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云菲菲的心思
萧月楼淡淡道:“这种话你已经说了不下三十次了,可我还是活的好好的。”
“你——”
云菲菲凤目怒瞪,红润的嘴唇已嘟起。
这个该死的男人又提到了三十这个词,她现在对这个词极度敏感。
萧月楼似是完全没有注意到云菲菲已经愤怒到极点,径直走向桌子。
忽然,云菲菲一把抄起桌上的秋水剑,从椅子上扑了过去。
剑光一闪,云菲菲已出手。
烛火照耀下,朵朵剑花绽放。
一朵剑花落向萧月楼的左胸,萧月楼便右移半步。
一朵剑花落向萧月楼的右肩,萧月楼便左移半步。
一来二去,云菲菲已连出九剑,却连萧月楼的一片衣物都沾不到。
她的剑好像总是差一点就能刺中萧月楼。
叮——
云菲菲索性抛下秋水剑,曼妙的身影已扑向萧月楼。
乳白色的纱衣在空中翻飞飘荡,她的手已握成爪,抓向萧月楼。
她现在就像一只发怒的狸猫,要将眼前这个男人当成一只臭老鼠来撕碎。
萧月楼若是一只老鼠,那也一定是最灵活的老鼠。
云菲菲已接连抓了三次,却还是没将萧月楼抓住。
萧月楼就好像从没移动过,但云菲菲的每次出手都落空了。
“不玩了。”
云菲菲忽然丧气道。
这只臭老鼠的身法太快了,她根本碰不到,再斗下去只会让自己更狼狈。
云菲菲垂着手,微喘着气,一脸的无可奈何。
萧月楼从她身旁走过,坐在了椅子上。
这张崭新的椅子坐着感觉还不错,萧月楼索性靠在椅背上。
萧月楼道:“你几时回来的?”
云菲菲哼了一声,仍带着怒意:“昨天。”
萧月楼又问:“这椅子是你换的?”
云菲菲道:“如果不是我,你现在就得坐地上了。”
其实,坐地上也没什么,反而更踏实。
见云菲菲脸上的怒气还未消退,萧月楼想了想,觉得这话不能说出口。
萧月楼道:“多谢。”
云菲菲忽然抬起头,凤目瞪得很大,一脸的不可思议。
这只臭老鼠居然会感谢了?
要知道以前这家伙可从不会说这句话的。
“你变了。”
云菲菲凑上前来,一双大眼睛紧紧盯着萧月楼。
她已凑的很近,近的萧月楼已能看到她那微微扇动的粉嫩鼻翼,只要萧月楼一低头,甚至能碰到她高耸的胸膛。
云菲菲瞧了半晌,萧月楼连眼睛都没眨。
云菲菲叹了一口气,她没从萧月楼的眼睛里看出任何东西来。
不过,她其实也并没有很在意。
云菲菲直起身体,轻轻走到了萧月楼的身后,那双温暖的手已搭在了萧月楼的肩膀上。
此时此刻,她只要愿意,就可以轻而易举地箍住萧月楼的脖子。
萧月楼却没有任何反应。
两人毕竟相识了近十年,萧月楼深知云菲菲的脾性,她一旦说不玩了,那短时间内是肯定不会再动手了。
云菲菲确实没有动手,她只是在揉捏萧月楼的肩膀。
她的手指纤长,拿捏有力。
萧月楼感觉很舒服,但他的眉头却已皱起。
他知道,他又有麻烦了。
每次这个女人做这种动作时,总会有一些特别的要求。
这一刻,萧月楼甚至希望云菲菲赶紧出手,他便有理由将她赶出去。
云菲菲的手很软,也很温暖,她的声音也变得很软,又软又腻,她在萧月楼的耳边轻轻道:“舒服吗?”
萧月楼的耳朵一下便被女人口中吐出的热气吹软了,道:“不赖。”
云菲菲嘻嘻一笑,道:“我是不是帮你换了一把椅子?”
来了!
萧月楼心下一叹,道:“你这次又想干什么?”
“什么都瞒不过你,有时候我都在想,你到底是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云菲菲收回手,转到萧月楼面前,双手撑着桌子斜斜倚靠着,道:“也没什么,就是想你陪我去一个地方。”
萧月楼疑惑:“有任务了?”
云菲菲摇头。
萧月楼道:“什么地方?”
云菲菲浅浅笑着,很妩媚,亮晶晶的眼睛转了转,道:“万花城?”
“你去万花城做什么?”
萧月楼有些不解,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你是要去见那个女人?”
云菲菲噗嗤一笑:“看来你也听说了。”
她的笑颜如花,却很快黯淡下去,摸着自己白皙的脸颊,语声也变得低落起来:“我要去看看那个女人——那牡丹仙子是否真的能配得上天下第一的美名,我还要看看她到底比我美在哪里!”
为什么女人总会在意这些?
头发,容貌,身材……
萧月楼很不理解云菲菲的想法,他拒绝道:“我不去。”
云菲菲道:“为什么?”
萧月楼道:“没兴趣。”
云菲菲咬了咬嘴唇,道:“可是我帮了你。”
萧月楼道:“除了这件事,我都可以答应你。”
云菲菲忽然展颜一笑,道:“真的?”
萧月楼哼了一声。
云菲菲道:“那我要你——”
云菲菲一顿,歪着头,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保护我十天。”
萧月楼斜了云菲菲一眼:“是不是要我保护你去万花城?”
云菲菲不语。
萧月楼道:“这和刚才那件事没什么区别,我不答应。”
云菲菲认真道:“有区别。”
“什么区别?”
“一个是作陪,你不用顾虑我,一个是保护我,你不能让人伤到我。”
“你有见过一个杀手去保护人的吗?再说了,以你的能力,还有人会伤到你?”
“有。”云菲菲煞有介事地道,“那牡丹仙子真的美过我也就罢了,但若只是徒有虚名,我一定会撕烂她的脸!”
云菲菲瞅了一眼默不作声的萧月楼,道:“你想啊,上元之夜,万花城那么多人全都是冲着她去的,我若这么做,那些人还不得杀了我?
你说我需不需要你的保护?”
萧月楼道:“你若真这么做了,就算我在,也护不了你。”
云菲菲的脸色变得晦暗:“你真的不愿帮我?”
萧月楼冷静道:“我说了,这件事不行。”
再次被萧月楼拒绝,云菲菲的目中带着幽怨,喃喃道:“你这没良心的,你是不是……已经忘了那夜的事——”
萧月楼一直冷静的神情忽然有些慌乱,脸上也爬上了一丝红晕,他一把捂住云菲菲的红唇,警惕地向门外看了看,这才无奈道:“你别说了,我答应了。”
云菲菲的眸子又亮了起来,刚才的那丝幽怨已消失不见,她伸出舌头在萧月楼的手掌上一舔,惊得萧月楼猛地缩回了手。
云菲菲咯咯娇笑,不理会萧月楼惊愕的眼神,道:“放心吧,没有人听见。”
……
第十七章:幽魂
茅屋里,烛火摇曳。
萧月楼孤独地坐在椅子上。
约定好出发的时日,云菲菲就离开了,只有点点芳香残留。
萧月楼目光缥缈,心海仍还有丝丝涟漪在波动。
因为云菲菲口中的那一夜,萧月楼的心神便难以在短时间内恢复宁静。
想到那一夜,萧月楼仍会止不住的脸红。
那是一个只属于他和云菲菲的秘密。
萧月楼叹息了一声,他知道只要自己还活在世上一天,便永远也拒绝不了云菲菲的请求的。
毕竟,当时才十七岁的少年正爱幻想,恰恰便又见到了一具诱人且成熟的胴体……
“你已经是天字一号杀手了,为什么还会轻叹?难道这份至高荣耀还不能让你满足?”
茅屋外,忽然有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
这道声音不只冰冷到极点,还带着一丝阴冷的杀气。
甫一听到这声音,懒散的萧月楼便迅速警惕起来。
作为最顶尖的杀手,萧月楼对杀气是极为敏感的。
待听完后,萧月楼又放松了下来,他的脸色也变得柔和。
萧月楼道:“你也回来了?”
冰冷的声音道:“新年过完了,银子也没有了,总要回来找点事做。”
吱嘎——
破门被推开,一道瘦削的黑影走了进来。
待这黑影走进火光的范围,萧月楼便看到了他手中提着的两坛酒。
萧月楼不禁挤出一丝微笑。
这是他这三年来第二次笑,笑的有些僵硬,甚至有些难看。
黑影厌恶道:“不会笑就别笑,你知道你笑起来像什么吗?”
萧月楼认真道:“像什么?”
“像一张死人脸!”
黑影已走到桌边,将酒坛放在桌上,瞧见萧月楼仍懒散地靠坐在椅子上,他冷冷道:“你知不知道一个杀手随时都要保持警惕?
我到了门外你都没有发现,现在我在你面前你还是毫无防备,你知不知道我此刻只要一拔刀,你这颗丑陋的头颅就会落地?”
黑影的手已搭上腰间的刀柄。
那是一柄短刀,刀柄是漆黑色的。
萧月楼知道这柄刀,这柄刀名夜幕,他还知道夜幕的刀身也是漆黑色的。
而这黑影,名叫幽魂,也是天涯海阁的杀手。
如果说追魂杀人狠辣,那么幽魂杀人则是阴柔。
幽魂的出手总是很轻,夜幕刀轻轻地从目标的咽喉划过,然后他会仔细倾听鲜血喷洒的声音,他喜欢听这种生命在流逝的声音。
萧月楼的目光从夜幕刀上移开,落在了酒坛上,道:“你说的我都知道,但我还知道你是我最好的兄弟,你不会这样做。”
幽魂冷冷道:“我没有兄弟,你也没有,任何一个杀手都没有,你最好永远记得这一点。”
萧月楼道:“好,那你动手吧。”
萧月楼说完,紧紧盯着幽魂。
幽魂冷漠的眼神忽然有些波动,他的手从刀柄上离开,抓起了一坛酒扔给萧月楼,道:“但你还不能死,这酒不能浪费了。”
萧月楼的心忽然有些暖和起来。
砰——
萧月楼一掌拍开封泥,与幽魂的酒坛相碰,仰头就灌。
酒液倾泻如水,多半进入他的嘴里,小半洒在了衣襟上。
春寒如水,湿透的衣襟黏着肌肤,萧月楼却一点也不在乎,他只觉很快意。
人这一生,能有一个兄弟,能够一起喝酒,便是一件极为畅快的事。
虽然幽魂从没亲口承认过,甚至还很厌倦这个词,但他的动作一点也不慢,萧月楼痛饮下半坛酒的时候,他的酒坛已快空了。
他们曾一起训练,一起厮杀,一起从几十个出类拔萃的人中脱颖而出成为一名合格的杀手。
他们彼此虽从未反目过,但两人的私下较量也从未停止过。
哪怕萧月楼如今已排名天字一号,幽魂也从未放弃过。
现在,就算是喝酒,幽魂也不想比萧月楼少喝。
萧月楼停下来时,幽魂也放下了酒坛。
萧月楼看了一眼幽魂的酒坛,道:“你还是老样子。”
幽魂冷笑:“你也一样。”
萧月楼道:“有一点我很奇怪。”
“哪一点?”
萧月楼揉了揉脑门,这番痛饮下来,他的脑子忽然变得很清醒,他发现了一个问题:“为什么年一过,你回来了,云菲菲也回来了?”
天涯海阁的杀手都是孤独的,他们从不同时出现在天涯海阁里。
幽魂道:“看来你还不知道。”
萧月楼道:“我应该知道?”
幽魂道:“这次除了我,云菲菲,还有第三个人,白狼!”
萧月楼疑惑道:“这么说来,又有任务了?可是我却没收到任何消息。”
幽魂道:“也许这次的任务并不需要你出手,你也知道阁主派发任务的习惯。”
慕云霄派发任务时有一个习惯,那就是他只派给适合的杀手。
萧月楼忍不住道:“可是到底是什么样的任务竟然需要出动三名杀手?”
幽魂目光一凛,浑身杀气弥漫:“你莫非已忘了天涯海阁的规矩?”
萧月楼摆了摆手:“任务以外的人不得过问任务内容,我没忘,我只是有些好奇,毕竟这种情况此前从未有过。”
幽魂忽然哼了一声:“酒已喝够了,我也该走了。”
然后,幽魂就真的跟幽魂一样,融进了黑暗中,消失的无声无息。
……
……
漆黑的大殿内,慕云霄正佝偻着站在桌案旁。
昏残的烛光映照下,他那张苍老的脸惨白惨白的。
他的目光落在了桌案上的那张羊皮卷上。
他已看了很久。
砰——
慕云霄忽然一掌拍在桌案上,震得烛火火苗不住地摇曳。
慕云霄喃喃道:“你说的不错,他果然已变了,他已学会隐瞒了。”
黑暗中,暗影的声音响起:“我看得出,他没有恶意,他只是想完成徐文卿的遗愿。”
慕云霄寒声道:“你一路跟着他,那一夜发生的事你最清楚,一向冷血的追魂为什么会变得那样好心去答应目标的请求?”
暗影道:“我不是他,我不知道。”
暗影接着道:“但是有一点我可以肯定,他绝没有二心。”
慕云霄道:“你的话我一向都很相信,但是他为什么不来告诉我,他杀的人是徐文卿?他又为什么不愿将月如钩的事坦诚相告?”
怀疑的种子一旦被埋下,很快便会生根发芽。
暗影栖身在黑暗中,眼睛一直在盯着面如寒霜的慕云霄。
良久,暗影才道:“所以,这次的任务你并没有选择他。”
慕云霄冷笑道:“在还没有弄清楚追魂身上的原因之前,任何任务都不会给他!”
……
第十八章:云菲菲的快乐
正月初十,天蒙蒙亮时,一直枯坐在椅子上睡觉的萧月楼忽然睁开了眼睛。
这一夜很平静,他的精神状态很不错。
那噩梦自上次复发后,便再也没有出现了。
萧月楼一走出茅屋就看到了云菲菲。
今天的云菲菲有些不一样。
她手上握着秋水剑,身上穿的不再是漆黑如墨的紧身衣,而是一袭淡粉色的劲装,如云长发扎成了一束马尾,脸上没有半点脂粉,看起来有些朴素,却又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现在的她全身上下没有半点杀手的样子,反而像一个准备出门踏春的飒爽女侠。
云菲菲一见到萧月楼,眉头便一皱,哼道:“你就准备这副样子去万花城?”
萧月楼闻言在自己身上仔细看了看,他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毕竟他已习惯了这身打扮。
云菲菲道:“你这次是陪我,怎么能穿成你出任务时的样子?你想让我时时刻刻都要关注你是否会杀人?”
女人的心思好像一直都是很古怪的,陪她和穿什么样的衣服根本是两件事,萧月楼不理解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联系。
但萧月楼至少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从来不要去和女人理论。
所以他只是一脸无奈的摊了摊手:“那我该换件什么样的?”
云菲菲的眸子里忽然涌出笑意,道:“这样的。”
说着,她那一直掩在身后的一只手伸了出来,这只手正提着一只包袱。
萧月楼接过包袱打开一看,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你要我穿这个?”
萧月楼一脸嫌弃地拿着一套淡粉色的服饰。
云菲菲重重点头,眉飞色舞。
当萧月楼换好后,整个人也变成了淡粉色。
云菲菲一见,便喜上眉梢,又瞥见萧月楼那一头乱糟糟的短发,在萧月楼拒绝的眼神下,她止住了要上前理顺的心思。
云菲菲又围着萧月楼转了两圈,忽然上前将萧月楼背上的红披风取了下来。
在萧月楼抗议的眼神中,云菲菲道:“这颜色太扎眼,我不喜欢。”
萧月楼道:“这样一来,我自己都快不认识自己了。”
云菲菲道:“这才是真正的你,而不是天字一号杀手追魂。”
确实,没有红披风,没有紧身夜行衣,恐怕就是慕云霄此刻出现,也不会认出追魂,因为这两样一直都是追魂的标志。
当然,还有一样,那就是通体血红,显得异常妖异的血吻剑。
不过,剑在鞘中,自然是看不见光芒的。
云菲菲的神色有些满意,道:“我们出发吧,到万花城的路程可远的很,这一路可要抓紧时间了。”
她好像不给萧月楼说话的机会,一说完,便转过身去走在前面,萧月楼只有跟上去,两道淡粉色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茅屋前。
……
天光大亮。
大殿内一片漆黑。
慕云霄的声音忽然响起:“云菲菲已经出发了,与她一起的还有追魂,你有什么看法?”
暗影道:“他俩的关系一直不错,也许是这次的任务让她觉得很困难,所以找上了追魂?”
暗影的声音透出一丝不确定。
慕云霄道:“我倒觉得并非如此,这应该不是他俩一起的理由。”
暗影试探道:“我跟上去看看?”
慕云霄道:“不用。”
随即,慕云霄长叹了一声。
暗影不再开口,他知道慕云霄每次叹息时都是思考的前兆。
……
云菲菲一路蹦蹦跳跳的,完全不像是一个女人,反而像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
路上有石子时,她会抬脚去踢。
路旁有花时,她会去摘下一朵来闻闻,然后夹在耳边问好不好看。
萧月楼对此自然是不理不睬,她便摘下花朵插在萧月楼的头上,然后看着萧月楼烦躁的样子,她便咯咯直笑。
此时,两人已来到一片草地。
春风轻拂,小草扭腰。
云菲菲已惊喜地奔了出去,身法运转,脚步轻盈地在青草尖尖儿上疾点,绰约的身姿便飘出去了数丈。
想起昨夜幽魂透露过的任务,再对比云菲菲此时的样子,云菲菲脸上哪有半点出任务的样子!
萧月楼拿下头顶的花朵,一脸的费解。
这时,云菲菲停了下来,她那光洁的额头上已有点点汗珠,一丝秀发也落到了眼前。
云菲菲将这秀发撩到耳际,美眸扫了一眼萧月楼,雀跃道:“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很开心?”
萧月楼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云菲菲道:“我已经不记得何时有这样开心过了,你为什么一点开心的样子也没有?难道跟我一起很难为你?”
萧月楼勉强道:“我也很开心。”
云菲菲的神情忽然变得低落:“你骗我,你不开心。”
萧月楼道:“我没有骗你。”
云菲菲道:“那你为什么不笑一笑?”
萧月楼道:“我在笑。”
云菲菲抬起头来,萧月楼果然在笑,他笑的很僵硬,像一张纸揉皱了的样子。
云菲菲噗嗤一笑:“你还是别笑了,丑死了。”
她转过身去,又开始蹦蹦跳跳起来,一边赶路,一边怪笑:“堂堂天字一号杀手,居然连笑都不会笑,真是笑死我了!”
一听到这话,萧月楼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脚步加快,跟在了云菲菲的身后。
……
正午十分,两人来到了一处山泉前。
泉水清冽。
云菲菲先用山泉洗了洗脸,然后掬起一捧山泉喝下,甘甜的泉水入喉,云菲菲砸了咂嘴,一脸的畅快。
回头看了眼站立着的萧月楼,云菲菲眼睛眨了眨,又掬起一捧山泉,递到萧月楼面前,甜甜道:“来,你喝。”
清澈的山泉下,云菲菲的手指和手掌粉嫩粉嫩的,随着她的捧起,她双手里的山泉正不断地滴落。
萧月楼看了一眼,道:“我有手,我自己来。”
云菲菲没有说话,双手再往前递了递,已快靠近萧月楼的下巴。
萧月楼不再坚持,默默低头喝水。
山泉入口,又凉又甜,还带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那香味是来自云菲菲的手。
云菲菲已缩回了手,她的脸蛋有些红扑扑的,她飞快地拾起秋水剑,人也奔了出去。
云菲菲的速度很快,眨眼间已没入了山林里,萧月楼若有所思的看了眼汩汩流出的山泉,转身追了上去。
……
第十九章:变故
正月十三,傍晚。
夕阳已只剩小半张脸。
连绵的山脊似一道道鱼背,在落日的光辉下似披上了一件朦朦胧胧的昏黄纱衣。
一处山脚下,孤独地坐立着一家茶摊。
茶摊前零星摆着几张桌子。
只有一张桌旁有客人。
两个一身淡粉色的客人。
正是萧月楼和云菲菲。
两人已连续赶路三天,满脸风尘之色。
两人坐下没多久,茶摊老板已送上来两大碗茶和两大碗素面。
黄色的茶汤在碗中摇晃,素面白的已快能发光。
云菲菲皱着眉,一双筷子在手指上翻转着,有些不想下筷。
毕竟这碗面真的太素了。
赶了这么久的路,吃的全是干粮,如今好不容易见到一间茶摊,自然是想吃点肉的。
但萧月楼却和她不一样,素面一上桌,他就已经开动。
吸溜……
素面淡而无味,萧月楼却像是吃的津津有味。
不一会儿,大半碗素面就已进了他肚子里。
“真的有这么好吃?”
云菲菲吞了口口水,眼睛里又是渴望又是嫌弃。
萧月楼喝了一口茶,道:“简直是可媲美山珍海味。”
“真的?”
“不信?你可以尝尝。”
看着萧月楼认真的眼神,云菲菲将信将疑地夹起一根面条,又看了一眼萧月楼,这才慢慢送进微微张开的嘴里。
轻轻一嚼。
蓦地,云菲菲美眸一亮。
萧月楼没有骗她!
面条柔软,细细咀嚼,竟有一种奇异的味道。
似鱼香,似肉味!
香味又鲜又浓!
越是咀嚼,腹中的饥饿感便越强。
云菲菲当即不再矜持,呼哧呼哧地扒拉着面条,直塞得腮帮鼓鼓的。
甚至不待细细嚼碎,便猛地吞下。
接着又开始扒拉面条,吸吸溜溜的声音不绝于耳。
她从来没有想过,一碗素面竟能这么爽口。
很快,碗里的素面已只剩小半了。
云菲菲喝下一大口微甜的凉茶,畅快地呼出一口气。
现在,她已有些饱了。
但她还有些想吃。
她又吃起面来,可是一嚼,她的眉头便皱了起来。
这味儿不对!
和先前完全不同,这次简直寡淡的不行。
云菲菲吐出面条,却见萧月楼正在眨着眼。
“这是为什么?”
云菲菲不解。
萧月楼道:“那只因为你先前已饿极,味蕾已经失去了判断,吃什么都是香的,一旦你开始饱了,味蕾恢复正常,自然再也吃不下这素面了。”
云菲菲瞧了萧月楼半晌,才道:“你这么清楚,是不是你以前饿过很多次?”
萧月楼默然不语。
三年来,二十一次暗杀,次次成功,不是因为他的实力真的比那些目标强,而是因为他足够隐忍,忍饥挨饿不过是最普通的一种隐忍罢了。
叮叮当当……
这时,有声音突兀响起。
两人侧头一看,只见远处的山林边缘正有两伙人缠斗在一起。
说是缠斗,反而像是一场虐杀。
毕竟一方是五道天蓝色身影,一方不过是一个人在苦苦支撑。
这个人衣衫破烂,满身血污,浑身已快没了力气,手里的剑只能仓皇的防守。
他的步伐凌乱,防守时漏洞百出,不过片刻,身上已再添几道新伤。
噔噔噔——
在胸前被刺中一剑之后,这个人捂着胸口一连倒退七八步,一头栽倒在地。
手里虽然还握着剑,但全身已没了丝毫力气,只能躺着,鲜血从他的手指间涌了出来。
他急促地喘息,一双眸子却是死死地盯着前方正狞笑着走过来的五个人。
他的眼睛里满是愤怒和不甘。
为首的天蓝色人影很高,手里的剑泛着寒光,留有山羊胡的嘴角勾起残忍的笑意,道:“李木,现在,你是不是已经明白你这样的人不应该去万花城了?”
李木吐出一口血痰,咬牙道:“如果不是你们五人一起上,你唐山又怎么可能是我的对手?”
李木接着道:“仗着人多势众,才敢与我一较高下,你这样的人真是卑鄙无耻,我现在确实去不了万花城,但你……你就算去了,就以为能见到牡丹仙子?”
李木的伤势很重,他自知已活不了了,索性讥讽道:“你为人阴损,手段毒辣,你这样的人,连牡丹阁的门都进不去!”
“你找死!”
唐山眼皮直跳,胸中怒气上涌,一剑刺了过去。
剑光一闪,剑已刺进李木的咽喉。
格……格——
但李木还未断气,口中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
唐山抽回剑,脸色阴沉的可怕。
李木的咽喉间爆发出一股血箭,他也终于死去,但那怒睁着的眼睛里仍有一道嘲弄的目光凝固着。
“我们走。”
唐山又踹了一脚李木的尸体,向茶摊这边走来。
其他四人紧紧跟在其后。
茶摊旁,目睹这一切的萧月楼和云菲菲一直面无表情。
像这种事他俩已经在江湖中见过太多次了,对此,内心毫无波动。
毕竟,这就是江湖!
“我们也走吧。”
见那五人已离茶摊越来越近,萧月楼站起了身。
云菲菲也站了起来,走到柜台去结账,才发现茶摊老板已经不知所踪。
云菲菲脸上没有任何惊讶,将一锭银子放在柜台,这才跟着萧月楼离去。
“两位请留步。”
两人没走几步,身后便传来一道声音。
云菲菲的脸上已布满寒霜,她的手已搭上了剑柄。
萧月楼摇了摇头,伸手在她手臂上拍了拍,平静道:“不管他。”
“好。”
云菲菲垂下手,同萧月楼继续前进。
呼呼——
一连两道人影带着风声,越过萧月楼和云菲菲的头顶,落在前方将他俩拦住。
一人脸上有一条细长的疤痕,从额角直到下颔,他冷冷道:“你们没听见我大哥的声音?叫你们留——”
他一边说,目光从萧月楼脸上扫过,待看到云菲菲的脸庞时,他的声音忽然间消失。
他的眼睛里忽然冒出邪光,再开口时人已变得激动,声音也有些结巴起来:“大……大哥,这儿有……有个好俊俏的小……小子!”
不只是他,他身旁的那个人也眼冒邪光,并且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
云菲菲没有说话,但她已咬紧了牙关,俏面已开始结霜。
萧月楼眯起了眼睛,并不作声,但他知道云菲菲已经很生气了。
堂堂天涯海阁的唯一女杀手,魅姬生气了,那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是吗?我瞧瞧?”
唐山的声音已响起,带着兴奋。
……
第二十章:美人心计
唐山身形展动,衣袍翻飞间,已掠过萧月楼和云菲菲的头顶,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他转过身来,先是看到萧月楼。
在他的眼里,萧月楼这张脸很普通,只看了一眼便转向云菲菲。
只见云菲菲俏面寒霜,柳眉紧蹙,一双眼里满是怒火。
好一张愤怒的俏脸!
唐山眼睛一亮,目光看向云菲菲的身体。
一袭淡粉色的外衫下,亦是一身淡粉色的劲装,将凹凸有致的身材完美凸显出来。
嘿,这哪是什么小子?
分明是女扮男装的俏娘子啊!
唐山的山羊胡抖了抖,忽然回头一巴掌拍在疤脸汉子的头顶,哼道:“老二,你这双贼眼不如挖了算了。”
疤脸汉子被这一巴掌拍的眼冒金星,内心满是不忿,但一听到大哥的话,心里又涌起疑惑:“什么意思?”
唐山没有开口,而是眼睛看着云菲菲的胸前眨了眨。
疤脸汉子顺着唐山的目光看去,心里的疑惑顿时消失,蓦地一拍脑袋,惊呼道:“原来竟是我看走眼了,想想也是,这么个瘦小的个子,那胸肌怎么可能比我的还雄伟!”
疤脸汉子不顾云菲菲怒视的目光,擦了擦口水,道:“大哥,这荒郊野岭的,遇到这么一个水灵的妞儿,不如我们……”
说到这里,疤脸汉子眼冒绿光。
嘿嘿嘿……
其他几人都是深知这位二哥的脾性,瞬间就领会了其中的意思,闻言俱是怪笑起来,一边笑一边不怀好意地打量着愠怒的云菲菲。
云菲菲已经怒极,但她在极力忍耐,遏制住自己要动手的冲动。
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龌龊之人已经让她起了杀心!
但她忽然间觉得,若是一剑了结了他们,反倒是让他们得了便宜。
云菲菲心思转动,计上心头。
她目光一转,脸上的愤怒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楚楚可怜,其中还夹杂有几分恐惧和几分慌乱。
云菲菲颤抖着娇躯,道:“你们……你们想干嘛?我……我可是会武功的。”
说到这里,云菲菲故意扬了扬手里的秋水剑。
疤脸汉子已瞧出这小妞儿不过是在故作姿态,虽然壮起胆子抬起剑,但那张俏脸上却满是害怕和紧张。
可云菲菲越是这样,疤脸汉子内心就像有一把火被点燃,且越来越旺。
“哎哟,还会功夫,来让哥哥看看你的功夫怎么样?”
疤脸汉子邪笑起来,提着剑缓步靠近云菲菲。
对于老二的行动,唐山没有阻拦,他扫了一眼萧月楼,发现这个年轻人的眼神一直很平静,那慌乱的女子在他身边,他却像一点也不关心一样。
唐山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这年轻人似乎对那女子的功夫很自信!
疤脸汉子已快靠近云菲菲,萧月楼忽然往旁边走了一步。
立时,几人一惊。
疤脸汉子脚步顿住,凝视着萧月楼。
另外三兄弟蓦地抬剑直指萧月楼,喝道:“别动。”
萧月楼果然不动了。
见萧月楼如此听话,唐山的心神有些恍惚。
疤脸汉子又开始向云菲菲靠近。
云菲菲瞥了一眼静立着的萧月楼,眼睛里闪过一丝焦急,慌乱地后退,口中大喊道:“你……你不要过来啊……我的剑可不长眼睛的。”
沧浪——
云菲菲已拔出秋水剑,剑光森寒,颤抖地指着疤脸汉子。
“这剑不错,我要了。”
疤脸汉子一看到秋水剑,心里闪过一丝热切,脚步不停,手指向自己胸口,道:“来,你往这儿刺!”
“你再不停下,我……我真出手了!”
云菲菲双手握剑,尽力保持平稳。
哈哈哈……
疤脸汉子大笑,脚步依然不停。
“这是你自找的,可怪不得我!”
云菲菲忽然刺出一剑!
萧月楼一直用余光关注云菲菲。
他一开始就知道云菲菲必定已有了计划,而且这计划必定很残忍,所以他才会那样听话的站着不动。
现在云菲菲已经出剑,萧月楼已能猜到下一刻这疤脸汉子就会毙命!
当——
萧月楼忽然目露惊色,疤脸汉子非但没死,还挡住了云菲菲的秋水剑!
秋水剑从云菲菲的手里震到了空中,疤脸汉子一伸手便接住了。
目光在秋水剑上一扫而过,满脸的喜色。
疤脸汉子道:“你这剑上功夫实在太差劲了,现在,我要看看你另外一种功夫。”
秋水剑失手,云菲菲似是已经呆了,愣愣道:“什么功夫?”
疤脸汉子淫笑道:“当然是床上的功夫。”
哈哈哈——
二哥真是个粗人,尽会些粗鄙之语,但是好喜欢!
见云菲菲的一张俏脸已经被吓得毫无血色,三人都是大笑起来。
此地虽然没有床,但那茶摊有桌子,若是在桌子上……
几人想到更深处,笑声更加放肆。
云菲菲已被吓得跌倒在地,惊恐的目光望向萧月楼,呼喊道:“弟弟,快……快救姐姐!”
萧月楼仍静立着。
若非是深知云菲菲的实力,他说不定已真的动手了。
疤脸汉子道:“这是你弟弟?”
云菲菲点头道:“是的,他功夫很高,你哪只手敢动我,他就能砍下你那只手!”
疤脸汉子冷笑道:“他这么厉害,他为什么连动一下都不敢?”
立时,三把剑又指着萧月楼,萧月楼果然一动不动。
“弟弟!”
云菲菲花容失色。
萧月楼仍不动,头也避开了。
疤脸汉子冷冷道:“你看,在死亡面前,他连看你一眼都不敢。”
云菲菲满脸悲色,忽然道:“我若从了你,你能不能放过我弟弟?”
疤脸汉子讶然道:“他这样对你,你还愿意为了他而献身?”
云菲菲喃喃道:“他始终是我弟弟。”
疤脸汉子啧啧道:“好,你果然有情有义。”
云菲菲惊喜道:“你答应了?”
答应?
哼,怎么可能会答应?
疤脸汉子冷哼道:“你现在已经是我的囊中之物,你没有提议的资格,但是,你若让我舒服了,我说不定一开心就会放了他。”
云菲菲道:“好。”
“爽快!我喜欢!”
疤脸汉子忽然望着萧月楼,喝道:“转过头来,看着你姐姐!”
他要让萧月楼亲眼看着,看着他接下来要干的事。
三把剑一指,萧月楼果然转过了头来。
他的神色没有任何波动,平静的像一滩死海。
疤脸汉子体内的邪火已熊熊冒起,他的眼里似已浮现出一幅画面:弟弟在旁边看着衣衫破烂的姐姐被蹂躏,而蹂躏姐姐的那个人就是自己!
疤脸汉子已兴奋的不能自已,手已伸向云菲菲的娇躯。
“老二,住手!”
蓦地,唐山大声呼喝。
唐山只觉脑门发凉,他心里涌出了一股不安。
他一直在关注萧月楼,终于瞧出了不对劲。
从始至终,萧月楼的神色都太平静了!
起初唐山还只是怀疑,当老二的魔爪已快触及到云菲菲的衣衫时,萧月楼竟然还是面无表情!
这让唐山瞬间就确定这个人有问题。
而且是大有问题!
弟弟怎么可能对姐姐接下来要遭受的情况无动于衷?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个人对他的姐姐很相信!
尽管此刻的云菲菲已经失魂落魄,看起来毫无反抗之力,但唐山绝对相信自己的直觉。
要知道,就是凭借这种直觉,他已不知在江湖中躲过了多少劫难!
疤脸汉子的手顿住,回过头就看见大哥唐山对着自己在摇头。
疤脸汉子不解,道:“大哥,我涨得很难受,你就让我先吧!”
说完,疤脸汉子回过头去,手继续向前。
“老二,不可!”
唐山大吼,疾步冲了过去。
这时,疤脸汉子的手已触及到云菲菲的肩膀。
……
第二十一章:越反抗便越兴奋!
疤脸汉子的大手正放在云菲菲的肩膀上。
那小小的香肩很柔软,就像没有骨头一样。
他发誓这辈子从来没有碰到过这么柔软的肩膀。
既然肩膀都这么柔软,那胸膛呢?
胸膛会不会像棉花一样柔软而温暖?
疤脸汉子邪笑着,手已滑向云菲菲那高耸的胸膛。
突然,一只洁白的玉手抓住了他的手腕,那是云菲菲的手。
这手很冷,冷的就像冰,其上有一股巨力在阻止疤脸汉子魔爪的移动。
“你在反抗?”
疤脸汉子狞笑,心里那股邪火已快透体而出:“来,用力,你越反抗我就越兴奋!”
疤脸汉子手上力度加大,云菲菲的手已不能再阻挡。
这时,唐山已冲到两人身旁,眼里闪过一丝骇然!
他看见云菲菲的手忽然缩了回去,长长的指甲在老二的手腕上划过。
那指甲在老二的手腕上带出数道血痕,猩红的血便从其间涌了出来。
疤脸汉子人已僵住,他呆呆地望着正在滴血的手腕,一股剧痛感传来,他不禁惨叫出声:“啊——你敢伤我?”
右手已受伤,他便用左手出剑。
他的左手上有两把剑,这两把剑重叠在一起,向云菲菲那葱段般的脖子削去。
云菲菲的脸上满是冰冷,先前的害怕、紧张、可怜的神色已完全消失不见。
瞥见两把剑削来,云菲菲的上半身忽然柔软地向侧倒去,同时手已搭上了疤脸汉子出剑的手腕。
咔——
云菲菲的手一用力,疤脸汉子的手腕已被捏得骨裂。
嘶——
疤脸汉子咬牙倒吸一口凉气,手腕上传来的剧痛让他不由自主地撒手,两把剑落了下去。
云菲菲的手一伸,秋水剑便重新回到了她的手里。
她手腕翻转,秋水剑已闪烁起寒光。
“住手!”
这番变故不过眨眼之间,唐山终于缓过神来,眼见老二即将命丧剑下,他断喝一声,猛然出手。
唐山的剑如毒蛇,闪烁着幽光,刺向云菲菲的腰际。
眼前这女人心机深沉,此前一切都是在演戏,竟能将他也骗过,唐山内心狂怒,这一剑不留余地,誓要刺穿云菲菲的腰腹。
噗——
利剑入肉的声音响起。
唐山已瞪大了眼睛。
他的剑仍保持着刺出的姿势,但目标却不见了!
老二!
唐山内心一跳,僵硬地转过头,就看见秋水剑正刺在疤脸汉子的胸膛。
太快了!
唐山头皮发麻,他与云菲菲的距离很近,近的他那一剑已是势在必得,但却被云菲菲躲过了,可他却没有看出云菲菲怎么移动的。
这个女人太强了!
唐山呆呆望着云菲菲,这会儿他若还不明白云菲菲的实力,那他这些年就在江湖上白混了!
噗——
云菲菲已抽回了剑,一道血箭从疤脸汉子的右胸处喷了出来。
疤脸汉子惨嚎一声。
云菲菲冷冷道:“你哪只脏手摸过我?”
疤脸汉子捂住胸口,眼神不由往自己的一只手望去。
霎时,剑光一闪。
砰——
他捂住伤口的那只手已被秋水剑齐腕斩断,重重落在地上。
“我……我的手!”
疤脸汉子剧烈颤抖,面容已因剧痛而扭曲,脸上的那道长长的路疤痕像蚯蚓一样扭曲,咬牙嘶吼:“大哥,救我!”
“他救不了你。”
云菲菲冷漠着扬起了秋水剑。
“住手!”
唐山握着剑,厉喝一声:“放下剑,不然你弟弟的小命可没了。”
云菲菲回头一望,就看见三把剑正架在萧月楼的脖子旁。
云菲菲的眼神忽然变了,变得很幽怨:“都怪你,你为什么不配合我多演一会儿?”
云菲菲优雅地迈步,一步步靠近唐山几人,秋水剑在手中翻转,一朵朵绚烂的剑花在闪烁,她接着道:“现在我很不开心,你们为什么要去找他的麻烦?一个我还不够你们重视吗?”
云菲菲忽又顿住,幽怨的神色不减,故意挺起了胸膛。
她的身姿曼妙,高耸的胸膛就像两座山峰,配合着她那张俏脸,使她看起来很美。
什么意思?
唐山几人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了。
这女人后一句话应该是对他们说的,但第一句呢?
叮——
唐山还在疑惑时,突然听到一声异响,就瞧见三位兄弟的剑交织在一起,而那萧月楼正站在一旁!
三把剑呈犄角之势架在他脖子上,他是怎么脱身的?
唐山的心已沉了下去。
其他三兄弟的脸色苍白,目中满是惊恐。
他们也不知萧月楼是怎么脱身的,他们只感觉到剑身震颤,一股巨力传出,然后他们的剑就已相交,但萧月楼却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一旁!
萧月楼自已瞧出这几人已被震住,望着云菲菲平静道:“别胡闹了,我们还要赶路。”
云菲菲已听出萧月楼没有要出手的意思,她的脸上浮现出微笑。
云菲菲心情大好,道:“喂,回魂了。”
唐山几人的目光不由被云菲菲所吸引。
云菲菲道:“这才对嘛,你们的对手是我。”
疤脸汉子已痛得倒在地上,怨毒的目光盯着云菲菲,嘶声道:“大哥,杀了这娘们!”
唐山稳住心神,喝道:“兄弟们,一起上!”
几人心意相通,蓦地同时发难,身形展动,如狡兔,似秃鹫,扑向云菲菲。
立时,四柄长剑分别刺向云菲菲的眉眼、咽喉,胸膛、小腹,无一不是人体的要害之处。
云菲菲的神色冷静,曼妙的身影在翩飞。
这四人的剑携带起劲风,她的身影轻盈的彷如树叶,疾退半步,后仰,侧身,拧腰,这些动作近乎是瞬间就完成,那四柄剑已被她躲过。
同时,秋水剑翻飞。
剑光如匹练,一闪而过。
当当当当——
四柄剑悉数落地,唐山几人正脸色骇然地捂着手腕。
他们的手筋已被挑断,手腕上鲜血淋漓!
云菲菲蹙眉,脸现遗憾之色:“真是不堪一击,也太没劲了。”
这是赤裸裸的嘲讽!
唐山几人已气的发抖。
几乎是在瞬间,四人的身形已窜起。
没了剑,废了一只手,但他们还有一只手,还有两条腿!
四人带着被嘲讽的怒意,决意鱼死网破!
“好,就是要你们反抗,你们越是反抗,我就越是兴奋!”
云菲菲的目中光芒大盛,欺身上前。
……
第二十二章:人心难测
夕阳下,剑光在闪烁。
每一道剑光闪过,就有一个人受到重创。
有人踢腿,他的腿便被剑光斩断,有人出手,剑光一闪,整条手臂便齐肩而断。
鲜血在飞洒,夕阳照射下,鲜血的颜色有些猩红,有些紫黑,显得异常凄迷。
唐山咬牙忍着肩膀处传来的剧痛,往众兄弟看去,那三人竟因为身上的伤痛而痛的昏死过去。
疤脸汉子已被眼前的景象所惊呆。
他们兄弟几人的功夫绝不弱,不然也不至于能在江湖中逞凶多年,但在这个女人的剑下,兄弟们竟毫无反抗之力。
只能被无情地虐杀!
这一幕,何其像之前李木的境遇啊!
只是受害者变成了他们兄弟四人!
想到此际,疤脸汉子已闭上了眼睛。
有句话说得好,出来混江湖,总归是要还的。
唐山嘴角溢血,血水流经山羊胡,胡子已粘成一块,看了一眼神色冷漠的云菲菲,道:“此次是我们不自量力,踢到了铁板,你动手吧。”
唐山的内心很懊悔,悔恨不该惹上这个强大的女人,更悔恨自己的判断。
一开始见到那年轻人的平淡神色时,他就有些怀疑,但却被后来的假象所迷惑了。
等他完全确定时,一切都已太迟了。
人在江湖飘,一旦刀剑相向,便再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啊。
唐山说完这句话,便一直在等待。
可是等了半晌,那个女人竟然还没出剑。
唐山抬头一望,便看见云菲菲眼神嘲弄,站着不动。
“为什么还不动手?”
“我杀人一向都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给钱杀人。”
“所以,没有银钱,你便不杀人?”
“这是规矩,我一向都是个守规矩的人。”
这种规矩……
唐山的神色一变:“你是杀手?”
云菲菲道:“你还不算笨。”
唐山忽然长舒口气:“看来,我已不用死了。”
“为什么?”
“因为此时此地,已没有人会出钱请你杀我。”
只要能活着,谁又会想死呢?
如果这女人真的遵守规矩的话。
唐山心想。
云菲菲冷漠道:“有人会出钱的。”
唐山眼睛一瞪:“谁?”
云菲菲忽然笑了,笑得很邪恶:“就在这四人之中。”
唐山悚然一惊,大呼道:“不可能,我们是最好的兄弟,是可以互为手足的至亲!他们绝不会这样做的。”
云菲菲仍然在笑,笑容使她变得妩媚:“你真的这么肯定?你们几人身上一定是带着钱的,他们若是出钱要你的命,你死了便不能要别人的命,那他们中就一定有个人可以因此而活下来。”
这时,昏过去的那三个兄弟已经醒了过来,唐山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听见,他只看见这三兄弟在沉默。
唐山道:“你既然知道我身上带着钱,为什么不杀了我再拿走?”
云菲菲笑得很灿烂,道:“我说过,我一向都是个守规矩的人。”
她话音一落,包括疤脸汉子在内的四个人的喘息声都在加重,他们的神色有些波动。
唐山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他的身体忽然有些发凉,他的心也在发凉,但是他仍存有一丝希望。
唐山道:“兄弟们,你们一定已经看出这女人的诡计了,她在撩拨你们,想要让你们互生异心!”
见兄弟们脸色阴晴不定,唐山继续道:“我们曾一起并肩作战,一起斩杀仇敌,一起肆意江湖,我们曾发誓绝不背叛,你们一定都还记得,对不对?
这个恶毒的女人希望我们兄弟反目,我们就偏不如她所愿!
她如果真的遵守那狗屁规矩,你们若不出钱,我们兄弟几个谁都不用死!”
唐山的声音越来越激昂,到最后几兄弟的目光已越来越亮。
云菲菲一直在冷眼旁观,任由唐山唾沫横飞的讲述完,这才道:“你说的很有道理,但他们真的会听你的吗?”
唐山不接话,望向疤脸汉子,疤脸汉子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歪过头去。
唐山又望向老三,老三的目光有些躲闪,并没有出声,他又望向老四,老四咬着牙,手已握成拳头。
他最后望向老五,老五也在看着他。
唐山一看到老五,他的心便一跳。
老五的目光很平静,平静的没有任何波动,但这更让唐山感到不安。
老五忽然道:“大哥,对不住了。”
霎时,唐山的心像被撕裂了。
“我要他死。”老五忽然自怀里掏出一叠染血的银票。
唐山的心在滴血,他的身体不住地在颤抖,目中已有泪光。
“老五,那可是大哥,你知道你在干什么?”疤脸汉子忽然怒喝出声。
老五平静道:“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有件事藏在我心里很久了。”
“什么事?”
老五道:“你们知道小兰吗?”
几人的心忽然沉了下去。
老五道:“你们知道的,但你们只知道小兰活活被大哥摧残致死,却不知小兰是我最深爱的女人。”
老五一直盯着唐山,他的神色平静的可怕:“那一夜,我就在房顶上,我听见了衣衫撕裂的声音,还听到了小兰抗拒的声音,她每一次嘶吼,我便会喝一口酒。
你们都知道我爱喝酒,但那夜的酒实在苦的可怕,又苦又涩,根本难以下咽,但我一直不停,一直喝完三坛,小兰的声音才彻底消失。
大哥,若是小兰对你有意,我是怎么也不会生气的,可是小兰的惨叫声告诉我,她对你一点意思也没有!
尽管如此,我仍然尊你为大哥,因为你对兄弟毕竟还是不错的。
我告诉自己,小兰只不过是一个女人,天下女人那么多,没了可以再找,但你这样的大哥世间却只有一个,无论你做什么,当兄弟的都会追随你。
但现在——”
老五的话锋忽然一转:“现在,大哥你一只手筋已被挑断,另一条手臂也没了,你已经是个废人,我知道大哥一定不愿像个废人一样活着,所以我希望你能为死去的小兰做一件事,为她去死!”
唐山已泪流满面,沉声道:“老五,对不起,我不知道小兰她是——”
老五已冷声打断道:“你不用说对不起。”
“对不起,我凌辱弟媳我该死!”唐山霍然望着云菲菲道,“你听到了吗?老五已出钱要我的命,你不是守规矩吗?为什么还不动手?”
云菲菲已抬起了手,秋水剑在散发着寒光。
忽然,疤脸汉子道:“等等,我也要买一个人的命,可以吗?”
说着,他颤抖的手自怀里掏出了一叠有些发黄的银票。
云菲菲眼睛一亮,道:“有钱,自然可以做买卖。”
疤脸汉子冷冷道:“我要老五的命!”
唐山惊愕道:“老二,你不必这么做,我做了对不起兄弟的事,我死而无怨!”
疤脸汉子道:“大哥,你错了,我不是为了你,我是为我自己!”
唐山愣住:“为你自己?老五和你有什么仇怨?”
……
第二十三章:仇恨交织
夕阳的脸已从山脊落下。
夜色正一点一点地侵蚀天空。
孤独的茶摊旁,荒凉的道路边,唐山已心灰意冷。
春风轻轻地吹起。
往日里温柔如水的春风,此刻却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小刀,在唐山的身上一刀一刀的刮着。
他的肩膀处还在滴血,他的脸上已经没有血色,他的一双眼里满是绝望。
唐山望着几位兄弟手上的银票,听着他们叙述着买人命的原由。
老五要他死,老二却要老五死,老四却又要买老二的命,老三居然暗恨老四已久。
唐山这才发现,兄弟多年,他竟然从没有真正了解过这几位兄弟!
他喜欢杀人,兄弟就跟着他杀人。
他喜欢少女,兄弟就给他掳来少女。
他喜欢什么,兄弟就跟着他做什么。
但他从来不知道兄弟们真正在意的是什么。
唐山不知道老五深爱小兰,不知道老二嫉妒老五的俊脸,不知道老四憎恨老二深得唐山的信任,不知道老三深恶痛绝老四的睚眦必报。
唐山一直以为他们兄弟之间早已知根知底,却没料到他们各有心机。
这样的几个人,到底是怎样结为兄弟的啊?
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这些誓言犹在耳边响起,唐山再望兄弟们一眼,见兄弟们神色各异,或怒目相视,或古井无波。
他们一定已经忘了这些誓言了吧。
唐山凄凉道:“你真该早点一剑杀了我的,这样我也不至于看到这兄弟阋墙的一幕。”
云菲菲拍了拍手,道:“这只能怪你不该惹到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我这样的女人。”
唐山望了云菲菲一眼,这个女人在笑,笑容妩媚,美目顾盼生辉,但这笑容在他眼里却像是一个恶魔的微笑。
女人确实可怕。
眼前这女人翻手间就能玩弄起他们兄弟的命运。
还有死去的女人也很可怕。
那小兰的死便在老五的内心埋下了仇恨的种子。
不过,有一点让唐山很欣慰,那就是没有人出钱买老三的命。
不管他们兄弟之间有什么仇恨,起码兄弟一场,只要有一个人能从今日的处境中活下来,唐山便觉得是不幸中的大幸!
云菲菲忽然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哦?”
“你一定在想你们中有一个人毕竟还是可以活着。”
“当下的情况不正是这样吗?”
“不一定。”
“什么?”唐山内心又开始不安起来。
云菲菲已提着秋水剑走向老五,剑光闪烁,老五已经平静地死去,云菲菲取走他手中的银票。
然后她走向疤脸汉子,秋水剑扬起,疤脸汉子已经倒下,脸上仍带着怒意,他手里的银票也被取走了。
接着是老四,云菲菲熟练的杀人,拿钱。
唐山眼睁睁地看着三个兄弟命丧剑下,内心暗恨,全身却没有半点力气,一口钢牙已快咬碎。
“你为什么不先杀了我?”唐山忍不住嘶声道。
“你若死的太快,只会便宜了你。”云菲菲嘻嘻一笑,已来到老三的面前,秋水剑已扬起。
老三脸色苍白,目中开始被惊恐占据,就在刚才,他还以为能活下来,毕竟没人出钱买他的命。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这女人还是要杀他。
老三嗫懦道:“你不能杀我,这不合你的规矩。”
云菲菲淡淡一笑:“我杀你,才更是因为我守规矩。”
“可是没人出钱啊!”
“有。”云菲菲甩了甩手里的银票。
银票哗啦啦的声音响起。
老三呆呆道:“你怎么能自己出钱——”
这句话他已永远无法说完了。
秋水剑已掠过他的咽喉,夺走了他的生命,他临死前的眼神还是充满不可置信。
眨眼间,四个兄弟悉数死去,唐山身体一片冰凉。
这个女人实在歹毒,从一开始便没有想让他们兄弟活着,她只是抛出了一个略有生还希望的假象,为的便是要他们兄弟反目。
而这一切还要唐山自己亲眼见证!
唐山是个江湖人,他知道每个混江湖的人都会死,所以他才会在活着的时候逞凶作恶,杀了很多人,为的便是死后不亏。
他想过死,刀剑从身体的要害处抹过,气息断绝,便是死去,这种死法他并不害怕。
现在,他才知道,有一种死亡是很可怕的!
就像现在,那就是临死前所见到的这一幕幕。
兄弟反目,断情绝义……
唐山用尽全力嘶吼道:“你这个毒妇,终有一日,你会不得好死——”
哼。
云菲菲冷哼,秋水剑已脱手飞出。
剑光一闪,剑已刺进唐山的咽喉!
砰——
唐山怒目圆瞪,倒在了地上。
云菲菲走到近前,冷着脸拔出秋水剑,插进剑鞘,回过身来,已是笑颜如花。
云菲菲道:“我们走吧。”
萧月楼扫了一眼地上躺着的几具尸体,默不作声,走在云菲菲的身旁,两人渐渐远去。
远处,一颗粗大的树干后面,一张圆圆的脸露在外面,看着两人慢慢消失。
……
……
月已中天,月亮渐圆。
清冷的月光下,萧月楼脚步不停,忽然道:“你该一开始就一剑杀了他们的。”
云菲菲顿住身形,语声玩味:“怎么?”
“你不该让他们死前这么痛苦的。”
萧月楼忽然想到了徐文卿,那个形容枯槁的男人临死前也经历了痛苦,萧月楼忍不住摸了摸腰间的月如钩。
云菲菲霍然回头,脸上带着奇异之色:“你果然变了。”
“我变了?”
云菲菲眼珠转动:“我还以为你一开始不出手是想让我尽兴,没想到是你已经有了恻隐之心。”
云菲菲像是发现了新鲜玩意儿,惊奇道:“你知道吗,这样的你让我有些陌生,不像我认识的那个追魂。”
我真的像她所说,已经变了吗?
萧月楼默然无语。
云菲菲道:“我如果不那样做,你又怎会了解他们之间那错综复杂的仇恨关系?”
萧月楼道:“我们只是杀手,只负责取走目标的生命,没必要了解他们之间的任何关系。”
云菲菲道:“你说的不错,但是我喜欢啊。”
“我最喜欢的便是他们临死前脸上充满了绝望神色,有心挣扎,却又无能为力!”
萧月楼又沉默了。
……
第二十四章:分别
云菲菲说的没错,她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作为天涯海阁里的唯一女杀手——魅姬,她完成任务从来都不是倚仗自身的功夫,而是那近乎能洞察一切的目光,和那细密的心思。
她一向认为,刀斧加身远没有心灵深处被撕裂痛苦。
因为外在的伤口终会痊愈,但内心的创伤却难以被抚平。
有时候,萧月楼甚至觉得在云菲菲的妩媚面孔下一定有一张苍老的脸。
——只有饱经风霜和历经时间沉淀后的人才会有这样深刻的见识。
联系起徐文卿身上所发生的情况,萧月楼甚至认为云菲菲一定也有一段像飞燕山庄仅存的三个人那样的过往。
但云菲菲从没提过以前的事,萧月楼也无法去证实。
——他总不能贸然地去问一个女人的过往吧?
月光下,两人仍在赶路。
云菲菲的步伐已经不再轻快,她像是有了心事。
萧月楼已经沉默了很久。
萧月楼一不开口,云菲菲的嘴就像被人用针给缝上了。
终于,萧月楼出声道:“对不起。”
云菲菲忽然停下来,却没回头,平静道:“你在跟我道歉?”
萧月楼道:“我不该过问你的行事手段。”
“哦?”
“你不是我,你就是你,你用你的行动证明我的方法不适合你,所以你才是天涯海阁里唯一的女杀手!”
云菲菲已转过头来,萧月楼这才发现她的眼角有泪痕。
月色下,云菲菲忽然笑了。
笑颜如花,那泪痕就像晨露留在花瓣上的痕迹。
云菲菲道:“你刚才一直沉默,我还以为你心里一定在怪我,毕竟我知道我的这种喜好实在有些阴毒。
但是换一个角度看,这些人若不是有各种各样的欲望,他们又怎会落入我明摆着设下的圈套呢?
没想到你居然能理解我,我很……高兴!”
不等萧月楼说什么,云菲菲的眼眸一转,接着道:“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干什么吗?”
萧月楼道:“是什么?”
云菲菲道:“喝酒!和一个理解自己的人一起大碗喝酒,喝最醇香的好酒!”
萧月楼回望四周,只有无尽的树,和凄冷的月色,除了他俩外没有任何一个人,更没有酒。
云菲菲黯然道:“可惜,此刻却没有酒。”
她的声音很轻,带有浓浓的遗憾。
萧月楼忍不住道:“但我们可以加快脚步,兴许走出树林便能看到一间酒家。”
“这么晚,就算有也一定打烊了。”
“打烊了也没关系,直接把老板叫起来。”
“这么晚,人家一定已经躺在床上做着美梦,我们去惊扰他,他的脸色一定很臭,他就算给我们上酒,那酒的味道一定也是臭的。”
绝没有人想喝又臭又酸的酒!
云菲菲无奈道:“看来这顿酒只有留在我们下次相遇的时候了。”
“下次相遇?你要走?”
萧月楼问话的时候,他的神色没有半分惊异。
他当然知道云菲菲为什么要走。
他只是没有想到会是这么早。
毕竟到万花城还有段距离。
云菲菲没有回答,她一跺脚,曼妙的身影便已窜起,在树枝上连连踩过,很快便没入在林间。
她的人虽然消失了,但她的声音却又开始传了回来:“记得和我一起去见牡丹仙子,到时把这顿酒补上。”
语声婉转温柔,犹在耳边,但萧月楼抬头四顾,佳人已芳踪杳杳。
……
……
正月十四,正午。
萧月楼孤身一人走在一条大道上。
这条大道上有很多才留下来不久的车辙印、马蹄印,还有人的脚印。
显示着不久前曾有车马行人经过。
道路的两旁开满了各种各样的花朵,有红有蓝,有紫有黑,有白兰圣洁如谦谦君子,亦有红玫赤火如头顶上空那和煦的太阳。
这条道从西向东,蜿蜒如蛇,在尽头处有一道城墙矗立。
那里便是万花城!
万花城在几年以前的江湖中其实并不出名,这里虽然有繁花无数,但江湖中爱花的人却不多,倒是有不少采花贼。
直到三年前,万花城里忽然出现了一座牡丹阁,这座雕梁画栋的阁楼内,有各色各样的美人,或是妩媚,或是妖娆,或是清纯。
在这些美人中,牡丹遮着面纱,只露出了一双眼,便被公认为江湖第一美人。
自此,万花城便迎来一波又一波前来意欲得见牡丹真容的江湖人。
可牡丹从来没有取下过面纱,无人知晓那面纱下的容貌该是何等的倾城。
无人知晓,便就有人猜想,传的最多的便是天仙化人。
牡丹也就因此成了江湖人口中的牡丹仙子。
但不能亲眼见到牡丹仙子的脸,江湖人心里的那股好奇感便越来越强烈。
上元之夜,佳人有约!
这是牡丹阁的原话。
这也是牡丹阁第一次在江湖中散发出的消息。
这消息一出,便令江湖人疯狂。
所有人第一时间几乎都认定,牡丹仙子要摘下面纱了!
这几年,牡丹阁已经在江湖中有了超高的人气,这次的举动怕是要在江湖中正式立下名号。
这种时候,便需要一个极具震撼力的噱头。
毫无疑问,迄今为止,牡丹阁最大的噱头就是牡丹仙子的真容!
毕竟,这已经在江湖人的心里困扰了很多年。
有人曾为此消瘦,也有人曾为此疯癫。
还有人曾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昨日傍晚,那死去的几个人便是为牡丹仙子而来。
以萧月楼的耳力,当然听清了唐山几人虐杀李木的缘由。
偌大的江湖中,不乏有重情重义之人,但为一个连脸都没见过的女人失去性命,这让萧月楼难以理解。
难道那牡丹仙子真有那么大的魅力?
萧月楼凝望着远处的城墙,似已看见一座豪华的阁楼。
目前,他也没有见过牡丹仙子,但他却已发觉自己开始有了一丝好奇。
在这股好奇心的带动下,萧月楼的脚步忽然快了起来。
哒哒哒——
也就在这时,急促的蹄声响起。
声音由远而近,越来越强烈。
萧月楼回头望去,就看到一人一骑正在道路上疾驰。
马蹄粗壮有力,扬起尘土。
马上的骑士骑术精湛,虽受颠簸,但仍是稳稳当当地骑在马上。
眼看着这人已越来越近,萧月楼看了眼马蹄扬起的尘土,他皱了皱眉。
……
第二十五章:少年与买卖
这一人一骑还在三十丈开外,萧月楼已皱着眉头闪出了大道,落在了繁花之中。
毫无疑问,他一点也不想吃那马蹄扬起的尘土。
三十丈距离,以那骏马的速度,不过是片刻之间。
唏律律——
骏马长嘶,两条前腿扬起,陡然停了下来,就停在萧月楼面前不远处。
尘土飞扬间,马上的骑士瞥了一眼立在花丛里的萧月楼,忽然道:“朋友也是去牡丹阁的?”
这个人一身青衣,腰间别着一把长剑,剑鞘与剑柄上皆镶嵌有数粒小指头大小的明珠。
他的背挺得很直,他的头发很凌乱,眉宇间有一股锐气,声音透着几分傲气。
只一眼,萧月楼就已看出这是一个少年。
而且必定是一位涉世不深的少年。
闻言,萧月楼只是点了点头。
骑士又瞥见萧月楼腰畔的血吻剑,蓦地眼睛一亮,道:“你也是一名剑客?”
不等萧月楼出声,骑士又道:“你这剑在江湖上出名吗?”
萧月楼摇了摇头。
血吻剑锋利无匹,却在江湖中没有任何名气,因为见过它锋芒的人都已经死了。
骑士叹息道:“那你一定也是一个没有名气的剑客。”
他的神色很遗憾。
萧月楼忍不住道:“如果有名气呢?”
骑士嘿然道:“如果有名气,那我就要瞧瞧你的剑跟我这剑相比——”
他猛一拍大腿,道:“你又没有名气,我跟你说这个干什么?我还是趁早进牡丹阁去见见那些有名气的剑客。”
驾——
他的性子很急,说完双腿一夹马腹,尘土飞扬时,一人一骑已冲了出去。
萧月楼目送这少年消失在万花城内,默默摇了摇头。
他这才走出花丛,随手将身上沾染的花粉拍落,抬步向万花城走去。
……
万花城城门,一名守卫正没精打采的守在一旁。
当萧月楼施施然的身影出现在城门前时,守卫忽然眼睛一亮。
接着,他迎了上去。
仔细瞧了瞧萧月楼的面容,确认以前没见过。
守卫这才笑道:“您一个人来的?”
萧月楼望了一下周围,他的身边好像没有其他人。
“一个人也没关系。”守卫接着道,“您也是为牡丹仙子而来?”
不等萧月楼回答,守卫继续道:“您当然是为了牡丹仙子而来的,您可能不知道,这万花城内阁楼繁多,道路错综复杂。
您又是第一次来这万花城,必然很难快速找到牡丹阁的所在,您不用担心,我这儿已经为您准备好了去牡丹阁的路线图,绝对精准,不会浪费您半点时间!”
守卫快速且流利地说着,并且从怀里掏出了一叠纸张,翻转间,萧月楼能清晰地看到那些纸上的内容都是一样的。
守卫注意到萧月楼的目光,立即扯出一张路线图递给萧月楼,道:“来,您拿着,承惠一张五两银子!”
萧月楼有些咋舌。
他差点被这守卫一通熟练的动作给整懵了。
并且这收费是不是有点贵了!
一张纸就要五两银子!
萧月楼道:“明晚才是上元之夜,就算此时进了牡丹阁也见不到牡丹仙子,我要这路线图干嘛?”
守卫挤眉弄眼道:“理是这么个理,大家都懂,但每个来到万花城的人都猴急的很,虽然不能及时见到牡丹仙子,但只要能离得近一点,都是很兴奋的,您就别装了!”
守卫一副‘我看穿了’的表情,让萧月楼有些头疼。
但他毕竟不是守卫口中的那群人,他对牡丹仙子虽然好奇,却也没多么强烈。
最后,萧月楼还是拒绝了守卫,进了城中。
守卫有些傻眼。
这年头生意难做啊。
本来就很少有陌生人来万花城了,好不容易逮着一个,人家却一点也不着急。
守卫甚至有些怀疑萧月楼是不是真的要去牡丹阁。
瞥了眼手里厚厚的纸张,守卫有些发愁,眼瞅着上元之夜将近,也不知道今年的指标还能不能完成。
……
万花城内。
屋宇鳞次栉比,行人繁多。
一条主道旁,有数不清的小摊。
萧月楼站在十字岔道上,表情有些古怪。
他看到了一张小摊前围满了许多江湖人,这些人听着摊贩的声音,他们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脸上也浮现出红晕。
“诸位,你们一定对牡丹仙子面纱下的容貌觊觎已久,哎,您别脸红,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摊贩正唾沫横飞:“我虽然也没有见过牡丹仙子,但我一个在牡丹阁里打杂的堂弟曾偷偷告诉我,说那牡丹仙子身如幽幽山谷里的雪白兰花,从骨子里透出来一种疏离和寂寞。”
说到这里,摊贩也不禁心生摇曳,目泛流光,但很快回过神来,瞥了眼已经听得入神的一众江湖人,手飞快地在摊子上一抄,便拿起了几本小册。
分别是:《牡丹仙子背影集》、《牡丹仙子的喜穿衣物集》、《牡丹仙子爱吃食物集》。
摊贩挥舞着小册,道:“要想打动一个女人,那肯定是要对她的喜好了如指掌,我可以保证,这里面的内容都是我堂弟亲眼所见,亲口所述的,您瞧,不只有文字,还有图画。”
摊贩把那本背影集一展,其上果然有一婀娜多姿的背影。
不待江湖人们细看,摊贩已飞快地合上小册,这让一众江湖人本来瘙痒的心变得有些烦躁。
有个面色白皙的小哥忍不住道:“这小册……多少银子?”
终于谈价格了!
摊贩眉开眼笑,没有先出声,而是伸出了一根手指。
“十两?”
面白小哥有些咋舌,但还是掏起了银子。
摊贩摇头,道:“不是十两,是一百两一本!”
一百两一本?
江湖人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
这不是抢钱吗?
面白小哥也停止了掏银子的动作。
摊贩对于众人的惊色一点都不介意,道:“贵是贵了点,但有贵的道理。”
“什么道理?”
摊贩道:“牡丹仙子是谁?那可是江湖第一美人!这里面详细记载了她的喜好,整个万花城只此一家,而且为了不引起骚动,免得让我堂弟丢了差事,我可只制作了十套,卖完就没了!”
摊贩一脸得色,道:“换句话说,这可是限量版,您几位可得抓紧时间,手快有,手慢无哦!”
此话一出,面白小哥蓦地掏出三百两,飞快地抢走一套,那速度,生怕慢别人一步。
他这一动,其他人也纷纷出手。
很快,十套小册便被一扫而空。
这十个人买完就撤,好像生怕有人瞧见,眨眼间就消失在街道上。
然后萧月楼就看见摊贩收起银子,低身在板子下又掏出几本小册摆上,那小册与刚卖出去的一般无二!
摊贩一抬头就看到了萧月楼,他的脸色不由有些尴尬,挠了挠头,道:“您要不要也来一套?我刚忘了,我好像多制作了一套,你要的话,我可以便宜点。”
萧月楼当然没有要,他只是问了句:“你认识城门口的那名守卫吗?”
摊贩面色微红:“那是我爹。”
萧月楼一听,有些哭笑不得。
第二十六章:奇怪的少年
摊贩自然瞧见了萧月楼的表情,脸上没有丝毫尴尬,安然地坐在小摊旁,继续等待顾客。
萧月楼也没有再逗留,挪步在万花城内走动。
他当然没想到居然有人利用牡丹仙子之名就可以在这万花城内赚的盆满钵满。
制作一张路线图、一本小册的成本实在太低,却能卖出五两、百两银子的价钱。
这可比他们做杀手赚钱来的容易多了。
况且做杀手的代价可太大了,一不留神可能连命都搭进去。
如果可以重来的话,萧月楼说不定不会选择杀手这条路。
但也就是想想而已,毕竟生命只有一次,又哪有重来的机会。
……
萧月楼在城中转悠了一会儿,从路人相互闲谈的口中便得知了牡丹阁的所在。
走过几处拐角,便见到了牡丹阁。
其高有十几丈,约莫有十层,其宽有近三十丈,占地极大,黑瓦红墙,雕梁画栋,造型极其精美。
牡丹阁宽阔的大门敞开,缀有几盏红彤彤灯笼的屋檐下,两个妙龄女子身着翠绿色长裙,俏脸上略带微笑,守在大门两旁。
在大门不远处,正立着一道人影。
萧月楼一看到这道人影,他的眼中涌起了一丝兴趣。
这道人影一袭青衣,倔强地挺直着背,腰间别有一柄镶嵌有明珠的宝剑,正是萧月楼先前在万花城外遇到的那名傲气少年。
这少年一直站在大门外,不出声不走动,进出牡丹阁的江湖人都不免要看到他,脸上都带着轻视,不过都没有开口。
这种轻视的目光让少年的脸有些火辣辣的,但他还是没有动。
他站了很久。
萧月楼也在一处拐角边看了很久。
萧月楼忍不住在想,这少年为什么要一直站着?
他不是要去找有名气的剑客么?
他站在牡丹阁前,是不是因为有名气的剑客就在牡丹阁里?
那他为什么不直接进去?
当第一丝夜色来临的时候,少年还在站着,萧月楼却已不想再看了。
起码不想站在这拐角旁看。
因为这个时候,萧月楼已闻到了饭菜的香味。
他走进牡丹阁对面的一间酒楼,找到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几个菜,要了两壶酒。
酒菜很快就上来了,萧月楼就一边喝酒吃菜,一边继续瞧着那奇怪又倔强的少年。
这少年似已变成了一块磐石,丝毫不被人潮影响,仍挺直了背。
萧月楼越是瞧下去,眼里的兴趣便越浓。
来往的人很多,谁都免不了对这奇怪的少年多看两眼,但这少年的忍耐力也着实很强。
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单就是这份忍耐力已经和萧月楼有的一比。
萧月楼的眼里已只有这少年,夹菜的动作越来越慢。
酒楼里的客人开始多了起来。
人一多,气氛也就变得喧嚣起来。
萧月楼邻桌上一个白面汉子喝了几杯酒,脸色已变得一片赤红,说道:“嘿,我听说现今江湖中最有名的七位剑客这次居然来了四名。
上一次有数名这种顶尖剑客齐聚的盛况还得追溯到二十年前的武林盟主大会!
没想到这次的上元之夜竟如此火爆!”
“就是因为太火爆,方圆千里知道消息的江湖人能来的都来了,才让你我兄弟竟连这牡丹阁的大门都进不去。”接话的人是一个瘦削的汉子,言语中不无酸楚之意。
白面汉子叹道:“这有啥办法,谁让你我二人在江湖上没啥名气,听说牡丹阁这次有意让牡丹仙子摘下面纱,也不知那面纱下的真容该是何等动人,我可是魂牵梦萦了一年了!”
他话音一落,便有人接口道:“唉,谁不是呢。”
白面汉子转头望去,又有几人面带憾色,其中一人嗟叹道:“几位兄台,你们不孤独,我们也是啊,我可是想仙子那张脸有三年了。”
瘦削汉子闻言,脸现惊色,旋即倒满一碗酒,遥遥一举,道:“想不到大家都是一样的人,我杨万里敬大家一碗!”
那人哈哈一笑,也举杯道:“我花玉郎,也敬大家一碗!”
他话音一落,酒楼内的声音忽然就消失了。
瘦削汉子端碗的手有些发抖,面色尴尬,道:“你就是南七省名头最响的采花圣手玉面郎君花玉郎?”
花玉郎黯然摆手,道:“什么名头最响?不过是有点难以启齿的恶名声罢了,不过我已经有三年没有去惊扰那些大家闺秀了。”
花玉郎望了一眼牡丹阁,叹道:“都是因为这牡丹仙子,当年只望了我一眼,我便沉沦在她的眸子中,竟对那些待字闺中的少女再也没了兴趣。”
白面汉子忽然哈哈一笑,道:“采花贼就采花贼,还整个采花圣手这么高雅的名字。”
花玉郎微笑道:“兄台说的对。”
白面汉子道:“我生平最是唾弃采花贼,要搁平日里,我现在已经跟你动上手了,但今日么——”
他语声一顿,端起一碗酒,道:“今日大家同是天涯沦落人,我便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是善还是恶,我们一起喝酒,等这事结束了,谁要是再采花,或是为恶,我铁面无私赵公义第一个砍他!”
“原来是赵大侠,失敬失敬!”
立即有人举起酒碗遥遥一碰,豪饮而下。
花玉郎也喝下一碗,失落道:“你放心,这事一过,我打包票你找不到我。”
“……”
萧月楼虽然吃得慢,但耳边这么喧嚣,他吃到一半便再也吃不下去了。
这些人不管是大侠,还是采花贼,和他好像都扯不上关系。
牡丹阁前那奇怪的少年仍倔强的挺立着,萧月楼将目光从他身上收了回来,他已无心在这酒楼呆下去,抓起桌上吃剩的半只烧鸡和一壶酒,去柜台结了账就走出了酒楼。
……
少年已记不清自己站了多久了,也不记得有多少道怪异的目光从自己身上扫过。
他只记得自己站在这里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等牡丹阁内有名的剑客出来。
可是直到现在,一个佩剑的江湖人都没有出来过。
牡丹阁是什么地方,少年自然清楚。
他知道这里面有很多女人,听说都是美女。
他也知道有名的剑客都好美人,但他没想到这些剑客一进牡丹阁,直到现在都不出来。
这些人难道不知道外面正有一名少年剑客在等他们?
少年咬牙切齿地想着。
咕咕咕——
也就在这时,少年的鼻子不自觉地动了动,他闻到了一股香酥的味道,他的肚子立马便叫了起来。
第二十七章:黄云霄
到底是谁不怀好意在针对我?
这股诱人的味道离少年很近,似是有人故意为之。
少年忍住腹中饥饿,决心不扭头去看,集中精力,瞪着牡丹阁敞开的大门内。
不管这人是谁,他只希望这人赶紧离开。
可是他等了许久,那股香酥味道总在鼻间萦绕。
到底是谁在动摇我的心神?
少年咬着牙,扭过头去,就看到了一道淡粉色身影,他的两只手里分别拿着一壶酒和半只烧鸡,那香酥的味道正是这烧鸡散发出的。
“是你?”
少年认出了萧月楼,他皱着眉头,哼道:“你这个没有名气的剑客,离我远点。”
萧月楼道:“你在等人?”
少年的目光在烧鸡上一闪而过,不耐烦道:“你既然看出来了,为什么还不走?”
萧月楼没有走,用拿着烧鸡的手指勾住酒壶,空出的手撕下一块鸡肉,塞进嘴里,细细咀嚼着。
少年吞咽了口吐沫,怒目而视。
但萧月楼不管不顾,继续我行我素。
沧浪——
少年将剑拔出一半,恶狠狠地道:“你是不是要我赶你走?”
萧月楼吞下鸡肉,淡淡道:“你不会对我用剑的,因为我是个没有名气的剑客。”
少年恶狠狠的脸色忽然垮掉,剑也完全回到鞘中,他无奈道:“你到底想怎样?”
萧月楼道:“我看你已站了很久,应该很饿了,不妨去吃点东西再等。”
少年摇头道:“我不能离开,不然会错过我要等的人。”
萧月楼忽然将烧鸡扔了过来。
少年情不自禁地接过烧鸡,顿时那股香酥的味道更浓,让他食指大动。
但他竭力控制着,道:“我黄云霄不吃嗟来之食。”
说着就要扔回来。
萧月楼打断道:“这不是嗟来之食。”
“那是什么?”
萧月楼道:“我知道你要等的是谁,我还知道你等他们这么久,就是为了要和他们比剑,但你现在已饿了太久,损失了太多体力,他们却在牡丹阁内吃饱喝足,就算等会儿他们出来了,你要和他们比剑,但在这先天上你便已成了弱势。”
黄云霄眼神一凛,他觉得这个没有名气的剑客说的好像有几分道理,手上扔烧鸡的动作停了下来。
黄云霄道:“但这不足以成为你送我烧鸡的理由。”
黄云霄的神色很认真,也很较真。
萧月楼看着他,就像看到了年轻的自己。
萧月楼道:“你也知道我是一名剑客,但我却没有你这样的勇气去和人比剑,我很佩服你,我也很期待你和你要等的那些人的一战,但我更不想你在先天上便处于弱势,所以——”
“所以你只会是一个没有名气的剑客。”黄云霄出声打断,他的声音已变得柔和,脸色也不再恶狠狠的。
他撕下一块烧鸡,飞快地塞进嘴里。
味道还不错,又香又脆!
黄云霄眼睛一亮,嚼了几下便吞入腹中。
他就站在牡丹阁的大门前,狼吞虎咽起来。
那两个妙龄女子正在看着他不雅的吃相,都在抿唇无声地微笑。
黄云霄一边盯着大门,一边吃烧鸡,不理会那两个女子的笑容,腮帮子鼓鼓的,含糊不清地道:“谢谢你。”
萧月楼道:“要不要来点酒?”
黄云霄摇头,咽下鸡肉,道:“你这人刚还有几分见识,怎地这会儿却又糊涂起来?战前饮酒,可是大忌!”
萧月楼道:“那可不一定,有时候酒反而能让人精神旺盛,出剑威力更上一层楼。”
黄云霄一脸不信:“谁说的?”
萧月楼道:“我。”
嘁——
黄云霄嘘声道:“你以为这很有道理?”
萧月楼不置可否。
黄云霄道:“你看你自己都不知道有没有道理,但你却相信自己说的话,你多大了?”
萧月楼望了眼夜空,想了想,道:“二十五六吧。”
黄云霄道:“这么大了?一看你就是在茫然地活着,只是一味地相信自己,也不管所言有没道理,也一定不管自己所做是否对错,难怪你这么一把年纪了还是个无名剑客。”
萧月楼听完,脸色虽没什么变化,却已不知该怎样开口了。
他万万没想到,这样一个少年的话居然将他难住了。
萧月楼是一个杀手,还是当今江湖上最了不起的杀手。
杀人就是他唯一要做的事。
杀手杀人分对错吗?
杀手杀人有对错吗?
他好像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只要有任务,有足够的酬金,他就去做了。
萧月楼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他只有笑,无奈地笑。
这时,黄云霄已将半只烧鸡吃完,又将沾满了油的手指伸进嘴里嘬了两口,这才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
黄云霄道:“其实我是一个很爱干净的人,但现在……”
他的话音已弱了下去。
萧月楼道:“现在你是事急从权,没有时间去清洗,我能理解。”
黄云霄转过头望着萧月楼,神色有些感激,道:“你虽然是个无名剑客,但你挺会说话的,谢谢你的理解。”
萧月楼没有说话,他只是冲着牡丹阁的大门挑了挑眉。
黄云霄会意,回头望去,蓦地神色一整,昂首挺胸。
只见大门内忽然走出来一个人,这个人的手里正握着一把剑。
这是个剑客!
这是个从牡丹阁内走出来的剑客!
这个人挺拔如苍松,面沉如水,眼里闪烁着精光,他握剑的手指纤长而有力,他手中的那柄剑的剑柄处系着殷红的丝带,剑鞘上雕刻有浮云般的纹影。
黄云霄没有见过这个人,但一看到那殷红丝带和那云纹,便已知道了这个人的身份。
云纹剑客——李秋柏!
当今江湖中最负盛名的七大剑客之一!
黄云霄目中已充满了热切,他那挺直的身体已因为激动而发抖。
“这——这是李剑侠!”
“我等此次来这万花城虽没见到牡丹仙子,却能得见李剑侠真容,此回已无憾啦!”
“李剑侠,您——您好!”
长街上人潮汹涌,已有不少人认出李秋柏,不由惊呼出声,有的人甚至忍不住打起了招呼。
李秋柏望着这些人热切的目光,微微点头示意,然后将目光落在黄云霄的身上。
“我刚听人谈起牡丹阁外有个少年一直如一尊磐石一样守着,那个人就是你?”
李秋柏的声音很有威严,森冷的就像一柄散发着锐意的剑。
黄云霄克制着内心的激动,道:“正是晚辈。”
李秋柏道:“你在等谁?”
黄云霄道:“我在等前辈,还有牡丹阁内另外的三名顶尖剑客!”
李秋柏神色微异,看着这个陌生的少年,瞧见他手上正紧握的那柄镶嵌有几粒明珠的剑,心里已有了几分了然。
李秋柏的语声忽然更加寒冷起来:“你不只想与我比剑,还想与另外三位兄台比剑?你的胆子倒是不小。”
此话一出,黄云霄只觉遍体生寒,如坠冰窖!
……
第二十八章:三剑之约
围观的人群已听出这个陌生的少年居然是来挑战的!
而且挑战的对象居然是当今江湖中最顶尖的几名剑客!
此时李秋柏浑身正散发出一股迫人的气势。
一名顶尖剑客散发气势,便如一柄出鞘的寒锋,那股冰冷寒意就像终年积雪的山巅,围观的人甚至已不敢抬头直视李秋柏。
生怕这股寒意从他们的眼睛刺进去。
这少年首当其冲,握剑的指节已经发白,显然是在极力忍受,但他的背仍倔强地挺直着,就像一杆精钢长枪,宁折不弯!
没有人会觉得这少年有实力能挑战李秋柏。
他们的眼里已升起了浓浓的嘲弄之色。
但他们却没有出声讥讽。
他们也是江湖人,也是在江湖中挣扎求存的一份子,崇尚武艺,热爱自由。
他们腰配弯刀,手捏长剑,却不敢对着这位顶尖剑客说出挑战那样的话,他们甚至都不敢有这样的念头!
但这少年却敢!
只这一点,这些人的心里已对这少年有了丝敬佩。
一个人若可以能人所不能,便值得备受尊崇。
一个人若可以敢人所不敢,便应该被人敬佩!
黄云霄并不知道已经有人开始佩服起他来,他一直在和李秋柏的身影做斗争。
在他的眼里,李秋柏此刻整个人就是一把出鞘的剑,而且是经过千锤百炼,受过鲜血的洗礼,散发着夺目光芒的一柄剑!
这样一柄剑只给了他一种感觉:不可战胜!
仿佛它已是天下兵器之王!
除了它,所有武器都得低头,包括他们的主人!
仿佛只要它蔑视一眼,所有武器都得颤栗,包括他们的主人!
而李秋柏正在蔑视黄云霄。
黄云霄的剑还在鞘中,似已感受到了来自李秋柏的压力,在不住地颤栗。
那是黄云霄的手在发抖。
黄云霄的身体也在发抖。
这一霎,他甚至差点忍不住跪下。
但他咬着牙,竭力让自己挺立着。
为了手中的剑,为了出名,他绝不能跪!
但来自李秋柏的压力已越来越大,他的背已经快要承受不住了。
怎么办?感觉自己要跪了!
李秋柏的气势就像一尊庞大的山岳,压的黄云霄快喘不过气来,他的眼中已升起一丝绝望。
可是一想到自己还没出剑,就已经要臣服了,黄云霄的心中蓦地生出一股不甘之意。
不甘心啊!
黄云霄紧闭的嘴唇扯出一丝苦笑。
突然,他的手已搭上了剑柄。
李秋柏的眼神忽然有些讶异。
沧浪——
李秋柏看到这少年居然拔出了手中剑!
他居然能在自己的剑势下拔出剑来!
李秋柏的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他已经不记得有多少个日夜没见到有人敢在他的剑势下拔出剑了。
李秋柏这一笑,那股剑势便隐入体内。
围观的人也立时感觉身体一轻,看向李秋柏的目光彷如敬若神明!
黄云霄也感觉到压力消失了,他急促地喘息着,他的后背已经完全湿透。
李秋柏道:“你已有资格跟我比剑了。”
此言一出,人群已爆发出一片惊呼声。
黄云霄还在喘息。
李秋柏道:“和我比剑的人不可无名,你叫什么名字?”
“黄云霄。”
黄云霄终于平复了下来,他昂首挺胸,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围观的人群目光已落在黄云霄的身上,他们知道,今夜过后,黄云霄这三个字就会在江湖上响起。
李秋柏看了一眼黄云霄那剑上的明珠,道:“你有三次出剑的机会,我若移动半步,就算我输。”
顶尖剑客一出剑便分胜负,这少年居然能有三次出剑的机会!
人群又是爆发出惊呼。
黄云霄愣了一下,道:“你——你不出剑?”
李秋柏傲然道:“以你现在的实力,我若出剑,你就会死。”
黄云霄想起先前的那股压力,丝毫不怀疑李秋柏的话。
他一手持剑,一手掐剑诀,道:“你不出剑,我就已占了天大便宜,你还不移动,那我便不用内力!”
这少年倒有颗讲公平的心。
李秋柏道:“你最好是尽快出剑,别误了我去喝酒的时辰。”
“看剑!”
黄云霄轻喝一声,已刺出第一剑!
没有内力的加持,仅依靠身体的力量,这一剑仍很快,剑尖直指李秋柏左肩。
当——
李秋柏右手抬起,屈指一弹,虽是后发,却是先至,在长剑离左肩还有七分距离时,便已击中剑身。
剑身剧烈震颤,令黄云霄虎口有些发麻。
这第一剑,便轻而易举地被破解了。
萧月楼看完这一剑,摇了摇头。
“再来!”
李秋柏轻喝一声。
黄云霄再次持剑,依然捏着剑诀,刺出第二剑!
此时他距离李秋柏不足半丈距离,这一剑刺的更快,直指李秋柏左眼。
眼睛是人体接触事物最直接的器官,一旦被突袭,就会不由自主地眨眼,然后躲闪。
这就是黄云霄这一剑的目的。
但他失算了,李秋柏根本就没有眨眼,目视这一剑刺来,他只是两指轻轻一夹,便已夹住剑身,那剑尖离他的左眼只有三分的距离,却再也无法寸进!
既然刺不过去,那便拔剑,可黄云霄怎么也拔不出来,李秋柏的双指就像一块有着极强吸力的磁铁!
蓦地,李秋柏双指一分,黄云霄只觉剑上一轻,人已不由自主地倒退出去。
噔噔噔……
一连倒退七步,差点跌倒在地!
这时,围观的人已看出来问题。
这少年出剑太过中正,从一出剑,目的便已暴露,莫说三剑,就是三十剑,三百剑,也不可能逼得李秋柏躲闪半步!
黄云霄的目光黯淡,握剑的手已垂了下去。
李秋柏道:“你还有一剑。”
沧浪——
黄云霄收剑回鞘,木然道:“不用了,我已败了。”
这一刻,黄云霄的身子忽然矮了一截,他的背再也挺不直了。
他脸上的傲气也彻底消失,只剩一脸的颓废。
李秋柏的神色忽然冷峻起来,道:“你要放弃这一剑?”
黄云霄闭上眼,沉沉点了点头。
李秋柏道:“你知不知道我的承诺?”
黄云霄道:“我知道,但我已没有信心出第三剑来迫使你躲闪。”
李秋柏语声更冷:“这我不管,既然我承诺过,这三剑便一剑不能少。”
话音一落,围观的人忽然觉得此地变得阴冷起来。
他们这才想起,李秋柏李剑侠有一个怪癖,那就是从不轻易许诺,但却一诺千金,从来是说一不二!
说是三剑,那便必须出满三剑!
围观的人群看着黄云霄,他们的目中已充满了怜悯。
对于一个剑客来说,刺出明知必败的一剑,等于是将自己作为剑客的尊严丢在了地上!
可是黄云霄若不刺出这一剑,那便等于李秋柏不重承诺。
他们已不敢想象李秋柏震怒的样子。
这个中道理,黄云霄自然也已清楚。
可他该如何?
第二十九章:心如死灰
黄云霄没得选择。
他只有出剑。
手掐剑诀,刺出明知必败的一剑。
这一霎,他已把自己作为剑客的尊严踩在了脚下。
扬言比剑时的傲气豪情已成飞灰。
他没有看向对手,目光一直在自己刺出的这一剑上。
剑很快,眨眼间就到了李秋柏的面前,但他却不知这一剑要落在何处。
是对手的眼帘?
是对手的咽喉?
还是对手的胸膛?
黄云霄根本不知该刺哪里能让李秋柏躲闪半步,所以他这一剑虽快,却飘忽不定。
李秋柏冷漠着,抬起手,两指并起,在剑身三分之一处只轻轻一弹。
出手虽轻,一接触剑身,便有巨力出现。
咔——
长剑从受力之处折断。
当——
断剑落地,伴随着黄云霄失魂落魄的声音:“啊——我的剑!”
作为一个剑客,剑就是他最好的朋友。
现在这个朋友却已不再完整。
黄云霄跪倒在地,拾起断剑,已经热泪盈眶。
李秋柏冷冷道:“三剑已过,现在你是否还要继续比剑?”
黄云霄轻抚断剑,已悲伤的说不出话。
李秋柏看着他,瞳孔微动,不久前,这个少年还傲气十足,但现在已经全无斗志。
想了想,李秋柏终是没有开口,转身进了牡丹阁。
他一走,围观的人群也已散去。
此时,夜色已深。
天空那轮明月正洒下皎洁的光辉,正照在跪着的黄云霄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刻,也许是一个时辰,黄云霄终于站了起来,他还是一脸悲戚,眼中也没有光彩,只有一片黯淡。
他摇摇晃晃地转过身,就看到萧月楼正对月饮酒。
圆月之下,萧月楼长身而立,高举酒壶,微微倾斜,银白色酒液就像一股涓涓细流从壶口流出,流进了他的嘴里。
“你还没走?”
黄云霄本想说‘你这个无名剑客’,但话到嘴边却已经改口。
他现在岂非也是一个无名剑客,不,甚至连剑客都不是,因为他的剑都已经断了。
他现在就是一个无名的人!
萧月楼不再喝酒,转头望了过来,道:“我为什么要走?”
黄云霄道:“我已经彻底败了,你也看够了笑话,为什么还不走?”
萧月楼淡淡道:“我若走了,江湖上岂非就要少了一个绝顶剑客?”
黄云霄道:“这里只有一个剑客,就是你。”
说这话的时候,黄云霄的手用力地捏着断剑,鲜血便从他的手心流了出来。
萧月楼道:“但那个绝顶剑客却是你。”
哈哈哈——
黄云霄在长笑,笑声中只有凄苦之意。
这凄苦之意甚至感染到那牡丹阁门前立着的两位妙龄女子,她俩也不禁伸手擦拭着眼睛。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一个笑话?”
“一个连剑都断了的人,在你的口中居然是绝顶剑客……”
“我看你不只是一个无名剑客,甚至是一个胡言乱语的傻子!”
黄云霄一边笑,一边道。
萧月楼道:“你可知一块玄铁,一块精钢,是如何成为剑的?”
黄云霄已不愿接话。
萧月楼道:“它们在炙热的熔炉里历经百次,千次,甚至是万次的浇铸熔炼才有可能成为剑坯,再辅以日精月华和精心淬炼,这期间不知要断裂多少次,才会成为一柄剑。”
黄云霄静静地听着。
萧月楼道:“而你现在不过才失败一次,你的剑也不过才断裂一次,你就已经放弃了,你真的懂什么是剑客吗?你又把剑当做了什么?”
黄云霄默不作声,但他的目中已开始有了光芒。
萧月楼道:“断剑可以重铸,你为什么不可以重新成为剑客?”
黄云霄忍不住道:“可是我已经是一个失败者,先前那些围观的人已经知道这个事实。”
萧月楼冷然道:“他们是谁?和你又有什么干系?你又为什么要管他们?至于事实?哼——”
萧月楼哂笑一声:“江湖波云诡谲,向来以实力著称,当你实力凌驾于他们之上,谁还敢记得今夜之事?”
此时的萧月楼目光邪魅,神色张扬,浑身散发出一股高深莫测之意。
黄云霄忍不住眯眼,有些不敢直视萧月楼。
他只觉此时的萧月楼像一座立于云端间的孤峰,缥缈,高绝,不可捉摸。
黄云霄内心不禁生出一个想法:这真的只是一个无名剑客?
萧月楼的话像在他心中打开了一扇门。
这扇门里,有一个让他陌生的,崭新的世界!
……
黄云霄默默收起剑,转身就走,临走之时,他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你真的是一个无名剑客?”
他没有得到回答。
因为萧月楼已经不见了。
萧月楼就像凭空消失了。
以至于黄云霄回头的时候,只看到那两个妙龄女子眼中满是惊骇。
他绝不是无名剑客!
黄云霄心中满是激动,大踏步离去。
……
萧月楼究竟去哪儿了?
他正站在一处房顶上,目送着黄云霄消失在万花城。
他当然没想过黄云霄会成为一名绝顶剑客,他只是不希望这个少年就此心如死灰。
毕竟,这少年与他年轻时太像了。
一样的倔强,一样的执着!
唯一的区别就是,这少年迎来失败的时间太早了,而他,至今未曾失败过!
……
黄云霄已经离开万花城很久了,萧月楼仍然立于房顶之上。
明月在他头顶,星辰在他后背,他双手背负于后,鹰隼般的目光在长街上的行人身上扫过。
萧月楼已盯了很久,他在找一个人。
街上人潮汹涌,却没有他熟悉的那道身影。
云菲菲已经离开他有一天一夜了。
此时已是上元之夜前夕,这个女人现在在哪里呢?
还有幽魂,白狼,他们是否已经和云菲菲一起开始行动了?
他们的任务到底是什么?
什么样的任务需要三名杀手出动?
这万花城里高手众多,已知的就有四名顶尖剑客,他们出手会不会闹出动静,从而陷入危局?
萧月楼的心有些乱。
再望了一眼人潮,萧月楼身形一闪,从房顶上消失。
下一瞬,萧月楼已成为了人潮中的一员,随着人潮而缓慢移动,来到了长街正中间的十字岔口,站立在一根石柱旁,趁着行人不注意,他的手在石柱上竖着轻轻一抓,出现了三道划痕,就像一株三叶草。
这是一个记号,也是天涯海阁里的杀手之间联络的暗号!
做完这个记号,萧月楼从人潮中退了出去,去了一间客栈。
……
第三十章:云菲菲失踪
正月十五,上元节!
天还没亮。
昌平客栈二楼中一扇窗户悄然开启。
萧月楼从窗户望向长街,街上还没有行人。
然后他的人就从窗户飘了出去,如羽毛一样轻飘飘地落在了街上。
脚一落地,就向昨晚留下记号的十字岔口走去。
萧月楼很快就来到了那根石柱旁。
上面赫然有两个几乎同样的三叶草记号!
其中一个记号是倾斜的,那代表叶子的三道划痕是倾斜着的,倾斜的方向指向了一条岔道,那是西街。
萧月楼当即动身往西街走去。
昨天在万花城的一顿转悠,让他清楚地记下了城内的地形。
西街两旁的房屋有些破旧,而且越往西便越偏僻。
萧月楼脚步不停,一直往前,几乎每隔一里路就会有一道三叶草记号。
天光已经大亮,萧月楼已经发现了七个三叶草记号。
道路已越来越窄,在前面十丈处有个拐角,在那里也有一道三叶草记号,这道记号有些不同,它没有指出方向,而是竖着的。
萧月楼皱着眉头来到拐角,抬头往上看,上面只有光秃秃的岩石,这上面当然没有他要找的人。
忽然,萧月楼背贴靠在了拐角。
哒哒哒——
一阵脚步声传来。
一道身影走出拐角,就看到了萧月楼。
萧月楼的瞳孔微缩,这个人竟然是昨天那个摊贩!
摊贩先是一惊,蓦地眉开眼笑起来,道:“是您!”
萧月楼淡淡点头。
摊贩道:“这么早,您来这里有事吗?”
萧月楼没有出声。
摊贩的眼睛忽然望向萧月楼的一侧。
萧月楼扭头便发现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三叶草记号上。
摊贩忽然道:“您是不是顺着这奇怪的划痕找过来的?”
这个摊贩突然提起记号,萧月楼只有点头。
摊贩笑道:“这是一个人叮嘱我留下的。”
一个人?
萧月楼的心已沉了下去。
萧月楼问道:“这个人在哪儿?”
摊贩答非所问:“您先不用着急,这个人曾说,循着这个记号找来的人会给我一笔银子,这种话我是不太相信的,但我毕竟是个愿意投资的人,您会给吗?”
摊贩的手上已多了一张一千两的银票。
他仔细用手摩擦了一下银票,眼里的笑意更浓。
“您出手真大方,以后若再遇到这种事,我一定也会投资的。”
说完,摊贩走在前面带路。
这是一条往回走的路。
萧月楼的心已开始有些急切。
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个人会是幽魂,白狼,云菲菲中的哪一个?
不管他是谁,他们的行动必定不顺利,甚至可能失败了,不然也不会将联络的暗号交给一个摊贩。
一路疾走,很快又回到了十字岔口,街上已有了很多行人。
摊贩的脚步已慢了下来,与认识的人打着招呼,这让萧月楼心中焦急。
好不容易穿过人群,来到东街,行人开始减少。
萧月楼低声催促道:“可否走快一点。”
摊贩摇头道:“不能,这城里的人都认识我,我若是走的太快,将他们视而不见,一定会令人起疑,这对您,对那个人都未必是件好事。”
萧月楼只好耐起性子跟在他身后。
两人又走了快一个时辰,来到了一处山上。
成片的参天大树将阳光遮挡在外,一条幽静的小道一路蜿蜒向上。
摊贩一踏上这条小道便停了下来,道:“到了这儿,我的任务便已完成了,接下来您只需要往前走,就能见到那个人。”
说完,他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从怀里掏出那张银票,嘴上轻哼着一支无名小曲。
萧月楼目送着摊贩的身影消失,他没有选择动手。
那个人既然能将联络暗号交给这摊贩,便说明对这摊贩很信任。
现在,他要看看那个人到底是谁!
遮天蔽日的大树上忽然落下一片叶子,这叶子飘摇着落地时,萧月楼已来到了小道的尽头。
入眼的是二十七级石梯,石梯之上是一座破庙。
破庙的门是关闭着的,旁边的窗棂腐朽不堪,露出一个裂口。
萧月楼便从这裂口处无声无息地穿了进去,然后他就看到了幽魂。
破庙里蛛网成片,一座掉漆的佛像下,幽魂靠坐在那里。
幽魂脸色苍白,嘴唇也毫无血色,一脸的疲惫,他的断剑安静地躺在左腿边,他的一条左臂赫然没有了,左肩处包裹着纱布。
萧月楼眼睛微眯,疾步走了过去。
幽魂一直紧闭着的眼睛忽然睁开,眼球满是血丝。
幽魂低声道:“你来了!”
萧月楼没有说话,上前去查看幽魂的伤势。
幽魂道:“我们失败了。”
萧月楼道:“我看得出,云菲菲和白狼怎么没和你一起?”
幽魂目中涌出一丝痛苦,道:“白狼死了,整颗头颅被一剑斩掉,我的剑也在那一战中断裂,若不是魅姬,我不一定能逃出来,但她——”
萧月楼道:“她没有逃出来?”
幽魂道:“那个年轻人太强大了,浑身散发出骇人的暴虐气息,剑术神出鬼没,趁他剑斩白狼时,我和魅姬一同冲了出来。
但那时我们两人都受了伤,便分开逃走,并约定用暗号联络,可是一直到昨天,小六都没在城里发现我们的暗号,小六就是带你来的那个人,你没有杀他吧?”
萧月楼摇了摇头,道:“你继续说。”
幽魂道:“直到昨晚,小六终于发现了暗号,便也留下了暗号,没想到等来的居然是你,那魅姬她——她说不定已经——”
幽魂的话虽没有说完,但萧月楼明白他的意思。
难道那个残忍起来心如蛇蝎,温柔起来却妩媚动人的女人真的已经……
萧月楼不愿去想,问道:“你们这次的目标是谁?”
幽魂道:“我不能说。”
幽魂的神情有些复杂,他十分清楚萧月楼的意思。
在天涯海阁里的杀手中,他是最了解萧月楼的,他知道萧月楼已准备插手这个任务。
慕云霄曾明确规定杀手间不能私自透露任务内容,所以他不能说。
但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另外一个原因则是他不愿萧月楼涉险。
那个嗜血的年轻人实在是太强了,现在回忆起来,幽魂的眼中仍有惧色。
萧月楼虽然已是天字一号杀手,但幽魂不认为萧月楼会是那个年轻人的对手,更何况那年轻人身边还有个一直未出手的中年人。
萧月楼沉静道:“你就算不说,我也大概能猜到一点。”
幽魂愕然道:“哪一点?”
萧月楼道:“我虽然不知道你们的目标是谁,但他一定在牡丹阁里。”
幽魂苦笑道:“果然瞒不过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