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玄幻魔法风姿物语TXT下载风姿物语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风姿物语全文阅读

作者:罗森     风姿物语txt下载     风姿物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章 噬血入侵

    由于兰斯洛的倒下,成为雷因斯阵营首要处理的问题,所以有很多同样重要却无暇处理的事,一时间都被搁置。

    人们并没有注意到,当参与那场战役的兰斯洛出事,与他一同并肩作战的奇雷斯,是否真能“全身而退”?还是如他这般也在战后倒下?

    知道事情真相的,就只有妮儿,但与奇雷斯一同逃亡的她,并没有机会向别人诉说自己的遭遇,只是独自忙着爬山涉水,不但要背着一具昏迷不醒的黑色躯体,还要肩负起对抗那群飞鸦异禽的重任。

    当好不容易甩开敌人追踪后,她躲到一处山泉旁,用手绢沾湿冰凉的泉水,轻轻洗涤身上的血污。当已经凝结住的血渍被冰水化开,少女皱起眉头,痛呼出声。

    “我……我到底是招谁惹谁了?为什么会沦落到这里来做苦工?”

    妮儿抱怨的心情非常认真,现在的情形比当初预想更糟,如果单纯只是被奇雷斯绑架,这家伙对自己的态度还算尊重,不会有什么苦头吃,但眼下却是另一种情形,奇雷斯这个绑架犯莫名其妙倒了下去,一连三天都没有醒过来,而自己背着他逃亡,身上伤势根本没时间好好静养,还要被大批怪物攻击,真是好没天理。

    “石崇那个王八蛋,将来再给我碰到,第一个就宰了你。”

    把石崇当成始作俑者,妮儿对他恨得咬牙切齿。自从那日遇袭后,她就突围朝西南前进,目前已经在武炼的边境,只是因为重伤未愈,脚程甚慢,不然以天位力量飞行,早就深入武炼了。

    被那群血鸦怪物层层封锁,往东北方去雷因斯的路断掉了,暂时也没别的方法可与亲友取得联络,只有持续逃亡一途。比较呕的一点是,自己还要另外拖一个大累赘,不然或许有机会拉远与敌人的追踪距离。

    这样子救奇雷斯一把,真的好吗?妮儿只是觉得,虽然他胁迫自己同行,但自己与他有过约定,说过的话不能不算数,因此目前的救援也算是守信的一环。

    奇雷斯是个大恶人,救了他一次不可能感动他什么,更别说要他改恶向善,换言之,只要他继续活着,往后就会有其他人受害,那自己岂不是成为帮凶?

    问题是,这次奇雷斯之所以受伤,是因为帮己方而战,如果自己当真趁他虚弱时取他性命,那么往后哪有人还敢与雷因斯合作?尤其是,当妮儿想到奇雷斯不是为己方而战,仅仅单纯是为她而战,她心里就很难抹除那股欠了他什么的感觉。

    先把人情还清再说吧!目前的目标,是位于武炼境内的故乡,只要把奇雷斯平安带到那里去,也就算是还了人情。

    “找他来联手作战……啧,想想在香格里拉的时候,我胆子还真大咧!居然敢做这样的卖命演出……”

    回想起在香格里拉,因为情势危急,决定让奇雷斯吸蚀自己的血肉元气,当时的艰难决定,现在想想都觉得心惊,回忆起来还是搞不太懂,那时候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量。

    “根本是与虎谋皮啊!以后再也不做第二次了……”

    妮儿轻声感叹着,耳尖微动,聆听到空气中的异样风声,心中一惊。

    “这群浑蛋,又来了,石大奸狗,你真是无孔不入。”

    妮儿怒声抱怨,却对改善这种情形束手无策,愤怒地站起身来,环臂运劲,迎向那一头一头俯冲过来的邪火血鸦。

    天魔功是魔界诸般邪异内功、剧毒的克星,却对克制魔法效果不佳。两天前,妮儿鼓劲推出的大天魔刀,并无法将这些邪火血鸦斩杀,两天后的现在,她连运使大天魔刀的力气也没有,仅能尝试图个侥幸,使用路上所构思出的战术。

    妮儿一抖手,从腰后抽出一卷长鞭。这是她刚才略作休息时,拾起附近飘落的柳枝,缠编成一串,克难制成的鞭子,现在贯起天魔劲,就往飞冲过来的血鸦笞去。

    血鸦飞旋的姿态轻翔灵动,妮儿在地上发劲扑打不易,现在多了一条柔韧兼备的柳枝长鞭,俨然是有了一只长及数尺的巨臂,一下回拉抽击,就把几十头血鸦笼罩在鞭劲范围中。

    (成功了!)

    妮儿心中一喜,但却高兴得太早。重伤之余,脑里不甚清醒,天心意识对力量的驾驭程度不佳,妮儿这一鞭施劲太重,挥到中途,鼓满天魔劲的柳鞭赫然轰炸爆碎,功亏一篑。

    战术失败,妮儿大感不忿,若是平时,可以尝试直接以天位力量凝劲成鞭,但眼下手酸足软,哪做得到这种高难度技巧?只有拼起残余力道,鼓荡天魔劲,一面尝试突围,一面尽力不让这些血鸦近身。

    一下子就陷入苦战,幸亏这群血鸦对天魔功犹有顾忌,不敢过度逼近,每当妮儿像是要豁出去狂发天魔刀斩击时,数百头围绕她周身十尺旋飞攻击的血鸦,就尖叫散开,双方拖拖拉拉地半对峙着。

    “鸦!鸦!”

    看准了妮儿体力不支,血鸦一下子冲了过来,这一下空档把握得极好,妮儿胸口气闷,一口真气提不上来,天魔劲溃散,立刻被血鸦攻入空隙。这些血鸦似有实质,其实却是虚体,冲破妮儿的防御阵线后,竟然从她的身体穿透过去。

    “唔!”

    妮儿一阵剧痛,眼前发黑,剧烈的晕眩感几乎让她倒地昏去,强行撑住一口气,狂喝一声,凛冽天魔劲从体内海潮般汹涌奔出,刚猛魔气如同黑光暴炽,将入体的血鸦逼出,更把十几头想要继续穿透入体的血鸦给震溃、吞噬,重新夺回主控权。

    (撑不住了……再不跑就不行了……)

    伤疲相互煎熬的肉体,只想倒地好好睡去,但妮儿却知道自己短暂的神威,如同回光返照,如果不趁血鸦群被震溃消散的时候突围,等到这些弥漫的血雾再次聚合成形,自己就束手待毙了。

    “奇雷斯……你好重啊!该减肥了……”

    一肩背起不省人事的黑色凶兽,奔跑中的妮儿,只能喊着这样的话来让自己维持清醒。即使不运起天位力量,单单凭她的天生神力,扛奇雷斯这不过几十斤的瘦弱躯体,根本不当一回事,现在之所以会喊重,那完全是因为失血过多,晕眩欲倒的缘故。

    被血鸦穿透的背后,与其说是痛楚,其实更多的是麻痹感。妮儿知道那里的伤势如何,三天前她就看过那种伤口了,肌肤完全看不见裂痕,只有淡淡鲜血从里头渗出来,但是肌肤下的神经组织却受到伤害,导致行动迟缓。

    三天前的首次遭遇,自己就是不晓得这一点,被这些血鸦从手脚关节透体而过,伤了经络,整个动作变得笨拙缓慢,这才吃上大亏,没法拉开与这些血鸦的追逃距离,更糟糕的一点是,每次被这些东西透体穿过,自己就觉得大量精气仿佛被它们给吸收,神困力钝,缺乏元气的结果,也让本来应该好转的伤势更形恶化。

    (别说伤好了,在这种情形下还没死掉,我一定和哥哥一样,都是野兽般的回复能力……)

    在这种情形下仍能保持乐观,该是不幸中的大幸。就连妮儿自己也没想到,如果不是陷身于致命杀局内,她现在一定会因为自己的出身秘密而困扰不已。

    只是,穷于应付血鸦狙击的妮儿,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真正危机,更不晓得自己挣扎的一举一动,全部被别人看在眼里。

    “……这丫头看来还是活蹦乱跳,一点重伤的样子都没有,真是好惊人的回复力啊!”

    看着水镜中的鲜明影像,石崇抚须微笑,想用这个笑容来掩饰自己的疲惫倦意。

    三天前从香格里拉紧急撤离,本来还算走得潇洒,但紧跟着的事态急转直下,多尔衮重创而归,鸠摩狮等人狼狈逃回,不但没捉到目标人物,连抓到手的郝可莲都给逃逸无踪,还莫名其妙赔上了阿难达一条性命,连接而来的重大打击,让石崇再也难以掩饰自己的失望。

    是能力不如人吗?还是冥冥中当真有一股天意,令魔族在人间界的大事不成,难道创世神就希望魔族永远待在那片暗无天日的秽土?

    一种近似败北的挫折感,让石崇喟叹着命令手下休息,强提起精力投入另一计划──狙击奇雷斯。在战前评估时,石崇就已经计算过,只要奇雷斯出现在香格里拉,那么不管为了什么理由,他都必定会牵扯进这场战斗,因为他就是一头这样的疯狂斗鬼。

    而只要被牵扯进战争,他与如日中天的周公瑾正面相撞,即使不死,也不可能全身而退,届时便可以趁机下手,除去这名心腹大患。那名少女有办法请动奇雷斯参战,这让计划出现了些许误算,但总体上说来,仍然照着当初的计划进行,当施布在香格里拉周围的式神发现奇雷斯,狙击战就立刻发动。

    奇雷斯昏迷不醒,如果这消息传回魔界,不知道有多少同胞会笑歪嘴巴,拼尽一切也要来到人间界,把这欠下千万魔族血泪之债的凶兽分尸,而对自己来说,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那名少女挺身保护奇雷斯,让自己的计划受阻,这是另一个误算,但这误算却成了一个绝佳机会,因为那名少女并不清楚她本身究竟有多少价值。

    石崇双眼半闭,朗声唱颂咒文,在他浑厚的声音中,前方那座水池逐渐泛起波纹,原本可以透过紫色水晶看见的清澈池水,像是被倒入了什么红色染料,一下子染成满池的红色,呛鼻的血腥气味更弥漫整个斗室。

    宛如鲜血般的池水,无风自动,开始迅速地激烈旋转,很快就变成了一个无比血腥的腥臭漩涡,但是在不断激溅出紫水晶池的邪恶浓血中,点点紫光从里头灿发亮色,没过多久,紫光开始凝聚,随着石崇一声巨喝,紫光幻化成形,沾惹鲜血后,变成一头又一头的血鸦,振翅飞出,朝着石崇身后飞过去。

    血鸦的外形仍然是沾满血污,但是在一片鲜红色当中,两翅羽翼焕发点点紫气,似乎蕴含着某种能量,而大片血鸦在石崇的咒语控制下,一起于空中转弯,飞向同一个方位。

    在石崇身后不远处,一个男子身影正在那里盘膝打坐,体型虽然壮硕,但从后头遥遥望去,却给人一种枯瘦如木的感觉,像是在坐着某种断绝生机的枯禅。

    血鸦就是朝着他的方向飞去,在要从他上方飞过的时候,被他的力量所捕捉,聒噪着被吸扯下来,甫一接触到他的身体,马上就被吸纳归并于体内,很快就被吸收分解。

    百余只的血鸦,转眼间就被吸收殆尽,里头所蕴含的,是从妮儿身上透体而过时,所吸纳到富含魔气的血肉菁华,对任何修练魔界功法的武者来说,这都是最佳的培元圣品,而得到了这些能量之后,枯坐调息的多尔衮立刻睁开双眼,赤红的眼瞳中精光四射,似乎极为受用。

    不只是单纯的精神与感觉,多尔衮伤痕累累的肉体也在瞬间好转,多处伤口急速愈合,连疤痕都细不可见,这些都显示了他从这些血肉元气中得到的好处。

    治愈了与兰斯洛决斗所受的大半创伤后,多尔衮获益的好处更不只如此,他左手振臂一扬,红袍翻飞间,点点紫色星光漂浮游移,环绕在多尔衮周身,犹如一圈紫色星河,璀璨神秘,悠远深邃。

    而多尔衮的表情也更为慎重,浑不似之前随手吸纳血鸦般的从容,每一个动作都刻意放慢,生怕因为一个微小的失误而出错,直到整个呼吸、真气运行、姿势都调整完毕,他才不间断地重吸一口长气。

    “呼!”

    多尔衮仰首一吸,气吞天地的姿态,让人想起吸纳江海的巨鲸,一口便将偌大汪洋吞吐。而在他的吸摄之下,点点紫色星光纷飞入体,顺着蓄劲已久的干阳大日真气,一一归并回体内的脉络穴道,像是围绕着太阳旋转的星体,经过一番冲击后,慢慢盘旋归位,自成系统,配合整个真气的流转而运行。

    新吸纳的力量,归化于大日功的王道真气,仿佛形成了一个运行星系般,不住在体内流转、压缩,爆发出更强猛的力量,单单只是进行这个吞吐动作,激烈的气流劲风就往外头吹拂横扫,缓慢朝这边走来的石崇尽管不受影响,但也能充分感受到气流中那股扑面而来的压力。

    不似天魔功的凌厉感觉,石崇并无法将这种感觉以任何比喻来显像,和各种或平和,或霸道,或急走偏峰的武学相比,这种感觉比较近似天地未生的浑沌不明,只是这“浑沌”的感觉还有缺陷,太过于着相,没有到运转无隙的地步。

    这种感觉一闪即逝,石崇眼前出现多尔衮的身影。再次披上了红袍,多尔衮的面上没有太多表情,只是缓缓站直起身,几下呼吸吐气后,冷淡说了一句话。

    “已经有七成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石崇却能心领神会,因为这正是他辛苦施法所得到的结果。

    “是吗?这真是好消息,照这进度来推算,再有几次的功夫,你就能够完全吸纳那丫头体内的力量,更上一层楼了……那丫头还真是能撑,换做是别人,被这样子连续疲劳轰炸,早就不知道倒到哪里去了。”

    石崇抚掌而笑,暗自庆幸自己的机运实在不错,因为那个丫头完全不懂得术法,所以当血鸦袭体的时候,她只察觉到肉体的伤痛,察觉到本身元气受损,全然没意识到这背后的可能性。

    假如是雷因斯当中精通术法的几个人,源五郎、梅琳?格林,又或是那个鬼祟神秘的海稼轩,甚至是那个昏迷不醒的奇雷斯,那么情形就会不同,他们会以术法对抗术法,让自己没有那么容易得逞,再不然,他们也会教导那丫头把天魔功的魔气强化,那么对血鸦的抵抗力就会强化许多,虽然不能因此进行有效攻击,但至少可以阻断血鸦吸蚀元气的效果,也阻止……血鸦吸盗她体内天武真功元气的效果!

    这一点完全是意外,三天前看到这丫头拼命掩护奇雷斯突围时,石崇只是想着该如何下手一次杀掉这两大强敌。毕竟,无论是奇雷斯或是妮儿,都已经是他难以正面敌对的麻烦人物,可是在他正要施法时,多尔衮制止了他,并且说出一长串口诀,要石崇将血鸦配合这段口诀使用,于是便产生了这样的意外效果。

    要藉着血鸦透体吸纳的效果,逐次偷走来自海稼轩、如今蕴含于妮儿体内的天武真功元气,那除了要当初的天武圣功部分口诀外,还需要一个已经有相当修为的武者作为磁源,才能够把偷盗而来的元气成功转移,否则那只是得之无用的游离能量,而多尔衮就具备着这样的资格。

    “即使完全吸纳那丫头体内的元气,集中三分之二的元气修为,仍然没有任何意义,发挥不出实质作用与杀伤力。”

    话虽如此,但藉由逐步吸纳的元气,多尔衮的魔族体质活性化,短短几天就尽驱体内敌劲,康复了九成伤势。而听到这句话的石崇,却表现得甚有耐心。

    “不打紧、不打紧,作大事需要耐性,修练神功也是,只要先得到这丫头体内的元气,你就已经在这场争夺战中领先,剩下的……只要得到源五郎那一份就好了。”

    说到这个,石崇也很纳闷,那个在雷因斯阵营中扮演智囊角色的男人到哪里去了?在这种强者争霸的世界,动脑的智谋型人物往往不受重视,所拟的策略也常常发生意外变数,但在石崇眼中,源五郎仍算是一个值得付出敬重的人物。

    金鳌岛一战至今,没有听到这个男人的消息,这是雷因斯在弄什么玄虚把戏?还是这个男人当真出了事,未从金鳌岛全身而退,甚至战死当场了呢?可以判断的资料太少,还要继续观察才行。

    也不能只把注意力放在源五郎身上,除了他之外,有一个很重要的人物并未归来,那就是当初负责绊住梅琳的花天邪。

    对于石崇来说,这男人已经变成了一着不受控制的棋子,自从在中都一战,被天草四郎灌顶传功,并且获得天草四郎一生的记忆与经验后,花天邪就形同脱胎换骨,整个气质与感觉全然变了个人,对于这边的协议与命令虽然还照着执行,却不时有脱轨之举,让石崇把握不住他的想法。

    得到天草四郎的一生经验与记忆,等若多了一世轮回后,新生的花天邪脑里在想什么、打算做些什么,这些是石崇说不准的事,任他再怎么有智慧,也无法确实估计花天邪的打算,所以当鸠摩狮与蛭妖传来报告,说花天邪最后出现所在是香格里拉地底,不顾他们二人的阻拦,坚持独力闯荡地窟深层后,听见这件事的石崇呆了好半晌,猜不透这年轻人弄什么玄虚。

    如果不是因为花天邪这般态度诡秘、难以捉摸,那么本次香格里拉之战,有他正式参战,不管是对哪边阵营,他都有改写战局的力量。光想到这点,石崇就感到扼腕,不过目前他最在意的事,就是目前仍没接到花天邪脱离地窟的消息,他该不会被困在那里头了吧?

    除此之外,香格里拉地底爆炸,岩浆热流重创金鳌岛的报告,石崇已经看过了,但有一点是他所弄不清楚的,那就是他特意放置在地窟中的黑核晶,并没有发挥预计效果,否则那阵足以将香格里拉炸飞上天的巨爆,早该把香格里拉轰上天去,命中金鳌岛。

    黑核晶到底为什么没有爆炸?这点石崇也不知道理由,甚至找不出那些黑核晶到底去了哪里?这次的香格里拉大战,留下的迷团实在太多……

    ※※※

    事情进展得并不顺利,但石崇确实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在适当的时候,控制着自己的贪心,不去贪求过多的战果,把注意力集中在单一目标上,避免因贪心而多生枝节。

    当前风之大陆上的霸权争夺,过多的二线杂兵根本派不上用场,唯一能够决定胜负的只有顶级武者,己方在这方面确实略逊一筹,所以多尔衮的存在可说是唯一王牌,一定要让他尽早复原才行。

    只要能够夺尽那丫头体内的天武元气,就能让多尔衮有所进展,甚至突破,因此这就成了石崇的近期目标,竭力截断妮儿与雷因斯方面的联系,不让即将疲倦倒下的她得到任何援助,逐步削弱她的反抗能力,完成自己的目标。

    帮助多尔衮做出突破,看似是一把很危险的两面刃,不过石崇却不怎么担心,因为多尔衮对世俗权位名利不感兴趣,双方目前是各取所需的完美合作,没有冲突的理由,真要说是有什么分裂问题,那也是把台面上敌人都扫光以后的事,届时……连不可一世的周公瑾都能打倒,一个徒负武力的多尔衮又算什么呢?

    姑且不论石崇的想法是否太过天真,他的计划确实得到了漂亮的实现,在香格里拉之战结束后的第六天,妮儿进入武炼领地的四天后,一直被血鸦群追缠攻击的妮儿,终于到了崩溃边缘。

    手、脚的经络与肌肉都受到相当伤害,更别说这四天以来,几乎都是在贫血的状态下长途跋涉与战斗,如果不是天生神力与毅力,妮儿早已倒下,但即使她拼命咬牙苦撑,在经历了这么多天的苦战后,少女的精神也已经到了极限。

    (如果小五在这里就好了……)

    以前浪迹天涯的时候,不是没有过被追杀的经验,那时候身为榜上有名的通缉犯,被各方人士追杀是家常便饭,但不管怎样,那时候身边总有伙伴,或是兄长与四十大盗的亲友,或是源五郎,大家彼此相互依靠,情势再怎么恶劣,至少精神上是一直保持轻松开朗。

    但这一次就不行了,独自逃亡的孤独感,不住为无止境的战斗增添压力,妮儿由衷佩服那个死要钱的家伙,因为韩特已经独自面对这种战局很多年了,现在想想,如果日积月累过着这种生活,也就难怪那个死要钱会变成心理变态了。

    更何况,没有朋友也就算了,身边唯一的伙伴,不仅是累赘,还是一个与战友八竿子打不着边的死对头。

    然而……

    “妮儿小姐或许很适合照顾别人喔!你与兰斯洛老大一样,当不是为了自己而战时,爆发出来的力量都特别强。”

    源五郎之前曾经这么说过,那时候自己还把这当作是嘲讽,反手狠揍了他一拳,可是,那句话或许真是有些道理的,这几天的战斗,为了要掩护奇雷斯突围,自己确实许多次在快要倒下的濒死关头爆发力量,杀出生天,假如只有自己一个人,或许精神层面早就支持不住而倒下了。

    (浑蛋,那么会教训人,真正需要你帮忙的时候,你到哪里去了?)

    平时,妮儿的自我要求总是很严厉,她不希望自己在任何人眼中是个倚靠兄长威望的女人,所以即使是对源五郎,她也摆出高姿态,不让自己过度仰赖这个可靠的男人。

    知道每次自己有危险,默默守候在身边源五郎就会现身护花,这是一件很让人安心的事,尽管不想倚赖他,但每次回身时,就会看到他在身后不远处,那种感觉很好;也因为如此,这次自己累得都快死掉了,却迟迟没有看到他,不安的感觉就加倍浓厚,想起他或许真的在与铁面人妖战斗时有了万一,妮儿心中顿时升起一股遗憾与懊悔。

    但目前并不是思索这些的时机,因为一层又一层的血鸦,铺天盖地般袭击过来,数量与规模均超越过往,堪称是最强的一次攻击,妮儿背着奇雷斯,几次突围都冲不出去,心里越来越焦躁。

    (这次可能闯不出去了。)

    妮儿有了这样的觉悟。尽管她并没有意识到,敌人是靠着吸摄她的血肉元气而迅速回复,拉开了两边的差距,但也感受得到敌人实力正快速壮大,血鸦威力和当日在香格里拉附近遇袭时,已不可同日而语,相形之下,虚弱成这种模样的自己,简直是一种无可原谅的丑态。

    近千只的血鸦群,并不急着进攻,只是把周边密密麻麻地围住,一层又一层,占据住每一个树梢、每一个死角,不发出半点声音地施予压力,宣告着绝不让猎物逃出去的决心。

    妮儿背起奇雷斯,努力撑起身体,不弯腰、不低头地与血鸦群对峙着,疲惫的目光里,却有着仍然坚定的倔强眼神,只是,和她的一双眼睛相比,近千双燃满敌意的血红眼神却来自四面八方,之前妮儿已经尝试过多次,都闯不出血鸦群的包围阵,现在这一次也宣告失败,伤痕累累地退回原地。

    她现在看起来确实是很惨。身上的衣裙没有一处完整,乍一望去,也不知道有多少道破损,每处破损中看不见性感的娇嫩肌肤,望上去只是一片凄厉鲜红,那都是被血鸦攻击所造成的伤口,干结的血污覆盖伤处,近几日血鸦追击得越来越急,妮儿连稍事休息、梳洗的时间都没有,只有任浓烈的血腥味笼罩全身。

    (要杀我吗?真的那么想杀我吗?可是,我才不会这么简单就被你们干掉,即使要倒下,我也一定会把你们都给……)

    自杀或放弃,并不合妮儿的个性,可是她永不服输的灵魂,在面对必死困局时,却本能地想着玉石俱焚的最后手段,即使要死,也绝不会让敌人好过,十几个同归于尽的必杀技巧,在脑里迅速闪过,只是还不确定哪一种能够消灭血鸦后,还能伤到幕后的鼠辈敌人。

    深入武炼的此刻,周围都是高木密林,被血鸦群给层层封锁后,野兽飞禽自然走避,附近更是连半点声音都没有,可是,就在妮儿预备要动手的那一刻,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吵杂人声。

    是有人在高声歌唱,而且不只是一个人,听来像是有数十人高声说话、喧哗,从声音的感觉来判断,好像还有醉意,喊嚷的语句杂乱无章,说话中还带着歌唱。

    (糟,是什么人从这边经过了?)

    为了怕牵连旁人,妮儿这几天刻意挑选人烟稀少的方向逃跑,都是以天心意识扫描,确认前方没有任何人家居住,才朝那方向逃逸,还一直庆幸武炼地广人稀,只要尽量往森林峻岭方向逃跑,就不会有无辜之人被牵连,哪知道一路上竭力避免的事情,居然在这时候碰到。

    (不行,得要出声警告他们才行。)

    妮儿心中一急,忙吸一口气,想要发声警告,让那些人不要靠近,怎知道后方的几百只血鸦早已虎视眈眈,趁着她吸气动作的刹那,一下子突袭过来,妮儿猝不及防下,只阻挡了两成不到,剩余的数百只血鸦如同星火飙射,竟然由背后完全没入她体内。

    (糟糕,这样子下去,我……)

    之前只是每次十多头血鸦入体,就已经弄得元气大伤、气虚体弱,这次是数百头血鸦一起窜流入血脉,那还得了?

    妮儿识得厉害,拼命运劲反激抵抗,可是数百血鸦一旦窜流入体内,庞大邪力立即压制住虚弱的天魔劲,妮儿虽然鼓催劲道,却什么也没法催逼出来,反而被血鸦所化成的邪劲入侵更快,只是眨眼功夫,骇人的鲜红血筋就在她身上飞快延伸。

    “砰!”

    剧痛攻心,整个身体一下子失去力气,妮儿软软地倒在地上,手足虽然无力,却是不能自主地抽搐颤抖,而突起的血筋也在肌肤上蔓延,很快就由背部延伸到手足,密集突出、冲激,像是要撕裂肌肤而出,断骨撕肉般的剧痛,如千万把小刀在体内切斩,痛到让人无法忍受。

    妮儿不是忍住不叫,她痛得想要尖叫,可是干哑的喉咙里,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那些怪异的式神生命体,在入侵体内吸取元气的同时,似乎也大量损蚀血肉,尤其是现在这样几百只血鸦一次侵入,那种痛楚简直没法想像。

    (我就这么完了吗?可恶,那个奇雷斯,这种时候还睡得那么沉……)

    脑里只剩下这个想法,妮儿的意识渐趋昏迷,甚至忘记了附近还有一群行人,然而,整个局面的变化也在此时发生。

    由于意识昏沉,妮儿并没有听到任何脚步声,也没有感应到有任何人往这边靠近,承受剧痛的她,只是忽然看到一道强光。从不远处的前方笔直照射过来。

    是某种强烈灯光?是某种猛兽的眼瞳?还是什么不明材质的发光体?

    这一点妮儿实在是没力气去判断了,但是这道如日光般的白芒,却在刹时间将整个树林照亮,栖息于枝头的近千血鸦群为之骚动不安,纷飞上天,虽然一再想要往下靠近,可是强烈的白光却蕴含某种能量、某种正气,凝聚形成了一层能量网,迅速伸展着范围,把尝试靠近的血鸦一一驱离。

    受到影响的,不只是那些狂叫乱飞的血鸦,就连那些钻入妮儿体内吸汲元气的血鸦也不能幸免,全部感应到那股与它们生命型态相反的纯阳正气,不安地狂躁着。

    如果说血鸦是至阴至邪的魔物,那么这道白光就是纯阳正气,当其中一方越来越强,另一方就相形受到削弱,没过多久,钻入妮儿体内的血鸦群就抵受不住,悲鸣着窜飞出去,甫一离体,便被炽盛到极点的白光所净化,消失无踪。

    所受到的痛楚大减,妮儿稍微回复了一点清醒,勉力转头朝前方看去,只见在前头的幽暗树林中,明耀的雪亮白光已经减弱,露出了里头的人影。

    白衣宽袍,看不清楚面孔,柔和光芒中的那道人影,看来相当俊俏,有若女儿家般的秀气,还有那强大的魔力与亲和感,让妮儿脑中只浮现一个人名。

    (小五……怎么那么晚才来……)

第五章 Monkey,Monkey,Pink!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十二月雷因斯·蒂伦领空

    青楼联盟的六脚快马,确实是日行千里的神驹,当泉樱等人行进到自由都市的边境后,便把马车交还给青楼联盟的人员,自己则越境进入雷因斯,转换交通工具。

    甫一进入雷因斯,爱菱就发出讯号,一艘早已等候在云层中的百尺飞船从天而降,安静而迅速地降落在众人面前。那是太研院刚刚造好的院长座机“铁达尼一号”。为了迎接院长回到稷下,特别安排的首航,上头除了装载目前太研院最新一代的武装,也配备了刚刚开发完成的新引擎,让众人能以最快速度赶回稷下。

    看着这艘百余尺长的飞行气船,流线形的洗炼外形,让泉樱感受到一种美感,为之赞叹,佩服雷因斯在太古魔道上所累积的成就,如果没有这份底子在,众人日后要对付金鳌岛可以说是难上加难。

    并不是所有人都一同登上“铁达尼一号”,在抵达雷因斯边境之前,枫儿就与众人先行告别,赶往自由都市的中部,去查探小草的状态,这是她最不放心的一件事,而假若兰斯洛清醒,一定也会同意她这样的作法。

    泉樱把天丛云剑交还给枫儿,尽管自己身为龙族的正统继承人,但她还是认为,枫儿姊姊才是天丛云剑的主人,是龙神授命将这柄神剑赐予她,自己这些时间只不过是暂时借用,如今自由都市的问题告一段落,便该奉还。

    “神剑在很多地方都能派上用场,枫儿姊姊你把剑带去,应该会有些作用的。”

    枫儿把剑带走,在一阵依依不舍的告别后,她朝自由都市而去,而泉樱等人则按照原定计划转搭飞船,朝稷下全速前进。

    甫一登舰,泉樱就把自己关在房里,与动弹不得的丈夫共处一室,一面照顾着行为失控的丈夫,一面翻阅起雷因斯的各种军政资料,为着即将开始的辅政工作进行准备。

    要忙于事务工作的不只是她,船上的另一名女性也面临同样困扰,那就是再次坐上院长宝座的爱菱。

    抛下公务擅自出走,这本来应该是难以卸责的重罪,可是太研院内没有人会这样责备。说来或许有些好笑,但在整个稷下学宫,尤其是太研院院士的眼中,这名半大不小、娇俏中犹带几分稚气的少女,简直是女神一般的存在,让众人无条件地拥护与爱戴,配合她的意愿来办事。

    不过,对于一心只想当个研究人员,从事单纯研发工作的爱菱来说,过度的信赖与期待,确实也满让她困扰的,因为……

    “这文件是什么?呃……要我出任教育改革委员会的召集人?有没有搞错?”

    “没有搞错,院长,下面那一份橘色的档案夹,里面是希望您出任这一次在东方家举行的自由经贸会议,担任雷因斯的领队。”

    几名属下一脸正经的表情,让爱菱不知所措,连连抬高眼镜,把桌上文件反覆看过两次之后,还是掩不住心内强烈的疑问,提出抗辩。

    “真的没有搞错?可是,我只是太古魔道研究院的院长,作研究与开发新技术是我的职责与能力范围,哪有资格去过问国政呢?而且……我不懂教育,也不懂经济啊!万一搞出什么问题,害到了雷因斯的小朋友,那怎么办呢?”

    “啊?您不喜欢吗?可是,以前的太研院长官们很喜欢做这些呢!就算什么也不懂,他们还是喜欢到处去当总召集人,反正最后出了事又不用负责任,过去的长官都做得很开心,还有人毛遂自荐,要担任我国与艾尔铁诺之间的和平谈判大使呢!”

    “等一下,一个研究员要那么多权力做什么?难道他们要统治世界吗?还有……为、为什么做了错事可以不用负责?”

    “……这就是我国官僚体制的伟大之处了。”

    越来越难了解自己继任之前,过去的太研院长到底在做些什么,不过爱菱觉得自己多少可以理解,为何当年皇太极老师要离开这个知识宝库。

    只是,从自由都市回来的一路上,爱菱也在思索着一个问题,泉樱等人虽然察觉她的态度有异,却不晓得她究竟是为了什么事烦心,也帮不上忙。而此刻她重新坐回了办公桌……不是坐在椅子上,而是恰如字面意义般的坐在办公桌上……一手托着下巴,扁着小嘴,把目光缓缓望向面前的部属。

    皇甫平、青团、丹罗……这几个人都是太研院的各部主管,从爱菱接任院长之后,就一直忠心跟随,但爱菱迟疑良久,仍无法肯定是否能与他们讨论自己心中的疑惑。

    “大家,我有一个问题……”

    爱菱小声地问话。即使已经当了好一阵子的院长大人,爱菱仍学不会那种威严与领导风格,她总是很平和地与部属商讨,借助他们的力量,找出一条最适合众人行走的道路,这种作风或许不适合治理国家,但在打理太研院的时候,这就是最好的治理模式。

    不过,就在她向部属们询问意见时,一声爆炸隐约传来。众人所在的工作室,有特殊的隔音装置,但众人根据声音大小与隔音装备的效能,还是能推测出这场爆炸威力不小,纵然如此,他们仍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

    在爱菱院长任内,平均意外爆炸的发生次数,是过去的十倍,众人早就对各种爆炸声习以为常,安全措施也做得十足,特别是“铁达尼一号”这样的顶级飞船,防护装置更是众人的心血结晶,保证无懈可击,因此听到爆炸声,即使知道爆炸威力不小,他们表情却变都不变,继续聆听院长大人的问话。

    可是紧接着而来的那声尖叫,让爱菱的小脸蛋变了脸色。整个飞行船上也不过寥寥几名女子,那方向正是泉樱的居室,会出现这种声音,难道出了什么问题?还是被敌人杀上船来了?

    匆匆往监测仪表一看,瞧不出有任何陌生人登舰的讯号,所以如果真有人来,那必定是敌方的绝顶高手,以此来推断,莫非……是铁面人妖来各个击破,以雪前耻了?

    想到这一点,爱菱再也坐不下去,命令众人回到各人岗位加强戒备,她开启T1000装甲,立刻开门赶去现场。

    开启了T1000,铠甲瞬间贴体着身,物理崩坏枪也迅速填充能源,可是这些东西能不能带给自己什么保障,爱菱是一点都没有把握。想到几天前众人是那么辛苦才打退了铁面人妖,现在这里只有自己和泉樱姊姊强撑局面,如何是人家的对手?

    赴援之前,爱菱命令一众手下准备弃船撤退,可是几名部属都对她爱戴有加,哪肯在危急时舍她而去,脑里都只想着要用身体当院长大人的盾牌,绝不能让她伤到一根头发,所以匆匆用通讯设备下了几个指令后,他们都跟随在爱菱身后,一起朝目标方向而去。

    爱菱一马当先,速度奇快,转过几个弯后,也不管门开还是门关,一下子就冲进泉樱的居室,询问事情状况的话还没出口,马上就是一声惊呼。

    “哇!”

    爱菱大吃一惊,被突然破门而入的泉樱也傻在原处,本来正在拉袜子的右手停顿半空;长发披乱,尚未穿戴整齐的衣裙,前襟出现一个大弧度的开口,裸露出雪嫩的香肩、大半个高耸的胸房,一双半穿上香袜的玉腿更是曲线完整地展现在爱菱眼前。

    由于平常很难有人够胆在龙族前族长更衣时闯入,所以鲜少碰到这种场面的泉樱,一时间也无复平时的聪慧多智,呆呆地想着该先拉好衣服?还是应该先关上门?大脑足足花了十多秒的时间,才得出“爱菱也是女生,应该拉她进来,先关门”的结论。

    不过,当瞥到后头有几个陌生男人快步跑来,这位新任的雷因斯右相,采取了闪电般的反应,右手猛推,升龙气旋在千分之一秒内打了出去,巧妙地将铁门推封起来,重重地关上。

    势道太猛的结果,爱菱被关门的冲击力轰退几步,一跤跌坐在地上,只觉得鼻子一阵痛楚,伸手一摸,赫然发现自己正在流鼻血。

    “哇!”

    “院长大人,您怎么了?”

    “真的有刺客吗?敌人在哪里?我们可以让这整艘船与敌人自爆。”

    “神经病,那样连我们也会被炸掉……”

    一群属下在这时赶至,见到院长大人受伤,七嘴八舌地连声探问。为了怕属下紧张过头,提早把“铁达尼一号”,变成“铁沉泥一号”,爱菱捂着鼻子,连忙做出解释。

    “没有啦,这里没有刺客,我也没有看见铁面人妖,只是泉樱姊姊刚好在换衣服啦!”

    “可是……您的鼻血……”

    “都已经说过是因为有人在换衣服,所以我才会变成这样,你们是听不懂吗?”

    无心在这问题上多做纠缠,爱菱只是急着再推门进去,看看刚才到底出了什么事,却又担心泉樱姊姊还没换好衣服,踌躇不前,只好连声敲门。

    在人情世故上不甚敏感的她,并没有察觉自己刚才的话,在部属们的耳中代表了什么,也没察觉到几个大男人正在她背后窃窃私语。

    因此,新任右大丞相不但博学多闻,更是姿容无双,就此传开,并且在短短时间内传遍雷因斯。

    与这个无稽传闻一同传播的,还有“太研院院长鲜少与男人传出诽闻,而是因为她只爱女人”的传说,一同让阅读到这篇新闻的稷下群众震惊不已,有人甚至把诽闻联想到黑魔法研究院的院长,那名冷艳阴森的女巫,毕竟太研院、黑魔法研究院的两名院长过从甚密,早就是公开的秘密。

    这些传闻后来所掀起的事端,是爱菱此刻所不能预见的,而在她担忧的连声敲门下,那扇扭曲而紧闭的铁门终于打开,穿戴整齐、仪容端正的泉樱走了出来。

    尽管之前窃语不断,可是看到泉樱出来,一群男士全都静默下来,弯腰行礼。与爱菱的亲和力不同,端正丽容的泉樱,有种如同贵族般的王侯气息,很容易让人为其威仪所慑,不敢心存侮慢。

    “泉樱姊姊,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呢?”

    问到这里,爱菱的目光越过泉樱,瞥向混乱而空荡荡的房间,看不见应该在房间里头的兰斯洛,奇道:“师兄呢?他到哪里去了?他不是该和你在一起吗?”

    “你师兄他……”

    提到丈夫,泉樱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可是事情又不能不解决,想了一会儿,才在爱菱耳边简单解释事态。

    “讨厌,泉樱姊姊你该早点说嘛!人家被你吓了一大跳,还以为是铁面人妖来了呢!”

    爱菱一面说着,一面又用小手捧着通红脸蛋,这种娇俏可爱的模样,和泉樱的倾城仙姿相比,是另一种动人的风情,让身在后头的一众部属大赞眼福。

    “不,不是你想像得那样啦……”

    如果真是闺房情事,泉樱虽然害羞,但也会因为与丈夫处得甜甜蜜蜜而喜在心头,但这次的事情之所以羞于启齿,完全是一个不想解释的误会。

    但是,又不能不说……

    泉樱贴唇在爱菱耳畔,轻声说了几句话后,爱菱大惊失色,失声惊叫道:“不可能!你说师兄把你扑倒以后,抢了你的衣服,就冲出门去了,这种事情绝对不可能啊!”

    听见院长大人的惊奇与疑惑,后头一众男性部属像是深有同感般,一个劲地猛点头,直到泉樱转头过去,严厉地望向他们,这群惊觉表错情的男人才连忙改为摇头,然后又不知该表什么情地一下点头、一下又摇头。

    “……总之,就是这样子,你师兄冲出去之后就不见了,当时我……嗯,当时我不方便追他,现在我也找他不到,这艘船是你建的,有没有什么设备能够扫描一下呢?”

    “没问题。”

    爱菱透过T1000的装置与船舰系统连线,开始扫描兰斯洛的位置,但脑里却想着另一件事,以科学观念转了几转后,顿时恍然,拍掌大叫。

    “我、我知道了,师兄是因为现在照本能行动,而猿猴对于人类的动作,有很强的模仿性,所以才会把你推dao后跑掉,绝对不是因为泉樱姊姊你不漂亮或是难看,绝对不是的。”

    爱菱一心一意为自己想解释与安慰,这份心意让泉樱觉得好体贴,可是,在这种时候解释,只会让本来尴尬的情形变得更糗,泉樱通红着脸,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反手一下轻敲在爱菱头上,要她专心搜索敌人。

    “啊,找到了。”

    爱菱的叫声让众人吓了一跳。并不是搜索到兰斯洛的踪迹,而是“铁达尼一号”的左侧甲板突然发生爆破,被一股强悍力道从内部击破,无论是力量的刚猛或是击破位置,都应该是兰斯洛所为。

    甲板被打破,整个船舱内气压失调,马上狂降高度,幸好“铁达尼一号”自动反应,开动隔绝闸门,把破口封死,逐步调回应有的压力维持,让飞船能够稳定飞行。

    “我们立刻赶过去。”

    确认了位置,众人便不再迟疑地赶奔过去,毕竟谁都知道兰斯洛目前状态不寻常。武功强横的他不仅没有自保能力,还可能反过来伤害自己,然而,即使赶了过去,可能也要先打一场没有胜算的苦战,这又该怎么办呢?

    所有人之中,只有爱菱仍然在思考,脑里还盘旋着刚才的问题。

    如果说师兄现在化成了一头猿猴,整个照本能行事,刚才扑倒泉樱姊姊,是因为猿猴模仿人类的冲动,那么,他打破飞空舰之后,到底会做些什么呢?

    不,与其要这么说,还不如回归原点来想,想想他夺门而出之后,到底是要做些什么,才会打破甲板?

    (难……难道是……)

    众人脚程均快,才一下子就已经到了隔绝闸门,爱菱用T1000向系统发了几个命令后,众人身后的隔绝闸门放下,前方的闸门缓缓开启。

    才一打开,一阵豪迈而悠扬的歌声,从门缝下方传来。

    “……苍江长千里,红河水不停,前尘已旧,人事尽非,只剩古月照今尘……”

    声调悠扬,豪迈中隐约带着沧桑悲凉,正是一派英雄气势,众人闻声为之一凛,心中又是诧异,又是惊喜,暗忖莫非兰斯洛陛下已经康复,不然怎么能够有这样的歌声。

    怀着七上八下的惊喜心情,众人看着那道厚重闸门完全打开,看到了舱门后头的景象,刹时间,周围只剩下呼呼风声,所有声音全都安静了下来。

    这次,众人没有“哇”的一声,只是在目睹前方情景后,脑里头如同霹雳爆炸般眼前发黑,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东西,也不想再多看一眼前面的东西,如果能够选择,他们甚至愿意在开门的那一刻瞎掉眼睛。

    高空中的凛冽寒风吹得人四肢冰寒,从甲板的破口往外看,已经来到了稷下王城的上空,下方千万人家灯火通明,笙歌不绝,整个城市犹如一颗闪映光彩的美丽宝石,正是最美的夜色一幕。

    以这幕华丽夜色为背景,在甲板的破口上,站着一个体态雄伟的男人,背后映着冰轮明月、万家灯火,看见众人进来,威严的目光平淡扫过众人面上,令所有人心头同感一震……直到这里,本来都还是一幕足以被形诸笔墨的名画景象,然而,顺着长风飘扬,男人披在身上的那件浅蓝长裙,却不住刺激着所有人的视觉。

    “那、那件衣服是……”

    就算再怎么不愿意承认,可是看看领口的大红蝴蝶结、两边袖子上的荷叶滚边,都实在提醒着众人,那是一件很好看的女装……真的很好看,样式大方,手工细致……如果不是穿在一个雄纠纠、气昂昂的彪形大汉身上。

    “喔!神圣的狗屎!”

    “天啊!陛下、陛下他穿了女装!”

    瞬间的惨叫声像是炸了锅般,沸声腾腾地传扬开来,但是从那歇斯底里的声音,就可以明白在场众人的精神被逼到了什么程度,那几乎是让人为之崩溃的梦魇。

    不过,在一众慌乱声中,还是有人劝大家力图镇定,别丢了身为太研院高级干部的脸。

    “大家不要慌张,女装并不是什么恐怖的东西,那是我国的伟大传统,历代的女王陛下都喜欢穿,我自己里头现在也穿了一件……呃,我的意思是说,即使穿上了女装,他仍然是我们的国王陛下,看,他的霸者气势仍然是那么强大,一点都无损于他的王者威严啊!如、如果铁面人妖看到了,一定会被王者神威吓得屁滚尿流的。”

    “狗屁啦,别把你的个人嗜好套到别人身上,一个霸者怎么会穿女装?穿了女装的霸者就不是霸者,是……是……是女霸者了。”

    “女霸者?直接说是霸女会不会好一点?”

    “你们几个,别再玩国王新衣的文字游戏了,睁大你们的眼睛仔细看看,面对事实吧!这根本就是一个穿女装的人妖啊!更糟糕的是,这世上怎么有这么丑陋的人妖?人妖不可以当霸者的,一只有性别错乱症状的猿猴,只会传染奇怪的疾病!”

    即使是太研院每月一次的学术激辩,都不会有这么热闹的场面发生,而相较于一团惊惶失措的没用男人们,始终一语不发的两个女人,还保有着起码的冷静……或者该说,她们已经渐渐回复了冷静。

    看着丈夫站在破碎甲板上跳来跳去,高举双掌连续拍击,口中不住发出“吱吱、吱吱”的猿猴叫声,仿佛在嘲弄着底下众人的手足无措,泉樱不由得叹了口气。

    站在“嫁鸡随鸡、嫁猴随猴”的立场,自己应该要走过去负起责任,至少要负责把人给弄下来,可是,想到小腹上隐然作痛的感觉,泉樱实在不想走过去后,又像上次那般挨上一记猛拳,那根本就是赌命的行为。

    “爱菱……这边交给你,把人弄下来吧!都快要降落稷下了,这样子降落下去成何体统?”

    “哇,泉樱姊姊,不行啦!师兄是你的丈夫,这应该是你来处理的问题啦!”

    “如果可以,我也很想,但要是再被他打上一拳,那就不只是家庭暴力的问题,我的腰要是被打断了,就要连续看巫婆的脸好一阵子,那实在不是什么好经验……做人不应该太感情用事,还是理智一点比较好。”

    轻轻一掌拍在身旁少女的肩头,泉樱微笑道:“这是你的船,这个问题就交给你处理吧!用你的电脑和大脑,应该有什么办法把猴子诱下来吧?”

    “引诱猴子……啊,我知道了,我马上去准备香蕉。”

    爱菱在猛力点头后,打开隔绝舱门,飞奔而去,泉樱在后头看着她的背影,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香格里拉大战结束的时候,本来想找机会好好与丈夫谈一谈,确认彼此的情感,把一些失落很久的东西作个厘清,没想到突然发生了这个意外,让自己满心期待刹那成空,一颗芳心又要七上八下好一段时间,真是难捱。

    唉,也许上辈子真是欠了这男人什么,所以前世欠完,今生又欠,落得整日要为他牵挂若斯,再也找不回以前的清静心境……

    泉樱轻叹一声,转头便要离去,但一句轻轻的歌声却在此时传到耳里。

    “……关……关雎鸠……”

    唱歌的声音很轻,咬字也不甚清晰,其实像是在念字多过唱歌,更与“好听”扯不上半点关系,但泉樱听见这句歌声,整个身体如遭雷殛,脚底重重地一记踉跄,第一时间猛转回身,不敢置信地望向声音的源头,那个正同样望着自己,轻轻拍手歌唱的男人。

    “……关关雎鸠……在河之……州,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古雅的词句,出自一个如同猿猴般粗豪的大汉口中,在场没有人能够理解其中的缘故,但泉樱却听得懂那里头的意思,不仅听得懂,她还记得这首歌谣的典故,数年前印象深刻的那一幕,仿佛又在眼前重现。

    ……在那座小庙的前院,无视周围有大批人群围观,那个豪爽开朗、笑得像是一个大男孩般的汉子,突然单膝跪地,引吭高歌,对自己献上他的真心与诚意。

    转眼间就是数年过去,这几年里头的变化,人事早已全非,自己曾经以为这段情缘会随着遗忘之舟,渐渐沉入冰冷的记忆湖底,永不复现,但想不到会再有这一刻,这个男人又对自己唱起了那首歌,声音就如同记忆中的阳光一样温柔。

    一幕幕过去的情景,在眼前刹那间闪过,泉樱下意识地抬手捂着嘴巴,因为如果不这么做的话,自己一定会失声哭出来。

    再次模糊了眼眶,鼻酸的感觉是那么难受,透过模糊的视线往前看,那个男人正向自己扬起了手,像是在等待自己的回应。

    “……泉……泉樱……老婆……”

    之前还在教训爱菱,做人不可以感情用事,什么时候都要保持理智,可是,听到丈夫那么吃力地唤出自己名字,泉樱再也忍不下去,不管什么理智、不管什么尊严,一下子飞奔出去,回应丈夫张开的手,重贴上那副一再给予自己温暖感觉的胸膛。

    “夫君!”

    进入他怀中紧紧相拥,两个身体的温度仿佛在这瞬间合而为一,泉樱好想马上把心里的话全告诉这个迟钝男人,但想到旁边还有其他人在看,只好强行把这感觉忍住。

    夫妻两人抱得很紧,泉樱想抬起头凝视丈夫的脸,但一颗芳心却不争气地急促跳动,让她好半天都情怯而抬不起头,直到终于调匀了气息,才大著胆子抬起头来,仰望着丈夫的表情。

    刹那之间,那个爽朗的开怀笑脸,与记忆中那个大男孩的笑容重叠,没有一丝邪气,仿佛是晴朗阳光般的感觉,让人非常舒服,只不过与往日相比,这个笑容的弧度似乎笑得……太弯了一点。

    “吱吱!”

    一声不应该存在的声音,从丈夫的口中发出,让泉樱有所警觉,不过那已经晚了一步,以兰斯洛现今的强横武功,慢上一小步的时间,已经足够他做太多的事情。

    而在一众旁观者的眼中,只看到这样的情形:先是泉樱夫人面露惊惶,似乎想要开口说些什么,而兰斯洛陛下高举双手,像是猩猩表示开心那样连续拍了几下掌,突然之间就出手如电,一把搂过泉樱夫人的柳腰,仰头嚎叫,在她来得及做任何挣扎动作之前,纵身一跳。

    “喔~呜呜呜呜~~~”

    像狼又像某种凶猛野兽的嚎叫,划破稷下城的夜空,象牙白塔的主人与新任夫人就这么跳下飞船,飘扬在稷下城上方近万呎的高空。

    在飞行船上目睹这一幕的众人,再次感到了魂飞天外的震惊,单单只是这一个时辰之内,他们到底受了多少惊吓?实在是不想去数、去面对了,而看到国王陛下与宰相大人一起殉情似的从高空跳船,所有人都腿软地蹲坐了下来。

    “怎么办?兰斯洛陛下他拉着泉樱夫人一起跳船了,这该怎么办?”

    “天位武者那么厉害,这一下应该摔不死人吧!而且兰斯洛陛下虽然神智不清,泉樱夫人可是清清醒醒的。”

    “那可难说得很,这里是稷下城,他们夫妻穿着两套女装一起跳下去,就算身上没什么事,给底下的人看到了,以后也不用做人了。”

    “现在才说太晚了啦!人都已经跳下去了,下头起码几十万双眼睛都在看,有什么办法可以不给旁人看到?”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讨论得甚是热烈,突然船舱下方发出一阵怪异的机括声,跟着就是一道耀眼红光在底下骤闪,众人因为位置的关系,没有直接看到那道红光,可是整个稷下城却全都被笼罩在红光范围内。

    “咦?刚才那道红光,是不是……”

    “应该就是吧,怎么看都像是新研究开发出来的洗脑光线,如果正面接触,会透过视神经,把前后十秒内的短暂记忆洗去,还造成十几秒的失神状态。”

    “这东西不是才刚刚完成人体实验吗?说是我们白家画时代的新成就,有了这项产品,以后秘密工作时就不用整天灭人家口,可以少死很多人,造福万民呢!”

    “如此说来,刚才在底下看到洗脑光线的人们,就会失去十秒钟的记忆,陛下和泉樱夫人的丑闻也就不会上明天早报了,这装置使用的时间太好了。”

    “哈哈,广大市民可真是没有眼福啊!不过这也没有办法,真正的秘密与丑闻总是被独占,怎么能给不相干的闲人知道那么多事。”

    既然已经没戏可看,一行人谈谈说说,预备重新开启闸门回到船内,话题全都是洗脑光线预计中的神奇效果,好奇着是谁把这项新装置装在院长座机上,却完全忽略的最重要的问题……刚才是谁开启这套洗脑装置的?

    “嘎嘎。”

    气压闸门应声打开,众人正要进去船舱,却被一个人拦住。穿着T1000盔甲的爱菱就站在那里,微笑地看着一众部属。

    “咦?院长,你怎么还在这里?不用去拿香蕉了吗?”

    “是啊,院长你不用拿了,陛下和泉樱夫人都已经跳下去,这里没人吃香蕉了。”

    一面听着部属们的话,爱菱保持微笑,往手臂上按了几个按钮,一套强化塑胶做成的护目镜,降下遮住了她可爱的闪亮明眸,而一根银亮外壳的钢笔,也快速出现在她掌心。

    “咦?院长你为什么戴上护目镜?这里风虽然大,但是没有强光,距离天亮还久得很呢!”

    “喔,这不是为了防护强光,我只是要趁机向各位介绍一下我的新作品,就如你们刚才所见到的,是我们太研院新完成的技术结晶,但体型笨重,携带不易,在实用上还有许多障碍。”

    “这也没办法啊,现有技术只能做到这样了,要把那套设备再缩小,起码还要多研发一年半载,才能……”

    “不,我来这里就是想告诉各位,相关技术已经获得突破,我昨天已经做好了一个携带型的洗脑装置了。”

    “真的吗?实在是太好了,院长大人,那个装置在哪里?可否让我们见识一下。”

    “这有什么问题呢?各位请看看我手中的这根钢笔,有没有看到它最上头正在闪着红光?对,大家注意往这边看……笑一下吧……”

    爱菱微笑着向部下们说话,跟着“喀擦”一声,闪亮的红光瞬间炽盛,照遍周围三尺范围,也深深映入每个凝视者的视网膜内。

    “……唉,每次都是这样,难怪以前的前辈总是说……人类真好骗……”

第六章 不死的强者

    朝中都方向前进的金鳌岛,在脱离香格里拉不久后,就启动了时空跳跃的机关,消失在天空中,而在之后的几天里,金鳌岛也不曾在风之大陆任何一地的空中出现。

    时空跳跃,需要精准的测量技术、庞大的运转能量,并不是轻易能够做到的东西。金鳌岛在香格里拉之战被一再重创,伤害极深,多处机能受损,就算在时空跳跃途中发生什么意外,那也不足为奇,而一旦时空跳跃失败,最理所当然的结果,就是永远被困在时空的缝隙中,漂流千年、万年。

    只是,正如所有敌人给公瑾的高度评价般,没有人认为那个男人会如此轻易倒下,也没有人相信他会因为这种无聊理由而死,每个人都在戒慎等待,等待公瑾由暗处突然出现,并且深信那个现身必定伴随着雷霆般的沉重一击。

    这个推测与事实相距不远。在不可见、不可触摸的时空缝隙中,金鳌岛缓慢地漂流着,那么巨大的一座岛屿都市,和整个浑沌安静的亚空间相比,也不过是沧海中的一片孤叶,如果不是因为金鳌岛还有能力开启防护罩,那么随便一场时空风暴,都足以将这座岛屿彻底毁灭。

    这是朱炎的判断。当金鳌岛驶离香格里拉后,他第一个让苍巾力士与工兵团去确保、修复的,就是防护罩装置,在开启防护罩之后,金鳌岛启动时空跳跃程序,整个避入亚空间当中。

    第二集团军目前可说是众矢之的,无论是石崇一党人,或是雷因斯?蒂伦,都把公瑾大人当作头号大敌,如果他们得知公瑾大人受伤,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攻击机会。与其要面对层出不穷的连续敌袭,亚空间无疑是一个最好的避难所,没有敌人能够追到这种地方来,只要把防护罩开启,金鳌岛在亚空间中安全无虞的飘移,正好趁机修复整备战力。

    身为太古魔道方面的专业人才,朱炎的判断非常正确,就算公瑾亲自下令,也不会有第二种应变措施。

    连场激战,所带给金鳌岛的伤害确实很重,修复的工作格外不易,但金鳌岛本身就是个大型都市,有什么建材不足或耗缺,只要拆下已经废弃的旧有建筑来填补,倒也问题不大。

    在防护罩的完美隔绝下,无数的星火在金鳌岛内窜闪,由于工兵机械人的数目不足,就连苍巾力士都被输入工兵程式,开始一钉一锤地在金鳌岛内办事。成千上万的机械人,如工蜂般爬窜在金鳌岛内的每个破损处,辛勤修复,让受到重创的金鳌岛快速回复旧观。

    朱炎目睹着这一切的景象,慢慢饮下机械人送来的浓茶。即使是天位武者,连续六天六夜没机会阖眼,那也是非常疲劳的煎熬,不过自己却责无旁贷,因为公瑾大人不能管理问题的时候,大小事务就只有由自己一肩承担。

    (如果这时候蒋忠在这里就好了……)

    疲倦到想阖眼时,朱炎冒出这个想法,那个被所有同伴视为公瑾大人第一心腹的副官,并没有随行参加香格里拉之战,而是负责率领第二集团军回国,从后头追截雷因斯军队,不让敌军蹂躏国土、进犯王都。

    不能追随在主帅的麾下,蒋忠想必很遗憾吧!但即使他在这里,现在也派不上用场,因为这些需要太古魔道知识的指挥工作,并非蒋忠与郝可莲能够代劳,除了公瑾大人,就只有自己才能够完成这些指挥,一定要在公瑾大人醒来前,把所有工作整备完毕才行。

    “哔!哔!”

    代表有人靠近的蜂鸣声响起,厚重的金属门升起,郝可莲从门口走了进来。

    素来自负美艳的她,此刻也免不了形容憔悴的模样,虽然已经洗去了满身血污,破损撕裂的衣衫却无处替换,只不过……当事人似乎对此毫不在意,将破损衣衫缠缠绑绑,守住最起码的走光限度后,很大方地任手臂、小腹、背后的大片雪肤香肌裸露,全然不顾这撩人打扮对同伴造成的困扰。

    不过……这样也不坏。就连朱炎自己都不得不苦笑承认,比起浓茶,这等香艳装扮看来确实更有提神效果。

    “公瑾大人醒了,要见你。”

    九个字,郝可莲传来相当重要的讯息,已经连续昏迷数天的公瑾大人终于醒了,朱炎放下了手边工作,与郝可莲同去面见主帅。

    在那间专属休息室里,长长的座椅上,坐着刚刚离开苏生水槽不久的公瑾。

    几天前,他昏迷不醒时,朱炎做了很正确的判断,认为主帅已臻至斋天位的绝顶修为,若是等闲的伤势,很快就能够自我痊愈。现在自愈效果没有出现,必是他认为伤势严重,如果不先把入体敌劲驱除、散化,就先催愈肉体,那肯定会把自己弄得伤上加伤,结果更糟。既然如此,现在该做的事情就是把主帅放入苏生水槽,以太古魔道技术稳定伤势,等到主帅将入体敌劲驱散完毕,自然就会痊愈醒来。

    这个判断完全正确,连公瑾都很庆幸自己有个好部下,如果没有这个辅助措施,自己醒来的时间起码要再延上三天,在这个分秒必争的时刻,不允许这样的时间浪费。

    一手横放小腹,那里的伤处已经痊愈完好,但公瑾仿佛仍能感受到几天前的撕心剧痛,实在想不到,三名次自己一级的武者连成一线后,居然会爆发出这么强大的力量,破去自己的护身劲,把自己给结实重创。

    (强!真的是很强,奇雷斯……想不到魔族会开发出这么强横的合击技,如果没有斋天位力量护身……)

    如果没有斋天位力量护身,那么自己就算斗志再强,也绝对无法在这恐怖一击下逃生,因为三名强天位武者合并的力量,几乎是压倒性地涌来,假使自己未曾突破,纯以强天位力量抗衡,整个身体会在少于一秒的时间内支离破碎,半点机会也没有。

    那套合击功法有着不可思议的作用,双方正面对憾一击后,力量冲击甚至震撼脑部,令自己在短时间内无法使用万物元气锁来应敌。

    奇雷斯的天魔功纯熟老辣,确实是劲敌,不过真正恐怖的,还是兰斯洛的重拳。蕴含着无比强霸的天魔蚀劲,妖雷魔电又把威力一再提升、暴增,在高度集中的状况下命中,看似一拳,杀伤力却是集中一点以锥状爆发,不但杀敌,更麻痹敌人的筋骨脉络,瘫痪掉自己的防御力。

    这头没理智、没脑子可言的猿猴,几时练成了这么可怕的武功?现在的他,不仅是大敌,更险些对自己造成致命威胁。

    然而,真正把握住兰斯洛所造成的良机,对自己肉体给予重度破坏的,却是那个不该出现在战场上的男人。

    “花天邪?你为什么在这种时候插手?”

    当两方武者都被重重一击的反震力给抛开,自己眼见金鳌岛大势不妙,决定暂且撤离时,花天邪穿越火墙,猛虎一般地将自己扑撞出去,而自己在惊愕当中问出的话,就隐含了几个意义。

    石崇一方与艾尔铁诺尚未正式破脸,最符合石崇一方的利益,应该是放任自己与雷因斯一方斗得两败俱伤,再趁隙下手,而自己多少也是忌惮这一点,所以才没有强压伤势,誓要毙掉两名伤势同样沉重的敌人才走。

    奇雷斯与兰斯洛的伤势都不轻,自己却还保有相当战力,如果不顾一切事后代价,悍然反击,可以把在场的任一人轻易杀掉,甚至把他们三人一举消灭。花天邪挑在这种时候动手,这完全不是捡便宜,根本就是找死的拼命行为!

    如果是在过去,那个自大、目空一切的狂妄二世祖,会做出这种误判,毫不奇怪;但公瑾却不信如今的花天邪会有这种判断,所以,即使公瑾也不明白,花天邪为何要在这种时候插手。

    “不知道。或许我仍是以前那个无知的二世祖,或许我是想证明你并非天下无敌,或许我是想重创你来换取时间,或许我就是希望你死在这里,又或许……我只是单纯的不爱惜生命而已。”

    “既是如此,就请你去死吧!”

    两个人的嘲讽对谈,都伴随着一记一记的重击而发,纯以攻击气势来说,公瑾甚至还被压在下风。

    并不是公瑾在心存退却时,战意有所不及,而是花天邪就像不要命似的,豁出生命在战斗,每当身上中了一击,他便让痛楚与伤刺激意志,悍然反击。

    无视身上伤势如何,花天邪仿佛成了一头被激怒的猛兽,洒着血花,一再还手重击敌人,那种悍不畏死的狂猛姿态,甚至连奇雷斯见到都会为之咋舌。

    这样的豁命攻击,终于对公瑾造成了不能忽视的威胁,尤其是当公瑾几次还以重击,预备将敌人轰退,趁隙离开,结束这场没必要的战斗,但浑身浴血的花天邪却打死不退,怎样都要死缠上来时,公瑾就有了觉悟。

    如果不付出相当的代价,是没可能摆脱这头战鬼的,而如果战斗继续拖下去,要付出的代价只会比现在更大……

    怀抱着这样的觉悟,公瑾迸放森冷杀意,强大力量灌劲于手臂,尽管这样的超近身战中不便拔剑、抽鞭,但是当他全力运劲于臂,这只手臂就不逊于任何神兵利器,于此同时,公瑾的护身力量却大幅下降。

    这些变化,正在打超近身战的花天邪,完全感应到了……

    “来吧!”

    同样的一句呼喝,从决斗中的两人口中同声喊出,战斗意志在彼此目光中激昂飞扬,灿发着生命的火花,紧跟着,毫无保留的一击,在同一时间贯穿了彼此的身体,而积蓄于拳内的庞大力量,则于敌人的体内爆发。

    公瑾放弃了防守,只求尽速杀敌,得以抽身;即使不能使用万物元气锁,他的护身力量仍远在花天邪之上,一定的伤害会有,但肯定远不及他给花天邪的那么致命。

    惊人的血雨,在焰火飞窜中迅速化作青烟,受创的花天邪伤势极度沉重,无力稳住身形的他,笔直往下摔坠,摔进重重烈火飞焰当中。但即使如此,摔坠中五官不住溢出鲜血的花天邪,仍然笑得那么邪恶狂妄,那种笑声令稳操胜券的公瑾非常讨厌。

    尤其是,在被火焰吞没身形之前,花天邪竖起拇指,快速在颈部画过,比了一个象征“斩首”的挑衅手势,这就令公瑾有个预感,虽说理性上判断,花天邪所受的伤、所掉落的地方都足以致命,但在不久之后,这个危险的男人必定会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因为他就是一头不可理喻的东西。

    而在赶回去与部属会合的路上,公瑾更发现花天邪到底给了自己什么东西。

    并不只是全力一击那么简单,花天邪的贯体一拳,把之前兰斯洛、奇雷斯所造成的伤害一次引发,亦是因为如此,连自己都不得不受创倒下。

    如果只有花天邪一个人的力量,纵使再强,杀伤力也有限度,可是当他借力引力,把另外两名天魔传人造成的潜藏伤害引发,尤其是兰斯洛的重拳,那个杀伤力就非常恐怖……足以创伤斋天位武者的恐怖。

    姑且不论花天邪生还与否,假如他是存心拖延时间,让公瑾无法在战后立刻追击敌人,那么,他的基本目的确实达到了。

    策划好的军国大计,总是被这些没道理可言的人,不讲道理地破坏。意识到这一点的公瑾,也只有苦笑了。

    (确实是很麻烦的人物,绝对不能再让他们三人联手了……)

    思索中,两名部属也来到身边,简短报告过目前金鳌岛的修复进度,当然也请示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在完全修复之前,先行停留在亚空间,这样多少可以给外部的敌人一点压力,让他们不至于轻举妄动。不过,石崇那边这几天有什么动作?”

    置身在这样的异样空间里,等若完全与外头断绝联络,不过,朱炎还是有办法取得一些消息,其中就包括了妮儿与奇雷斯正朝武炼方向前进的情报。

    这都是太古魔道技术的功劳。当初在发射轨道光炮的炮台上天时,也送了一枚军事卫星上去,只不过拍摄与纪录的技术不成熟,图片与影像经常失真,这次能够纪录到妮儿与奇雷斯,其实颇有点侥幸的意味在。

    从朱炎所传来的图片中,可以模糊地看见妮儿掩护奇雷斯突围,并且承受血鸦攻击的情形,这些被朱炎判断为“不知名异兽”的东西,马上就被公瑾识破真相。

    “风之大陆上,没有哪个生物是长这副德性的。这些不是异兽,而是式神,会用出这么鬼祟东西的……大概是石崇在幕后操纵吧!”

    一开始把握住问题重心,后头的几个问题就清晰浮现。石崇为何要袭击妮儿与奇雷斯?他们两人又为何要走在一起?去武炼又是为了什么?这些都是必须思考判断的问题。

    奇雷斯昏迷不醒,这自然是在那场战斗中受到的影响,以公瑾的智慧,很快就猜出是那套合击技巧的反噬,并且猜测同使合击技巧的兰斯洛,不知道如今状况怎样?至于那些血鸦式神,显然是能够吸收生物元气的东西,石崇到底在打着什么主意?

    “最后一张,是几个时辰前最新拍下的,在那之后,监视目标就失去行踪,卫星找不到他们的下落。”

    朱炎所指的最后一张图片上,妮儿与奇雷斯正受到血鸦攻击,可是一道白光开始驱离、净化血鸦。这是图片上所能显示的东西,朱炎与郝可莲都不是术者,没法分析这张图片所代表的意义。

    但公瑾却不一样,精通东方仙术的他,早已触类旁通,对其他各派系的术法多有了解,纵然不会使用,也能够凭着对其原理的认识,推测出很多东西。

    好比像现在,从那道白光的型态,还有血鸦受到净化消灭的情形,公瑾就得到了一个与石崇相同的推测。

    “很奇特的术法型态,正气凛然,却不霸道逼人,这种风格……正统的王道术法,颇似东方仙术,但……东方仙术中却没有这样的术法。”

    这个鉴定,出自公瑾口中格外具有说服力,因为他本身就是白鹿洞数一数二的仙道士。

    (难道……是师父他……不,这不可能,他中我一击,即使不死,三年五载之内也不能够出来活动,况且这术法形似东方仙道,本质上却已经有所变化,绝不是他能够施放的。)

    自己虽然是仙道士,广识各门各派的术法,但终究不是数术中人,对此道高手也不熟,可能只有雷因斯的魔导公会,才有办法认出是什么人出手破坏。

    但,真的是这样吗?这道净化白光隐约含着东方仙术的路数,普通修练魔法的人,会使用白鹿洞秘传的东方仙道吗?

    回思生平所知道的各个数术高手中,有一个人可能研究出这样的术法,但那个人已经不可能再出手干涉这种事,绝对是……

    公瑾感到困惑,不过他随即撇下这个疑惑,把精神专注于处理当前的事务,而第一个要处理的,就是战时的惩处。

    跟随他日久的朱炎与郝可莲,无疑已经知道了这一点,所以当简报告一段落后,三人都陷入了沉默。

    “之前我应该已经有说过,当我与敌人作战的时候,你们的责任就是死守金鳌岛,别让任何人突破防护罩进来。”

    通天炮的发射受阻,这点非战之罪,但是擅自打开防护罩,给敌人有机可趁,这点却是有人应该要负起责任的。

    朱炎一句话也没有说,尽管他有很多的理由可以辩解,但他却相信这些东西公瑾大人一定都已经考虑过了,自己多说无益,所以就闭口不语。

    “前功不能抵后过,第二集团军也少有将功折罪这种事……不过,你这几天不眠不休,伤势相形加重,我若在此时惩处,你伤势更重,对即将面对的战斗很不利,所以这个罚责暂且记下。”

    公瑾站起身来,平静的语气中,却蕴含着一股寒意。

    “我希望你记住,军人的职责就是服从,不要多问为什么,也不要自做主张,当我对你下令的时候,不需要你来质疑我的决定,否则……你就再也没有将功折罪的机会了。”

    不带任何情感,公瑾的这句冷淡话语,就让身旁的两名部属感到些许心寒,可是他们并没有提出什么抗辩,因为当公瑾大人开始讲起军法与军政,这时候就不该蠢得与他讲人情。

    “那么,公瑾大人,等到通天炮修复完毕,要立刻轰击香格里拉吗?”

    为了弥补前过,郝可莲尝试问了一声,但却得到主帅否定的回答。

    “没有必要。现在轰击香格里拉,没有任何意义,该把握的时间已经过去了……”

    觉得主帅的声音听起来很空洞,似乎隐藏着极度的疲乏,朱炎与郝可莲识相地离开,让公瑾独自一人留在室内,进行下一步的战略思考。

    “下一步,该怎么做呢……”

第七章 吻!妖里妖气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十二月武炼猿猴山

    刚从昏迷中醒来,妮儿并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只是盲目地张望四方,想找出一点判断所在地的证据。

    要这么做并不容易,因为放眼看去,布帐外头的景色,都是同样的树林与巨木,看不出明显差别,除了知道自己仍然身在武炼外,妮儿看不出其他的明显东西。

    不过,自己所在之处,是一个窄小的帐棚,这说明是有人帮了自己一把,但究竟是什么人,那就不得而知。

    转头往旁边看去,奇雷斯还是倒在旁边,一点回复清醒的征兆都没有,可是比起几天前,情形好像更恶化了,因为他的黝黑皮肤变得干燥,甚至像是个脱水的干尸,再这么恶化下去,就会变得苍白如雪,像是那日被天丛云剑镇住一样。

    “奇怪,怎么会变成这种德性,是被那些红色乌鸦给吸的吗?但是……那些红色乌鸦应该没有吸到他啊……”

    回忆起昏迷前的情景,妮儿还真是有些摸不着头绪的混乱,这时,外头隐约传来人声,好像有人在唱歌、有人在大声叫嚷,依稀就是那天昏迷前听到的吵闹声,这时妮儿才想起来,昏迷之前好像看到有人驱散血鸦群。

    如果那个记忆属实,那么这里可能就还存在着术法方面的高人,眼下的情形不知是敌是友,务须小心为妙。

    略一运气,手脚上的酸痛,让妮儿知道自己的身体尚未痊愈,昏迷的时间应该不久。运劲防身之后,她走到外头去,看见几十个商旅打扮的人们朝这边过来。

    不愧是远离人类国度的武炼区域,外头那数十名商旅打扮的行人中,真正的人类还不到三分之一,剩下的全都是兽人与半兽人。

    一下子看到那么多异族人在面前走来走去,本来做好心理准备的妮儿,顿时有一种参加展览会似的错愕感,半晌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直到一名狼头人身的半兽人过来向她招呼,妮儿这才回过神来。

    “小姑娘,你醒啦,这两天看你睡得不错啊!一定梦到了好东西啰!”

    这句话令妮儿错愕难当,再怎么说,她都想不到自己已经昏迷两天两夜,看来这些血鸦对肉体与元气的伤害,确实超乎预期,居然让自己花了这么多时间才回复清醒,而肉体犹自感到疼痛。

    “这、这位狼人大叔,我们现在在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里的?”

    谈话中,陆续有人靠过来,狮头、虎头、豹头,妮儿觉得自己就像是战利品般给团团包围了。

    幸好脑袋虽然长得不一样,语言却还是相通,从他们的口中,妮儿大概知道了整个事态。这群兽人是来往艾尔铁诺与武炼的商人团,在两地采办货物,游走买卖,偶尔也兼作旅行团向导的工作。

    两天前,他们在从艾尔铁诺回到武炼的路上,发现了昏倒的妮儿与奇雷斯,基于人道考量,他们把人救了回来,不管是否会耽搁行程,就缓慢行进,直到今天。

    妮儿知道事情并不如他们说得那么简单,因为自己不是单纯的晕倒,那天在晕倒之前,曾经看到有人把血鸦群驱走、净化,如果这群人把自己与奇雷斯抬离原地,那么出手驱散血鸦群的那些人一定在他们里头。

    想到这一点,妮儿抬眼打量这群人,想从他们的眼神与表情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却发现这实在是很困难的事,因为这些兽人与半兽人都不年轻,甚至可以说是垂垂老矣,动作迟钝蹒跚,皮毛稀疏脱落,身上穿着简单的粗布服装,颈项缠着串过兽牙的项炼,有几个手里还必须用柺杖来支撑身体,望向自己的眼神中,看不见半丝欺骗与作伪,只是溢满着关怀、真诚。

    对着这样的眼神,妮儿不要说是提高警觉,就连心存怀疑都觉得愧疚万分,因为这些人是真的在对自己嘘寒问暖,关心自己为何会在森林里头昏倒?又问说身边那个长相凶猛的小伙子到底是谁?问说现在身体有没有好一点?发言此来彼去,每句话都夹杂着强烈的口音,加上老年人口齿不清,听来着实辛苦。

    妮儿从来没有机会和长辈相处,即使身旁有出现一些年长之辈,但不是像梅琳这样神秘寡言,就是像天草四郎那样的为老不尊,让人完全提不起尊敬之心。从来也没有人知道,其实她对弱势的老人家相当温柔、尊重,更非常讨厌有人倚仗年轻排挤老人家的行为。所以,当她被一群年老兽人包围在中央,龙门阵似的七嘴八舌温言察问,一时间只能尴尬地笑着,两手低垂,全然无复平时的娇蛮霸气,像个靦腆的小女生。

    不过,再怎么忍耐,也是有极限的。

    当几名兽人端起了老花眼镜,从妮儿修长的美腿,一直往上打量到她俏丽的容颜,慈祥地问她是否已经婚配,愿不愿意嫁给自己的孙子时,一直努力保持尴尬笑容的妮儿,只觉得自己的理性到了爆发边缘。

    “还有啊……小姑娘啊,那个小黑人是不是你的男人啊?看你们两个好像很亲密的样子,感觉一定很好吧!”

    “这……老伯,您别说笑了,我男朋友又高又帅,多才多艺,是风之大陆的第一美男子,怎么会是小黑人呢?”

    虽然心里还是有点挣扎,但妮儿仍选择拿源五郎来当挡箭牌,再怎么说,真的要谈男女交往,源五郎这种白皙美形的秀气公子,也比奇雷斯这个晒得过焦的黑碳团好多了。

    “是吗?你不用害羞啊!那天我们看到你的时候,你整个人压趴在你的小黑人男友身上,老实告诉我们,你们平常一个晚上都搞几次啊?他是不是像我们犬族的勇士一样勇猛精干啊?”

    “喂!够了吧!你们这几头老狗,我一直不说话,你们还真的当起狗仔队了啊!”

    暴龙的盛怒与咆哮,惊走了犬群。妮儿愤怒地一掌击地,震得众人脚底不稳,受惊的众多兽人与半兽人奔走逃窜,可是没过多久,这些察觉妮儿怒气并不具杀伤力的年老兽人,又重新聚合回来,把少女给团团包围。

    如果是刀光剑影,妮儿还会奋起战意杀出重围,可是被一群逃若脱兔的年老兽人围着问话,妮儿就觉得跑也不是,听也不是。脸皮比不上老年人粗厚的少女,只能无奈地承受这个地狱处境。

    不过,被问到歇斯底里的少女灵光一闪,找出了能够使自己离开地狱的问题。

    “你们的首领是谁?你们这样跋山涉水,来回千里,应该有一个首领吧?”

    妮儿以直觉找到了问题重心。艾尔铁诺的国政不稳,边界的治安只会更糟,马贼与盗匪四处肆虐,普通商旅要能够平安无阻地通行两处,都会雇用保镳或是武装佣兵团,而像这样一群垂垂老矣的兽人,要避过盗贼,安然行走两地,又没有武装护卫随行,那么就一定有一个不得了的首领。

    如果不是有广大的人脉,让各路人马敬之三分,不来找麻烦;那么就是手底下功夫极硬,无惧各方威胁。从自己昏迷前的情形来推测,后者的可能性居高。

    这个问题显然是问对了,因为妮儿一问,旁边的年老兽人群立即热切回答,忙着告诉她答案,告诉她自己的团长是一个非凡人物,非常的不简单,正因为有这位团长的带路,所以整个商团多次来往两国之间,从来也没受到什么阻碍。

    “没有什么阻碍?你们的团长武功很高吗?你们以前有没有看过他动手?”

    兽人们很欣喜地回答,但得到的答案却让妮儿更加讶异。团员们从来没看过自己的团长出手,每一次穿越国界的时候,团长总是站在最前头,闭目念咒语,众人就如同身在云端,飘飘荡荡,再一睁眼,已经身在数百里外,成功越过国境,而偶尔遇到盗贼拦路,也是用同样方法避过。

    (瞬间移动吗?可是听起来又不太像,移动方式不像瞬间移动的特征,而且能够一次带这么多人跑路,这……)

    很不可思议的事,妮儿知道就算把这段话告诉魔导公会的魔法师们,他们也一定会大吃一惊,不过,也只有这种能人,才有办法驱散那群与自己苦斗多日的血鸦,但这样的一号人物,会无故凭空冒出来吗?

    “你们的团长,叫什么名字啊?”

    简单的问题,却得不到直接的答案,众兽人争先恐后地告诉妮儿,团长从来不说自己的姓名,但却有一个自我称号。

    “哦?叫什么?”

    妮儿满心期待,千万别听到什么“青蜂大侠”、“夺命剑”之类的老土称号,可是,人们报出来的答案却也让她顿感错愕。

    “啊?什么?无料先生?什么是无料?”

    “无料的意思,就是不要钱,但是……”

    “无料的意思是免费?所以你们的团长自号不要钱先生?”

    “不不不,你听错了,我们刚刚说的是无聊,不是无料。”

    “什么有料无料?又变成无聊了?你们的团长自号无聊先生?天啊,真是有够无聊,他是无聊男子吗?”

    由于口音的关系,几名狼族与狮族的老兽人说话不清不楚,妮儿也听得一头雾水,正要他们好好再说一次,前方树林风声吹动,一道人影缓缓现身出来。

    “吵死了,到底在说些什么东西,吵得人不能休息?”

    低沉的嗓音,听在耳里,仿佛某种奇异音符般的轻抚人心,让人感到悦耳好听;而当那道人影从树林中整个现身出来,妮儿更是感到强烈的错愕。

    本来听兽人们说,这位团长自号“无聊先生”,那一定是个男人,比自己犹高了一个头,看似懒洋洋的舒扬眉宇间,散发着一股英气,但却面目姣好,灿晶晶的皎洁凤目。

    (喔,喔喔,这个也未免妖得太厉害了……)

    如果是平常人,一定会对此大受冲击,但妮儿却已经见怪不怪,毕竟在她身边有太多奇怪的人种,而她口中“全风之大陆第一美男子”的源五郎,更是一名相貌秀美至令多数女子羞惭的美男子,所以妮儿在这方面很能免疫,脑里还很镇定地想说要保持礼仪,不要表现出不对劲的表情。

    “哦,这位小姑娘醒啦?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种地方昏迷不醒呢?现在地下钱庄的追债手法已经进步到用式神来追了吗?”

    低沉嗓音似若有着某种磁性,妮儿光是听着,感觉非常怪异,而当对方斜眼朝这边瞥来,那一瞬间的眼波流转,在冶艳之中更隐约有着一丝熟悉。

    这种眼光好像在哪里看过?像是旭烈兀,又像是白无忌,这人有着与他们两人类似的潇洒感觉。

    “你、你是……”

    “我是他们的团长,这个旅团是我带的,你可以和他们一样叫我团长,或是生疏一点,叫我旅团团长。”

    “呃……这个名字……这个名字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非常有大人物的感觉呢……”

    对方身上始终洋溢着一股慵懒的感觉,似乎连走路都懒得花力气,慢慢、慢慢地靠近过来,也直到对方来到一定距离内,妮儿才再次感到震惊。

    震惊的理由,是因为对方的穿着。整个身上只穿着一件白袍,材质普通,但从那不沾染片尘的异样雪白,妮儿肯定这衣料有些不寻常之处。

    但震惊的真实原因并非衣料,而是因为衣服的穿法。说是“穿”,可能还太过抬举对方了,因为从妮儿的角度来看,那件白袍根本就只是简单地用腰带一束,随意披在身上,每当举手抬足,隐约就可以看见雪腻如脂的动人肤光。

    (真、真是该死……荒山野地怎么会碰到这种人物?人妖也就算了,我怎么会这么倒楣?到这种地方来落难……)

    对自己的处境极为不满,妮儿脑里东想西想,胸口却怦然心跳,全然没意识到对方已经来到自己身前,还贴得好近。

    “喂,你这个人会不会太……”

    惊觉那张明艳好看的脸庞靠得太近,妮儿吃了一惊,下意识想要后退,但动作却慢了一步,被对方一下子欺近至呼吸可闻的近处。

    “唔!你……”

    “喔!好久没看到这一幕了。”

    “又出现啦。”

    “上次好像是在哪个镇上的婚宴,甩了新郎啊!”

    “那次可真是热闹啊……”

    七嘴八舌的言语,让妮儿警觉到旁边有一堆人在看,大大不妥,所以重新拾回理智,想把这名无礼之徒给推开,但是全身酥酥麻麻,使不出劲道,连一身天生神力都好像不翼而飞。

    忙乱中伸手去推,碰到了那件白袍,更不时穿过袍口的缝隙伸了进去,每当碰触到那凝脂般的滑嫩肌肤,幼细如初雪,妮儿就触电般的缩手。

    (太、太妖了,怎么肌肤会这么嫩?别说小五,就算我和泉樱都没有这么好的触感,一个人妖妖成这样,一定整天吞食奇怪的药物……唉,我怎么还在想这种东XZ不了虚伪与恶意,你有一张很好的唇,一定是个好人,我很高兴能够认识你。”

    百分百登徒子式的发言,又是在占过便宜之后这么说,换作是平常时候,妮儿一定把这人给碎尸万段,但她现在只是惊讶于刚刚的发现,傻傻地看着面前的人。

    “……你……是女人?”

    “我的样子看起来像是男人吗?不然你以为我是什么人?”

    周围的年老兽人们,爆发出连串的哄然大笑,妮儿窘得只想找一个地洞钻进地底去,好让自己不用面对这丢人丢到家的情形。

    但在这难为情的处境中,有人却大方地伸予援手。

    “呵,真是个有趣的小姑娘,你是从艾尔铁诺来的吗?我很久没与外界接触了,说些外头发生的事给我听听吧!你要去武炼的哪里?需要的话,我可以送你一程。”

    接过对方伸出的手,顺势被一把拉起身来,妮儿对这邀请微觉得有些不妥,可是看看对方的明媚笑容,那看起来像是很可靠、很让人安心的样子……应该不是个坏人吧?

    “你们不是旅行商队吗?如果我们不顺路,延误你们买货送货,这样不是会损失惨重吗?很、很不好吧?”

    “有什么关系呢?不过是一吊钱、五斗米,人生匆匆,遇到有意义的事就该去做,如果总为了没趣的东西而折腰,这样的人生不是很无聊吗?”

    像是烟花,像是水云,在这名明艳女子的微笑中,有一种虚渺如梦的味道,仿佛一不抓住,随时都会消逝不见似的。

    “我叫胭凝,姓氏我早已经忘了,欢迎你加入我们的短暂旅程,希望接下来的几天,能让你平平安安抵达目的地。”

    ※※※

    刚抵达稷下不久的泉樱,面临了十分困扰的问题。

    以一个领导者来说,她不会把个人的威严看做是不可侵犯,但是起码的威仪与形象仍是必要,否则又怎么有办法压住属下,妥善地进行管理呢?

    但极为不幸的一点,就是她新官上任的第一天,就碰上了一桩难以解决的棘手事件,与理性无关,一般的官僚与军警也派不上用场,但也不能就此置之不管的问题,就是……“捉怪物”的重责大任。

    白字世家暗中控制整个稷下城,已经长达近千年,在这段不短的时间里,许多严肃得让人笑不出来的黑暗内幕,都以一些蠢到没人相信的虚假谎言呈现在人前。

    “动物园中跑出了凶猛野兽,造成行人重大死伤”──这是七百年前用来解释白家高手内斗,伤及无辜的官方说法。

    “天上发现了巨大陨石,坠落地面”──这是用来交代白家新武器研究失败,在试射时发生严重爆炸的对外交代。

    莫名其妙的猛兽、莫名其妙的陨石、莫名其妙的不明飞行物体……为了不让真相造成民众恐慌,在国家的秘密主义之下,稷下城的百姓似乎终日与一些奇怪东西生活在一起,而人们对于这样的荒唐也早已习惯。

    不过,这次实在搞得夸张了点,即使是集体幻觉也交代不过去。在太研院进行“铁达尼一号”首航的夜晚,当飞船进入稷下上空,吸引所有人目光的时候,一阵耀眼的红光过后,所有从昏昏沉沉中回复意识的人们,错愕地发现有样东西出现在象牙白塔的最尖端,不住发出令人心惊胆跳的吼叫。

    能够发出这样的咆哮声,那应该是某种生物才对。当人们把目光望向那百尺高的所在,象牙白塔最尖端的旗杆顶上,同样的轰然惊叫声,在那阵阵风雷似的咆哮声中撼动稷下。

    可能是被那道红光所影响,记忆不甚清晰的关系,但多数市民回忆到那时所见的景象,都异口同声地说看到一头巨大的猩猩,快速爬上象牙白塔,占据住最尖端位置的旗杆,一手重重地连环捶向胸膛,像是怒吼般对着天上月亮咆哮。

    声声怒喝,这头恐怖猩猩的吼叫,像是炸雷一般撼动大半个稷下城,附近建筑的窗户在震波中碎裂,有些人被这阵吼声当场震倒,不醒人事;甚至还有些动物被吼声惊得踡缩在角落,怕得屎滚尿流。

    稷下城中突然出现大怪物,这点确实让人惊骇交集,但稷下城不愧是雷因斯首都,人才较多,不少自负勇力的武者见那头巨猩闹得不成样子,还抓住一名女子,占据了象牙白塔的顶层,纷纷开始行动,要去猎杀巨猴。

    假如真的被他们靠近过去,哪边会死伤比较重,这点就很难说了,不过他们才刚来到象牙白塔的外围,与护卫军士推挤争吵时,那头巨猩就突然消失,不晓得到什么地方去,一场骚动就此无声消弭,只是在市民心中留下巨大的疑团。

    “……用这样的形式初登场,这也实在太风光了吧……”

    回想那一晚的情景,泉樱仍不免脸红,觉得这真是自己生平最严重的奇耻大辱,居然在应该建立形象的重要时刻,搞出这么羞耻的可笑事件,真是好生懊恼,幸好自己与丈夫及时离开,没有被人看到样子,否则真不知道该怎么做人了。

    那晚,丈夫当然没有变成巨大猩猩,只不过是一手强搂着挣扎无效的自己,一手迅速攀上象牙白塔,连续敲打胸膛后,仰首向天,纵声长啸。

    撇开神智未复这点不谈,仰天长啸时的他,啸声如同长江大河,气动千山,那种豪迈霸气的姿态,真是帅气得让自己心跳加速,不能自制。不过,底下的人们受到催眠光线影响,感官与意识还有些模糊,兰斯洛当时的霸气形象投射于他们意识内,所看到的就是一头嘶吼的巨猩,因此惹出了那一场骚动。

    “不过,还是看成巨猩比较好。一国之君爬上皇宫屋顶大吼大叫,这种事不成体统,也没什么好夸耀的……”

    想到这里,泉樱微微苦笑,目前的自己没时间去想这种小事,既然小草与夫君都把责任与信任委托给自己,那么自己就不能让他们失望,得好好打理这些国政才行,因此在将丈夫送去医治后,她便全心投入新工作。

    金鳌岛自从那天消失后,就不曾再出现于人间,这么大的东西可不是说藏就藏,尤其是青楼联盟的情报网无孔不入,即使公瑾师兄与石崇合作,也不可能把金鳌岛完美藏匿,这么多天还不露半点线索。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他们进行时空跳跃,一直没有返回正常空间来。

    跳跃时空,返不回正常空间,发生这种事通常就代表遇难,但金鳌岛的机械蕴藏无数可能,如果技术上做得到,自己一定选择在异空间内修复完毕,然后才再度以无敌姿态出现,而不是在受到重创的时候给敌人可趁之机。公瑾师兄一定也是这么想,因此,下次再碰面,那肯定会伴随着一场更严苛的战斗,己方必须要在那之前做好准备才行。

    公瑾师兄那几乎无敌的武功,固然是一个大问题,但是通天炮的灭世之威,更是无可匹敌的末日,这方面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着手防御。

    不过,一定得要想办法解决通天炮才行。

    武者战斗的部分,可以靠苦练来弥补,但是太古魔道的机械战部分,就只有靠太研院支援了,关于这点,自己已经正式下公文给太研院,希望他们暂时放下手边的工作,研究对于金鳌岛的攻防策略。

    新官上任,马上就对太研院下高压命令,这一点被解读为是某种示威与展示权力,心高气傲的太研院院士本来预备反弹,但由于爱菱院长的面子,这件事在没有惊动爱菱的情形下就被平和了下来,为什么呢?这是因为几名随行的干部,努力地传播了耳语。

    “喂,知不知道新任丞相为什么敢这么下命令?”

    “哼,还不又是一个爱耍新官上任三把火的蠢人?敢到太研院来耍派头,大家已经商量了,会让这女人引火*啊!”

    “愚蠢!如果你们真的敢这么做,你们就大祸临头,连满门抄斩都不能弥补啊!”

    “啊?为什么?难道……听说这位新丞相是天香国色,而兰斯洛陛下与以前的无忌殿下都是好色之徒,莫非他们与这位新丞相有过一腿?”

    “更糟。如果是那两位倒还好,但是……这位新丞相,她是院长大人的亲密爱人啊!如果得罪了她,以后你就别想在太研院……不,别想在稷下混饭吃了。”

    “不、不会吧?那我不是没希望了?呃……不对,你要确定才行啊!这种事情关系到院长大人的名节,不能乱说话的。”

    “这种事还假得了吗?是皇甫部长和青团主任他们在闲聊时说的,我们几十双耳朵都听到了。院长大人和新丞相,在飞船上这样这样,又偷偷那样那样,还常常一起去流那种不一样的汗。”

    “呜……我没希望了……酒!拿酒来!把所有的酒都拿来!”

    这些问题泉樱当时并不清楚,也不知道“雷因斯是流言之国,稷下学宫是流言的巢穴,太研院是流言源头”的俗谚,只是在把公文交付给太研院后,没有听到预期中的反弹,心中一面感到惊讶,一面也佩服太研院院士确实被院长管教得不错。

    但是,现在的太研院正上演一些问题,这却是泉樱所不知道的部分。

    接获了来自新丞相的命令后,太研院就预备有所行动。他们取得青楼联盟所提供的纪录,研究香格里拉之战中,金鳌岛所展现出来的战斗效果,开始分析,并且尝试找出破解方法。

    太研院士不愧是这方面的专业人才,短短几天,就已经有了一些进展,但应该主导整个研究过程的院长,却自从回来后就一直闭门不出,见不到面。

    多数的院士都以为爱菱正如过往一般,关在自己的工作室里头,心无旁鹜地做着自己的工作。但只有少数获准进入院长室的干部,才知道这几天爱菱只是呆呆地坐在位置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玩着手上的笔杆,什么事情也不做,就这么浪费着时间。

    院士们并没有抗议,因为他们都看得出来,院长之所以无复往常的专注与活力,是因为她正思索着某些问题。每个太古魔道的研究者,在研究之路上都会遇到一些问题、一些瓶颈,那无关乎专业能力,而是在自己能力提升到一个程度后,自然会与生命、人生的问题接轨,产生一些疑惑与思考。

    在院士们的眼中,爱菱无疑就是碰上了这种关卡,所以他们并不急躁,只是等着爱菱找出自己的决定、自己的路。

    这一天,来自院长室的传令,把各部门的高阶干部全部召唤到会议室来,当各阶主管在前往会议室的途中相遇时,都相顾露出微笑,知道院长一定已经想通了一些东西,而无论那个决定是什么,众人将会没有保留地支持她。

    “各、各位……请大家到这里来,是为了和大家说一些东西。”

    站在众人的前头,爱菱说话有些胆怯,这正代表着她的紧张心情。不过,没有人笑她,所有熟识的部属们都只是对她投以微笑,而那笑容中更满溢着真诚的鼓励。

    “我今天找大家来……”

    说到这里,爱菱的话稍稍停顿,整个会议室的气氛亦因此极度紧绷,而当她再一次环顾在座众人,与他们的鼓励眼光相接触后,爱菱深深吸了一口气,面上绽放出甜美笑容。

    “我就直接对大家说好了。大家这么支持我,如果我还一直畏畏缩缩的,就太对不起你们了。”

    本来众人以为爱菱将要宣布某件事,可是看着爱菱的微笑,他们却更发现到爱菱眼中闪过某种决心,这让他们意识到,院长即将说出口的那件事非同小可,很可能是足以影响太研院千年基业的大事。

    但即使是如此,他们的支持仍没改变,每个人只是凝望着院长,等待她开口。

    “说实在的,我也不知道这样做是对还是错,也许……不,在将来的太研院史记载中,我们一定会被后人当作是冷血、没人性的刽子手,这是我们所不能逃避的责任,但即使是这样,我觉得……现在先把东西准备好在手上,也比束手待毙要好。”

    仿佛为了再一次确定自己的心意,爱菱用力地点了几下头,这才继续道:“嗯,我决定了,从现在起,太研院暂时停止其他的研究开发工作,各部组员分配任务,我们将依照这几张蓝图,全力制作通天炮二号。”

    同一时间,桌上浮现了几张蓝图,桌面上的三尺空间更跑出立体影像,以缓缓旋绕的方式,展示这些蓝图完成后的立体构造,也就是构成通天炮各部分的具体型态。

    各部主管沉默无声,但尽管口中不说话,他们却知道在座每个人的心里都不比自己轻松,更肯定这个决定将在太研院的历史上,写下意义重大的一页……不过……

    在这些问题之前,有一个问题是让他们更困扰的,那就是院长大人虽然非常有身为研究学者和太研院长的良心,却似乎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太研院中那么多姓白的里头,真的会有人因此感到忧心吗?还是会因为能够亲手开发灭世兵器,全体兴奋得连晚上作梦都在笑?

第八章 惊见古人

    最近几天,妮儿一直在思索着一些问题。

    现在的局势这么复杂,外头的世界不晓得变成什么样子了,自己一个人在武炼这样子旅行,真的好吗?

    虽然说一开始是被奇雷斯给挟持,但现在奇雷斯伤得半死不活,自己根本就是自由状态,别说逃走,就算要反手摘下奇雷斯人头,相信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虽说基于做人的信义,自己不可以做出这样子背信忘义的行为,但这样子浪费时间的旅行,意义在哪里呢?

    “不用心急,不要急着去问事情的意义,生命的本身就有无穷意义,只是看你有没有足够的耐心去聆听。很多时候,当你有足够的清静心境,生命的答案就自然会出现。”

    若有意、若无意,用这些话抚平妮儿不安的,就是那名始终赤足走在队伍最前头,一派云淡风轻慵懒表情,唤作“胭凝”的艳丽女郎。

    以初见面的感觉为第一印象,这个作风怪异的旅团之长,给妮儿的感觉甚是放荡、不正经,艳得过分的形象,就连花街柳巷中的那些风尘女子都会为之皱眉,妮儿在连串的脸红之余,心里也不时暗骂:这个女人难道是个花痴吗?就算想要勾引男人好了,穿得那么夸张,只会把男人吓得拔腿就跑吧?

    (真的是人妖也就算了,明明是好端端的女人,却弄得这么妖,真是有够受不了的……)

    妮儿心里犯着嘀咕,但与胭凝接触的机会却不少,因为这位神秘的团长不仅精于数术,本身似乎还擅长医道,每天都花时间帮妮儿抬手、抬脚,检查医治被血鸦伤到的经络。

    渐渐地,透过一些交谈,妮儿对胭凝的印象有些改观,因为在每一次的谈话中,妮儿发现这名看不出实际年纪的女郎,似乎有着一些不寻常的过去,让她在字里行间时有着感慨。

    而且并非武炼原住民的胭凝,却似乎对这里的山形地势了若指掌,那些密密麻麻,根本无路可循的森林,在她的引导下,众人往往从一处树丛间、几堆浓密草丛里一拨,就出现了一条小道,又或者是一道被密林、浮萍遮蔽的弯曲小河。

    那种山穷水尽、柳暗花明的感觉,让妮儿频频称奇,就连她也不得不尴尬地承认,这种新奇的旅行,让自己眼界大开,并且兴奋得暂时忘记了许多忧扰。

    “从现在开始,我们所进入的森林当中有很多猛兽,那些不光是狮子老虎而已,还有一些异变种的麻烦东西,为了避免替双方造成困扰,请大家和我一起做好预防措施。”

    当深入到武炼的高山峻岭,周围景物慢慢产生了改变,连生态物种都与外头世界明显不同,有些外头人类世界难以想像的事,就在这些千百年来不见天日的林间深处发生。

    栖息在这里的生物,并不是只有狮子、老虎等猛兽,还有一些以猛兽为食的异变体,一些早就不应该继续存留在人间界的东西。当生物死亡许久,其骨骸处于阴森瘴疠之地,历久而腐化不全,累积到一定时日后,这些介于生与死之间的异物,就会开始活动。

    不具有生前的思考能力,这些似妖非妖的异物,只具有追求鲜血的本能,以附近的活动生物为食,撕杀生肉、攫取鲜血,它们感觉不到痛楚,比生前更加凶猛十倍,所幸,这些异物没有视觉,多数时候都不能离开一个固定的范围,因此为祸不深,只不过对于要在附近活动的野兽或是商旅,这些异物就是一个不能预测的危险陷阱。

    初次听到武炼居然还有这些东西,妮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不是九州大战时期,现在的人间界怎么还会有这种东西?

    “别怀疑啊,都市小姑娘,离开了你所熟知的文明,这个世界另外有它的真实的一面,只不过身在都市中的你们从来不愿面对而已。”

    胭凝这么说着,而她所教导众人的应付方法,更是妮儿前所未见的古怪:众人从行囊中,拿出几张巴掌大的青嫩绿叶,小心翼翼地绑在鞋底,牢牢固定后,就放胆行进。

    妮儿被分配到叶子时,特地端详了一下叶子,虽然她不懂法术,却仍感觉得到叶子上有某种能量在流动,显然已经被施过术法,但这术法有什么作用,却不是自己能看出的。

    “做好这个准备,在森林里头行动,野兽们只会听见叶子摩擦的声音,不会察觉是人类行走,我们就可以在叶声的掩护下快速通过。”

    “你……胭凝小姐,你应该很强吧?要消灭那些攻击过来的东西,对你来说不是难事,为什么你不……”

    妮儿的话里包含了其他意思,因为就算胭凝不动手,伤势已经痊愈大半的自己也可以轻易扫平所有障碍,用不着这么畏畏缩缩的。

    不过,胭凝对于这个要求却只是微微一笑。

    “来自都市的小姑娘,别让眼睛所看到的东西,轻易蒙蔽了事实的真相,我只是一个世外闲人,并不如你所想像的那么强,而且……就算你再怎么强也好,一个初到异境的客人,应该要学着尊重当地的状况,在了解清楚以前,别随意去影响、改变千百年累积下来的循环。”

    “循环?”

    “千百年来累积的生态,就是一项神圣的平衡循环。不能理解吗?那么我给你个建议,连王五都不曾尝试去改变的东西,你不认为自己该多给这里一点尊重吗?”

    觉得这话极有道理,妮儿也就开始入境随俗,踏着绑上青叶的鞋子,随着旅团一起深入密林。

    不管胭凝的话是否真有“道理”,妮儿在进入树林后,确实有了一些发现,所有生物与死物都对自己一行人的经过浑无察觉,当自己从它们身前不远处拨草经过,它们就持续趴在树下栖息,或是撕食猎物。假如一进去就以天位力量放手大杀,一定没办法好好观察到这些东西的。

    整个树林,自成一个奇妙的生态系,尤其是当一头犀牛似的庞然巨物,从妮儿身前经过,半边身体雄壮威猛,另外半边却完全只剩下骨头,仅有一些未腐烂完的臭肉黏挂在骨架上,半边眼睛还无神地朝这边张望,妮儿就有一种怪异绝伦的感觉,仿佛自己并非身在人间,而是回到了香格里拉的地底,又或是人们口中的魔界。

    “对了,你说要去的目的地,是艾尔铁诺与武炼边境的刚果自治区,那个地方很大,确切位置呢?”

    “刚果区东边,花果山下一个叫做“水濂”的小城镇,那里是……我的故乡。”

    “哦?故乡吗?你看来不像有兽人血统啊……不过刚果自治区算是边境,居住在那里的人类数目不少,这点倒是没错。”

    在众人的旅途中,偶尔天上还有零散的血鸦群飞过,显然石崇仍未放弃追踪目标的打算,但是林木茂密,从上往下望难以找到人踪,再有叶声作掩护,血鸦群全部无功而返,没有发现妮儿一行人。

    (呼,真是走运,如果再战起来,那就很麻烦了……)

    少掉了血鸦群的阻碍,这趟旅程仍然说不上顺畅,因为胭凝是一个非常悠闲的领队,不管走到哪里,每天要固定停下来歇脚,喝三次茶,好好地在树下铺坐垫,取出携带的茶叶,滚水煮好,细细地品茗欣赏,直到兴致满足,才与众人再度上路。

    由于这个旅团的过半成员都是老年人,本来行进速度就慢,又需要常常休息,就连妮儿都很难抗议什么。

    “人生中有三件最美妙的事情:喝茶、洗澡,还有接吻,这三件事情我就算是死了都不想妥协。”

    旅途中,胭凝很率性地这么交代着,而事实上也确实如此,除了喝茶之外,胭凝每天一定要找地方泡澡。对这一区地理环境非常熟悉的她,总能在每天扎营休息时,找到最近的温泉去泡澡。

    她这个习惯让妮儿非常扼腕,因为以前在艾尔铁诺境内当马贼的时候,妮儿少女好洁,每天尽可能都想净身沐浴,但四十大盗的弟兄都是男性,又没处找到温水,只能在冰冷山溪里掬水冲身,如果那时候有一个这么懂得找温泉的伙伴在,盗匪生活一定会舒服许多。

    一行人就这么穿山越岭,朝着武炼北方边境而去,虽然团员的平均体力都不好,难堪跋涉之苦,但胭凝总能找到一些穿山小路或是溪流,用平顺的捷径,弥补行进缓慢的拖累,算来行程还比正常速度要快上半天。

    路上妮儿的伤势渐渐痊愈,就算再遇到敌人也不怕,更让她高兴的一点是:手臂上的魔化异变现象获得好转,体内真气失控性的爆发也止住,这让她的心腹大患获得解决。

    “别高兴得太早,因为外力导致的肉体变化,就像是一个被推动的齿轮,即使外力消失,已经开始转动的齿轮也不会因此停下,你必须要找到齿轮的中心,才能找到停止它的方法……或者,就这么转下去也不错,女人只要肯努力,不管变成什么样都会是大美女。”

    由于治疗,妮儿肉体的变化全都落在胭凝眼中,但目睹这些不寻常异变的她,却没有什么特殊反应,反而让原本心情紧张的妮儿无所适从,隔了好几天才忍不住偷偷发问。

    “你……你不觉得这样很奇怪吗?我的手……”

    “你的手有什么稀奇吗?是比较黑?还是指甲比较长?这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敷护肤泥的时候可比它更黑,没剪指甲的时候也比它更长啊!”

    “可是,一般人应该都会觉得……”

    “小姑娘,武炼并不是人类的世界,一般人类的观念在这里并不适用,不管你在外头的世界多么惊涛骇浪,在这里,你只是我旅团中的一员,没什么特别。”

    妮儿当然知道不是这样,在整个风之大陆上,“魔族”都是一个禁忌的名词,即使换作在武炼也是一样。但是,听见一个不属于自己亲友的外人这么说,妮儿还是感觉很好,这种大方的接纳,多少消弭了一些她心中的不安。

    “但……我的那个同伴……你不会觉得奇怪吗?他指甲长、獠牙也长,背后还有黑色翅膀,怎么看都不像人类,那些老爷爷不会觉得奇怪吗?”

    “哦,他们啊?遇到你们的第一天,还觉得很奇怪,但是很快他们就自己找到答案了。”

    胭凝转过头说话,在侧身瞬间,薄绢衣衫轻轻飘扬的若隐若现,让妮儿再次感到脸红心跳,可是那拂过雪白肌肤的细长发丝、柔媚的皎洁凤眼,却也让妮儿赞叹胭凝的美丽,不知自己何时才能有那样的美感深度。

    “老人家们认为……指甲长,是为了抱人方便;獠牙长,是为了接吻的时候方便;至于有翅膀……那是为了你们两个相亲相爱的时候,可以快活到飞上天去,所以,这些东西都没有什么好奇怪,只不过是一对男女热恋的证明而已。”

    “等、等一下,你们这是什么小红帽理论?魔族已经够讨厌的了,你们不要随便乱把人配在一起啊!”

    “哈哈哈哈……”

    胭凝仰首大笑,迈步走在队伍的最前头,那种拂袖如云,进退似风的潇洒姿态,给了妮儿很深的印象。自己见过不少美丽的女性,每一个都有独特的美感,但这个徜徉在山野中的“无聊”女郎,却每一刻都在盛放着不同的风情与艳姿,外在姿容近似狐狸般艳媚,但风情的变化无定,却又像是一头不愿被定型的猫儿。

    能遇到这样的人,确实让妮儿觉得很愉快,不过她还是有点疑惑,这号奇人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从她对术法的擅长与熟识,妮儿有了一些推测,因为魔法就像太古魔道一样,不是随处都有得教的,假若胭凝使的是东方仙术,那出处只可能来自一个地方……

    ※※※

    众人的旅行即将步入尾声,距离出发日的第七天下午,众人从水道上离开,收拾起小船,改在脚上绑了叶子,预备再行赶路时,胭凝好整以暇地铺起草席,开始泡茶。

    “这么早?你不都是傍晚才喝茶的吗?”

    胭凝没有直接回答妮儿的问题,只是伸出玉雕般的白皙手指,指向正前方的那个山峰。

    “如玉feng的另一面,就是刚果自治区,如果要翻越山岭过去,非三、五天不可,但我们从山下的地底溪流穿越,约莫一天左右,就可以抵达花果山,所以如果顺利的话,明天这时候你的旅程就结束了。”

    突然之间听到旅行将结束,尽管这是理所当然,妮儿还是有几分错愕与不舍,总觉得这趟旅程会继续下去,自己还会被这种温暖而愉悦的气氛包围,每天都像是活在悠闲的春风中,等待着活力夏日的到来。

    遥遥望去,如玉feng的峭壁垂直而孤立,斜斜映着阳光,闪耀着白璧般剔透的色彩,孤绝的山巅之上,几乎看不见什么动植物,只有霭霭白雪铺在山峰顶上,而一片并不宽阔的稀疏树林,有一棵特别高大的神木,拔众独立,傲然直立于山巅至高之处,独迎向粲然阳光,纵然是相隔一山之遥,妮儿也感觉得到那棵神木的旺盛生命力。

    “那是……”

    “哦,那是这一带很有名的地标,树的名字……咦?你不会不知道吧?很有名的?”

    被人这么一问,妮儿确实一头雾水,不知道那株神木叫做什么,正要开口询问,耳边忽然吹来一阵冷澈心肺的凉气,一个像是呻吟似的声音,阴恻恻地响起。

    “……不要靠近啊,传说中……那棵树下,埋了死人……”

    顺声往后一看,一张惨白的面孔就贴在近处,幽幽地瞪视过来,那种阴森的表情,简直就像稷下的那个华鬼婆,妮儿仿佛见了鬼火般大叫出来,可是才一尖叫,唇上随即一热,又被结结实实地吻住,整个身体热烘烘地失去力气。

    “唉,又发生了,团长大人的热吻,每次都是那么威力十足……”

    “都市小姑娘怎么发起抖了来?连耳根子都红透了?她的定力好像越来越差了啊!”

    “可能又被团长带到另一个世界去了吧!团长一向很擅长带年轻女孩子到另一个世界,从以前开始,就常常有很多小姑娘要团长带她们上天堂。”

    “能撑到今天,这个小姑娘的自制力算不错了,你们该不会忘了吧?上次那个谁的村里的谁的媳妇结婚,才被团长亲一下,就两腿发直,起来甩了新郎后,要团长带她去极乐世界。”

    “是啊,好极乐喔……”

    老人们的窃窃私语,根本没法传进妮儿乱哄哄的脑袋,每次都是这样,被热吻完之后,好半晌时间四肢若酥,根本抬不起手指来,直到一会儿后才两颊通红地站起来,羞愧难当地在众人同情目光中拔腿逃跑。

    “呜……太烂了啦!哪有这样不说一声见人就吻的?我是被绑架逼来这里的耶!再这样子下去、再这样子下去,人家就要到极乐世界去搞禁忌之恋了啦……”

    妮儿的抗议,永远没有什么成效,因为胭凝每次偷吻成功后,就迅速溜走,像是一个偷香成功的采花盗般,除了怀念,不留下半点实际东西。

    “不行,今天一定要把话说清楚,明天开始不许她再乱来了。”

    下定决心摆脱蔷薇色禁忌恋情的妮儿,问明胭凝的去向,却很讶异她独自去探视昏迷中的奇雷斯,一阵心惊,连忙赶过去。

    (太大意了,我一直以为她是好人,想不到……)

    怀着一阵被出卖的愤怒,妮儿一下子赶到,刚好看见胭凝坐在一颗大石上,奇雷斯昏迷的躯体平放地面,胭凝平举右手,五指微张,一股浓墨般的黑气由白玉掌心中发出,缓缓飘到奇雷斯身前,被他迅速吸收。

    不用细看,妮儿也知道那是魔气,而且浓烈的程度极其惊人,除了正统天魔功的传人外,没有人可以施放那么强烈的魔气,换言之,这女子终于露出真面目了。

    “你!”

    妮儿怒吼一声,像头盛怒母狮般狂运起天魔功,正要动手,前方奇雷斯的躯体却起了变化,从苍白迅速转成富有生命的黑色,但也从原本的人形急遽缩小,几乎只是眨眼间,就变成了一头背生蝠翼的黑猫。

    “喵!”

    即使是一头黑猫,凶兽的暴戾本性也不容忽视,醒来的奇雷斯似乎认得胭凝,第一时间扑嘶向她,作出狠恶攻击。

    妮儿正不知该怎么反应,奇雷斯就像是碰上了一张无形电网,吱吱乱叫,被弹开倒滚回妮儿脚边,被妮儿抢前一步给护住。

    “别伤他,他是我的……”

    “朋友”两字一时说不出口,妮儿顿住,前头冷清自若的胭凝,神色如常地开口。

    “魔气是来自你身上,我转嫁到你朋友身上的时候,节制了份量,他暂时只能以这型态醒来,做不了大恶。时间已经拖得太久,如果再不把他弄醒,他与和他脑波相连的另一个人,就会出现实质损伤,这样做……你有什么意见吗?”

    没有意见,但妮儿仍有疑问。

    “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个问题也是一样拖得太久,不能再等,但胭凝却似乎不怎么体谅妮儿急切的心情,笑吟吟地并不答话,只是扬手要她靠近过来。

    “小姑娘,今天我心情很好,要不要过来听我说个故事?”

    妮儿有些迟疑,不知是否应该举步,跌落在她脚旁边的奇雷斯,突然用力翻抓着地面。

    (他在做什么?地上没有宝藏也没有屎,他……)

    不是单纯的抓地,奇雷斯用猫爪在地上写出一个丑陋的字,妮儿只能依稀看出,那是一个“陶”字。

    忽然间,一个念头像是电流般窜过妮儿脑海,让她想到了某个荒谬怪诞的诡异问题。

    如果说,会使东方仙术的术者,全都与白鹿洞有关系,那么白鹿洞中还有没有哪个应该拥有不凡实力、自己却从没见过的大人物呢?

    虽然自己只曾闻名,从未实际见面,但妮儿确实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物,就是姓“陶”,而那个人的名字是……

    (无料……无聊……五柳先生……)

    当答案不可思议地出现,更胜于之前十倍的震惊,让妮儿几乎说不出话来。

    “你……你就是白鹿洞的前掌门,五柳先生陶……陶……可是,那个人是个男……”

    “课本里读到的东西,总是与现实有差距……我要先说在前头,我可不是人妖喔!”

    《风姿正传》卷十一完

第一章 不期而遇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十二月异空间金鳌岛

    太古时代所遗留下来的技术,以现今的角度看来,确实是一种近乎魔法的神奇技术。之前金鳌岛所受到的极度重创,在成千机械人不眠不休的全力修复下,很快就有了起色。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金鳌岛的建材与设备,早已在千亿年前宣告灭绝,就算是在外头的世界都难以找到,更何况是在这孤绝的异空间里。幸好,金鳌岛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城市废墟,在朱炎的指挥下,机械工兵拆去了地表上几乎所有的建筑物,分解改装,用以当作军事设施的建材。

    “不能拖太久,雷因斯人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一定要在他们有所动作之前,让金鳌岛脱离异空间,通天炮重新运作。”

    对于重新修复通天炮一事,其实朱炎多少有点犹豫,假如真的修好了,自己会不会又遇到与香格里拉之战同样的情形,再次为此与公瑾大人发生冲突呢?

    朱炎不愿再多想,至少目前来说,自己是金鳌岛修复工作的总监,而通天炮是金鳌岛的最大战力,自己没理由放下通天炮不管。

    只要公瑾大人不再拿通天炮对准平民,自己就不会有任何怨怪之心,也就没有心理负担了。不过,另一个问题也困扰着朱炎,假使公瑾使用通天炮的对象,不是过千万的庞大数目,而仅是几千几万个人类,那自己还会有反抗心理吗?

    朱炎觉得这问题真是难以回答,不过最后他仍是摇摇头,把疑问甩出脑外。自己既不是人类,也没打算当救世主,何必去烦恼这个问题?还是先专注于眼前的工作,说不定下次通天炮再用于战场时,就是一炮轰掉石崇那**贼,那么自己肯定会为此额手庆幸。

    “第三组,加快进度,E89和G96区,明天以前要修复完成。”

    朱炎的命令连番下达,没有生命的机械工兵,毫无怨言地卖命工作,焊接与切割的火花,不停在金鳌岛的每一处连环窜闪;刺耳的敲击声,昼夜无歇地一直响起,务必要在号令者规定的时间之内,将工作如期完成。

    但在金鳌岛内部的某处,一个因为连场激烈战斗、强烈爆炸而毁坏的废墟地方,却有一丝缓慢的心跳,正悄悄地跳动。

    负责巡查的机械警卫,都具有扫描生命迹象的功能,但是这阵心跳的频率委实太过缓慢,一起一落之间,相隔的时间太长,呼吸又微弱地若断若续,毫无明显分界,与一切的生物呼吸都不同,所以机械警卫来回走过多趟,都没有发现在那黑暗的残破废墟里,居然还有生命体存在。

    壁面破损,碎石、碎裂金属散了一地,不时还有从断裂管线所散迸出来的连串火花,这里的环境恶劣得一塌糊涂,由于顾虑到碰触之后,有引起崩塌的可能,因此修复与清理工作还没有进行到这里,要等待外围部分安置妥当后,才会由大量机械工兵联手清理。

    缓慢的心跳、近乎停顿的呼吸声,就是从这毁坏废墟的角落传出。

    间歇燃起的微弱火花,照亮黑暗中的一张面孔,那是一张秀美得令人屏息的俊逸脸庞,如果不是因为发型,多数人会在惊讶其俊美的一瞬间,将这张闭目沉睡的面孔,错认为是某个神话中沉睡不醒的美丽公主。

    但如果是正全力进行重建工作的朱炎,看到了这张面孔,他肯定会第一时间赶尽杀绝,因为这个在黑暗角落闭目沉睡的男人,就是造成这一次金鳌岛大破坏的主凶、扭曲通天炮发射轨道的可恶大敌──天野源五郎。

    当通天炮对准香格里拉发射,潜入主能源闸的源五郎,拼尽一己之力,以星贤者绝学《紫微玄鉴》的绝顶神通,尝试影响通天炮的发射轨道,不让这一炮笔直轰中香格里拉。

    在一个近乎不可思议的奇迹下,源五郎的努力获得成功,通天炮的发射轨道发生了细微偏差,强大的毁灭能源斜斜扫过香格里拉,虽然仍旧造成大量死伤,但相较于原本灭绝性的悲惨结局,源五郎无疑把希望带给了底下的人们,并且让雷因斯的主要战力得以保存。

    然而,强行影响通天炮的发射,狂暴性能量猛烈反噬的冲击实在太强,堪称雷因斯大功臣的源五郎,在强光与猛烈爆炸中失去踪影,之后无论是敌我双方,都没有他的消息。

    据有金鳌岛的一方,并没有十分在意源五郎的问题,朱炎与郝可莲的心神全都放在公瑾身上,担忧着主帅的伤势,他们根本没有想到,还有敌人留在金鳌岛上。

    雷因斯?蒂伦方面,却为着源五郎的下落而忙得天翻地覆。但无论是哪方面的情报,甚至是魔导公会的观星、占卜团,都无法肯定源五郎的生死存亡,情形就是这么样地恶劣,连老天都无法肯定,这个男人能否在如此重伤中存活下来。

    然而,源五郎确实还活着。尽管肉体所受的伤害无比严重,在金属碎片与土石的掩埋下,他的左臂从肩头以下整个不见,胸口之下的躯体也在爆炸高热中蒸发消失,但他却仍然有心跳,仍维持着缓慢的气息。

    不仅如此,他的残破身躯正以一种迟缓速度,慢慢地开始生长,看上去的情形虽然诡异,但却充分显示这身躯所蕴含的旺盛生机,还有闯过生死一瞬的关卡后,渐渐突破原有范畴的强横修为。

    但无论怎么看,源五郎仍在沉睡,极度伤重的破损肉体,尚没法支撑他的清醒与活动,所以他唯有像个冬眠生物一样,保持着最起码的元气,在能够苏醒之前,缓慢地让身体愈合完好。

    源五郎的状况,雷因斯的同伴无从得知,但是在首都稷下城里,雷因斯头号猛将则同样是处于等待苏醒的状态,那就是目前坐在帝位之上的兰斯洛,自从他在金鳌岛上与奇雷斯联手,合力战胜大敌周公瑾之后,就失去意识至今。

    与源五郎的差别是,兰斯洛没有像个死人般,在角落里头躺着不动,相反地,他的精力简直旺盛得无以复加,整个人像是一头躁动不安的猿猴,在象牙白塔内制造出种种骚乱。

    “说实话,老大这样子的情形,还要维持多久?”

    重新回到雷因斯,有雪仍旧没有半分左大丞相的威严样子,对于兰斯洛的“病情”两手一摊,全没有半分主意。

    从作战中全身而退,兰斯洛与己方阵营会合后不久,突然倒地晕去,再次醒来,整个人已经失去理智,意识退化成野性的猿猴状态,狂躁蠢动。

    如果真的是一头猿猴,那倒是好对付;即使是皇亲贵族,那也不难处理,派一群手持电击棒的缉捕队伍,直接电晕了摆平,什么问题都不会有。然而,兰斯洛的难以处置,并不在于他的尊贵身分,而在他的强横武功。

    香格里拉一战,正式确立了兰斯洛在雷因斯武功无敌的地位,尽管受伤、尽管失去理智,他那如龙如虎般的强绝武功却不受影响,举手投足,一拳一脚,俱有雷霆天崩之威,结果就成了雷因斯方面的大灾难。

    从自由都市回来的路上开始,骚动全然没有停止过,最后连太研院的院长座机都差点损毁。即使安然降落,问题也没有好到哪去,被软禁在象牙白塔中的兰斯洛,以暴力发泄郁闷与不满,出手砸毁他所看到的一切东西,负责守卫皇宫的士兵,整天不是看到雄浑魔气在上空旋绕,就是看到威厉电光撕裂天空,而破损的外壁与土石,不住从上空落下,弄得人人走避。

    “如果再让他这样子跑来跑去,你不怕象牙白塔给他拆了?”

    与有雪对话的人,是新成为雷因斯右大丞相的泉樱。接替白无忌职位的她,虽然没有白家的血统,却以贤慧女强人的形象,获得白字世家与太研院的支持,在雷因斯群龙无首的当口,成功整合统驭军政体系,回复正常运作。

    假如泉樱没有及时接下这位置,那么因为这一战而元气大伤的雷因斯,由于兰斯洛、源五郎、妮儿、苍月草四个主要支柱全都不在,肯定会马上面临大危机。只是,泉樱纵然有才有能,但并非无所不能的她,也对丈夫目前的“病情”束手无策,拿不出妥善的办法。

    “要拆就随便他拆吧,他是一国之君,这整座象牙白塔都是他的财产,他高兴爱拆自己的房子,我们又有什么办法?”

    由于左大丞相无才无德,泉樱可以说是一肩担起了九成的军政工作,密集送来的文件堆积如山,她一手持笔,一手盖印,还找空档誊写批示重要摘录,忙得不可开交,虽然与有雪说话,却仍埋首于文件堆中,连抬头的机会都没有。

    而在她与有雪的说话声中,兰斯洛一拳扫出,劲风吹袭如刀,靠东面的外壁一片哗啦哗啦声响,被他的猛拳震得支离破碎,化作残破木石碎屑,朝外头地面连番落下,下头的侍卫则是再次仓皇躲避。

    “你也太镇定了吧?虽然说这幢象牙白塔重建好像很快,上次内战一转眼就盖好了,但你们这些高手难道不该做点事吗?”

    “高手?雪太郎你也是啊!现在我们这边谁不知道,你在香格里拉的时候,单枪匹马摆平了奇雷斯,不但从他手中救走妮儿,还有本事两度从他手上逃生,这样的好功夫,我们里头可没几个人比得上你啊!你那个绝招……叫什么啊?”

    “……千年杀。”

    “能两次令奇雷斯中招,似乎是种防不胜防的绝技呢!雪太郎的实力不容忽视喔!”

    “别再提起那件事!我都快要吐了……”

    卷轴中所记载的东西很多,其中不少稀奇古怪的术法,看似荒唐,却具有实效,那招“千年杀”隔空发招,不需要实际碰触,而中招之人股痛如裂,不管是什么高手都无法抵抗,但发招之后的反噬效果,形成了阴毒的诅咒,会让施咒人的十指散发恶臭。

    纵然整天与污秽东西打交道的雪特人,也对施展这招咒术深怀戒心,毕竟没有谁愿意手指臭哄哄地度日,尤其是一时间忘记自己身受诅咒,照平常习惯挖起鼻孔……

    泉樱可是对这一点印象深刻,因为在回到稷下的路上,她与有雪见面谈话时,有雪常常说着说着,挖起鼻孔,然后表情一下子变成青色,像螃蟹般地口吐白沫,跟着就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这个情形一直到有雪被送进“暗黑魔法研究院”,由院长华扁鹊亲自医治,破除诅咒,有雪才能回复正常生活,脱离不时被自己手指臭昏的恶梦,因此,他绝不希望被自己列为禁招的术法再次施展。

    而在雷因斯左右两大丞相的枯燥谈话中,身为一国之君的那个男人,并没有如他们所愿地安静下来。在把附近墙壁破坏得差不多以后,仍然精力旺盛的兰斯洛,将目光转向室内的梁柱,随手打断,跟着就扛起那根三尺长、半尺宽的梁柱,得意洋洋地昂首阔步。

    “真厉害,如果把老大扔到中都城里去,大概早就把那边的东西给拆光了。”

    又叹了口气,有雪皱起眉头,改望向这里唯一的听众:“白鹿洞的弟子都这么没礼貌吗?我和你说了半天话,你连头都不抬,难道你得到荣华富贵后,就开始嫌弃过去的朋友了吗?”

    “真是抱歉啊,左大丞相,体制上来说,你是我的上司,如果不是因为你在那里闲闲纳凉,我就不用在这里忙到连抬头的时间都没有。事实上,如果你有多余的时间,我希望你帮我去问问华院长,看看检验报告什么时候可以出来?自从我们回到稷下至今,已经好几天了,我夫君的病情真有这么复杂吗?”

    “复杂是不复杂,但说不定检查报告的结果太难以启齿,她不敢对你说。别看那个鬼婆表情冷冰冰,她其实不太喜欢对病人家属宣布噩耗的。”

    有雪摇头叹气地说话,深知华扁鹊个性的他,对这名作风怪异的名医一点办法也没有。

    不过,他们等待的东西还是来了,当一名白衣女官进来通报,说暗黑魔法研究院有请右大丞相时,埋首于文案中的泉樱马上抬起头来。

    “终于等到了!”

    “我靠!”

    有雪惊叫了一声,本来他一直待在这里,就是为了多看几眼泉樱的天仙丽色,但泉樱一直埋首办公,让他觉得好生无聊,然而,当泉樱抬起头来,那张倾国仙容展现于有雪眼前,他才知道泉樱为何一直低着头。

    “你……你的眼圈怎么黑了?”

    “……哦,这个啊,工作太累了,最近几个晚上都失眠,黑眼圈是正常的。”

    “胡、胡说八道,你没发现吗?你刚刚在流鼻血啊,你的血……”

    “嗯,十二月天,天气热,火气大。来雷因斯以后,这边御厨手艺好,常常进补,流鼻血也是正常的。”

    有雪往外头看看,透过墙壁的破口,霭霭白雪正往下飘降,再看看自己身上厚厚的棉袄,这种天气还会火气大,那七月天的时候不就烧起来了?对于这个解释,有雪一点都不相信。

    泉樱对自己的说法也感到心虚,不过,自己不能不替夫君留点面子。即使当初在日本时,夫君那么仇视自己、整颗心充满复仇情绪的时候,他也依然有着自制心,几乎不曾让自己因他的盛怒而受害,哪想到反而是夫妻两人情投意合的眼下,他破坏房屋时,自己上前拦阻,结果就被他重重地赏了一记拐子。

    没有妖雷魔电附加,劲道也不足往常三成,只造成这么一点淤青,算是运气很好了,如果是平常时候,这么轻忽大意地挨上夫君一击,头骨不可能安然无事的。

    有雪注意到泉樱唇边犹带几分骄傲笑靥的表情,不由得连连摇头。

    “算了,痴男怨女,劝也没有用。他没有打死你,你可能还高兴他会对你手下留情,代表你在他心里的重要性是吧?”

    对于这个不理性的问题,泉樱轻咳一声,跟着就微笑不答,催促著有雪同行,一起前往暗黑魔法研究院。

    此行果然十分不顺利,素来爱好洁净的泉樱,很难说自己会对这阴森污秽的地方抱持好感,打从进入那幢尖塔形的建筑后,潮湿的腐臭空气与霉味,就让泉樱一直有掩鼻的冲动,只不过她明白这种举动会惹人讪笑,并且让这栋建筑里的学者、魔法师从此小看,所以即使心中叹气,她表面上仍显得行若无事,浑不在意这里的种种异状。

    不过,越是往上走,霉味渐渐被血腥味所取代,周围听到的刺耳惨叫声,越来越多,泉樱一一辨认,听出了刀子砍在各种部位的声音,而被砍的一方,有死也有活,泉樱固然觉得不喜,但也没有多问。在她进入雷因斯之前,就知道这里的法律明文规定,太研院与暗研院,属于两大治外法权,是公权力所不能介入的地方。

    好不容易克制着反感,装作没有闻到那阵酸酸的尸臭,来到了接近塔顶的院长室,华扁鹊正在里头来回踱步,似乎正为着某些问题忧心忡忡,看到泉樱带兰斯洛进来,只是点头打了个招呼,却没有多话。

    (糟糕,莫非病情果然不妙?)

    看到华扁鹊这样的反应,泉樱真的开始担心了。本来她人还在飞行船上的时候,就想要请华扁鹊过来看诊,但又知道这个面冷心冷的女人不好说话,软硬不吃,一个弄不好,说不定会弄巧成拙。

    小草主席不在,梅琳长老不在,就连能够对华扁鹊动之以情的枫儿也不在,泉樱几乎没有可以与她沟通的管道。以聪慧之名而倍受瞩目的她,在这上头也伤透脑筋,哪想到一下飞行船,马上就接到通知,要泉樱带着国王陛下进入暗黑魔法研究院诊疗。

    泉樱大感讶异,万万想不到华扁鹊变得如此易与,但听有雪一说,才知道事情另有蹊跷,华扁鹊之所以这么主动诊疗的原因,是因为欠了人情,内心有愧。

    对于擅自发动战争等等大罪,华扁鹊倒是浑不在意,因为这里是以结果看一切,目前远征军的军事行动尚算顺利,华扁鹊当然不需要歉疚什么,真正让她觉得于心不安的理由,是因为东方家的问题。

    当时,华扁鹊受梅琳之请,亲赴东方家总堡取回通天炮的核心晶片,本以为这是高度秘密的行动,怎知道一早便落入敌人算计,东方玄龙将晶片交给华扁鹊时,金鳌岛出现在上空,强大火力立刻压制住全场,而华扁鹊甚至不尝试抵抗或逃逸,毫不思索地宣告投降,把晶片交给敌人,让赶来的东方玄龙大惊失色。

    “你……你怎么完全不抵抗?”

    “抵抗有用吗?来的是周公瑾本人,还摆出这么大阵仗,就表示他志在必得,而且布置妥当,不会给我们半点机会,我不做无谓的牺牲,就算有机会脱逃,我也不想做。”

    身为天位魔法师,华扁鹊考虑过瞬间移动的可能,但是很多人都忽略了,本身具有白鹿洞仙道士资格的公瑾,也可以说是一名天位魔法师,这种瞬间移动逃跑的可能性,早就被他以埋伏手段封死,如果华扁鹊施法移动,早已布下拦截网的公瑾,会把她直接转送到金鳌岛,届时情形会更加恶劣。

    “可是,这种毁灭性的武器落在他手里,在他的野心之下,很可能造成千千万万人的死伤啊!”

    “没错,但如果东西不落在他手里,我们会比那千千万万人更早被全灭。”

    从理性角度来说,华扁鹊的判断完全正确。公瑾的作风,在没有八成胜算前,绝不会轻举妄动,一旦行动,就是充分计算过、胜券在握,以压倒性实力,在最短时间内达成目的,但如果敌人不作抵抗,从不嗜杀的他在达成目的后,确实也不会多伤人命,藉此树立威严。

    华扁鹊的不抵抗策略,让东方世家包括当家主在内的所有人,得以全身而退,没有任何人在这个事件中伤亡,然而,由于公瑾没有在她这里浪费任何时间,结果提早抵达香格里拉,为那边的战线增添了重大压力。

    “原来是为了这个理由,你太多心了,以当时的情形来说,你确实做了很正确的判断,你不用觉得欠我们什么人情,如果我夫君清醒,他一定会谢谢你所做的判断,保全了东方家。”

    微微一笑,纵然垂下的发丝遮去了半边丽容,泉樱典雅而温柔的笑靥,就是让人提不起半分恶感。在她的解释下,华扁鹊虽然没有回应什么,但双方的气氛是缓和多了,不过,这个缓和气氛很快又有了变化。

    尽管本身医道高超,但众所周知,华扁鹊实在不是一个有医德的大夫,多数时候,遇到她所不感兴趣的重病病患,她会命人直接着手进行丧葬事宜,这点从不因为病患的尊贵身分而有改变,即使是雷因斯国王的身分,在她看来,也不过是一具尚未断气与腐朽的尸体,但因为这具活尸掌握研究院的大笔预算,华扁鹊的态度也有点改变。

    “在宣告诊断报告之前,我先确认一下,以确保病人的情形在这几天内没有变化。”

    泉樱百分百相信华扁鹊的能力,她更知道丈夫的病情绝非一般肉体伤害,而是牵涉到魔法、道术之类的奇幻范畴,一般医生绝对派不上用场,必须借助华扁鹊这名同时精擅医道与魔法的奇才。然而,当她看到华扁鹊面无表情地戴上口罩,取出两把锋锐的手术小刀,眼睛频频望向兰斯洛头部,开始磨刀霍霍,泉樱实在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继续坐在这里。

    “等一下,不过就是诊断嘛,为什么要动刀子?”率先替泉樱发难质问的,是身为华扁鹊高徒的有雪,“你……你该不会是想要切开他脑袋,在里头埋进什么奇怪的符咒,让他以后对你唯命是从,拨给你大把大把预算?”

    华扁鹊默不作声,并没有做出什么吓得手术刀掉地的慌张举动,不过突然被雪特人看穿意图,她显然也非常吃惊,因为这实在不像是有雪该有的智慧。

    “呃……其实,前几天去太研院看小爱菱的时候,那边正在讨论预算问题,在争取预算的方法上,有人提出了类似的建议。”

    泉樱实在很难形容自己的感觉,这两大治外法权的研究院,实在是胆大包天到了极点,如果这就是雷因斯人的作风,那难怪连九州大战时期,那么强盛的魔族都无法征服稷下城了。

    “华院长,我拜托你认真地治疗我的丈夫,认真地!”

    泉樱说话的口气与眼神非常严肃,就差没有杀气横射了。被识破了原先的打算,华扁鹊也只有老老实实地复诊,一手放在兰斯洛的脑门,先是运劲,跟着凝聚魔力,交相探测,很快就确认了病因。

    华扁鹊没读过《天魔经》,只是把前次与今次所得到的结论,告诉泉樱。从掌心所读出的讯息,华扁鹊判断出兰斯洛曾经使用过的技巧,这种从来不曾听闻的联手功法,巧妙地让两名武者的天心意识交汇,突破本身实力范畴,在那一瞬间所爆发出来的力量,强横得令人无法估计。

    “但这种技巧就像是在火yao库边玩火,存在着高度的不稳定性,我很讶异这位病人没有当场爆脑死掉,能靠这种技巧挑战周公瑾,还存活下来,简直不可思议,唔……好像有第三者插过手……”

    凭着专业知识,华扁鹊把当时的情形说得分毫不错,但当说起实际的医治方法,她却表示束手无策。

    “脑部没有受到实质伤害,不需要医治,这情形只是两边的天心意识相互干扰,所以才会意识失控,无法清醒,这种事情史无前例,所以也没有明确的医治方法,最稳当的建议,是继续等待,让时间来治疗,等到天心意识的混乱影响淡化,人自然会清醒。”

    华扁鹊的这个解释,泉樱可以接受,但问到预期多久之后可以清醒,所得的回答,却让泉樱当场脸都发绿。

    “可能是明天,可能是明年;或许是三、五个月,或许是三、五年;如果这头猴子吃好睡好,就算是三、五百年,那也不无可能。”

    对这答案首先跳起来抗议的,就是坐在旁边的有雪,“三、五百年?天啊,老大现在每天都拆房子,再让他疯三、五百年,整个雷因斯?蒂伦都给他消灭了!”

    “那简单,你把他丢到艾尔铁诺去,他起码要五百年后才会拆到稷下来。”

    “这种事你要不要找铁面人妖去商量……”

    “两位,请等一等。”

    泉樱止住了有雪与华扁鹊的话,表示自然等待虽好,但眼下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处理,艾尔铁诺又大敌在侧,极需要兰斯洛的力量,难道就没有什么方法,可以让他提早清醒过来的吗?

    “是可以试一试,但这类术法需要找到两名病患,由两名法力相若的术者联手施为,术者这方面并不是太难,只要找到……”

    如果有梅琳压阵,要配合施法并不是太困难,但泉樱却只得苦笑,因为目前梅琳与奇雷斯都属于失踪人口,青楼联盟的情报网也无法有效掌握他们下落,要把这两个人都带来配合施法,那真是谈何容易。

    不过,当泉樱预备起身道谢,与丈夫一同离开,原本一直低头沉睡,无息无声的兰斯洛却突然抬起头来,虎目圆睁,精光暴射,而华扁鹊也变了脸色,放在病人头顶的手掌,感应到某种很不寻常的异样波动。

    “这是……有其他的术者在反向施法,能力不俗,力量相当不错……呃!”

    天赐良机,华扁鹊半被迫地全力施为,稳定住兰斯洛的紊乱脑波,下一刻,如风如雷的狂暴吼声,狂啸在暗黑魔法研究院的院长室,撼动着整幢建筑,震痛了每个人的耳膜。

第二章 近乡情怯

    流浪到武炼,妮儿很难想像,自己这趟被挟持的逃亡之旅,居然变成一场奇遇。

    在路上巧遇的那名白袍女子胭凝,居然就是白鹿洞的前任掌门陶潜,这点实在是荒唐而且滑稽,因为在妮儿记忆中,一切有关陶潜的记载资料,除了说明陶潜是个男人外,还说他非常迂腐啰唆,在白鹿洞里成天对人训话,像个老头般念着教条,弄得人人走避。

    可是,此刻坐在自己眼前,一手抱提着半空的酒瓮,一手抽着浓浓大烟,眼神中闪着恍惚光彩的女人,简直和传说中差上十万八千里,妮儿无从想像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差距。

    “……联军解散以后,我失业了,公瑾那家伙要我回去上班,不然就找个坑埋掉自己,所以我就回去了。后来他们觉得我之前太过恶名昭彰,就要我黏胡子扮成男人,用男人的形象出现,日子久了,糊里糊涂当上了掌门,薪水多了点,可以买好酒好菸,生活过得去,总之就是上班族的人生。”

    “我知道啦,你不要一直把烟往我这里喷,我头好晕……可是,你一点都不啰唆啊,为什么外头都说你是老学究、老古板呢?”

    “就是因为我讨厌啰唆啊,整天在那里上班,烦都烦死了。我托无忌小弟帮我造了一台太古魔道的假人,外型与我的男装打扮一样,还会走会动会说话的那种,放在书院的走廊上,这样子每个人都看到我的替身,我就可以合理翘班了,不过那台假人有些瑕疵,好像什么地方不是很好……”

    胭凝皱起眉头,抓抓头发,最后拍掌道:“想起来了,是AI,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好像是什么人工智能吧,总之那台机械假人的AI有够差劲,不管看到什么人,都只会念白鹿洞三十六大戒、七十二小律,如果念久了当机,头发还会冒烟着火,最后搞到书院每个人见到它就逃。”

    妮儿笑了起来,依稀可以想像,白字世家那台满口门规教条、还会头发冒烟的机械假人,是怎么样横行于白鹿洞里,造成各处儒生相争走避的情形。

    不过,对于胭凝所说的那个故事,包括她与铁面人妖如何结识,如何参与叛军,后来又如何回到白鹿洞,这些完全属于过往的故事,让妮儿觉得十分困惑,原来这个女人与白鹿洞之间,竟然有如此千丝万缕的复杂关系。

    那么,如今的胭凝,又是怎么样的心情与想法呢?

    对胭凝的好感,使得妮儿不愿意与她成为敌人,所以她私下向老兽人们打听。这是一件不轻松的工作,因为每次陷身在老人们的长舌阵中,惨遭精神轰炸的妮儿,常常觉得自己生不如死,像这次一开口,还没问出几句话,就被老人们主导了话题。

    “丫头,你去武炼自治区做什么?”

    “我……我去探亲,顺便……旅游吧!”

    “探亲?丫头,你是咱们武炼人吗?看不出来啊。”

    “喂!这么说太失礼了吧,我好歹在武炼土生土长,虽然十几岁以后就出去闯荡,但我十几岁以前,都是在花果山下生活的,那里的一草一木我都记得很清楚,别把我说得像是陌生人一样。”

    妮儿得意地说着,心情也有点回到初离家乡时,觉得人类狡狯奸诈,远不如武炼的邻居那般有情有义,现在能够回到武炼,重见久违的纯朴人情,那种感觉确实是很棒。

    但周围的老兽人们似乎不这么认为……

    “不像不像不像,就算是离开很久,可是你看起来完全不像武炼人,问你什么东西你都答不出来,连花果山有什么特产都不知道,这哪像是武炼人?”

    “我……我只是忘掉了……我稍微一回想,马上就能记得起来,到时候你们就晓得我没说谎了……”

    老兽人们的质疑,意外命中了妮儿从未思考过的心理死角。自从到外面世界闯荡后,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些问题,又或许,该说是下意识地回避了。眼见花果山区就在眼前,即日可到,妮儿心中反而出现了近乡情怯的感觉,甚至可以说是……恐惧。

    为了排遣这种感觉,妮儿四处走动,她身上的伤势这几天已经好过大半,目前僻处荒野,更无须担心敌人前来攻击,她自然相当放松。但当她不自觉地走近胭凝的扎营处,却听见那里正在骚动,气劲激荡的声音不住传出。

    (有人在动手?是谁?石崇他们来偷袭了吗?)

    妮儿有这个猜想,但当她毫不犹豫地闯进树林去,看清楚了里头的景象,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树林里头确实有人在打斗,尽管激烈,但却是非常低层次的战斗,后悔自己为何闯进来的妮儿,甚至想立刻掉头离开。

    孤身一人,被凌厉的劲风围卷在中心;以高速身法造成那些劲风的黑影,是奇雷斯,说得更正确一点,是因为身受重伤,外型退化成一头蝙蝠黑猫模样的奇雷斯。

    退化成为猫形,奇雷斯的杀伤力大为减退,但即使如此,他仍是这世上最危险的一头猫科动物,高速移动化作一道黑风,旋绕着缠住胭凝,伺机发出攻击。

    胭凝一身白袍随劲风飘动,笑吟吟地站在包围圈的中心,似乎对眼前的杀意困局视若无睹,妮儿也不知道她是有真本事,脑子麻痹没感觉了。

    (对了,她说她以前在白鹿洞当过狩魔使,专门捕杀来到人间界的魔族,和当时的奇雷斯交过手……唉,这两个人不该被放一起的。)

    胭凝看来不太像是很大方宽厚的女人,奇雷斯更是有仇必报,把这两个危险人物放在一起,新仇加旧恨,哪有不出事的道理?妮儿悔时已晚,待要出声劝阻,外头的战局已然一变。

    奇雷斯终于发动攻势,但饶是他的行动奇快,进退如风,每次要靠近胭凝周身时,却像是碰到一层铜墙铁壁,不管怎么扑击,都无法突破那层无形气墙。

    胭凝动也不动,看不出凝神运气的迹象,妮儿定睛看去,终于在她脚边发现了五枚颜色各异、拇指般大小的彩色晶石,从摆设来看,似乎是某种结界阵法,难怪胭凝可以如此有恃无恐,原来早就做下了布置。

    (我忘了,她对我说过,她是白鹿洞的仙道士,和铁面人妖一样会东方仙术……)

    妮儿记起了这一点,而她的目光也点醒了奇雷斯,注意到下方的五枚晶石,怒吼一声,立刻改朝胭凝脚边扑去。

    “哈,老朋友,这么晚才注意到,就不能说我不给你机会了。”

    娇媚的长笑声中,胭凝出手如电,擒拿手法更是玄奇诡异,看似要擒拿奇雷斯的颈项,但奇雷斯稍稍一避,她手法立变,轻巧一抓,已经拿住了奇雷斯的尾巴,跟着扯住猫尾,毫不留情地重砸向旁边的一颗大岩石。

    “浑蛋魔族,一百多年前我就叫你滚回魔界别再来,现在你为什么还在这里?有话说不听,你说你自己是不是犯贱?是不是活该在这里被我痛扁一顿?”

    胭凝口中叱喝,手里可是一点都不留情,揪扯住猫尾,频频向岩石砸去,使劲既重,那岩石虽然质地坚硬,却没有多久便被砸得石屑纷飞,像是被大刀巨斧砍伐一样。奇雷斯首当其冲,他在香格里拉所受的伤势未愈,化为猫形之后,实力又大受影响,?没过多久,点点血花就洒溅出来,在碎石上留下怵目惊心的斑斑血迹。哪堪这样的冲击虐待

    妮儿本来一直在旁边观看,但是当血花洒到她脸颊上,她才顿时清醒过来,一个箭步往前窜去,夹手一夺,阻止了胭凝的敲击行为。

    “住手,别再打了,再打下去就真的死了。”

    妮儿也不是对奇雷斯有什么好感,只不过是之前大家同患难、共生死,总算有点情分,现在总不好就这么看他被凌虐,所以夹手夺过奇雷斯,把那头伤痕累累的黑猫护在胸口,跟着连退数步,防止胭凝的追击。

    “你们白鹿洞的圣人不是说,要以德报怨吗?你下手那么狠毒,哪里像是个白鹿洞人啊!”

    “呵,小小姑娘,说话挺有趣啊,你读过白鹿洞的哪些典籍?儒?道?墨?法?是哪本经书里头说要以德报怨的?”

    在胭凝的轻笑声中,妮儿涨红了脸,她平常缺乏耐心,不爱看书,这些话只是听人提过,但要问起出处,鬼才知道那是从哪边出来的!

    “而且你完全搞错了,说这句话的圣人,从来没有赞成过以德报怨,反而提倡报怨要用椅子,这里找不到椅子凳子,我找一颗大石头,那也算是举一反三,符合圣人教诲啊!”

    看胭凝说得一本正经,妮儿只觉得满头雾水,虽然自己书读得不多,但从没听说过报怨要用椅子这样的荒唐事,这女人是不是存心戏耍自己啊?

    “胡说,我从没听过这种事,你别以为多读两本书,就可以信口胡诌,圣人哪会说这种话?”

    “唉,没知识就是没有知识,连别人告诉你了都没有用。自己拿去看看吧!”

    胭凝洒脱一笑,扬手把一样东西抛出,妮儿伸手接过,右臂一松,不愿意多受庇护的奇雷斯趁机逃跑溜掉,妮儿也无暇多管,只是望向手里的东西,发现那是一本书,还刚好已经翻出了一页。

    “这是……”

    妮儿看着首行“论语?宪问”四个大字,接下来两行记载着一段对话。

    以德报怨,何如?

    子曰:“何以报德?椅子报怨,以德报德。”

    在这两段对话后,有白话注解,说明“以德报德,以眼还眼”的道理,而天下间最趁手易得的物体,莫过于折凳、椅子,无论茶坊酒肆,或是家中庭院,均是随手可得,所以如果窄路相逢,遇到仇家,无须思索,拿起所乘坐的椅子,狠狠敲下去──椅子报怨。

    “怎、怎么会有这种道理……这书是白鹿洞出版的吗?”

    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妮儿把书翻过来,先是看到一行“陶胭凝编译?民明书房出版”的字样,跟着就翻到封面,看到上头的字样,又惊又错愕地大叫出声来。

    “什、什么?《春秋武者群像?你所不知道的孔仲尼》?!”

    叫声中又是好笑,又是满满的怒意,少女的怒吼声盘旋在深山密林里,惊得群鸟飞逃,走兽奔窜,久久不散。

    ※※※

    正如之前胭凝的预告,这一趟旅行已经接近终点,无论妮儿愿意与否,他们距离花果山域只剩下一日路程,第二天一早,众人继续启程赶路,到了傍晚时分,终于翻上了山脊。

    照胭凝先前的说法,只要朝这方向纵走,穿越过去,就可以抵达水濂镇,而妮儿近乡情怯的心情,并没有任何好转,反而是越是靠近一步,心跳就更快了一点,整个登山过程,在她来说似乎变成一场激烈的抗战,心越跳越快,连汗水都不停从额上流下。

    自己的记忆不会有错。家乡的模样、故居巷口卖香茅鸡的芳香气味、左邻右舍在晚上叫嚷的声音,那种同时包含兽人语和人类语言的吵杂,自己全都深深记在脑海之中,就连离开水濂镇的一路上,村口左边小路上摇曳的桃红色野花,那个影像都如此清晰,恍若昨日。

    这就是自己生长的地方,正因为如此,自己可以很安心地驳斥奇雷斯的谎言,同时继续告诉自己,无须烦恼所谓的出身问题,自己是兄长唯一的妹妹,是雷因斯的护国公主,一切就是这么简单。

    “真是难看,小丫头,你汗流浃背啊?爬个山会让你这么疲累吗?看来,你的天位力量也不怎么样嘛!”

    “少、少啰唆,我只不过是伤势还没有痊愈,如果我的伤好了,这点小山,我才不放在……”

    “何必解释那么多呢?勇敢地踏前一步,亲眼确认你想看的东西吧!从这里,可以直接俯视水濂镇。”

    背着赤红色的晚霞,胭凝大方地伸出手来,白皙的手掌,柔嫩细致得像是白玉,似在邀请,又像是在向妮儿挑衅。

    “有什么了不起,本小姐怕你吗?”

    妮儿轻抿了一下唇,毅然伸出手,握住胭凝的手掌,一下借力,踏上了高处的山巅,花果山另一侧的景象,马上映入眼帘。

    “这个……是水濂镇。”

    居高临下,水濂镇的景象一一在目,在那个凹陷的山地里,妮儿最恐惧的景象没有出现,尽管那里正被一片白霭霭的浓雾所笼罩,但仍看得出来,那里有一片房舍,井然有序地坐落在浓雾笼罩间。

    最担心的景象没有出现,眼前所见的,并不是一片空荡荡的荒地,妮儿整颗心登时被重归故里的喜悦所占据,也不管身旁还有多少人看着,她欢呼一声,快速奔跑下山,朝着山下的城镇赶奔下去。

    下坡的山路颇为陡峭,行走不易,但以妮儿的武功,自然也毫不在意,在陡峭山壁上一蹬,整个身体飞了出去,跃往另一块突出岩石,几下起落,轻而易举地来到山下,冲入五里浓雾之中。

    随着奔跑,城镇的景象逐渐清晰,村内的吵杂人声也随风传来,熟悉的感觉正如过去,就连入口路旁的花草都一如离去时摇曳摆动,似是欢迎久违的故人归来。

    “各位,有客人来了,我回来了。”

    妮儿叫嚷着冲进村子,过于狂喜的心情,让她入村后第一时间往自己的故居跑,却忽略掉一个怪异的事实。

    本来在村外听到的吵杂人声,在她踏入村口的那一瞬间,全部消失无踪,整个村子变得一片死寂,没有半分人声,而在她朝着故居前进的一路上,也没有碰到半个村人,被浓雾所笼罩的村子,正似一座渺无人踪的死城。

    沉浸在心头喜悦的妮儿,对这些现象恍若未觉,跑到村子西边的第七间屋子,那是一间小小的草屋,尽管简陋,但却整齐,散发着茅草被太阳晒过的浅浅香气,是妮儿记忆中最深刻的气味,而那扇不甚牢靠的破木门,每逢雨天,都要另外挑来一块大石抵住,才不会被风吹得摇晃不休。

    “嘿!”

    照自己最熟悉的习惯,一脚把门给踢开,妮儿进入这间数年未曾有人居住的草房,本来她一直担心这房子会否因为乏人照料,年久失修,里头肮脏得满是蜘蛛网,甚至破败倒塌,但是开门一看,整间茅草屋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脏乱,简单的桌椅整整齐齐地搁着,仿佛它的主人只是刚刚才推门离去,数年的光阴全不存在。

    (为、为什么会这么干净?照理说……至少蜘蛛网……)

    妮儿很快就想到答案,肯定是好心的邻居帮忙照料,所以屋子才会这么一尘不染。

    想要感谢邻人的妮儿一个箭步冲出门,却惊愕地发现,周围左右的浓雾渐渐散去,空旷的街道上,并没有任何人迹,并没有男女老少,并没有任何生物,而入村前才听到的吆喝吵杂,此刻静得听不见一点声音,仿佛所有的人声从不存在。

    “怎么会这样子?大家都跑到哪里去了?”

    妮儿彷徨地举目环顾,试图寻找一些东西,但即使不用眼睛去看,不用耳朵去听,她的天心意识也告诉她同样的事实,方圆百尺之内,没有任何生命迹象,一点都没有。

    就算是再迟钝的人,此刻也会发觉不对,妮儿茫然地漫步在街道上,一一看过每一间房舍。那确实是她记忆中的房屋模样,一草一木,完全没有丝毫改变,就连半开的窗子,那个位置,都与记忆中毫无分别。

    为什么会这么一致?为什么几年的时光没有发生改变?为什么村里的人都不见了?

    无数个疑团在脑中出现,妮儿先是感到惊惶,想要大跳大叫,但随着事实的逐渐清晰,压力把希望变成了绝望,她只觉得自己正站在一个无底的深洞,迅速地往下沉去,再也看不到半丝光亮。

    像个游魂似的晃荡半天,最终发现自己无处可去的妮儿,回到了故居,坐在小桌旁边,为自己倒了杯水。

    门外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有人推开门进来,妮儿没有回头,单单只是靠感觉,她就知道来的人是胭凝。

    “坐,欢迎光临我家,要不要给你倒杯水?”

    没有等待回答,妮儿自行拿了个杯子,缓缓倒水。她面上的表情无喜无悲,只是一丝放弃希望后的苦笑,眼光映着杯中摇晃的水波,显得无比凄清寂寥。

    “好奇怪,我离家都几年了,没有人帮我打扫,屋子还这么干净,连这茶水都还那么新鲜……”

    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是一声“滴答”轻响,晶莹的泪水从面颊滴下,落入杯中的清水,荡出小小的涟漪。

    “把该告诉我的东西告诉我吧!”

    仍握着杯子,妮儿转过头来面对胭凝,表情已经回复冷静与稳重,像是为自己的心防添上一具坚实甲胄,但尽管如此,胭凝却仍能够看见,在那层似是坚强的理智防线后,少女的心仍旧彷徨与无助,正在崩溃悬崖的边缘狂吼着。

    “这么肯定我会有话对你说?”

    “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巧的事?白鹿洞的前掌门,跑到武炼深山里头带旅行团,还恰好救了我一命,又护送我来到这个穷乡僻壤。我哥哥说过,一天死一个老爸是巧合,一天死十八个老爸就不是巧合……”

    说着俏皮的话语,但少女疲惫的声音里,却听不出任何的笑意,反而露出强烈的请求,胭凝知道自己该有所回应了。

    “好吧,既然你已经有了充分准备,那么……”

    胭凝走出屋外,妮儿不假思索地跟着走出去,只看见一群年老兽人正站在屋外,围了个半圆形,好像很担忧似的看着她;变成猫形的奇雷斯则是不知去向,但目前也无暇理会。

    “百多年前,小乔与公瑾举兵时,曾经来这里开垦过,形成聚落,一直到他们离去,还是有部分的人选择留下,包括后来脱离叛军、回到这里居住的人们,把这里变成了水濂镇,有过短暂的历史。不过,在八十年前的一场瘟疫后,这里就已经没有居民,所有人或是病死,或是离开避祸,水濂镇的历史也就宣告结束了。”

    胭凝环顾周遭的房舍与街道,淡淡道:“而你现在所看到的景象,是这个城镇的记忆。”

    “城镇的记忆?”

    妮儿听得有点糊涂,但很快就明白了一切。胭凝扬手一挥,眼前的景象迅速有了改变,本来整齐干净的草舍木屋,渐渐扭曲变形,跟着就回复到它们的真实面目,一幢幢或是破败、或是坍塌的房舍遗迹,而空旷的街景也变化为树木野草蔓生,落叶累积,腐败成泥的荒凉景象,任何人一看到这情景,都会一眼确认这个村落里久无人烟。

    “至于你现在看到的东西,则是这个小镇存在于世界的真面目。”

    像是一场难醒的恶梦,妮儿的理智想要清醒过来,但却只能看着犹自握在手中的茶杯,迅速扭曲、腐朽,最后变成一滩腐臭的污泥。

    自己应该要非常震惊的,但是心里的感觉却十分平静。带点悲伤的平静,或许最震惊的时间已经过去,又或许……自己心里对这情形早就有所预料。

    “漂亮的小妞,不用难过啊!”

    “故乡这种东西,是属于过去的,你的眼睛应该往前看,不要留恋过往。”

    “从梦里清醒,会有一阵子不好受,但人的价值不在于作梦,而在于他们清醒以后做了什么事。”

    体贴妮儿的失落,老兽人们围了上来,拍拍妮儿的肩膀,或是叹息、或是关心地为她打气,如同这一路走来那样地鼓励着她。

    这样的关切,并没有让妮儿好过多少,但她确实很感谢这些老人们的心意,只不过当她想要说谢谢的时候,却看见这些老人们的身影正逐渐淡化,越来越模糊,含着慈祥笑意的面孔变得透明,缓缓挥动的手消失在空气中,终至无痕无迹。

    “这……他们……”

    回应妮儿惊呼的,是胭凝平淡的说话。

    “他们是水濂镇的原住民,是最后一批生存在这里的居民,多数曾经参与当年的鬼夷叛军,亡故在距今八十年前,是我把他们从冥府召唤上来,用意是让你有一趟安心的旅程,并且为旅程的终点作见证……从结果来看,这很成功,你应该感谢他们,让他们安眠。”

    妮儿听着胭凝的言语,只觉得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自己所居住的故乡,是一个早已毁灭的废墟;和自己一路跋涉过来的同伴,原来是死去多时的亡灵。

    往者已矣,但自己的过去却尽成虚幻,当自己回首来时路,站在这里的这个个体却没有过往痕迹可循。

    “城镇的记忆与亡灵……水濂镇在八十年前就毁了,那么,我也死了吗?站在这里的我,也是亡灵吗?”

    “不,你记忆中的水濂镇,只是城镇的过往记忆,还是鬼夷之乱刚结束时候的事,但你却不属于这个记忆,现实中的你,从来不曾到过这里。”

    胭凝淡淡一笑,轻声道:“真相已经摆在你的眼前,只看你是否已经做好了准备去打开它。”

第三章 身世之谜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十二月花果山水濂废墟

    真相就在面前,自己有没有足够勇气去揭开禁忌的秘密?对于这个问题,妮儿觉得很可笑,在短短的半小时里,自己已经承受太多的冲击,现在虽然不敢说勇气十足,但已经麻痹的心,绝对禁得起一切冲击,还有什么事是不能面对的。

    “我想,这个问题没有必要问我吧,如果我说不的话,难道你就会走开了吗?都已经到了这里,你就把你的任务给完成吧!”

    连番冲击,并没有让妮儿因此停止思考,当胭凝逐渐把真相还原,告知自己实情,自己就隐约有个预感,觉得胭凝除了白鹿洞子弟外,应该还有某个身分,也正是这个身分,让她特别出现在自己面前,替自己揭晓这些秘密。

    “呵,好聪明的小姑娘。这样也好呢,我就不用一直扮演神秘坏女人的角色了。”

    胭凝的手抬高一指,道:“你想知道的秘密,全都在那棵银杏树下。”

    顺着胭凝手指的方向,妮儿望向花果山巅最高处的那棵银杏树。洁白的积雪中,挺拔矗立的银杏树伸枝展叶,翠绿的银杏叶,隐隐流转着七彩光华,在漆黑夜幕当中,分外显得耀眼。

    在胭凝之前所说的往事中,妮儿记得有关这棵银杏树的部分,那是当初铁面人妖与小乔、胭凝一起栽种,作为举兵与改革的证据,除此以外并没有什么特殊涵义,也应该没有什么秘密可言,所以……

    (啊!那个矿坑……)

    妮儿突然想了起来,胭凝所说的故事还提到另外一点,在这棵银杏树下的花果山中,有个废弃的矿坑,坑中有守护者巡视,进入矿坑探险的公瑾三人险些就把性命送在里头。

    当小乔取走矿坑内的自由魔环,那头守护着矿坑的魔豹并没有消失,而是继续拦阻在前头,不让小乔三人继续深入,显然在矿坑深处还另外有秘宝存在,如今胭凝说能解释自己过去的秘密在银杏树下,莫非就是指那个神秘的矿坑?

    “做好准备了吗?请。”

    胭凝拂袖转身,走在前头,看不出有使用轻功的迹象,整个身体却轻飘飘地快得异常,一下子就飘出老远,出了村口。

    “这是挑衅吗?怕你不成。”

    妮儿一咬牙,立刻也跟了上去,展开九曜极速的身法,迅速追上了胭凝,紧跟在后,看着她一袭白袍随风扬动,姿态潇洒飘逸,真像是一只振翅高飞的白鹤,心下不禁赞叹欣羡。

    两人一前一后,抵达了矿坑的入口,那里年久失修,早已经被尘泥土石给封闭,胭凝随手一挥,厚实的土石堆立即崩溃坍塌,在轰然声响中,出现了里头黑黝黝的通道,一望无际,似乎深不见底。

    “相隔一百年的寻宝之旅,请为这趟旅程画上句点吧!”

    “你走前面!”

    妮儿不敢放松警戒,让胭凝走在最前头,自己隔着两尺的距离跟在后头,尽管对胭凝的好感没变,但情势诡异,她不得不提高警戒心。

    胭凝对这样的安排毫无异议,微笑地走在前头,进入了漆黑的坑道中,两人一路往前行,周围的岩壁闪烁生光,在黑暗中维持着微弱的照明,连路上都显得一闪一闪,仿佛星光笔直照射地面。

    妮儿以天位力量扫描感应,轻易察觉到洞窟里所蕴含的魔气,而周围石壁上的刀剑痕迹,明显是激烈战斗所留下,记得胭凝说过,当初她和铁面人妖、铁面人妖的老婆一起进来,曾经在这里一路打进去,战得非常辛苦,但自己现在随着胭凝漫步进去,却没有发生任何异常,这实在是一件非常古怪的事。

    (难道……)

    妮儿对这种洞窟有过实战经验,香格里拉地底洞窟的情形,还让她记忆犹新,那个本来也充满各种魔物的“勇者墓穴”,自从被有雪征服后,里头的魔物就听从他使唤,照这个理论来推测,这个矿坑里头的魔物之所以不出现,应该是……

    “你猜得没有错,我离开鬼夷叛军以后,回这里待了一段不短的时间,把矿坑里头的秘密破解,也找到了藏在里头的秘宝,后来一直到三年前,最后一个探访者离开为止,在这之间与之后,再也没有其他人来过这里。”

    胭凝走在前面,却像是看穿妮儿心思般,自顾自地回答;妮儿看着她在黑暗中萦绕微光的白袍,只觉得这抹身影虽然近在咫尺,却像是一抹幽魂般渺不真实,而这整座妖异的洞窟,则成为了另一个深沉的异梦。

    “每一个宝藏,都有它的渊源,它的起始,这里当然也不例外,你知不知道花果山区在两千年前,是什么地方?”

    妮儿正在仔细留意洞窟的地理与路线,浑然不在意胭凝的问话,想到两千年前正是九州大战时期,不假思索就回答道:“该不会是魔族占领区,或是魔族重镇吧?”

    “错了,两千年前,这里就叫花果山,已经是个被废掉的矿坑。除了飞禽走兽多一点,林木茂密一点,剩余的就与你如今所见没有分别,同样是荒山一片。”

    “喂,你这是什么鬼话?故意耍我是不是?”

    “不。只是想让你知道,如果魔族想要藏一些东西不被人类发现,那么有可能会选择魔族势力重镇,让魔族兵马团团守护,但假使有某个魔族想藏东西,不想让人类发现,也不想给自己的族人找到,那么这种无人也无魔的荒山僻壤,就是一个不坏的地方。”

    胭凝说着,和妮儿一起来到了一个空旷的地方,只见这边石壁上的刀剑痕迹更是复杂,显然发生在这里的战斗远较先前激烈,不少石壁被打出了凹痕、溅上血迹。当妮儿看到石壁上的豹爪痕迹,立刻明白这是当初胭凝与铁面人妖斗战守护魔豹的地方。

    “这里是不是你们当初……”

    胭凝没有理会妮儿的问题,迳自往前走去,在前方的两条岔路中,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一条。妮儿快速跟上,两人步伐加快,一下子就越过了当初公瑾等人被魔豹所阻住的封锁线,真正进入了禁区。

    纵然心乱如麻,但看到真相就在眼前,自己能够开启当年周公瑾都未曾打开的秘密,妮儿也不禁感到一阵紧张,掌心频频冒汗。

    又连续穿梭过几个甬道之后,胭凝与妮儿的面前出现了两扇石门。石门厚重而朴实,没有别的装饰,但石门上却浮现错综复杂的刻印,黑红交错,像是某种图腾。

    妮儿看的第一眼,只以为是石门上的装饰,但天心意识却发现不对,当她闭上眼睛,立刻发现那些黑红刻印并非雕琢形成,而是有天位武者重掌击在石门上,以力量凝封入石门,形成一道坚实的封印,阻绝外人的靠近,只要有人随便碰触石门,被那个力量反激击中,肯定一瞬间就被粉身碎骨。

    (这个力量……是天魔功,很强、真的很强……可能比哥哥还要强得多!)

    骇然做出这个结论,妮儿实在觉得不可思议。哥哥兰斯洛的天魔功之强,几乎可以说是独步天下,就算是练了两千多年的奇雷斯,最多也只能和哥哥并驾齐驱,难以说出谁胜谁负,而这个石门所蕴含的天魔功,修为之高明显超越了哥哥与奇雷斯,是什么高手拥有这样的能耐?

    妮儿觉得难以置信,但石门结界中隐然浮现的万物元气锁,却清楚证实了这个猜测。那个万物元气锁圆熟老辣,绝不是强天位勉强施放,而是斋天位武者以纯正的天位力量与天心意识施放,换言之,封闭这座石窟的人,起码也有铁面人妖那样的武功。

    (九州大战时期,魔族有这种高手?该不会是大魔神王吧……)

    怀着诧异,妮儿走近两步一看,在石门中心的位置上,有一个淡淡的掌印凹痕,如果不细看,几乎难以察觉。掌印凹痕出现在这个位置,看起来很像是开启石门的钥匙孔,但妮儿一时间却也还想不清楚,什么样的手掌可以打开石门?

    是戴着某种特殊东西的手掌?还是具有什么特殊掌纹的手?既然是钥匙,想必有特别条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开启的。尤其是,妮儿总觉得那个掌印有些古怪,看来小小的,不像是成年人的手掌。

    心中狐疑,妮儿再次望向胭凝,却见到她一脸似笑非笑的诡异表情,好像在等待什么。

    “开门啊,你既然打开过这里,一定知道怎么开门。”

    “呵,我确实晓得,不过开门的工作还是得由你来,因为这是只有你才能完成的工作。”

    胭凝的微笑回答,让妮儿心里一阵七上八下,实在很怀疑自己是否中了某个圈套,正因此被人所利用。

    但事情如今已经没了退路,如果自己掉头就走,一切问题仍然是问题,自己什么也没法弄清楚。如果能解释所有秘密的真相,就藏在这扇门的后头,现在更没理由退缩。

    “……滋滋……滋滋滋……”

    在妮儿要开启石门时,外头传来了不寻常的锐啸声,妮儿心头错愕,马上后退两步,改望向胭凝。

    “不用太奇怪啊,既然是秘宝,开启宝藏的时候,本来就会遇到夺宝的豺狼。”

    胭凝笑道:“其实我反而有些讶异,他们居然会等到这时候才动手,效率不佳啊!”

    “你所谓的他们是指……”

    妮儿刚问出口,就看到另一头洞口中隐然闪窜的血光火影,独特的赤红光影看来依稀有些熟悉,顿时领悟,那是石崇日前所施放的血鸦式神,在这一段时间的相隔后,又再次找上了自己。

    “哼,之前在我伤重的时候来找麻烦,现在我伤好了,就有你们好看了!”

    妮儿摩拳擦掌,预备一吐之前被这些血鸦逼得到处逃窜的怨气,但她身形甫动,马上就被胭凝横掌拦住。

    “对付那些式神,还不用你动手,有个与你同样满腹怨气的人,比你更急着发泄愤怒。石崇察觉得太晚,已经来不及亲自前来,也来不及派出高手阻拦,如果你不想让他称心如意,就该完成你该做的任务。”

    妮儿瞪着洞口的另一端,只见在血光窜闪中,另外有一道黑气纵横飞舞,追逐着炽盛的血光,把血鸦群快速地一一扑灭,瞧那个身影,赫然便是猫形的奇雷斯,难怪刚刚都没看到他,原来是被胭凝埋伏做后着,悄然尾随在后,预备收拾可能出现的阻碍者,但是……

    “你是怎么让他过来帮忙的?那头臭蝙蝠根本不听人使唤的。”

    “确实不听使唤,但如果让他知道,收拾掉这些东西所吸摄的妖力,能够让他提早回复人形,他就很乐意担任捕食螳螂的黄雀。”

    胭凝看了看奇雷斯激战的方向,表示如果自己继续留在这里,妮儿恐怕也不心安,所以要去监视奇雷斯,跟着就飘身离开。

    (感觉真怪,怎么越来越像被人设计的感觉……)

    怀着不安与疑虑,妮儿大胆地伸出手,推向那个掌印,本来想说一碰即收,闪电动作,即使有什么问题,也伤害不大,哪知道在她掌心碰触到门印的瞬间,整个人如遭雷击,好像千万道雷电一起由掌心透入,在体内流窜。

    (糟糕!果然中计了,唉,我真是蠢蛋,连白鹿洞的人都信……)

    妮儿自艾自怨,好不容易才从那强烈电殛中撤手,半身酸麻,踉跄连跌几步,察觉自己没受什么重大伤害后,一股怒意登时升起,想要找胭凝算帐,问她何以这样作弄自己。

    “喂,八婆,你是不是故意整……”

    声音半途中断,妮儿转头的时候,胭凝已经消失不见,洞窟中也感应不到胭凝的气息,正自纳闷她跑到哪里去,忽然甬道的另一头传来声音,有人从另一边靠近过来。

    (奇怪,那边不是打得正厉害吗?为什么有人能从那边过来?奇雷斯和胭凝都被人干掉了?对方是什么怪物?)

    困惑闪过心头,妮儿跟着更发现一点不对,那个脚步声听起来相当怪异,不但异常沉重,还混杂着厚重的金铁相击声,好像是一大块厚重钢铁朝这边移动。

    (什么生物会发出这种声音?难道真有什么妖怪?但这里……)

    妮儿突然想起一件事,在香格里拉的时候,爱菱穿着T1000铠甲出现时,就隐约带着这样的声音,那时爱菱还有解释,那件铠甲由于使用了太研院的最新技术,所以虽然是金属结构,移动起来却很轻,声音也不会很大,与传统的笨重铠甲不同。照这么说来,朝这边过来的那个人,身上正穿着铠甲?

    这个念头才刚刚闪过,一个伟岸的身影已经从甬道尽头出现,豪迈跨步,朝这边靠近过来。

    那是一个长得很高的大个子,他浑身穿着一套墨黑色的铠甲,遮住了面孔,妮儿无从推测他的相貌,只觉得一定是个非常豪壮、气派很大的男人。因为他虽然只是一个人走在黑暗甬道,但单单看那龙行虎步的姿态,就好像旁边跟随着千百从人、万马千军,让人感觉到他非同凡响的王者气势,每跨出一步,妮儿就觉得自己的心仿佛也同受震荡,不由自主地狂跳着。

    腰间悬挂着一把配刀,样式出奇地眼熟,这名穿着黑色铠甲的来人,无疑是一名武士,而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感觉,并不是只有王者气势,那份天魔功传人所特有的浓烈魔气,纵使双方相隔老远,妮儿仍能感觉到一种气息不顺的压迫。

    (高、高手,这股气息……他就是封印这座石窟的人吗?)

    妮儿下意识地侧头一看,但背后的石门却变成普通石壁,那些奇异的黑红花纹消失无踪,全然不似刚才所看到的样子。

    (怎么会消失了?那些封印的花纹……)

    妮儿心头诧异,猛一转过头来,那个黑铠武士已经近在眼前,妮儿正往下瞥视的目光,近距离看到了对方腰间的那柄配刀,心中一惊,认出了那柄刀,也明白为何自己会觉得这柄刀很熟悉。

    那是兰斯洛的风华刀!

    兄长的配刀为何会落在这人手上?妮儿只觉得满腹疑问,抬头一看,在这短短的惊鸿一瞥之间,妮儿甚至连对方的眼睛是什么颜色都没看清楚,但一股异样的熟悉感却浮上心头,仿佛自己曾在什么地方看过这个人,甚至已经认识他许久,从很久很久之前就与他很亲匿……

    这个人,像是自己的亲人,虽然理智告诉自己,这是第一次见到他,但他所散发的那种血肉相连感觉,极为亲匿,与自己第一次见到哥哥时的感觉一模一样,却更为强烈。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刚才看他迈步走来,自己所感受到的那种王者霸气,在这短暂目光相接后,却完全变了样子,自己不再觉得他至尊无上,反而觉得……他很可怜,一种让人想落泪的酸楚,从内心深处直涌出来,妮儿不自觉地眼眶湿润起来。

    (讨厌,这是什么感觉……为什么我会那么难过呢?明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我为什么……)

    被铠甲所包复的铁掌,穿透小腹而过,妮儿不感疼痛,只是讶异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原来早已变得半透明,仿佛是一道虚影般的不真切,所以被这一掌贯穿,居然毫无感觉,而这人一掌所击的目标,也不是自己,是自己身后的石壁。

    “轰!”

    掌力沉重千钧,内中更蕴含天魔功的无比修为,拍中石壁之后并没有爆碎炸裂,而是潜沉其内,迅速蔓延,与原本封藏在石壁内的万物元气锁结合,确认封印符号后,无数错综复杂的黑红刻印浮现石壁表面,一阵石屑纷飞坠下,跟着石壁一阵摇晃,分朝左右开启。

    黑甲武士缓慢进入石室,妮儿如梦初醒,察觉到自己可能正以幻影的型态,目睹这个洞窟过去的历史记忆,当下转头回望,这才看清了石室内的景象。

    石室并不大,里头的设施也非常简单,除了正中间一个直立的平台外,再也没有别的东西。

    那个直立起来的平台,有强烈的能量流动,而且是很纯粹的魔气,显然是有人以天魔功布下的设施,本身自成循环体系,只要石台不遭受破坏,这个系统就算经历千秋万载也不会中断。至于这个设施的目的,则是出现在平台上方半尺,一个飘移在那里的黑色光球,色泽莹亮,蕴含着的沛然能量,显示这光球正受到万物元气锁的保护。

    (那应该就是这个废矿坑的秘宝了吧?不知道这光球里头藏着什么?)

    黑衣武士走到平台之前,手一挥,本来萦绕黑色光华的光球缓缓飘降在平台上,跟着连黑色光幕也消褪不见,露出了里头的东西。

    妮儿凑近一看,只见到一个竹篮横放在平台上,里头铺着小小的丝被,一个女婴在里头睡得正熟,小巧的鼻子,红红的嘴唇,白里透红的肌肤,吹弹可破,将来定是一个美人胚子……只可惜,额上那只小小的尖角,看来有点碍眼。

    (原来真是魔族……)

    惊讶于这婴儿的秀美,妮儿想不透为什么这孩子被封藏在这间石室里。这婴儿看来甚至还未足月,虽然不知道实际年龄多大,但横看竖看都不像是会为祸人间的可恶样子,把她封锁在这废矿坑里无异监禁,实在没道理。

    妮儿正自不解,旁边突然传来一声金铁交击,只见旁边那个黑铠武士身上的铠甲分开错动,缓慢地朝两边分解开来。

    很好奇这人在厚重盔甲下的样子是什么,妮儿仗着对方看不见自己,特别绕到他正面,想第一时间看看他卸甲之后的真面目,瞧瞧他是否真如自己所预期的那般高大威猛,相貌堂堂。

    “这个……怎么会……”

    妮儿惊呼一声,全没料到自己会看到如斯景象,由厚重铠甲中走出的人非但不高大英武,还斯文秀气得令人吃惊,尤其是那和巨硕盔甲相比显得瘦小的个子、纯真而忧伤的眼神,不管妮儿怎么看,都只觉得对方不过是个孩子,光看这个样子,哪有半点王者威严与架势?

    年纪有多大?十二、十三?单从外表来看,顶多只有十四,根本还没有进入停滞期吧?这种年纪的小男生,是怎么把武功练成这样的?为什么他要用盔甲藏住相貌?一定……承受了很大的压力,有很多让人难以启齿的理由吧!

    妮儿站在那里,怔怔出神,看着这个理应陌生,却又让自己感觉无比熟悉的少年,用很温柔的表情,伸手逗弄那个看来出生没多久的女婴。虽然是一个长角的魔族,但这少年的微笑却让人觉得很柔和,很想多与他亲近。

    “对不起啊,必须把你一个人放在这里,不过最近正是多事之秋,人类与魔族的纷扰,让局面不太平安,等到我与人类代表完成合约,各自约束以后,就会把你接回去,不会让你孤零零的一个人在这里了。”

    本来沉睡中的女婴,被他的手指逗弄给唤醒,睁开那双金黄色的眼眸,咯咯笑着,像是非常高兴的样子。

    “本来,我想把你交给四哥保护,有他守护你,不管什么强敌都没有办法伤害你。他是个好人,过去也一直守护着我,如果有他守护你,我就不用担心了,可是,建宁姑姑反对,要我把你藏在一个无论人类与魔族都找不到的地方,所以只好把你安置在这里。你以前最怕寂寞了,现在一个人被放在这里,一定很不痛快吧!”

    女婴的喜悦笑声,全然看不出任何不高兴的样子,而这点似乎让少年好过不少。他环视周围,目光淡淡地扫过每个角落,在西边一个环状的圆形突起上稍作停留,妮儿跟着看过去,却没有看到什么特别。

    “我所做的改革,有很多人反对,不只是人类,魔族中也有很多异议,阻力很大,要走的路也还很长,这次孤峰会面,人类代表虽然说愿意缔结合约,但也不排除他们另有计谋的可能……我不希望这个预感成真,也不想和他们动手,在这次的代表名单中,有艾儿西丝你的哥哥,如果我们动手了,你一定会很不好受吧!”

    妮儿这时才知道,女婴的名字叫做艾儿西丝,这名字不错,但隐约又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这男孩说话的语气,一点都不像是对未解人世的女婴说话,反而像是对某个……某个甚至比他还年长的女人倾诉,这真是很怪啊!

    无暇细思,只看到那个男孩的脸上出现了忧伤之色,又叹了一口气,小小的肩膀,却像扛着太多超过他所能负荷的重量,令叹息出奇地沉重。

    “不过,不管这条路有多困难,我都会走下去的,在我有生之年,一定要建立一个让人类与魔族能携手谋求未来的理想世界,这是我当初对你的承诺,我一定会把那个世界送给你的,这样你就不会再说我笨啦!”

    “孤峰会谈可能不太平安,但我会坚持住我的原则,就算人类那边翻脸动手,我也不会还手。生活在和平的世界,是所有种族共同的梦想,只要我能展现善意与诚意,他们一定可以理解的……呵,或许这只是我想太多了,艾儿西丝你的哥哥与朋友,都是讲道理的人,既然表明愿意和谈,相信他们不会使小人手段,因为……他们是你所相信的人啊!”

    “时间晚了,我要离开了,如果在这里待太久,让人察觉你的存在就不好了。等到孤峰会谈一结束,我会马上来接你,不会让你在这里孤零零的,但在那之前,你就在结界里继续多睡一下吧,你以前告诉过我,小孩子都是需要作梦的喔!”

    轻声说话,魔族少年站起身来,预备挥手升起黑色光幕,但一直嬉笑的婴儿突然啼哭起来。一反先前的咯咯轻笑,女婴在竹篮里大哭大闹,任少年怎么哄弄都没有用,甚至还揪扯住他的衣带,小手抓得紧紧,仿佛知道这一去之后再难见面,怎么都不让他离去。

    “不行啊,如果我一直留在这里,那艾儿西丝你就看不到你要的那个世界了,这样不是很糟糕吗?好啦好啦,别哭了嘛!”

    哄弄无用,少年最后只好做出妥协,从自己的铠甲腰侧摘下配刀,连鞘一起放到竹篮里头,让婴儿有东西抱住,渐渐松了手。

    黑色光幕再次笼罩住竹篮,让结界内的婴儿陷入沉睡,并且缓缓漂浮到平台上半尺的空中。看见婴儿受到妥善保护,少年像是松了一口气,重新穿上厚重的黑色铠甲,预备离去。

    走到门边,一步都半跨了出去,少年却忍不住回过头来,看着黑色光球中抱着刀熟睡的婴儿,眼中满是恋恋不舍的神情。

    这个眼神,再次让妮儿感到一阵心神激荡。纵然对这些人事背景全不了解,但在少年的叹息里,她已经感觉出很多东西,包括少年的无奈与努力,包括少年对这个女婴的珍惜与重视,包括这个少年将要去赴一场约会,而即使这少年不明说,妮儿也晓得这场约会危机四伏,绝不如他口中的易与。

    妮儿更有一种不祥的直觉,就如同竹篮中的那个女婴一样,她觉得这个少年如果离开,就再也不会回来,再也回不来了。

    哀伤、歉疚、不忍、悲怜,多种不可思议的情绪,一下由心底深处猛涌上来,妮儿心情激荡,忘记这可能只是几千年前的古老画面,不自禁地跑到少年身前,想要拦阻他的离去。而在她站立于少年身前的同时,一种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如何解释的悸动,令她把一个名字脱口而出。

    “……小铁……”

    话声很轻,妮儿甚至没察觉自己说了什么,只是颤抖着手,尝试去触摸眼前那张覆盖在铁甲面具下的秀气脸庞,但没等她指头碰到,少年已经转身离去,厚重的石门放下,整个石室又陷入一片黑暗。

第四章 中都再会

    妮儿怅然若失,楞楞地呆站在原处,却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意识到自己被关在石室里头,正想伸手推门,那扇门却“轰”的一声打开,石灰纷飞,外头传来连声咳嗽,似乎有人给粉尘呛得难以忍受,跟着就是一个人跨了进来。

    原本以为是那个男孩去而复返,但妮儿很快就发现不对,进来的人身材高大,体格健壮,而且身上未着盔甲,怎么看都是另外一个人,而且,这个身影还真是非常眼熟。

    “他妈的,什么荒山野岭,这么难找,存心给本大爷找麻烦,哪有强盗混到这种地方讨生活的?”

    妮儿瞪大眼睛,发现闯进来的人赫然便是兰斯洛,只不过,兄长看来没有今日的威风霸气,也缺少了那份饱经患难所历练出的稳重,反倒是很像兄妹两人联手组创四十大盗,初出江湖时候的那种感觉,而他身上的装束也正证实了这一点。

    兰斯洛没有看见妹妹,迳自往石室里走去,两个人的身体相撞交错而过,显然其中之一也是以虚像方式存在。妮儿呆呆地看着兄长,听他口中喃喃说话,像是在说得到了什么秘笈,秘笈里头用特殊文字暗示,表示在这个地方埋藏着一把神兵,还有一件重要事物委托寻宝人照顾。

    “神兵……闯荡江湖如果没有一把利器,那就太吃亏了……光秃秃的一间石室,什么鬼东西都没有,哪来什么神兵?本大爷被耍了!”

    千里迢迢从艾尔铁诺来到武炼山区,寻宝不顺的兰斯洛大发脾气,踢打着周围岩壁,在旁目睹这一幕的妮儿,羞愧得无地自容,只有掩面叹气的份,很想从后面重重踹一下兄长的脑袋,问他前头飘着这么大一颗黑球,他的眼睛瞎了是不是?

    “哦,对喔,这里有一颗大黑球,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终于注意到半空中的异状,兰斯洛伸手碰触黑球。当他体内的魔血气息与黑球接触,就如刚刚开启石门一样,万物元气锁自动核对,确认符合铁木真所设定的开启讯息,黑球表面的光罩立即解除,竹篮缓慢降落到平台上。

    “哦!有刀子,太好了,这就是神兵吗?咦,旁边这是什么东西?这种形状、这种软软的感觉──一个婴儿!”

    像是承受了巨大的惊吓,兰斯洛瞬间连退数步,背部重重撞在石壁上,脸上满是惊讶震骇之情,口唇微微颤动,却是苍白着面孔,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天、天杀的,为什么会是一个婴儿?这就是要紧事物?本大爷出道是要干大事,要干大强盗,不是干他妈的奶爸啊!”

    兰斯洛的震惊,强烈得无以复加,但当他终于理解到,这就是秘笈隐文中所提的要紧事物,整个态度就完全不同,人也镇定了下来。

    他对照顾婴儿一事,仍然感觉又烦又惧,不过,如果照顾这婴儿,是传承那本秘笈与这柄神兵的责任,那么不管是什么刀山油锅的难题,他都会想办法做到。从兄长脸上的认真神情,妮儿相信他已经下了决心,要把这个责任扛在肩上。

    “不过……我实在不会照顾婴儿啊,这里也没有奶给婴儿吃……啊,这个女孩头上还有角,这要怎么养?她是草食还是肉食啊?”

    妮儿看兄长手足无措的样子,绕着那个女婴发愁,心中突然有了一丝明悟,脑里错综复杂的思绪开始迅速整合,当那个答案隐约浮现,她感觉不到震惊与错愕,只是觉得有点被嘲弄的可笑,还有……轻轻的伤悲。

    但在兰斯洛对着竹篮苦恼时,一道光芒突然由角落射出,碧绿光华笼罩住竹篮,兰斯洛吃惊地连退了几步,躲开光芒照射范围,跟着便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竹篮内不可思议的景象。

    接受绿光照射,竹篮内的婴儿,外形开始迅速改变,首先是眼瞳的颜色深化,由原本璀璨的金黄色,很快地转变成深黑色;跟着是额上的角逐渐缩小,当那只角完全消失不见,婴儿的外表已经与一般人类没有什么差别。

    种族调整完毕后,下一步进行处理的地方,就是肉体状态。由于结界的停滞封印,两千年的漫长岁月,并没有在婴儿身上留下痕迹,但在绿光的照射改造下,婴儿身体像是被拨快转的时钟,迅速发身长大。当绿光消失,前后只是眨眼功夫,横陈肢体就已经撑破竹篮,由一个小小的女婴,变成一个青春美丽的裸体少女了。

    “哦!真好……不,太不好了。”

    没有了角,也不再是婴儿,之前让兰斯洛感到棘手的问题,似乎已经消失,也不见得有多好处理。当兰斯洛继续为此大伤脑筋,西边角落的那个环状突起物却又射出红光,同时一行魔法文字快速浮现成句。

    “啊?什么?自动洗脑机?这么方便,还可以自动编辑好童年记忆,一切依照使用者设定?这个好,这个真是好东西。”

    就像一个初次接触太古魔道器具的顽童,兰斯洛看了这行文字后,简直是两眼放光,跟着就跑到那台环状机械前,手舞足蹈地操作起来。

    “这个……嗯,这样编比较好……不过加上这个设定会比较好玩,咦?淑女?不好吧,这个设定太呆板了,我是强盗,旁边跟个淑女太不协调了,把第一志愿改成女强盗比较适合……啊,还要另外加上这个……”

    兰斯洛很急切地在仪器上进行多种选择,最后满意地向仪器下达确认,红光忽然大盛,进行影响操作。之后,红光消失,兰斯洛提起新得到的村正刀,飞也似地开门跑出去……整个过程,站在角落的妮儿全都静静地看着。

    现在,她什么都明白了……

    下一刻,当妮儿回复清醒,只觉得耳边一片寂静,自己仍旧站在那两扇石门之前,那个掌印已经消失,而自己双手搭在门上,似推非推。

    妮儿微微一笑,双手往前一推。那两扇已经失去能源维持的石门,被她一推,竟然粉碎形体,化作大量细碎尘粉,一下子坠落下来,妮儿运转天心,鼓劲成护身气罩,万千尘粉不沾身,当一切尘埃落定,眼前出现了一个荒凉古旧的石室。

    缓步走了进去,石室内的一景一物,都与刚才幻象中所见的一模一样,毫无二异。妮儿走到那个平台边,犹带微温的感觉,好像之前不久才有人躺过。

    石室片刻,室外人间已千年!

    妮儿轻抚着石台,看着那完成任务的魔族器械在她掌下缓缓风化,逐渐化成沙砾粉尘,随着门外吹来的寒风消逝,转眼间点滴无存。

    停止了轻抚的动作,妮儿环顾空荡荡的石室,露出一丝没有活力的苦笑。

    多么讽刺,自己这几年来所深信的过去、回忆,原来全都是一场幻梦,而真实的自己,则是一个从不曾触及的存在。

    这个叫做妮儿的少女,到底是谁?

    自己究竟是谁?

    “你就是你,不管外表怎么变化,不管名字叫什么,你就是你,这是不会改变的。”

    一个轻柔含笑的声音,穿透了妮儿恍惚的意识,和一只温热手掌一起贴放在她的胸口,让她感受着那股热力。

    “就算往事如梦,但离开这里的三年,你是清醒的。在这三年多的时间里,你活着你自己的人生,有了你的朋友与亲人,那些都不是梦。在这个身体里跳动的心脏,收藏着你的灵魂,如果你觉得什么人都无法相信,那你就相信自己的心跳,去聆听它的声音,只要心还在跳动,你的人生就不是梦。”

    “我的人生……”

    “每个人都会睡觉,也都会作梦。往事如梦,可以很复杂,也可以只是个单纯的比喻,只要你愿意放开它就行了……来,深呼吸一口,接着就睁开眼睛,像你每天早上做的那样,很自然地清醒过来,不管这场梦有多长,你仍然是你,不用去在意梦里的东西。”

    平淡却轻柔的声音,做着最适当的引导,如果少了这及时的一把帮手,妮儿势必要在这沉重打击中失神良久,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回复过来,但是在这适时的帮助引导下,妮儿的眼神由空洞而渐复神采,整个清醒过来。

    “你……”

    清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看到胭凝站在面前,眉目含笑,姿态仍是那么潇洒自然,但白袍上的点点朱红,还有略显缺乏血色的面颊,却显示刚才石室外的一战并不轻松,石崇肯定使了雷霆手段进攻,只不过被胭凝一一拆解,这才让自己得以在石室内一一回看往事。

    “小丫头,看你的样子好像没事了,既然如此,我的责任就了了。”

    “你有什么责任?还有……为什么你要带我回来这里?这里与你有什么关系?”

    “你记性不好喔,丫头。我说过我离开白鹿洞后,就回来找出这里的宝藏,之后就一直居住在这里,担起看守宝藏的任务。在你的监护人进入石室前,我已经在这附近待了六年,看着他进来、看着他找到你,连他操作记忆仪器都是我暗中指点的。要比守护你、与你朝夕相对的时间,我比他更长喔!”

    胭凝退后两步,上下打量妮儿两眼,叹道:“不过……他还真不是一个称职的监护人啊,整个曲线……他到底给你吃什么东西过活啊?”

    “不、不要你管!这不是重点啦,为什么你要带我来这里?还有,为什么要给我那种乱七八糟的过去。”

    “这不是很明显了吗?还是你故意装作不知道?小丫头,看顾你是我被赋予的责任。当初把你留在这里的那个人,设置了操作记忆的仪器,因为这里始终是人间界,而他希望如果发生什么万一,你能够抛开出身与血缘,用人类的身分活在人间界,不用被出身所困扰。他有这样的顾虑,我当然要尊重他的意思,至于你的记忆为什么会乱七八糟,那是操作仪器的人乱来,我也很遗憾。”

    胭凝叹息一声,道:“如果你能好好成长,永远不用面对你的过去,那我也可以让这些永远埋藏在结界里,但天不从人愿,最终你仍要回到这里来寻根,既然如此,我就只好负责把你带来这里,让你了解你的出身、你的过去。这样有什么问题吗?”

    妮儿沉默不语,虽然仍感觉混乱,但已经可以慢慢接受这一切。尤其是当胭凝缓步走来,笑着张开双臂,一下子与自己拥抱的时候,妮儿突然感觉到一股难言的亲匿。

    怪不得自己一路上一直对这个女人有种莫名好感,那个理由自己现在终于明白了。对自己而言,她是极少数……甚至是唯一一个与自己过去有接轨的人,不但知道自己的真面目,而且长时间地守护着自己。

    虽然不知道她这样做,对自己而言到底是福是祸,可是以自己的心情,很想对她说一声“谢谢”。

    “有句话,我想对你说,我……”

    在这种情形下道谢,有点古怪,妮儿有点说不出口,正在迟疑,胭凝的面孔突然一下贴近眼前,眼瞳中所闪烁的热切光芒,看来无比认真。

    “这个时候,最好什么都不要说。”

    胭凝适才在外头与血鸦激战,这些血鸦是石崇以魔力传送过来的式神,被她粉碎击毁后,化作点点赤血,多数被蒸发殆尽,但也有少数沾在她衣衫上,就这么带了进来。妮儿看到那件白袍上沾染的部分血污,突然间像有了生命般往地上落去,很快汇集在地上,成为一滩浓血。

    妮儿看到这幕景象,心中警觉,正与她相连读心的胭凝立刻有感应,双眼一睁,旋身抢在妮儿前头,将她充分掩护,自己则面对那一滩开始变化形状的浓血。

    “哼,这时候还在使奸弄鬼,石崇这家伙很坚持嘛,但是不管他怎么做,现在都已经……”

    过往曾与石崇有过几次明争暗斗,刚刚又才交手过一次,胭凝很清楚彼此的能耐本事,笑语听来一派自在从容,不过这情形却在下一刻改变。

    摇动变形的赤红血,没有形成血鸦之类的形体,反而急速拔出高度,渐渐凝化成一个影子似的黑色人形。发生改变的不只是形体,在那黑影子显现成形时,一股冲天而起的强烈魔气,恍若海啸怒涛般狂涌过来,瞬间逼得两人喘不过气。

    妮儿前一秒还看到胭凝守护在自己身前,但后一秒眼前一花,胭凝赫然已经被击飞出去,从这间石室消失,不知死活如何,跟着就是一阵没法形容的冰凉寒意,从脚底开始迅速蔓延上来。

    胭凝是什么样的本事,妮儿自然心中有数,自己力量大进之后,有相当自信能够战胜她,但要说这样将她随手击出,却绝对不可能,即使偷袭不备也做不到。而自己眼前的这个影子,绝对不是什么式神,而是某人透过魔法,在千万里的遥距之外形成的分身虚体,力量虽然减弱,却能亲眼去看、亲自去感觉。

    这种分身之法,过去石崇也曾经使用,只是被小草所破,元气大伤,之后再也不敢尝试。这点妮儿并不清楚,但她却敢肯定,即使石崇亲身至此,也不可能有这样的神通,更别说是分身虚化的魂体了,这样的绝世神功,放眼当世谁可做到?妮儿实在想不出来,生平所见的高手,从来没有一个这样的人物,而且,这个黑影子身上源源散发的强烈魔气,与刚才自己看到的那个魔族少年,依稀有些相似。

    (是谁?这个人……到底是谁?)

    妮儿想像不出,冰冷的感觉却由脚底蔓延到四肢,让她只能像个泥雕木塑般站在原地,动也不能动一下,看着那个黑影子以奇怪的形式移动过来,到自己面前大概一尺处,整个停了下来。

    距离很近,照理说什么都该看得清清楚楚,但这黑影子仍只是一片朦胧,似乎对方有意隐藏面孔,不与妮儿清楚相见。妮儿看不见对方的五官,但却听到一个不甚清晰的声音,像是水波涟漪般在空气中传送。

    “枉费当年花了偌大力气,始终探查不出……真是想不到,原来藏在这里,难怪、难怪……”

    声音无喜无悲,但却近似叹息,妮儿听不懂来人的话意,只是看他的形体连续变化,一下立体,一下又转归平面,颜色始终是诡异的深黑色。

    黑影缓缓转动,似乎正看着室内的一切,在看过那个已不存在的平台后,跟着就来到那个控制洗脑功能的环状仪器。

    “以你的个性,断断不会主动设置这些仪器,这是建宁姑姑的意思吧?呵,她老人家倒是防了我许多年啊……如果当时孤峰会谈,有她在你身边支持的话……”

    平静的语调中,似乎蕴含着无穷无尽的感慨,纵使是对前尘往事全然不知的妮儿,也能感觉出这声叹息中的苦意,还有眼前这人的抑郁不快。但也就在这声叹息后,黑色影子再次转向,乍然平面、乍然立体的黑影转面向妮儿,抬起手。

    动作中感觉不到什么危险,但看着那只影子黑手越来越近,面颊与耳朵被那股寒意弄得发寒,妮儿突然感到一种恐惧,好像遇到了命中注定的天敌,整个意识开始崩溃似的狂叫。

    “长得真像……为什么我当初一直没有留意这一点呢?怪不得孤峰之战你宁愿战死,也不愿意吸蚀她来复原了。”

    看一个没有口唇的影子说话,是一件十分毛骨悚然的事,但也就在妮儿的忍耐到达极限时,石室外的甬道卷起了狂风,一道黑影夹着闪耀火光,眨眼间从外头冲了进来,拍动黑色双翼,腥风、魔气狂卷上室内每个角落。

    (是……奇雷斯?他复原了?)

    妮儿没有看得很清楚,只是依稀看到奇雷斯闪飙至自己面前,外表型态已经回复成人形,展开右臂扯住自己的腰,连同飙射过来的冲力,一下子就把自己带得离地飞起,而石室西侧突然多开了一个出口,两人就一同朝那边射了出去。

    (手脚的冰冷感觉,渐渐消失了,这种麻痹感该不会是……万物元气锁?)

    被奇雷斯的一撞带得飞起,妮儿脑中顿时一醒,这才察觉到那个事实。目标被夺,黑影子扬起了手,一股无形吸力衔尾直扯向两人,像是想把他们两人吸扯回去,但在这阵吸力真正起作用前,一道白影由地底离奇出现,挡在黑影子之前,双臂翻飞,阻断了吸力,让妮儿与奇雷斯得以离开。

    妮儿看得清楚,那个用奇门遁甲手法突然由地底冒出的,正是胭凝,她一出现就阻断了对方的吸劲,跟着反手一拍,西侧的暗门迅速关闭,连整间石室都开始往下沉去。

    单打独斗,妮儿自知不是这个神秘人物的对手,而胭凝甚至未必是自己对手,放胭凝一个人对敌断后,那岂不是要她去死?妮儿心急如焚,想挣脱奇雷斯,回身赴援,但暗门关得太快,在门缝完全关闭前,只见黑白两道光影滚动翻飞,已经交起手来。

    “胭凝!”

    “丫头,到中都去!我们中都再会!”

    暗门“碰”的一声关上,整个石室也往下飞沉,在那快速沉寂下来的气劲交击声中,妮儿的一颗心焦急得快要跳出胸口。

    ※※※

    兰斯洛的迅速痊愈,这点对于雷因斯阵营来说,真是无上之喜,因为现在正是最需要他力量的时刻。

    青楼联盟的情报网,终究不是摆着好看用的,在兰斯洛清醒的当日,有关妮儿的最新情报终于送到雷因斯,里头说明在武炼的花果山一带,发现了类似妮儿的踪迹。

    很难说明兰斯洛听到这消息时,他的表情是什么,但众人是明显嗅出一股他不愿意多谈的感觉。

    不过,泉樱没有打算让丈夫保持沉默,妮儿的身世问题发展至今,已经是一个不能逃避的问题,如果继续用逃避的态度来处理,那早晚会成为敌人的攻击利器,所以该是让己方众人心里有个底的时候了。

    “这个……”

    “花果山不是夫君你的故乡吗?但我有做过调查,那里没有你所说的城镇,至少近十年内已经没有了。身为你的女人,还有雷因斯的管事人,我要求了解真相,除非你认为我不够资格接触高度机密,那我就无话可说,一切任凭陛下处置了。”

    泉樱委婉的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让兰斯洛在一阵张大口的呆楞后,抓抓头,决定把问题老实说出来。

    “嗯,其实,我的故乡在哪里,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从我懂事起,就已经是在山上,和我义父在一起了,他没说过我有家乡,只说我是从石头里生出来的,至于妮儿,不管她与我有没有血缘关系,她都是我妹妹。”

    兰斯洛的这句话,让泉樱感到肃然起敬,连忙用力点头,表示认同,而兰斯洛一直等到这个回应,才开始往下说。

第五章 非秘之秘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十二月稷下象牙白塔

    由兰斯洛所说出来的故事,震惊了整个雷因斯的领导阶层。不过,现实一点的说法,就是大家都装作很震惊的样子,让说出秘密的兰斯洛心情好过一点。

    “以老大的个性,如果他很正经地告诉你什么秘密,而你完全没有反应,他一定会怪你不解人意,然后给你一拳。所以你去问他就好了,我事后等你转告,才不去他那里自找麻烦。”

    对泉樱劝告的有雪,看来似乎对这非常有经验,在泉樱的质疑眼神下,他也只有招认。

    “为什么我知道?你以为你是他吐漏秘密的唯一人选吗?过去他干强盗的时候,常常找我和妮儿说心里话,妮儿是左眼,我是右眼,我们都是在淤青与血泪中学习经验的,有几次闹得过分一点,整团人隔天全部戴眼罩出去作案,结果被人当成独眼龙强盗团。”

    有雪的话,让泉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但想到丈夫的个性,这些行为倒也并不意外。所以她就接受了有雪临阵脱逃的请托,一个人去向丈夫确认妮儿的出身,并且负责将这秘密转告众人。

    在众人眼里,那确实不是什么大秘密,就连与兰斯洛在一起短短数月的泉樱,都早就看出事有蹊跷,和枫儿讨论过,所差的只是等兰斯洛亲口确认,肯定整件事的始末而已。

    事实上,向来理智的泉樱,为了担忧自己脸上装不出震惊之色,还一度颇伤脑筋,结果是华扁鹊悄然来到她身边,小小声地告诉她一句话。

    “如果你担心等一下你装不出惊讶表情,那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

    “我是雷因斯的秘密宫廷医生,你们每个人的验血与身体检查,都是我负责做的。比起那个怎么验都像是魔族的丫头,其实你丈夫的身体才更加奇妙,验出来的血什么都有,太研院甚至不能肯定那些红色液体是什么。”

    “啊?什么?”

    华扁鹊简单说完一句话后,面无表情地离开,但也就是这么一句,让泉樱忐忑不安,与丈夫对话的时候,整颗心都在分神,脸上更是一副忧心忡忡,好像世界末日似的表情,结果让说话的兰斯洛非常满意,在把整件事交代清楚后,大力地拍了拍妻子的后背,表示她实在是个很好的听众。

    姑且不论华扁鹊所提的事,泉樱必须要根据兰斯洛所说的秘密,做出调整与统合。

    雷因斯的决策阶层,几乎都是妮儿的亲友,与她关系匪浅,即使知道妮儿与兰斯洛没有血缘关系,他们也只会像有雪那样,微笑地回答:“那不是很好吗?这代表她没有笨蛋的基因。”或是“那她身上的笨蛋基因是怎么来的?”

    至于魔族血统,这点显然也不是什么问题,在当前雷因斯的主力高手中,甚至没有几个是人类,早已是半个魔族的枫儿一样广被大家所接纳,这点从来也不曾造成困扰。

    但一个国家并非三、五个人所组成。一般的民众与士兵,他们会有什么反应,这是一件非常让人忧心的事。九州大战后,魔族所带给人们的憎恶与恐惧,深深印入历史和人心,人们从出生开始就被教育,要记取昔日教训,谨防魔族重来,并且记住魔族是多么邪恶恐怖的生物,只要给魔族占领了大地,人间界将在瞬间化为地狱。

    把九州大战写入历史,警告子孙,这点当然是有其必要性,但却也有政治方面的考量。无论是雷因斯?蒂伦或是艾尔铁诺,都必须制造一个近在咫尺的恐怖大敌,用以转移百姓的注意力,让百姓相信这个大敌随时会危及他们的生命,所以为了警戒、对抗这个大敌,百姓必须百分百地支持政府,即使这个政府有什么腐败之处,在两害取其轻者的考量下,都可以被忽略。

    这是政治学上的一环,雷因斯、白鹿洞、艾尔铁诺不是第一个使用这种政策的组织,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他们可以让彼此来担当这个强敌的角色,不过这种政策很容易走火,变成狂暴化的民族主义,如果因此不得不与邻国开战,那就弄巧成拙,毕竟能成为强敌的假想敌国一定都不弱,真的打起来,不论胜负,自身的损伤肯定不轻。

    因此,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来,看不见也摸不着的魔族,就理所当然地扮演了这个必要之恶的角色。

    两千年来,人们都是这么做的,现在突然发生了例外状况,那可真是让人棘手。泉樱反覆思索,也想不出适当的解决方法,只好将这件事情先记在心里,并且尝试找出良好的方略。

    “哦,可惜小草小姐不在,不然以她的脑筋,大概能想出一些主意。”

    全然派不上用场的有雪,也帮泉樱研讨与构思,他本身虽然没有多少智慧,但却与雷因斯的几个智囊关系匪浅,很容易就可以猜出他们的应变风格。

    “小草小姐的方法古灵精怪,我是满难想像的,不过如果白老二还在,他的应变方法大概是拼命砸钱,操作舆论,然在再配合……洗脑方案吧!”

    “洗脑?”

    阅读过象牙白塔中的大量机密文件后,泉樱对雷因斯的历史与行政有相当程度的了解,知道过去白字世家几乎是频繁地使用这种统治策略,凭着无所不在的太古魔道技术,影响与操作人心。不过,如果要使用这种技术,那就要向太研院求助了,而太研院上下目前好像正在忙碌。

    “谁知道,小爱菱一回来就开始闭关,所有太研院院士听说都放下了手边工作,赶着进行一项特殊计划,现在整个太研院变成了一座大工厂,乒乒乓乓的,外人想进去都难。”

    之前泉樱一直在处理国政,把香格里拉大战前后,因为所有高手倾巢而出,领导阶层真空所造成的混乱一一收拾,忙得没时间与爱菱见面,现在听说太研院正在总动员,她微微一愣,心里已经猜到了其中的玄机。

    “嗯,或许是在处理什么新武器吧!为了对付金鳌岛的重武装,我们现在也需要一些火力强大的太古魔道兵器。”

    在说到“火力强大”四字时,泉樱不禁苦笑起来。既然有完整的设计图,又有足够的技术与材料支援,太研院那边照样制作的出通天炮来,完全是可以预料的事,可是,如果说师兄滥用通天炮的行为是错,凭什么说通天炮在己方的手上就是对呢?尽管自己明白嫁鸡随鸡的道理,但可没有那么强的信心,敢说自己是正义的一方啊!

    通天炮落在己方的手上,可能造成的杀戮与罪孽,搞不好比在师兄手上更糟糕。纯以个性来说,夫君绝不会把炮口对着平民发射,但战争这种事会发生什么变化,谁能料得准?一来一往,之间的牵扯就可能造成惨重伤亡,别的不说,光是想像两座通天炮对轰的景象,就足够让泉樱遍体生寒。

    想归想,泉樱并没有对太研院下禁令,反而发讯息给太研院,告知他们如果有任何需要,象牙白塔方面会全力配合。

    如果说把通天炮重现于世这件事,是一种罪孽,那至少这个罪名不该由爱菱独力承担,自己也一样有责任。面对金鳌岛那样的实力,己方至少要有足以阻吓对方、甚至先发制人的武力。

    (上个文明,就是因为频繁使用这样的灭世兵器,所以才遭到灭亡,现在我们却把这个兵器重现……难道居住在这块土地上的生命,只能重蹈过去的错误,而无法学习任何东西吗?)

    过去阅读史书时,泉樱一直认为那些穷兵黩武的狂人心态有病,愚不可及,但如今公瑾师兄不是蠢人,自己也不是傻瓜,两个人都熟读史书,广知历史典故,照理说都应该有足够的判断力,避免这种场面的发生,可笑的是,偏生这种情形仍是出现,对于熟读圣贤书的白鹿洞人来说,真是最讽刺的情形。

    “因为这就是人性啊!或者该说,只要是生物,能够动、还有呼吸,就不会放弃争夺与战斗。即使不为了各自的野心,还是有其他的立场、仇恨问题,驱使人们去消灭对方,所以我们会打起来……这种事,你们女人不会懂的,如果你们也懂,那就糟糕了。”

    兰斯洛淡然回答了妻子的困惑,不过为了他的最后一句,泉樱老实不客气地在他胸口重打一下。以女性之身执政,实现了过去十多年的憧憬与理想,泉樱对自己的女儿身充满自豪,最不喜欢这种歧视的言论。

    “干什么啦!婆娘,这样打会痛耶!我又不像你练什么龙体圣甲,这样当胸打一拳,如果打穿了,我要用乙太不灭体去治,治一次就消耗先天元气,会短命的耶!”

    “不对就要打,这不是你立下来的家规吗?才打一下,有什么好叫的?你前两天神智不清,把我眼睛都打黑了……啊!”

    泉樱的笑语迅速变为惊呼,眼前黑影才一闪动,兰斯洛就已经到了她面前,雄臂一展,轻易将她从椅子上拦腰抱起,动作之快,泉樱甚至来不及有一丝反应,整个人就落入兰斯洛的怀抱中。

    虽然自己不曾提防,反应稍迟,但是会这么轻易就落入掌控,泉樱还是很吃惊,可是一惊之后,她更心喜于夫君的武学进境。

    “你……你怎么练到那么强的啊?”

    兰斯洛似乎没有听到,神色慎重地看着泉樱,泉樱起先以为夫君是在端详自己的容貌,但瞧他神色紧张,才晓得他是在看自己的眼睛。

    “已经没事啦!华院长私底下送了我两罐药油,擦过之后,很快就消肿去淤青了。”

    “鬼婆的东西,你别随便乱用。那个鬼婆手里没有好东西的,什么药油药膏,搞不好都是从死尸身上提炼出来,用过之后会全身腐烂的。”

    话虽如此,华扁鹊亲手制作的药油确实效应如神,泉樱的肌肤白嫩似雪,柔皙的像是可以掐出水来,一双如月凤目中波光流转,水漾晶灿,倾城仙姿看得人几乎忘了呼吸。

    兰斯洛本来很担心妻子的伤势,左看右看,直到确认没有留下什么伤痕,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安心下来,庆幸自己没有对她造成什么伤害,不然这么美丽的脸蛋,只要有一丝伤口,那都是令自己后悔半辈子的大事。

    不过,当他终于安下了心,却发现妻子正躺在自己怀里,一副懒洋洋、不愿起来的慵倦姿态,轻轻挪动她软绵如酥的娇躯,在自己怀内找一个舒适的位置,一点都没有起身的打算,这时候,兰斯洛才发觉这个位置与姿势十分“不妥”。

    其实也没什么真正不妥的,早在日本的时候,兰斯洛与泉樱就有过多次的亲密接触,两人的夫妻关系并不是口头虚言,然而,自从回归风之大陆以后,夫妻两人的生活就颠沛流离,聚少离多,好不容易在香格里拉碰着了,兰斯洛却又被伤势所累,神智失常。认真算起来,离开日本后,夫妻两人可以好好相处的时间,其实就只有这短短的一天半。

    “嘿,在香格里拉的时候,你不是说过,有话要对我说吗?”

    似乎失望兰斯洛久久没有动作,泉樱没有睁开眼睛,只是这么轻声问了一句。

    “喔,那个啊……关于那个……”

    兰斯洛的声音停顿了一下,正在考虑怎么把话说出口的时候,远处突然一阵脚步声跑来,两人从声音判断出必是有雪无疑,一面心中惋惜,一面急忙起身,才各自坐稳,大门就已经被人老实不客气地踹开,一道肥胖的身影闯了进来。

    粗暴无礼地闯进宰相办公室,有雪看着正襟危坐的一对男女,表情显得非常讶异。

    “咦?你们两个怎么好端端的坐在这里?”

    “现在是办公时间,又没有什么事,我和他当然是好好地坐着,有什么问题吗?”

    提到最有兴趣的诽闻题材,雪特人拿出平日说书的本事,比手画脚,口若悬河,仿佛变成普天之下最会使用成语的雪特人。不过,本来觉得相当不好意思的泉樱却意外发现,有雪每说一句,身旁夫君的脸色就难看一分,到最后明显地恼羞成怒,浑身杀气腾腾,好像一头发怒的猛狮,随时会冲出去把面前的对象一口吞了。

    “你们两个是开始太慢,还是结束太快?唉,早知道你们两个这么不济事,我就早点闯进来,或是不踹门,直接遁地溜进来,就可以名正言顺捉奸成功,帮你们留下青春的美好记忆了。”

    “喂,胖子,你还有一点机会。”

    “什么机会?”

    “我从一数到十,你如果说不出一个好理由,那我就让你不愁吃、不愁穿。”

    “谢陛下恩典。”

    “不过除了你十根手指头以外,你其他地方如果还能动一丝一毫,那我兰斯洛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声色俱厉的叱喝,却没有吓到趾高气昂的有雪,并不是因为兰斯洛已经失去了威严,而是因为有雪来此之前就已经找到了护身符。

    “太研院那边刚刚传来了线报,一直监控艾尔铁诺方向的观测站,发现了时空震,如果没有什么差误的话,金鳌岛已经出现了。”

    香格里拉大战结束后,各方势力一直在找寻金鳌岛的所在,认为那么大体积的东西,绝不可能轻易消失不见,但是包括青楼联盟在内的势力,侦骑四出,都找不到金鳌岛的踪迹,那时各方首脑便暗自推测,金鳌岛必是躲入亚空间之中。

    太研院利用技术,一直观测艾尔铁诺方向的时空变化,在半个时辰前终于察觉异变,艾尔铁诺方向出现剧烈时空震,情形与香格里拉大战时相同,很有可能是金鳌岛重现于世了。

    “好,铁面人妖,终于等到你了!”

    听到金鳌岛之名,兰斯洛霍地站起,招呼泉樱起身,预备整顿手上实力,去面对敌人的下一轮攻击。

    “配合我方的攻击军队,我们也开始出发,最终目标……是中都城。”

    ※※※

    妮儿跟着奇雷斯穿越山腹,沿着那个黑暗甬道,朝着尽头的微弱光亮笔直飞去。

    奇雷斯蝠翼增速,速度奇快,一下子就已经脱离了黑暗甬道,从那个出口破飞而出。

    “我们不能这样就走,胭凝还在里头。”

    妮儿声音焦急,急着想要赶回去援助胭凝,不愿让她孤军奋战,但奇雷斯回臂从旁边一下勒过来,锁住妮儿颈项,跟着就带她继续朝天空狂飞。蝠翼展动,妮儿耳边狂风吹过,转眼之间就已经穿越两座大山,再也看不见花果山巅的那株银杏,来到数十里之外。

    “那个女人没有这么容易完蛋的,花果山是她的势力范围,只要在那座山里头,她就能使用结界里的能量,谁也拿她没有办法,你硬要在这时候回去,她多了累赘,后果怎么样反而很难说。”

    奇雷斯的这些话,有效制止了妮儿的蠢动,再想到胭凝喊说中都再见时,口气平稳笃定,不像慌乱紧张的样子,或许自己可以先相信奇雷斯,不用赶着回去帮手。

    心里稍微安稳了一点,妮儿马上鼓劲挣脱奇雷斯的锁缚,毕竟给人这样强勒住脖子,实在是难受之至。

    “嘿,用得着那么大劲吗?你要挣脱就给你方便吧!”

    奇雷斯没有像之前那样强势,顺着妮儿的要求,把她松放开来。妮儿颇觉古怪地看着他,跟着就问起了洞窟中的神秘强敌。

    “告诉你有什么意义?你打得过他吗?如果打不过,告诉你这些只会吓得你尿了裤子,浪费我的时间,还是省省吧!”

    被奇雷斯狂笑着嘲弄,妮儿的感觉当然不会好到哪去,但不能否认的一点,就是她这辈子从没遇过这么强大的敌人,刚才的情境虽然时间不长,可是自己所感受到的压迫感、那种逼得全身肌肤都是冷汗的感觉,却远在生平所遇的每一个敌人之上,就连初遇天草四郎、奇雷斯时都不曾体验过。

    (是铁面人妖吗?感觉不太像,而且那个影子阴阳怪气,非妖即魔,嗯,该不会真是魔族的高手吧?)

    心里隐约冒起了这个想法,妮儿自己也吓了一跳,因为在刚刚所感受到的压迫感中,还有一丝很难形容的亲匿感,好像对方与自己有着某种关系,这实在是一件很古怪的事。

    不愿多想,妮儿预备抽身离开,但奇雷斯却拦挡在面前,连续几次之后,妮儿明白对方并没有打算放自己离开。

    强行硬闯可以一试,如今自己伤势痊愈得差不多,对方却未必是全盛状态,鹿死谁手还很难说。不过,奇雷斯带领自己到花果山来,似乎不存恶意,他还想要带自己去哪里,这件事倒十分让人好奇。

    “你想带我去哪里?”

    “这点你不用管,当初我们的约定,只要你一直跟着我走,并没有说明要到什么地方去。”

    奇雷斯冷笑两声后,似乎改变了心意,道:“看在你帮我挡了几天敌人的份上,我就向你透露一点。我们要去的地方,是可以让你取得强横力量,帮你对付那个强敌的好所在……”

    “什么地方那么方便?天堂吗?”

    “魔界!”

    奇雷斯只说了这一句,跟着立即闪电出手,一下子抓住妮儿的右手,天魔功的吸蚀异劲随即发动。

    妮儿吃了一惊,但奇雷斯的天魔劲并不强,语气中又有古怪,这让她判断对方并非有意偷袭,而是一种测试自己胆量的行为,所以她索性不加抵抗,大剌剌地伸出手来。

    “做什么?淑女是不会随便给人牵手的。”

    “要穿越人魔两界,单凭我一个人的力量尚未足够,现在也没时间赶去香格里拉,借助特殊地理施术,所以只好借你的一臂之力了。”

    说话声中,奇雷斯扬起左臂,前方的天空陡然撕裂出一道缝隙,转眼间就迅速扩大,变成了一个时而深邃黑暗,时而闪耀血光的诡异空洞,从里头吹刮出来的阵阵旋风,冰寒得令人猛打哆嗦。

    “怎么样?敢进去吗?”

    “有什么大不了的,去就去。”

    怀着些许的忐忑不安,妮儿放开奇雷斯的手,与他一同进入那道黑红色的时空缝隙。两人才一进去,勉强打开的境界隧道立即关闭,在原空间内消失无踪。

第六章 直入魔界

    穿梭境界的术法,在人间与魔界都不是什么高难度的术法,只不过推动这术法所需要的能量,对普通术者而言简直是天文数字,即使是天位武者也会相当吃力,必须借助特殊的地磁异变点,才能够顺利开启境界通道,像奇雷斯这般纯以力量打开,就得要与妮儿联手,几乎是两名强天位顶峰的武者合作,这才说开就开。

    穿梭境界,来到另一个世界,对妮儿来说,是一个全新的体验。假如不是因为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她可能不会答应得那么快,但既然晓得自己体内也流着魔族之血,她就决定不顾一切地来了。

    从那个黑红色的隧道穿梭出去,妮儿骤然觉得脑袋一昏,胸口烦恶难当,心中大骇,知道这是吸入毒气的征兆,以为中了奇雷斯的诡计,可是丹田却迅速升起一股热气,直传胸口,刹那间,剧烈的痛楚、强大的血流脉冲,把那股昏沉感觉驱逐殆尽,神智登时回复清醒。

    “啧啧啧,不愧是继承天才之血的人,我还以为你会昏上好一阵子,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清醒过来。这样的适应速度,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冷笑声从前方传来,妮儿抬头一看,只见奇雷斯正拍动翅膀,停留在空中,而他的背后则是一大片黑暗景象。

    浓密的黑云,无边无际,在奇雷斯的身后笔直延伸,广泛得似乎没有边际,触目所及,天空尽是黑鸦鸦的一片,仿佛深夜。

    “呃……魔界现在是晚上吗?什么时辰?几点钟?”

    初到异境,妮儿有些不安地发问,却换来奇雷斯的一阵仰头大笑,但是这声大笑很快就被轰隆隆的雷声霹雳所掩盖。

    无边无际的浓密黑云当中,一下子亮光暴现,千道明耀电光在黑云中窜闪不休,声势惊人。平时在人间,妮儿常常听到有人用金蛇来比喻闪电,可是到了魔界,她才发现这种形容当真不错,横空乱闪的电光,只有少数往下闪耀,其余的都是横向钻缩于黑云之间,偶一闪现,跟着又钻入黑云之中,在浓密乌云里头发着闪光。

    妮儿与奇雷斯都是漂浮于空,很接近上方的乌云,分外感觉得到那种雷光乱闪,随时会劈中自己的压力。除此之外,阵阵不住狂吹的强风,仿佛永不止息,妮儿几次想要说话,风声都逼得她把声音吞回去,开不了口。

    手边没有太研院的测量仪器,妮儿无从判断空气的结构成分,但是从每一口呼吸,都让脑内有轻微晕眩的感觉来判断,这里的大气成分显然混浊到堪称毒物,倘使自己没有天魔功护身,普通人类只怕一来到这里,马上就会为瘴气所迷,晕厥倒地,死得不明不白。

    “你以前在人间界没听过吗?魔界没有太阳,没有白天,也没有晚上,只有无止境的永恒黑夜。”

    奇雷斯的大笑声在狂风中传来,听起来隐隐约约,却又格外刺耳,妮儿凝神想要细听,但连接而来的霹雳轰隆,却在她耳边疯狂响起,震得她头晕目眩,差点稳不住身形。

    “轰!”

    连串轰雷声响中,一道电光笔直劈向地面,巨大的金黄闪电,像是一尾凶恶的金色毒龙,威猛刚烈地直击地面,强大杀伤力接近天位武者激战时的一击,只听得地面轰然声响中,一个土丘颓碎崩溃,化为尘块飞散。

    如此刚猛霸道的雷电,就算是人间界的强风暴雨中也不多见,不过在魔界,一天当中像是可以发生好几次,每一次雷光闪烁,旁边就跟着几道雷柱狂劈下来。从地面上的深刻痕迹,妮儿可以很清楚地看见这一点。

    被雷电将注意力吸引到脚下的世界,妮儿环首四顾,看看这个只曾听闻、却是首次目睹的陌生环境。

    不知道是否因为来到荒山野岭的关系,自己目光所及的区域虽然辽阔,但却都只是平原荒丘,看不到任何文明建筑,没有都市、没有楼房、没有灯火,就只是乌云中的频繁电闪,有一下、没一下地照亮大地。

    地表的植被稀奇古怪,几乎都是人间界不曾看过的植物,有高有低,密密麻麻地覆盖住大地,尽管这附近的土地都是盐质岩层,但却不如妮儿所熟知的常识那样,因为强猛雷电与狂风吹袭,把大地变成荒漠。从林木遍布的情形来看,如果有阳光可以照亮天幕,下头说不定是一个苍郁青翠的美丽世界。

    只是,底下虽然也有粗壮的林木,但似乎不是人间界的松柏桧杉,而是一些不知名的藤蕨类植物,交缠缭绕,依存共生,合力在这个恶劣的黑暗天地求取生存。

    植物是如此,那么……其他生物呢?

    天心意识的感应,底下应该存有许多生物,因为生命反应是那么地强烈,可是当妮儿更进一步去探索,那些未知的生命却给她一种阴寒感觉,浑身猛起鸡皮疙瘩,仿佛被一条满身黏液的蟒蛇贴肤钻缠,妮儿几乎要反胃了。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底下到底有什么东西?)

    这个想法才刚刚冒出,前方的层层黑云中一阵翻涌,好像有什么东西飞近过来,妮儿定睛看去,只见在闪亮电光中,一头马车般大的红翼巨鸟穿云而出,顶上有冠,色呈金黄,两翼无羽无毛,是很奇异的肉膜,快速鼓动,朝着地面急掠过去,好像是在觅食。

    地面上并没有看到什么动物,或许都隐藏在那些藤蔓密林里头,又或许这头怪鸟是草食生物,妮儿初次见到魔界的飞禽,正自好奇,突然看见奇雷斯双臂交叠,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似乎正在等待着什么。

    妮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地上有一株奇形植物,高度约莫七尺,像是一个垂直的旗竿,但顶端部分却好像一个大灯笼,在黑暗的地面上一闪一闪,隐隐约约地照亮周围地方。

    那头赤翼巨鸟对同在空中的两人看也不看,忽上忽下地振翅盘旋数周后,目光盯上了下头的发光植物,锐鸣一声,朝那棵灯笼树俯冲而去,姿势急劲美妙,妮儿正看得出神,却不料异变忽生,下方地面突然响起崩轰异声,大量土石翻掀抖动,一条庞然巨物蓦地裂土破出,数十尺的巨硕身长,赫然是一头独角巨蟒。

    那个发光的灯笼树,就是它的独角,当猎物受其引诱而靠近,它就放弃沉眠,从蛰伏的地底起来,动作快得惊人,那头赤翼巨鸟甚至还来不及转向,就被它的庞大躯体缠卷封锁,跟着就是致命的一口,三排锐利的巨齿噬咬在身上,刹那间骨肉粉碎,鲜血腾空洒了出去。

    巨鸟体积不小,这一咬的力道又是极大,喷散的鲜血广洒四方,连妮儿都在射程范围,她百忙中腾身闪躲,避去鲜血及身的窘境,只觉得周围腥臭难当,心中一动,只见眼前黑影疾闪,已经失去了奇雷斯的身影,再一看,他赫然振翅抢到了那头独角巨蟒的前方。

    “哈,在我的面前,谁都不能恃强凌弱!”

    说着正气凛然的话语,但从那狂傲邪笑的口气中,可知道奇雷斯只是单纯的讽刺,而他的行为更为这句话作了最佳注解,才一邪笑着叱喝完,他左腿拔高,跟着就是重重往下一踹。

    妮儿看得分明,在奇雷斯抬腿下踢的过程中,他已经将天魔劲集中足上,左腿隐燃灿发金色气芒,正是大天魔刀的运作征兆。那头巨蟒似想逃逸,却又怎快得过奇雷斯的斩击,在大天魔刀的锋锐气芒切割下,势如破竹,任由金芒错体而过,转眼间就从头部切到尾部,跟着“碰”的一声响,几十尺长的巨硕身躯骨肉分离,分别朝两个方向垂坠倒下。

    迅雷不及掩耳的一场杀戮,掀起满天血雨,坠落重砸在地上的巨蟒尸骸,震动大地,瞬间的沉闷轰响恍若雷鸣,惊动四方,即使妮儿看不清黑暗的地面景象,也感觉到出脚下的世界正在骚动,大量飞禽走兽狂乱奔向四方,逃避附近这个生态系中新诞生的王者。

    “还傻在天上干什么?你要我请你下来吗?”

    相隔老远,不过一直留意奇雷斯的妮儿听到这句话,哼了一声,从空中飘降到地面,只见巨蟒尸骸所渗出的鲜血,把方圆百尺全染成一片血海,她不愿意踩在那些污血泥土上,脚底距离地面始终保持着两吋差距,半飘起来。

    “为什么胡乱杀生?”

    妮儿也知道这问题很笨,问奇雷斯为何胡乱杀生,就像问他为何要吃饭一样愚蠢,不过横竖他现在满身是血,一脸煞气,除了这一句,也找不到别的话好开口。然而,奇雷斯倒是回答了这个问题。

    “因为这个区域不怎么平安,如果不先找点东西杀来示威,你根本别想好好在地上走路。”

    不只说话,奇雷斯指向某个方位,妮儿顺着看去,只见连串藤蔓野林中,一堆奇形怪状的生物正在奔逃,似是被奇雷斯随手一击杀毙巨蟒的威势所慑,又像早就吃过他的苦头,此刻闻风而逃。但是,这个慌乱逃亡的过程并不顺利,不少逃亡的生物在两两相遇时,就放下逃亡企图,开始战斗撕打,又或是禁不住诱惑地偷袭逃在前方的生物。

    “看傻啦?这里不是人间界,魔界生物信奉以力至上的原始法则,纵然是没有智能的野兽也不例外,它们会把握住每个机会壮大自己。如果能在逃亡到另一个区域的途中,先消灭本来的天敌或强敌,这样就更能确保族群在新区域的繁盛。”

    妮儿回答不出话来,只是看着眼前一幕幕血腥的斗争,逐渐明白魔界的生存竞争有多激烈,生存环境又有多恶劣,所有物种必须竭尽所能,才能够在这个黑暗世界延续生存。

    奇雷斯淡然道:“这种斗志值得鼓励,不过如果它们的脑袋与聪明配得上,有强烈斗志的十分之一程度,人间界就不会一直是人类的了。”

    “怎么说?”

    “因为他们不会记取教训,不但脑袋不好,记性更是糟得一塌糊涂,记不住生存在丛林里的最高法则……最危险的东西,往往都不会动。”

    仿佛有意印证奇雷斯的嘲笑,当他这一句话脱口而出,本来被卷入战斗骚乱的密林,突然吹起了一阵怪风。妮儿站在树林之外老远,嗅到这股气味,马上屏住呼吸,不被里头的麻醉成分所迷,但许多忙着在树林里战斗的生物却没那么好运,在这阵麻醉毒风中一一应声倒下。

    当许多骚动同时消失,会动的生物全部无法动作时,那些本来寂静不动的生物却有了动作。构成密林的藤蔓野树,仿佛有意识般地摆动枝叶,朝地上的猎物盘缠吞卷而去,将它们一一缠卷上树。

    魔界的自然世界,是一个非常安静的世界。所有猎物被缠卷上树后,藤蔓的一些部位生出尖刺,刺入猎物的体内,或是开始吸食猎物的体液,或是注射麻醉毒液,延长猎物的生存时间,作为储粮。

    透过天心意识,妮儿很清晰地感受出那些动弹不得的生物,种种濒死的恐惧与求救,千百个凄惨的呼声,一一在她脑中交错响起,令妮儿激起一股义愤,踏前一步,想要做点什么,但她一步甫才跨出,马上就被一只黝黑的手臂拦住。

    “做什么?你算什么东西,居然才到魔界,就想质疑这里持续千万年的生态体系?你把这些猎物给放了,那些树又要吃什么?吃你吗?”

    奇雷斯道:“你这个小奶娃似的新生魔族,连人间界的事都管不完,也想到魔界来管闲事吗?”

    被奇雷斯这一说,妮儿只好罢手,无奈地环看着这一切,初到魔界时的新奇与兴奋紧张,已经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沉重却实在的感触。

    这就是真实的魔界!自己本来应该生于斯、长于斯的故土……

    假如自己真是在这片土地,这样的环境中成长,那么如今的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呢?每一刻都要挣扎生存,自己会不会也像奇雷斯一样,变成一个把战斗杀戮当等闲事的疯子呢?但在这种环境里,疯子应该比正常人要容易生存下去吧!

    “我是什么样的生物,不用你来下评语,你也无法保证我如果生在别的地方,会变成什么个性……”

    察觉到妮儿眼中的一丝同情,猜到了她脑中想法,奇雷斯隐含怒气地说话,但说完这一句后,马上又补了一句。

    “反正绝对不会是僧侣与修士……”

    不管奇雷斯怎么变化,都不会变成善男信女,这点妮儿深有同感,不过当她从刚才血腥场面的冲击中清醒过来,脑里就想到了此行目的地。奇雷斯的示威一击,充分震慑这一区的魔物,行走时候不用担心连串袭击,也不用一路打过去,就连此刻,那些卷动缠舞的藤蔓都离两人远远,不敢招惹这两大煞星,那么,既然路况已清,目的地又是哪里?

    “前头有一座石山,光秃秃的,应该很显眼,我们要去的地方就是那里。”

    “唔,你看来不像是专门带我来魔界爬山的,那座石山里头应该藏着什么吧?就算你不肯现在说,至少也告诉我,为什么你不直接飞过去?从这边往那里走,怎么看也有百多里啊!”

    奇雷斯看来不像很想解释的样子,不过妮儿的态度相当强硬坚决,让他不得不抛下话来,告诉妮儿那座石山是一个地磁特异点,类似人间界的香格里拉,本身有多重自然结界屏障,不时更有磁气风暴,纵然是天位武者,猝不及防之下也会吃上大亏。

    “吃上大亏?这点未免太夸张了吧?我们不是刚刚进入天位的新手,是强天位中的佼佼者耶,有什么自然力量能够对我们造成威胁?”

    妮儿以常识论提出质疑,不过奇雷斯的眼神却显得非常古怪,最后只扔下一句话。

    “……自然力量和自然灾害是不一样的。”

    ※※※

    妮儿很快就体认到奇雷斯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当他们花了将近一日一夜的时间,在狂风吹袭的寂寞旷野上行走,穿越密林,终于来到那所石山之前,妮儿才发现周围的天空有古怪。

    光秃秃的石山,像是一根顶天立地的巨大石柱,由旷野间笔直拔起,雄伟昂然地往上延伸,上头除了少量的青苔、蕨类之外,几乎光滑得如同镜面,不住反映着闪烁的电光,闪闪发亮。

    由于天空深沉黑暗,妮儿最初并没有发现,在石山顶峰周围的天空,大气流动极为怪异,直到电光频繁闪过,她才发现天空闪着奇异的白光,而且是东一块、西一块,以石山顶峰为中心,周围百里天空像是一张规格棋盘,不住地闪动亮光,从下头往上看去,就像看到万花筒里头的奇异景象。

    亮光的闪动并无规律,一下在南、一下在北,不规则地在天空错落闪耀,但是在这百里的领空内,浓密乌云的流动几乎停顿,雷电更是分毫不见,像是被这里的神秘力量所影响,完全压制。

    “那些闪光就是你说的自然灾害?看起来好像没有闪电威力强啊!”

    “这里是地磁特异点,强大的地气与雷电能量相互影响,让这边的空间极不稳定。你所看到的那些闪光,是时空正在变换的现象,每一个闪光点,都连结到一个不同的空间,从里头穿梭过去,也许会到人间界,也许会到魔界的某个角落,也许被扔到别块大陆去,或是深海……不过,没什么人生还回来,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

    妮儿对这番叙述为之咋舌,终于明白奇雷斯不由空中直接过来的道理,再看到那座石山上好像有刻字,只不过字体古怪,应该是魔族文字,自己阅读不出,便向奇雷斯询问解释。

    “这里本来有五座石山,长短不一,形如五爪向天,在古老的历史中,被称为五爪山,不过不晓得哪一任大魔神王练功走火,对五座山峰看不过眼,就号令麾下能人异士,毁了其余四座,剩下中间这一座石山,向贼老天挑衅,石山上的几个大字就是──中指山。”

    奇雷斯道:“不过从某个时期开始,这个名字被变更为终止山,让所有魔族到此止步,如果有外人闯入,就会被里头的住民斩尽杀绝,连骨头都不吐出来。”

    “骨头都不吐出来?这么凶狠?里头的居民会吃人吗?”

    “何止吃人,他们什么东西抓了都会吃下肚去。终止山是魔界三大绝地之一,内里除了岩石风沙,一无所有,里头的人无以维生,只有吃偶然误入谷内的生物。”

    “这么凄惨?他们不能出来吗?只要走出终止山,外头虽然贫瘠,但要觅食应该不难,至少好过活活饿死吧!”

    “终止山之所以成为绝地的原因,就是因为外人不可以进去,里头的人也不准出来,如果贸然走到外头的世界,就会被魔族全体当作公敌,合力击杀。”

    “公敌?换做人间界的解释,那就是罪犯啰,他们犯了什么罪要这样处置?”

    初到魔界,妮儿对魔族的行为全不了解,猜测以魔族的习性来说,掳掠应该不是大罪,那么到底是何种滔天大恶,要动用到这么灭绝性的处置?实在让人好奇。

    “法典是任由当权者编写的东西,决定罪孽深重与否的不是道德观,而是政治立场。在权力斗争中站错了边,这本身就是不可饶恕的罪……”

    奇雷斯瞥了妮儿一眼,淡淡道:“终止山的罪人,所犯的唯一罪孽,就是背叛魔界的法则,背弃了魔族的骄傲,试图与人类握手言和。自从前任大魔神王被推翻,魔族大军撤回魔界,仍忠于前任魔王的旧部属就被打成罪人,流窜、躲藏在魔界各地,其中有一批人集合起来,攻破并躲入了中指山,然后这里就被改了名字,变成了绝地。”

    参天石山的下方,有一片狭长的谷地,妮儿跟着奇雷斯缓慢走进去,听他的解释,看看峡谷两侧的刀斧斩痕、残留血迹、折断箭弩、奇形骨骸,足见此地曾经发生过不只一次的凄惨血战。

    照奇雷斯的说法,当那群罪人攻占终止山后,号召前任大魔神王的旧部集结,而这动作触怒了当前的魔族政权,于是庞大的征讨军队朝此地进发,预备把这些叛徒一举消灭。

    双方实力与后备资源相差悬殊,这场仗本应于短时间内分出胜负,但谷内住民凭着地利的优势,与征讨大军数十度交锋,以近乎同归于尽的拼命打法作战,每次征讨大军都是开始时占优势,最后损失惨重地撤出峡谷,就这么打了百多年的战争,最后是大魔神王下令,撤兵离开,临走前以魔火、毒雨洗涤整个峡谷与外围,不留一根草、一条虫,并将终止山划为魔族禁地,凡是有人从里头出来,立杀无赦。

    冰冷的强风吹过,妮儿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峡谷两侧高耸的岩壁,遮断了左右景物,只剩下上方“一线天”的空隙,如果在人间界,上头还可以看到一丝光线,但在黑暗的魔界,即使抬头举目,也只是看到厚密的黑云,一如这不见生机的峡谷,每走一步,都感觉得到那种深沉的绝望与悲哀。

    长年被封锁在这种地方,承受的痛苦委实非人能想像,到底是什么力量让这些人支持下去?

    这些居民……都是前任大魔神王的旧部属,因为支持他们的领袖,拒绝向现任大魔神王屈膝服从,所以才持续千年的顽抗。那么,前任大魔神王真有那么强的领袖魅力,让这么多的部属为他生死相随,不仅改变本身的信念与立场,还在他亡故千年后依旧不离不弃,坚持当初的理想吗?

    一种莫名的感动,在妮儿举目眺望峡谷尽头时,从心灵深处升起,令她有股想要流泪的冲动,悼念逝去于这座峡谷的亡魂。

    “很感动吗?那也难怪,从关系上说来,这些人是你父亲的旧部属,也是你的奴才,你做点样子也是对的。”

    “你说什么?”

    被奇雷斯这一说,妮儿才醒悟过来,知道石室幻象里的那个黑铠少年是什么人,也晓得了自己的身分。实在想不到,原来自己真是名符其实的公主命,即使到了魔界,还是魔界的公主皇亲,只不过这个公主头衔多半不被现今政权所接受,一亮出去马上就会招来追缉,想想也有够倒楣。

    不过,在初时的惊讶过去后,妮儿马上就反应过来。奇雷斯显然早就知道自己的身分,认出了自己是谁,姑且不论这家伙是怎么知道,但这么一来,他一直紧缠自己的企图就很清楚了。

    “你……在耶路撒冷的时候就已经认出我来,就想要利用我进入终止山?”

    “哈哈哈,铁木真女儿的下落,是魔族历史上的一大疑团,不晓得有多少人在追着找,包括终止山里头的那些蠢材,都作着见鬼的春秋大梦,想说有一天找到了你,再干什么革命大业。不过那些家伙蠢虽然蠢,里头还有几个家伙力量不错,硬闯起来让人满棘手的……”

    奇雷斯笑得甚是自负,但妮儿从他言语中也隐约听出个大概,终止山内的住民是昔日魔族将领,武功修为自然不凡,甚至还大有可能存在天位武者,奇雷斯以前肯定到过这里,还试图闯入终止山,只是他那时力量被封印,闯探之举铩羽而归,光是能够走脱就是大幸,如今虽然力量尽复,不过对里头的高手还是存有忌惮,所以才需要利用自己,进入终止山。

    问题是,奇雷斯不是吃饱没事干的闲人,会这么处心积虑地进入终止山,里头必定存在什么重要东西,自己莫名其妙帮他进去,会不会太傻了些?

    “你没得选择,这是我们当初的约定,只要出了终止山,你我分道扬镳,再不相干,不过在那之前,如果你想反悔,我们就变个形式,我擒着你进去,里头那些蠢材看到你这人质,一样得乖乖让路。”

    “哼!你说擒就擒吗?”

    妮儿微退一步,摆开架势,天魔劲迅速运走全身。自己伤势已经痊愈,力量也回复得差不多,公平对战之下,未必会输给奇雷斯,更不需要被他的虚言恫吓给唬住。

    “……你在天魔功上的进境很快,不愧是继承天才之血的人,但你现在只是人身,尚未变回本来面目,力量也被压抑未纯,要和我动手……嘿嘿,你还是……唔!”

    奇雷斯话声一顿,面上的轻蔑之色转为诧异,本来他还像是忌惮终止山中的某些事物,和妮儿在峡谷里头慢慢走,这时突然施展轻功,展开背后双翼,一下子朝着峡谷尽头冲射过去。

    妮儿微愣了一下,但也想到可能是有事发生,当下不再多言,全力跟着奇雷斯,两人一前一后,很快通过空旷孤寂的峡谷,进入了终止山。

    穿越过狭长谷地,妮儿眼前顿然开朗,前方是一个环状的山谷,空间辽阔,而周围的石壁上凿深成窟,每一个凹陷的石窟里头,都刻着一尊十数尺高的巨大石像,放眼看去,不下数百座巨像坐落在空谷石窟中。

    每一尊石像的型态各自不同,相貌也不同于人类,有些额上生角、有些背后长翼,或是青面獠牙,或是八臂蛇身,但多数都是横眉怒目,手上持有各类武器,瞧来狰狞可怖,虽然只是没有生命的石像,但却发出令人心寒的凶煞气息,千百尊石像连结座落在一处,看起来好像到了另一个世界。

    妮儿左右看了一遍,道:“这是……魔界的神明吗?还是历代大魔神王的石像?”

    奇雷斯没有回答,也没有解说,只是飞掠向前,妮儿往他的落点看去,发觉那边的石地上布满凹痕,再一细看,这些拳打脚踢所造成的凹痕几乎遍布整个地面,只是因为光线昏暗,一时看不清楚。

    “战斗不是只在峡谷中吗?也有打到这里来?”

    妮儿提出疑问,但看见这些痕迹甚新,而奇雷斯的动作又如此古怪,立刻就明白终止山肯定出了事,很可能这一两年又发生了战争,魔族大军进攻此地,只不过奇雷斯留滞人间界,所以才对此一无所知。

    这个推测很快获得证实。奇雷斯左手一扬,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法,一个赤红光球由他左掌冒出,射向天空,乍然爆出满天红光,照亮了整个山谷,驱散了这里每一个角落的黑暗。

    “啊!”

    妮儿惊呼一声,透过红光,她赫然发现这个寂静的山谷中,死尸遍地,在每一个石窟之前,凌乱横躺着许多尸首,到处也都是折断的兵器,还有剧烈交战的痕迹,血战的情形比外头峡谷更为惨烈。

    奇雷斯的脸色糟糕到极点。终止山的罪人们有多少实力,他自己一清二楚,如果这些人不够强悍,早在两千年前就被斩尽杀绝,不可能一直固守此地,令魔族大军屡次攻击都挫败而返,自己之前数度潜入,更曾在此地吃过大亏,有一次甚至差点把性命送在这里。

    不过,终止山现在却被人攻破,无分男女老幼,全部屠杀得一个不剩,这么说来,藏在这里的秘密也……

    奇雷斯脸上阴晴不定,注意力稍分,反而是妮儿注意到不对劲,好像有什么人从山谷的另一侧走过来。

    (这里还有活人吗?)

    像是回答妮儿的怀疑,山谷的另一侧,出现了一个人影,当妮儿看清楚了那个人的形貌,顿时大吃一惊。

第七章 无功而返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十二月魔界终止山

    肩头扛着一柄长剑,大摇大摆,从峡谷另一头走出来的,赫然是个人类,虽然妮儿知道他的人类外表只是伪装,实际上也是一个魔族,但仍想不到会在此地与他碰到。

    “你……你这个死要钱的,为什么会来魔界?”

    “魔族回魔界,候鸟归返,适得其所,有什么好奇怪的?”

    韩特道:“你这长腿妞才奇怪咧,怎么莫名其妙地跑到魔界来?旁边还跟着这只臭蝙蝠,怎么?你把那个死人妖给甩了,决心开始发挥妖姬本色了吗?”

    妮儿看到韩特,实在满心不解。耶路撒冷大战后,就没有再得到有关这人的消息,香格里拉战况打到最激烈的时候,他也音信全无,自己曾经猜测过,这个打工猎人是否帮某方势力接下了什么秘密任务,因而不露脸出来,却没想到他居然先一步来到魔界。

    韩特嘻皮笑脸地不说话,心中却着实紧张,握着鸣雷剑的手不敢有一丝放松。刚才他从山谷里头探索出来,碰到妮儿与奇雷斯,这一惊非同小可,妮儿野丫头倒也罢了,奇雷斯可不是什么会让人欣喜重逢的对象,搞不好又是一场厮杀,但看这两个人同行不似同行,挟持不像挟持,还真是奇哉怪也,让人搞不清楚他们为何在一起。

    三个人彼此对望,气氛说不出的诡异,最后还是妮儿先打破沉默,尝试控制状况,免得失魂落魄的奇雷斯转而迁怒,大家出手乱斗起来。妮儿问起韩特为何会回到魔界,因为以他凤凰不落无宝地的个性,如果没有天价报酬,绝不会离开赚钱管道最多的人间界,回到冷清的魔界。

    这点倒是没有什么好隐瞒,韩特耸耸肩,老实说出自己是应海稼轩的委托,前来魔界调查情报,因为即使是青楼联盟的情报网,也无法在魔界有效运作,结果还是得要靠够强力的天位武者,潜入魔界调查。

    韩特面有得色,却又像是有些感叹似的说话,“情形还真是出人意料,这次我回来以后,发现魔界的政局有了变化,我四度潜入魔王都城调查,差点陷入围捕困境,查出了很多重要情报,说出来肯定会吓死你们。”

    “什么情报这么了不起?我们才来这里没有多久,很多事情都不清楚,你可以告诉我们吗?”

    “开什么玩笑?情报就是金钱,我用性命出生入死换来的东西,可以随随便便就告诉你吗?”

    以韩特的个性,这是一个相当标准的回答,不过他对面的两个生物,尤其是那个有着黑色蝠翼的家伙,不是什么开得起玩笑的人物,更习惯用毁灭与杀戮来解决问题,所以韩特也只能选择妥协,请妮儿离开魔界时,把这些情报优先传递给青楼联盟,青楼联盟就会支付调查费用。

    “首先,我发现青楼联盟之所以在魔界难以伸展的理由,全都是因为有人从中作梗,截断了情报传输,你们知道那个人是谁吗?是石崇那条大奸狗啊!”

    韩特一脸慎重,犹带几分震惊地道:“真想不到,那家伙原来是个魔族,处心积虑地潜伏到人间界,迷惑艾尔铁诺的笨蛋皇帝,伺机制造动乱,这点你们一定想不到吧!”

    理应石破天惊的秘密,韩特自己在探知此事时,吓了一大跳,不过此时说出来,妮儿与奇雷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面无表情地望向韩特。

    “这是什么秘密?大概在半个月前,小海和小五就已经推测出来,还向多尔衮套话,多尔衮也亲口承认石崇是魔族,现在可能半个风之大陆都知道了。”

    “什、什么?那你们知不知道石崇还有另一个身分,就是千叶家在风之大陆的三名统领之一,主要势力虽然都在魔界,不过在人间界也有很多部属,如果不针对这一点做提防,香格里拉很可能被他打个措手不及,那时候后悔就晚了。”

    “但是……香格里拉已经被他打个措手不及,整个城市都被他拿下,当上新市长,连我干姊姊都被逼着开魔屋飞天逃跑,要提防已经来不及了。”

    “啊?怎么会这样?”

    本来要说出惊人秘密,让这两人吓一大跳的韩特,反而自己大吃一惊。其实石崇夺下香格里拉时,他正在耶路撒冷,本应知道此事,但他接受海稼轩委托,马不停蹄地护送王五、王右军回乡疗养,一路上不曾与人接触,到了武炼后又直接穿越境界隧道,来到魔界,再加上魔屋当时正在流亡,对外联络的情报管道断绝,这件轰传整个大陆的大事,他离开人间界之前竟一无所知。

    “不过,你不用担心啦,我们来魔界之前,石崇已经被打跑了,现在香格里拉重回青楼联盟的掌握,干姊姊也应该重掌大权了。”

    妮儿的话让韩特安心不少,他与青楼联盟关系匪浅,里头有不少都是他的朋友,尤其是那位女士,更对他屡有大恩,现在听到她平安无事,韩特心头顿时放下一颗大石,不过也觉得很没面子,自己说出的情报吓不了人,这实在有失专业情报员的身分。

    “刚才那些就都不算了,还有一个情报,我免费奉送,说出来一定吓得你们狂尿裤子。”

    为示慎重,韩特先向左右看了看,确认没有闲杂人等后,这才小声小声地说出话来。

    “我冒险探知,大魔神王胤禛已经结束了长达两千年的疗伤沉眠,在魔宫中醒来,预备对人间界有动作,甚至可能已经秘密到达人间界了。”

    理应是石破天惊的大秘密,不过妮儿听了却望向奇雷斯,发现他一脸古怪的不屑表情,那种神情就与之前在花果山,自己问他那道神秘而强大的黑影是何方神圣时一模一样。现在自己终于知道,那道黑影是什么来历了,原来就是奇雷斯他老子,听说他们父子反目两千年,熟悉得不得了,哪有认不出来的道理?

    “你……你为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被吓傻了吗?还是……不可能!我这么辛苦才探听出来的情报,你不可能已经知道了!”

    “但我就是知道啊!不仅知道,我也在武炼碰过他,还交过手了,我旁边这位王子殿下就是证人……唔,大魔神王确实是很强……”

    妮儿的话才说到一半,就听到“当啷”一声,韩特手中的鸣雷剑坠落在地上,他整个人像是被抽走骨头般摇摇晃晃,最后也颓然坐倒。

    “……没天理啊……没天理啊……我辛辛苦苦打工赚钱,以为只有货物要保鲜,谁知道连情报也要保鲜……早知道就不贪多,查到一个先送一个,就不会都是过时情报了……”

    妮儿看到韩特这模样,又是无奈、又是好笑,想要安慰他几句,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最后只好拍拍他肩头,默然不语。

    山谷内再度安静了下来,韩特沉默静坐;奇雷斯也阴阳怪气地找了个角落坐下,距离两人老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妮儿一个人无事可做,那两个男性魔族又不理她,她呆呆站了一会儿后,就开始赤手在地上打洞,预备收殓惨亡于山谷内的骸骨。

    近距离观看,那真的是十分凄惨的景象,妮儿注意到每具尸首都是在激烈抵抗的战斗下被杀,然后被长枪、钢叉之类的兵器,硬生生钉在石壁上,像是对后来者示威。

    过去妮儿也见过不少屠杀场面,这样的情景在战场上不算罕见,但令她感到惊心动魄的一点,却是这些早已风干的尸骸,每一个都瘦得皮包骨,那不是死后风干的影响,而是生前就已如此。

    不难想见,在外头长期的绝对封锁下,这里的居民久久不能进食,即使是魔族的强盛生命力,也饿得骨瘦如柴,假如自己更早前来,进入这座被世界抛弃的终止山,看到一个个饿得皮贴骨头的居民,肯定以为自己进了阎罗鬼狱。

    但即使承受了这样的苦楚,这些人却从未放弃,甚至以这样的瘦弱身体与魔族大军作战,终至全体灭绝于斯。从这样的行为里,妮儿感觉到一种不容轻侮的坚决,让她打从心里向这些魔族同胞致敬。

    (他们坚持理想,在这山谷里头是想等待些什么吗?)

    在埋葬这些尸骨的时候,妮儿想着这些问题,或许这些人是想继承过去主公的信念;或许他们想向世界呼喊,铁木真的所作所为并不是错,即使魔族政权宣称他是罪人,仍会有一批人义无反顾地支持他;又或许,这些人是在等待一个继承人出现,相信继承主公血脉的人终会来到这里……

    这些猜测毫不理性,也没有任何根据可言,不过当妮儿运起力量,推动砂土掩埋那个大坑,将所有尸体葬于黄土时,一滴清泪不自觉地从脸庞滑下,坠落到冰冷的土地上。

    “……对不起,我来晚了……”

    ※※※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空谷之内的三个人,面临了一段颇为尴尬的沉默时光,在看似沉闷的气氛中,有某种诡异的火花隐然流窜。

    妮儿并不傻,看得出这丝火花的问题所在。韩特与奇雷斯一前一后来到终止山,不可能是为了凭吊死者,尤其是奇雷斯不知道终止山已经被消灭,还会愿意承担风险,携同自己来此,一定有什么目的,这目的也不会因为本地居民死光了就作罢,肯定还存在于山谷内的某处。

    奇雷斯要寻宝,韩特也是来寻宝,这两个人不只有利益冲突,多半还想着要如何排除对手,杀人灭口。如果真打起来,胜负之数太过明显,奇雷斯现在一声不吭,多半就是想着如何出手突袭,把竞争者干掉;至于韩特,看似漫不经心,不过从他一直剑不离手的姿态来看,也是始终维持戒心。但总体情形对那个死要钱的似乎不妙,自己还是该帮他一把。

    妮儿轻咳一声,拍拍身上的灰尘,站了起来,走到奇雷斯身旁坐下。纵然身旁是一头猛兽,只要相处的时候遵守一些规则,那也可以相安无事,连续几日的同行,妮儿多少抓住了这些规则,在不着痕迹地坐下后,自顾自地开始说话。

    “嘿,杀人狂,把终止山剿灭的人,就是你的父亲,也就是本代的大魔神王吗?”

    “哼!”

    奇雷斯对妮儿看也不看,只是冷哼了一声。从这反应里头,妮儿多少看出一些东西,自己的那句话中肯定有些东西刺激到他,最可能的就是他父亲这字眼,听说他们两父子相处不睦,老子把儿子打成重伤,封印力量,导致奇雷斯逃亡至人间界,这关系果然糟糕得很。

    “我的父亲,是上一任的大魔神王,对吗?”

    “嗯。”

    事不关己,奇雷斯回答得很快,神态上仍是极为冷淡,一双眼睛没有望向妮儿,反而移向了百尺外的韩特。

    “我以前看过记载,上一任的大魔神王铁木真,与现任魔王胤禛,他们两个好像是亲兄弟,不晓得后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妮儿摇摇头,道:“不过如果照这样来算,我和你就是堂兄妹啰?”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像是一支冷箭直射奇雷斯,他早知道妮儿的身分,但过去他从不曾用这个角度思考过,这时被妮儿一句点醒,不由得呆在当场,来回打量妮儿几眼,表情古怪得像是看到了什么凶恶怪兽。

    妮儿觉得很好笑,因为奇雷斯如果真的看到什么凶恶怪兽,才不会是这种表情,一定是立刻扑上去,把那怪兽给痛宰了。不过他会被自己影响,这也就表示他的情感层面还是有隙可趁。

    “哈哈哈,真想不到,原来我们两个是亲戚关系啊!这样说来,我和小香香也是亲戚了,因为她也是喊你堂兄嘛!”

    世事变幻,最可笑的莫过于斯,连妮儿自己都觉得很讽刺。只是,本来自己就是想过来和他说点话,发挥拖延与牵制作用,现在一句话就奇袭成功,后头该接什么呢?

    “对了,有一件事情我想问你,这件事你应该知道吧?我有父亲,也有母亲,我从来不知道我母亲是谁,你可以告诉我她的情形吗?”

    “有什么好说的?你母亲早就死了。”

    “……这样啊,怎么死的?”

    “被我杀死的!”

    妮儿闻言一惊,心中错愕,还以为奇雷斯是随口嘲弄自己,但这时奇雷斯转过头来,眼中闪烁的凶光,让妮儿一颗心笔直往下沉去,根据自己的了解,当他露出这种眼神时,绝对不是在开玩笑。

    “你母亲本是魔宫中的一个人类嫔妃,九州大战结束,大军撤退回魔界后的几百年,陆续要清除一些不需要的人,就像扔掉过期的食物那样,她恰好是名单之一,被我一掌轰破脑袋,死得乱七八糟……怎么样,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妮儿呆若木鸡,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势难想到自己的生母是这等结局,脑里乱糟糟的一片。不过,却只是单纯的震惊而已,没有悲伤、没有愤怒,心情平静得连自己都觉得诧异,或许是因为自己的记忆中从没有过此人,没有对她的思念与钦慕,所以连听闻如此噩耗,都不能带给自己太大的情感波动,反而看奇雷斯一副预期自己会狠恶扑上复仇的样子,觉得非常可笑。

    “你不用这么高兴,我不会找你报仇,也不会为这理由和你战起来的。不过,你好像很喜欢刺激别人向你复仇,这样子不累吗?一直被别人追着跑,生命中永远都是逃窜与追杀,你不能停下脚步,不能拥有欢乐时光,因为只要你一停下,仇家就会把任何你喜爱的东西撕成碎片……这种人生,有什么意义吗?”

    “住口!这关你什么鬼屁事!”

    难以预料妮儿会如此回应,奇雷斯好整以暇的表情顿时消失,变成一副恼羞成怒的气愤,马上回转过身,不再多看这啰唆女人一眼。

    但妮儿却没打算让他就这么逃过去,先是叹了口气,跟着就在他背后问话。

    “奇雷斯,你的母亲呢?”

    “有什么好说的,早八百年前就死了。”

    “……这样啊,怎么死的?”

    “被我杀死的!”

    同样的对话,同样的语气,同样的认真,当妮儿确定奇雷斯不是在开玩笑,顿时被吓了一大跳。这个人还真是天生的凶手,专门弑母成狂,到底有多少个母亲是死在他手上啊?

    “真是有趣啊,其他的婴儿出生,第一件事就是哭;我这怪物出生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我母亲给宰了,这也该算是一种天才吧……”

    妮儿心中惊疑不定,但奇雷斯的话却仍旧传来,那声音非常的奇怪,像是在对妮儿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妮儿识得奇雷斯以来,从没听过他这么缺乏生气的声音。

    “老头子战败回到魔界后,除了疗伤,就一直想要做一些改善魔族下一代的伟大壮举,其中一个方案,就是透过外部辅助技术和魔法,从受胎的那刻起加强胎儿体质与智力,而集这些技术大成的结晶,就是我这头怪物了,老头子用那些技术,把我给‘制作’了出来……还没等出世,我的力量已经不弱,分娩那一刻释放出的魔气,把那个女人腐蚀得尸骨无存……”

    “啊!”

    诧异的妮儿失声惊叫,她以前曾经听过这样的故事,见过类似的人,就是白字世家史上那个最平凡的普通人──白起。

    白起的运气不错,一路走来始终有白无忌在身后支持,有心灵的寄托,有努力的目标;这些东西,奇雷斯只怕不曾有过吧!他虽然一出生就得到了白起所不曾拥有的力量,但在魔界成长的他,应该是不被容许有软弱行为,必须一直表现出凶悍与强大,绝不能让人对他的力量失望,否则被判断为“不良品”的他,很快就会遭到杀身之祸。

    同样也是用外部技术制造的非人者,成长过程或许有着相似的心路吧!此刻从这角度看奇雷斯的背影,确实与白起有几分相近,尤其是那种孤独、冷漠的感觉,那是他们这一类非人者所共有的特色,从这点想起来,之前奇雷斯的嗜血杀戮、种种疯狂行为,似乎都有了理由……

    这应该是一种反抗,尽管手段极不可取,但本质上确实是一种反抗。对制造出他的那个人、对制造出他的那个世界、对造物主的激烈反抗,因为他找不到自己生存的意义,所以把这个问题抛还给这个世界,用这些杀戮去质问,为何要制造出他这个为祸人间界与魔界的怪物出来……

    妮儿不是心理学家,但平时相处的人们,却没几个正常人,结果让她充分具备与“心理变态”沟通的技能,再加上知道身世之后,多少有点感同身受的辛酸,因此对奇雷斯反而起了同情。

    “嗯,这个……这个……该怎么说才好呢……”

    妮儿尝试想说一些话,但却不知道背对着她的奇雷斯,表情已经迅速改变。

    奇雷斯始终不曾转过身来,这是一件好事,因为如果不是这样,奇雷斯绝不可能因为心情激荡,脱口对妮儿说出这些“软弱”的话语,这些话不但他之前没有对任何人说过,甚至连想也不曾想过,像他这样强势的个性,即使伤痕累累,也是狂笑着迎向新的挑战,绝不会待在角落里舔舐伤口。

    不过,当把这些话说出口后,奇雷斯很快就回复了警觉,察觉到自己做了不该做的事。这时候,妮儿没有看到他的表情,就是一件坏事,因为如果看到那笼罩着杀气的森寒眼神,她一定会有所提防,起码先把距离拉开几十尺再说。

    结果,当奇雷斯把杀气内敛,天心意识巧妙运转,一下子回过头来,骤施奇袭,妮儿根本来不及防备就被他一指点中,人事不知地晕厥过去。

    ※※※

    “唔……我还活着吗?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地狱,你这个作恶多端的女人,已经沉到地狱底部去了。”

    妮儿睁开眼睛看到的景象,是韩特一脸紧张地站在面前,看到她清醒过来,表情略为和缓下来。

    “你、你受伤了?怎么伤的?”

    察觉韩特的嘴角溢血,脸上也有瘀伤,妮儿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么问,但随即醒悟自己的问题太傻,会在这里受伤,那当然是被奇雷斯给打的。

    “那家伙突然点倒了你,然后就向我冲过来,他武功又强,我不是对手,被他点穴倒下后打晕,醒来后花了时间冲穴,然后就是过来一脚踢醒你了。”

    “真奇怪,以他的辣手,居然只把你打晕点穴就算了,如果是平常,就算不取你性命,也会拆掉你半身骨头。”

    “是啊,我也奇怪,你刚刚是不是对他说了什么?他的杀性比平常锐减很多。”

    妮儿不愿谈及这一点,只是急着追问奇雷斯到了哪里去,韩特指向山谷的另一侧出口,也正是他之前出来的地方。

    “从那里进去,一段路之后会看到瀑布与石壁,别问我那之后有什么,整个瀑布的水流区域,被一层强力结界给封印住,力量太强,我无法靠近,也看不清楚里头到底有什么东西。”

    韩特的话着实让妮儿一惊,以天位武者的破坏力,恃强硬破,普通的魔力封印根本形同虚设,通常是顾忌在轰破结界后,连同里头所封藏的秘密一起毁去,才投鼠忌器,但韩特的说法显然不是这样,是什么封印强大到让他无法靠近?

    “你来终止山之前,应该多少听过这边的故事了吧?他大概有告诉你,说这里被铁木真的旧部属占领,不过他有没有告诉你,铁木真的旧部属为什么别的地方不去,却跑来这里?”

    这点妮儿倒是没有想过,仔细看一看,这里的环境实在是糟糕恶劣,要占据之后做为起义地点,这里甚至找不到物资与地理上的优势,唯一的好处是那个峡谷易守难攻,但别无出路的结果,被人堵死后,就会像现在这样彻底完蛋。占据这里与魔族大军对抗,长期下来无疑自杀,他们是为了什么缘故才这么做?

    “果然你不知道。这里从五千年前开始,就变成历任大魔神王留下自己塑像的圣殿,不过真正的重点不在那些塑像,而是在更久远之前的历史,一个只流传在魔界皇族之间的秘密。”

    韩特道:“你是练天魔功的,知道天魔功的传承历史吗?”

    妮儿的天魔功,全是兰斯洛所授,所以也听兰斯洛提过天魔功的传说,知道这套魔功是由首任大魔神王所创,那位魔王凭着天魔功横扫魔界,建立王朝与霸权,成为魔族共主,死后升格为神,就是统帅风之大陆所有黑暗神明的深蓝魔王,而往后的大魔神王,则都是他的子孙。

    这个说法流传久远,是每个魔界住民出生就晓得的常识,妮儿觉得这多少有点借助神明权威,巩固自身统治权的嫌疑,不过时至今日,这个传说是真是假,恐怕连大魔神王自己都无从考证,倒是不知道韩特为何提起这个。

    “我从魔王都城里探得的情报,这里相传是深蓝魔王尚未进化为神明之前,长时间居住闭关,创发出天魔功的地方。历代大魔神王都会来到此地,一方面遣工匠完成雕像,一方面独自在后面的山谷钻研武功,我想那个山谷里头一定藏了什么天魔功的秘密,可能是补完天魔功的一些缺陷,或是再上一层楼的突破秘诀。”

    “呃……你不是一无所获嘛,我还以为你只会查些过期情报呢,之前为什么不说呢?”

    “我查到情报,又听说终止山的叛乱已经被剿灭,马上就赶来这里查看,里头的峡谷被结界封锁,我鬼都查不到,才刚刚放弃出来,就碰上你们两个成双成对地走进来……有那个黑鬼在旁边,我说了岂不是当场找死?”

    韩特的解释没错,妮儿也思考天魔功里头,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残缺不全,但她所修练的部分,完全是兰斯洛口述,就算有什么问题,她也无从判断,只好放弃,摇头道:“奇雷斯一定知道结界里头藏了什么,他以前就闯过这里了,可能也知道怎么开启结界的方法……”

    单纯推测并没有什么助益,于是妮儿与韩特一起朝瀑布的方向赶过去,不管结界里头隐藏的秘密是什么,他们都想赶去见证。

    妮儿一面奔跑,心中也猜想可能的答案。如果这里过去真是深蓝魔王的修练地,每一个刀痕、每一道掌印,都有可能包含天魔功的运用之秘,对于天魔功的修练者而言,那都是无价之宝,更不用说可能留下什么文字秘诀,直接指出天魔功的突破奥秘了。

    行近终点,峡谷出口在望,前方突然传来一声巨吼,吼声中满是愤怒、仇恨、绝望的感觉,好像什么受伤野兽的濒死狂嚎。

    “古怪,奇雷斯在那边鬼叫什么?”

    妮儿与韩特同感诧异,情知奇雷斯那边肯定碰上异事,当下脚底加劲,两人同时飞离峡谷,看到外头的情形。

    正如韩特之前所说,峡谷外有一条瀑布,正在缓慢流动,瀑布外围的水潭,本来应该被迷雾结界笼罩的地方,现在已经看不见雾气,所有景物清清楚楚,只见那里既无游鱼走兽,也无花草植物,就只是土石与流水。

    奇雷斯正站在水潭之前,动也不动地望向一个方向,妮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那边的山壁形象古怪,隐约像是刻有字迹。

    ……正确一点的说法,是曾经刻了一些字迹。

    运足目力之后,妮儿也看得清楚,那边的山壁之所以形象古怪,是因为被人用大刀巨斧胡乱削过,现在整片山壁平滑如镜,无论之前曾经留下什么字迹,再也别想看见了。

第八章 重回人间

    自从香格里拉大战结束,发生的重要大事着实不少。妮儿的花果山之行、胭凝的重出江湖、兰斯洛的苏醒,奇雷斯与妮儿的终止山探索,这些事对于当前的局势,都有不小的影响,可是知道这些事情发生的人却不多,绝大多数人的目光,都在注意雷因斯与艾尔铁诺的侵略战……虽然在双方首脑人物的眼中,那些战情报告就像贵族们的花边新闻一样重要。

    雷因斯一方的五色旗,实力确实强悍,相较之下,被频繁内斗耗去实力的艾尔铁诺军,不管是斗志或是实际物资,都显得逊色,两军交锋,会在短时间内被杀得大败亏输,实在不是没有道理。

    以五色旗为首的雷因斯军,一路大破艾尔铁诺的地方守军,逢城破城,遇寨拔寨,只留下最低限度的队伍,确保后路与补给线的畅通,主力部队则是快速吸收新加入的士兵,像是一支无比锋锐的箭矢,笔直朝中都射去。

    艾尔铁诺的地方军,无疑没有阻止这支劲旅的能耐,但艾尔铁诺的正规部队却按兵不动。整握艾尔铁诺大权的旭烈兀,下令大军不出中都一步,对国都以外的情形视而不见,他虽然没有解释自己的打算,可是所有幕僚都认为,他是打算保存实力,让辽阔的国土来拖垮雷因斯人。

    曾经有个机会,雷因斯军会陷入两面夹击的窘境,那时公瑾下令第二集团军从自由都市撤退,转向攻往雷因斯军的后背,配合中都城内的第三集团军,前后夹攻,一战就可以把敌人瓦解。

    不过,命运之神似乎总是对雷因斯偏心,在第二集团军即将与雷因斯交锋的时候,传来了敌军大举入侵海牙的消息。海牙本是公瑾的属地,被宿敌趁隙侵入,烧杀掳掠,正是他应该要担起的职责,更别说第二集团军的士兵多数出身海牙,听到家乡遭难,亲人正受到劫掠,他们根本没法与雷因斯军在这时作战,只得改了方向,放弃与雷因斯军交锋,先行改向,直奔海牙。

    少掉了这个强敌的阻碍,雷因斯军的进攻更是顺遂。本来雷因斯就是一个富庶国度,长年所积蓄的物资,应付种种战争开销绰绰有余,不需要沿途烧杀抢劫,调集物资,也不会激起地方民众的反感,因此很顺利地一路攻向中都,只余下少少距离,就要进攻中都城了。

    对艾尔铁诺而言,情势的危急严峻,让人们想起百年前的鬼夷之乱,当时也曾出现过这样的惊险状况,不过,旭烈兀却一点都不把这危机放在心上,甚至连要求各地诸侯率兵勤王的诏书,都没有发出半封,其沉着稳定的态度,让身边所有人都大为吃惊。

    “有什么好怕的呢?与其要那些不管用的过来,还不如静静等待。真正能派得上用场的援军,一支就够了。”

    旭烈兀所表现出来的态度,非常自信而笃定,甚至可以说完全无视敌人的存在,继续他所喜好的种种娱乐,如果不是因为他有过去的实绩,做为让人安心的依据,光是这些表现看来就很像亡国君的作为。

    “亡国?难道我不出去看歌剧,敌人就不会来了吗?而且我现在的身分是东宫太子,暂摄国政,不是皇帝,所以就算国家亡了,我也不算亡国之君。”

    开着自己最喜欢的名贵跑车,戴着墨镜,旭烈兀轻轻松松地前往国家剧场,预备欣赏最新档期的名伶演唱。他雪白的燕尾服与银色跑车,在大街上简直自成一个强烈光源,两旁行人都不禁侧目,一些热情的少女甚至沿着街跑,向深得她们喜爱的贵公子拼命挥手,希望能够引起他的注意。

    “而且亡国这种事情,没有什么大不了啊!国家不过是一个形式,就算国家亡掉,老百姓也会继续存在,组织新政体,所以不必为了这种事而大惊小怪。”

    旭烈兀笑道:“唯一需要担心的人,就只有那些贪官污吏了,不过这个国家的公务员,不是贪官就是奸臣,想想还是给人灭亡算了。这种鸟政府,如果真的崩溃了,老百姓也会觉得很高兴吧!你们说是不是啊?”

    太子殿下问话,本来是不可以不答,但是这句充满不祥意味的话语,却让旁边的侍卫群听得胆颤心惊,谁也不敢多接上一言半语,以免落实了诅咒亡国的罪名。

    旭烈兀的两门跑车,并没有以他平时所喜爱的高速奔驰,甚至连应有速度的一半都不到,理由并不是因为路况问题,而是因为跑车的四面八方都被马队包围,起码过百人的武装护卫,持刀骑马,包围在中央,严防任何的刺客袭击。

    会出现这种场面,实在令旭烈兀啼笑皆非,他虽然算不上亲民,但却是非常重视自由与私人空间,现在每次出入,都被这样大队人马团团包围,这实在是很懊恼的事情,无奈麦第奇家的几名长老忧心忡忡,担心敌人会派出刺客,坚持要派出庞大的护卫群跟随,才肯安心,这点就连旭烈兀也无从劝阻。

    “唔,听说雷因斯的兰斯洛陛下,神拳无敌,是当世一等一的高手,这次雷因斯大军来势汹汹,他想必也会御驾亲征,真希望能有机会与他较量一番,分个高下。”

    坐在跑车上,旭烈兀突然冒出这句话来,旁边的侍卫群又惊又喜,他们追随旭烈兀日久,从不曾听他说过这等雄心壮语,现在居然主动说要与敌国首领分个高低,莫非真是突然振作起来,或是转性了?

    “殿下,您是万金之躯,岂容有失,当真要与那头野蛮猿猴分个高低吗?”

    “谁说我要与他分个高低?”

    “这……您刚才不是说想与他较量一番,比个高下吗?”

    “我是说,他如果来了稷下,就派你们出去与他较量一番,分个高低,什么时候说我要自己去了?”

    旭烈兀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让身旁的护卫群大惊失色,万万想不到自己会这么被看重,竟然要被派去与敌方王者对决。香格里拉之战,兰斯洛的勇霸之名传遍天下,虽然这其中有青楼联盟的特别宣传,但他连败多尔衮、奇雷斯,辉煌战绩举世震惊,勇武威名就连一般民众都有耳闻,知道是天位武者中的绝顶强人,听到自己要被派去与这等强人作战,侍卫群相顾失色,像是听到了自己的死讯。

    “殿、殿下,那个野蛮猿猴很厉害,单凭我们……这实在……”

    “你们也知道单凭你们不是他的对手?如果他亲自来刺杀,不是他对手的你们挡得住吗?既然挡不住,你们一堆人围在我旁边做什么?这不是反而妨碍我开溜逃生?”

    旭烈兀道:“一个个都催我整军备战,你们要知道,真正打起战来,死的都是你们,那些下令你们去死的,一定跑在第一个。即使如此,你们也还那么急着去死吗?”

    这一类的话语论调,众侍卫都不是首次听闻,只不过以前都是听那些反战的大臣与团体这么说,从不曾听到当权者这样子批评体制,类似搬石头砸脚般的说话,当下每个人都不禁安静下来,谁也不晓得该如何说话。

    这样的沉默,似乎就是旭烈兀的目的,他虽然能说善道,却并不是一个喜欢说话刻薄、以讽刺人为乐的毒舌家,只要自己说的这些,能够多影响一些人,促使他们去思考,那目的就达成了。

    不过,正当旭烈兀预备斥令护卫群退开,自己开车赶路时,一阵奇妙的乐声从他怀内传出。

    天~朗日清,和~风送闲,可叹~那俊逸如我顾影~自怜;

    潇~洒多金,文~武双全,问天下~几人似我丰采~翩翩!

    这是旭烈兀平时很爱吟唱的自填诗词,众人早已听熟,只是现在这首词被谱成曲,还用一个娇媚的女声,婉转低回地唱着,听来较平日的潇洒吟唱更有一番绕梁风味。

    众人不约而同地望向旭烈兀身上,只见他慢条斯理地由怀中取出一个小金属盒,色泽银亮,最尾端的突起闪着冷光,盖子打开之后,音乐声便告停止,旭烈兀把小银盒放在耳边,开始说话。

    “喂!是朱炎吗?你运气不错,我才刚刚换了新手机,你就打过来,真懂得挑时间啊……嗯?你们刚刚出了异空间,现在正朝中都这边过来,很好啊,我替你们摆宴接风,不过我私下拜托你,开得慢一点啊,我那个师兄不解风情,他来得太早,我就要整天被锁在办公桌,根本跑不掉了……什么?你说你很为难,恐怕办不到?废话,我每次拜托你,你没有一次办到过。”

    旭烈兀停了跑车,就在道路中心旁若无人地讲起手机,周围左右的人不明白他在做什么,只是投以诧异目光,好奇这位豪奢的贵公子又玩起什么太古魔道仪器了。

    然而,却没有什么人在这时候留意到,本来晴朗无云的天空,突然有一道黑影急速窜闪过去,速度奇快,短暂遮蔽日光后,便又消失无踪,邪恶的姿态,从地面仰望上去,就像是一只大蝙蝠。在那只蝙蝠横空飞过后,一件东西缓缓从天上飘坠下来。

    “我在哪里?在中都的大马路上啊……我在做什么?开着我的新跑车,去听今天的歌剧啊……你担心我的安全?不用担心,雷因斯人不会蠢到来暗杀我的,其他的宵小鼠辈也没有那种本事,现在这边天气很好,光天化日之下,有谁敢挑在这种时候来刺我两刀?”

    旭烈兀与朱炎的通话,周围的侍卫有听没有懂,也不晓得自己该不该多听这些事,他们策着马队,把旭烈兀的跑车围得滴水不透,务必确保太子殿下的人身安全。只不过,包围网中心的几个人,突然觉得风有点大,好像有一股强风正从上方吹来,抬头一看,赫然瞧见一件事物由高空坠下,像陨石似的朝这边坠来。

    “那就先这样子了,你早点回来,我给你看我的新跑车,四轮传动,特殊装甲,还利用你的光炮当导航系统,花了我大把金币,就等着你这个识货的人回来替我鉴赏一……”

    专心讲着手机,炫耀着自己新车的旭烈兀,完全不理会身旁侍卫群表情恐怖地指指点点,只是突然感到一阵劲风压顶而来,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一声轰然巨响爆发,巨大震力从后方传来,跑车的安全系统自动护主反应,喷射座椅立即把旭烈兀连人带椅弹向半空。

    出自白字世家的尖端设计,弹射座椅一射到半空,就启动降落装置,降落伞与逆喷射系统,让旭烈兀甚至不用离开椅子,就安安稳稳地降落下来,甚至连手机都抓得好好,好整以暇地继续说话。

    不过,当旭烈兀看清楚眼前的东西,他也很难再继续说话下去了。他那辆卫星导航、四轮传动、花了大笔金币的银灰跑车,已经在他面前变成一摊不能再废的废铁,扭曲变形的钢板、碎裂的陶瓷与玻璃、满地乱滚的螺丝钉,都代表着这辆跑车已经彻底毁坏的事实。

    “喂,朱炎吗……你可以晚点回来,我的新车……你不必回来看了。”

    旭烈兀挂上了手机,缓缓走向前去,脸上却浮现饶有兴味的笑容。跑车虽然造价昂贵,却终究不过是一件玩物,损毁了也没什么打紧,并不能影响这名贵公子的好心情,之所以要急着结束谈话,是因为他看见了破铜烂铁中的那个东西。

    从天而降、砸毁他新车的东西,是一名昏迷不醒的少女,绑成马尾的长发因为冲击而迸散,修长的粉腿格外引人注目。从那么高的天空坠下,身上没有半点伤痕,这看来像是个奇迹,但对于拥有天位力量护体的武者而言,倒也不值得奇怪。

    旭烈兀只是很好奇,为什么这名久未见面的旧识,会挑在这种时候,有这样的方式降临中都。

    ※※※

    当妮儿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看见周围金碧辉煌的家具,突然摸不着头脑,因为就自己记忆所及,不管是北门天关或是稷下,自己的几个住处中没有一个奢华若此。

    柔软的枕头,薰得香香的锦被,床外头的家具俱是上好红木,每一样不是镶金,就是嵌着指头大小的珍珠,瞧来固然华贵,但也带着几分爆发户的感觉,不是雷因斯那种历经长期文化薰陶的典雅。

    (不是雷因斯,这么说……我在艾尔铁诺?)

    这个想法一下子窜上心头,妮儿大吃一惊,从床上坐了起来,锦被滑落,惊得脸颊通红,连忙再把被子盖上,脑里想着自己最后的记忆。

    在终止山中,奇雷斯终于看见了他苦候千年的东西。流传于魔界皇族之间的秘密,伟大祖先深蓝魔王成神之前,在终止山中留下天魔功第十二层的最后秘密,唯有悟出这个秘密的人,才能够突破天魔功的极限,把自身实力前进到一个新境界。

    终止山瀑布之外的结界,相传是深蓝魔王入灭前所留下,唯有魔界皇族之血,配合天魔功施展,才能短暂开启。当初魔界叛军因为不欲大魔神王胤禛获得秘密,精进天魔功威力,甚至因此提早痊愈伤势,所以才聚众攻占终止山,期望有朝一日,继承铁木真主公的传人能够来到终止山,先得到这个天魔功的终极秘密。

    奇雷斯当年数度闯关失败,一心窥探天魔终极之秘的他,在人间界找到妮儿后,觉得如获珍宝,便带她前去终止山,却不料事隔千年,已经晚了不止一步,终止山上的叛军全员覆没,开启瀑布的结界后,理应刻著文字的山壁被整片削平,不留半点痕迹,再也无从推测当日这里写着什么。

    千年期待,一朝成空,对奇雷斯的打击显然不小,跟着他也没有再多说些什么,当妮儿要求回到人间界时,他不假思索地一口答应。

    “死要钱的,你不和我们一起回去吗?”

    “免了免了,如果有九龙玉车当交通工具,那也罢了,要我搭蝙蝠老兄的便车,这点我可敬谢不敏,再说我这次情报探听得不够,起码得要在这边多捞一点本,才有路费回去啊!”

    扛着鸣雷剑,韩特的表情看来十分悠闲自得,但妮儿却知道他工作得相当辛苦。虽然不知道那个叫做万魔殿的魔都有多危险,可是妮儿暗中观察,韩特身上不少地方都带着伤,这说明了他个把月来在魔界神出鬼没,探听情报的过程中,着实遇到许多风险,现在愿意继续留下探查,固然是为了高额报酬,但其中也存着一份帮助众人的情谊。

    “最重要的一点是,我会设法查查看,关于天魔终极之秘的情报。那些叛党死守终止山两千年,说不定有机会开启过结界,得知里头的秘密,如果是这样,那他们更有机会在全灭时,以某种方法把这秘密流传下去,假使我们忽略了这一点,那就未免太对不起他们的苦心了。”

    韩特对妮儿说得很小声,不敢把声音放得太大,旁边不远的奇雷斯虽然一副呆愣表情,但谁也难保他会不会突然清醒过来,狂性大发。

    妮儿谢过韩特,便与奇雷斯一同造出境界隧道,回到人间界。奇雷斯别无去处,但妮儿却惦记着与胭凝的约定,要赶赴中都与她碰面,奇雷斯对此并无异议,就把境界隧道的出口设定为中都附近,只是在穿梭过程中,仍不适应空间转换的妮儿沉沉晕去,奇雷斯懒得把人妥善送到地面,一到了中都上空,确认下方情形后,就把人往下抛去。

    假如妮儿没有强天位力量护体,单单只是这一下撞击,就已经粉身碎骨,不过,奇雷斯也不会在意这种事情,把人扔掉后,他就振翅远扬,去找地方做他最不擅长的思考。

    把这些事情大致回想,妮儿首先肯定自己身在中都,但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呢?

    “嗯,这里……是我的客房。”

    解答了妮儿的疑惑,一个声音从旁边传过来。妮儿顺着声音方向转头看去,只见阳光从窗口透入,那个正站在窗边的白衣男子,看来是如此的闪亮耀眼,就连他因为微笑而露出的那排牙齿,都雪亮晶莹得令人觉得刺眼。

    阳光遮目,妮儿一时看不清楚对方的脸,可是从那几乎是个人标志的雪白燕尾服,还有独特的贵公子气质,整个风之大陆上恐怕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旭、旭烈兀?”

    “久违了,妮儿小姐,自从当初荒山一别后,我一直想念着你。”

    看见旭烈兀欠身行礼,妮儿心中满是说不出的滋味,当初自己受花家追击,他开着跑车,在荒山野岭之上与自己相见,提出警告,就是这样的谦和姿态,时间算算才不过是几年前,但两人之间的关系、周围局势的变化之大,却委实令妮儿感慨不已。

    “你怎么会……”

    “你……你白痴啊!有人穿高跟鞋睡觉的吗?”

    气得忘记羞耻感觉,妮儿像是一头愤怒的雌豹,一个箭步猛然窜上前去,重重一下敲在旭烈兀的脑袋上。

    “哎呀,好痛啊!”

    “痛是应该的,老实招出来,是谁帮我换上这一身衣服的?是你这个胆大包天的色狼吗?”

    “千万不要这样说,我旭烈兀从不唐突佳人,更不会轻薄一个长相甚至还不如我的女人。我是看妮儿小姐从高空坠下,肮脏发臭,所以才让我手下的婢女群帮你沐浴净身,至于这身打扮,那是我让专属设计师帮你紧急裁缝。”

    旭烈兀堂堂正正的解释,妮儿心里已经信了九成,回想当初在暹罗城外,这凯子也是口口声声说什么美人骑马,破坏了美感,所以坚持要送自己马车,现在命人为自己裁缝新装,也是为了同样理由,只不过他的品味有时候实在是……

    透过旭烈兀的解释,妮儿知道自己目前身在艾尔铁诺皇宫,想到奇雷斯居然把自己当成垃圾般从高空抛下,心里着实恼怒,不过既然重返人间界了,后头该要怎么做,这点倒着实细费思量。自己从香格里拉一战后就失踪,雷因斯的亲友想必担心,得要向他们发出讯息,让他们知道才行。

    “这点不用担心,我知道妮儿小姐会有这个需求,已经替你办好了。”

    “哦?你怎么办的?”

    “你是堂堂天位武者,我只拥有弱小的地界修为,刚刚我进来这里之前,就要外头的人把消息放出去,说我已经被你挟持,成为你的人质,这么重大的消息一定传得很快,现在可能已经传到雷因斯了。”

    “你、你这个狗皇帝,脑袋真的疯啦?”

    “更正一下,我是太子之身,不是狗皇帝。”

    “都一样啦,你们两父子都是禽兽!”

    听到旭烈兀面不改色地正名,妮儿都快傻眼了,这人如今手握艾尔铁诺军政实权,就算说是皇帝,也没人会反对,做事居然还这般轻率。自己绑架他的消息,肯定震动国际,一下子就会远传出去,虽然达到了目的,但有必要搞得这么大吗?

    “因为我很无聊啊,每天除了办公,还是办公,就算提早把公务做完了,也一堆人担心我的安全问题,左包右围的,连偶尔开车兜风,旁边都围着马队,开也开不快……唉,如果我真要马队的话,直接当马贼就行了,用得着这么麻烦吗?”

    旭烈兀叹了口气,望向妮儿的眼睛突然闪闪发光。

    “所以,难得妮儿小姐你来了,就拜托你绑架我,带我去中都城里观光吧!我知道很多好地方,我们痛快地玩几天吧!”

    “我才不要咧,谁要和你这个狗皇帝一起观光!”

    “说到狗皇帝,其实我父王听闻你到来,又听闻你美貌动人,一直要我带你去见他,就把这个列成观光第一站吧!”

    “你父王?曹寿?鬼才要见他,你敢把他带到我面前,我就把你们两父子禽兽一起宰了!”

    “好,不见他,那你就陪我……哦,是绑架我去观光吧!”

    “不要!”

    “那我就让我父王来见你,他好像非常期待的样子。”

    “也不要!”

    “那就……”

    经过反覆的争执,震惊整个风之大陆、艾尔铁诺皇太子遭到绑架的恐怖事件,就这么发生了。

    《风姿物语》卷十二完

第一章 另类绑架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十二月人间界自由都市

    当雷因斯调集主要战力,朝艾尔铁诺战线集合过去,却有一名天位战力与众人背道而驰,朝着自由都市的中段位置前进。

    以实力而论,在当前的天位武者群中,她并不是很受瞩目的一个,但是以她与雷因斯皇家的关系来说,没有人能否认她的重要性。

    香格里拉大战结束后,枫儿就朝着东方前进,一路也听着雷因斯方面的各种消息,心中颇为担忧。兰斯洛在数月前组创苍月骑士团时,枫儿是理所当然的成员,被授与“苍月骑士”的名衔,但这个头衔却从没机会向人报出,这点不能不说是局势转变太快的缘故。

    在兰斯洛最需要人手的时候,枫儿没有赶去帮忙,那是因为她更担心另一个人的安危。

    兰斯洛、小草,这两人是她如今生命中所有光亮的存在,或许还要再加上一个织田香……总之她本身的幸福,与这三个人息息相关,不会单独存在。

    香格里拉大战时,与青楼联盟众人同行的枫儿,是在战斗的最尾段才抵达战场,对此她深为自责,却又得知一件更让她不安的事。战况最紧急的时候,小草曾经现身援手,帮助源五郎欺瞒敌人,更指点妮儿与泉樱战术应变,这些是让己方能够反败为胜的主因之一。

    但是在香格里拉大战结束后,小草却完全失去了音信……不,事实上在那之前,小草就已经联络不上,本来还有梅琳老师能与她以魔法联络,如今连梅琳老师自身都下落不明,与小草的联络彻底断绝,得知这点的枫儿忧心如焚,马上做了前去查探的决定。

    小草之所以与众人分开,主要的理由,是因为身为魔导公会主席的她,必须率领魔导师去卸散狂乱的天地元气。王五与周公瑾在耶路撒冷的一场大战,影响所及,再加上使用通天炮的影响,使得自由都市的天地元气狂暴化,造成连场天灾地变,无可控制,灾难笼罩了大半个自由都市,甚至向雷因斯、武炼开始蔓延。

    为了不造成更多死伤,小草、梅琳、风华分别率领魔导公会的精锐队伍,在自由都市区域内组成魔法结界,尝试散化庞大的天地元气,本来依照估计,几周之内就能控制灾情,最快数个月后,天地元气的状况就能回复正常,但香格里拉的连场激战,却让这估计数值彻底被打破。

    香格里拉本就是风之大陆上的地磁特异点,其深处地宫所蕴含的秘密,更是关系重大,偏生几方势力的激战都是在地宫中发生,你抢我夺,频频以天位力量影响地磁,而直接波及到的,就是正以结界阵疏导天地元气的众人,在最终大战爆发的数天前,位于耶路撒冷附近的小草,已经与众人断去联络。

    梅琳有感如此恶化下去,情形会更加不可控制,索性放下疏导任务,亲身前往香格里拉解决祸源,如此一来,结界阵三者缺一,再加上公瑾后来两度发射通天炮,巨量的天地元气被吸扯释放,数个月的努力前功尽弃,天地元气的狂暴状态更胜之前,小草甚至还等不到香格里拉大战的结局,就力尽消失,不能再维持灵体出现。

    也就是因为这样,枫儿非常担心,战后立刻赶往自由都市的中心区域,但当她终于抵达,却对眼前的景象大吃一惊。

    因为稷下方面完全得不到这边的消息,枫儿在前往这座孤城的路上,见到风和日丽,还以为天地元气渐趋稳定,小草小姐很快就能抽身,怎知道这边的天空赫然是风起云涌,厚密云层形成漏斗状,以尚算平缓的速度朝地面卷绕盘下。

    魔法结界所在的那个山头,整个被笼罩在漏斗云里,枫儿尚在几十里外,就能够感受到那股不寻常的风压与气流,而当她靠近到距离结界阵十里之处,便遇到了从结界阵中撤出的魔法师们。

    “事情发生得十分突然,天地元气一下子狂暴起来,形成狂风,扯下九天云层,把阵眼连同主席一起吞噬封闭,正在维持结界的我们,全部被震飞出来,十二名首当其冲的同修当场粉身碎骨……”

    “其实不能说是毫无征兆,在那天之前,我们就察觉到散乱的天地元气,释出量一天比一天大,就像缓流的河水,虽然流速不快,但水位却一天高过一天……我们知道早晚会出事,只是那时候我们还以为自己能控制,延缓那一天的到来……”

    “本来伤亡人数还会更多,但是主席用魔力做了紧急障壁,让大家争取时间撤离。现在我们都待在外围,做成第二防线,希望能够帮忙纾解主席那边的压力……但……也要等本部的支援了。”

    与魔法师队伍碰头的枫儿,听到了这样的报告。她不知道该对这些魔法师解释什么,因为就她所知,稷下方面几乎不可能派出援军。这种大场面,不是天位魔法师绝对派不上用场,但小草被困、梅琳失踪、华扁鹊叫唤不动,根本没有能帮得上忙的魔法师,如果要调动,那除非从恶魔岛把织田香调来。

    (但从恶魔岛过来,再快也要几天,而且……或许不是说走就能走的,恶魔岛上藏着太多的机密啊……)

    西西科嘉岛藏着太多雷因斯的重大机密,就连枫儿也不是全部知晓,虽然在她看来,织田香只是闲闲地待在岛上,没有什么特殊任务,但说不定事实不是这样呢!

    然而,既然已经亲自抵达这里,枫儿也不打算只是在这里干着急,总有些事情是她所能做的。经过考虑,她决定亲身进入那个被浓密云雾所覆盖的山头,探看内里的情形。

    几名资深的魔法师提出劝阻,尽管天位武者看似无所不能,但天位武者的力量源头,是来自天地元气,而那片云层中却正充斥着狂暴的天地元气,所形成的冲击威力,依照学理计算,比什么自然灾害都要厉害。

    “我明白几位的顾虑,但是从目前的情形看来,云层的能量状况尚属平稳,如果里头出现密集的放电现象,我会斟酌撤出的。”

    正常情形下,已拥有强天位力量的枫儿,不会被人间界的任何自然力量所威胁,但这些风暴却是天地元气燥乱的具体现象,并不是寻常风云,进到里头去所承受的冲击,不啻于与天位武者动手作战,枫儿不得不小心从事。

    深深吸一口气,枫儿鼓足护身力量,缓步走入那堵厚实绵密的云之壁垒,才一走进去,较云壁外猛烈几十倍的狂风,就吹得她鬓发散乱,呼吸急迫,充分感受到那份压力。

    (很强的风压,不过……比起八歧大蛇可差得远了,如果只有这样,那倒是还好……)

    正如同枫儿自己预估的一样,云团内的大气流动尚算平缓,除了风压之外,不见冰雷火电,对人的威胁性还不大,让她能够维持一定速度,朝云团的中心位置前进。

    不辨东西,枫儿前进的速度并不快,而越是前进,她所感到的压力就更大,非但猛烈强风逼得人呼吸维艰,气温更骤降至冰点,枫儿连走几步之后,口中呵出的尽是冰冷白气,异常难受,但也就在这时,她看到不远处前方的闪烁光影。

    闪闪金光,在前方的云团遮掩中,仍灿发着隐蔽不住的光亮,那边的云团缓缓旋动,形成纺锤状的事物,看上去好像一个金黄色的大蚕茧,光焰流动,蔚为奇观。

    (小草小姐一定在里面……)

    被这个念头所鼓舞,枫儿急切地想要赶奔过去,当下猛提一口真气,先鼓荡自身的烈火真气,驱散冰冷寒意,再预备加速赶向那个山头。

    哪知道,当她正式鼓荡起天位力量,连结周遭天地元气时,周围云团却发生惊人反应,耀目电光、霹雳狂雷,都在同一刻出现,毫无定向地乱劈乱轰,飞沙走石、破山碎岩,陷身其中的枫儿首当其冲,虽然以大雪山的魅影身法避了两发轰雷,却仍避不过第三枚,硬受了一记,痛彻心肺。

    挨了一记雷轰,跟着便是十多发轰雷连接而来,如果不运天位力量护身挡架,不死也是重伤,但如果再运天位力量,周围天地元气再受影响,那就等若是在火yao库里擦出火星,雷轰将无穷无尽,这作法等于是饮鸩止渴。

    (我该怎么办?如果使用天位力量,会不会也害到小草小姐呢?)

    千钧一发的情势中要做出决定,枫儿着实彷徨,但在她做出抉择之前,眼前突然一亮,一道明亮皎洁的白光,在她顶上张开障壁,非常温柔和煦地将她笼罩,阻绝了一切雷轰电闪的霹雳伤害,任外头雷霆肆虐,光罩内的世界却是平静安和。

    “这是……”

    不用过多的解释,当那抹如梦似幻的透明虚影,在枫儿面前缓缓浮现出来,枫儿就知道自己脱困的理由。

    “小姐……”

    漂浮现身的小草,形象并不清楚,也似乎无法说话,那种情形有些像是太研院中老旧的电子萤幕,放着一出无声的默剧;但尽管如此,小草的笑容却甜美如昔,频频向枫儿点头,为她辛苦前来此地而道谢,却又为自己无法开声说话而抱歉。

    看到这情形,枫儿明白小草现在是如同香格里拉之战时一样,勉强用魔法分身前来,这时最不需要的就是无谓感伤,所以她把握时间,马上就问小草,自己能够做些什么。

    无法出声,小草很抱歉地笑了笑,向姊姊弯腰一礼,伸指指向东方,跟着一幕幕的画面显像,便直接传入枫儿的脑海。

    那些画面并不陌生,全都是连场天灾地变的画面,洪水、风暴、火山喷发、雷电霹雳、地震,自从阿朗巴特魔震之后,这类的画面反覆在风之大陆上出现,日本陆沉、耶路撒冷之战、香格里拉之战,天地元气引发的种种灾变,把这块土地搞得乱七八糟,单看那些人们惶恐逃散的画面,枫儿甚至判断不出这些灾变的上演地点与时间,不晓得是已经过去的历史画面,亦或正在发生。

    画面视点渐渐拉远,枫儿从一些远山背景认出了地点,确认那是自由都市之内的一处山区,算来已经是濒临海岸线的边境,换言之,这些画面可能是正在上演的灾情,枫儿只是不明白为何小草要给自己看这些画面。

    然而,当画面再次变化,枫儿终于知道小草要告诉自己什么了。画面中出现了大海的景象,每逢天地元气异变,大海总是造成灾祸的源头之一,光是海啸形成的十尺浪涛,就足以轻易摧毁沿岸所经的一切,但这次却似乎有点异样,画面中所看到的辽阔海岸,蜿蜒绵长不下百里,可以看到的海水全部凝冰结冻,形成了起码百里长度的雪白世界。

    那并不是单纯的海水冻结而已,许多岸边的结冰海水甚至还保持浪涛形状,显然是在浪潮拍击海岸的瞬间,急速凝冻,与寻常的冬天海水结冰不同。

    “为、为何会这样……”

    枫儿的问题,小草无法回答,只是继续把一幕幕画面传送给她,画面中尽是海水结冰的情形,那是小草透过结界法阵,与广布这空间的天地元气连结,把自己的思维、感官能力拓展出千万里外,扫描过自由都市与雷因斯,遥遥窥向风之大陆的东方海岸,再把当地影像回传的成果。

    狂乱的天地元气,形成的庞大压力,让小草一时之间被锁镇在云团中,难以脱身,但只要她不离开这里,透过天地元气的连结,她便能耳闻世间一切音响,眼观世间一切法相,几乎是无所不知。

    这些影像与讯息,小草传达给枫儿,当枫儿从那一幕幕的影像传送中醒来,她已经脱离了云团笼罩,被小草转移到外围。

    “海水冻结……这些异象代表什么?”

    难以索解,枫儿唯有将这些讯息尽速传回雷因斯,希望那边能够得到警讯,判断出这里头象征的意义。

    ※※※

    艾尔铁诺的皇太子殿下,被恐怖分子挟持绑架

    这个震惊国际的消息,在当天就传遍了风之大陆。

    本来一国的皇太子出事,就已经是重大新闻,更别说这个皇太子目前代父操控国政,形同艾尔铁诺的最高权力者,如果出了什么意外,肯定比皇帝驾崩还要严重。

    这个消息就像是为风之大陆倒下了一锅滚烫热水。香格里拉大战方休,人们正将目光集中在雷因斯军的征伐上,预期两国交兵的惨烈场面,哪知道雷因斯会如此奇兵突出,一面大举出兵,一面竟以恐怖活动绑架了敌方元首,这真是让人拍案叫绝,始料未及。

    姑且不论被这消息搞得一头雾水,不知为何会发展若此的雷因斯?蒂伦,成为案发现场的中都,却对这个消息没什么危机感,当百姓听到太子殿下被歹徒绑架的消息,还相互打趣的表示,旭烈兀公子事事都喜欢玩大,连被绑票都被绑得震动国际,一点都没有辱没他贵公子的品味与名头。

    会有这样的评语出现,一点都怪不得他人,责任全部要算在旭烈兀自己头上。打从“被歹徒绑架”的那一刻起,连串合理与不合理的要求就从寝宫中传了出来。

    从宫中地窖提出秘藏数百年的葡萄美酒,还要连放在收藏宝库中的夜光龙杯也一起送来,当交涉人员表示不知道宝库密码,也没有开锁钥匙时,受到胁迫说出密码的太子殿下,把钥匙破窗掷了出来。

    最新鲜的龙虾与生蚝、刚刚用八百里加急传递送来的鲜果、价值万金的深海鱼卵酱,种种美味珍馐,流水席般地送到歹徒所占领的寝宫,而那残忍无情的歹徒毫不满足,继饮食方面的要求后,还要求正在国家剧院演奏的旅行乐团来到寝宫外,表演他们拿手的乐曲。

    这么嚣张的绑架犯,实在是破了艾尔铁诺有史以来的犯罪纪录,不过宫廷官员都很好奇,为何这名女绑匪如此贴心,勒索的食物全都符合太子殿下的口味爱好;所做的种种奢华要求,也与平时太子殿下的命令相似,甚至送进去的东西品质稍差,马上原封不动地被退出来,要求重做,这种严格标准更是旭烈兀一贯坚持的东西。

    也因为这个理由,当宫廷官吏困惑地请教昔日麦第奇家长老、如今已经贵为帝国重臣的红髯与蓝眉,是否该在饮食中添加些许迷药,尝试迷倒绑匪后抢救人质时,得讯太迟、赶回后只能捶胸顿足的两位长老,此刻却相顾叹息。

    “没有必要,就算有迷药,普通药物也迷不倒天位武者的,更何况……如果真的下了药,唯一会被毒到的也只有太子殿下而已。”

    “两、两位长老的意思是,如果我们在饮食里头下药,绑匪会先让太子殿下试吃,检验效果?可恶啊,雷因斯人真是卑鄙奸诈!”

    面对宫廷官吏们的愤慨,红髯与蓝眉两位长老只能垂首叹息。与其说雷因斯人奸诈,不如说艾尔铁诺人太蠢,居然当真相信这破绽百出的绑架案件,半点都没看出来整件事唯一该负责的罪犯,就是那个理应被硬揪出来痛揍一顿的太子殿下。

    想到这个难以伺候的年轻主子,两位长老也只有叹气了。他们是从小看着忽必烈兄弟长大的,在忽必烈死后就追随、辅佐旭烈兀成事,但尽管如此,他们却不得不承认,他们其实并不了解旭烈兀,一点都不明白他正在想什么,只能凭着过往的惯例,去做老实而笨拙的猜测。

    “食物送进去多久了?”

    “已经过半个时辰了。”

    “半个时辰?那也差不多了,你们去准备马车,直接开进寝宫,马上就会用到的。”

    两位长老的估算很准,几乎是才一说完,寝宫内就传出新的要求,胁迫宫廷方面把一辆马车停到寝宫门口,附带一名车夫,并且不准偷看寝宫内的情形。

    “两位大老料事如神,居然能够猜透绑匪的下一步,真不愧是国之栋梁、国之重臣啊!”

    “不,你言重了,我们只不过是很清楚某个人习惯在用餐后出去散步兜风,所以一定会要求马车,如此而已。”

    为了顾虑太子殿下的安全,马车照要求送到了寝宫门口,没有人有胆量偷看,而唯一有胆量偷看的两位长老,却根本懒得去看,只是挥手要宫廷侍卫放行,随便匪徒要求去哪就去哪,就是不能离开中都城。

    当马车车厢重量骤增,一张纸条从车窗飘出,所有侍卫让出一条道路,让马车笔直驶离寝宫,出了皇城,走在中都城的大街上。目的地设定在中都城中一家著名的甜食铺子金鸡坊,由御前侍卫改扮的车夫,战战兢兢地驾车,前方有警卫队负责开道,后头则是有大批人马跟随保护,拖着长长的一列队伍,预备等敌人露出可趁之机,再一举冲上去抢救。

    纯以勇气来说,明知道车内的绑匪是天位武者,普通军队根本派不上用场,他们还如此固执地想保护太子殿下安全,这点着实可圈可点,让人赞叹,只不过,力量方面比不上敌人,就该用智慧去弥补,但在这一点上头,艾尔铁诺军却似乎比力量更为欠缺。

    当马车终于到了甜食铺子门口,在两旁民众与军队的众目睽睽之下,车夫连续多次回头,促请车上的乘客下来,或是再转往他处,却始终得不到回应,最后实在等不下去,在场的几名军官一拥而上,打开了马车的车门,然后……

    “没、没有人!”

    这个惊呼声在不久之后,形成了全场数千人齐声而发的哄然惊叫,掀动云霄。凡是站对角度、能够直视马车内部的人们,都很清楚地看见,马车车厢内什么人也没有,只有两个半人高的彩绘大花瓶,好像在嘲笑全体官兵似的摆在里头,还很不客气地多贴了一张白纸,上头画着一个吐舌头的鬼脸,然后写着“笨蛋”两个大字。

    就算是再笨的人,也知道这代表了什么,发现自己中了“调虎离山”计的全体侍卫官兵,急忙赶了回去。寝宫外还有部分侍卫把守,也保证马车离去后,寝宫内没有任何人出来,但当众人攻坚闯入寝宫,却理所当然地发现,里头早已人去楼空,什么人也不在,什么人也没有。

    红髯与蓝眉两位大老除了再度感叹,自己实在是料不中这位公子爷的想法,也只能寄望生物炼中的天敌法则。

    根据最新传回来的情报,金鳌岛已经在艾尔铁诺西南边境出现,正朝中都前进。

    每个生物都有天敌,纵然是狡狯灵活如旭烈兀也不例外。白鹿洞周大元帅就是他的天敌,无论是斗智斗巧,周大元帅都能够稳稳镇住他。

    ※※※

    “其实二师兄不是我的天敌,三师兄才是,以前我在白鹿洞被他拦过几次,那个男人实在是有够古板啰唆,你知道他在做什么吗?每次抓到人,就逼我们开始背白鹿洞门规,不是背门规就是说教,像是恶鬼缠身一样,真是好可怕。”

    听前方的旭烈兀这么边走边抱怨着,妮儿差点就想没好气地还口一句,告诉他那个三师兄不是真人,只是胭凝向白字世家订购的拟真机械人。

    白鹿洞七大弟子的入门时间相距颇长,旭烈兀在槿花之乱后入门,只在白鹿洞中远远看过胭凝本人几次,并没有多少交往机会,碰到机械人的机会远比碰到本人高得多,后来唐国事件爆发,胭凝离开白鹿洞,两人更无机会碰面;至于在旭烈兀之后入门的泉樱,多数时间都在杭州静养,对这位“三师兄”的为人与事迹,更是只能从各类传闻中获知。

    “不管那些东西,你现在到底是要带我到哪里去啊?”

    “咦?我不是已经说过要带你去观光了吗?”

    “你带人浏览中都,是把人带到地底观光的吗?”

    妮儿真是被弄糊涂了,刚才与旭烈兀一起待在寝宫,这家伙以“肉票”的身分,连连代替她发出勒索命令,要求外头的人把好酒好菜全都送来,还差点要人送来满柜子的新鞋、新衣供她挑选。就这么肆无忌惮地玩了半天,旭烈兀表示该是出去走走的时候,便招来马车,耍了个小技俩,让众人目光集中在那辆装载花瓶的马车上,自己趁机开溜。

    “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睡在我的寝宫吗?”

    旭烈兀这句暧mei的话,险些招致一记铁拳,不过他的解释方法也很简单,直接掀起两人脚下的地毯,露出了一个闸门,打开闸门后,一个黑黝黝的深洞与阶梯,让妮儿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你在自己的房间下头挖地道?你真是变态!”

    “这么说就太过分了,我是贵公子,亲自劳动太不适合我了,我才不会自己挖这些东西咧!这个地道是以前艾尔铁诺皇帝挖的,大概是为了防止政变或刺杀吧!在皇宫中有这些地道设施,没什么好奇怪的吧!”

    “哼,都钻进地道当鼹鼠了,还耍什么贵公子派头?”

    妮儿与旭烈兀走下地道,上方闸门自动盖起关闭,机关相当巧妙,妮儿本以为地道中空气污浊,窄小脏乱,怎知走了几步后,眼前豁然开朗,不但两旁悬挂着长明灯,照明与通风都处理妥当,地上还标示前进方向,拓宽成足以行走四辆马车的四线道,看上去真是宏伟壮观,极具气派。

    “你……你这个死暴发户,这是什么东西?”

    之前也曾在象牙白塔下稍微参观过地底宫殿的规模,但气派程度却比不上眼前这四通八达的宽阔长路,妮儿瞧得目瞪口呆,正想向旭烈兀问话,却看他走到旁边的石壁,好像开启了什么机关,石壁分开,露出了里头的一个洞穴,跟着一样东西从石洞里头驶行出来,却是一辆银光闪闪的跑车。

    旭烈兀轻拍两下手掌,跑车亮起大灯,连引擎都自动发动,他得意地笑了笑,斜身靠在爱车旁边,面上满是自得之情。

    “蓝宝晶的最新型号,流线造型,飞翼车门,还改装搭配了来自金鳌岛的新技术,GUNDAM引擎,只要油门轻轻一踩,就会有让你意想不到的效果,瞬间让你超越风,与光同在……啊!”

    “啊”的一声,与震耳的金铁敲击声同时发出,当旭烈兀帅气地望向妮儿,预备邀请美人一同上车兜风时,眼前一黑,脑门一痛,头顶穿破玻璃而出,被妮儿一手拆下车门给重砸在脑上。

    “无耻昏君!你国内民生凋弊,百姓过着什么烂日子,你还在这边耍什么派头,建什么地道?”

    “这个地道不是我建的。”

    “还敢狡辩!除了你这个死暴发户,还有谁会把地道弄得那么乱七八糟?皇家的逃命地道我见多了,没见过这种比地上马路还宽的,你的猪脑袋里到底装什么鬼东西啊!”

    “这个……如果逃难,当然希望路宽一点,逃跑起来可以不用太挤,从从容容,不失皇家风范,所以我进行拓宽工程的时候,特别要求加强这方面的设计……你不觉得地底的空气很好吗?进行拓宽工程的时候,通风系统追加了不少预算喔!”

    “你……这里还有跑车,你连跑车都藏在这里……”

    “喔,考虑到我的喜好,出现几辆跑车也是很正常的事。因为逃难的时候,首要的考量就是跑得掉,我既然拓宽了道路,第二个目标就是能开车跑路,后来想说既然都能在地底开车了,干脆把工程范围拓展,不要只限于皇宫,把地道延伸到整个中都城底下,能从任何一个街道自由出入。”

    “……所以……整个中都城的底下都是地道?你把这座城的地底全部挖空,都变成这种东西?你不怕整个中都城一次塌了下去,变成大灾难吗?”

    妮儿的质问,旭烈兀平摊着手,满不在乎地回答。

    “也不是只有我在挖,从开始建设中都城的那一天起,不知道有多少人在中都城地底挖东掘西,大家你来我去,把地下挖得四通八达,光是白鹿洞的仙术法阵,就已经让中都城的地底空了三成,我的拓宽工程也是利用那个法阵,在现有规模上连结与扩充,并不算太过分啊!”

    旭烈兀解释得很轻松,妮儿却听得四肢发软。过去就听说这个人非常喜欢大排场,常常为此大兴土木,品味还非常奇怪,连自己家的房屋建筑,都搞成某种超时代艺术,让麦第奇家人对外羞于启齿,没想到这种习惯在成为艾尔铁诺皇太子后,没有改善,反而变本加厉。

    两人坐上跑车,在地底狂飙起来,一路上通风良好,开出十余里外,甚至还看到两旁的石柱蟠龙雕凤,好像走在什么神殿、庙宇之类的参拜道路上,哪里有半点逃难的感觉,简直像是在观光。

    “……我是想说,大家不得不钻地道逃难的时候,心情一定很不好,所以如果地道能弄得好看一点,逃跑的时候心情好,很快就能重新站起来,开拓新事业,这样子不是很好吗?”

    “好你老妈……我已经懒得和你这个暴发怪物说话了。”

    妮儿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该找什么话说,当她斥责旭烈兀铺张浪费,无视百姓生死的时候,他却说麦第奇家领地的百姓衣食安稳,自己还算是一个过得去的领主,至于艾尔铁诺全土,他担负起国政大任未久,要把这笔帐算在他头上,实在不公平。

    “说那是什么傻话,男人应该有担当,既然你当上了艾尔铁诺之主,就应该挺身单负起责任,怎么能说不关你的事呢?”

    “啊……问题是,那又不是我想要抢来当的,我也是被赶鸭子上架,非常无奈啊!”

    旭烈兀说着,停下了跑车,两人已经以高速开了好一段路,虽然看不见地上景物,但是照距离来算,应该已经出了中都城,妮儿不明白为什么在这里停车,也搞不清楚停在这里到底是来观什么鬼光,但旭烈兀停下跑车,走到旁边石壁前开动机关,打开暗门,出现一条很长很宽的阶梯。

    “这个是……”

    “上去你就知道了,那里的风景很好,空气也很清新宜人,刚从地道出去,很适合到那边去看看呢!”旭烈兀微笑道:“至于特殊性……那里是整个风之大陆上,最多结界笼罩的几个地方之一,在那边谈话,不管旁人用什么手段,绝对无法窥见里头的情景。”

    妮儿心头一震,本来她就怀疑,旭烈兀不会真的只有一股傻劲,带着自己到处观光闲逛,现在这个答案终于要揭晓了。

第二章 意外之客

    这条阶梯的长度颇长,旭烈兀在前,妮儿在后,两人没有施展轻功,足足走了小半时辰,当旭烈兀打开暗门,两人走出了这条一路向上的隧道,出口位置竟然是一处山岗。

    山岗上凉风轻拂,感觉十分清爽,但周围林木茂密,看不到树林外的景象,妮儿一时间也无从判断自己所在的位置是何处,但照距离来算,应该是中都城外的某处山岭。

    距离隧道出口不远处,有一个凉亭,由竹枝搭成,再缠上绿藤,看上去碧绿翠嫩,倍觉清雅,上方悬挂着一块匾额,以正楷书写着“退思亭”三字,旭烈兀领着妮儿走进去,亭中的小桌上赫然已备妥茶水,显然每天都有人来这里洒扫整理。

    “这里是……”

    “退思亭。退而后思,静悟己过,简单来说就是罚跪反省的地方,但那与我们今天要谈的东西无关。”旭烈兀笑道:“这个地方是白鹿洞产业,本来是别有用途,但后来慢慢演变成举行秘密会谈的地方,原因是为什么,相信你也感觉得出来。”

    妮儿点点头。打从来到这处山头,她的天心意识反覆向她警告同样讯息,这个地方被数百重不同型态的结界所笼罩,一层又一层相互影响的无形能量网,把这边包覆得风雨不透,绝不下于象牙白塔地宫的魔力屏障,在这种超多重结界的掩护下,不管使用什么术法、力量探测,都不能做到远距离穿透,窥探结界中的影像与声音,难怪会变成人们商量秘密的所在。

    “我们要谈的东西……呵呵,就先谈谈你的报酬吧!”

    “什么报酬?”

    “你协助我溜出皇宫,帮了我这么一个大忙,我很感谢你啊!”旭烈兀笑道:“论功行赏,我给你什么报酬都不过分,说吧,你要什么?我会尽量满足你的。”

    “哦,原来是和绑匪谈赎款啊…”

    妮儿斜眼望向旭烈兀,看他那一副笑吟吟的从容样子,仿佛把一切都操纵在掌心,见到这模样就觉得有气,当下冷哼道:“真的什么都能给?你不要太看得起自己,我要你送给我一座银山,你也送得出手?”

    “金银都是身外物,能够博得佳人一灿,一座银山算得了什么?”

    “这么爽快?那再加一座金山呢?”

    “也没问题啊,别看不起有钱人喔!”

    “好嚣张,那个死要钱的如果听到,一定会兴奋到跳起来……嗯,金山银山其实我不希罕,我要那么多钱做什么?还不如土地……对,你割土地给我们好了,这样你也能答应吗?”

    “土地也是身外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随便割割,比切蛋糕还容易,说吧,你要哪一块地?”

    “土地你都能割?真是个糊涂亡国君……嗯,土地我拿了也没多大意思,还不如……你把你师兄铁面人妖的脑袋送给我好了。”

    “师兄还是身外物,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你喜欢就成,说吧,你什么时候要?”

    妮儿一串话连珠炮地发问,问得甚急,只是随口提到周公瑾而已,看旭烈兀一口答应得爽快,以为他是惯性口快,顺口答应自己,马上就会惊觉反悔,哪知道他面不改色地一口答应后,一点错愕吃惊的样子都没有,还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笑吟吟地眨着眼睛,摇晃着茶杯,显然百分百神智清醒,完全不打算收回刚才那句承诺。

    “你……你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有没有搞错啊……”

    “我很清楚啊,要不要我再说一次?”

    这下子反而是妮儿大吃一惊,周公瑾在现今的艾尔铁诺有多少份量,连她这个局外人都看得出来,更别说旭烈兀这个切身相关的人了,他是艾尔铁诺最强也是最后的武力,如果周公瑾与他的军团败死,旭烈兀单凭本身的力量,根本就无法在群强环伺的情势下生存。

    为了本身的立场着想,旭烈兀急着护卫周公瑾都还来不及,哪有在这个时候同门阋墙、诛杀功臣的道理?更何况,周公瑾不但自身武功无敌,更坐拥金鳌岛与通天炮这两大利器,旭烈兀如果与他竭诚合作,两方合力,几乎可以说是天下无敌,妮儿都不敢说雷因斯联军能胜过这样一对搭档。

    难道,周公瑾的力量太强,结果犯到了功高震主的这个千古难题,让旭烈兀对他的力量心有所忌,才想要先下手为强?但是,旭烈兀怎么看都不像是那种内心软弱、缺乏自信的懦夫君主,而且如果胭凝告诉自己的往事没错,周公瑾根本不可能背叛艾尔铁诺,也不可能出卖曹氏皇族的,因为……

    “你真的没有搞错?周公瑾他……他可是你们艾尔铁诺的……”

    “驸马爷吗?这个要求是你提出的,怎么你反而打起退堂鼓了?”

    旭烈兀喝了口茶,看妮儿仍是满面狐疑的表情,不觉哑然失笑,道:“看来如果我不把理由解释清楚,你一定不相信我了。嗯……其实理由虽然很多,但总归起来还是只有一个,我只与胜利者同在!这个原则从来没有变过,过去是这样,现在也是一样。”

    妮儿知道旭烈兀有“胜利女神私生子”这个外号,每次遇到重大战争,这个男人就会很聪明地选边站,而他所站的位置从没有错过,每次押注的结果,都是大胜而归,令自身权位更上一层楼。

    忽必烈、陆游,都是被旭烈兀放弃的一方。放弃忽必烈,退出家族的叛乱,让旭烈兀成为麦第奇家的主人;放弃陆游,选择拥抱石崇与周公瑾,这让旭烈兀一举跃升艾尔铁诺之主,幸运与胜利似乎永伴旭烈兀左右,他的选择总是正确得令人发寒,难道如今也是为了这个理由,他选择放弃铁面人妖吗?

    妮儿突然醒悟,旭烈兀把自己带到这个地方来,其实就是为了谈这件大事。如果他早有预备踢开周公瑾,定然很畏惧被周公瑾反咬一口,所以才如此慎重,换句话说,早已进行准备的旭烈兀,对这件事的认真态度也就不用置疑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想听你的解释。”

    “二师兄很强,对我方本来也是个很大的助益,堪称是艾尔铁诺的最强武神。但是很可惜,这个武神已经变成一个失控的武神,通天炮在他手里,令他成为众矢之的,各方势力都想要他的命,连带所及,等若置我于沸汤之上,成为全风之大陆的公敌,压力太大,不如及早切断关系。”

    “你舍得切断?铁面人妖和通天炮,是多少人想要都要不到的帮手,你就这么……”

    “自古以来,迷信自己力量,想要以寡击众、自己一个对抗全世界的人,都没有好下场的。五师兄昔日剑试天下,单剑独斗各路高手,何等威风快意?今又何在?通天炮威力虽强,终究不过是一台冰冷的机械,想要用这台机械去统治整个大陆,最后肯定被风之大陆上所有势力群起围攻,后果如何,至少我是不看好的。”

    旭烈兀侃侃而谈,分析局势,许多言论的精准预料,令妮儿心中惊叹,觉得如果自己站在他的位置上,依照这些思维,肯定也会做出同样决定,姑且不论这些想法是真是假,旭烈兀确实是一个很杰出的说客,每句话都是那么具有说服力。

    “……更何况,我自己得到的秘密情报,雷因斯在香格里拉之战后,已经得到通天炮的结构蓝图,为了抵抗二师兄的威胁,相信目前已经开始动手制造,两台通天炮彼此对轰的场面早晚会上演,二师兄他未必占得到什么便宜啊!”

    妮儿与雷因斯方面全无联络,更不晓得太研院的行动,但听旭烈兀言之凿凿,心里已经信了七成,如果己方也有一台通天炮,那么就有足够本钱与铁面人妖对抗了,旭烈兀因为这样而做出判断,决定舍弃铁面人妖,那也不难理解……

    “我所想要的,并不是争霸天下,也没有征服全风之大陆的打算,和平共存才是我的理想蓝图。雷因斯对艾尔铁诺应该也没有多少侵略之心,不,有没有侵略之心都无所谓,反正我也不执着艾尔铁诺的帝位,你们想要就拿去吧!以这个为代价,我希望妮儿小姐能成为和平的桥梁,在我们合力排除和平的障碍后,让我与兰斯洛陛下握手言和。”

    旭烈兀说得很轻松,眉宇间的笑意全不似商谈国家大事,妮儿不禁有个念头,或许当初旭烈兀也是用这表情,谈笑间决定参与弑师行为,把陆游送进死地。

    “我……我一点都不相信你,你的话虽然有道理,可是我总觉得你的话藏着什么陷阱。”

    “是吗?真是让人遗憾啊,因为我很努力在掩藏我的恶毒心肠呢!”

    “但是,身为雷因斯的一份子,我会把你的话传达给我哥哥,由他来判断。”

    妮儿最终也只能做这样的决定,不管旭烈兀要求合作的心意是真是假,自己都无权将之搁置,让雷因斯错失了这次机会。旭烈兀与周公瑾合作,几乎可以说是天下无敌的联手,但如果倒反过来,由旭烈兀在周公瑾身后捅上一刀,那也是一个相当有利的战术,可以早一步把战争结束。

    对旭烈兀而言,他也伤了好长一段时间的脑筋,因为这个提案太过匪夷所思,自己与雷因斯人的关系又没有多友好,如果少了一个适当的牵线人,双方相互猜忌,就会多浪费时间。而和自己唯一有点接触的雷因斯人,就是眼前这个长腿美少女,正烦恼该如何与她取得联络,她就非常巧合地从天而降,省却了自己的大麻烦。

    “我明天再来找你,反正你不喜欢皇宫,就先待在这个地方吧,等一下遇到人,报我的名字就行了,整个中都城现在就属这里最安全,你待在这边,没人能伤到你……”

    旭烈兀说完,优雅地起身告辞,妮儿虽然不知道他回去之后会怎么解释,但猜想多半是鬼扯他如何英勇机智,从那凶狠如恶鬼的绑匪手中逃脱吧!

    “等一下,我想问你一件事。”

    按耐不住心中疑惑,妮儿忍不住发问,想知道旭烈兀之所以决定舍弃周公瑾,除了刚刚那些理由外,还有没有别的缘故。即使一桶烈日下的火yao本来就会爆炸,也该有个火苗或是导火线吧!

    “这个嘛,如果要勉强说的话……”

    旭烈兀轻快的声音突然转为沉重,尽管不是很明显,但妮儿确实感觉到了那股重量,似是叹息,似是惋惜,让旭烈兀停下了脚步。

    “……大概是因为香格里拉大战的失去控制吧!二师兄在这一战中的所作所为,令人大出意外,他所采取的决策,让人不敢相信是出于他手中,如果他可以下令把通天炮对准香格里拉,那么有谁能担保他不会有朝一日改把炮口对准中都?”

    “所以连你都怕了?”

    “你走到街上去,随便找个人问问,当他们说我二师兄是国家英雄,称赞他在战场上所向无敌,在香格里拉大显神威的时候,你看看他们的眼睛,看看能不能在里头找到恐惧……应该是不难的,因为我每天都看得到。”

    旭烈兀轻轻说着自己的感叹,就这么离开,重回秘道,妮儿一直看着他的背影,直至他身影消失,自己心头那股沉重感觉仍十分不好受。自己与周公瑾确实是敌人,也十分痛恨他在香格里拉把炮口指向平民的做法,不过看到他在战场上纵横无敌后,应该支持他的人却计划着打倒他,同为武将之身的妮儿,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感受。

    但还有一点却让妮儿更感到疑惑,即使经过了刚才那些谈话与问答,她仍然无法肯定,那是旭烈兀的真心感叹,亦或只是演技。虽然不老,但这个优雅的贵公子无疑就是一头狐狸!

    当妮儿犹自沉思,后头传来声响,听起来好像是某种机括与车轮的转动,压在后头的草地上,沙沙作响,而在这些异响声中,一个极为自然舒缓却柔美的女音,有些惊讶地传入妮儿耳中。

    “哎呀,真是难得……这里很难得会有访客呢!”

    妮儿闻声回头,在转过身的刹那,她脑里还想着一个念头,就是刚才忘记向旭烈兀问清楚,自己到底身在什么地方;不过,在转身看清楚身后之人时,她很错愕地停住了声音。

    眼前的那名女姓相貌很美,很有古典美感的眼眉,像是一只秋燕似的眨着;银灰色的裙衫,朴素而简单,与头上的束发荆钗一样,虽然打扮很自然,但却掩不住一股出身世家的典雅,让人一眼就看出她肯定曾是哪一家贵族的千金闺秀。

    很难形容,虽然那种平实自然的感觉,与玉签风华很相像,但却又有着决定性的不同。玉签风华的自然平和,气质像是与生俱来,但这个女人的简朴打扮,却像是饱经忧患后,洗净铅华,甘心归于平淡。

    自己光是凝视着她的眼睛,就隐约觉得看到了一种很深沉的伤心,仿佛将整颗心硬生生撕裂两半的强烈痛楚,纵然随着年华流逝,伤口结冻止血,但却不时隐然作痛,连这样的双目对视,都让妮儿受到感染,有种伤心流泪的冲动……

    “这位小姐,这里不是普通人能够进来,我相信你不是一个普通的迷路游客,愿不愿意告诉我,你来这里做什么呢?”

    声音清柔舒缓,不带敌意,妮儿如梦初醒,再次凝视向眼前的对象,这才惊觉她是坐在一台轮椅似的木车之上,很明显地不良于行,整个行动全靠这台木车。

    “你……你的脚……”

    “站不起来很多年了,不过只要有心,还是可以做很多的活动,我刚刚学会做梅花羹,恰好有客人来了,如果不嫌弃,今晚就留下来吃个饭吧!”

    妮儿注意到,那名银裳丽人的木车旁,挂着一个竹篮,而自己身旁不远处,正有几株梅树盛灿开花,她说刚刚学会了做梅花羹,想必是来这里摘采梅花瓣,洗手作羹汤。

    一想到这里,妮儿马上有动作,跑到那几棵梅花树旁,轻轻一掌拍在树干上,震脱了满空梅瓣如雪,出手如风,迅速把飘落的梅花瓣一一拈于指中,在半空中轻轻巧巧转了几圈后,翻身落地,捧了满手的雪白梅瓣,却是半片也没有落地。

    妮儿到了那名银裳丽人面前,把花瓣洒放在她的竹篮里,恰好迎上她的浅浅微笑。

    “这位小姐,你的心很好、很体贴啊!”

    不是夸奖自己的武功很好,而是夸奖自己的体贴,妮儿觉得有些意外,但却又喜欢这种被夸奖的感觉,正想开口道谢,银裳丽人已经转动木车把手,掉转车头,让妮儿跟在她后头前进。

    走出这处树林,妮儿才发现自己正在一座山的半山腰,高度颇高,从这个角度可以很清楚地眺望中都城,而山脚下更有许多房舍建筑,层层叠叠,像是阶梯一样沿山盘建,看上去极为宏伟,但牌楼飞檐的设计又极细致,远远看去,亭台楼阁、假山流水无不齐备,红瓦白墙各具气派,更有许多挖空山壁而成的窑洞,密密麻麻的人群像蚂蚁般频繁出入。

    “好漂亮,下头是什么地方?”

    “呵,你一定是外地来的吧!怎么会连这么明显的地标都不认得呢?任谁到了中都,都应该认得出来,这就是鼎鼎大名的白鹿洞本院啊!”

    “啊!这里是白鹿洞?”

    被这么一说,妮儿才想起来,艾尔铁诺建国时为了表示对白鹿洞的敬重,所以把都城建立在白鹿洞附近,还刻意位置低过白鹿洞一阶,以示对陆游的绝对服从,虽然那份心意在陆游死后变成了大讽刺,不过这仍改变不了白鹿洞本院与中都的邻近距离。

    “下头就是白鹿洞?这么说,这里是……”

    “这里是白鹿洞的后山,不过打从有白鹿洞开始,这里就是禁地,禁止门下弟子擅入,违者重罚。你能够进入这里,一定是有人带着你进来吧!”

    “呃……是旭烈兀那个家伙,偷偷挖了一条地道,从中都城一直连到刚刚那里。他说只要报他的名字,这里的人就知道了。”

    当妮儿说到地道的事情时,那名银裳丽人的表情立刻顿住,好像对这件事情非常震惊,但旋即露出了然的微笑,仿佛想通了什么,轻轻笑了起来。

    “对啊……还有这个方法呢!果然就如他所说,只要肯动脑筋,世上多的是办法可以解决……”

    话说到最后,声音已是细不可闻,妮儿听不清楚,又不敢多问,幸好银裳丽人回过神来,牵着妮儿的手往山上走。

    “既然你是旭烈兀带来的,那么就是这里的客人,不嫌弃的话,请跟着我来吧!”

    银裳丽人的木车设计巧妙,虽然有些山路颇为陡峭,但她轻拨轮轴,这辆看似笨重的木车却履险如夷,轻轻巧巧就在山路上行走如飞,没过多久就到了一处岔路。

    “往左边走,那条路直通千雪谷,是往昔陆游宗师闭关所在,现在仍是禁区,闲人止步。”

    “陆老儿的龟洞?那个地方很有名耶!我早就想去看一看了,之前我有个朋友……嗯,是我家大哥的拜把朋友,他就是和陆老儿在那龟洞里拼了三招,最后败在那里头,我……”

    “真的……不能去啊?陆老儿都死了,那边应该可以开放了吧?”

    “我不是要拦你,只是想要告诉你,真正让剑仙李煜尝到挫败滋味的地方,不在左边,而是右边这条阶梯。”

    苍白的手指,柔柔地举起,引导着妮儿好奇的目光,遥遥指向一条被云雾所笼罩遮蔽的山道。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618/ 第一时间欣赏风姿物语最新章节! 作者:罗森所写的《风姿物语》为转载作品,风姿物语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风姿物语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风姿物语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风姿物语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风姿物语介绍:
暴风的前兆,即将撼动整个风之大陆!场内幕重重的婚礼,引来各方人士觊觎,令暹罗城成为七大宗门明争暗斗的角力场。胸怀大志的兰斯洛、剑术卓绝的花次郎、神秘多智的鸿五郎和混水摸鱼的天地有雪,乘着这股暗流,或有意,或无心,在因缘际下齐聚暹罗,共同掀起冲击风之大陆的滔天巨浪。被后世史家冠上“我意王”尊称的男子,兰斯洛,在风之大陆史上留下无数丰功伟业,他的王座在鲜血与火焰中闪烁生光。异世界奇幻冒险钜作,兰斯洛王传奇故事,正式从这里展开!
藏书:前传—太阳篇、月亮篇、星星篇、陨星篇、银河篇;外传—梅之卷、黑姑娘、爱菱篇、鸣雷篇;一些同人小说;风姿正传连载中……
另:写完了。
不知道是八年还是九年,
反正,这段长征已经在今天早上十点四十五分的时候结束了。
这样很好,
就算我周六摔飞机,大家也不怕不能看到风姿结尾了。
风姿物语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风姿物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风姿物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