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高飞不在洛阳
江湖人快意恩仇惯了，说笑起来免不了声音很大，因为那样看起来很有气势，喝起酒来也是用大碗或直接用酒坛，吃起肉来也是一大口一大口的，因为那样看起来很豪爽。
所以，你若见到一个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大声说笑的人，便可以知道这个人一定是个混江湖的人。
现在，锦绣客栈里此起彼伏的说笑声就像海里的浪花声，其中犹以主栋为最。
主栋里暂住着的这几十名江湖人中，名声最低的也是平日里被尊称为豪侠的江湖人。
在江湖中，名声越响，说话的声音自然也就越大。
所以主栋里的喧闹声简直宛如雷鸣。
守着柜台的小厮已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强迫自己不去听这嘈杂的声音。
可是，他并不能完全将声音隔绝，还是有声音在震痛着他的耳膜。
小厮低着头，脸上满是不耐烦。
他本来并不明白老板为什么要将这么多江湖人安置在客栈里，可当这些江湖人掏出大把的银票之后，他便明白了。
老板这是富贵险中求啊！
但，要把这群江湖人伺候好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们的胃口极好，吃菜贼快，厨房里根本忙不过来。
他们的酒量也好，客栈的酒窖在一天前就被喝空了，今夜还是借的其他客栈里的。
尤其是他们的声音，实在太吵人了。
如果不是老板临时涨了银钱，小厮是绝对不愿意守着这群江湖人的。
小厮正在胡思乱想着，忽然他发现，屋里好像没有声音了，一点也没有了！
难道我聋了？
我竟被这群江湖人给吵的耳朵失聪了？
小厮有些悲愤，抬起头来时，才发现不是自己聋了，而是这群江湖人已停止了说话。
大厅很大，坐有五十六名江湖人。
现在，他们就像被定格住了。
有的人手里还端着酒碗，刚举到空中，就不动了。
有的人嘴里正塞满了鸡肉，现在已忘记了咀嚼。
有的人正在大笑，可他的笑容已僵住了。
小厮发现，这里的所有人都大睁着眼睛，眼睛满是惊色，正盯着同一个方向。
那是大门的方向！
小厮不由从柜台后踮着脚望向大门，却见原本紧闭的大门不知何时已经打开了，门前正站着一个人。
不，那应该是一柄剑！
小厮觉得，这个人就像一柄出鞘的剑一样，锋芒毕露！
他身长七尺，挺拔如松，神色冷漠，身上那件披风就像鲜血一样在迎风招展。
几乎是刹那间，小厮只觉手脚冰凉无比。
他赫然发现，与这个人相比，刚才这些喧闹的江湖人看起来要好相处的多。
至少他们除了声音大点之外，并没有让小厮有一种恐惧感。
而站在大门前的这个人便给小厮带来了一种恐惧！
小厮身体微颤，缩到了柜台底下，面对这个人，他实在没有勇气堆起笑脸去迎接！
萧月楼仍站在门前，静静地看着大厅里这群呆愣着的江湖人，这其中有几张他所熟悉的面孔。
紫光剑徐来，青翎剑吴海，细雨刀柳绿，红缨枪段如龙，大铁锤聂峰等人竟也在这里！
毕竟是曾有过一面之缘的人，萧月楼对着他们挤出了一丝笑意。
霎时，也不知是谁忽然吼了一声：“萧月楼！”
立刻，除了徐来等人，其他人竟皆警惕起来。
他们从没有见过萧月楼，但一见到这身打扮，以及感受到这个人身上所蛰伏的那股气势，便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个人就是萧月楼！
他们曾想过无数次第一次见到萧月楼时会是什么情况，但谁都没有料到，居然是萧月楼主动找上门来！
铿铿锵锵……
沧浪沧浪……
刹那间，几乎所有人都已抄起了自己的兵器，纷纷站起身来，对着萧月楼怒目而视。
有人怒道：“好你个萧月楼，居然主动送上门来，这次看你还能躲到哪儿去！”
徐来皱了皱眉，觉得这人情急之下说话实在没有脑子，萧月楼从来没有躲过，甚至大家这次能齐聚洛阳，也都是因为萧月楼主动放出消息来。
但他也并没出口打断，他也想看看萧月楼为何会主动找上门来。
萧月楼并未理会这人，大踏步走进大厅，立时，所有的江湖人纷纷散开一条道来，手里的兵器直指萧月楼，但却不敢轻举妄动。
尽管己方人数极多，对上萧月楼应该极有胜算，但他们却一点也没有主动出击的意思。
这只因为紫光剑与青翎剑两位剑侠事先已经招呼过他们，在案情的真相没有水落石出之前，谁也不得先对萧月楼出手！
然后他们就发现萧月楼的身后居然还跟着几个人，两个男人，三个女人！
江湖人们不由有些生气，又有些想笑。
气的是萧月楼带着这几个人显然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
想笑的却是都只觉自己想歪了，毕竟自己等人的目标从来都只是萧月楼！
面对这么多的江湖人，云菲菲等人都是有些身体发凉，不敢直视他们。
萧月楼这时已走到柜台前，望着瑟缩在柜台下方的小厮，道：“请问，高飞在哪里？”
小厮绝想不到这个给他带来恐惧感的人竟然温言询问，一时有些诧异，忘了回答。
萧月楼便又耐心的问了一遍。
尽管他对于找到高飞已经急不可耐，但他还是强迫自己要耐心一点。
只因他生怕高飞不在这里。
但——高飞真的不在这里！
不在这家锦绣客栈，也不在这座城里！
小厮告诉他，高飞已经走了，约莫一个月前走的！
顿时，萧月楼只觉自己的身体有些发软。
他最害怕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高飞不在这里，那便意味着案情的真相再也不会水落石出了！
大厅里的江湖人一直密切注意着萧月楼，这会儿显然也明白了萧月楼要找的人就是高飞。
高飞既已不在，那便意味着他们已无须去了解所谓的真相了。
现在，他们已开始在想怎么杀死萧月楼了！
数十人交换着眼神，都在催促着对方先出手。
紫光剑徐来摇了摇头，心情有些沉重。
大厅内，忽然安静地就像一潭死水！
云菲菲等三女已咬紧了嘴唇，她们不傻，从这些江湖人的神色中已能猜测到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
恰在此时，小厮忽然惊呼一声。
他的惊呼声惊动了这群江湖人，纷纷看了过来。
小厮一拍脑袋，道：“我差点忘了，那位高先生留下了一封信，指名是要给你的！”
小厮已自先前知道了萧月楼的名字，这会儿想起信的事情来，立刻道了句：“请稍等，我这就去拿！”
说完，小厮便飞快地跑进后堂。
大厅里，一众江湖人面面相觑，不知道现在该不该动手。
紫光剑徐来朗声道：“我们既已等了几个月了，不妨再等等，看看这位侠盗的信里有什么内容！”
很快，小厮就已气喘吁吁地奔了回来，手上高举着一封信，人刚跨过门槛时，萧月楼便抬手一招，那封信便从小厮的手里脱离，飞向萧月楼。
这只是萧月楼急切之下的一次出手，却已教一众江湖人大皱眉头。
这是……隔空取物？
萧月楼对于内力的运用竟已醇熟到这种地步了？
哗——
萧月楼已撕开信封，取出了里面的信纸，眼睛在信纸上一扫，不由长长呼出一口气，然后他忽然手一反，屈指一弹，这张薄薄的信纸便飞射向了紫光剑徐来。
“你把内容念给他们听听。”
徐来接住信纸，看了一眼内容，不由身体一松，眼中已有了丝笑意。
“写的什么啊？快念给我们听听！”
“是啊，徐剑侠，你就别再端着了，快念吧，大伙儿都急死了！”
徐来笑了笑，深深呼吸一口，开始念起信纸上的内容来。
第六十九章：侠盗高飞（一）
“某深知情势严峻，仅靠某一人之力恐无法为君解围。
遂，前去寻一人，此人必会成为君之臂助！
七月初一，某必定回返。
望君勿要挂怀，心忧！”
徐来已念完信纸上的内容。
大厅里的江湖人俱已听的很清楚。
每个人的眉头都已皱了起来。
听这高飞的意思，是要大家再等些时日？
现在是六月十九，距离七月初一可是还有十天啊！
这十天一定会是一种煎熬，因为萧月楼已经在这座城里，谁也无法保证自己能等下去。
徐来深深看了萧月楼一眼，忽然道：“诸君以为如何？”
“徐剑侠又是什么打算呢？”
“徐某认为我等不如就再等上十天，十天并不长，很快就会过去。”
“可是徐剑侠，你能保证其他人真的愿意等这十天吗？”
“我不能保证，但萧月楼就在这里，他们如不愿等，随时可以出手，只是这样的行为会显得没有气量，有失侠义之风！”
“好，姑且大家都愿意等，如果七月初一高飞没有出现，我等难道还要继续等下去？”
徐来已沉默，他回答不上来。
萧月楼接口道：“真到了那时，你们已不必再等。”
不必再等的意思就是可以放手一搏，无所顾忌！
此言一出，所有江湖人瞬间安静了下来，每个人都眯着眼睛看着萧月楼，眼神里带有几丝惊色。
他们并不理解为何萧月楼竟能如此冷静。
每个人都知道萧月楼从进了这座城后就绝没有活下来的机会——如果在近三百名江湖侠客的包围之中，萧月楼还能安然无恙，那只能说明他们太无能！
既然萧月楼的结局已经注定，那他为何还能如此冷静地面对生死？
人不是应该害怕死亡吗？
萧月楼没有再同这些江湖人多说，而是问了小厮一句：“可还有空房？”
“有的，在月华阁顶层还有几间空房。”
锦绣客栈是连排客栈，共有四栋，月华阁是最左边的一栋。
在小厮的带领下，萧月楼等人便在月华阁五楼的几个房间里住下了。
此时，四栋楼里的江湖人俱已被惊动了。
每个人都已知道了萧月楼就已住在了锦绣客栈里。
初闻这个讯息时，每个人的脸上都已写满了惊容。
有脾气火爆的，已经抄起武器就要冲上去，但却被其他人拦了下来。
有人解释：“萧月楼已经在这里了，就算是他长有三对翅膀也绝没可能逃出去，我等就再等等，如果谁不愿等，想冲上去，不妨先去想一想无瑕剑、凌风剑、惊风刀等大侠的下场，如果你认为自己的实力比故去的这几位还要强，现在就可以去找萧月楼！”
此言一出，脾气火爆的江湖人便已偃旗息鼓，颓然地坐了回去。
比无瑕剑等人的实力还要强？
在座的人中没一个有这样的自信！
有人难以理解：“你们为何会愿意给这个杀人凶手机会？难道你们已不愿为通州城里枉死的那些人报仇？”
“我们的目的自然是为那些死者报仇，可除此之外，我们还是大侠，我们不应该只有正义的手段，还应有真正的侠义心肠！”
“什么是侠义心肠？自然是行事光明磊落，无愧于心，既然要萧月楼死，便要他死的心甘情愿！”
“也只有如此，方才是真正的侠义之道！”
说到侠义，每个人的眼睛都已亮了起来。
在江湖上行走的人，又有哪个不是为了‘侠义’二字呢？
月华阁，五楼，一间房里。
萧月楼可没有心情去管楼下那群江湖人到底在想什么，他现在正在思索。
高飞到底去了哪里？
他要找的人又是谁？
谁又是高飞口中那个可以帮助萧月楼的人？
萧月楼注定是想不到这些问题的答案的。
月光透过窗子照射进来，萧月楼站在清冷的月光下，思绪有些紊乱。
……
……
高飞既然不在洛阳，那他到底在哪儿呢？
天下之大，萧月楼根本想不出高飞会在哪里。
他也绝想不到高飞在这段时间里竟然回到了通州城！
高飞不只回到了通州城，还从通州城里带上了一个人赶往洛阳！
他走的是水路！
毫无疑问，这是一条最近的路。
所以他才能在一个月之间往返于通州城。
这当然还得益于他乘的是最快的船！
临近青州境，到了凉苏江的源头，高飞便只有弃船，转而用一匹快马急匆匆地奔赴洛阳的方向。
星夜里，骏马虽然驮着两人，仍奔行如飞。
远远地将一道道绵延的山脊抛在了身后。
马背上，高武紧紧抱着高飞的腰身，他的神色很疲惫，这连日里的颠簸让他实在有些吃不消。
十多天以前，高武还是一个意气风发的男人，左拥右抱着在数着一张张面额不小的银票。
那是他的人生巅峰。
因为他已成了高府真正的主人，钱财已用之不尽，美人更是多的数不过来。
但现在，美人与钱财仿佛已成为了梦幻泡影。
高飞的心里已蒙上了一层阴影。
他不知道这个黑衣人要把自己带到哪里。
这一路上，黑衣人几乎不说话，就算开口也只是催促。
黑衣人实在太冷漠了，冷漠的近乎有些无情。
高武是一个健壮的男人，可他知道自己不是这个江湖人的对手，便只有任由这黑衣人带着自己一路北上。
高武从没出过通州境，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所在的是哪片地域。
他并不知道这黑衣人要带着他去做什么事。
未知的地域，未知的原因，一切都是未知的。
这给高武带来了无边的恐惧。
人在恐惧之下，心里会变得极度的压抑。
这种时候，身体很容易会出毛病。
高武已病了。
他的脸色很苍白，声音很微弱：“可以……稍稍……停一下么？”
高飞耳力不错，已听清了高武的话，但他并未停下，仍在快马加鞭的赶路。
现在是六月十九，距离七月初一已经不足十天了。
在高飞的计算中，接下来的路程他必须要不眠不休，方才能在七月初一前到达洛阳！
将近十天的不眠不休，对于江湖人来说是一场极为艰难的煎熬！
没有人可以忍受这样的煎熬。
高飞也不能！
但他绝不会停下休息。
因为他必须在七月初一前赶到洛阳。
如果超过了初一，一切便已晚了！
清冷的月光下，骏马刚奔行过一片旷野，来到一处山丘上时，高飞却不得不勒马停下。
因为在前方三丈外正站立着一道人影！
说是站立，但这道人影其实是佝偻着腰的。
这道人影仿佛是突然出现的。
高飞并没有看到他从何而来。
高飞很不想理这人，但他却不得不神色凝重起来。
因为他并没有感觉到这个人的呼吸。
没有呼吸的人当然是死人。
但这个人绝不是死人！
他虽然站在那里，但高飞如果闭上眼睛，他是绝对感受不到这里有一个人站着的。
换言之，高飞感觉不到这人的气机！
也就是说，这个人是一个高手！
而且必定是一名绝顶高手！
高飞沉声道：“你是谁？为何要挡住我的路？”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已顽疾缠身，为何还要疲于奔波？”
这人的声音很苍老，有些沙哑，听起来就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高飞的神色更加凝重，不明白这人是怎么看出来他身体有问题的，这只让他觉得这人更加不可捉摸。
高飞道：“我自然是为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
“有多重要？”
“如果我不及时赶过去，就有人要含冤而死了。”
“那个人是不是叫萧月楼？”
高飞愣住。
这时，这人抬起了头，漆黑的兜帽落下时，月光便照到了他的头上，他那满头的银丝竟是比月光还要白！
这确实是一名老人！
老人道：“萧月楼只是一个杀人凶手，杀人凶手又哪来的冤情？”
第七十章：侠盗高飞（二）
老人说的不错。
杀人凶手怎么会有冤情？
谁会含冤杀人？
高飞正色道：“他身上确实有冤情，因为这件事的源头并不在他身上。”
老人道：“哦？那在谁的身上？”
高飞道：“我，高通是我杀的，而萧月楼不过是凑巧出现在现场，被无瑕剑等人给缠住了，所以才会有后面的那件惨案。”
老人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高飞道：“绝无半句虚言。”
老人道：“所以你赶过去就是要为了将这件事公之于众？”
高飞道：“不错。”
老人道：“你以为仅凭真相就可以救的下萧月楼？”
高飞道：“难道不能？”
老人道：“不能，因为他终归是杀了人，杀的还是那么多的普通人，他一定要偿命的！”
高飞已沉默，他并没有想到这一点。
但他很快想到一点。
高飞道：“要说起偿命来，我岂不是更应该偿命？在江湖上行走的这十几年里，我杀过的普通人岂非更多？”
老人道：“你是谁？你是侠盗高飞！凡是你所杀的人都是该死之人，你同萧月楼终归是不一样的，他要偿命，而你却不必。”
高飞道：“如果，萧月楼要杀的那些人也是该死之人呢？”
老人道：“何以见得？”
高飞道：“高府在通州城近乎一手遮天，欺压的百姓苦不堪言，到了高通这一代，更是犹有过之，事发前，他甚至还临时加租，百姓交不出来，被迫丢了营生，你说这样的人该不该死？”
老人道：“听你一说，他好像确实非死不可，但其他人呢？那些高府的护卫也该死吗？”
高飞道：“他们自然也该死，高通不过是个发号施令的人，但他们却是践行命令之人。”
说到这里，高飞侧头用余光瞅了身后的高武一眼，高武已吓得低下头颅，浑身轻颤。
老人忽然道：“可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很难坚持到洛阳。”
高飞咬牙道：“我只要还有一口气在，纵然是爬也要爬到洛阳的！”
老人道：“那萧月楼为何值得你这么做？难道你们是朋友？”
高飞道：“并不是，我只是不希望他为我背上这一口黑锅，更何况，我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我行事一向光明磊落，无愧于心，更不想带着遗憾去死。”
老人忽然一抬手，宽大的袖子里蓦然飞出一抹光亮。
高飞伸手接住，定睛一看，竟是一只小瓶。
老人道：“这里面有一颗护心丹，可保你心脉不散，你若实在坚持不住了，可以将之服下，虽不能真正挽救你的命，但却可以让你多活几天。”
高飞道：“多谢！”
老人摆了摆手，道：“你去吧，但愿你的努力能有所收获。”
高飞双腿一夹马腹，立刻就走，毫不拖泥带水。
他没有去问老人的姓名来历。
他已不需要去问。
因为这老人与他一样，也有一颗侠义之心。
这种人是绝不会让人含冤而死的！
老人看着高飞打马而去，久久才回过头来。
他实在太苍老了。
眼眶深陷，满是皱纹的脸上布满了许多棕褐色的老人斑。
但他的一双眼睛却十分明亮。
他抬头望着清冷的月光，忽然叹息了一声。
“果然还是呆在千绝崖上比较好，这外面的世界终归还是太残酷了些。”
一阵风吹过，这名老人竟是从原地消失了。
消失的无影无踪！
……
……
天将破晓。
凉风带着寒意。
骏马还在奔行。
高武很久以前就已坚持不住，现在已经沉沉睡去。
高飞手里紧攥着装有护心丹的小药瓶，面无表情。
他的身体状况十分糟糕。
无尽的疼痛由内腑向外扩散至全身。
早在一年前，药王孙逸仙就曾下了诊断，说他最多还能再活一年。
在这方面，孙逸仙的嘴就好比相师的铁口直断，高飞丝毫没有怀疑过。
有时候，世事就是这么无奈。
明明正直壮年，却已离死不远。
这是一种怪病，就连孙逸仙都束手无策。
可高飞并不悲观。
他这一生固然短暂，但却过得极为精彩。
凭着一口侠气，在江湖上博得了正邪之人俱都敬佩的侠盗之名。
他也爱过一个女人。
他还看过无数人穷极一生也不能见到的风景。
譬如两千三百丈高的横断山脉的山巅上的风刃如刀一样。
又譬如极北之地，终年积雪的天山。
甚至，他还曾在天山之巅等待过雪莲盛开。
那雪莲盛开时的声音令他如痴如醉。
于高飞来说，这一生，他活的足够轰轰烈烈，也足够美美满满。
所以在知道自己的生命只有一年的时光以后，他一点也不惶恐。
这一年里，行侠仗义的事情他做的更勤。
然后高飞就发现，人性实在太复杂了，人与人之间的纠葛根本是层出不穷！
仅凭他一人，根本是分身乏术，无法将每一件事都处理好。
这世间的恩怨实在太多。
就算一个人不眠不休的行侠仗义，也无法完全解决这些恩怨。
所以，高飞只有见一桩解决一桩。
他救不了千千万万的人，那便只着眼于眼前！
本来，高飞应该就在这样的状态下平静地赴死的。
可他千不该万不该去了通州城。
因他所做之事而使得萧月楼背上了一口要命的黑锅。
这当然不是高飞想见到的情况。
所以他便与萧月楼定下了约定，约在洛阳城！
像他这种人，又怎么会愿意萧月楼替他背下黑锅呢？
六月二十五。
高飞距离洛阳已只有四天的行程。
这一路上，他已跑死了五匹马。
疲惫已几乎将其身体压垮。
高飞已困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但他的一双手仍紧紧地抓着缰绳！
这时，前方有一道沟壑。
骏马轻嘶一声，四蹄一蹬，越过这条约莫一丈宽的沟壑，然后重重地落在地上。
砰——
这一番颠簸竟让高飞从马背上摔了出去，摔进了半人高的杂草里。
与他一同落地的还有高武。
高武已瘦的不成人样，被这一摔疼的龇牙咧嘴起来。
骏马奔出老远后才停了下来，低着头咀嚼着青草。
半人高的杂草里，高武咬着牙挣扎站了起来，看了一眼高飞，发现高飞正弓着身子如虾米一样，五官扭作一团，脸上写满了痛苦。
然后，高飞便开始剧烈的抽搐起来，随着他的抽搐，眼睛在翻白，嘴角也流出了黑血。
高武看着高飞，心思涌动如波涛。
他知道这一刻，这个有着侠盗之名的江湖人已经无法行动了。
现在，高武只要想走，高飞根本不能拦住他。
高武已经开始后退了。
在他看来，萧月楼已必死无疑，那通州城的巨案便可以结了。
至于谁杀的大少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高府已经是他的了。
他现在只要回去，还是可以继续搂着娇妻美眷的腰肢过着数银票的生活。
而这种日子正是无数男人们梦寐以求的。
想着小妾那吹弹可破的脸蛋，和纤细灵动的腰肢，高武的嘴角已挂起了笑意。
唉——
高武刚后退七八步，便突然长叹一声，又奔了回去。
此时的高飞已气若游丝。
高武看了一眼，忽然弯下腰探手在高飞的胸口一阵摸索，很快便摸出了那夜的老人赠予的小瓶。
高武飞快地扯下药瓶口堵着的殷红布坨，将护心丹倒了出来。
这是一枚通体血红的丹药，足有小指头大小，安静地躺在高武的掌心，正散发着浓郁的药香。
高武目中光芒一闪，忽然一手捏住高飞的下巴，一把将护心丹塞进了高飞的嘴里。
然后，他便开始等待。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高飞忽然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睛除了疲倦外，再无一丝痛色。
高飞道：“你本可以就此离开的，为什么要救我？”
高武摊了摊手，道：“你以为我想？我只是——”
第七十一章：凉州飞鸿
高武看了高飞一眼，颓然道：“我只是不想你在即将到达洛阳之前就这么死去，对，我就是被你的执着给感动了。
别这样看我，我不是扭扭捏捏的女人，我只是觉得，你这么拼命的赶往洛阳，怎么能没有一点收获？
该死，我知道你要去救萧月楼，但我偏偏还帮你，我真他娘的糊涂！”
高武的神色不断变换，语声也不住地起伏。
高飞静静地看着这个普通人，直到他说完后，才沉声道：“多谢你！”
高飞是发自肺腑的感谢，如果不是高武临时起意喂下护心丹，他现在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高武使劲掐了掐大腿，避开高飞的目光，语声低沉起来：“我是一个自私的人，我不想死，我可以跟着你去洛阳，但你一定要保证我能完好无损地回到通州。”
高飞道：“这你放心，冤有头，债有主，他们只会找我，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高武点头道：“那就好，我们继续赶路吧，时间不多了。”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要求赶路。
高飞立刻从杂草间跃了起来，飞身上马，对着高武伸出手来：“来，上马！”
高武看着高飞的大手，笑了笑，伸出手搭了上去。
高飞只轻轻一拽，高武便已离地而起，稳稳坐在他身后。
“驾！”
蓝天白云之下，骏马又开始奔行起来。
……
……
是夜。
月明星稀。
洛阳城，锦绣客栈，四栋楼之一的风雪阁，三楼。
居中的一间客房里。
桌上的红烛在摇曳，牡丹仙子正愁眉苦脸地坐在桌边。
武林第一美人即使皱起眉头来，也是十分美艳的。
在她的对面，坐着的是侏儒百事通。
百事通现在已无瑕去欣赏牡丹仙子的美貌，他现在正烦的要死。
他和牡丹仙子是在今天才住进锦绣客栈的，他一来就知道了萧月楼住在月华阁的消息。
这个消息来的很不是时候。
尤其是在这间客栈里有这么多江湖人的情况下，萧月楼竟然一连几天都安然无恙。
这让百事通直呼这群江湖人没有脑子，明明杀人凶手就在眼前，为什么迟迟不肯动手？
就为了那所谓的侠义？
在百事通看来，侠义就是狗屁。
侠义有亮闪闪的银子，金灿灿的金子那么让人痴迷？
没有！
百事通忽然一拍桌子，砰响间，他气呼呼地道：“真是一群呆子！”
牡丹仙子厌恶地看了他一眼，道：“你不是呆子，你现在就可以去杀了萧月楼。”
百事通悻悻道：“我没那本事。”
牡丹仙子道：“你也知道你没有本事，难道你就不知道这群人也是没那本事的人？”
百事通翻了翻白眼，气的脸上那颗硕大的麻子直抖，道：“可他们人多，只要他们一涌而上，还怕杀不了萧月楼？蚁多还能咬死大象呢！”
笃笃——
这时，有敲门声响起。
百事通凝眉道：“谁？”
“凉州飞鸿张瑞，前来求见牡丹仙子！”
百事通看了牡丹仙子一眼，牡丹仙子点了点头，拿起桌上的帷帽带在头上，白纱落下将其艳绝人寰的面容遮住。
百事通这才道：“进来。”
门已被推开，张瑞走了进来，他先是对百事通点头示意，表示尊敬，然后走到牡丹仙子身前一丈外。
张瑞拱手一礼，道：“真没想到我有能亲眼见牡丹仙子的一天，多谢仙子首肯！”
牡丹仙子轻声道：“小女子不过是一寻常女子，竟令张大侠思念许久，实在是小女子的荣幸！”
她的语声温婉，似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魅惑力。
张瑞已听得陶醉起来。
张瑞道：“我可以和仙子共饮一杯吗？”
牡丹仙子道：“自然是可以。”
张瑞立刻受宠若惊的坐下，更让他惊喜的是牡丹仙子竟然亲自为他斟酒！
直到他手握住酒杯时，他还觉得这简直就是一场梦。
要知道，想见这位武林第一美人一面是非常不容易的。
尤其是在李秋柏许下承诺后，许多人虽然对牡丹仙子魂牵梦萦，却不敢亲自前来找她，生怕李秋柏回来知晓后一剑劈了他们。
张瑞今日之所以赶来，自然是因为这里江湖人众多，可以为他作证，证明他与牡丹仙子之间是清清白白的。
两人举杯。
牡丹仙子已撩起了白纱，那张无与伦比的俏脸上正含有一股动人风情，她轻轻瞟了张瑞一眼，率先饮下一杯酒。
张瑞已被她这一眼瞧得色授魂与，浑然不知自己是何时喝下这杯酒的。
他只觉这杯酒恐怕是他这一辈子里喝过的最美味香醇的好酒！
白纱还盖在帷帽上，没有落下来遮住牡丹仙子的俏脸。
张瑞痴迷地望着这张脸，浑然没有发现牡丹仙子冲着百事通使了一个手势。
百事通见此，眼里闪过一丝残忍的光芒，悄悄退了出去。
现在，房间里已只剩牡丹仙子与张瑞了。
红烛已残，摇曳的更欢。
张瑞忽然发现有一口热气吹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然后他便惊觉牡丹仙子已坐在了他的腿上。
是的，惊恐！
谁都知道牡丹仙子已是李秋柏钦定的女人。
但现在这个女人已坐在他的腿上，而这女人的脸上满是媚笑。
完了，完了！
这下完了啊！
李秋柏回来肯定会活劈了我！
张瑞十分懊悔，实在不该接近这个女人的，现在倒好，自己的命已经是李秋柏的了。
可他心里越是害怕，他却越想沦陷在这女人的手中。
这就是武林第一美人的魅力。
你根本无法挡住，你只想沉陷！
张瑞虽然很享受牡丹仙子坐在腿上的感觉，但毕竟还是没有被欲望冲昏了头脑，咬牙道：“仙子，你为何要这么做？”
牡丹仙子美眸白了他一眼，诱人的红唇轻启：“你不喜欢么？”
张瑞苦笑道：“喜欢是喜欢，可这样一来，等李剑侠回来，我这凉州飞鸿就是一只死雁了。”
牡丹仙子道：“这有什么？你不说，我不说，他又怎么会知道？”
说着，牡丹仙子已媚眼如丝，格格娇笑起来。
张瑞的眼睛有些发红，在喘着粗气，他忍不住伸手搂住牡丹仙子的腰肢。
眼前的这个女人哪还有半分仙子的样子，分明就像是一个欲求不满的荡妇！
从武林第一美人变成一个荡妇模样，这转变仿如决堤的洪流，已将张瑞的最后一丝清明给冲垮。
张瑞已站了起来，抱着牡丹仙子走向了小床。
在临近小床时，牡丹仙子忽然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一下张瑞的耳垂，惊得张瑞身体轻颤，险些就要跌倒在地。
砰——
张瑞已将牡丹仙子轻摔在了床上，牡丹仙子立刻像蛇一般扭动起来，长裙掩映里的那双白腿若隐若现。
咕嘟。
张瑞猛吞了口口水，忽然扑了上去。
他已将牡丹仙子压在了身下，牡丹仙子的声音忽然传进了耳里。
“你真猴急。”
张瑞狂笑道：“仙子你实在太美了，我根本把持不住。”
说着，他已开始脱自己的衣衫。
“那你愿不愿意为我杀一个人？”
张瑞已脱去外衫，在听到这句话时，脱内衬的动作立刻顿住，他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然后，他猛地抽了自己一巴掌。
啪——
这一巴掌又重又响，他已抽的自己半张脸都肿了起来。
张瑞神色中满是怒意，暗恨道：“我真他娘的是个废物！”
第七十二章：香艳圈套
现在，张瑞的半张脸又红又肿，另一半张脸却是铁青色的。
反观牡丹仙子，她正优雅地坐在小床上，露出长裙外的两只小腿交叠着，那细嫩、光滑的小腿肚呈现出一条诱人的弧线。
她的神色已端庄起来，就像一尊圣洁的，不沾染任何凡尘气儿的仙子。
她现在已没了半点先前那股荡妇的样子。
她正在盯着张瑞，天蓝色的眸子里涌出一抹笑意。
就像是阴谋得逞的笑意。
张瑞已冷静下来。
他没法不冷静下来。
他仔细地想了一遍。
凭什么牡丹仙子会轻易地接见他？
凉州飞鸿的名头固然在凉州境有些响亮，可在整个江湖中却根本不值一提。
而牡丹仙子之所以会接见自己，便是因为她心里一定有了一个阴谋！
张瑞已明白，从他踏进这间房开始，便已经落入了一个圈套，一个极为香艳诱人却又十分致命的圈套！
牡丹仙子是谁？
那可是云纹剑客李秋柏钦定的女人！
她想杀的那个人武功一定极为高强！
不然，堂堂武林第一美人犯不着出卖色相来达成目的！
张瑞苦笑着摇头道：“我就知道，天下绝没有白吃的午餐，仙子要我杀谁？”
和聪明人打交道总是一件十分愉快的事。
张瑞显然已甘愿沉陷在牡丹仙子设下的圈套里。
牡丹仙子平静道：“萧月楼。”
张瑞一惊，深深地看了牡丹仙子一眼，道：“萧月楼已经命不久矣了，仙子其实不需要拖在下下水的。”
他没有去问牡丹仙子与萧月楼之间有什么过节，他知道就算自己问了，也不一定会有结果。
牡丹仙子道：“你真的跟那些蠢货一样认为到了七月初一，萧月楼就必死无疑？”
张瑞沉声道：“这是自然，杀人偿命本就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更何况这里还有诸多豪侠守着，那萧月楼决计是没有生还的可能！”
牡丹仙子冷哼一声，道：“现在距离初一还有五天，你们就不担心夜长梦多？”
张瑞道：“我实在想不出萧月楼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来，难道就因为那留下书信的高飞？高飞是一个侠盗，他比任何人都明白江湖道义，依我看，他帮不了萧月楼！”
牡丹仙子蹙眉道：“说来说去，你还是不愿去杀萧月楼？”
张瑞道：“除了萧月楼，不管仙子要我杀谁，我都可以去做，就算是那紫光剑徐来我也敢一战！但萧月楼——
眼下我们都已一致决定在七月初一之前绝不动萧月楼，所以——”
“所以你是准备拒绝咯？”
牡丹仙子接过话茬，忽然从小床上坐了起来，走到一张架子前。
在那架子上正摆放有一柄剑，剑柄出系有殷红的丝带，剑鞘上雕刻着浮云般的纹影。
正是李秋柏曾经的配剑——云纹剑！
张瑞看着这柄剑，瞳孔不由一缩。
牡丹仙子已拿起了云纹剑，纤手轻抚着剑鞘上的云纹，似笑非笑道：“现在你还拒绝吗？这柄剑的主人是谁我想我已经不用在说，你若拒绝，那今夜之事决计会传到他的耳里，到时你的下场……”
她已住口。
有些话即使不用说的很完整，也可以带给人很大的压力。
张瑞的额头已冒出豆大的汗珠。
他的目光随着牡丹仙子抚剑的纤手而转动，半晌才叹息道：“仙子你就不用再折磨我了，这件事我是真的不能去做的，相比起直面李剑侠，你不如现在就一剑杀了我！”
牡丹仙子目光闪动，道：“你很想死？”
张瑞摇头道：“我不想，但无论是面对萧月楼，还是面对李剑侠，都远比死还要可怕！”
牡丹仙子道：“所以你宁愿死也不愿去杀萧月楼？”
张瑞点头。
牡丹仙子的脸色已冷了起来，道：“可你还是非去不可，你莫非忘了刚才这屋子里还有谁？”
张瑞失声道：“百事通！”
哈哈哈——
忽然，有笑声从门外传了进来。
这笑声很难听，里面像夹杂有一口浓痰一样。
房门忽然被推开，百事通已走了进来。
百事通道：“看不出来凉州飞鸿倒还有几分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并非萧月楼的对手，但眼下，你既已与仙子有过肌肤之亲，你便非去不可了，当然——”
百事通走到桌子旁好整以暇地坐了下来，道：“你当然还是可以选择拒绝，但你想必很清楚我的本事，只要我愿意，不出十天，今夜的事绝对会传遍整个江湖！
哦……我可以给你描述下，登徒子凉州飞鸿于六月二十五闯入牡丹仙子香闺欲行不轨之事，唔……你说仙子的那些仰慕者知道后你会是什么下场？”
张瑞本是铁青色的脸忽然变得惨白了起来，他颤抖着手直指百事通，道：“你……你怎可如此狠毒？”
张瑞绝没有想到闻名于天下的百事通竟能想出如此狠毒的法子。
江湖人最看重的就是名声。
如果百事通这么做了，那便等于他凉州飞鸿的名声彻底臭了！
“好，我去准备准备！”
张瑞走的时候眼睛是血红血红的，就连身体也有些僵硬。
现在，屋里只有牡丹仙子和百事通了。
烛火已残，微弱的火苗飘忽不定。
百事通道：“你觉得他要准备些什么？”
牡丹仙子道：“我不知道。”
百事通道：“我想我能猜到一点，他一定是去组织人手去了，毕竟，以他的实力，根本不可能是萧月楼的对手。”
牡丹仙子道：“他能找谁？谁还会帮他？我看这群人已铁了心要等到七月初一了，谁还敢在这个时候站出来？”
百事通道：“也许他们不敢，但不是还有你么？你一定可以让他们有胆子站出来的。”
牡丹仙子瞥了一眼百事通那张丑陋的脸，总觉得这个侏儒似乎话里有话。
百事通眯着眼睛道：“我是真没想到，你这仙子的外表下竟有着一副蛇蝎一样的心肠，你的身材你的魅力简直是这天底下最毒的武器，完全不费吹灰之力就将这些江湖人玩弄在股掌之中！”
牡丹仙子冷冷道：“在这江湖里，女人如果不狠一点，会吃很多亏。”
百事通笑了笑，道：“幸好，我对你的身体完全没有兴趣，我和你之间是平等的关系，都是各取所需，不然，我若是落在你的手里，那这天下的江湖人不知有多少要吃你的亏，毕竟，我知道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笃笃笃——
这时，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
紧接着一道声音出现：“千手银蛇前来求见牡丹仙子！”
第七十三章：帮手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有些人一旦踏上一条路，就注定无法再回头了。
譬如张瑞就不该贸然去求见牡丹仙子！
但事已至此，张瑞唯一的办法就是继续在这条险途上走下去。
锦绣客栈里有近三百位江湖侠客，但没一个有自信敢单独对上萧月楼。
所以张瑞只有寻找帮手。
他本有三个至交好友，但他找的帮手却不是这三个人。
而是另外六个人。
此前，张瑞从未与这六个人有过任何交集。
但他知道这六个人一定会愿意帮他的。
因为这六个人和他都有一个共同点。
那就是仰慕牡丹仙子已久！
也许张瑞没有办法让这六个人帮忙，但牡丹仙子一定可以！
所以，张瑞只费了一番口舌，这六个人便一一去见牡丹仙子了。
夜已深，很深很深。
锦绣客栈里的九成九的江湖人都已经熄灯睡下了。
但张瑞的房间里还亮着灯光。
他正阴沉着脸坐在桌子旁等待。
不多时，房门忽然被推开，六个江湖人一个接一个的走了进来。
每个人的脸色都很难看，他们进来之后也不坐下来，就那么围着张瑞。
张瑞的眼里似乎没有这六个人，他一直在盯着桌上的烛火，似已看得痴了。
良久。
千手银蛇咬牙道：“你真是好狠的心肠，连下地狱这种事都要拖上我等！”
张瑞笑了笑，没有回话。
“其实也怨不得他，怪只怪我等鬼迷心窍，自己要去招惹那妖女！”
说话的是一个手持双棍的汉子，他是卢明宇。
千手银蛇道：“可是若非他在一旁推波助澜，在这个节点上，我们又怎会去找那女人？”
张瑞终于把目光从火苗上收了回来，幽幽道：“我好像也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只不过在你们面前提过一嘴而已，说到底，我并没有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吧？”
“你——”
千手银蛇怒从心起，已掏出了一把蛇形银梭，但看了看张瑞平静的脸色后，他打消了扔出银梭的想法。
卢明宇把玩着手里的双棍，扫了几人一眼，道：“事已至此，我们何必要把时间浪费在口舌上面？不如想想该怎么对付萧月楼罢！”
“再过几天就是初一了，我们的时间很紧迫！一旦逾期未完成这件事，不用我说，都知道你我的下场会是多么的凄惨！”
“道理我都懂，可是我们该从何入手呢？那可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萧月楼！一身实力深不可测，我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
张瑞轻咳一声，看了六人一眼，他知道这些人的担忧都不是无的放矢，每个人心里一点信心都没有。
这实在不是一个好的开始。
毕竟还未正式面对萧月楼，己方的人就已经乱了阵脚！
张瑞并不想看见这种状况。
他想了想，道：“我知道你们心里所想，但我不认为我们一点机会都没有，那萧月楼再强，他也是个人！
是人就有弱点！
有弱点就可以击破！
这样一来，要杀掉萧月楼也不是没有可能！”
千手银蛇哼道：“说的好听，那你知道萧月楼的弱点是什么吗？”
张瑞摇头，道：“我现在还不知道，所幸我们的时间还很充裕，接下来的日子里，希望几位能够密切关注萧月楼的一举一动，每晚我们便在此处汇合，一起交流各自的所见，这样一来，对能找出萧月楼的弱点来说很有利！”
明明只有不到五天的时间了，这人居然还说时间很充裕？
这凉州飞鸿怕不是凉州病雁？
千手银蛇有心想吐槽两句，但奈何这人所说好像有几分道理，令他一时找不到反驳的点。
当下，几人议定后，就各自回房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几人果然如张瑞所说，开始密切地关注起月华阁五楼上的情况起来。
为了不打草惊蛇，每个人都将自己隐藏的极好。
但观察所得却十分有限。
六月二十六，这一天里，月华阁的五楼都很安静，萧月楼并没有出过房门。
六月二十七，萧月楼还是没有出过房门。
六月二十八，依然如此！
六月二十九，入夜时分。
六个人一脸丧气地出现在张瑞的房间里。
张瑞立刻急切问道：“怎么样？有收获没有？”
卢明宇摇头，脸色有些苍白，道：“没有，那厮同往日一样，从没出来过。”
千手银蛇阴沉着脸，恨声道：“这萧月楼莫不是一个铁人？这几天里没有点过一道菜，他带的那几个人也从没出过房门，他们难道可以四五天不吃不喝？”
张瑞道：“这个世界上当然不会有这样的人存在，其实他这么做，我很容易理解。”
“哦？”
“要知道这里的每一个人最后都会要他死，换做是我，我也不会出门，更不会吃这客栈里的任何食物。”
“你的意思是他怕被人下毒？”
张瑞笑了笑，用两根食指揉着太阳穴。
这几天为了守萧月楼，实在很耗费心神。
可最终却是一无所获。
并且，牡丹仙子所给的时限已经不多了。
现在距离初一，已只有最后的几个时辰了！
几个时辰后，若是萧月楼还未死，那他们几人的名声就要在江湖上变臭了！
张瑞叹息一声，忽然道：“我们就在午夜动手吧！”
卢明宇点了点头，道：“好，那就于午夜动手！”
千手银蛇咬了咬牙，道：“既然已决定好午夜动手，那你可有方案没有？”
张瑞道：“没有，因为我也不知道要怎样才能算计到萧月楼，到时候，全凭我等自己随机应变了！”
“好！”
其余几人见此，也不再多说什么，纷纷告辞。
千手银蛇无声地笑了笑，眼中带着几分悲凉，也退了出去。
卢明宇长叹一声，推开窗子一跃而起，跳进了夜色之中。
张瑞面无表情地将房门关闭，又将窗子锁好，这才回身坐了下来。
桌上的烛火在摇曳。
张瑞忽然吹出一口气，将火苗扑灭，房间内立刻变得漆黑了起来。
“唉，火苗啊火苗，你有什么用呢？别人只需要一口气就能吹灭了你！”
“也许，比起名声变臭来说，还不如死在萧月楼的手上！”
张瑞嘀咕两句后便沉默了下去。
一时，屋内已变得静寂起来。
第七十四章：不敌
夜已深。
漆黑的天空像一张幕布。
星与月皆被挡住。
当客栈里的最后一丝灯光熄灭后，锦绣客栈也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张瑞悄悄地步出房门，只觉内心极度的压抑，他来不及关上房门就已向月华阁所在的方向摸了过去。
没走多久，他便听到了几道微小的声音。
张瑞不用去想，就知道他的帮手们也开始行动了。
大家的想法似乎都是一样，都选择从月华阁的外围攀上去。
在黑暗中，张瑞忽然吹了一声口哨，那口哨声与鸟叫声无异，但却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不一会儿，七个人已聚在了一起。
张瑞低声道：“你们可记住了萧月楼所住的房间？”
没有人回答。
张瑞道：“我们分散着攀上去，切记一定要小心为上，到时三人打开房门，四人从窗户进去，记住，一旦见到萧月楼，不要多说废话，直接出手！”
黑暗中，六个人都是一点头。
“走！”
张瑞一招手，自己已当先去攀登楼阁。
他就像一只灵活的猴子，攀登的过程中竟然一点声音也没发出，又快又稳！
其他人见此，也立刻行动起来。
月华阁有五层，约莫十丈左右。
平日里，对于江湖人来说，十丈的高度不过是两个眨眼间就能掠过的距离。
但今夜，他们只觉十分艰难！
只因今夜他们要对付的是萧月楼！
那个凶名昭著的杀手！
死在他手里的高手太多了。
这几人虽然对自己的实力有几分自信，可是只要一想到萧月楼，心里就会有一股巨大的压力！
所以，他们在攀爬的过程中极为的小心，生怕弄出半点声响而导致萧月楼有所警觉！
当他们来到月华阁五层的时候，每个人都发现自己全身都已湿透了，那是汗液，汗液如水一样浸湿了衣衫！
千手银蛇屏住呼吸，来到一间房门前，侧耳倾听，并没从屋内听到任何声音。
顿时，他的脸上已涌起惊色来。
难道这萧月楼不在房间里？
他忍不住用手轻轻一推，房门便裂开一条小缝。
门没上栓？
千手银蛇内心更加震动，发现身旁的两个人的呼吸也有些急促起来。
吱……
在千手银蛇的小心轻推下，房门发出极微小的响声，然后，他便闪身进入了房间。
与此同时，房间内的一扇窗子也在无声中开启，张瑞带着另外四个人悄悄钻了进来。
黑暗中，七个人之间没有半点交流，一起步向小床的所在。
当他们来到床边时，心里的惊色更浓。
因为床幔罩住的小床内一点声音都没有！
就连轻微的呼吸声都没有！
一个人一旦睡着，是绝对会有呼吸声发出的。
如果没有呼吸声，那只有两个可能。
要么这个人已经死了，要么这个人根本没有躺在床上。
萧月楼显然没那么容易死的。
千手银蛇阴沉着脸，忽然抬手一挥，一柄银梭从他的手掌间发出，激射向小床。
嗤——
床幔已被银梭穿破。
银梭已扎进了被子中！
千手银蛇内心一跳，掀开床幔，抢回银梭一闻，发现一点血腥味都没有！
萧月楼果然不在床上！
那他在哪里？
张瑞的脸已苍白如纸。
其余几人似乎连呼吸也忘记了，怔在原地。
啪嗒——
忽然，黑暗中响起了火石碰撞之声。
然后，房间里便亮起了灯光。
那是一截残烛，微弱的火苗正在闪动。
桌子边，一个一头乱发，披着红色披风的男人正一脸平静地坐着。
是萧月楼！
几人眼皮一跳，立刻紧握武器，严阵以待。
萧月楼道：“再过几个时辰，就是七月初一了，看来你们很想杀我，以至于连这几个时辰都等不下去了。”
张瑞咬牙道：“你一天不死，我们便晚一天为那些无辜之人报仇！”
这个时候，他当然不会说出自己来杀萧月楼的真正意图。
更何况，还有什么借口能比这种为了江湖道义的借口更合适呢？
而且，这还显得他很大义凛然。
萧月楼道：“你们真的是想为那些人报仇么？”
他用那双深邃的眼睛在这七个人的身上扫过，最后定格在张瑞的脸上。
萧月楼道：“你们很显然不是为了替那些人报仇！
这几天里，你们一直在盯着我这间房，尽管你们隐藏的很深，可我是谁？”
萧月楼傲然道：“论起隐藏踪迹的本事来，我实在可算你们祖师爷级别，更何况，我不信你没有和那些人达成约定，不到初一绝不动手，为什么你会罔顾这个约定？”
萧月楼深深看了一眼张瑞，道：“莫非是有人要你们这么做？告诉我是谁，今夜我便饶过你们！”
随着萧月楼的诉说，张瑞的神色在不住地变化，最后他猛然沉声道：“要杀你便是要杀你，哪来那么多废话？”
“动手！”
霎时，他已提着长剑扑了过来。
千手银蛇眼中闪过一丝狠色，蓦地一抬手，两柄银梭光芒一闪，激射向萧月楼。
与此同时，其余五人也猛然出刀。
这七人正呈犄角之势攻击萧月楼！
萧月楼却似根本没注意到扑面而来的刀光剑影，他只是轻轻一抬手。
他的手里正有一柄木剑！
他虽然还坐着，但手里的木剑已刺了出去！
木剑无光，却像是有极为可怕的锋锐！
嘶——
眼看着刀光剑影就要落在萧月楼的身上时，这六人忽然倒抽一口凉气，人已倒退几步。
叮——
那两柄银梭已在刹那间钉在了地上！
千手银蛇望向张瑞等人，只见几人的手腕俱在流血，再也握不住手里的武器，纷纷掉落在地。
千手银蛇再看向萧月楼时，目中已只有浓浓的惧意。
是的，恐惧！
这个人出剑实在太快了些。
快的他根本没有看清。
然后张瑞等人的手腕就受到了重创！
并且，他还有时间回剑击落银梭！
千手银蛇已看向了萧月楼手里的木剑，这木剑看起来毫无锋芒，但剑尖处却有鲜血在滴落！
萧月楼惋惜道：“真是可惜，你们实在太不堪一击了，要你们出手的那人也太没眼光了些。”
张瑞捂着手腕，与其他几人互望一眼，皆是一点头，再度冲了过来。
“何必呢？”
萧月楼叹息一声，蓦然挥出手里的木剑！
第七十五章：有些人虽然还活着，但却已经死了
七月初一。
清晨。
锦绣客栈大门前已聚满了江湖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望着月华阁。
萧月楼就在万众瞩目之下推开了房门，然后飘然下楼。
血色披风飘荡，他轻的就像雪花一样。
萧月楼落地时看了这些江湖人一眼，没有出声，径自向大门外走去。
对于昨夜之事，萧月楼并不想提。
不管那背后的指使之人到底是谁，都已不重要了。
因为今天，是终结所有事情的一天！
无论以前有多少恩怨，都一定会在今天肃清！
有人发现了自己的同伴并不在这里，但并没有第一时间声张。
不管同伴去了哪里，都没有眼前的萧月楼重要！
眼看着萧月楼步出大门，所有的江湖人立刻跟了上去。
长街上，仍然没有一个普通人，显然仍是在惧怕江湖人。
远处的城墙上守着密密麻麻的将士，手里的兵刃在闪烁着寒光。
这些将士看到这一大群江湖人出现在长街上，都是神色一紧，有的甚至已开始张弓搭箭。
城墙的中央，一个身着将军服饰的人喝止了这些士兵张弓搭箭的动作，只是紧紧盯着这群江湖人。
不管这群江湖人是什么目的，只要他们不主动招惹，己方便也不会主动出击！
长街很长，萧月楼一直在前行。
长街终是有尽头的，但萧月楼还是没有停下步伐。
他从城墙下走过，一直到走出城门。
城门前是一片偌大的青石板铺就的空地。
萧月楼便站在了这片空地的中央，目光直视着前方。
这个方向是正南方，也是最快见到高飞的方向。
这群江湖人似乎已明白了萧月楼的目的，他们虽然已几乎将萧月楼围在了中央，但还是在正南方向留出了一条小道。
这条小道并不宽，最多可供两人通过。
但对于萧月楼来说，这已经足够了。
起码只要高飞一出现，萧月楼便立刻能见到他。
城墙上的将军已皱起了眉头，只觉下方实在太安静了些。
明明洋洋洒洒有三百人左右，可却没有一点动静。
他们似乎在等待？
他们在等什么？
等人？
还是等……
将军想不出来，这时，一个人揉着惺忪的睡眼走上了城墙。
将军一见，立刻躬身行礼。
这个年轻人摆了摆手，看向城墙下那群江湖人时，他的眸子瞬间变得冰冷了起来。
如果萧月楼这个时候回头的话，一定会看见这个年轻人，也一定会认出这个年轻人就是那日在浮梦温泉见过的那名华服年轻人！
可惜，萧月楼已没时间回头了。
他现在只希望高飞能够立刻出现。
他等这一天实在已等的太久了。
从通州城的惨案发生后，他便一直在等这一天！
他已等了足足有三个多月！
那可是一百多天啊！
天知道，这一百多个日日夜夜里他受了多少折磨。
不说魔心入侵，单就是每天一睡下几乎都能梦到那些死在他手下的普通人！
那些人死状极为凄惨，连一副完整的尸骨都没有留下，全都被一把火烧毁了！
可在梦中，他们的目光却是那么的可怕。
有怨毒，有愤怒，有恨！
萧月楼其实有些费解，为什么杀了江湖人后他没有这种心境，而杀了普通人后心里却极为的难过和懊悔！
也许，是因为这两种人本就属于两个世界。
萧月楼还看着正南方，他的神色已有些憔悴起来。
包围着他的那群江湖人正在瞧着萧月楼，他们的目光很冰冷，就像在看着一个死人。
是的，就是死人！
在他们的眼里，萧月楼虽然还活着，但却已和死人无异！
现在他们只需要等待高飞的出现，只是，不管高飞口中的真相如何，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会放过萧月楼！
等待无疑是一种深沉而枯燥的痛苦！
这场等待很漫长。
从日升，一直等到了日落！
这期间，这些江湖人从没移动过，他们同萧月楼一样，似已化为了一块块顽石。
日落时的景色无疑是很美的。
更何况洛阳又被称为花都，在洛阳城的周围到处都是鲜花。
当夕阳的光落在这些花上时，就连花瓣的颜色也变得凄美了起来。
然后，高飞就在这些凄美的花色间骑马而来！
笃……笃……笃……
马蹄声很重，但却一点也不急促。
这匹马的嘴边已涌出了白沫，它迈出的马蹄也有些缓慢，它的身躯也在颤抖。
它已快要死了！
高飞似乎没注意到马的异样，仍在奋力抽打着马臀。
忽然，骏马悲嘶一声，再也迈不动蹄子，往地上扑去。
高飞神色一变，手一提高武的衣襟，两个人已在瞬间掠了出去。
砰——
骏马已倒在了地上。
高飞提着高武落下时，就看到了洛阳城门前聚集着的一众江湖人。
这群江湖人密密麻麻地，全都在盯着他，每个人的目光里都涌出一丝喜色！
高飞终于来了！
萧月楼仍站在原地，但他的脸上已露出了笑容！
高飞忽然间笑了。
他也看到了萧月楼。
萧月楼的打扮和那夜一样！
“让你们久等了！”
高飞长啸一声，提着高武，健步如飞，从这群江湖人留出来的那条小道上掠了过去。
现在，他已站在了萧月楼的身旁，高武虽然还能勉强站着，但身体已开始颤抖起来，他不敢去看萧月楼。
紫光剑徐来长叹一声，忽然道：“高飞，你总算来了。”
其余人虽没有说话，但每个人都是叹息了一声。
高飞朗笑道：“是啊，我总算来了。”
与这群江湖人如释重负的心情不同的是，高飞的语声里透露出一种畅快！
是的，畅快！
因为高飞知道，他毕竟是在七月初一这一天赶来了洛阳城。
这个时候，萧月楼还是完好无损的！
而这群江湖人也确实有几分侠义之气，并没有在这之前动手！
在遇到那夜的神秘老人之后，高飞已经没有把握在说出真相后，这些江湖人能放过萧月楼。
但真相就是真相，终是要大白于天下的。
高飞自知命不久矣，他不想带着遗憾去死。
不管萧月楼最后能否活下来，他都不能让萧月楼背着一口黑锅。
夕阳如血。
洛阳城的城墙似乎也变成了一片血色。
细雨刀柳绿的脸也似乎蔓延上一层血色，他兴奋道：“现在，你可以说出所谓的真相了！”
第七十六章：真相
柳绿的话音刚落，高飞便望向诸人。
只见这群江湖人全都目光灼灼的盯着他。
有的人眼里带着期待。
有的人神色有些不耐。
期待的人在期待真相。
不耐的人只想立刻手刃萧月楼。
高飞明白这里的每一个人的想法，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沉声道：“关于通州城那件惨案，你们了解的并不通透，事实上，导致惨案发生的源头在我——”
他面色沉静，一字一句地道：“是我杀了高家大少高通，而萧月楼恰巧赶到现场，立刻便被无瑕剑等三位大侠缠住，这才有了一场大战！”
“至于那近八十名高家护卫的惨死是因为高家家主高云峰错将萧月楼当成了凶手，不由分说便找萧月楼为高通报仇……”
高飞语声一顿，望着诸人道：“后面的事你们已经知道了。”
“高飞，我们敬重你的侠盗之名，但这事你真的要替萧月楼抗下来？事关八十余条人命，我劝你三思！”
细雨刀柳绿并不相信高飞所说，出言警告。
高飞道：“阁下莫非是不相信我？我辈江湖人行走江湖但求问心无愧，这事本就是因我而起，我自然不会让萧月楼蒙受不白之冤！”
“侠盗高飞行事一向光明磊落，素来不说假话，莫非此事的源头真的不在萧月楼身上？”
“高飞的话我没理由不相信，但萧月楼仍然不能洗脱干系，毕竟是他亲手杀了那些护卫！”
“不错，就算事情的起因不在于萧月楼，但那么多条人命不能枉死，萧月楼一定要偿命！”
有的江湖人之间已开始私语起来，越说脸色越红，眼里的光芒也越亮。
紫光剑徐来忽然轻咳一声，立时，此起彼伏的私语声便消失了，显然这些人很敬重紫光剑的名头。
徐来道：“我知道侠盗高飞要杀的人一定是该死之人，不知那位高家大少犯了哪些错？”
从在倚红偎翠阁与萧月楼罩过一面之后，徐来便觉得像萧月楼这样的人绝不应该死的这么早。
萧月楼固然杀孽深重，但却是一个极为纯粹的人，并不嗜杀，而且也不滥杀无辜。
因为徐来知道，如果萧月楼嗜杀，那夜他便已经死了。
所以，徐来便将话题转移到高家大少的身上来，企望高飞能给一个他心里所希望的答案，这样应能暂时缓和一下这群江湖人的怒气。
至于后面，要怎样能让萧月楼免去今日之劫，徐来心里也没有一个好的办法。
当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徐来主意一打定，便目光炯炯的盯着高飞。
高飞忽然笑了，眼里似乎在闪光。
高飞道：“早就听闻紫光剑徐剑侠侠名远播，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高某谢过徐剑侠的提点，那高通确实该死，不过，他到底因何该死我想不应该我来说。”
徐来神色一动，看向高飞身旁脸色苍白的高武，接口道：“那该由谁来说？”
高飞道：“自然是高家护卫中仅存的高武兄弟来说。”
高飞面带微笑，伸手拍了拍高武的肩膀。
高武被他一拍，不由自主地向前迈出了两步。
他望了眼这些江湖人，只见所有的江湖人都抬起了头，密密麻麻地有几百人。
高武只觉头皮有些发麻。
他可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面对这么多的江湖人，而且这些江湖人现在还摆出一副倾听的样子来。
高武很紧张。
紧张之余又有些难受。
因为他知道他接下来将要说的话会惊爆这群江湖人的眼球。
也因为他知道他将要说的话会让他身陷囹吾。
也许，当今世上最了解高通该死的原因就是他了。
但，高通活着的时候毕竟对他还不错。
而他现在却要站出来数落高通的不是。
这对于高武来说，实在很难受。
可，这一路走来，他已被高飞的一身侠气所感染，他觉得有必要让这群江湖人知道真正的高通是什么样子。
更何况，高通毕竟已经死了，高府也成了他高武的了。
他作为高府现在真正的主人，他想说什么不想说什么，好像都没有人能指责他。
想通了这一点，高武立刻开始讲诉起关于高通的那些腌臜事来。
不管是侵占土地，还是搜刮民脂民膏，包括高通实施的那些残暴的手段，高武都一一讲诉了起来。
在场的江湖人听到最后都已皱起了眉头，高通的所作所为实乃人神共愤，莫说是高飞要杀他，就连这群江湖人现在都恨不得去挖出高通的尸骨来挫骨扬灰一遍，方能解其心头之恨！
“你如此数落已故主子的不是，心里就没有一丝愧疚感吗？”
忽然，人群里响起了一道阴恻恻的声音。
这道声音很难听，其内似是含有一口浓痰。
高武脸色一变，望了过去，就看到了人群里站着的一个侏儒神色有些不善，正是百事通！
在百事通的身旁，牡丹仙子头戴帷帽，不发一言。
“不知这位……好汉是谁？”
见高武神色黯然，高飞一把将其拉到身后，看向百事通，道：“当下我们应该关注的是高通为何该死，而不是其他无关紧要的事！”
“我是百事通。”
百事通没想到高飞不认识自己，内心有些愤懑，但还是一脸傲然地自我介绍。
“原来你就是百事通，久仰大名了。”
高飞淡淡一笑，嘴上虽然说着久仰，但谁都能看到他眼中的不屑。
百事通有心想要发作，却被牡丹仙子于隐晦处扯了一把袖子，只得作罢，悻悻地哼了一声。
又看了高飞一眼，他心里已经开始琢磨着该怎样来给高飞一个教训了。
柳绿忽然道：“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了那高通确实该死，但那些护卫呢？他们也该死吗？就算你说他们是助纣为虐，但我认为他们罪不至死，所以，萧月楼还是要死！”
高飞长叹一声，没有开口，望向了萧月楼。
接下来，就看萧月楼的了，因为就连高飞也想不出该怎样来为萧月楼开脱了。
“多谢你，至少让他们知道了事情的起因不在我。”
萧月楼的第一句话竟是对高飞道谢。
高飞听在耳里，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不知为何，他忽然有一种悲凉感。
他忍不住又看了眼萧月楼，却发现萧月楼面色如常，那双眸子就像深邃的夜空一样，看不出任何波动来。
萧月楼往前走了几步，血色披风无风自动，他已解下了背后的木剑握在了手里。
然后，他望着这数百名江湖人，沉声道：“细雨刀说的不错，我该死！”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第七十七章：死路
萧月楼似是没有看到这群江湖人脸上的惊色，继续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是我做过的事，我一定会认！”
高飞一脸无奈，萧月楼摆明了一副认罪的样子，这让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说实话，高飞并不想看见萧月楼死在这群江湖人的手中。
他始终觉得萧月楼绝不应该这么年轻就死了。
如此年纪，却能以一敌三，将三名顶尖高手毙于剑下，称萧月楼为剑术天才也不为过。
更难能可贵的是，那夜他尽管入了魔，却并没有完全泯灭人性，还放过了一家普通人。
有时高飞甚至忍不住去想，如果萧月楼不是来自天涯海阁的话，在江湖中一定会成为一名仁义无双的大侠。
但很可惜，世事哪有如果？
徐来眼里涌起憾色，他也不想萧月楼去死，但偏偏萧月楼却选择了这一条路。
柳绿脸上的惊色归于平淡，把玩着手里的细雨刀，看向萧月楼时，他的眼中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
尽管萧月楼曾经放过他一命，他也很感激。
但萧月楼杀了那么多人是不争的事实，于情于理来说，萧月楼都是该死的。
所以柳绿既感激萧月楼，也憎恨萧月楼。
百事通那狭长的双眼里满是畅快之色，萧月楼此言一出，那他今日是无论如何也活不下去了。
起先听到那高武的讲诉，百事通甚至以为萧月楼或可就此躲过今日这一劫，但萧月楼却选择走入绝路。
百事通活了几十年，还从没见过这种人。
这种人好像已完全不想活了。
这是为何？
是这人世间没有萧月楼所留恋的了么？
虽然想不通萧月楼这般选择的目的，但并不妨碍百事通愉快的心情。
只要萧月楼在今日死了，那日后江湖中将会流传着一则众侠士替天行道的故事。
而这故事里就有他百事通！
这便已值得他开心了。
牡丹仙子一直紧绷的身体也在这一刻放松了下来，帷帽下的面容上已浮现出一丝笑意来。
只要萧月楼一死，那便等于她已为主人柳不惊报仇了！
其余江湖人皆有些唏嘘，闻听萧月楼的选择后，每个人都已握紧了武器，随时准备出手。
萧月楼将众人的脸色尽收眼底，忽然望着高飞道：“多谢你为我辛苦奔波，现在还请你带着高武去到一旁，我已决定就在这里了却这一桩恩怨！”
高飞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最后勉强露出了一丝微笑，便带着高武走出这群江湖人的包围圈。
高武是个普通人，他没有闯荡过江湖，所以他一点也不清楚萧月楼为何要这么做。
他实在看不透这个年轻人。
如果可以活，为什么不选择活一次呢？
他当然不明白，于萧月楼来说，在痛苦中活着，远不如痛快地去死！
与其要忍受夜夜缠身的噩梦和内心那抹之不去的伤痛与疲惫，倒不如痛痛快快地战一场，战到鲜血流失殆尽，战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现在，中央已只剩萧月楼一个人。
江湖人包围出来的圈子忽然扩大，足有十丈方圆！
每个人都已明白了萧月楼准备战死的想法，所以他们尽可能的留出一个较大的范围来，这让萧月楼可以放手一搏！
夕阳已残。
昏黄的光芒下，本在绽放的繁花似已变得残败了起来。
萧月楼站在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上，手执木剑，昂首挺立，血色的披风在鼓荡。
他的神色很冷漠，忽然抬手，平举着木剑，剑尖遥指一众江湖人，平静道：“那么，谁是第一个敢杀我的人呢？”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说出来的话却又极度的嚣张。
众江湖人忽然望向了紫光剑徐来，青翎剑吴海两人。
这两人是这些人中最有名气的剑侠，无论谁想先出手，都理当问问这两人的意思。
吴海并未开口，只是摇了摇头。
徐来微微一笑，道：“我二人已和他交过手，结果是他胜了，所以今日我二人恐怕不能再出手了。”
行走江湖的人大多都是很高傲的，几乎都不愿亲口承认失败。
但徐来好像一点也不在乎，他觉得胜就是胜，败就是败，没必要强装样子。
这群江湖人听后也没有半点嘲笑的意思，萧月楼既能杀得了三名顶尖高手，那面对两名顶尖高手时取胜也是理所当然的。
有人忽然道：“看来今日我们怕是要联手一战了。”
他的武器是一支判官笔，为人也是铁面无私，一身正义，他就是笔点江山冯玉浪。
但现在冯玉浪的脸色有些发红。
无论如何，以多打少，总归是让冯玉浪的内心有些不耻的。
可萧月楼的过往战绩实在太过耀眼了。
如果不以多打少，他实在想不出其他的法子来。
冯玉浪望了诸人一眼，高声道：“不知有哪些兄弟愿和冯某作先锋，与这萧月楼一战？”
“我梁青！”
“我卢宏！”
“算我段玉一个！”
“还有我，楚天！”
“我鲍云也想领教一下萧月楼的剑术！”
“哈哈，巧了，我龙光景也想与萧月楼讨教几招！”
霎时间，便有六名江湖人出列，他们的武器分别时一拐两刀三剑。
冯玉浪见状，微笑道：“萧月楼，对不住了。”
萧月楼仍然面无表情，道：“你们尽管出手，若能杀了我，我定感激不尽！”
“杀！”
冯玉浪爆喝一声，手握判官笔率先冲了过去。
六名江湖人也在瞬间出手。
七个人从萧月楼的四周同时发动攻击。
每个人都已竭尽全力。
七柄武器上绽放出夺目的光芒。
萧月楼仍然冷着脸，在七柄武器来到身前一尺左右的距离时，他终于出剑了！
刺剑式！
他每日从不落下的刺剑式！
一息间可以刺出十次的刺剑式！
剑只是一柄普通的木剑。
可在他的手里，却已迅疾如电，狠辣如蛇！
围观的江湖人皆已看清了萧月楼刺剑的起手式，但谁都没有看出他是何时刺出木剑的了。
快。
太快了！
就在七柄武器即将临身的那一刹那，萧月楼已一连刺出了七剑！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啊——
霎时，一道惨呼声响起！
不，是七道惨呼声，只是太紧密了，以至于听起来就像是一道。
叮叮叮——
然后便是七柄武器砸在青石板上的声音。
接着，冯玉浪等七人已脸色苍白的握住了手腕，在他们的手腕处，赫然有鲜血在滴落！
每个人的神色都很惊恐。
他们似乎败的太快了。
快的感觉不像是真的。
但手腕处的钻心疼痛却让他们认清了现实。
“我等败了！”
冯玉浪等七人拾起自己的武器便退到了一旁，一边包扎伤口，一边密切关注着萧月楼。
第七十八章：一刀碎月vs一剑挽留
谁也没想到这场七对一的战斗竟结束的如此之快！
萧月楼的过往战绩确实很显赫。
但七个武功好手一起出手，就算会败，那也应该会有一个漫长的过程。
可是并没有。
算上七个人一起出手的时间，到战斗结束也不过才三个呼吸！
这场战斗已远不能用惊艳来形容，而更应该是惊悚！
是的，惊悚！
在场的江湖人中除了曾与萧月楼交过手的几人外，脸上全都是骇然神色。
以前还只是听说萧月楼非常厉害，许多人心里其实并不全都相信的。
如今亲眼所见，心里的震撼远比以前要强烈！
百事通的脸色已变得晦暗了起来，这萧月楼的实力已超出了他的想象。
本以为在有这么多江湖人的情况下，斩杀萧月楼不过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但现在他很明白，这事一点也不简单，十分棘手！
牡丹仙子也远不如先前那般放松，呼吸也有些急促，罩住面容的白纱在轻颤。
随即她用力握紧了双手，鲜红的指甲刺破掌心时，她便恢复了平静，眸子里重新焕发出光芒。
想想也是，毕竟这萧月楼能斩断主人一臂，又岂是易于之辈。
不过今日这里江湖人众多，还能让他逃过这一劫不成？
萧月楼仍卓立于包围圈的中央，手握木剑倒垂于身后，血色披风在晚风下猎猎飘荡。
乱发掩映下，他的一双眸子仍然沉凝无比。
萧月楼扫了面露惊色的诸人一眼，傲然道：“下一批。”
短短三个字，语声也不重，落在众人的耳里却不下于一声炸雷。
众人的身躯都忍不住为之一抖，脸色变得有些复杂了起来。
七个人不是对手，难道要十个人，二十个人？
大家都是老江湖，都明白与萧月楼这种实力极为顶尖的高手厮杀起来，人数过多未必就是一件好事。
更何况，今日这里的江湖人虽然志同道合，却并没有多少人相互之间是知根知底的，更没有在一起演练过阵法。
大家就算一起联手，拼斗起来还是等同于在各打各的，毫无章法可言。
而这对于萧月楼来说，便是破绽！
本来大家的天赋都还不错，也许一开始配合起来有些不熟练，但时间一长，便能配合的默契起来，那这破绽便没有了。
可萧月楼的剑太快了，几乎眨眼间就将七个人击败，完全不给他们寻找默契的机会！
众人一时有些踌躇不定，手里虽然握着武器，但却感觉沉重无比。
徐来也在关注着众人的神色，当下不由心中微定。
柳绿的表情有些奇怪，于情他很感激萧月楼，于理他当然不希望萧月楼活着，现在见诸人都有些不敢出手，他的神色有些挣扎。
场面一时变得僵硬了起来。
正在诸人犹疑不定时，忽然一道闷雷般的声音在包围圈的上方响起：“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
众人立刻抬头，就看到一名灰衣壮汉正扛着一柄大刀凌空而来。
砰——
灰衣壮汉掠过众人，宛如一颗炮弹般落在了包围圈中，他脚下的青石板立刻便碎裂开来。
众人这才看清了壮汉肩上扛着的那柄大刀。
刀柄长约六尺，金色的刀背，弯月一样的刀身上刻有张牙舞爪的龙纹。
残阳下，那龙纹也呈现出一抹妖异的昏红之色。
这是——雷霆偃月刀！
是他，冷千重！
他也来了！
众人凝望着冷千重，目中满是喜色。
柳绿也在看着冷千重，他的神色有些黯然。
他虽然自负刀法精湛，但与冷千重一比，无异于萤火之光与皓月之辉。
这感觉就像练剑的人面对剑术通神的李秋柏一样！
萧月楼也在看着冷千重，他忽然微笑了起来，道：“你来的并不晚，我正好在等你，这里的人好像都不是我的对手，也就只有你了。”
冷千重满面红光，道：“好家伙，这才多久没见，竟然这么张狂，不过——”
他话锋一转，道：“不过这才是我冷千重所看重的对手，这一战我只希望你一定要竭尽全力，不要让我失望。”
萧月楼自信道：“我只希望你这柄偃月刀能夺走我的命，我不想永无休止的战斗下去了，那样实属浪费时间！”
“好！”
冷千重目中战意盎然，没有过多废话，直接摆开架势。
他左腿微弓，雷霆偃月刀斜拖身后，单手成掌，已准备进攻。
对此，萧月楼已抬起了木剑，剑尖斜指下方，冲着冷千重微一点头。
“这一战我会用出碎月刀法绝学——一刀碎月，你接好了！”
话音刚落，冷千重已动了。
本是拖在地上的雷霆偃月刀已被他抡起，横扫而出，刀锋所过之处，竟频频传出破空之声！
呼啸声中，刀锋已扫向萧月楼。
一刀碎月，也是一刀斩断岁月！
很明显，这一刀是准备要了萧月楼的命！
众人的神色已兴奋起来。
萧月楼的面色有些凝重，在他的眼中，冷千重这一刀并不快，但却势头凶猛，竟让他生出一种避无可避的感觉来。
既然不能避，那便只有硬捍了！
可以木剑的材质，又怎可与雷霆偃月刀相比？
但萧月楼已别无选择，他已刺出了木剑！
这仍然是刺剑式，但却与先前的刺剑式有些不同。
只因为这一刺中已融合了万象剑典中的招式！
万象剑典只有一剑，但却可以包罗万象。
冷千重这一刀是要斩断岁月，那萧月楼这一剑便是留住岁月！
这一剑，名为挽留！
刹那间，碎月与挽留便要相遇。
刀刃寒光锃亮，摄人心魄。
剑刃却是黯淡无光，平平无奇。
哔啵哔啵——
但这一刀一剑所带出的破空声却同样的紧凑与响亮。
霎时。
刀剑竟交错而过！
诸人只觉眼前一黯，那刀光竟强烈地令他们眼睛生疼，不由一眨眼。
眨眼之后，便赫然发现两人竟已对调了位置！
然后便看见萧月楼的披风竟断裂了一半，正被晚风吹起，飘向了天空。
这是……结束了？
诸人脸色狐疑，却发现两人俱是站立着，一动不动，眼睛都是望着对方，显然没有再出手的意思。
难道分出胜负了？
诸人心里很急，但却不敢出声询问。
夕阳的脸已只剩极小一部分了，晚风轻吹在身上，却让诸人的心里有一种被猫抓的感觉。
良久。
冷千重忽然叹息了一声，道：“这一剑可有名字？”
“挽留！”
第七十九章：以多欺少
“挽留？”
冷千重面色有些复杂，喃喃道：“这世间怎会有如此诡异的一剑，竟能避开我的一刀碎月！”
萧月楼笑了笑，神色有些落寞。
万象剑典是他的秘密，他自然不能透露给冷千重。
诸人愣愣地看着两人，心里焦急的很，恨不得出声催促两人再次出招。
但却听冷千重长叹一声，然后便扛起了雷霆偃月刀，就要离去。
“冷大侠，不打了么？”
有人终于忍不住了，出声询问。
冷千重顿住脚步，黯然道：“还打什么？我已经败了。”
“败了？怎么可能？你们两人都安然无事啊，再说了，就算败也是萧月楼啊，毕竟你已斩断了他的披风！”
这时，被晚风吹拂到天空的那截披风飘落了下来，落在包围圈中，极为显眼。
冷千重道：“你们只知我一刀斩断了他的披风，却不知他这一剑却削断了我的胡须。”
说着，冷千重已抬起了头。
众人凝目望去，果然看到冷千重下巴上的胡茬有些异常。
在那下巴的中心处赫然没有胡茬，光秃秃的皮肤甚至有些异样的红晕。
若真如冷千重所言，那红晕必然是萧月楼的木剑所留下的。
冷千重自嘲道：“我最为自傲的一刀连他的身体都靠近不了，他不只能齐根削断我的胡须，甚至我感觉他还留有余力，你说我是不是败的很彻底？”
这人面色一白，再也不敢说话，但看向萧月楼的时，神色更加惊骇了。
徐来忍不住长舒一口气。
连冷千重都自认不是萧月楼的对手，那这里还有谁能杀得了萧月楼？
萧月楼忽然道：“你并没有败。”
冷千重哼声道：“你在羞辱我？胜就是胜，败就是败，这点冷某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萧月楼平静道：“我无意羞辱你，这本就是事实，这一剑名为挽留，目的并不是要胜过你。”
冷千重诧异道：“什么意思？”
众人也被萧月楼说的糊涂了，既然目的不是胜，那就是败了？
可事实却是冷千重的胡须被削断了啊。
萧月楼道：“这一剑很平凡，既不是为了胜，也不是为了败，而是求平。”
“求平？”
冷千重目中疑色更浓，感觉萧月楼的话似乎将他带进了一个怎么也走不出来的迷宫。
既然出剑了，那自然是要分胜负的，可这个求平是什么意思？
萧月楼道：“你这一刀很强，令我生出不可躲避之心，情急之下，我只能想到‘挽留’这一剑，因为我并没有把握能胜过你，所以这一剑也最多只能削到你的胡须，再进一寸都不可能，你是个心气高傲之人，见自己胡须被削，便认定自己败了，但其实并不是这样的。”
冷千重好像懂了一点，道：“你是说你这一剑并不能伤到我？”
萧月楼道：“是的，你要斩断岁月，我便留住岁月，留住岁月即是留住生命。”
冷千重愣了半晌，才道：“好家伙，我懂了，这种既不求胜也不求败的剑法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对了——”
他话锋忽然一转，道：“你说你是情急之下才想到这一剑的，也就是说事实上之前并没有这样一剑？”
萧月楼点了点头。
万象剑典只有一剑，但这一剑却可包罗万象。
它可能是天外飞仙的一剑。
也可能是寒光乍现的一剑。
既可能是求胜的一剑，还可能是求败的一剑，更可能是求平的一剑！
这一剑每次刺出来的效果都不同，全凭剑客的心意而具现出来。
冷千重忍不住苦笑道：“其实你不解释还好，那样我只会以为我败了，但你一番解释下来，我现在已羞愧得恨不能找条缝钻进去。
你知不知道我这一刀本是要你命的，但你却还有时间思考该出怎样的一剑来破解，但就这份急智，便已是我拍马不能及的了，你别说了，冷某现在就走。”
冷千重说走就走，猛一跺脚，青石板碎裂时，他已冲天而起。
众人抬头间，他便已飞掠出极远的距离。
他来的很快，去的也很快！
冷千重一走，萧月楼神色更加落寞了。
他实在没想到这个人的脸皮竟如此之薄。
可冷千重这一走，萧月楼便要面对无穷无尽的战斗了。
如果不出意外，他将会战遍这些江湖人，最后落得力竭而死的下场。
老实说，这种下场是萧月楼最不愿遇到的。
冷千重就这么走了？
诸人的内心很不安，纷纷在思索该怎么让这场讨伐继续下去。
良久。
有十个人走进了包围圈。
思来想去，好像已只有一种法子。
那就是以人数取胜。
但这人数却不能过多。
多了，破绽也就越明显。
像萧月楼这种高手，是决不能给他看到太明显的破绽的。
这十个人面对萧月楼，都是脸色微红的一抱拳。
无论如何，频频以多欺少终归是一种让人脸面无光的行为。
对此，萧月楼只是淡漠的一点头。
顿时，这十个人便出手了。
这一次，这十个人显然是有备而来。
他们用的是同一种武器——棍！
江湖中用棍的好手有很多，这十个人恰好都是。
这一次，因为是用的同样的武器，所以出招看起来也相差无几。
这本就是他们事先想好的。
鉴于前面七个人的失败，他们从中总结出来，或许用同一种武器会有更大的致胜机会。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因为武器的不同，挥、砍、刺、削等招式都会有很明显的不同。
但若是同一种武器的话，那这些不同就会变得很微小。
砰砰砰……
十个人十根棍子一起出击，将萧月楼紧紧围在中央。
萧月楼一时之间思考不出来对策，只能在原地腾挪躲闪。
这十人一见，便明白这种方法起了效果，手上棍出如风，脚步已开始缓慢靠近。
顿时，包围圈便越缩越小。
而萧月楼能躲闪的范围也就更小了。
但萧月楼仍然还在躲闪，他手里虽握着木剑，却迟迟不肯出手，他的眼中已没了这十个人，只有十根棍子。
这十根棍子在这十个人越来越熟练的配合之下，舞动起来宛如一张遮天巨幕正在向他倾轧而来。
该怎么破？
时间一息一息的过去。
包围圈已经缩小到只有一尺方圆了！
萧月楼似乎已经无法再躲闪了。
砰——
蓦然，一根棍子已砸在了萧月楼的肩头。
这根棍子的主人顿时一喜，手上忍不住收了两分力，这会让他出招更快。
霎时。
原本配合默契无比的十根棍子忽然变得有些错乱。
糟了！
这根棍子的主人暗叫不好，手上再度使出全力，想要再配合其他九人。
可已经晚了。
嗡……
他似乎听见了一声轻微的剑鸣，然后他就看见萧月楼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正带着一丝嘲弄。
嗤嗤嗤……
接着，一连串声音响起。
啊——
十根棍子忽然间冲天而起，竟是从十个人的手里脱飞而出，而这十个人全都惨呼出声，倒退数步。
在其握棍的那只手腕处，赫然有鲜血在喷涌！
反观萧月楼，正单手执剑，卓立于原地，木剑的尖端更加血红了！
第八十章：死战
“对不起！”
秦朗忍着手腕上的剧痛，向刚才一同作战的九名江湖人道歉。
如果不是因为他好胜心起，己方绝不会败的这么快，甚至还有可能胜过萧月楼。
但，萧月楼只是展露出一个破绽，假装躲闪不及被长棍砸中，便让他犯了错。
这才导致他们原本已接近浑然天成的攻势有了一个致命的破绽。
而萧月楼很敏锐地把握住了这个破绽，将他们十个人一举击破。
“不妨事，我们理解你，事实上，刚才就算你不先犯错，我等也会忍不住的。”
这九名江湖人望着萧月楼，心里蒙上了一层阴霾。
这个人不只实力很强，似乎连人心也看得十分透彻。
不过，自己等人虽然败了，但还有其他人！
连同秦朗在内，这十名江湖人退出了包围圈坐了下来，将手腕处的伤口简单地包扎了一下，便凝神关注着战场。
包围圈内，又有一批江湖人出手了！
这一次，他们虽用的是不同的武器，但出招却几乎完全一样。
无论是刀与剑，还是枪与鞭。
每次都几乎以相同的方式挥击而出。
尽管武器不同，但大家的目的还是和先前的人一样，尽可能的减少露出破绽的机会。
萧月楼手执木剑，面对包围而来的各种武器，仍然没有选择立即出手。
他的身法飘逸而灵动，数次与刀光剑影擦身而过。
面对奇诡精妙的九节鞭，他的身躯竟宛如灵蛇一般，愣是没被九节鞭伤到分毫。
呼——
萧月楼忽然纵身一跃，躲过了一鞭两枪三刀四剑的合击。
这时，他人已跃到了空中。
忽然间，萧月楼竟凌空一翻，已变成了头朝下，向下坠落时，他刺出了木剑！
依然是迅疾的刺剑式！
而且这一刺，他已用出了万象剑典！
霎时。
下方正迎击而上的十个人蓦地内心一寒，看着那黯淡无光的木剑，骤觉周遭景象大变！
他们赫然立于一片雪山之间！
云层如雾，白蒙蒙一片。
轰隆隆——
将他们包围的那数十座雪山上忽然传出巨响。
紧接着，雪山在巨响中开始崩塌！
这一崩，令这十名江湖人闻之色变！
尚还来不及思索自己等人为何会置身于此，便只能惊恐地看着那因雪山崩塌而产生的雪崩从四面八方向他们倾轧而来！
啊——
这等自然之威，令他们生不出任何反抗之心，只能任由浩浩荡荡的雪崩将他们撕碎、淹没。
可也就在瞬间，这些景象忽然间消失了！
没有白蒙蒙的云层，没有浩浩荡荡的雪崩。
眼前所见仍是洛阳城下，周遭还是那些熟悉的江湖人。
而他们的身体也没有被撕碎。
但他们却发现周遭的那些江湖人的眼里正流露出无奈的神色。
然后，他们便看见了萧月楼。
这个年轻人正卓立于前方，在他的脚下，赫然躺着十柄武器。
有刀，有剑，有枪，有鞭。
那正是自己的武器啊！
十人目露惊色，这才感觉到手腕处传来了一股剧痛，不由低头一看，便见自己使用武器的那只手的手筋已被挑断！
我们这是败了？
到底是怎么败的？
十人不顾手腕上的剧痛，仍僵立在原地费尽思索。
“这一剑名为崩雪！”
萧月楼已为他们说出了答案。
“崩雪？”
“这么说来，我们刚才所见的莫非是真的？”
铿铿……
这时，萧月楼以木剑挑起地上的武器，弹射向十人。
十人立刻用另一只手接过，冲萧月楼微点一下头，目中已涌出了一丝敬意。
这萧月楼的武学修为似乎已经到了一个他们遥不可及的层次，但在刚才却并没有杀了他们，他们虽然想杀死萧月楼，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心中已对萧月楼有了几分敬佩之心！
“奇怪，你们为何任由萧月楼挑断手筋而不躲避他的木剑？”
十人刚一回到人群中，便有人皱着眉头询问。
九节鞭的主人汪信隆苦笑道：“当时他一剑刺出，便将我们带入了一片奇诡无比的幻象中，那里正有无尽的雪崩在等待着我们，我们谁也反抗不了，只能任由雪崩将我们吞噬，然后幻象消失，我们便败了。”
“幻象？雪崩？萧月楼的剑术竟有这般诡异？”
“不说了，继续看吧，我突然间有一种感觉，说不定今日这里的人都战过萧月楼后，萧月楼还会活着！”
“这怎么可能？他也是人，他的内力难道无穷无尽？他的体力难道用之不竭？”
这人一脸震惊，满脸不信，却见汪信隆已不准备在开口，只是看着包围圈，他也只有向包围圈看去。
包围圈内，又一场战斗打响了！
……
夕阳已沉。
暮色将近。
天空已逐渐变黑。
城墙上，那名华服公子已皱起了眉头，盯着下方仍然在战斗的萧月楼，忽然道：“这是第几波了？”
守在他身旁的那名将军立刻躬身回应：“十三波。”
“十三波？这么说来他已经战过一百二十七名江湖人了？”
华服公子喃喃道：“这等战力，若是放在我大夏王朝军中，足以称为战神了！”
将军凝望着战场，道：“现在已经是第十四波了。”
华服公子道：“你认为他还能战多久？”
将军叹息道：“末将认为，他最多还能坚持两波。”
“两波？你确定？莫忘了他现在还没有受过伤。”
“最多两波，末将很肯定，他太固执了，若是有心想杀这群江湖人，他完全还可以多坚持几波，但他一点杀心也没有，只是挑断那些人的手筋，让他们无法再战，可这样一来，就极为的耗费心神，如果您仔细观察，一定会发现他最近胜出的几波战斗所耗费的时间已经越来越长了。”
“听你这么一说，似乎他杀人远比不杀人要轻松的多？”
“正是！”
“可他为何要这么做？”
“他想战死。”
“战死？”
华服公子沉默了下去，他想不出萧月楼为何要这么做。
难道萧月楼已忘了那夜浮梦温泉里的那位姑娘？
当时华服公子虽然离得远，但他的目力一向不错，他轻易地就看出了那姑娘对萧月楼的情谊。
这也是他当时为何不去接近那姑娘的原因之一。
场上。
上一波战斗结束后，下一波迟迟没有打响。
包围圈中，萧月楼已无法再站立了。
他坐在了青石板上，以手拄着木剑，正气喘吁吁。
在他的周围，布满了血迹。
第八十一章：踏月而来
在暮色下，这些血迹有些暗沉，遍布包围圈里，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但这些血迹并不是萧月楼的。
而是和他战斗过的那些江湖人留下来的。
包围着萧月楼的近三百名江湖人中已有近半的江湖人盘膝坐在地上。
这些坐着的每一个江湖人的手筋都被萧月楼挑断了。
而萧月楼的身上却一点伤痕也没有。
不得不说，这种战绩足可傲视天下。
但萧月楼的内心却没有一点得意，只有无尽的心酸。
他知道自己已将力竭，内力也快消耗殆尽了。
他心酸的是这里无人能够与他一战，但最后他却会因为力竭而死在这里。
这种结局并不痛快。
不痛快啊！
萧月楼喘息了一会儿，忽然又站了起来，目光森冷的看向还站立着的一百多名江湖人，他挑了挑眉。
他的意思很明显，战斗继续。
但场上还站立着的江湖人中没有一个人立即站出来，每个人都用一种悲痛的目光看着他。
当然，这些人中并不包括牡丹仙子和百事通。
透过面纱，看着仍然站立的萧月楼，牡丹仙子不由踢了百事通一脚。
百事通会意，立刻高声道：“你们还在等什么？上啊！这人现在已是强弩之末，现在谁若上了，杀死萧月楼的首功就是谁的！”
众人仍是不为所动。
百事通急道：“杀死萧月楼会有多大的荣耀，我不信你们不清楚，想一想，只要他一死，你们的名声就会响彻整个江湖，难道你们一点也不动心吗？”
柳绿皱着眉头，忽然道：“你闭嘴。”
百事通眼皮一跳，道：“你敢这么跟我说话？你信不信我将你那些秘密捅出来？”
柳绿冷冷道：“我保证你若继续聒噪，一定会尝到细雨刀的滋味，至于秘密？哼，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秘密，我不信你脑子里只装有我的，你若敢说出来，我一定会杀死你，而且相信我，他们绝不会拦我，因为，像你这种知道的太多的人，活着并不是一件好事。”
“你——你给我等着！”
百事通气急，但看了一眼柳绿手里寒光闪闪的细雨刀后，便不再开口。
在江湖中，有一句话是绝对的真理：知道的越多，死的也就越快！
他虽然因为自己知道的那些江湖秘辛而深受江湖人敬重，但他也深深明白那些江湖人敬重之余一定怀有异心。
这也是他过去很少在江湖中走动的原因。
徐来叹息道：“萧月楼已经战至力竭，我们不妨让他先歇息片刻，毕竟，他此前从未下狠手，你们觉得呢？”
他问的自是旁边坐着的那些江湖人。
秦朗率先道：“我认为徐剑侠说的有理，他留我等一命，我等也理应给他时间。”
其他人立刻点头附和。
徐来忍不住趁热打铁，道：“如果，我是说如果，这萧月楼将这里的每一名江湖人战过后，还能活着，我们可否就此放过他？”
“你——”
柳绿欲言又止。
嘶——
其他人倒抽一口凉气，神色都是一变。
他们虽然都愿意给萧月楼机会，至于放过萧月楼，这还从没想过，也不敢去想。
徐来见此，知道要想这群人放过萧月楼，实在是难上加难，旋即闭嘴，再不多言。
“我已经打定主意战死，你们无须给我时间，出手罢！”
这群人愿意给萧月楼机会，但他却不想要这种机会。
他还是站立着，目光森冷，一点也没有歇息的打算。
柳绿喃喃道：“你这又是何必……”
百事通哈哈笑道：“看吧，你们的一番好意在人家哪里可碰了一鼻子灰，难道你们还不出手么？”
诸人互望一眼，都是微微摇头。
看来不管萧月楼是何态度，他们都已执意要给萧月楼留出时间。
百事通见此，只是道了句：“萧月楼固执也就罢了，你们也这么固执，真是无趣。”
柳绿冷声道：“你说这么多，你为何不上去？”
“我——”
百事通脸色一红，说不出话来。
他当然不敢上去啊。
虽然看起来这萧月楼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似乎谁上都可以轻而易举的杀死他，但谁知道是不是这人在藏拙呢？
若是他百事通上去，万一被萧月楼一剑挑了手筋咋办？
他已不再年轻，也远不如年轻人那般血气方刚，对于疼痛更加畏惧。
场面忽然僵持了下来。
时间在流逝。
夜幕已降临。
弦月如钩，遥挂于天穹之上。
清冷的光辉洒下。
洛阳城前，安静的已只有呼吸声。
晚风轻拂，带来了一道白影！
诸人忍不住抬头，就看到一道白衣身影踏月而来！
如水的月光照在他的脸上，他的眉目沉静无比。
如雪白衣随风轻飘，他宛若天上下凡的谪仙而来！
现在，他已落进了包围圈中。
看着他，每个江湖人的呼吸都已变得沉重起来。
如果说江湖中有一个人是所有人都认识的话，那这个人只会是李秋柏！
当世最负盛名的七大剑客之一的李秋柏！
传说自牡丹阁一别后，李秋柏已踏入剑神之境！
“李剑神！”
几乎所有的江湖人都是同时呼唤着。
百事通则是身躯微颤，忍不住往后一缩。
和这些人见到李秋柏的激动相比，他的心里却是充满了恐惧。
他是因为做贼心虚！
原因无他，这段日子里，他可是一直和牡丹仙子呆在一起。
而牡丹仙子又是李秋柏认定的女人。
百事通本没有胆子敢接近牡丹仙子，而是牡丹仙子有求于他。
而且那段时间里，不是说李秋柏远赴蓬莱仙岛了么？
这一去一来，至少也得半年时间，所以他才敢与牡丹仙子纠缠在一起。
但他万万没想到，李秋柏竟会在今夜出现。
萧月楼也在看着李秋柏，这是他第三次见李秋柏。
同样身为一名顶尖剑客，萧月楼已看出了李秋柏身上的变化。
李秋柏现在一点也不像一名剑客，身体松弛，面容随和，关于剑客的锋芒一点也没有了，就像一个普通人。
但这并不会让萧月楼误以为李秋柏真的毫无实力。
相反，萧月楼的心里已涌起了一股忌惮之心。
因为，看起来越是平常，就越是反常！
越是平凡普通，就越是神秘莫测！
李秋柏忽然道：“我以前见过你，虽只是匆匆一瞥，却也能感受到你一定是一名用剑高手，没想到你就是最近在江湖中搅动出风雨的萧月楼。”
萧月楼笑了笑，道：“如果你也是要来杀我的，不妨现在就动手。”
李秋柏温和一笑，道：“不，现在不能动手，我需要你先恢复恢复内力。”
萧月楼道：“你要和我全力一战？”
李秋柏道：“我听说无瑕剑凌风剑两位兄弟同时死在了你的手上，想必你的剑术一定很强，恰巧我最近又在剑术上有所领悟，自然是想与你全力一战的，但你现在这副模样，并不能发挥出你的全部实力。”
萧月楼眼睛一亮，道：“好，你不会等太久的。”
说着，他立刻盘膝坐地，开始恢复起内力来。
能与剑术通神的李秋柏一战，萧月楼自是求之不得的。
“不妨，我还有点事要处理。”
说着，李秋柏已望向了人群中的牡丹仙子，温柔道：“你最近过得好么？”
第八十二章：黑夜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一众江湖人皆是会心一笑。
但牡丹仙子却并没有回应。
若是在往日，她绝对是很想要这名天下无双的剑侠臣服在裙下的。
但今日，眼看萧月楼就要伏诛，她实在没有心思去理会李秋柏。
没有得到牡丹仙子的回应，李秋柏的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
“你就是百事通么？”
李秋柏望向了缩在牡丹仙子身后的百事通。
百事通身躯微颤，惊愕道：“没想到李剑侠也认识我百事通，真是我的荣幸。”
话虽如此，但百事通心里却并不这么想。
他只希望李秋柏能快点解决了萧月楼，这样他就能尽快离开这处是非之地。
有关于他和牡丹仙子的经历，他一点也不想暴露出来。
李秋柏平静道：“百事通通百事的名头早已传遍了江湖，但我认识你却是因为一个人，你猜这个人是谁？”
百事通愣愣道：“是谁？”
他实在想不明白李秋柏话里的意思，但又不能不回答，所以他一脸的勉强。
李秋柏道：“李虎。”
百事通更加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喃喃道：“哪个李虎？”
李秋柏道：“他自称是离苏镇里的一个小角色。”
“居然是他！”
百事通眼里涌起异色，不清楚那等小角色怎会认识李秋柏。
李秋柏道：“他在向我说到你的时候，还提到了一个人，不知道你想不想听？”
百事通的直觉告诉他一定不能听，但李秋柏既然提起了，又怎么会不说出来呢？
他只有道：“请说。”
李秋柏的表情依然很平淡，轻声道：“李虎告诉我，他曾在一个雨夜里见证了一个人的死亡，而这个人还向他透露了一个秘密，这个人就是关氏十三太保之一的关元霸。”
此言一出，百事通的脸色已变得一片惨白，他惊恐地看了李秋柏一眼，身体颤抖如筛糠，霍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李剑侠，请不要杀我，我……我和牡丹仙子之间绝没有发生过任何苟且之事，请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如有半句假话，教我不得好死！”
该死！
那关元霸受了那么重的伤居然还能活着见到李虎。
这一瞬间，百事通只以为关元霸定然向李虎透露了他曾被牡丹仙子虐打之事。
他以为李秋柏现在是来向他兴师问罪。
李秋柏神色仍然很平淡，道：“你想多了，不管你和牡丹仙子之间有任何关系，我都不会过问的。”
百事通已愣住。
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牡丹仙子不是李秋柏认定的女人吗？
他怎么会不在意这件事呢？
李秋柏道：“我虽仰慕仙子不假，但仙子毕竟从没属于过我，无论她想做什么，要做什么，都不是我应该管的，我今天提起这件事来，只是想要问你一句，那关元霸是否和你有仇？”
听到前半部分，见李秋柏竟真的不在意，百事通身体已放松了下来，可听到最后一句，他的身体又紧绷了起来。
冥冥中，百事通似乎感受到一片阴影笼罩在了头顶。
他甚至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这难道就是临近死亡的感觉？
百事通忍不住抬头望向李秋柏，就发现李秋柏的神色已变了，他的眼睛里满是怒意。
百事通想要狡辩，但却想不出什么好的法子来，只得咬牙道：“无仇。”
李秋柏道：“那他和你有怨？”
百事通道：“也无怨。”
李秋柏道：“那你为何要杀他？”
百事通平静道：“因为他看见了我的秘密。”
李秋柏道：“就因他无意间看到了你的怪癖，你怕他说出去，所以你就狠下杀手？”
百事通道：“是的，因为秘密本就不该被人看见的。”
李秋柏道：“你好像很平静。”
百事通苦笑道：“我已明白了李剑侠的意思，你尽管动手吧，但我还有个请求。”
李秋柏道：“你说。”
百事通道：“杀人者，人恒杀之，我自知该死，只希望李剑侠不要将那个秘密公布出来，这样我也就死而无憾了！”
在场的江湖人都是听得云里雾里的，浑不知百事通在说些什么。
但他们大致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百事通杀了关元霸！
而李秋柏的目的很明显，他是要为关元霸报仇的。
也就是说，李秋柏要杀百事通！
柳绿冷冷哼了一声，他早就看百事通不顺眼了，这厮仗着脑子里装着无数的秘辛，时刻把自己摆在江湖人的头顶，就连他先前都差点没忍住动手了。
不过，柳绿的名望可没有李秋柏高，他自是不能轻易动手的。
现在明白了李秋柏的意思，柳绿只觉畅快无比。
“我答应你的请求！”
李秋柏目光一冷，忽然抬手，两指并起如剑，向前一挥。
立时，一道肉眼可见的雪白气流竟从李秋柏的指尖激射而出。
这气流直冲百事通而去，速度之快，几乎是眨眼间，就已到了百事通的咽喉。
而百事通似乎现在才反应过来，正脸现惊容，便闻听‘噗嗤’一声，那气流便已穿过他的咽喉！
顿时，百事通的咽喉处便出现了一条细小的伤口，鲜血从中喷涌而出。
砰——
百事通只来得及双手捧住咽喉，便已倒了下去。
直到死，那双怒睁的眼睛里仍满是惊色。
这是什么剑术？
此前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所有的江湖人都是一脸震惊。
同样作为剑术高手，紫光剑徐来和青翎剑吴海都已皱紧了眉头，目光直直地盯着李秋柏的剑指。
可是思考了许久，他二人也想不出李秋柏所用的是什么剑术。
而且，那道气流到底是不是剑术，他二人都还不敢确定。
如果是剑术，怎么一点章法也看不出来？
毕竟，往日里他俩也曾与李秋柏切磋过，但完全没从这道气流里看出来李秋柏的剑术的影子。
可若不是剑术，那会是什么？
也正在这时，包围圈里忽然出现了一道极为阴冷狂暴的气息！
这气息是来自李秋柏身后！
李秋柏也感觉到了，他回头看去，就看到了萧月楼。
萧月楼仍盘膝坐在地上，但他的眼睛已睁开了。
他的双眼血红无比，那阴冷而狂暴的气息正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
而此刻，黑夜已彻底降临。
弯钩一样的弦月越发的清冷而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