们在嘶吼:“村长,快回来!不找了,那里危险!”

    村长立刻从废墟里爬了起来,往空地的方向飞快地奔来。

    而另一边,萧月楼终于长呼出一口气。

    这些天的刺剑式果然没有白练,且效果显著!

    在九分之一个呼吸之间,他奋力一刺,终于再次刺出了那近乎实质般的剑势,这股剑势在倏忽之间,飞越了十三丈距离,险之又险地救下了差点丧命的村长!

    小越本以为村长定会像娘亲那样被埋在废墟之下,没想到村长竟然还活着,不由兴奋异常,刚要奔过去,衣领就已被萧月楼提住。

    “大哥哥,你要做什么?”

    “小越,大哥哥有事在身,这饭我就不吃了。”

    “可是大哥哥你帮了小越,却连饭都不吃一口,小越心里会很难受。”

    “你放心,大哥哥等你们把家园重建好了,会回来吃这一顿饭的。”

    “真的?”

    “真的!”

    “那好,小越要拉勾勾,娘亲说拉过勾了说话就要算数。”

    “好。”

    “好了,大哥哥已经和小越拉过勾了,不许反悔!”

    “不会,对了,大哥哥这儿有份礼物,或许可以帮到你的叔叔伯伯们,就当大哥哥不辞而别的赔礼吧。”

    小越紧紧捏着萧月楼留下的礼物,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直盯着萧月楼离开的方向。

    “小越,开饭喽,还不回来!”

    直到叔叔伯伯们的叫喊声出现后,小越才跑回了空地。

    所有人都看到了小越手里捏着的那份礼物,所有人的神色都变了。

    小越走到村长面前,将礼物递了过去。

    村长接过礼物,神色凝重道:“小越,这是哪儿来的?”

    小越心不在焉地道:“一位大哥哥给的。”

    有人忍不住道:“莫非是刚才那个背剑的年轻人?”

    “啊……是江湖人!”

    村民们瞪大了眼睛,身体瑟缩着,就好像脖子已被人掐住。

    江湖人这三个字就好像有一种特别的力量,从他们的神色来看,这股力量显然是不好的。

    村长却已露出了笑容,紧紧攥着礼物,道:“很显然,这位江湖侠客并不是我们想象中的那类江湖人,不说他这份礼物就已足够买下十个我们石林村了,甚至我认为刚才我能活下来也是因为他!”

    “奇怪,奇怪,江湖人不是一向都很凶神恶煞的么?”

    “是啊,这人居然还救了村长!”

第十八章:苏红樱

    这场天灾所造成的影响实在太大了。

    萧月楼一路沿江而上,仅仅只走了半日时间,就已见过了太多的惨象。

    太多的房屋废墟。

    太多的目露绝望的人。

    还有很多山已倾倒。

    有人在指着凉苏江嚎啕大哭,要这母江还他的父母妻儿。

    有人跪在地上,乞求上苍怜见,不要再降下这种天灾了。

    萧月楼从这些地方走过,从这些人的身边走过,他胸口处的那牛皮小包已越来越瘪。

    摸着已经薄如纸张的牛皮小包,萧月楼有些发怔。

    天灾无情,他所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一点了。

    这一路走来,他已快将自己仅剩的积蓄散尽。

    但他却并不清楚自己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

    也许是隐藏在身体深处的一丝良心发现。

    说来可笑,在诸多江湖人心中臭名昭著的杀手也会有良心?

    也许是因为他身上背着的那数十个普通人的血债,所以他在以此作为赎罪。

    但不管是因为何种动机,起码萧月楼并不排斥自己的这种做法。

    不过,三年来,拼死拼活完成了二十多次任务才得来的这些银票,突然间一下子散发出去,萧月楼心里还是有些失落的。

    这不等于这三年白干了么。

    当然,萧月楼也并不是给所有人都送了银票。

    这场天灾就像是一面镜子。

    天灾降下,每个人的另一面都在这镜子里显现。

    有人心性坚韧,自强不息。

    也有人品行不端,心怀鬼胎。

    面对萧月楼的援助,前者感激涕零,后者暴起抢夺。

    对于前者,萧月楼毫不犹豫地递出银票。

    对于后者,萧月楼理都不理。

    这种人当然不配得到他的血汗钱。

    不过萧月楼也并没有伤害这种人,只是让他去凉苏江里洗了个澡。

    果然,一面对汹涌的凉苏江,这种人瞬间就老实多了。

    在凉苏江里慌乱扑腾的时候,巨浪拍的他差点当场昏厥。

    再也没有抢夺的心思,只知焦急的呼救。

    当萧月楼将其从江里捞起来后,这种人便再也不敢有任何动作,村民们也看清了这种人的真面目,这种人也就没有了再呆在村里的理由。

    轰轰……

    凉苏江里的涛声如雷,将发怔的萧月楼惊醒。

    他现在正站在一块巨大的瀑布边缘。

    这瀑布高逾二十丈,宽有十多丈,湍急的水流如一挂挂银河在垂落,溅起六七丈高的水雾。

    阳光从云层里照射而下,在这些升腾的水雾前形成了一道绚丽的彩虹。

    水雾落下,一股潮湿的气息传来。

    萧月楼被这水雾笼罩住,鼻子轻轻一吸,顿时有一种清爽感。

    他蓦地收起牛皮小包,脚在湿滑的山石上一跺,人已瞬间升腾而起。

    他双臂一展,身如大雁,从水雾中冲出,尽管浑身已经湿透,但那股清爽感更甚。

    他一冲出水雾,便看见了那一挂挂银河。

    那银河离他不过一丈距离。

    如此近距离的观赏,看那银河从眼前落下,一泄如注,撞击在凉苏江里发出震耳欲聋的轰响声,萧月楼的心里更觉畅快。

    但他的神色里却有些惋惜。

    这般盛景终是不能常见。

    因为一个人的轻功就算再高明,也不能长时间的停滞在虚空中。

    所以萧月楼只有深吸一口气,带着一股惋惜,右脚尖在左脚背一点,身形已如惊鸿,从那一挂挂银河前升腾上去。

    仅仅是几个眨眼间,萧月楼已来到了这壮观的瀑布之上,然后腰身一扭,身形便一折,落向岸边。

    抹了一把满脸的水滴,萧月楼回过身继续向北行去。

    美景虽好,但他却没有闲暇来多观赏。

    这场天灾已耽搁了他七天时间,他根本不知道现今的江湖中已有多少人探清了他的行走路线。

    此去青州洛阳,路还很长,也不知还会有多少危险,接下来的时间他将不能有丝毫浪费!

    沿途又见到了许多在这天灾下存活的普通人,但萧月楼没有再递出银票。

    牛皮小包里已经所剩无几了,那是他留给自己的。

    可不能帮到这些人,萧月楼的心里又有些难受。

    所以他只能匆匆地从这些人面前走过。

    甚至为了避免看到这些人那失神的目光,他连看都没去看一眼。

    当夕阳落下山头的那一刻,萧月楼不得不停下脚步。

    一面巨大的峭壁挡住了他原本想要走的路。

    这峭壁就像一道天堑,高耸入云,宽有上百丈,浩浩荡荡的凉苏江从峭壁底部那幽深而宽阔的黑洞里涌出。

    这便是苏州境赫赫有名的恨天崖!

    在这里,只有船只可以从那黑洞里经过恨天崖。

    但现在凉苏江水势汹涌,当然不会有船只敢冒险航行。

    所以萧月楼也没有了从这恨天崖下经过的心情。

    在这恨天崖的东北方向,有一条支流。

    萧月楼只有选择从这条支流边走。

    只是这样一来,就已偏离了他原本所设想的那条路线。

    但眼下,他已别无选择。

    ……

    ……

    绿柳镇。

    绿柳镇位于苏州城的边缘,相距约有数百里。

    午时。

    一道红衣身影步履蹒跚地走进了这个街道两旁都垂落有翠绿柳枝的小镇。

    这是个小姑娘,神色疲惫,脚步虚浮,浑身沾满了风尘。

    她叫苏红樱。

    她是从苏州城跑出来的。

    不,更应该说她是被人从苏州城赶出来的!

    她被自己唯一的亲人亲手撵出了苏州城!

    苏红樱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在此之前,她还从没有离开过姐姐而独自生活过。

    她从没想过会有这一天。

    所以她也从没想过当这一天来临时,她该怎么面对。

    现在,苏红樱已很清楚独自生活的日子实在太艰苦。

    她仅仅只坚持了一天,就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心狠的姐姐虽然将她赶了出来,但也给了她府里最后的一笔银子。

    可她在昨夜就把那银子花光了。

    现在,七八个时辰未吃喝的苏红樱已饿的快昏过去了。

    她在长街上艰难地行走,没走几步,本是半闭着的眼睛忽然睁得很大,鼻子快速地吸动着,嘴角也开始留起了口水。

    香气!

    好浓郁的香气!

    嗯……肉包子!

    苏红樱的身上忽然又有了力气,她飞快地奔向了街道旁一张桌子。

    那张桌子旁坐了两个人,可她根本没有看见,在她的眼里,已只有桌上的盘子里那正在冒着热气的四个肉包子!

    “住手!”

    苏红樱已奔到桌旁,手刚伸向那四个肉包子,一声冷喝便传来了。

    苏红樱吓得身体一哆嗦,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抬眼一望,就看到了两张神色不善地面孔。

    一张面孔上的神色已变得阴沉,微厚的嘴唇轻启:“很饿?”

    苏红樱点头。

    “想吃?”

    苏红樱飞快地点头。

    “想吃可要付出代价!”

    “代价?”

    苏红樱愣住。

第十九章:红裙如血

    这是一个三十余岁的青年,面白无须,双眼微有些狭长,现在他正盯着坐在地上的苏红樱,眼里在闪烁着幽光。

    眼前的这名少女身段窈窕,红衣上虽然沾满了灰尘,一头齐耳短发也有些凌乱,脸上也有些脏兮兮的,完全一副灾民模样,但细看之下,其身上却有一股贵气在无形中透露出来。

    而且她的五官很精致,脸上虽满是疲色,但隐隐中却夹杂有一丝倔强感。

    这一定是哪个大富人家的小姐!

    青年傅玉书的心里第一时间就下了定论。

    随即,他的眼里已涌起了喜色。

    这一个月来,为了找到萧月楼的踪迹,傅玉书已经太久没有品尝过少女的滋味了。

    与他同坐一桌的是一名面色微黄的汉子,叫诸葛青。

    诸葛青与傅玉书是多年的朋友,深知傅玉书的脾性,见傅玉书的眼睛越来越亮,他便知道傅玉书已经对这位小姑娘动了心思。

    老实说,他其实不太喜欢傅玉书的这个癖好,但他也并没有阻止的意思。

    毕竟,两人是多年的挚友。

    无论傅玉书想对这位红衣小姑娘做些什么,诸葛青都已决定视而不见。

    所以诸葛青一直在沉默,只是看着苏红樱时,他的目光里有一丝怜悯。

    苏红樱当然看不到诸葛青的目光,如果她能看到,她一定会第一时间逃跑。

    她的眼里已只有桌上那还在冒着热气的四个包子。

    她目光直直地盯着包子,闻着包子散发出的浓郁的香气,她吞咽了口口水,道:“可我已经没有银子了。”

    苏红樱年纪虽小,但也知道这天下没有白来的午餐。

    傅玉书笑了,笑的很开心,摇头道:“不,不需要你付任何银子。”

    苏红樱抿了抿唇,道:“那需要什么?”

    傅玉书道:“你只需要去好好的洗一个澡,然后换一身漂漂亮亮的衣裳。”

    苏红樱道:“可是我除了身上所穿的,已经没有别的衣裳了。”

    傅玉书道:“你别担心,我会为你准备的。”

    苏红樱忽然警惕道:“我好像从没有见过你,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傅玉书道:“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已饿极,以前的你想必一定生活在一个富贵之家,你一定也不会喜欢自己这样脏兮兮的样子。”

    苏红樱道:“你说的都对,但你还是没解释你为何要对我这么好?”

    傅玉书的眼神忽然变得缥缈起来,神色中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哀伤之意,他语声变得低沉:“那只因为你很像我的一位小妹,你们的身段、眸子都太像了,所以我一见到你的样子,就仿佛看到我的小妹出现在我眼前。”

    少女的心总是柔软的,苏红樱的眼圈已有些发红,她已被傅玉书散发出的那股哀伤感染,忍不住低声道:“那你的这位小妹呢?她怎么没有跟在你身边?”

    傅玉书忽然深吸一口气,蓦然闭上眼睛,两滴泪珠便从眼皮间滑落下来,他微有些哽咽道:“她……死了。”

    “什么?死了?”

    苏红樱神色震惊,眼睛陡然睁得老大。

    傅玉书没有立即开口,而是伸手将坐在地上的苏红樱拉了起来,让她坐在了板凳上,又温柔地把放有包子的盘子推到她面前。

    傅玉书这才道:“你先吃,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可能会讲很久。”

    肉包子的香气扑鼻而来,苏红樱的肚子已开始叫唤起来,她脸色郝然,暼了一眼傅玉书,蓦地伸出双手抓起两个肉包子,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诸葛青的心里已开始叹息,他知道这个小姑娘已经上了傅玉书的当了。

    少女的心太柔软,实在是太容易被引起共鸣了。

    哪怕只是傅玉书随口胡诌的一件事,都已足够了。

    这家店的肉包子足有成人拳头大小,馅料也够足,苏红樱虽然已饿极,但吃完两个肉包子后就已经有些饱了。

    傅玉书柔声道:“吃饱了?”

    苏红樱轻轻点头。

    傅玉书道:“那就走吧。”

    苏红樱道:“去哪儿?”

    傅玉书道:“当然是为你挑一件合适的衣裳。”

    苏红樱道:“可是你还没跟我讲你小妹的事呢。”

    傅玉书道:“这件事说来话长,你不妨先洗个澡,然后穿上我为你挑选的衣裳后再听也不迟。”

    苏红樱听他说完,这才感觉身上有些黏糊糊的,仔细一闻还有一股淡淡的汗味,顿时眉头微蹙。

    先前实在太过饥饿,已让她忘了自己这一天里一直在赶路,导致浑身又脏又臭。

    现在肚子填饱了,她便再也无法忍受自己身上的这股味道。

    傅玉书立刻站了起来,在前面带路,苏红樱就跟在他身后。

    至于诸葛青则并没有和他们一起。

    他虽然不介意傅玉书要对这位涉世不深的小姑娘做什么,但也不想亲眼去看见。

    傅玉书知晓老友的心思,也不在意,领着苏红樱先是去了一间绸缎庄。

    傅玉书一眼就相中了一件嫩绿色的长裙,长裙上绣有淡淡绿柳。

    但苏红樱好像并不喜欢,她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

    傅玉书刚要开口,苏红樱便道:“我喜欢红色。”

    红色?

    红色好啊。

    傅玉书眼睛一亮,没想到这少女竟然会喜欢象征着热情奔放之意的红色。

    苏红樱在各色衣裙中走动,忽然停了下来,目光直直地盯着前方的衣架。

    那衣架上正挂着一件红裙。

    这件红裙实在红的太耀眼,除了艳丽的红色外,再没有一丝别的颜色。

    苏红樱一看到它,眼神再也移不开。

    傅玉书走到她身边,也在看这件红裙,不知为何,他的心里忽然有些不安。

    这件红裙实在太红了,就像血!

    傅玉书皱眉道:“你喜欢它?”

    苏红樱眼里闪过一丝亮光,重重地点了点头。

    傅玉书大手一挥:“那就它了。”

    苏红樱道:“它的做工很精细,价格肯定不斐,你真的要买给我?”

    傅玉书笑道:“现在你就是我的小妹,为小妹花点银子又算什么?”

    再次听到傅玉书提及小妹这个词,苏红樱的眼圈又有些发红,她忍不住道:“你对我实在太好了,比我姐姐还好。”

    “你姐姐?”

    “是的,我现在流浪在外,就是因为我姐姐亲自将我撵了出来。”

    “她这么做说不定有她的苦衷呢。”

    “苦衷?哼!”

    傅玉书没有再继续说,他已经看出苏红樱对这位姐姐心怀怨愤,他实在是一个很懂少女的心的人,少女不想听的话,他一句也不想再说。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件红裙居然花费了他三百两银子!

    从老板的口中了解到,这件红裙居然是镇店之宝!

    是苏州城号称有刺绣之神的苏家大小姐苏禾亲手绣制而成的!

    傅玉书虽然对这位苏家大小姐毫无了解,但一听这名头,便也明白这件红裙确实该值这个价!

    在去客栈的路上,傅玉书的目光一直盯着在前方蹦蹦跳跳的苏红樱,现在他只希望这小姑娘穿上红裙后不会让他失望。

    不然这三百两银子可太浪费了!

    ……

    哗哗哗……

    房间里传来水花声。

    窗前,傅玉书正猫着身子,脸紧紧贴在窗纸上。

    窗纸很薄,他并没有将窗纸捅破,他喜欢这种有些模模糊糊的感觉。

    透过窗纸,他已能模糊的看见苏红樱坐在木桶里,一只手正舀着浴汤从头顶淋下。

    热气如雾,浴汤如一股涓涓细流,落在了少女的短发上,流经锁骨,然后向下……

    这种事傅玉书已不知做过多少次,但每一次都有一种极为新奇的刺激感。

    这感觉已让他面色有些发红,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

    也不知过了多久,水花声消失了,木桶里的苏红樱已经不见了。

    吱呀——

    房门忽然打开。

    傅玉书已神色如常地站在走廊上,闻声侧头,就看到了苏红樱。

    那一刹,傅玉书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艳!

    这件红裙就像是为苏红樱量身定做的一般,极为贴身,完美地展现了少女那玲珑的身躯。

    刚沐浴过的苏红樱肌肤白里透红,微有些湿的齐耳短发配着那双乌黑靓丽的眸子,透出一股娇俏感来。

    只一眼,傅玉书便觉得那三百两银子实在是花的太值了。

    眼前的苏红樱比他以前所遇到的任何一名少女都要靓丽,尤其是洗尽风尘后那股贵气直让他的心奇痒无比。

    他虽然已恨不得上前将苏红樱给搂在怀里肆意抚摸,但面上神色仍不变。

    他已决定,要以一种自己从未用过的方式来对待苏红樱。

    苏红樱微微一笑,走到傅玉书的面前,双臂微展,人已开始旋转起来,长裙下,纤细的小腿如羊脂白玉一般。

    傅玉书看的身体微颤,心跳已慢了半拍。

    “好看吗?”

    少女的语声里透出一股羞涩之意。

    傅玉书情不自禁地微笑,道:“好看,比任何人都好看。”

    苏红樱道:“那你现在是不是该给我讲讲你那位小妹的故事了?”

    没想到这少女竟然还记得那件事,傅玉书不禁有些莞尔,道:“那我们不妨先进屋,点上一壶好茶,你再听我细细道来。”

    苏红樱的大眼睛扑闪了一下,轻轻道:“好!”

第二十章:君子无情傅玉书

    这是一间布置得极为温馨的房间。

    窗户微开,金色的阳光照在几盆盛开的花草上。

    房间内整体都是淡粉色。

    淡粉色的桌布。

    淡粉色的床幔。

    淡红色的茶杯。

    淡红色的茶壶。

    苏红樱正微低着臻首坐在桌旁的凳子上,一袭红裙的她双手叠放在双腿之间,两脚并拢。

    在这淡粉色的房间里,她的脸色也变成了淡淡的粉色。

    傅玉书的目光一直游离在苏红樱的身边,他实在已爱极了这少女现在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

    端庄,贵气!

    傅玉书甚至忍不住在想到底是怎样的名门府邸能培养出这样的少女。

    苏红樱一直低垂着眼帘,她知道傅玉书的目光总是落在她的身上。

    在以前,也曾有许多人这样看她,但那些人的目光让她很不舒服,她感觉那些人目光里有一种恨不得将她吃了的意思。

    但现在,傅玉书的目光却让她只有一种温暖感。

    也许是从见到傅玉书开始,傅玉书就对她好心一片,她感觉傅玉书的目光就像窗外照进来的阳光一样。

    苏红樱忽然抬起头来,乌黑明亮的眼睛里带着好奇,道:“茶已经凉了。”

    傅玉书当然明白苏红樱好奇的是什么,闻言微笑道:“关于我这位小妹这件事说来很冗长,不知你想从哪里听起?”

    苏红樱眼珠一转,道:“她的结局我已经知道了,我想听你和她之间是怎么相处的。”

    傅玉书蓦地侧过头,看着那几盆花草,脑子里飞快地思索着。

    良久,傅玉书道:“她的年岁跟你差不多,性子活泼,总爱在府邸里蹦跳,时常把自己弄得浑身脏兮兮的,就像……就像我刚见到你时你的样子那样。”

    苏红樱忍不住插嘴道:“我在家里其实也是这样的,但我姐姐——”

    她忽然直视着傅玉书,话锋一转:“她这么调皮,你又是怎么对她的呢?”

    傅玉书的神色有些欢欣,道:“我还能怎样呢?毕竟只有这么一个小妹,当然是由着她了,她喜欢扑蝶,我便陪她扑蝶,她喜欢叼一根院子里的青草,我便也叼一根。

    她还喜欢脱了鞋,用小脚丫踢水,我便也陪着她坐在湖岸上……”

    傅玉书说了很多,苏红樱已听得入神,眼睛里满是向往。

    等傅玉书说的渴了喝茶的时候,苏红樱才道:“无论她想做什么,你都陪她做什么,她有你这样一个大哥真好。”

    傅玉书吞下茶水,摇头道:“错了,是我有她这样一个小妹真好!”

    苏红樱歪着头,短发遮住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里满是不解。

    傅玉书道:“和她相处的那段日子真是我这些年来过得最平静的一段时间。”

    苏红樱道:“这么说来,你和她并不时常在一起?”

    傅玉书默默点头。

    苏红樱道:“看来你也跟我姐姐一样,都是大忙人,一年都不见得能见几次。”

    少女的眼眉拉下来,神色有些忧郁。

    傅玉书的心里忽然涌出了一种奇怪的感觉,这少女在第一次提起她姐姐的时候满怀怨愤,但过后的每一次提及,神色中都带有一种留恋。

    傅玉书忽然道:“说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又来自哪里呢。”

    “我……”

    苏红樱望向一只花盆里的娇艳的花朵,阳光下,那只有三片花瓣的花朵红的更加耀眼,她轻声道:“我叫木婴,木头的木,婴儿的婴,我……只不过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儿,我也不想再提起我从哪里来。”

    傅玉书的声音有些低沉:“想必你心里还是在怪罪你的姐姐,所以才不愿提起罢。”

    苏红樱霍然回头,瞪着眼睛,小脸上布满怒容,道:“哼,我怎能不怪她?她为人清冷,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藏在心里,毫无预兆的就将我撵出府,还责令我不准踏入家门半步,你说我该不该怪她?你说,你说呀!”

    少女忽然变得像一只暴怒的小猫,银白的牙齿就是她的利爪!

    傅玉书目光闪动,没有回答,而是问了一句:“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打算?”

    苏红樱眼里的怒色忽然消失,只有一片茫然,道:“我……我没有打算,在以前我本以为我就算有一天离开了家也一定会过得很好,可当这一天来临时,我才知道以前的我是多么的无知。”

    苏红樱面带苦意,接着道:“我才离家几天,便遇到了太多的人,有好多满身泥泞的灾民,有好多佩刀带剑的江湖人,还有一些骗子……这些骗子实在可恨!”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她的目中已涌起了恨意。

    傅玉书道:“不如……你以后就跟在我身边?”

    苏红樱失声道:“真的可以吗?”

    傅玉书微笑道:“当然,别忘了我在绸缎庄里说过你就是我的小妹,以后我无论去哪儿,都会带着你!”

    苏红樱的眼睛已湿润,抿唇道:“谢谢你。”

    “我叫傅玉书,你以后可以叫我傅大哥。”

    “嗯,傅大哥。”

    听着苏红樱那甜甜的嗓音,傅玉书只觉骨头都快要酥了。

    能够让这少女亲口答应跟着他,他心里已升起了极大的满足感。

    本来,以他的手段,完全可以用强。

    但他既已决定要用一种从未用过的方式,便已将那些或捆或绑,或是下药的手段都摒弃了。

    他这次想要这少女从身体到心理都臣服于他!

    在以前,他可从没有过这种想法!

    目前来看,虽还没彻底成功,但已经初见成效,这种满足感完全不同于以往,无比新奇!

    苏红樱看着傅玉书脸上毫不掩饰的喜色,忽然道:“傅大哥,你能将木婴带在身边,木婴实在感激不尽,奈何木婴实在没什么优点,只会煮点粥,你想尝尝吗?”

    “你还会煮粥?”

    傅玉书来了兴趣。

    苏红樱轻嗯一声,道:“会一点。”

    傅玉书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递了过去,道:“你现在就去煮,这银子用来感谢客栈借厨房用。”

    苏红樱接过银子,站起身,没走几步,忽又回头笑道:“傅大哥,你不来看看吗?”

    傅玉书眼睛一亮,亲眼看少女下厨?

    他心里有些意动,但一想到要去黑黢黢的厨房,不由有些厌恶,道:“不用了,我就在房间里等你。”

    “那傅大哥等的时间可有点长了,煮粥很讲究火候,很费时间。”

    “无妨,只要能喝到小妹煮的粥,就算时间再长,我也愿意等!”

    ……

    苏红樱已经离开很久了!

    很久是有多久?

    傅玉书只看见窗外的阳光已经黯淡,这段时间他已将每个凳子都坐了一遍,甚至还在淡粉色的床上打了一个盹。

    就连茶都已经换了三壶!

    可他还是没等到苏红樱的回归。

    但他却一点也不着急。

    因为给他换茶的伙计每次来都会带给他有关苏红樱的消息。

    最近一次的消息说的是红裙小姐的脸上已沾了许多黑灰,看起来就像一只小花猫一样。

    傅玉书还记得那伙计笑意盈盈的样子,他实在很不喜欢,所以他当时就厉声斥责伙计不准再去看那红裙小姐的脸。

    当时的他目露凶光,气势迫人。

    伙计已吓得临走时都还在浑身轻颤。

    傅玉书对此很满意。

    苏红樱是他看中的少女,又怎能容许她的俏脸被这种卑贱的伙计看见?

    也就是他现在心情不错,不然这伙计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

    他是谁?

    他可是君子无情傅玉书!

    傅玉书这个人也许并不无情,但他的武器却是真正的无情利刃!

    他的武器是一只折扇。

    傅玉书在等待中已掏出了自己的折扇,折扇打开,背面上书四个大字:君子无情!

    傅玉书的手指快速地晃动,折扇便在他手指尖翻飞,滑出一道又一道优美的弧线。

    “去!”

    傅玉书轻叱一声,屈指一弹扇柄,折扇便呼啸着飞了出去,在飞到花盆边时又旋转着飞了回来。

    叮——

    傅玉书双指一夹,便已稳稳夹住折扇。

    他的嘴角勾出一丝笑意。

    然后他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向窗户。

    卡擦——

    当傅玉书走到第七步的时候,一只花盆的盆身忽然出现裂纹,那裂纹呈水平状!

    傅玉书走过去,眼睛盯着那裂纹,他的神色有些自得。

    “傅大哥,粥好了!”

    忽然,房门外响起苏红樱清脆的声音。

    傅玉书目光一闪,当即合上折扇放入胸口,这才转过身。

    房门开启的瞬间,一股清香味便传了进来。

    傅玉书忍不住吸了吸鼻子,然后就看到了苏红樱的脸。

    那张原本很俏丽的小脸上现在已印上了几道黑痕,更有一种娇俏感!

    苏红樱紧步轻移到桌边,将托盘放下后,发现傅玉书还站在原地,目光紧紧盯着她。

    苏红樱道:“傅大哥,你在看什么?”

    傅玉书道:“我在看一只可爱的小花猫。”

    小花猫?

    苏红樱的眼睛一转,蓦地轻嗔道:“呀,傅大哥,你取笑木婴!是不是不想喝我煮的粥了?”

    说完,作势端着托盘就要离开。

    傅玉书立即走了过去,一边去按住托盘,一边笑道:“我可没有取笑的意思,再说了,你耗费了数个时辰才煮好的粥,我怎么能让它进了别人的肚子里?”

    苏红樱只是象征性地挣扎了几下,便任由傅玉书按住托盘。

    这下,那股清香味更浓。

    傅玉书不由自主地吞了几口口水,望向托盘,蓦地,他眼睛一亮!

第二十一章:少女又有什么坏心思呢?

    一只亮褐色陶瓷碗中,乳白色的米汤间有粒粒晶莹剔透的饱满米粒漂浮着。

    看起来就像一片雪地里有一颗颗在发光的玉石。

    陶瓷碗中有一股股白雾在升腾,那是热气!

    浓郁的清香味随着这些白雾的升腾而飘散开来。

    傅玉书低下头,鼻子凑到碗边,使劲一吸,这股清香味一入鼻,他竟然有一种全身毛孔都在张开的陶醉感!

    傅玉书忍不住食指大动,但没有立刻开动,而是赞道:“木婴,你这煮粥的本事可不小,我只是一闻就已经开始馋了。”

    苏红樱娇俏的脸微微发红,她低下头,轻声道:“傅大哥,你就别夸我了,快趁热吃吧。”

    傅玉书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刚送到嘴边,忽又停了下来,道:“你不吃么?”

    苏红樱摇了摇头,道:“这是我专程为傅大哥煮的粥,我怎么能吃。”

    傅玉书伸手摸了摸她的短发,微笑道:“你也一起吃点吧,煮这粥可是花了你好几个时辰,你一定也累了,若是教你眼看着我独自喝粥,我又怎么喝得下去呢?”

    苏红樱扭头躲开,嗔道:“傅大哥,别摸头,我会变傻的!”

    傅玉书哈哈一笑,道:“谁告诉你这种歪道理的?”

    “我姐——”

    苏红樱语声一顿,道:“傅大哥,你等等,我这就再去取一副碗勺。”

    “去吧。”

    傅玉书挥了挥手。

    等苏红樱离开房间之后,傅玉书一直在盯着面前的白粥,神色变换不定。

    又凑到碗前嗅了嗅,确认没有任何异味。

    傅玉书不由微微一叹:看来还是自己太多疑了,一个少女又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而且看她刚才神色清明,也不像会动什么手脚的人。

    更何况这期间一直都有伙计在为他通风报信。

    他虽然没有亲临厨房,但也不亚于就在厨房里亲眼看着少女煮粥。

    尤其是少女脸上那几道在不经意间擦汗留下的黑灰,足以显示她的一片赤诚之心。

    啪——

    傅玉书忍不住给了自己一巴掌。

    这少女真心为他,他却还不放心。

    自己真是禽兽不如!

    傅玉书已决定等苏红樱回来后,他就道歉!

    少女心思单纯,一定对知错就改的他更增好感!

    没过多久,苏红樱就回来了,手里捧着一只花碗,勺子在其中轻晃,发出叮叮的响声。

    此时,傅玉书早已沉醉在白粥的清香中,见苏红樱回来,他刚要开口道歉,便听苏红樱道:“呀,我是不是去了太久,这粥都已开始凉了,傅大哥,这粥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说着,苏红樱坐了下来,给自己的碗舀了两勺,然后把那亮褐色陶瓷碗递给傅玉书。

    傅玉书刚一接过,便见苏红樱已开始小口喝起粥来。

    她的动作煞是可爱,红润的小唇轻嘟,轻轻地对着勺子里的白粥吹气,一边吹气,一边用乌黑的眸子瞅着傅玉书。

    吹了几口气后,她便用嘴唇轻挨了一下勺子,然后便含住勺子,一小勺白粥就进了口中。

    她一边品尝,一边转动眼珠,印有几道黑灰的脸色有些绯红。

    “呀,没想到这一次煮的粥竟然这么好喝!”

    苏红樱惊喜道:“一定是因为傅大哥你,所以我这次才能远超以往,咦,傅大哥你怎么还不喝呀?”

    “我?我正在喝呢。”

    傅玉书笑意盈盈地看着苏红樱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娇憨的模样,不由舀了一勺送进嘴里。

    蓦地。

    傅玉书瞪大了眼睛,一口吞下白粥,脸现异彩,道:“唔……一股清香中还带着股甜味儿,你放糖了?”

    苏红樱浅笑着摇头,道:“没有,这股甜味其实是米粒本身的味道。”

    “大米居然带有甜味?”

    傅玉书有些不解,但却很喜欢这种味道,立刻又喝了几勺。

    苏红樱道:“一看傅大哥平时就很少吃米饭,米粒当然是有甜味的,只是很淡。”

    “这我确实不知道,哈哈。”

    傅玉书平日都是喝酒吃肉,鲜少有吃米饭的时候,就算有,又哪里会去细细品味大米的味道。

    毕竟,大米是很普通的一种食物。

    交谈之间,一大碗白粥已全部进了傅玉书的肚子里,瞥了一眼空荡荡的陶瓷碗,他不由舔了舔唇角,有些意犹未尽。

    而苏红樱从始至终都只喝了那一小勺,她那乌黑明亮的大眼睛一直盯着傅玉书。

    直到傅玉书彻底喝完白粥后,她的神色更加欢欣。

    傅玉书的鼻子忽然动了动,他的神色有些怪异,只因为他在空气中闻到了一股香味。

    这香味出现的突然,不同于白粥浓郁的清香,闻起来有一点点刺鼻,但却很淡,如果不是他已将白粥都喝完,根本都闻不到。

    傅玉书忍不住道:“你闻到了吗?”

    苏红樱诧异道:“什么?”

    傅玉书道:“一股微有点刺鼻的味道。”

    “你是说这个?”

    苏红樱忽然端起了面前那只碗,在傅玉书鼻子前一晃。

    立时,傅玉书只觉这股味更加浓郁,令他神色不由一振。

    但随着苏红樱收回手,这股香味一变淡,傅玉书只觉头脑有些昏沉,就连坐都有些坐不稳了。

    傅玉书脸色一沉,道:“这是……甘草的味道,你——你在这粥里加了……蒙汗药?”

    苏红樱咯咯一笑,神色中带着得意,道:“傅大哥,你猜的好准。”

    傅玉书目中闪着寒光,暗运内力,却发现自己浑身竟是使不出一丝力气来。

    他盯着面前得意的少女,强打起精神来,不让自己沉重的眼皮落下,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苏红樱神色已变冷,道:“我并不想做你的小妹,也不想做任何人的小妹!”

    傅玉书茫然道:“就因为这个?你就要给我下蒙汗药?你身上又怎么会有蒙汗药?”

    苏红樱道:“你知道吗?关于你的小妹那件事,你编得故事很动人,我差一点就相信了,可是你忘了一点。”

    苏红樱神色有些落寞,道:“你忘了控制你的神情,你的故事里那个小妹已经死了,你当时不该是那种欢欣的态度的,如果你真的有小妹,你回忆起她时一定要有一种悲伤与喜意交织的神态。”

    苏红樱看着已经越来越困的傅玉书,声音冷的就像冰:“所以,当时我就看出你在骗我,你为什么要编故事来骗我?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企图?”

    少女冰冷的声音就像一柄剑一样刺进了傅玉书的心口,一股寒冷彻骨的感觉从心口发散至全身。

    傅玉书已全身冰凉,事情的发展已超出了他的想象,他想象不出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怎么会有这么缜密的心思以及这么敏锐的洞察力。

    他也想不出这少女的蒙汗药又是从何处得来的。

    他更想不出这少女是怎么在人多眼杂的厨房里将蒙汗药放进粥里的。

    现在,傅玉书只有一种感觉,那就是后悔。

    他实在不该临时起意,用一种自己以前从未用过的方式来对待这少女的。

    他就该用以前的那些手段。

    可现在,一切都晚了。

    这叫什么?

    终日打雁,却终被大雁啄瞎了双眼!

    大意了!

    实在太大意了啊!

    “说呀,你究竟对我有何企图?”

    少女的声音忽然变得尖锐起来。

    傅玉书已感觉眼皮越来越重,随时都会昏睡过去,闻言道:“我……当然是想你真的做我的小妹啊。”

    苏红樱冷冷道:“你说谎。”

    傅玉书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

    苏红樱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跟那些坏家伙没什么两样,心里都在想些龌龊事,可恨我曾一直以为你跟他们不一样,但事实——”

    苏红樱眼圈已发红,恨声道:“事实上,你跟他们是一丘之貉!”

    傅玉书还能说什么?

    他什么也不能说。

    这少女很倔,一旦她认定了,再说什么都是徒劳。

    苏红樱忽然靠近,傅玉书眯着眼,想要伸手去抓苏红樱,却连抬一下手都觉得困难。

    苏红樱的小手在其胸口处一阵搜刮,搜出了一叠银票,还有一只小巧的红色绣鞋,以及傅玉书的武器——那柄折扇!

    “这银票就当你对我打歪主意的赔偿!”

    苏红樱将银票收好,然后拿起那只红绣鞋细细看了看,道:“这绣鞋做工不错,说吧,是哪家姑娘的?”

    她拿着绣鞋晃了晃,眼珠一转,道:“你这人居然还有收藏姑娘绣鞋的癖好?”

    苏红樱挑了挑眉,瞥了一眼自己露出红裙外的一只小红靴,蓦地收回脚,将小红靴藏在裙摆中。

    傅玉书没有去听苏红樱说了些什么,他那近乎眯成一条线的眼神一直在盯着苏红樱另一只手里的折扇。

    他的心里已开始不安起来,他只希望这少女千万不要打开折扇。

    飒——

    苏红樱已打开了折扇!

    将折扇竖在面前,她已看清扇面上的四个大字——君子无情。

    苏红樱咕哝着:“你这种人也算君子?”

    傅玉书的心已沉了下去。

    他的脸色很难看。

    有时候,人的运气背起来,就连喝口水都会塞牙。

    就像他现在,他越不想发生的事偏偏就发生了。

    傅玉书在死死地盯着折扇面向他的那一面,他现在只希望——

    折扇已翻了过去。

    苏红樱已看到了折扇的另一面!

    那一刹,苏红樱的脸色变得羞红无比,紧接着脸现怒容!

第二十二章:少女的心

    “变态!”

    苏红樱怒斥一声,扔出折扇。

    那折扇落在地上,扇面上赫然画着一个罗衫半解的少女!

    少女那裸露的肌肤上有无数红痕,有的红痕甚至像是一道裂开的伤口。

    在那伤口的边缘还画有点点血迹!

    画像上的少女面色潮红,眼神隐含痛苦,且带有几分乞求的怜意。

    少女穿着一双红鞋,那红鞋的样式竟与从傅玉书身上搜出来的一模一样!

    苏红樱愤怒之下,一把将桌上的红绣鞋掷了出去,一只花盆被击中,摇摇晃晃着,然后坠落在地上,砰的一声碎裂!

    傅玉书被这破碎声惊得身体一颤,竟再也坐不住,从凳子上滑落在地。

    他躺在地上,神色一片晦暗,有气无力地道:“今天,算我大意了,现在你想怎么办?”

    苏红樱冷笑一声,道:“怎么?你现在心里是不是很不甘?”

    傅玉书没有说话,蒙汗药的药劲上来了,他感觉到汹涌的倦意在将他包裹。

    但他不敢昏睡过去。

    他只有用力咬着舌尖,利用痛感让自己暂时保持清醒。

    苏红樱道:“如果我没有发觉不妥,你是不是对我也会像对那扇子上的少女一样?”

    “不会。”

    傅玉书不得不开口。

    他如果不回答,他根本想象不出苏红樱会做出什么事。

    苏红樱的神色有些缓和,道:“我希望你说的是真的。”

    “在遇到你之后,我也从没说过假话。”

    傅玉书已将舌尖咬出血。

    他实在太困了,眼皮沉重的就像山岳一样。

    苏红樱道:“这么说来,你以前说过假话?”

    傅玉书挤出一丝苦笑。

    苏红樱道:“说吧,你到底凌辱过多少个少女?”

    见傅玉书眼皮颤动,苏红樱厉声道:“别企图说谎,你既有这种癖好,便不可能不实施,而且你还挺有钱的,这天下的少女也未必都像我这般机警,定然无法逃脱你的魔掌!”

    傅玉书轻叹一声,道:“三个。”

    苏红樱眼睛一瞪。

    傅玉书立刻改口:“七个……真的只有七个!”

    他的心里一片悲凉,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纵横江湖近十年,今日却被一个小姑娘逼到这种地步。

    “竟有这么多?”

    苏红樱喃喃着,忽然瞟了一眼窗下的那只红绣鞋,道:“那她们人呢?活着……还是死了?”

    在苏红樱的心里,若是自己遭遇了凌辱,一定不会再苟活。

    傅玉书强打起精神,使自己的面色变得坦然,道:“活着,我给了她们一大笔银子,到现在都还活的好好的。”

    苏红樱紧紧盯着傅玉书的脸,半晌才道:“所幸你这变态还有点人性。”

    她虽没有见过那些少女,但心里已对她们起了敬意。

    在遭受了这变态的凌辱后,竟然还能活下来,不知需要多大的勇气。

    傅玉书的呼吸已沉重起来,他就快要昏睡过去了。

    但他还在用力咬着舌尖,他的嘴里已有猩红的血在冒出。

    苏红樱一瞧见鲜血,便已知道傅玉书在想什么,她不由转动着眼珠,道:“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厉害?”

    傅玉书叹气道:“岂止厉害,你虽然是少女,但在我看来,你的智慧已经比大人都高了。”

    苏红樱的脸上忽然绽放出笑容。

    没有人不喜欢被夸赞。

    尤其是夸一个少女像一个成年人。

    苏红樱很喜欢这种感觉。

    她其实已经很成熟了。

    可她周围的人一直都拿她当小孩子看。

    她的姐姐,已故的父母,还有府中的下人,这些人都还认为她是个小孩子。

    这让她很不喜欢,所以她总是做一些事来向他们证明自己已经长大了。

    可那些事却被他们视作一场场小孩的闹剧。

    现在,傅玉书却夸她比大人还厉害。

    她自然是十分高兴的。

    虽然这种认可是来自一个才认识不到一天,且很变态的陌生人。

    但也足以使她心情变得愉悦。

    苏红樱心情不错,就连她的声音也变得轻快起来:“你为什么还不睡过去,难道是怕我对你报复?”

    傅玉书不答,身体已变得僵硬。

    苏红樱道:“其实大可不必,我并不是那种睚眦必报的人。”

    那你为什么还不走?

    傅玉书很想问出这句话,但他不敢,深怕会因此而惹怒这少女。

    苏红樱道:“我虽然不会报复你,但却需要得到你的保证。”

    傅玉书眼睛一亮,道:“什么保证?”

    苏红樱道:“我要你保证醒来后不得追踪我,也不能报复我。”

    傅玉书叹息道:“你放心,我傅玉书绝不会是这种人,毕竟我已栽在你手里,等我醒来后,我甚至都没有脸再见到你。”

    他口上虽如此说,但心里却已决定,等清醒后,誓要将这少女抓到,然后用各种手段对付。

    只有这样,方能一解他现在的这份羞怒之心!

    苏红樱道:“我信不过你,你得发誓。”

    傅玉书立刻道:“我发誓,日后我若找木婴姑娘的麻烦,就教我傅玉书遭受五雷轰顶之苦,不得好死!”

    见傅玉书能发出如此毒誓,苏红樱的神色彻底缓和下来,道:“你别咬舌头了,再咬就断了,我相信你了,你可以睡了,对了,谢谢你的银票。”

    少女的娇颜如花绽放,傅玉书的心却在绞痛。

    强睁着眼睛看着少女在一步步后退,傅玉书再也撑不住了,眼皮彻底合上,昏睡过去。

    咔——

    后退中的苏红樱忽然愣住,向下望去,只见自己脚下踩着的那柄折扇竟然发生了变化!

    那折扇的扇面中赫然伸出来七道小巧的利刃!

    利刃泛着寒光。

    苏红樱的眼神已变了。

    她的目中全是惊骇。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扇面之间竟然有夹层,而这夹层里竟然放着的是利刃!

    这样一来,这柄折扇便已经不普通了。

    看那利刃闪烁的寒光,苏红樱毫不怀疑这利刃的锋利程度。

    这赫然是一柄可以要人命的折扇!

    这天下人中谁会带着这种折扇?

    江湖人!

    几乎是第一时间,苏红樱心里就已有了答案。

    该死,这傅玉书居然是江湖人!

    苏红樱惊恐的望着躺在地上昏睡过去的傅玉书,心乱如麻。

    他怎么能是江湖人!

    江湖人阴险狡诈,手段毒辣,睚眦必报……

    刹那间,关于江湖人的种种可怕传闻皆已在苏红樱的脑海里浮现。

    苏红樱的身体开始颤抖起来,那一袭红裙如水波一样荡漾,她的俏脸上已布满汗珠。

    怎么办?

    这一刻,苏红樱很焦急。

    既然傅玉书是个江湖人,苏红樱便再也不敢相信傅玉书所发的毒誓。

    目光紧紧盯着鼾声如雷的傅玉书,苏红樱的心里在挣扎。

    如果他醒来……

    苏红樱目光一闪,忽然弯腰去拿折扇。

    折扇已到了她的手里,看着那泛着寒光的七道利刃,苏红樱只觉这折扇重逾千斤,压得她小手剧烈颤抖。

    苏红樱咬着唇,握着折扇,一步一步,摇摇晃晃地走向躺着的傅玉书。

    ……

    ……

    当苏红樱走出房门的时候,她的头发有些散乱,一只肩膀上的红裙领子已滑落,露出半只莹白圆润的肩头。

    她喘着气走到大厅时,便与一个布衣伙计的眼神相遇。

    苏红樱记得这个伙计,在她煮粥的时候,这个伙计曾频繁进出厨房。

    她立刻低下头,不想被这伙计从她脸上看出任何异常,匆匆的向客栈大门走去。

    由于她步子太快,带起一股微风,裙摆便被这股风拂起。

    伙计眼睛一亮,已瞧见苏红樱扬起的裙摆下那两只如葱段一样的小腿。

    没看出来这小姑娘的皮肤竟这么好,那位客人真是好艳福!

    伙计吞了一口唾沫,目光直直地盯着苏红樱匆忙的背影,心里这样感叹着。

    像他这种伙计,以他那微薄的收入,大概这辈子都碰不到这种小姑娘的一寸肌肤。

    等苏红樱消失在大门处,伙计便收回目光无奈地苦笑一声,继续干活。

    日头早已落山,天空有些阴沉沉的。

    苏红樱一离开客栈,便长呼出一口气。

    她当然不知道那伙计已把她当做了青楼女子,但这就是她要的效果!

    苏红樱默默地把红裙的领子拉起,将露出来的肩头掩住,她的神色冰冷。

    她很早以前就明白一个道理,天下的男人都是好色的。

    这当然是她姐姐告诉她的。

    她虽然恨这位亲姐姐,但却知道姐姐说的话一向都很有道理。

    所以她才会这样做,来让那注意到她的伙计误会,借此脱身。

    她绝不能让那伙计发现异常,起码不能太早发现。

    傅玉书还在这间客栈里,现在这间客栈在她的眼里就是龙潭虎穴。

    她立马加快脚步远离客栈。

    苏红樱不知道自己走了有多久,她只记得自己一直在循着一条行人稀少的道路前行。

    当周围没有一个人影,只有一株株垂杨柳的时候,苏红樱终于停了下来。

    呼……

    吸……

    苏红樱急促地喘息着,抬手擦了擦满脸的汗珠,手从眼前落下的刹那,她的目光紧紧盯着自己的手掌。

    苏红樱的目光已变得慌乱。

    只见自己原本白皙的手掌已变得通红,在那通红的手掌间有几点猩红的血迹异常显眼!

    看着那几点血迹,苏红樱的眼睛忽然变得湿润。

    呜呜呜……

    苏红樱忽然哭出声来。

    她的哭声很悲戚,很痛苦,透着一股子绝望。

    她一边哭,一边用手掌拼命地摩擦着柳树。

    看她的意思,她像是要把手掌上的那些血迹给摩擦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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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6185/ 第一时间欣赏杀剑倾城最新章节! 作者:张渔戨所写的《杀剑倾城》为转载作品,杀剑倾城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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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剑倾城介绍:
萧月楼是天字一号杀手,出道三年共计杀了二十一人。
有一天,这二十一个死人竟开始在他周围出现……
【又见江湖。
江湖总是有着无数的故事,也有着无限的精彩。
笔者企图讲述出一段深藏心中已久的武侠故事,愿诸君喜欢!】杀剑倾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杀剑倾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杀剑倾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