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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罗森     风姿物语txt下载     风姿物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作者后话

    其实,我觉得,不必平等神锤和博爱神铠,小乔的博爱和理想就是最可怕的神器,带给她无比的力量,却又榨干她所有的生命。其实,当公瑾扪心自问,能否平淡过一生的时候,我想的却是,小乔她能平淡过一生吗?

    当即使是忘恩负义,赶走小乔的那一群人遇难时,小乔都觉得对他们有一份不能割舍,不能放下的情感和责任时,试问这样的人又能如何自私的享受那属于她自己的小小幸福了?

    那么,小乔的结局,从忽必烈在比武大会问她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是被决定的了。

    因此从小乔来看,她应该会觉得自己是何等的幸运,能在为理想奉献生命之前,得到一生的挚爱和幸福的时光。

    忽必烈、白军皇、山中老人,这三个在本传之中戏份不多的重要人物,堪称是银杏中最华丽的临时演员。部分读者觉得这三人的戏份不多,这点是理所当然的,因为这是公瑾与小乔的故事,如果临时演员戏份太多,就本末倒置了。

    最后一战中,白军皇与忽必烈的激烈表现,或许会让读者觉得奇怪,因为他们似乎不该是这样的人。不过,如果在这种打得最激烈的时候,夹着尾巴逃跑,那感觉不是太奇怪了吗?我不想让他们变成讨人厌的角色,所以就让他们做出了不合个性的事,希望读者能够接受这种热血剧情,如果不能,那……这就是银杏的BUG之一了吧!

    银杏这一篇的BUG可能不少,很多地方或许还和本传有相冲突的设定,不过都无所谓,因为小乔改变了命运,所以很多本传里的不同设定与记载,是因为被小乔改变了命运,所以才变得与外传的纪录不同。这是很贼的解释方法,也是我把五极天式第五式如此定位的理由,附带一提,第五式因果转轮,我自己取的外号是“作者的立可白”。

第一章 底牌浮现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十月自由都市联盟暹罗

    经历一段不算长的攻防战,暹罗城落入了艾尔铁诺军手里,成为最新的战利品。在控制城内秩序後,第二集团军主帅周公瑾并未封闭暹罗城的对外交通,只是在各处入城关卡加强检查。

    因为交通不曾受阻,暹罗城还能维持著一定程度的货物流通,不至於陷入恐慌。由於周公瑾身在此地,暹罗城一时间也变成各国间谍、密探聚集之处,除了探查情报,也有人意图在下一场战争爆发前,刺杀第二集团军的重要干部。

    一时间,暹罗城内气氛紧张,短短十余个时辰内,各色商人、担夫、马帮迅速涌入,里头不可免地夹杂了许多怀有异心的人士,在其中,就有两个极为危险的旅人。

    “为什么说这里是一切的起源?在自由都市里头,暹罗城算不上什么文物古迹啊?”

    泉樱微微皱起她美丽的眉梢,为了不引人注目,她不但作著男装打扮,连平素用的锁链枪都藏入随身行囊,目光扫过街上行人,停留在跟前的海稼轩身上。

    “如果要算年代久远,自由都市里的开罗、雅典,应该比较合乎你的意思吧;即使要看特殊风情,艾尔哈札特也比暹罗有味道,为什么要选择暹罗呢?”

    “你之前说过,你是有夫之妇?”

    “是啊,有道之士,你对小妇人有什么指教吗?”

    “雷因斯的兰斯洛陛下,自号我意王,这称号是历史上独一无二的,不过众所周知,这位国王陛下是干强盗起家,他第一票名扬国际的大案子,就是在这里干下的。”

    数年前,被卷入暹罗事件的兰斯洛,最後率领四十大盗,将石家的大批昂贵财宝洗劫一空,扬长而去,这件事撼动了整个风之大陆,令兰斯洛一夜之间声名鹊起。

    “以一介盗贼之身,在短短数年间夺国建业,成为当前风之大陆上的霸主,这是近百年内最辉煌的传奇故事了,假如把暹罗城看做是我意王霸业的起点,那么说这里是初始之城,梦想的发源处,这说法并无不妥。”

    海稼轩道:“我之前听说,兰斯洛陛下称王後,很多盗贼特别选择暹罗城来作案,希望能沾沾英雄的喜气,成就功业,所以,这里才是自由都市的观光首选。”

    泉樱道:“话是这样说没错,不过你是为了周公瑾在这里,所以才到这边来的吧,你与他是旧识?”

    “身为白鹿洞子弟,连一点起码的文化修养都没有吗?假如不懂得欣赏这些文化风情,你就愧为文士了。嘿,真是可耻,在这么充满历史情怀的时刻,居然只想谈这种俗气的话题。”

    海稼轩闭上眼睛,微笑道:“试著闭上眼睛,去想像一下,千百年後,当一切功过随风而逝,未来的人们就站在这里,遥想当年我意王的辉煌神话,那种感觉……”

    暹罗事件发生时,泉樱人在艾尔铁诺,并没有机会参与,事後只能从江湖传闻与情报资料中略窥一二。看著这白发青年在旁闭上眼睛,彷佛入定似的不发一语,她微微一笑,也跟著闭上双眼。

    带著灼热气息的风,从街的另一头吹拂过来,隐隐还带著热带水果、椰子的甜香,隔著单薄衣衫,轻柔触抚著肌肤。

    战争之後的淡淡血腥味、尘土气味,让人有些不快,却也增添了身在历史潮流中的存在感。

    眼下所置身的街道,经过几百年、几千年之後,应该都已经化为尘土了吧!就连这座暹罗城,或许到时候就只是沙漠中的残破墙垣,人们只能看著遗迹,遥遥怀想千百年前的辉煌史事。

    可是,也许事情会朝著相反方向发展,也许在数千年後,所立足之处会变成一个比现在还大数十倍的巨大都城,宽广的棋盘式街道在城内四通八达地延伸,无数行人与车马繁忙来去,即使黑夜,灯火仍炽盛得有若白昼。

    把渺小的个体,抛投入历史的洪流之中,那种感觉非常醉人,泉樱紧闭著眼睛,直过了好半晌,精神才从那份陶醉感中渐渐苏醒过来,重新感觉到暹罗特有的热风、热带气息、人们的喧嚣,还有……睁开眼睛後,四面八方被人群包围,指指点点,讶异为何有一个年轻人大白天站在路中央闭眼睛?

    ……而理所当然的,本来在旁边闭眼冥思的海稼轩,早就已经跑得不见人影,不知道身在何处了。

    “居然敢……这样子耍我!”

    这么长时间的同行,最後居然被这样子轻易甩掉,泉樱抑制下想要怒叫的冲动,手中不自觉地将紧握的扇子捏成粉碎,露出一个令人心颤的美丽微笑後,也消失在人群中。

    小小的事件却是今日暹罗骚动的起始。

    “暹罗城在搞什么鬼啊?小小一个地方,守备乱七八糟的,和以前完全都不一样。”

    “这个当然,你上一次来这里,是抢财宝,这一次是偷窥尸体,目标不同,遭遇的防备也不同啊!”

    雪特人的回答依旧颠三倒四,但妮儿在意的只有一点,“胡说八道,我是来偷窥病人,不是偷窥死人啦。”

    “反正都是偷窥,这会好到哪里去吗?喂!你跑快一点好不好,我好几次都快被敌人砍中了。”

    可以说是幸运,也可以说极为不幸,去查探第二集团军受毒物感染情形的妮儿与有雪,很快就确认了感染人数,看著数百人躺倒在仓促钉成的木板床上,哀嚎呻吟,情形赫然比预期中严重。

    确认了这一点,加上心中不忍,妮儿很快想要离开,但才刚刚有动作,两人就被敌人察觉,围攻了过来。

    寻常的刀枪箭矢,对妮儿一点影响都没有,可是当敌方的天位高手出现,情形就整个改变过来。

    “敌人的天位战力不是只有郝可莲吗?这个红头发又会玩火的家伙是谁啊?”

    “天晓得,你不是一直说要探出敌人的真正实力吗?现在变成这样,不是正合你意?”

    “说得也是。”

    “是个鬼啊,你还不快一点把我放下,大家各自逃生吧!”

    “这么没义气的事,我作不出来啊!”

    “哎呀,什么事情都有第一次……喂,快点把人放下啦!”

    无视有雪的抱怨,妮儿拎著他的衣领,到处奔逃。她不知道刚才那名神秘男子是何方神圣,不过在要带著有雪离开时,突然有个男人现身拦路,双方一言不合,立刻就动起手来。

    几掌一对,妮儿登时晓得不妙,对方的内劲雄强,特别是在对掌的时候,一股股炽热难当的火劲,形成鲜红血焰,源源不绝地焚烧过来。

    短时间内连拆了几招,妮儿不落下风,却也心知若战斗时间拉长,对自己不利,更何况身旁还跟了个有雪,不适合在这时与敌人死战,心内毫无战意,便想夺路外逃。

    彼此的天位力量同样级数,可是一附上属性攻击,妮儿就感觉吃力,所幸天魔功的吸蚀效果,将炽烈火劲吸收大半,让妮儿得以全身而退。

    “不愧是天魔功,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

    似乎过去难得遇到对手,那名男子在被妮儿以天魔功奋力震脱时,说了这样的话语。可是,纵然成功逃脱,当连续奔出数十步後,妮儿也感到胸口灼痛难当。

    这种情形并非首次,即使天魔功的吸蚀异能世上无双,但如果遇到极其强大的力量,无法吸蚀化散,余下力道就会在几乎没有抵抗的情形下,直接冲撞经脉。适才动手,敌人的力量虽强,却没有强到这个地步,就是火劲持久不散,以天魔功吸纳之後,无法立即归化成纯能源,反而冲击经脉。

    (真麻烦,如果和这种对手长时间交手,没有一定程度修为的天魔功反而变成障碍……)

    连续奔逃了一刻钟,妮儿以天心意识把自身气息完全隐藏,但却全然没法把敌人甩开。一时间连她自己也搞不清楚,到底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天心修为太差,没法摆脱敌人?或者说有其他的理由。

    “不行,跑不动了,胸口痛得要死……”

    “喂,不是吧,你们兄妹两个来到暹罗城都要表演喷火?”

    妮儿不得不停下脚步,把有雪放了下来,喘了一会儿,低声道:“我不行了,现在开始大家分道扬镳,约个时间地点再见吧!”

    听妮儿这样一说,有雪才知道事情不妙,道:“老三不是给了你一个锦囊吗?”

    “是啊,锦囊里头说……嗯,总之现在还没有危急到非要拆锦囊的地步。”妮儿道:“我们逃不掉,只好和人家交手硬闯了,带著你,就算打得赢也难保你不会被伤到,现在大家分散来跑,起码对你比较安全。”

    “这……倒也是。”有雪皱眉道:“没有其他办法吗?我从爱菱丫头那边弄了好些东西过来,说不定可以派上用场的。”

    “能有什么其他的办法?难道你要我跪下来,向老天大声乞讨,万能的天神啊,请你赐我一个能解救危机的俊男吧!”

    妮儿很夸张地喊了一声,当然,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而她吸了一口气,稳住胸口的疼痛,对有雪说话。

    “还有,装备别乱用,记得吗?那里头有部分是华大巫婆送来,委托我们交给那死要钱的。郝可莲应该人在自由都市,说不定就在暹罗,那死要钱的不会离目标太远吧?”

    妮儿笑了笑,道:“每次和你在一起,到最後都是你有事,我们都可以跑得掉,不过这次太危险了,周公瑾比八歧大蛇还麻烦,会用回复咒文的人又不在这里,你还是使用你的装备,一个人先逃吧!”

    话一说完,妮儿往前闯去,还有一个她没说出口的理由是,如果有雪遇上郝可莲,凭著两人的交情,或许可以安然逃脱,但是如果自己也在旁边,那就势必要打上一场了。

    视线可及的尽头闪出了火光,那名男子再次出现,手臂一扬,鲜红血焰便燃亮周遭空间,化作明曜火箭,朝妮儿吞噬过去。

    “哼,又是同样的一招……”

    妮儿运使天魔功,一团黑气凝聚在掌心,振臂旋挥,将缠射过来的火箭全数震溃消灭,跟著就是与敌人正面对上一掌。

    炽热炎劲、吸蚀异力,同时入侵对方手腕经脉,两人不约而同地发出闷哼,妮儿更触动之前未能完全化散的炎劲,胸口痛得厉害。

    “我不和无名小辈交手,要变魔术就滚远一点,玩火的家伙,报上名来。”

    “偷偷潜入别人城池里的鼠辈,有什么资格问人姓名吗?如果是想告诉雷因斯人凶手的名字,现在才问未免嫌晚了,我是朱炎?尔塔,追随於隆?贝多芬老师座下,目前任职於第二集团军。”

    “说了那么多,反正就是铁面人妖的走狗啦!”

    “不分青红皂白,单纯因为不是己方就出言贬低,这样有失淑女的格调与修养啊!”

    “罗唆!”

    双方在说话同时,手上也没有停下,进行极为剧烈的攻防战。妮儿尽展所学,天魔功的吸蚀劲道,在魔龙皇拳、天魔刀的交错运用之下,分外显得凌厉,将近身的血焰一一弹散。

    对上魔界皇族的正统绝学,朱炎多少也受到克制,炽盛血焰不若初始时那般猛烈,但他早在阿朗巴特魔震之前便已进入天位,非独功力深厚,实战经验也很丰富,这些方面都不是妮儿所能相比,拉远距离,遥遥拍出一掌,高温火焰燎卷成龙,便箝制住妮儿的进击。

    妮儿落在下风,可是一轮交手之後,大致上也心里有数,若是单纯只想逃跑,应该不是问题,但她却开始怀疑,对方可能没有全力以赴,很多时候火劲也并未将威力发挥到极至。

    (真是古怪,他不打算在这里分出胜负吗……)

    妮儿心中纳闷,另一方面,她也担忧著下头有雪的动静。不过,从四十大盗时期至今,这雪特人也算身经百战,加上带了一堆太研院的精密设备,只要不遇上天位高手拦路,没人能拿他怎样的。

    这个料想没有错,在妮儿离开之後,有雪也展开逃逸行动。风之大陆上的盗贼何止千万,但像有雪这样运气与狡狯兼备的逃命之徒,却真找不出几个。

    尽管中途被敌人阻截了几次,但是当有雪使用取自华扁鹊的烟雾弹、移动卷轴,寻常的艾尔铁诺军官根本就拦他不住,没几下功夫,就被他闯出包围圈外。特别是华扁鹊亲制的移动卷轴,吸取了日本之役的经验,效果更形强化,每一个卷轴都是以随机性跳跃转移,完全无迹可寻。

    “逃跑是跑得满顺利的,不过,这里究竟是哪里啊……”

    在不知道是第几次的瞬间移动後,有雪赫然发现自己处在一个密闭空间里,上头黑黝黝的,瞧不见天光,周围也看不见窗户。

    “转移目的地无迹可寻是很好,但如果每次都转移到迷路,这种不良品和爱菱丫头不就没有差了吗?明明就不懂得忍术,还作什么鬼卷轴?每次转来转去,转得连我自己都不见了,上次打八歧大蛇也是这样……”

    有雪四面搜寻了一下,判断出自己所在之处是人工建筑,而且从空气的阴凉味道来看,很像是地下建筑。

    “可是,真奇怪啊,这里没有窗户也没有光,如果是地下室,空气应该很污浊,这里的空气不错啊!”

    不仅如此,空气中还有一种很特别的清新味道,但要说清新,却让人觉得不太自然,别人可能弄不清楚,但常常出入太研院的有雪却很清楚认出来,这正是使用仪器过滤空气後,所呈现的特殊气味。

    “会有这种气味,难道这里是太研院?”

    这种事当然是不可能的,华扁鹊精心制作出的移动卷轴,虽然是魔法方面的高度技术结晶,但移动范围有限,再怎么随机移动,也不会脱离暹罗城的范围,更不可能横越万里遥距,把人传送回稷下的太研院。

    有雪也知道这点,所以在纳闷,以前听人说过,自由都市这块土地,是旧文明曾经繁盛的遗址,也就是因为史前文明的居民,以他们的武器相互攻击,频繁大战,这才永久破坏了这块土地的磁气与地脉,使得自由都市变成了今日的面貌。

    一直到现在,自由都市里还藏著许多未被发现的太古遗迹,是研究太古魔道最重要的考古根据,以前白家常常派出间谍团,到东方世家的领地内作秘密探索,还把挖掘出的东西偷运回国。

    是不是,暹罗城地底存在著这样的遗迹,自己被阴错阳差地转移到这里呢?不管怎么样,还是先找个出路比较妥当,不然被封闭在地底,自己就要与这座遗迹枯骨同朽了。

    方自纳闷,有雪忽然听见了人声,诡异的事实,令他呆在当地。假如这是史前时代的遗迹,那么仍存活在这里的生物,不是妖怪也是鬼魅了。

    这想法闪过脑海,而越来越清楚的谈话声音也传了过来。

    “喂,那边好像有人声,你过去看看。”

    “大概是哪个家伙喝醉了,到处乱跑吧!”

    “朱炎将军交代过了,在东西完全组装完成之前,不可以松懈。”

    艾尔铁诺的口音,让有雪明白了敌人身分,但却更加不安,就连想找个掩蔽,都因为旁边一片漆黑,不知道该找什么东西来躲。

    (等一下,如果说我看不见别人,别人也看不见我啊,那我直挺挺站著就好,躲干什么呢?)

    人有乐观心态是不错,但偏离事实就很糟糕了,有雪心中才在庆幸,蓦然眼前一亮,整个地方被照得通明,这才发现自己正置身一个球场般大小的厅堂,上方是数百盏大放光明的电灯,把整个场地照得清清楚楚。

    (这……这里不像是遗迹啊,难道是艾尔铁诺军的秘密军事基地?可是,为什么艾尔铁诺人会有太古魔道技术?)

    有雪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在无意中发现了敌军最大的秘密,只是被突然的强光弄得睁不开眼。没有武术基础的他,无法察觉周围生物的气息,但至少有一样东西,他不会听错,就是在身边一连串响起的声音,包括敌人的沉重呼吸声,还有……几百把枪械同时间上膛完毕的声音。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有雪的问题,也同时就是在场数百名士兵的疑问。当他睁开眼睛,回复视力,只看到周围被几百名艾尔铁诺军团团包围,每个人的表情都很紧张,像是要围杀巨龙的兵团,狠狠地盯著中央的猎物。

    而单是那满是杀意的目光,就足够让有雪心肺衰竭了。

    “这里、这里怎么会有外人侵入啊?”

    “为了保密,外头明明已经布下十几层的重兵把守,明明没有被突破的消息传来啊!”

    “就算是用魔法潜入,外头也用东方仙术张设九重结界,怎么有人可以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进来?”

    “连太古魔道的警戒器都没有发现……”

    看敌人一个个慌乱的样子,有雪几乎想说声抱歉了,不过,自己既非进行奇袭,也不是有意来此,而是被那鬼卷轴随机传送到此地,就算想发动攻击,身边也没有攻击性道具,现在只有尽快逃跑了。

    “对不起,这里有人叫了一个海鲜烩饭便当吗?啊?没有吗?那很抱歉,各位,老子到此一游,现在要……”

    有雪拿出了传送卷轴,打算说一番华丽的告别辞後,遁走开溜,但是敌人那边也不是饭桶,几名神射手早已留心潜入者的一举一动,当有雪的手一举起,跟著就是数声枪响。等四周静寂下来,只剩下已化为空中飞舞纸片的卷轴,以及一个以泥塑般僵硬姿势站立的雪特人。

    “不要杀他,把这家伙擒住,拷问看看他是怎么进来的。”

    敌军很快有了决断,一步步逼近过来,而面临危机的有雪,脑子里只想著该如何在不刺激到敌人的情形下,设法开溜。要使用道具或拔腿逃跑都是不行的,只会让四面八方这几百把枪一起射击,把自己射成蜂窝。

    到了最後,他脑里只闪现妮儿先前说过的一句话……

    “万能的天神啊,请你赐我一个能解救危机的俊男吧!”

    毫没由来地,众艾尔铁诺军只看见那名可疑的矮胖雪特人忽然跪了下来,大张双臂,向上方的天花板高喊了这样一句话。事出突然,每个听到的人全都傻在当地,连开枪都忘记了,就连喊出这句话的本人,都在话出口後为之一呆。

    “等等……俊男是妮儿小姐的要求,我应该要求一个绝世美女出来才对,要一个俊男做什么?”

    察觉到这一点,有雪正想对空中高喊,要求改换愿望,哪知道两脚忽然一紧,还来不及作什么反应,眼前一黑,就被人从地底抓住脚踝,在周围的惊呼叫喊声中,整个拉到地底去了。

    “最近外面是不是得了猪瘟?不然为什么这里的牛排这么难吃?”

    “石卿家此言差矣,就算外面流行猪瘟,那也和牛排没有关系,你说话如此颠三倒四,难怪好好一个世家被你管得分崩离析,乱七八糟。才不过吃了几天牢饭,怎么就开始胡言乱语了?”

    “哦?陛下分得清猪瘟与牛肉的差别?”

    “当然分得清楚,不过我是暂摄国政的储君,你应该称呼我为殿下,怎么连陛下与殿下都分得不清不楚?”

    “既然能分得清楚,那么殿下的脑子没坏,神智也正常嘛。”

    独自坐在监牢里的茅草堆上,石崇仍不改平时的从容气派,微笑道:“臣下只是有些好奇,殿下千金之躯,为何纾尊降贵,到天牢里头来探望草臣?”

    “都用上了草这个字,你自己也心里有数啊!上坟嘛,哪有人不顺便拔拔花花草草的?”

    隔著一道坚固的牢栏,进行对话的两个人像是多年好友般,开心地笑著。光是从他们面上的笑意,实在很难和这么辛辣的话意联想在一起。

    谈话的双方,不管是哪一个人,都是极品富贵的人物,或者说……曾经是。

    没有带任何一名从人或是护卫,目前以储君之身暂摄艾尔铁诺国政的旭烈兀?曹,在晌午时分孤身来到天牢,探视被捕下狱的前第一集团军统帅石崇,同时共进午餐。

    专门关囚重犯的天牢,阴湿黑暗,还有阵阵的腐臭气味,令人做呕,不过这些东西对旭烈兀没有什么差别。即使身登至尊之位,他仍是不改昔日的奢华排场,在他本人进入天牢之前,各色仆役先运来大批砂石水泥,拆墙铺砖,埋管凿窗,洒扫上蜡,把一切弄得焕然一新之後,还不忘记洒了满地的香水百合。

    而所谓的共同用餐,就是石崇在牢栏里头,食用著单调的盘餐;牢栏对面的旭烈兀,用一尘不染的白洁桌巾、纯银餐具,慢条斯理地享用包括前菜、甜点在内,一共一十八道的繁复精美佳肴,当阳光经由四面不同的窗户,依照预定中的角度,闪射在他雪亮的白牙上,甚至还发出耀目的光亮。

    虽说为了表示善意与体贴,这位贵公子特别撤去座椅,锯低桌案,席地而坐,让自己与石崇视线维持水平,不过看看牢栏内外的差距,普通人大概早就被气得呕血而死。

    “殿下往日与臣不睦,颇有误解,今日居然折节探望罪臣,真是不胜感激。”

    “石卿家何必客气,过去我就说过,如果有一天你被人打到颈部以下全部残废,我可以每天都来探病。”

    皇城之战时,麦第奇家与石家幕後联手的事实,就已经昭然若揭。以旭烈兀一向只支持占上风势力的作风,若他早知石崇与周公瑾联合,会作出这样的取舍并不令人意外,不过,即使是暂时合作,却不代表他会因此改变态度。

    本来旭烈兀就对石崇没有好感,认真来说,由於瑾花之战的缘故,石崇更是旭烈兀的仇家,双方因此明争暗斗多年。只是,既然目前处於合作关系,旭烈兀也不得不压抑个人好恶,前来天牢议事。

    “一如你们之前的协议,我二师兄已经率军攻入自由都市,目前拿下大约一半的领地了。”旭烈兀道:“至於攻略进度,该说是顺利,或者是顺利得过了头呢?”

    石崇与旭烈兀都心里有数,第二集团军虽然很强悍,但对方是青楼联盟与东方世家的联合,倘若不是有心弃守,诱敌深入,怎么说也不会这么快就拿下大半自由都市。

    “二师兄传回来的口讯,目前驻扎在暹罗城,数日之内将对耶路撒冷发动攻势,届时,石卿家可要尽到应尽的责任啊!”

    “到暹罗了?周大元帅的速度好快啊……”

    石崇的感叹有一半是出於礼貌。即使一个人被关在天牢,他也有独立的情报管道,像是公瑾进军行程的这种消息,根本就瞒不过他,只是,旭烈兀难道真是为了说这些,才特别驾临天牢?

    “数日内就会进攻耶路撒冷……既然已经兵临城下,青楼联盟的搜探行动就会更进一步,但是寻常的探子,没法穿越重重警戒与结界,如果要进行高等水准的任务,青楼联盟麾下的天位武力该行动了。”

    石崇沉吟道:“殿下是要暗示臣下,耶路撒冷的四骑士,已经与第二集团军接触了?”

    旭烈兀用雪白的餐巾抹了抹嘴,拍掌笑道:“石卿家真是了得,如果你能再蠢一点,我们的关系说不定会比现在要好。”

    “这可不敢当了,虽说君臣同乐,是臣下的荣幸,但要劳烦殿下抛荒政事,每日前来探病,这就是草臣的罪过了。”

    石崇轻轻地讽刺回去後,淡然道:“请殿下放心,该如何接应周大元帅,罪臣已经准备完毕。”

    “我才不在意你们两个是怎么协议的,反正事情弄砸了,自然会有人找你算帐。”

    在用完甜点之前不离席,应该是做一名绅士的礼节,当旭烈兀把最後的焦蜜布丁吃完後,从怀内取出一个印上火漆的信封,扔入对面的栅栏内。

    “你之前好像让冷血花妖和红袍肌肉男带了某种魔力仪器出发,他们刚刚送了急件回来,里头是什么消息,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现在急件交给你,看完之後如果肚子饿,可以当作点心吃了它。”

    说完这句话,旭烈兀以无懈可击的优雅姿势向石崇致礼,跟著以极为冷漠的态度告辞离去,连多说一句话的耐心都没有。

    石崇对这些并不在意,却在旭烈兀转身离去後,立刻将那密函吸入手中,拆开阅看。急切的态度,彷佛密函内容比公瑾在自由都市的战事进度更要让他心焦。

    一面审视密函中的文字,石崇的脸色相当凝重,甚至可以用难看来形容,密函的内容很简略,只是报告一件事,那架测量仪器在送抵北门天关,将整个风之大陆东半部纳入搜寻范围後,终於有了反应,而且还是最坏的那一种。

    (真是该死,怎么不早不晚,居然挑在这个节骨眼上被破解成功了?如果那里头记载的东西落到雷因斯……不,是那头山猴的手里,事情就会变得非常棘手,那时该怎么对抗?谁可以与之对抗?是不是该利用那头疯狗,设计让他们互相撕咬吗?可是,怎么做……现在就炸开其余地窟吗?太冒险也太仓促了……)

    饶是以石崇的深沉镇定,在思及该如何处理此事时,脸色也不禁阴晴无定,掌心中满是手汗,将信纸染湿,逐渐碎裂粉化。

    倘使有个同伴能一起帮忙思考,或许就可以化解僵局,无奈,这时在石崇的身边没有任何友军,只有一堆忙碌的仆役与泥水工人,一面收拾餐具、抬走桌子;一面开始打掉墙壁、砖瓦,重新把本来污臭肮脏的天牢环境一一还原。

    门口处,还传来几下因为距离遥远而显得微小的声音,那是某人正在对天牢狱长说话。

    “……殿下有令,国家财政困难,全体国民应该共体时艰,天牢犯人居然还可以吃牛排,太奢侈了,从明天开始,给他牛肉汤面就可以了。”

    “山本元帅,这里相当的安全,我们预计今夜三更时分突围离去,距离现在还有三个时辰,倘若您没有购物、观光的兴趣,可以在这里休息到晚上。”

    “嗯……先生的好意,我很感谢,不过可不可以有个人来解释一下,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形?”

    被一个不熟的陌生人叫山本元帅,倘若不是看他长得斯文俊秀,脸上多个鞋印子太可惜,妮儿真想一抬腿就踢出去。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呢?回忆起来还觉得乱七八糟。

    只记得,自己和朱炎在空中交战方酣,地上士兵越聚越多,吵得让人有些心烦,正急於找机会开溜,旁边忽然有剑气凌厉射来。

    以天位力量发出,剑气的威力不容忽视,取角又极为刁钻,与妮儿的攻击形成合围,朱炎武功再强,也不得不先避其锋,闪身腾挪,就这一下露出空档,已经被妮儿找到破绽,两记天魔刀连环发出,将缠身火焰震溃消散,闪电跃出包围圈。

    突围成功,没飞出多远,妮儿便降落下来。除非要把有雪丢开不管,不然无法离开暹罗城的自己,势必只能在城内房舍中躲避。

    刚才的逃逸连续失败了几次,现在又该如何呢?

    妮儿正感到旁徨,忽然看到一名白衣文士拦在前头,打著手势,要自己随他而去。虽然腰间配剑不代表什么,但是从剑气与感觉,妮儿知道他就是发剑气助自己脱身的那人。

    最初感应到那道剑气时,还没有察觉,只觉得有些熟悉,但随及便认了出来,那是白鹿洞正宗剑术。然而,修练白鹿洞武学,又拥有天位力量的武者,应该就只有陆游的七大弟子,那不等於是周公瑾的战友?

    不过妮儿很快也反应过来,白鹿洞弟子个个立场不同,说不定这人就是周公瑾的对头,所以不假思索,跟著他行去,两人几下折绕後,到了一所宅第的地下室。

    “山本元帅机警应变,无怪这些年来闯下了这样的大名。还没自我介绍,我是……”

    在一番礼貌的寒喧後,这名年轻文士要自报名号,却被妮儿抢先一步。

    “是王右军先生吗?久仰耶路撒冷四骑士的名号了,听说你人品不凡,除了整天拿池塘水来写毛笔之外,还喜欢没事就躺在东边床上,露肚子晒太阳,还有……”

    既然已经知道对方是陆游七大弟子之一,那就很好猜。除了身分不明的首徒外,七大弟子中就只有陶潜、王右军两人未曾谋面,这人面有虎斑,腰间除了配剑,也还斜斜地挂著一柄刀,想来不会是纯粹装饰用。朱鸟刀、白鹿剑,兼得这两家所长的,就只有王右军了。

    “……能、能够拜见王大侠,真是荣幸,不过……”

    早在妮儿习武出道之前,王右军就是侠名远著的人物,光是想到他在自由都市的种种事迹,妮儿就觉得肃然起敬,连平时从不把大人物放在眼里的她,都不得不说起客套话。

    周公瑾即将发兵耶路撒冷,是每个人都看得到的事实,耶路撒冷会派出高手刺探情报,这并不意外,可是,为什么会冒险相助自己呢?就只是为了见义勇为?还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呢?

    “时间无多,我不多浪费唇舌了,实不相瞒,是香格里拉的那位女士,告知我们你会前来暹罗,要我们予以照应的。”

    “什么?”

    妮儿不是没有想过,耶路撒冷拥有天位武者坐镇,又位於自由都市,照地缘关系来算,多半与青楼联盟有关系,但突然之间听到,还是很吃惊。

    “你的意思该不会是要告诉我,你们是青楼联盟的手下吧?”

    “会被人这么说也没办法,但比较正确一点的说法,耶路撒冷与青楼联盟是联合关系。”王右军简短的解释。

    耶路撒冷虽然是宗教重镇,渊远流长,但因为从事频繁的宗教与救济活动,收入却仅能靠信众的捐赠或奉献,而本身领地又不像雷因斯?蒂伦般面积广大,所以经济并不宽裕,九州大战後,若不是青楼联盟背後支撑,根本连重建房舍的钱都没有,所以约莫从千余年前起,耶路撒冷名义上是独立宗教都市,实际上却受到青楼联盟的支配。

    “所以,在我加入之前,耶路撒冷就已经是目前的状况了……”

    瑾花之乱被平定时,因加入忽必烈一方,与家族、师门反目的王右军,流亡到了自由都市,景仰耶路撒冷的义行,投身教团,没有多久便察觉了真相。

    刚开始,身为当代高手的他,自是不甘为人利用,不过这想法很快就有了改变。

    “青楼联盟很懂得拢络人才,知道如果胡乱下令,因为理想和义理而聚集在耶路撒冷的人才一定一哄而散,所以从来都只是提供物资,没有干涉我们的行政。”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青楼联盟从来也不下命令,如同王右军这样的侠士,也没有离开的理由。而不管青楼联盟目的何在,只要它的钱财物资,确实能用在自由都市的百姓身上,能够把世界朝好的方向引导,那么被它所任用也就无关紧要了。

    这是一著将多方利益结合的巧妙招数,妮儿暗叫又学到了一招,不过,这时的她却不禁想到,兄长总是认为,不管是多么冠冕堂皇的宗教,背後一定在搞一些很邪恶的东西,看来果然被他说中了呢,雷因斯如是,连耶路撒冷也如是。

    “嗯,能让我听闻这些机密,我很感激,不过敌人会不会追来呢?毕竟我们是在敌人的势力范围……”

    “真是很不好意思,我居然忘了说起这点。我这次前来,是受香格里拉请托,觉得第二集团军中藏著某些机密,戒备森严,要动到天位武者才能查出,为了守护教团,这件事我义不容辞。”

    王右军道:“我追了艾尔铁诺人四天,跟著他们移了三座城,直到他们进入暹罗後才终於确认,第二集团军携带了大批太古魔道兵器,作为决战时的秘密王牌,适才你被他们穷追不休,相信与此有关。”

    “艾尔铁诺人有太古魔道兵器?怎么会?”

    “这个……说来有些无礼,但太古魔道是史前文明的技术,并非雷因斯白家的专利。”

    这点妮儿也明白,不过数千年来,太古魔道的颠峰技术,向来被雷因斯?蒂伦的研究院所独占,九州大战後,更变成了白字世家的私有技术。

    当然,其他势力不是没有试著打破垄断。东方世家曾试图研究相关的兵器技术,艾尔铁诺也因为皇帝曹寿的兴趣,招揽了一批技师,制作玩物。不过因为基本学识的缺乏,成品都只是一些不三不四的可笑东西而已。

    妮儿忽然想起来,前一阵子郝可莲曾经透过有雪传话,石字世家在暗中制作太古魔道兵器,当时雷因斯的决策中心虽然得到这情报,加以提防,却没有太过担忧。可是现在看来,制作太古魔道武器是真,但却不是石字世家,而是第二集团军。

    “哼!真是个魔女,居然给我们假情报,误导视听。”妮儿恨恨地一掌拍在桌上。

    “说来可笑,之所以能够逃避他们的扫描,还是因为向贵国的太研院借了干扰器。”王右军笑道:“我不懂得太古魔道,但是探查所得经过监定,艾尔铁诺人使用的铁弹枪械,据说只是太古魔道的粗浅兵器,虽然有点棘手,可是问题并不是很大。”

    妮儿曾和有雪跑过几天太研院,参观过一些流程,有基础认识,晓得那些铁弹枪械威力有限,只要没有动到浑沌火弩,又没有使用光学武器,对天位武者根本没威胁。

    “调查到这样就足够,战事即将爆发,我们也要赶回耶路撒冷主持,预备今夜离开。”

    王右军道:“虽然我想不出敌人如何能阻我们离去,但我二师兄是一个不简单的人,为策安全,我建议大家集中在一起,就算离去时被发现,也可以轻易突围。”

    能够多一批强力的友伴,妮儿当然很高兴,本来自己到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探取情报後,再与青楼联盟的军力会合,现在刚好一道赶去耶路撒冷,可是,有雪该怎么办呢?

    “如果没有什么特别吩咐,那么请山本元帅在这里休息,我们还有两个半时辰出发。”

    王右军站了起来,开门朝外走去,妮儿忙道:“啊,抱歉,可是我还有一个朋友,我们约定说……”

    “是贵国的天地丞相吧?你目前不方便露面,还是由我们的人来协助搜寻吧,只要找到他,立刻就把人带来,我们有一个同伴……很擅长找人与跟踪。”

    “那……就拜托了。”

    妮儿心里正打算,如果碰不到有雪,自己今晚就先协助王右军等人离开,然後留在城里等人,怎样也不能把这雪特胖子一个人扔下。

    这时,她忽然察觉到,在那扇半开未开的门外,王右军的身侧,好像出现了一名女子,手持长枪,虽然隐藏了气息,但自己仍可确信她也是一名天位武者。

    女性天位武者,使用长枪,与王右军有关系,把这三样线索连结起来,妮儿脑中登时浮现泉樱的名字。

    从各方面来看,这个女人都算不上是敌人,但妮儿也无法就这样当她是友方。假如与她碰面,双方的气氛一定会闹得很僵吧?为了顾全大局,妮儿在轻轻哼了一声後,转过头去。

    平凡的暹罗城,眼下是战云密布,武炼、雷因斯、青楼联盟的高手与密探,都在暗中活动,就连艾尔铁诺那边,也有石字世家与麦第奇家的独立情报人员在进行调查。

    这些活动有六成五左右,都在第二集团军的监控下。不过,负责监控的并不是第二集团军的情报人员,而是隶属朱炎的特殊部队,操作著各种仪器,监视城内每一个角落。

    照理说,这样的做法理应万无一失了,但仍是有人选择在暹罗城最高的钟塔顶端,眺望著整座城池。

    夕阳映著凄艳的血红色,渐渐与地平线接触,宣告著这一天的结束,但公瑾却知道,这一夜才刚刚要开始。

    钟塔位置虽高,天气却很闷热,没有风吹拂送凉,就连半边金属面具都在承受了日光照射後,变得有些灼烫。公瑾的目光一遍又一遍地扫过暹罗城,想把握一些他用天心扫描而遗漏的讯息。

    尽管知道会有不少客人,但还是比预期中热闹。除却己方的人在内,雷因斯、耶路撒冷都有天位武者进来,战事在即,这些人也急著离城,时间算来不是今晚就是明晚,机率上还是今晚居高,己方能拦住多少人?给敌人多少损伤呢?

    一种奇异的波动,引起了公瑾的注意,尽管对方刻意藏起了气息,但仍是被他的地毯式搜索给发现。白鹿洞的正宗武学,是小师妹泉樱吧!之前得到的情报,她正徘徊於自由都市一带,终於也进入暹罗城了。

    她似乎是一个人行动,之前与她同行的人呢?

    公瑾心头整理著各种情报,将每一项讯息开始化为具体策略,没过多久,他所等待的人出现了。

    不是蒋忠,而是昔日统领四铁卫的朱炎。

    “只有你一个人,可莲呢?”

    “正在作战前准备。终於能够派上用场,她好像很高兴。”

    “……其实,我并没有想过这么早就让她派上用场。”

    “这是公瑾大人您终究要面对的。您与陆游的理想不同,早就知道会有分道扬镳的一天。”

    “……是啊,不只是你,当初就连可莲都看出来了。”公瑾低声道:“惟独是我自己还有一些依恋……”

    拜入陆游门下,成为其亲传弟子,迄今一共七百多年的时光。有很长的一段时间,自己曾以为会一直忠於师门,以这样的立场与身分生存,然而,当时的自己还不懂得,也还没有自我的理想与坚持。

    当理想与那个承诺一起出现,自己便顿时发现,以守护人间界为己任、把艾尔铁诺当作支配道具的恩师陆游,与自己的道路看似重叠,其实却有一条很深的鸿沟,抉择时刻一到,双方关系必然破裂。

    也因为如此,多年前追捕郝可莲,将她重伤至只多剩一口气时,她喊出的一句话,令正要下杀手的自己改变了心意。

    “你为什么杀我?是你自己要追捕魔族,还是单纯奉陆游的命令?你今天奉他的命令杀我,将来别人奉命杀你的时候,有没有人会站在你这边?”

    这番话不伦不类,但听在公瑾耳里,每个字却都深深印在心头。

    白鹿洞的教导最重义理,尊师重道,公瑾是陆游门下,身边部属全是出身於白鹿洞,倘若有一天师徒反目,公瑾立刻就会众叛亲离。

    注意到这点潜在危机的公瑾,开始培养专属自身的独立武力,但是白鹿洞在人间界地位何等崇高,陆游更是当世神人,要在他的魅力下独立发展,谈何容易?

    打从公瑾拜在陆游门下,就常常接下一些捕杀逃出恶魔岛,或是经由其他管道前来人间界的强力魔物的任务,其中不乏高智能的魔人。经过相处,公瑾晓得魔族内部并不是很平静,而魔人更不能直接与邪恶画上等号。当他有意建立自我专属势力後,就从这里头寻找人才。

    首先是以前在狩魔之行中结识的魔人朱炎。当时,朱炎只是个立志研究太古魔道的魔人,为了搜集资料,前来人间界,与公瑾遭遇交手,两败俱伤。公瑾判断这魔人对人类并无危险性,两人化敌为友,相谈甚欢,持续著不为人知的交往。

    後来,当朱炎拜在魔界名匠隆?贝多芬门下习艺有成,表示得到当年日贤者皇太极留下的大批笔记资料,要成立太古魔道的研究团体,公瑾立刻派了数百名死士,跟随在朱炎身边学习,秘密提供资金、人力。

    这些事全是瞒著陆游进行,在旁人眼中,公瑾与陆游的师徒关系无比和睦,所以当一名重伤的女性魔人,喊出这对师徒终将面对的破局,公瑾想到的不是杀人灭口,而是“这女子是一个可造之才”。

    四铁卫在成立後,随著战阵伤亡,一直都有换人递补,只不过因为蒙面出现,旁人不知。朱炎、郝可莲,是公瑾预备多年的王牌,但除非与陆游正式破脸,否则这两张王牌永远没有见天日的一天,因为将魔族视为邪恶之源的陆游,绝不会容许公瑾任用魔族,壮大敌人实力。

    中都皇城之战,对於朱炎、郝可莲来说都是大喜之事。郝可莲从此无须躲藏伪装,朱炎甚至立刻就带著手下的技师团与设备,由魔界边境赶回人间,加入第二集团军。

    “我们的研究小组怎么样了?刚刚听说有人闯入地库?”

    “真是很惭愧,公瑾大人,那名侵入地库的奸细,经图像辨认後,已确认是雷因斯的雪特人,目前正在全面搜索,不过,一时间还没有结果。”

    雪特人游走四方,雷因斯境内的雪特族人何止百万,但自从有雪在雷因斯拜登相位後,“雷因斯的雪特人”便是周围诸国对他的专属称呼。在某方面来说,这也表达了人们的轻蔑,不愿意直接称呼他姓名,只是随意地叫一声雷因斯的雪特人。

    自从得知有天位武者入城後,公瑾和朱炎就小心翼翼地进行戒备,提防著情报流出的程度,哪知就在一切平稳进行时,忽然传来消息,敌方重要人物出现在最机密的地库,而且还被他走脱。

    “知道吗?兄弟,征战多年,我遇过很多对手,有骁勇善战的猛将,有一步百计的智将,可是会过这么多敌人,有一种让我感觉到非常棘手,不知道如何应付。”

    “是哪一种?”

    “将天命运势集於一身的福将。”公瑾微叹道:“雷因斯有一块吸引运气的好磁铁啊,这么严密的戒护,最後居然是被一个雪特人闯了进去。”

    “依照当时的情形推判,雪特人之所以能够走脱,是因为有高手在地底接应救援。单以这一点而言,我很难赞同这是好运。”

    朱炎道:“无疑因为他们由地底遁走,令我们目前的布置派不上用场,一时间找不到人,不过考虑到地底下的情形,他们逃出生天的机率,比从其他方向逃生更低,雪特人是把自己往死神的面前推了。”

    地底下的情形是如何,公瑾心中有数,不过想到自己居然要很正经地对付雪特人,一种奇异的慨叹感油然而生。

    “算了,把运势的问题交给老天,我们尽我们能做的人事吧!把精神养好,等会儿会有一场战斗,我想……不会很轻松。”

    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地库,莫名其妙被拉入地下,又莫名其妙地昏去,被公瑾叹称为“幸运磁铁”的有雪,却正哀嚎著承受他的不幸。

    才一睁开眼睛,犹自昏昏沉沉,有雪就看到一头好大的类蟒生物,张开血盆大口与獠牙,迅速朝自己吞噬过来。

    动作极快,却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有雪一点都不怀疑,这生物可以一口把自己整个人吞掉,吓得心胆俱裂,大声惨叫。

    “哇啊啊啊~~”

    喊出口的声音很是沉闷,有雪顿时惊觉自己还在地底,手脚碰到的全是土块,一碰就剥落,连想要挪身逃避都没办法,脑里一片空白。

    生死关头,几枚十字镖从有雪鼻端险险掠过,带著浓烈的药味,狠狠射中了那条怪异生物,只听见“波”的一声闷响,那头庞大生物的冲势一顿,火光一亮,跟著就化为一长道焚化殆尽的纸灰。

    “丞相大人,你没事吧?”

    一个男子口音从旁边传过来,有雪这才发现,自己的右侧原来有个人。

    身处地底,几乎是没有光线,但在刚才火光骤亮的瞬间,有雪好像看到那人的衣著古怪,不但蒙头蒙面,只露出一双眼睛,紧身黑衣上佩带许多不明物件,手腕有黑色的金属绑绳,衣衫内部还穿著类似锁子甲的网衣。这装束有雪并不陌生,是他在日本时候常常见到的忍者装扮。

    “我们现在位於暹罗城地底,从刚刚开始,周公瑾就用东方仙术放出式神来追击我们,哼,我不会让他称心如意的。”

    “阁下……你是何方妖……不,何方神圣啊?”

    虽然听来这男子不像是敌人,但是置身於一个漆黑不见五指的地穴,和一个忍者生死与共,有雪觉得自己的处境真是有够荒唐了。

    “哦?丞相大人可能听过拙者的名字,我添居耶路撒冷白夜四骑士的末座,人称『雾隐鬼藏』是也。”

第二章 雾隐鬼藏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十月自由都市联盟暹罗

    “雾、雾隐鬼藏……呃,很熟,很熟。”

    一句话,被有雪说得结结巴巴,怎也想不到当自己旧地重游,来到暹罗之後,居然会碰到这号人物。

    当初暹罗事件中,在与东方世家接触时,源五郎让有雪冒充耶路撒冷的四骑士之一,就是选择了雾隐鬼藏。事後,众人都知道这是假冒,耶路撒冷也派出调查队,不过在东方玄龙的刻意维护下,调查团没有查出什麽,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

    被冒充的对象,现在出现在身旁,难道是来找自己算帐的?

    “丞相大人,我想你也知道,因为艾尔铁诺人入侵的缘故,我们目前和贵国结成联盟。”

    这件事有雪可真是搞不清楚,虽说雷因斯、耶路撒冷都是信奉相同神明,不过两边一向没有往来,怎麽会忽然就结成联盟了?不过,这也代表旁边的雾隐鬼藏目前是友方,他好歹是白夜四骑士之一,名头响亮,对上敌人的厉害角色也有一战之力,跟在这人旁边,总是比较安全的吧!

    “小心!”

    雾隐鬼藏手中的十字镖射出,正中一条自有雪身侧无声窜出的蟒类巨物,轻轻一响,那东西化为灰烬,什麽也没有剩下。

    “这是周公瑾放出来的式神,一直追著我们,体型虽然大,但只要以术克术,很轻易就可以解决掉。”

    有雪以前曾经听华扁鹊说过,雾隐鬼藏的忍术,与白鹿洞的东方仙术极有渊源,要对抗周公瑾的术法,耶路撒冷倒是打出了一张好牌。自己是误打误撞闯入那个地库的,但雾隐鬼藏应该是凭著一己之力,以忍术潜入遁进,探查情报後顺手救了自己一把。

    “我们……”

    有雪开口说了两个字,忽然觉得有种让人发寒的气息,慢慢朝这边靠近,速度非常快。

    “丞相大人,请屏住气息,敌人放出的式神找到我们,下一波攻击马上就要来了,我们必须立刻移动。”

    “呃?什麽式神?我们在哪里啊?”

    对方始终只是称呼丞相大人,而非有雪丞相,从称呼上来看,显然也对雪特人没有好感。有雪甚至来不及多问一句话,就被拖著走了。

    本来有雪以为,自己所在之处是一个地穴,但现在才弄清楚,那只是遁地行走中途停下的一个凹处。雾隐鬼藏的遁地之术,与东方仙术颇有相通之处,明明是在地底,却好像两旁的泥土全不存在,轻易地快速穿梭,只有碰到岩石时需要回避,偶尔还会穿梭过适才钻出的地道。

    (货真价实的忍术,和那种用卷轴模拟出来的效果,果然是不一样,这次有救了……)

    忍著口中的泥味,有雪在庆幸自己找到安全地带之余,也暗自在想,有没有机会从这人手上偷学到一、两招忍术,以後出生入死时怎样也保险许多。

    而就当他们两人在暹罗城地底穿梭,上方也有人在进行活动。由於一个特殊理由,暹罗城今日陷入动乱,好多地方都冒出了浓烟与火头,特别是艾尔铁诺军的据点,有几处甚至成了半废墟状态,艾尔铁诺军四出搜索可疑份子,令得城内情势紧绷。

    妮儿与王右军等人同行,正预备闯关离开暹罗,但就在这样的紧张关头,暹罗城内还是有著一个人迹不至的角落,让某个希望能独自享受这份宁静的访客,悠闲地欣赏风景。

    暹罗城中的著名废墟沈家大宅,当初兰斯洛等人暂居於此时,稍稍添了人气,可是当他们离去,这里又变成了传说中的鬼屋。

    拥有这所宅院的青楼联盟,基於这里的特殊性,只是偶尔派人过来打扫宅院,维持一定程度的建筑完整,但对於後头的大片梅林,则是从来也不敢擅入,一草一木,任其维持著当年的原貌。

    对本地人来说,这里只是一间破旧鬼屋,生人勿近;至於外地人,更是不知道这所破旧大宅有什麽特别,谁也不会妄打主意,因此一直到了今日,距离暹罗事件数年後,才终於又有人踏进这座被遗忘的庭园。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十年,呵,这里的一切又何止十年百年了?”

    负手在後,长吟低语,海稼轩缓缓在梅林中踱步,目光在花树间游移。

    千载的时光流逝,并没有为这座庭园带来什麽改变。除了周遭的温度变得冰冷冻人,每一株梅树、每一根蔓生枝叶,都不曾在这数百年内有过变化,就连洒落在地上的梅雪香瓣,都洁白得有若透明冰晶。

    海稼轩缓步行走,模样虽然甚为悠闲,但步子却算不上优雅,未能行动自如的右腿,成了他的最大负累,一拖一拖,在地上留下了印痕。

    整个下午,他都待在这座梅林里,一下起来走走,一下坐在某株梅树底下,嗅嗅梅花的香气,闭目休憩,像是在等待什麽,就这样直至入夜。

    “已经来了,为什麽不进来?这里的梅花这麽香,难道不值得敖大小姐一顾吗?”

    寂静的梅林里,海稼轩突来的一声,真是有些吓人,不过听在泉樱的耳里,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这一整天的时间,她一面隐匿气息,一面到处追寻海稼轩的踪迹。由於估算到海稼轩没可能离开暹罗城,所以就在城内玩起了捉迷藏,起先并不是太困难,因为海稼轩虽然藏起了气息,但却仍有淡淡的迹象可寻,而她的龙族血脉则有特别强烈的感应力,在追踪方面的能力,比一般的天位武者更形强化。

    凭著这些,泉樱跟著追过去,但是在连续误闯多处地方、险些撞到妮儿与王右军,甚至还连挑了六处艾尔铁诺军营後,终於放弃了靠天心意识、龙血感应追踪的打算。

    海稼轩定是有办法释放出错误讯息,将自己引导到错误地点去,再用这些方法去追踪,不但找不到人,说不定会和公瑾师兄先打起来。

    那麽,该怎麽去找人呢?

    泉樱忽然想起来,当日在海岛上众人相处时,五师兄李煜曾对妮儿、韩特提起,暹罗城的沈园中有一样事物,日後有机缘到此处,不妨一游。五师兄说这话的时候,旁边源五郎还笑得喷出了口中的酒,指著他哈哈大笑。

    海稼轩同样是师承白鹿洞,或许他也知道那件事物,而不论他是否前往沈园,既然五师兄这麽推荐了,自己也该往沈园走上一趟。

    结果,才一进入沈园,到了後头的梅林,立刻就遇上了这穷追了一整天的目标,看他悠闲地坐在树下假寐,想不生气都难。

    不过,泉樱和妮儿最大不同的地方,就是她更懂得礼节与自制,所以听海稼轩这麽说,也只是微笑著回应一句。

    “承蒙邀约,那就不客气了。”泉樱走入梅林,到了海稼轩身前,道:“你在等人?”

    依照情形来判断,海稼轩怎样也是在等待自己,但考虑过自己的身分处境,泉樱没有直接问“你在等我”,而是换成这样的表示法。

    假如对方是个粗鲁的莽夫,一定察觉不到这些微妙的差别,但海稼轩却有足够的敏锐性,去理解这份心思,所以他的回答也很巧妙。

    “是在等人,但也不是等人;是在等你,但等的人却也不是你。”

    “为什麽总要把话说得那麽不清不楚?这样说话并没有什麽好处。”

    “这样说话,才像是高人。”海稼轩闭目道:“都已经说过,我是个有道之士,既然是有道高人,说话当然不能清清楚楚。”

    泉樱微微一笑,知道如果再和这人论道下去,最後只会让自己更加晕头转向。放弃作无谓的口舌之争,泉樱转头仔细看看这座梅林。

    与当年的兰斯洛不同,泉樱在踏足梅林的那一刻,不只察觉到这座林子的异常,她的天心意识更迅速洞悉原因,发现有一股强大的能量影响这座梅林,令此地长年冰寒刺骨,永如严冬。

    是什麽力量在影响呢?

    泉樱好奇心起,同样也是将一道天位力量暗输入地下,渗透出去。这股正宗白鹿洞的内力,与原本蕴藏在地下的力量一接触,相互震动呼应下,整座梅林登时起了变化。

    先是地面轻微地震动了几下,紧接著,一股水蓝色的波光,在地上荡出了一道又一道的涟漪圆环,把原本的稀湿泥地改变、硬化。

    “咦?”

    泉樱只觉得肌肤上感受的寒意,较之前百倍增强,脚下的地面瞬间硬化,往上隆起寸许,才只是眨眼功夫,身边的景观已经完全不同了。

    地面由於千百年来吸收腐叶与落梅,形成肥沃的黑土,但现在却像是被冻住结冰一样,变成了六角形的结晶体,块块相连,高高低低,半透明的宝蓝色泽,像是可以一眼看透,却又清澈得反映出上方的倒影,乍看之下,像是数千个龟甲形的镜面,在夜色中辉映著瑰丽的蓝光。

    不只是地面,这股令物质变化的力量迅速延伸,把整座园中的梅树都影响。

    每一株梅树从表皮开始,变成晶莹剔透,像是被一层流冰覆盖,当整个树干变成透明,末梢的枝叶也粲然如玉,散著各种不同的光泽,五彩缤纷,朱红、嫩绿、鹅黄、水蓝、雪白,交相错落,更不时随著反光变换颜色,在风中轻轻摇晃,发出风铃般的美妙音色。

    整座梅园的每一个角落,不住传来叶片摩擦时,发出的叮当脆响,随著夜风拂过,一长串柔和脆音,忽高忽低,此起彼落,如流水、如击玉,令人心神怡。

    绽放的梅花,吐著芬芳却淡雅的香气,有些虽然从树上凋落了下来,分解成嫩白花瓣,但却不曾落地,反而像是被某种莫名力量给凌空托住,绕著梅树盘旋打转,重新旋升上枝头,绕飞成一个个洁白的花圈。

    置身於此,一切景象如梦似幻,毫不真切,像是一个梦境中的琉璃世界,就连天边初升的明月,看来都散发著一种冰蓝色彩,好像水中幻影来回荡漾,但偏生周围冰寒侵肤,提醒著人们这场梦境的真实。

    泉樱感到一种轻微的醉意。不是因为酒精,而是为著眼前的瑰丽景致,尽管她晓得,以强天位天心意识去改造环境,配合类似物质变换的高等应用,可以做出这样的效果,但她的情感却在看见这些的瞬间深深地被触动,只想在一旁的梅树底坐下,闭上眼睛,沉浸在这场琉璃之梦中。

    “要不要许个愿?以前有人说过一个白杨梅的故事,只要在圆月夜,满怀诚意为心上人簪上梅花,两个人的感情就能够长长久久,永不分离……”

    海稼轩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泉樱回头一看,他仍是坐在那里,不曾移动过,甚至连眼睛都没有望向自己,自顾自地玩著凝玉剑上的剑穗。

    “用这一招来追女孩子吗?我是有夫之妇,这个方法很好,可是晚用了几年。”

    “呵,我这句话不是对你说的,这麽自鸣得意,也不怕笑掉别人的大牙。”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有话不是对我说,那为什麽要说?你这人做事还真是奇怪。”

    “有道之士,说话向来都是这个样子的。”

    没等泉樱再开口,海稼轩忽然抬眼望天,道:“时间差不多了,入夜以後的暹罗会很热闹,你有没有兴趣去看一看?”

    下午在追踪海稼轩时,泉樱就留意到暹罗城的异常,现在听他这样说,心中也担忧起妮儿的安全,立即点头,不过,海稼轩却要她退出梅园,在外稍微等待。

    “等?我是有等待的耐心,可是这该不会又是你趁机逃跑的藉口吧?”

    “体贴一下瘸子行不行?我动作迟钝,同行朋友等一下也是应该的。”海稼轩道:“有道之士想要和这林子说声再见,请你先到外头等吧!”

    泉樱还是不理解他想做什麽,可是从话意里,依稀明白海稼轩有一点个人的事要做,自己不该涉入,当下掉头便走。

    临要走出林子前,回头看到的最後一眼,是海稼轩已经站了起来,踩著蹒跚的步子,朝梅林的深处走去。

    确认了泉樱的背影消失,海稼轩苦笑了起来,在发现自己背後满是涔涔汗水後,叹了口气。

    进入这座林子已经一个下午,来此的目的就是为了到这堵残壁前看看,但是从进入梅林的那一刻起,一股莫名的胆怯在心头发酵,饶是自己有信心能面对当世任何高手而无惧,最後却踌躇良久,只能像个懦夫般,坐在梅树底下,平稳那紊乱不堪的心跳,尝试再一次站起来。

    好几次,明明已经站起来了,却一步都跨不出去,重新又坐了下来,不过,这一次不一样,泉樱已经在外面等了,再没有理由可以推拖,是个男人的话,就该爽爽快快走上前去。

    “……但愿年年有今日,好月长圆,好花不谢,人长久,梦婵娟……”

    长吟著这样似歌非歌的句子,海稼轩踱步到了梅林的深处,那里有著一堵残壁,上头刻著清晰的诗句,被人们遗忘於此,历千年而不曾消褪。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乾,泪痕残……”

    低声念著写在墙壁上的诗句,海稼轩伸出手,东看看、西看看,表情非常地温和,这是连他自己都料想不到的事。

    “我一直以为……会比现在更激动、更……”

    找不到适当的形容词,海稼轩不禁哑然失笑,原来激动仍在,只是内敛於心,没有急切地爆发出来。只是,这抹笑意很快就添上了苦涩,海稼轩的表情转为黯然,有些落寞地把手放在墙上。

    “等了一个下午,该来的人已经来了,可是我期待的人却没有来……”

    海稼轩低声说话,尽管梅林里头只有他一个人,但这些话却不是自言自语。这座梅林,与其说随著时间流逝而前进,其实是永远被封冻停留在“过去”,自己说出的话,也成为“过去”中被纪录下来的一部份,只要梅林存在、地底的结界法阵存在,终有一日,会有人来听这些话的。

    心情平复下来,海稼轩瞥向墙角,这才发现到那里不知道何时被涂写上新的字句,凝神一看,两条眉毛连带眼角全都斜斜地飞提起来。

    “这是哪个浑……哼,彼其娘之,当真是岂有此理,这些话算是什麽东西?写字也就罢了,居然还有涂鸦?居、居然还是乌龟?”

    手紧紧贴在墙壁上,海稼轩脸上阴晴不定了好一会儿,最後才轻轻呼了口气。

    “罢了……千秋功过,剩下来的东西本来就该是顽童涂鸦,这样最好,这样最好……”

    微笑著这麽说道,海稼轩放开手掌,重新踩著蹒跚的步子,慢慢离开这座回忆之林。而当他把手掌离开墙壁,原本深深刻写在墙上的诗词,忽然淡化了字迹,等到海稼轩的身影不见,那两首词也消失得乾乾净净,一堵墙壁平滑如镜。

    ……就好像之前什麽也不曾存在过。

    “那个……雾隐大侠……”

    “丞相,我是忍者,你应该称呼我为雾隐上忍,这样才恰当。”

    “喔,雾隐上人,请问我们……”

    “丞相,我是忍者,不是和尚,虽然蒙著头套,但还是有头发的,不该叫我上人,我是上忍。”

    由於在土中行动快速,说话声音听不清楚,加上雾隐鬼藏的乡音过重,明明双方说的是同一种语言,却搞得有些语言不通,被困在地底穿梭的有雪和雾隐鬼藏,目前处於一个很麻烦的情形。

    不愧为耶路撒冷四骑士之一,雾隐鬼藏确实本领高强,连续攻破十多道公瑾设下的拦截陷阱,或是使用十字镖,或是用一些有雪喊不出名字的神异暗器,一路循行,势如破竹,没有哪一种凶猛式神能稍稍拦阻住他们。

    然而,由於带著一个有雪,雾隐鬼藏的忍术虽强,却没法再做到无影无踪。在破去第十八道拦截咒网後,雾隐鬼藏告诉有雪,现在两人所面对的已经不再是敌方结界法阵的自动拦截,而是周公瑾亲自施法主持,专门针对他们两人所做的种种措施。

    最明显的徵兆是,明明已经连续突破多道防御网,在地底钻遁了那麽久,照距离来算,早就应该脱离了暹罗城范围,但两人却始终还在地底团团转,这事岂非怪哉?

    土遁术的原理,就是以术数在土里辟出奇异的次元空间,穿梭於其间,这才能有缩地成寸的效果。但周公瑾精晓东方仙术,直接施法引导地脉精气,弄弯了土遁术的道路,令两人怎麽穿梭,都只是重复地绕著圈,没法离开暹罗城。

    “这该怎麽办?难道周公瑾是想要把我们两个困在地底当乌龟?这可不成。”

    “丞相大人,雷因斯的乌龟是不是比较奇怪?乌龟不是应该在水里吗?困在地底和当乌龟有什麽关系?贵国的生物……”

    “呃,将就一点吧,一种米养百样龟,我国确实有一种喜好潜地的乌龟,学名“雾隐土龟”,特别是每到繁殖期,它的头就会变成绿色,等我们脱困之後,我请你吃几头试试,但现在可不可以先告诉我,该怎麽逃出去?能不能直接浮上去和他们拼了?”

    “哦?世界真奇妙。”

    国籍、语言上的隔阂,看似个性沉默寡言的雾隐鬼藏,却屡对有雪的话提出疑问,平添了交涉上的困难。

    “直接浮上去是不行的,周公瑾不擅长地底作战,又不能离开法坛,所以不敢下来,只能遥遥箝制我们,但只要一浮上去,就会被他们的高手围攻。”

    “我一直没有问,以天位高手的层次来说,雾隐先生的级数是?”

    “惭愧,拙者资质鲁钝,七日前才突破地界。”

    “哦,这样啊……那我们在地底多躲一下好了。”

    有雪心中暗骂,在目前的天位化时代,居然还有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三流战力,这个“安全地带”看来实在不保险,难怪落得在地底当雾隐土龟了。

    “不用躲太久,这种对峙的情况不久就会被打破,拙者的同伴预定今晚闯关出城,双方将有一场攻防战,周公瑾将没法兼顾到我等,届时法阵没人操控,要闯出去就很简单了。”

    计划听来好棒,不过有雪长期跟在源五郎身边,早已经习惯了任何计划都可能产生变化的最坏状况,特别是现在这个护身符的武功不强,虽说忍术变化多端,但会耍杂技并没有什麽意义,看来保命还是得要靠自己。

    “我……我有一点东西,看看能不能派上用场。”

    两人并不能在同一处过久停留,因为周公瑾所施放的符兽仍在追踪,如若在同一处待过久,成千上百的式神符兽围攻过来,那就会非常棘手,所以雾隐鬼藏稍稍停留回气,就要继续在地脉迷宫中兜圈子,有雪也必须在再次启程前,看看有没有什麽道具能让情形好转。

    爱菱给了不少东西,除了烟雾弹一类的东西,还有很多叫不出名字,但却贴著爆裂物标签的东西,适用於地面与空中,但用在地底,等若是自己找死。

    “丞相,这一卷铁管是……”

    “啊!小心,这个铁管是我们太研院的技术结晶,可以让一般人享受到天位高手的快感,只要一不小心启动,持用人就会自动变成爱国者,笔直飞向空中。”

    “爱国者?”

    “对,就是爱国者一号。飞向天空之後,完全停不下来,会跟著太阳的移动,自动开始横越风之大陆,倒楣一点的话,有可能成为史上第一个从空中环游鲲仑世界的人,但是如果幸运的话……”

    “幸运的话……如何?”

    “就会像我一样,在飞到稷下上空时,遇到飞毛腿。”

    “飞……飞毛腿?”

    “对,冒著熊熊火焰,会把你锁定追踪,保证命中的飞毛腿,没多久就会听见轰的一声,眼前黑黑的,骨头也痛痛的,要是没有因此到那个世界去,那麽大概在病院里躺个半年就行了,康复顺利的话。就很快的。”

    “哦?世界真奇妙。”

    雾隐鬼藏摸摸下巴,单从表情来看,他完全想像不到,当日有雪被这个超强力的袖珍个人飞行器缠住,由日本飞回风之大陆,被太研院发射飞毛腿导弹凌空击落的瞬间,那种以为自己已经看到地狱大门的恐怖感觉。

    太研院之外,自也少不了有雪恩师的赠礼。由华扁鹊所制作的神行符、各色忍术卷轴,令雾隐鬼藏大为惊奇,尽管在这位忍术大行家眼中,那些卷轴能使用的咒术并不算什麽,但是能够将这麽多繁复咒术封入卷轴,让不曾接受过忍术训练的普通人随意使用,这个技术却让他叹为观止。

    “真是高明,这种技术我们已经失传,是只有我们历代宗主相传的那一份,才能作到这种程度,想不到贵国已经开发出来了。”

    华扁鹊的成就著实令人赞叹,但她此刻并不在这里,於事无补,而她所制作的符咒与卷轴,若是在平地遇敌,可以发挥不少效果,但目前却派不上用场,更何况敌人是道术高手,封锁型的结界法阵已经启动,那些卷轴几乎都不能用了。

    “这些是什麽东西?看来不像是与忍术有关,但是拙者在里头感受到一股很强的能量。”

    “这个……不是用在这里的。”

    有雪忙乱地把那几个刻有符文的木牌收好,这些东西是华扁鹊特别交代,如若在自由都市遇见韩特,就把这些木牌交给他。华扁鹊并没有说这些木牌的详细用途是什麽,但想来应该也是不允许搞砸的东西。

    休息了一会儿,却没有什麽进展,有雪身边的道具派不上用场,而雾隐鬼藏在这之间消灭了四头逼近过来的符兽。

    “丞相,我们要启程了……”

    像是察觉到了什麽,雾隐鬼藏的话忽然停住,顿了顿,道:“不,我们没有必要走了。”

    “为什麽?你可千万别告诉我,周公瑾已经亲自下来杀我们,如果是的话,那我宁愿再当一次爱国者算了。”

    “这倒不是。拙者发现法阵有松动的迹象,想必是拙者的同伴发动攻击,扰乱了暹罗城的布防,周公瑾将要离开,这场追逐战要结束了。”

    雾隐鬼藏道:“不过,也因为如此,他把残剩在法阵里的力量一次发动,将所有符兽合一,正朝这边过来,只要能将之击破,立刻就可以出去。”

    “呃,听起来是很棒,但是请问你有把握吗?”

    戴著头套,看不清楚面孔,雾隐鬼藏似乎露出了一个职业式的自信笑容,但是在他的眼中,有雪却看见了不肯定的疑惑。

    基於情形特殊,妮儿与王右军合作,双方联手闯阵出城。除了他们两个人,还有二十余人的耶路撒冷特种部队,那都是由雾隐鬼藏所训练,熟悉忍术的好手。

    日本的元气地窟开启後,风之大陆上的天位武者人人受益匪浅,资质、修为较佳的一群,或迟或早,实力几乎都往上升了一级,妮儿日前已经初步进入强天位,但天心意识未算优异的她,对於控制自身力量并无把握,还不能连续使用强天位力量。

    特别是,最近几天常常觉得小腹莫名隐痛,也不知道是什麽因由,刚才调息时更觉得不适,如果在作战时发作,是很影响自身状态的。

    不过,单纯就资料来看,闯阵出城是一个很简单的任务,因为自从天草四郎临终的昙花一现之後,目前就没有人拥有斋天位修为,而假若敌我双方都是强天位级数,就算是遇上十足状态的多尔衮,妮儿也有信心逃脱。

    考虑到彼此的力量差距,要全身而退恐怕不太可能,但只是单纯要逃跑,拼著受上一定程度的伤势,相信没有高手能将自己留住。

    一对一的情形是如此,换作是一对多,情形会更吃力,不过今趟己方也有两名天位高手,合力一起闯出去,妮儿不相信目前的第二集团军有能耐将自己留下。

    也就是因为这样,她弄不太清楚王右军的动作。明明早就可以闯出城去,他却领著自己在城内各处大闹,高声喊著要杀人放火,让所有居民关窗躲在家里,然後用天位力量朝空中发射几道剑气,声音尖锐凄厉,所经之处都掀起了骚动。

    “可不可以解释一下,我们不是要离城吗?怎麽你好像在庆祝庙会一样,到处惹事?”

    “我们双方都还有个同伴没回来,虽然我不确定他们是不是会合在一起了,但是多制造一点混乱,说不定就有助於他们脱身。”

    王右军道:“离城自然是我们的目的,但我们进城又是为了什麽?是为了探查情报,可是,你不认为我们还缺了一个最重要的讯息吗?”

    “我明白,你是指周公瑾本人的实力吧?”

    阿朗巴特魔震後,公瑾的实力,就成为各大势力相争探索的谜题。而在目前各势力的首脑人物中,他无疑是把自身实力隐藏得最好的一个,本来需要出手的事务,公瑾都利用师父、师兄弟的出手来解决,又或是单纯以智略处理问题。

    王右军、泉樱、李煜……等人的资料,都可以整理成厚厚一大叠,就连陆游本人都在北门天关暴露了武功进境,但却没有人记录到公瑾的战斗。每个人都相信,公瑾一定有著天位力量,但他却从不曾进行过天位战,结果他的武学、拿手招数、战斗应变,全都是个谜。

    当其余的武者不断战斗、不断进步,而被整理成一张清楚的优缺列表,对於雷因斯、青楼联盟的高手而言,公瑾却是一个完全未知的对手。

    自由都市的战役即将白热化,激烈的天位战也会爆发,假如不早点把公瑾的确切实力、招数变化探查出来,就算原本实力相当,也可能被他轻易挫败。

    曾追随陆游数百年之久,在天位化时代到来前,曾被公认是世上最强的五个人之一,没有人胆敢小看公瑾的存在。特别是,一个未经证实的说法,在风之大陆上流传,皇城之战到最後,亲手将陆游一鞭击毙的,就是周公瑾本人。人们一方面惊於他亲手弑师的事实,一面也对公瑾的实力感到畏惧,因为能够一鞭轰杀陆游,这就是实力的象徵。

    “虽然我与周二师兄没有多少交情,但总是同门师兄弟,如果可能,我希望维持以前的状况,不要发生武力冲突。”王右军道:“不过,事情变成这样,那也没有办法,更何况如若陆老师真是为他所杀,为人弟子的我,绝对不能坐视。”

    妮儿并不觉得王右军有多尊敬陆游,以前曾听人说过,陆游七大弟子多半是为了政治因素而收,像是王右军,就是为了拢络武炼王家,因此师徒之间、师兄弟之间,并没有多少情谊。

    不过,王右军本身是一个相当讲义理的人。怎样也好,既然拜在陆游门下,他就会遵守身为白鹿洞子弟的本分,也对破坏这份义理的公瑾特别不能容忍。

    “唔,好像差不多了,不用再跑了。”

    王右军一摆手,扔去原本握著的火把,望向东方;妮儿也作出同样的反应,扔去手中的火把,望向出现在东方的那一抹人影,还有忽然从各处楼房中冒出来,手持上膛枪械的数百名艾尔铁诺军。

    而一直跟著妮儿二人行动的特种部队,这时则四窜散开,渐渐在黑暗中消失了身影,让人难以追踪,只不过在天位武者的意识扫描之下,他们的存在仍是无所遁形。

    “四师弟,久违了,别来可好?在一切开始之前,我想先问一问,同为白鹿洞子弟的你我,有没有避免死战的可能?”

    悄然出现在附近一处民宅的屋檐上,公瑾的姿态相当优雅,元帅军服的披风不住抖荡飘扬,冰晶似的冷冽目光,随意扫过下头的人,一股不怒而威的压迫感,就在每个人心头施加重量。

    “二师兄这话岂非好笑?今天又不是有人拿刀迫你兴兵犯境,是你主动挑起战端,要问有没有避免死战的可能,这问题应该由你来回答。”

    王右军道:“至於同门情谊……这是多年来我最想问你的一句。二师兄,两国交兵,战阵之上无父子,你光明正大兴兵来攻,这是大丈夫所为,我不来怪你。但当日唐国破灭,你对五师弟的所作所为,有没有半点同门情谊?师父新收的小师妹,你怎麽待她的?中都皇城之战,你做过什麽事?你现在用什麽立场来和我提同门之谊?”

    按放在剑柄上的手,慢慢地将配剑抽出,王右军吸了口气,道:“不计私怨,我希望事情能以和平途径解决,不过如若二师兄的交涉,是以拿下自由都市全境作为谈判底限,那麽我也可以告诉你,耶路撒冷无路可退,不惜一战。”

    一番话斩钉截铁地说完,长剑也遥遥指向公瑾。不仅是手中的剑,从长剑出鞘的那一刻起,王右军的气势都变了,明明周围无风,但他的衣衫却如狂风中的旗帜,飘扬掴响,整个人好似一把满弦的弓,以怒气、斗志为羽箭,气浪冲霄,把适才公瑾发出的压迫感冲得点滴无存。

    一旁的妮儿忽然觉得,这样的感觉才像是儒者之怒,不为私利,非关权谋,一怒拔剑的王右军确实有著侠士气质。

    不过,记得以前听源五郎说过,陆游七大弟子中,陶潜和王右军是相当固执的两个人,认为君子言行温厚,即使对上强敌,也不应率先拔剑相向。多年来都恪守这项原则的王右军,今次却先行拔剑出鞘,这也就代表了他对此战的重视吧!

    想到这里,妮儿也握紧拳头,暗暗摆好架势。

    “唔,这样看来,谈判确实是破裂了。”公瑾摇摇头,道:“以我对四师弟的敬重,要就这麽打开城门,让你们出城,这不是什麽问题,不过想来你们不会同意这样做,那麽,就算是我对贵客的一点礼仪,给你们一个探测我实力的机会。”

    除了公瑾本人,朱炎、郝可莲这两个强手都没有出现,这表示他预备好了一战。

    “不过,还是换个地方吧,如果在这边开战,我的士兵、你们的兵丁都会被波及,要不要到城外去战呢?”

    “没这必要,因为你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

    话才说完,下面人影一花,妮儿已经冲了上去。平常这种时候,她懂得什麽是明哲保身,越後面出手越有利,不过刚刚听了王右军的言语,她很愿意主动抢攻,把以逸代劳的便宜留给这个世上已所剩不多的好人。

    几个时辰的静坐,紊乱内息已经平复得差不多,但考虑到身体状况不佳,趁著目前没有发作的时候动手比较好。主意一定,妮儿一出手就是尚不能妥善操控的强天位力量,重重往公瑾轰去。

    “铮”的一声,剑光乍现,公瑾拔出腰间配剑,疾电般反刺敌人,与之动起手来。

    妮儿旋身闪过,破入剑影范围,反腿踢出,横扫向敌人肩脖,公瑾举臂挡架,双方力量相碰,反震之下,一起被撞开,妮儿震塌整座屋顶,坠入下方屋中,公瑾由於位置不佳,被震得往天上飞去。

    (哼!果然是强天位,再看看你还有什麽本事?)

    妮儿还不至於因为对方与自己一起被撞开,就认为彼此修为相若。目前只能推判敌人至少有强天位修为,天心意识方面还是未知数,但正如自己尚未全力以赴一样,现在看到的又是敌人几成实力呢?那个朱炎已是如斯厉害,周公瑾为人主帅,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吧?

    攻势再开,妮儿足下一点,跃身於空,施展天魔功,与公瑾在天上激战起来。

    强天位的能力,能够影响环境,制造出一个适合自己的环境来作战,但这样的应用却非每个人都会,妮儿虽然有能力去影响,可是却不晓得什麽环境才有利於自己,与其随便分心,浪费力量,她仍使用最适合本身的战法。

    “天魔功号称魔族第一武学,但为何以灭魔卫道为号召的雷因斯,公主本人会使用这样的魔功邪法?”

    “这……哼!就是为了诛灭你这样的邪魔外道,所以我们才练这种武功的。”

    妮儿的攻势,就如她口中强词夺理一般强势,在天魔刀气劲的劈砍下,公瑾一招反击都没有,只是单纯地後退,不过从他挥剑时的悠然态度,就可以看出他并没感受到什麽压力,只是单纯不愿采取攻势而已。

    (好奇怪,他用的剑比平常的要短……)

    近距离战斗,妮儿更看了出来,公瑾的配剑比一般常规尺寸要短上两寸半,剑刃也更为厚重,攻击上或许不太方便,但在防守时却显得灵动,简单地横移推送,就可以恰到好处地封住敌人攻势。

    也因为发现这点,妮儿登时醒悟,白鹿洞的抵天三剑,是天下第一守招,号称同级力量的对战间,无人能破,自己与周公瑾同是强天位力量,他将抵天三剑的内劲与招意变化在白鹿洞剑法内使用,一力主守,自己要怎样才能突破了?

    “堂堂艾尔铁诺的大元帅,居然用这麽乌龟的战术,够胆识的话,就痛痛快快打一场啊!”

    “确实,我也觉得有点奇怪,堂堂雷因斯的公主元帅,居然对这样的小技俩没办法,雷因斯的元帅素质是不是低了点?”

    任意挥剑,公瑾只是微微地笑著,对方毕竟只是个少女,心战经验不足,倘若自己会中这麽肤浅的激将之法,那麽以後都不用出来做人了。

    假如持续这样的攻防,就算战到天亮都不会有什麽改变,而战到此刻,妮儿的脸色更变得异常难看,一种没法形容的寒颤由体内深处开始蔓延,轻微痛楚在小腹出现,令她没法专心作战,更觉得……好像有什麽不寻常的事要发生了。

    妮儿的不妥,自然没能逃过公瑾的眼睛,在确认到敌人的力量迅速衰退,招数上也显得破绽大露,公瑾摇摇头,微笑道:“山本元帅似乎无意再战下去了,四师弟作何打算?”

    “山本元帅,请先退开,伺机由右面进攻。”

    一直观看这场战斗的王右军出手了,长剑迸射出雪白的亮光,斜斜地刺挑向公瑾的剑锋,在两柄剑抵触的瞬间,双方的剑刃都弯翘了起来。

    “也是抵天之剑?!”

    纵然戴著面具,眼神中仍能看出公瑾的诧异。抵天之剑的传人不多,这只怕是首次双方都以抵天之剑对撞,更何况就剑理而言,两柄都采取守势的剑对击,不啻就是胡砍乱撞,这样会产生什麽效果,连自己都难以预测。

    奇妙的变化发生了,王右军的抵天之剑,似乎配合著某种绵劲使用,当双剑碰撞弯曲,迸出火花,它并未如同公瑾的剑刃般反弹,反而绕著一个漂亮的弧度,以圆形角度无锋回切,再次击打在公瑾的剑刃上。

    而伴随著这记打击,一种剧烈震荡和轻微麻痹感,就开始在公瑾掌心出现。这是前所未有的事,依照剑理,除非对方的内力数倍……甚至十倍强於己方,才会有这种不稳现象,但现在为何……

    公瑾未改守势,但却对王右军的剑刻意端视,只见他运上了抵天三式中的柔柳之劲,剑势却走得偏偏斜斜,每一剑以圆而发,以圆而终,环始反覆,其意不重伤敌,只是不断地撞击在敌方剑刃上。

    与其说是对战,公瑾更觉得自己是不断地受到干扰,可是本来无懈可击的抵天之剑,在对方柔柳劲的不住反激、剑势连续撞击之下,公瑾手掌麻痹感越来越重,只觉得剑势僵滞,出现了一丝不应存在的破绽。

    (想不到……居然还有这样的一手,抵天破抵天,这就是破解无解之剑的法门…

    …)

    彷佛被一道闪电贯穿身体,公瑾并不觉得惊惧,只感到一阵惊喜与激昂,但同时也有一丝疑惑。

    (以四师弟的悟性,能够想出这个法门吗?破解掉两千五百年来无人能解的守招,还有这种太极剑势……)

    当这个想法在脑里闪过,公瑾忽然间醒悟,挥剑出去,长声笑道:“原来如此,四师弟你确实有一个好兄长。”

    “不错,右军不敢掠人之美,破解抵天之剑的技巧,是我家五哥在武炼研创出来的,但想不到今日竟是拿来抵御二师兄你。”

    “想不到吗?那你本来是打算用这法门对付谁?若是想从师父手里逃生,师弟你这技巧似乎还嫌不足啊……嗯,朱鸟刀、白鹿剑,齐名於当世,师弟你就使出这技巧的後半式,把这一战了结吧!”

    王右军心中震惊,这位二师兄的才智委实可畏可怖,短短几招交手,不但看出这套剑技的来历,更看出当初五哥把这套技巧传给自己的用意,是担心有朝一日自己的利用价值不再,甚至有碍白鹿洞的利益时,师父陆游说不定会对自己出手,只是就连五哥也料不到,最後自己是用这技巧来破二师兄的抵天剑。

    “好!”

    王右军低喝一声,内中潜藏雄浑劲道,近距离爆开,震撼敌人的听觉,进一步扰乱防御,跟著,就像一头朱焰凤凰翩然自天而落,雪亮晶灿的刀光化作流星,拉出长长的光影,重重砍在公瑾的防守剑圈上。

    王字世家的神妙刀术,在白鹿洞内功的配合下,威力更显凌厉,王右军的左臂霎时变得粗壮,根根青筋暴露,全身内力毕集於这一刀之上,分作六重劲道连接撞击公瑾的剑刃。

    “喀啦”一声,无数细小裂痕出现在公瑾的剑刃上。饶是以天位力量特别护著,及运使著抵天之剑,这柄厚刃宝剑仍是承受不住如斯砸击。

    先以抵天对抵天,为无瑕剑势制造微小破绽,再以雷霆万钧的朱鸟刀施以重击,看著自己剑上的裂痕,公瑾心中有数,若今日的对手换做王五,那麽在刚才的一击中,自己的抵天三剑已经被破,长剑碎裂,而势如破竹的朱鸟刀则会斩在自己头颅上,分出胜负。

    只可惜……

    “好招数,但四师弟你一刀去得太尽,如今未能置我於死命,反而轮到你破绽大露,试问你如何应付我的反击呢?”

    与绵长柔韧的白鹿洞剑术不同,创自武炼兽人的朱鸟刀,首重一刀必杀的决心与气势,一刀倾尽全力发出,若是不能一击得手,那麽在回气之前便会露出重大空隙,如今,王右军便是出现了这样的致命破绽。

    “不错,我修为不足,这一刀只能破去抵天之剑,没法败你杀你。”王右军喘息加剧,显示体力的耗损之大,不过,这也很成功地探测了敌人的实力。

    “可是今天的战斗,并不是只有你我两人,所以我可以毫无保留地使出全力。”

    侧面劲风响起,公瑾正想回剑防御,却惊觉王右军正以全身力量吸黏住自己手中剑,令自己没法去挡架妮儿的攻击。

    “你!”

    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妮儿以强天位力量激起的劲风,已经刮到面上。

    暹罗城的上空进行大战,地底也毫不轻松,有雪看见雾隐鬼藏的手按放在刀柄上,显然对那一头迅速噬杀过来的异兽,不敢再以十字镖对付,而必须使用忍刀。

    强敌迫近,雾隐鬼藏一言不发,有雪也紧张得掌心冒汗,尽管他不会武功,但从紧绷的气氛里,彷佛也能感觉到那种强敌迅速靠近,三百尺、两百尺、一百尺……越来越强的压力。

    两个人目不转睛,屏息瞪著同一个方向,但却都没有留意到一件事。

    在有雪的包袱中,有一个爱菱特制的仪器,能够扫描方圆一里之内的能量位置,此刻萤幕上正显示一个绿点朝这边迅速移动,然而,忽然间萤幕尽头出现了另一个绿点,同样朝这方向而来,速度好快,几乎只是眨眼间就已经要追上了先前那个绿点。

    “来了!”

    感受到土中不寻常的剧烈震动,雾隐鬼藏拔刀出鞘,将功力聚於刀上,预备发出雷霆一击。

    “轰”的一声响,土石炸裂溃散,一个水桶大的巨型蟒首裂土而出,额上有一只雪白犄角,血红双眼大如拳头,甫一见到两人,便张口喷出腥臭毒气,毫不客气地吞噬过来。

    雾隐鬼藏觑准时机,一刀重重劈下,怎知他才挥出去,蟒首就整个炸裂,爆成一团血雾,像是被什麽强绝力量打个正著,粉碎得什麽也不剩下。

    (怎麽搞的……)

    雾隐鬼藏一愣,挥空的刀势未及收回,仍是斩了出去,怎知就在漫天尘土血雾中,一只锋锐的手爪冷不防地挥了出来,在雾隐鬼藏全然没想到要防守的这个空档,从他身前掠过。

    “啊~~”

    被尘土所扰,後头的有雪根本看不见前面事物,只听见一声凄厉惨叫嘎然而止,心中剧颤,险些吓得尿湿了裤子,好不容易挥开尘土看见前头,就见到雾隐鬼藏两脚稳稳地站立。

    “搞什麽嘛,没事鬼叫什……”

    有雪发不出声音了,当他爬出两步,看得清晰一些後,这才发现雾隐鬼藏不是两脚稳稳地站立,而是整个人只剩下两只脚。

    “怎、怎麽会这样?土龟被蟒蛇吞掉……”

    有雪很快就知道事情不是这样,因为在前方不远处出现了一个比巨蟒更危险的生物。

    瘦瘦的小个子,漆黑肤色,背後一双蝙蝠似的羽翼,浑身上下刺著许多根长长的尖针,四肢更被厚重锁链给捆住,另外连接上四个金属链球。这麽独一无二的打扮,非独雷因斯,全风之大陆都已经将他列入极度危险生物。

    “奇、奇雷斯?”

    想起这凶残魔物一贯的辣手,有雪一跤跌坐在地,特别是看到他皱皱眉头,在舔去手上血迹後,把那残剩的两腿一脚给踢倒,跟著就转过头朝自己望来。

    “喂!胖子,你还有没有吃的?”

    没有当场昏过去,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在奇雷斯的目光注视下,有雪杀猪似的大叫出来。

    “哇!我不好吃!我不好吃!”

    “喂!”

    “哇~~”

    也算人有急智,有雪忽然想起,这头魔物做事向来疯疯癫癫,讲话也语无伦次,说不定脑子根本就不正常,自己大可智取。这样一想,有雪才想到包袱里头一堆太古魔道器械,正是可以派上用场的时候。

    “我……我有乾粮,你先拿去吃。”

    有雪慢吞吞地在包袱里掏摸,希望能找到个手榴弹或是超猛毒药之类的东西,让这头白痴吃下去一命呜呼,自己就立下大功劳了。

    手里才抓了一把,没来得及说话,整个包袱就被奇雷斯一把夺过,要不是缩手得快,就不只是皮开肉绽,鲜血淋漓,而是整条手臂都没有了。

    说来也让人很难以置信,有雪总认为天位武者必然有特别不凡之处,才能够出类拔萃,像源五郎、兰斯洛、李煜、白起,不是武学天份过人,就是足智多谋,又或者意志无比坚定,但现在看来,难道一个人疯得特别厉害,这也能进入天位?

    因为,奇雷斯扯开包袱後,任里头东西洒落地上,随便看看还留在掌中的几个物件,也不细查,拎起来就往嘴里扔去。

    (好、好厉害,这家伙到底是人形凶兽还是人形垃圾桶?魔族的王族都是像他这样爱吃垃圾吗?)

    目瞪口呆,有雪心中有了小小的期待,希望奇雷斯肠穿肚烂、腹破血流而死。

    烟雾弹……似乎没什麽杀伤力,奇雷斯吞下後只是喷了点烟出来。

    震撼爆弹……好像威力不够强,奇雷斯吞下之後,打一个响嗝就没什麽事了。

    转移卷轴……有雪真的是很希望,这怪物吞下之後立即消失不见,可是未经正确程序催动,卷轴不过是普通纸片,根本就没什麽用。

    眼看著奇雷斯的目光越来越不对劲,有雪觉得自己的命运有如风中残烛,正在疯狂地向神明祈祷,奇迹却发生在雪特人身边。

    “呃!哇……”

    在不知道把什麽琐碎东西给吃下去之後,奇雷斯终於出现了不妥,口中像野兽般“嘎嘎”出声,全身剧烈颤抖,跟著更跪倒地上,大口大口呕出酸臭绿浆。

    “哈哈!死怪物,这下知道你有雪大爷的厉害了吧?什麽魔族中的魔族,吃泥吧!看我为土龟报仇。”

    有雪手舞足蹈,全然忘记了眼前的危机,只要想到自己能整垮这头凶残魔物,更是难掩得意之情,兴高采烈之下,甚至跑到奇雷斯旁边,一脚踩在他头上,用力跺几下。

    “不过,他到底吃坏了什麽东西?这麽厉害,是核能火弩吗?”

    倒是记不得自己有带那麽强的武器,有雪疑惑地转头看看,把散落在地上的东西捡起,预备从那个土壁破口逃跑。

    点数之後,重要东西都还在,就是少了一个东西怎麽都找不到。

    “哈,死鬼韩特运气不好,要给他的东西找不到,多半是给这野兽吞了,是他自己倒楣,这样他就不能找人报仇了,哈哈。”

    无意中说出了真正想法,有雪耸耸肩,正要开溜,却不由得想到,不晓得华扁鹊到底给了韩特什麽。

    那些写著符咒的符文,如果能够帮到韩特,是怎麽帮?提升他的力量吗?还是瞬间移动逃跑?

    实在不是故意的,但是在逃跑前,有雪回头忍不住看了奇雷斯一眼。

    ……并没有什麽特别的,仍然是一头人形凶兽,跪在地上,全身不停地颤抖,只不过,如果眼睛产生没有错觉,好像有那麽几十根针,从他肌肉里慢慢倒退了出来。

第三章 无形之鞭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十月自由都市联盟暹罗

    对妮儿来说,今晚的战役,实在是她一生中少有的耻辱与尴尬。在强敌面前讨不了好,这并不算什么,但因为身体状况不佳,给弄至丑态百出,这点就不可原谅。

    在她适才退到一旁的时候,小腹……更正确一点的说法,是肚脐下一吋左右的位置,开始了阵阵颤动,似疼非疼,好像……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与整个肉体起共鸣。

    如果此刻人在稷下,那么倒算是一个马上找医生看的好时机,可是身在战场上,当见到王右军因为气力不继,不能完成那一招刀剑合击的极至威力,妮儿立即判断出状况,不待他出声招呼,就飞身过去,将催运起来的强天位力量聚于拳上,轰往公瑾。

    乍看之下,似是绝佳的杀局,但自始至终,公瑾面上的悠闲笑意不变,从他料中王右军的破招步骤开始,一直到妮儿发出的这一击,全都在他的计算之内,这样看来,即使这一拳击实下去,妮儿也不见得能够讨到好处。

    战事未决而气已馁,妮儿真是痛恨这样的自己,偏生这时腹痛的感觉加剧,而且较先前更为明显,妮儿甚至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与自己肉体产生共鸣的源头,来自暹罗城地底。

    (莫名其妙……地底……有什么东西吗?)

    这念头在脑里一闪而过,突然间,好像有一个奇怪的声音,听似遥远,却又异常地清晰,不经由听觉感官,直接由脑内深处响起。

    “汝……是何人?”

    继腹痛之后,是幻听吗?妮儿几乎想要狂笑出来了,明明是这么重要的战局,自己却脑袋昏昏,意识好像被某个很强大的磁铁吸住,觉得周围的现实环境好不真切,偏生那个戴着面具的死人妖笑得那么讨厌。

    假如这一战可以成功回去,妮儿发誓自己会找个医生好好看看,就算惨遭那个鬼婆华扁鹊污辱都在所不惜,然而,少女这个小小的心愿,并没有得到上天的怜惜,幻听现象持续出现。

    “因何而生?”

    就在这四个字的问话后,妮儿就失去了意识,但属于她的战斗,却未因此结束。

    尽管被王右军黏住,没法分出手来防御,露出致命破绽,公瑾却一点都不显得焦急。

    有许多事,是四师弟不知道的,即使是这个状态,自己仍能防御,仍能反击,甚至就算被这不纯熟的强天位力量轰上一记,都不会有什么大碍。所以当妮儿凌空挥拳过来,公瑾心中已经有了十六条预备战术,并且藉着眼神、气势,先行打击敌人的斗志。

    一切的发展都在预计中,也都进行得很成功,直至突变的出现。

    朝这边飞来的妮儿,忽然间好像被一层淡淡的雾气光影所笼罩。前后时间极短,若非公瑾、王右军这样的高手,根本就无法以视力捕捉,而在这极短的时间之后,他们都错疑自己看到了什么。

    妮儿仍是往这边飞掠过来,只是样子和之前有点不同。为了行动方便,一直绑束在脑后的马尾长发,迸断了束绳,披散开来,在月光照射下,显出一种瑰丽得醉人的蓝色。

    不仅是秀发,产生同样变化的,还有妮儿的眼瞳,同样是变成冰蓝,犹如最深层的万年雪。然而,和这双眼瞳的美丽颜色相比,任何人都只会先注意到,那眼神中所流露的惊天杀意。

    没有人会错解这对眼神,因为里头所释放出的杀气,是如此强烈、直接而单纯,把千思万念集中为一,变成单一的摧毁讯号。公瑾和王右军甚至难以想像,为何一个女人能在瞬间把杀意暴增,压迫感更是十倍激增。

    首当其冲的公瑾,感觉特别明显,隐隐约约,他竟感觉到在敌人的背后,有个更具压迫感的存在,刹时间为之气息一滞,发出的劲道没能震脱王右军手腕。

    抓着这个完美的进攻角度,妮儿却没有立刻进攻,反而双腕交叠碰撞,外绕一圈,长吸了一口气。这动作看似多余,但公瑾却察觉到,敌人正藉着这个动作,闪电进行全身能量的凝聚吞吐。

    而当妮儿的右腕举高斩下,那一瞬间的气势,给周围两人的感觉,就像是浩瀚苍穹蓦地崩破了一个巨缝,汹涌云流在雷电交殛中劈砸下来,崩天末日,无物可挡。

    公瑾百忙进行防御,右手爆发力道,震脱王右军的锁缚,挥臂挡架,但仓促间蓄力不足,轻易被妮儿一击砸开,右臂剧痛难当,整个面门都暴露在空档下。

    (不妙!)

    脑中闪过这念头,公瑾却已避无可避,被妮儿一拳结结实实轰在戴着金属面具的头颜上,爆出响亮的金属碎裂破音,强大力量传震出去,连与公瑾相对峙的王右军都虎口剧痛,公瑾更是被这一记崩天之拳打得直飞出去,冲撞向地面。

    轰隆巨响,撞在地面的躯体余势不止,拖地斜飞,只见一长排房屋都在这一击的余威下变成了断垣残壁,漫天烟尘中,下面出现了大面积的废墟,也不知道公瑾究竟身在何处,受伤多重。

    王右军暗自心惊,如若是换作自己挨了这一击,中在面门,肯定是重伤,甚至一击致命。二师兄武功再强,受了这一击之后,也……

    才刚刚这样一想,王右军惊觉身旁又传吸气声响,赫然是妮儿鼓起力量,朝地面以天魔刀狂轰乱劈,在她强天位力量恣意肆虐下,霹雳爆响不绝于耳,攻击范围内的事物毁得一塌糊涂。

    强天位力量,妮儿本来尚不能驾驭自如,更别说这么顺畅地连发天魔刀劲,但她现下密集发刀,全然不见窒碍,越斩越见流畅,这是完全不合情理的现象。

    王右军却没有注意到这些。在片刻的讶异后,他只惊觉若让妮儿这样胡乱杀戮下去,暹罗城不知道会有多少的死伤,而且大多数都是无辜的当地百姓。

    “住手!追击敌人也该有个限度,就算要对付公瑾师兄,你这么做根本就是……”

    为了要制止妮儿,王右军一出手就抓住她左腕,却没想到这实在是错得离谱的一着。疯狂攻击中的妮儿,一感觉到被人拿住手腕,立即有了反应,先旋身一扭,用全身带起来的力量,扯斜王右军身形,紧接着就是两腿一齐踹出,正中王右军腰腹。

    双方联手作战,王右军只以为战友是打昏了头,哪想到她会骤然向己发难,给这一记踹中腰腹,内脏立遭重创,大口鲜血喷出。而若非自己撒手得快、若非妮儿没有反抓过自己的手臂,在自己重伤同时,连手臂都会整条被撕扯下来。

    “哇……”

    王右军立刻运功震伤,但内息甫动,又是一口鲜血激喷,情形坏得无以复加,偏生妮儿在空中身形一定,冷哼一声,又飞扑了过来,人还没到,锐利的五指爪劲已经先到面门,要不是闪得快,一双眼睛已经毁了。

    这时,王右军才终于明白,妮儿现在处于一个极度异常的状态,适才乱轰地面,并不是为了追击公瑾,而是单纯地发泄杀戮念想,灭尽所接触的生命,当自己转移了她的注意力,攻击目标就换成了自己。

    从妮儿眼神中的喜悦、溢满全身的霸道杀念,王右军知道自己所料无差,只恨自己先斗公瑾师兄,再猝受重击,现在只剩逃命之力,无力与之相抗了。

    “可恨……至少、也要把她引出城外。”

    尽着自己认为应尽的责任,王右军想把妮儿引出城外,减少对暹罗人民的伤害,但内心却全无把握。

    (如果能有援军就省事多了,可是……还是拼了吧!)

    正当他打算全力以赴,掣剑在手,预备与妮儿对战,异变骤生,援军终于到了,但却不是他所期待的那一种。

    “嘶”、“嘶”,像是千百道羽箭同时离弦射出,扯裂大气破风声响起,但是在这连串异声入耳前,王右军忽然觉得身上一痛,像是被什么大棒子打中一样,一股巨力将他击得往后跌去,避免了与妮儿的接触。

    跌飞开时,王右军见到妮儿的情形与自己一样,只不过是朝反方向跌飞出去。

    (到底是什么东西?怪物?这种感觉好像是什么棍棒……不,是鞭子,对,就是鞭子!)

    从身上感到的痛楚,王右军察觉到对方使用的兵器,脑里也闪电想起当初在白鹿洞修业的一件往事。

    那时,五师弟李煜还未展露锋芒,自己修练三十六绝技有成,自信满满,到冰洞中请恩师指点,被恩师评为当前弟子中剑法第二,却也表示自己习剑资质绝佳,只要用心苦练,五十年后可以在剑术上超越二师兄。

    “不过,如果那一天来临,羲之你切莫自满,因为和你二师兄的剑相比,他的鞭子更具鬼神之威。”

    自从阿朗巴特魔震,王右军晋身天位后,这件往事就被他遗忘,直至如今,才蓦地翻上心头。

    (鞭子在哪里?人在哪里?)

    王右军低头搜索,既看不到公瑾的身影,也看不见刚才那抹击中自己的鞭影,究竟由何而来。

    另外一头传来的声响,引起了王右军的注意,抬头一看,只见妮儿那边的情形更是不妙,身在半空,竭力朝这边飞来,但却好像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所阻着,身上连连喷出血痕。

    怪异的景象,王右军却看得出来,妮儿正被一条肉眼看不见的鞭子痛击,尽管自己不确定这战友是否已经回复常态,但总不能任由她这样子受创下去,当下把剑一横,就要上前救援。

    一步跨出,王右军闷哼一声,胸口的疼痛让他晓得自己又中了一鞭,但这次自己已留心提防,纵使挡架不住,却为何连看都看不见?

    (难道……二师兄的鞭子,是看不见的?)

    王右军察觉到这一点,但是若这想法是真,自己又要如何抵挡这样一条无形、无影、无声、无息,甚至可以说是无相的神鞭?

    为着这想法苦思,王右军却发现鞭子没有再打在自己身上,只是封锁着妮儿的行动,剥夺她的战斗力,而每当自己跨前一步,一道沉重鞭笞就将自己打退回去。这情形说明了某件事,二师兄不让自己救援,却不在意自己的离去,只是要把妮儿擒下。

    “四师弟,你来此的目的已经达到,我们在耶路撒冷再光明正大地决一死战吧,现在请你离开,至于这名女子,我要把人留下。”

    从公瑾的做法里,王右军读得出这样的讯息,然而,公瑾必然知道,王右军自己也知道,他从来就不是那种会把战友丢下,独自逃开的人。尽管之前与这名少女并不相识,可是从允诺接应她离开的那刻起,责任与信义就伴随出现,耶路撒冷的四骑士,绝不会令自己背负的神圣旗帜蒙羞。

    提运真气,强自压下内伤,王右军虎吼一声,掣剑拔刀,挥舞劈斩,刹那间就在身旁组出一道防护网,奋力前冲。

    脚步跨迈出去,手腕上立刻就感到强劲压力,不住撼裂着虎口,十数道鞭劲正试图击溃刀剑齐施所架起的防护网,王右军感到吃力,却也心中一宽,因为这些无形鞭劲能被自己挡住,就代表二师兄的鞭子还没有离谱到能穿越次元,无视物理限制地攻击。

    自己所知的陆游六弟子中,只有二师兄周公瑾、三师兄陶潜精于东方仙术。在奇门遁甲的支援下,他们的武术能做到什么地步,普通人根本想像不到,好比妮儿刚才那样的惊人实力,现下竟也被困在重重乱鞭之中,脱身不出。

    (可怕!这就是二师兄的真正实力吗?无怪能够和陆师相对抗。他到底是在什么时候练成这么恐怖技巧的?这根本……不能防御啊

    王右军咬着牙前进,一面承受重击,一面朝妮儿的方向移动。尽管反覆搜寻,却找不到公瑾的踪迹,偏生自己与妮儿连续受到重击,二师兄究竟是在哪里动手的?

    如果说抵天三剑是完美守招,那么二师兄的乱鞭同样是无懈可击,结合这两者的公瑾就该是一个完美武者。今晚交手中,他反覆只使用抵天三剑,若非妮儿的突变,给予他不寻常的创伤,恐怕还逼不出他的真正实力,届时耶路撒冷之战,己方就会吃上大亏,这样看来,倒是要感谢妮儿的变化。

    假如王右军在十足状态下应敌,能支撑多久是未知数,可是重伤之下应敌,连挡七鞭后,终于给沉重鞭击轰开刀势,长驱直入。

    (糟糕!来不及了。)

    鞭势不但无形无影,连招数都很奇特,明明是柔韧的软鞭,竟像挥舞长枪一样用“扫”的方式,却也因此,让人对这股怒涛般急涌过来的力量无法招架。

    “唔……”

    嘴角咳出血沫,王右军仅来得及将刀剑合架在胸口,跟着便被远远地扫了出去。

    (太强了!每一鞭的力量都这么沉重,如果找不到二师兄的位置,又看不见鞭子,就根本不能站在平等立场上对战,那要怎么跟他动手?)

    在半空中倒飞着,王右军压抑不下内伤,又喷了一口血出来,脑中思绪复杂纷乱,却想不出破敌之策。

    (不过,作到这样子也就该够了吧……团长!)

    在空中稍稍稳定身形,王右军却没有再试图往妮儿掠去,反而稍一回气,立即就朝反方向激飞射出。

    同一时间,一道雪白亮光由地面冒起,闪电般射至妮儿附近。重重鞭劲也朝白光轰击过去,但是被王右军牵制部分力量,加上白芒来得突然,鞭劲的力道没有早先强劲,白光来势奇疾,在受到鞭劲拦截之前,竟还能轻轻巧巧地一下回折,就这样破入拦截网内,一下抓住妮儿,再一闪现,破出包围鞭网,说走就走,一下就消失在暹罗城的夜空。

    整个过程极其短暂,甚至是白光带着妮儿消失,王右军才飞出暹罗城,只留下满地疮痍与火灾,慌乱的人群,还有渐渐从那残破废墟中现身的两个人。

    “公瑾大人,你没事吧?”奉命不得参战,一直隐藏在下方民居的朱炎,赶来探视主帅的状况,只见他摇了摇手,表示没有大碍。

    公瑾的手,放在自己的金属面具上,好像在做着什么,当他把手放下来,整个面具看不出来有任何的凹损裂痕,完好如新,而王右军若目睹这一幕,将会对师兄有着更高评价,因为挨了妮儿一记重击的公瑾,神完气足,完全没有受伤的现象。

    “我没有事,这样一下还伤不到我,不过……”公瑾缓缓道:“有点吃惊就是了。”

    吃惊,这件事在公瑾来说,比受伤更为严重。面对实力强横的敌人,失败是意料中事;当敌我实力差距过大,死亡并不值得奇怪。知己知彼,胜乃不殆;知天知地,胜乃可全,公瑾所不能接受的,是突然暴强的敌人,因为无法掌握的失败,会导致一连串失败,所以当妮儿有了不寻常的突变,他当下的决定就是把人擒下研究。

    “可惜,没有能够成功啊……”

    “公瑾大人,要不要追出去呢?”

    “追出去已经没有意义,白夜四骑士之首的米迦勒亲至,我不想在这里与她动手。”

    更重要的是,米迦勒也是一个很懂得深藏不露的武者,刚才她刻意只凭着速度与身法闯入救人,不施展她闻名天下的枪技,就是为了不在开战前过度暴露实力,自己并不想在这种时候与她对战。

    姑且不论已经离开的三人,暹罗城内还隐藏着不可忽视的高手,自己要避免被人渔翁得利的可能。

    “那王右军呢?这距离我们还追得上,只要配合太古魔道兵器,就算作战我们也……”

    “这一点万万不可,在这种时候对四师弟赶尽杀绝,那等于硬把王五给逼出来,这样对我们的阻碍太大了。”

    虽说瑾花之乱后,王五就与王右军断了联络,彼此形同末路,但从王五秘密传授武学给王右军一事看来,这两兄弟仍有私下联络,公瑾不想冒这个风险。

    “那么,问题就只剩那个少女了,刚才究竟是怎么回事?她那一式的威力好惊人,就连你也被击下了。”

    “……不知道。”惊人的不单是那一式,而是那种状态,疯狂的杀,疯狂的毁灭,无比战意令实力激增。

    “想不到雷因斯有这种怪物,她到底是什么人啊?”

    朱炎疑惑地问着,而这一次,公瑾没有马上回答。

    “……不知道,我想……大概不是人吧!”

    暹罗城经过这一场战斗,城内数百户人家因此家破人亡,住处变成了废墟,大多数人当场死于非命,损伤之重,犹胜当日艾尔铁诺军破城。

    上头忙着扑灭火灾,整理废墟,拯救伤患,但下头却有着另外的问题在发生。

    正要沿着地穴逃跑的有雪,回头看见了奇雷斯,身上一根根细针正自往外倒退,心中一惊。

    (搞什么东西?变魔术吗?)

    看不顺眼,不知道自己将大祸临头的有雪,只是本能地觉得讨厌,因此,他竟然采取了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动作。

    “去!死黑鬼,身上会冒出针来很了不起是不是?你冒出来,我不会再敲回去吗?老子见高就拜,见低就踩,你这贱人趴得那么低,是不是要老子踩你啊?好!说踩就踩!”

    雪特人毫不客气,提起肥短的腿,就踹在奇雷斯身上,而且不是踹头,是往他身上的那些针踹下去,好像玩着某种敲击游戏,看见哪边的针浮凸起来,就往那里重重踹下去。

    “干!想怎么踩就怎么踩,真有成就感,可惜旁边没有个画师,不然就可以把本丞相威猛的样子全画下来,流传后世。”

    想到自己将这危险的怪物踩在脚下,有雪得意非凡,就差没有嚣张地大喊“叫我女王”的经典台词。

    假如再让他这样子踩下去,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但在一声“啷当”脆响后,有雪忽然看到一样东西在地上滚来滚去。

    “咦?这是什么?怪好看的……”

    那黑皮怪物一动也不动,好像已经被自己踹昏过去了,有雪心头一安,走过去看看那物件。只见那是一枚黑色晶体,约莫有人的巴掌大小,呈不规则的多角形,通体漆黑如墨,但却发着一股幽幽的美丽光泽,恍如水波荡漾,在晶体表面流动。

    “样子好漂亮,像是什么宝石还是魔珠之类的,搞不好值不少钱啊!”

    有雪自言自语,用嘴巴咬一咬,发现这东西甚为坚硬,咬之不动。听说这头怪物是魔族的皇族,这东西从他身上滚落,多半也是什么魔族的宝物,假如能像织田香身上的勾玉一样有价值,那自己就赚到了。

    “对了,说到宝物……”

    假如每个高手的身上都有宝物,那么雾隐鬼藏的身上,会不会也带着什么呢?他号称是当前的忍术第一人,就算身上带些什么道具或者秘笈,那都不足为奇啊!

    念头一动,有雪付诸实现,凑过去一看,只见到一大滩的血迹。奇雷斯的那一爪强得可怕,当场就把雾隐鬼藏打得血肉粉碎,除了血渍,就只剩一双腿被扫到一旁去。

    “唉!土龟啊土龟,你也算是够不幸的,居然被那头黑皮怪物干掉,说来也怪你名字不好,好端端的竟然叫土龟,又整天爱在地下钻,土龟钻土,钻着钻着,这不就入土为安了吗?唉,不过我刚才为你报仇,把他当成地鼠一样在踹,你们两个地下相见,再好好分个高低吧……”

    基于起码的义气,有雪觉得自己该帮这个认识不久的朋友埋葬,不让他暴尸……

    地底,好在只要埋一双腿,不用掘太大的坑。

    “咦?日本果然多怪人,有人会变成橡胶女,也有人死了会变成木头?真不愧是妖怪之国啊!”

    找到那双被奇雷斯扫到一旁去的残腿,有雪却只看见裤管与鞋子的残布中有两截木头,同样是浸在一滩血迹里,一时间还有些想不清楚,为何人死了之后会变成木头?这是哪门子的特殊体质?

    “算了,既然变成木头,那就不用埋了,木头本来就该插在土里的……呃!这是什么?”

    正当有雪要再次开溜,却在那些血迹与残破布片、木屑中,见到一管卷轴,外头用金黄色的锦带缠着。

    “这是……忍术秘笈吗?封面的字写了些什么?我看看……啊!‘雾隐流面条烹治法’!土龟,你死了还要玩我?”

    气愤之下,真想在那残尸上多踹两脚,可是就在这时,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邪笑声,从后头传来,有雪一惊,连忙把卷轴和那黑色晶石一起收入怀中,回头探看。

    这一看,险些吓得魂飞魄散,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后头的奇雷斯已经清醒过来,甚至站了起来,就这么冷冷地瞪过来,而地上则无声地掉了七、八根针。

    “你……”

    有雪牙齿打颤,说不出完整话语,换做是自己,别说是双腿,恐怕全身脂肪连带肥油,都没有半点能够剩下。

    不过,这素来残忍好杀的魔物,却没有马上出手攻击,而是就这么盯著有雪,不做反应,过了好一会儿,有雪才发现那眼神有些呆滞,甚至可以说是两眼无神。

    (该不会……这家伙睁着眼昏过去了吧?)

    这个侥幸心理一生,有雪胆气登壮,虽然不敢说过去再踹两脚,但是拔腿开溜却是敢的,却怎知才一转身,后头就响起劲风,奇雷斯扑击了过来。

    “哇!大侠饶命……”

    有雪魂飞天外,只懂得跪下求饶,希望能躲过这一击。以奇雷斯的武功与反应,别说只是简单一跪,就算是源五郎以九曜极速全力闪躲,也未必能避开他一击,可是当有雪跪倒趴下,他竟然完全不懂得变招攻击,就这么直挺挺地冲过去,撞进了旁边的岩盘。

    这一带的土石坚硬,都是很硬的岩层,但却又怎堪他这绝顶强人的一撞,只见石壁上留下一个人形空洞,周围泥沙土石不住洒落,地动壁摇。

    “搞什么鬼?最近很流行钻地吗?每个人看到土就冲过去?”

    死死复生生,有雪的心脏在这天晚上饱受考验,正当他抱着万分之一的小小希望,期待那怪物已经被这一撞破头而死,旁边的岩壁轰然一声,裂出一个人形空洞,奇雷斯又钻了回来。

    “哇!大侠……”

    还来不及抢着跪地求饶,奇雷斯说话了,这是今天晚上有雪听他说的第二句话,却与之前那一句一样莫名其妙。

    “我叫弘历。”

    直到此刻,有雪才知道这个一直被称作“奇雷斯”的怪物,原来还有另外的名字,不过这怪物为何要对自己报名字呢?他两眼没看着自己,而是望向上方的岩壁,那是在对谁说话?

    “我是弘历!我是个有理想、有抱负,满腔热血的好青年,爷爷爸爸真伟大,名誉照我家,我要去上学了!”

    有雪张大了嘴巴,发不出声音,他这才知道奇雷斯眼神上飘,不是对着岩盘说话,而是根本就已经疯掉了,特别是他现在一面说话,一面还俨然像个热血青年一样,平举起手臂,最后还像是小孩子似的,跳起来走路。

    (不愧是魔族中的魔族,连发起疯来都比一般病人强烈十倍。)

    此时不溜,更待何时,有雪趁着奇雷斯再度朝着岩壁撞去,就蹑手蹑脚地想从他身旁不远的土坑道中钻出去,可是这次奇雷斯却没有撞穿出去,只是把头碰到岩壁,就此停住了动作。

    能够逃离的唯一出路,就在奇雷斯身旁,有雪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尴尬地停在原处,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奇雷斯就像是一具死尸般,额头抵靠着石壁,整个身体斜斜地动也不动,全然看不出半点生机。

    “唔……”

    过了好一会儿,奇雷斯终于有了动作,他用手掌撑触着石壁,却仍是少了几分力气,双膝一软,以这样的姿势跪倒了下去。

    人倒了下去,事情却未因此结束,相反地,变化由此时才开始发生。当奇雷斯的呼吸由粗重而变为平缓漫长,有雪忽然见到一件皮革装束,无袖的背心与短裤,在奇雷斯身上出现。

    本来魔物在人间界行动,就像狮子老虎那样的野兽一样,谁也不会在意野兽穿了些什么,奇雷斯也是一样,每次众人与他相遇,光是要在他手底逃生,就已经竭尽全力,谁会有时间去在意他的穿着?所以直到这刻,有雪才惊觉到“哦!他之前没穿衣服”。

    以天心意识的物质变化,要改变物质的成分,这并不是什么难事,可是要把物质硬化容易,变成丝帛皮革之类的物品,那就很是为难,需要很高的天心意识修为。

    这些事有雪当然不会知道,他只看到奇雷斯又站了起来,回头朝这边看过来。

    单单只是一个眼神交错,有雪就感觉到,眼前这头凶兽已经脱离刚才的疯狂状态了,那双眼睛里头,仍是散发同样危险的寒气,但却已经多了理智的光辉。

    “唔……奇怪的波动……”

    奇雷斯抬起头来,斜望向上方的岩层,但与刚才的目光涣散不同,这时的凝望,只让人觉得他确实是在看着某样东西。

    “大气里的感觉……是什么人用了天崩?人间界还有什么高手会用天魔神功?”

    奇雷斯的字句里,隐藏着不寻常的讯息,这些有雪听不出来,但却也感觉得到,和之前几次遭遇相比,奇雷斯的话语条理清晰,与先前全然不同。

    “头好晕啊……”

    似乎还有点头昏,奇雷斯摸摸额头,跟着便侧瞥过来,望向有雪。

    “……我记起来了,哼哼,胖子刚才你好像踹得很过瘾是不是?想不想再尝试一点更痛快的经验啊!刚才那杂碎没几斤肉,还剩下一双腿,你这么多肉,不知道……”

    伴着说话,奇雷斯抬手便将旁边的岩壁,轰出一个深不见底的空洞,而在这再明显也不过的威吓里,有雪做了最应该做的事。

    两腿一瞪,眼睛一翻,可怜的雪特人当场就晕昏了过去。

    暹罗城这天晚上发生的事故,很快就透过各种管道,传遍了风之大陆上的各大势力。

    不管对哪一方而言,这都算不上是最好的状况,特别是公瑾的强悍实力,让敌对势力的高手全都皱起眉头。

    负责把这些情报四处传播的,自然是青楼联盟,基於维护合夥人的利益,所有报告上只写著妮儿奋起神威,痛击了公瑾,逼得公瑾无法隐藏实力,却对她的突来奇变只字不提。

    青楼联盟这样的做法,对雷因斯大大有利,因为若要试著解释妮儿异变的理由,这是一件相当棘手的事。不过,各大势力仍有独立的情报管道,尽管得到的讯息很模糊,但却足以从这些讯息中,看出一些与青楼联盟说词不同的地方。

    “上车吃象。喂,听说阁下的长腿爱妾在暹罗闹出了老大乱子,大开杀戒,不知道这是怎麽回事啊?”

    “炮五平一,吃车。嗯,长腿爱妾……我喜欢这个叫法,不过可千万不能被妮儿小姐知道啊,哈哈哈。其实也没什麽,听说她自从到了暹罗後,水土不服,饮食不顺,肚子疼了起来,脾气暴躁,出手重了一点,这也没什麽好奇怪的。”

    “退马吃炮。可是,我听说她除了出手重,连眼睛和头发的颜色都变了,这难道也是水土不服?”

    “卒子过河,吃马。嘿,所以让你知道暹罗那地方的可怕嘛,我们家陛下当年在那里吃东西,连火都喷出来了,变变头发颜色有什麽大不了的,花家人就是少见多怪,一点芝麻蒜皮事也大惊小怪,我反倒很好奇,你们这几天一直按兵不动,到底是想要作什麽?嫌军粮太多吗?那乾脆分我们一点好了。”

    “移士。阁下有所不知,今年我国农业大丰收,旭烈兀陛下派我等到前线专事消耗粮食,顺便为了两国同乐,预备在这里大兴土木,起一座用以纪念贵国白无忌丞相的建筑。”

    “上车。纪念白丞相?你们要在北门天关的正对面盖妓院?”

    “跳炮吃车,将军。不是,陛下让我们盖一座游乐园,叫做狄斯耐。”

    “上士吃车,我反将你一军,结束了。花天邪大帅,你还真是满口的谎言啊!”

    “彼此彼此,源五郎先生。”

    相互对奕的两人,把棋盘一堆,哈哈大笑,一起站了起来,向对方拱一拱手,踏著地上刚长出来的青草,朝各自的阵营回去。

    把视线拉得远一点,两人下棋的地点,便是在双方大军之间,一边是北门天关的城壁与守军,一边是数十万的艾尔铁诺军。下棋的虽然只有两个人,但观众数目却委实令人瞠目结舌。

    自从艾尔铁诺大军压境,与雷因斯一方对峙,双方虽然没有爆发大规模战事,但源五郎却每天都要面对不同的挑战。

    只不过,明知道战斗目的只限於搜集情报、拖延,自然也就不会太激烈,时间一长,人也烦了,不得不作战交差的双方,便开始不同形式的比斗,从单比指力、掌法、腿功、身法,到进行斗智似的下棋对奕,把这场战事导向另一个莫名其妙的过程。

    “源五郎先生,明天还打不打?”

    “打,怎麽不打?”

    “棋下完了,灯谜猜完了,靶子前天也打过了,我们明天还挑什麽来打?”

    “下完棋,猜完灯谜,打过靶子,还有麻将没打过,花兄,明日方城之战,请早啊!”

    双方在大笑声中各自回到阵地。姑且不论花天邪在回营之後,被师父提醒,才惊觉到“两个人要怎麽打麻将”的严重问题,源五郎却是立刻与稷下联络,告知敌人那边的动向。

    水镜上出来的是小草,站在她身後的,不是一直与她相依相伴的枫儿,却是新就任“暗黑魔导研究院”院长的华扁鹊。

    这一对各具独特气质的美人站在一起,尽管一语不发,但听听“背景”隐隐传来的声音,源五郎却觉得自己好像掉进某个大马戏团的舞台,周围全都是变魔术的把戏。

    小草表示,枫儿已经赶往香格里拉赴援,现在应该已经快要抵达了,有她随机应变,事情不会太糟,若是能在耶路撒冷激战前找到韩特,那麽还可以多得到一个强大战力。

    “华院长制作出来的符印,是我们两人对封魔针研究後研发完成的,可以暂时压制封魔针的效果,相信对他能有点帮助。”

    “只是压制?怎麽不帮他直接拔光算了?”

    “封魔针是隆。贝多芬的得意作品,我们只能压制效果,还不能这麽轻易就破除。如果真要破坏,目前有三个方法:除了隆。贝多芬亲自解开,如果人到了稷下,我可以消除针上头的法咒,然後拔除,再不然,就是他的内力够强大,能趁著符印压制封魔针效果的时间,自行把封魔针逼出。”

    “可是据我所知,韩特目前没这种本事,他和妮儿小姐不同,可不懂得突然变身啊!”

    小草没有回答,源五郎的这句话,对他们双方来说,都是一个希望能够延後面对,但终究是不能逃避的问题。

    “终於……这一天快要到了啊!”

    水镜的两头,华扁鹊面无表情,小草和源五郎也不怎麽想说话,彼此沉默了一会儿,这才由源五郎发言确认了兰斯洛的状况。

    身为雷因斯之主,兰斯洛最近并没有公开露面。对外的说明是偶染风寒,卧病在床;坊间八卦刊物的猜测是,娶了日本公主後夜夜狂欢,不能视事;小草的私下交代是,闭关练功。

    除了要知道兰斯洛的情形,另一方面,源五郎还有一件不晓得该不该说的事。

    经过这段时间的对峙、探底,比起不常露面的多尔衮,源五郎更在意每天交手的花天邪,这些时日以来,虽说每日都会碰头,但花天邪一天一天都在有所变化,无论是气质还是应对,都与之前判若两人。

    源五郎不知道他是否遭遇什麽奇遇,尽管目前他的武功进步不多,交手时自己仍可将他压著打,但比起他当下的力量,源五郎更在意他未来的成长性。

    (真是……一个麻烦的未爆弹啊!)

    而撇开北门天关、稷下这两边的情形,处於乱源中央的自由都市局势更是处於一夕数变的激流中。

    公瑾在暹罗城骚动的隔日,就再次兴兵出动,鼓励著麾下士兵,最後一次克服现实条件上的不利,进攻耶路撒冷,只要能够拿下敌方重镇,一定可以得到充足的补给。

    这份压力,耶路撒冷感觉得很清楚,也积极开始备战,只不过经过暹罗城的一场骚动後,耶路撒冷这边面临了另一个棘手的问题,就是天位战方面,耶路撒冷的大将王右军目前受创甚重,能否赶在敌军进攻前回复应有实力,还是未知之数。

    “对不起,我真是太对不起了……”

    “不要紧,忍受女性偶尔的无理取闹,这本来就是绅士的责任,我们武炼人很重视这方面的礼节。”

    手腕、脖子都裹著绷带,额头上也贴起了伤布,王右军的样子很是狼狈,全然没有身为当代大侠的气派,但他却仍悠然地一面与妮儿说话,一面瞥向窗外。

    “不过,幸好我们把这件事赖在二师兄的头上,不然怎麽安置你还是个麻烦呢。”

    在耶路撒冷,白夜四骑士声望崇高,王右军更是当地人民心中的圣者,如果知道是妮儿将他击伤,愤怒的群众必然会制造许多不便。

    “我不知道为什麽会变成那样,也不知道该怎样弥补才好,我……”

    “开什麽玩笑,如果我接受你的补偿,那我算是什麽圣职者?圣职者的受难,本来就是磨练的过程,请你不用在意,我并没有任何的怨忿之心。”

    王右军说著,却叹了一口气,道:“只是,实在是挑错了时候……”

    听到这麽说,妮儿更觉得惭愧。在暹罗城发生的一切,她并非没有记忆,只是当时就像给一股热血冲昏了头,行为全然没法控制,放手破坏,尽情享受杀戮、毁灭的畅快,在激战中感到无比快慰,事後冷静下来,则是全然没法相信,自己做出了这样的事。

    “不过,山本元帅,若是你真的希望补偿,我希望你能为我做到一件事。”

    基於罪恶感与补偿,妮儿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心中则是忐忑不安,猜不出王右军会要求自己如何补偿。

    “人的善心,是造物主赋予人们最大的宝藏,也是我们最重视的东西。不过,有时候无谓的伤感,反而会坏事。”

    王右军正色道:“我们明白暹罗城发生的一切,让你很不好过,而我们也很高兴你是这样的人。但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比起你的忏悔,我们更需要你那时候的力量,即使那是恶魔的力量也无所谓,我们需要这样的力量,来面对眼前的敌人。”

    这番话不仅是王右军的个人意志,也是耶路撒冷的实际需要。尽管妮儿也在公瑾的鞭击下受创,但却未伤及筋骨,伤势仅止於皮肉,只要好好休养两天,便可以回复十足战力,比王右军的伤势轻得多。

    战事爆发在即,妮儿是一个相当宝贵的战力,特别是她若能发挥痛击公瑾时的力量,那甚至有可能主导这一场战事的胜负。

    “说来很惭愧,但事实证明,我并非我二师兄的对手。”

    王右军心里有数,纵然自己在十足状态,也无法击破二师兄的长鞭。这点并不可耻,因为纯天位力量较劲是一回事,但是武学与东方仙术的结合,代表著无限的可能性,自己根本不知该从何著手。

    要对抗这种无法捉摸的东西,就只能用同样不可测、不可知的力量。妮儿那突如其来的强大力量,连二师兄都招架不住,假若这力量可以稳定运用,就是最有利的帮助。

    “以将对将,我们的米迦勒团长,可以和二师兄拼个势均力敌,剩下的由我们应付,这一仗的胜算在五成以上,不过……能够多保险一点,总是好的。”

    天位战打久了,妮儿和王右军都很有经验,晓得这种胜算一点都不可靠,内中参杂太多敌我双方隐藏的变数,就好比这一次的暹罗城之战,事前不也难以料到会发展成这样吗?

    “嗯……其实,我自己也记不太清楚。”

    对於如何发出那一拳,妮儿自己印象并不深刻,现在努力回想,也只能隐约记得那种感觉,彷佛是将苍莽天空一击轰塌,整个崩坠下来,无比强大的破坏力,蓄於一拳之内……

    方自寻思,妮儿看到房门外有一个背影,穿著圣职者的雪白长袍,长长的金发用桂环束住,披垂在背後,影像优美典雅,让人感觉是一名很高洁的女性。

    “那位就是……米迦勒团长吗?”

    妮儿还记得,那天被公瑾的鞭击给困住,怎样都脱不了身的时候,忽然有一道光影射入,夹著自己飞掠出去,当时只看到,一名很美、很静的女性侧面,徜徉飞在天空,恍惚间,金发的她……好像是一个生著雪白羽翼的天使。

    清醒之後,猜到那位必定是耶路撒冷的米迦勒团长,打从自己未出道前,便听过她的许多传说,她在自由都市受到敬仰的程度,莫说超越耶路撒冷的教皇,甚至远在王右军之上。

    “嗯,那位就是我们团长。”

    王右军的声音带著感慨,内中蕴藏著某种情感,是妮儿感到疑惑、却判断不出的。

    “团长她……个性有些古怪,不太喜欢说话,所以请你不要见怪。”

    根本弄不清楚状况,妮儿又哪来见怪的资格,当下只有唯唯诺诺地答应,强压著满腔的好奇心,从王右军那有些忧愁的表情里,自行编织出与事实不相干的幻想故事。

    “这里……这里是什麽地方啊……”

    从昏迷状态中醒来,有雪只记起奇雷斯的狰狞面孔,吓得坐直身体,跟著才忙著确认自己究竟置身何处。

    以奇雷斯一贯的辣手,自己应该在见到他的五秒之内,就被他打成一堆碎肉了,所以自己现在应该是在冥府,但是感觉上又并非是这样。

    周围一片漆黑,什麽也看不清楚,难道自己仍被埋在地底?可是看起来又不像是刚才那个地穴,反而有一种牢房特有的霉味。

    “清醒了吗?还满快的嘛,我还以为要泼水才行呢。”

    熟悉的声音,把有雪整个惊醒过来,只见一道碧油油的绿火燃亮,映照著前方,一个女人平托著手掌,碧绿火光就在她掌上飞耀,她转过头时所展露的,是有雪怀念的柔媚笑容。

    “有雪老公,又一段时间不见了,你好不好啊?应该没有偷偷出去玩别的女人吧?”

    碧光辉映下,郝可莲身穿戎装,轻薄的甲胄恰到好处地裹著全身,分外引人注意,她一手叉腰,眸光流转,单只是这一眼,就让人整个身体都热了起来。

    “别这麽看著奴奴嘛,难道你对我的这个样子还看不习惯吗?那我们换一个样子好了。”

    碧火乍灭乍燃,当火光再次趋走黑暗,在有雪眼前的女人已经完全变了样子。虽然姿势一样,但是头发、肌肤,看上去媚惑人心的魅力依旧,只是更添几分妖魅的邪异美感,一如她掌心的碧绿鬼火,教人本能地感到危险,却又不自禁地被吸引靠近。

    有雪晓得,这个女人的名字并不叫郝可莲。虽然不知道她在人间界还有多少名字,但是在魔界,她有一个名字叫做“鸣雷纯”,是韩特的妹妹,曾经辣手无情地干掉包括她亲生父亲在内的一族人,更斩得韩特九死一生,导致兄妹反目,韩特追杀她到人间界来。

    源五郎曾经警告,这个女人非常地危险,以後要避免与她再碰头,这些话雪特人都听到了,但却仍阻止不了他想做的事。

    “喔喔!阿纯小亲亲~~”

    不假思索,有雪张开双臂,狂呼著奔冲了出去,照平常的习惯,这一下应该会成功搂住郝可莲的纤腰,不过与平时不同的是,这次在双手接触到东西之前,有雪的脸先碰到了。

    “呜~~”

    一只脚连带鞋印一起踹上了雪特人的面门,把他踢翻倒地,著脸叫痛,而出腿的一方则双手叉起了腰,半嗔半怒地说话。

    “不准用这称呼叫我,比那个什麽*大妖姬更难入耳……哼,上次的事情我还没找你算帐呢,居然为了国家出卖我,换做是别的男人,你早就死了十次了。”

    “这……这话不对啊,过去有很多男人,从没出卖过你,不也死上十次了。”

    “……说得倒也是,那更正一下,你该死上一百次吧!”

    “谢……谢谢……”

    看著雪特人可怜兮兮的讨饶样子,郝可莲“噗嗤”一笑,再难维持严肃的表情,伸手把人从地上拉起来。

    刚才说的话,非常认真,因为自己是绝不允许被人出卖,特别是男人。这些年来一直维持著这样的信念,如果有哪个男人胆敢背叛自己,一定让他满门良贱死得惨不堪言。

    不过,为什麽自己这麽容易就原谅了这……这“头”男人呢?那天受创逃逸,忍著手上的剧痛,到了安全地方後,回想此事,甚至马上就觉得好笑,一点怨忿情绪都没有。

    一来,早就知道雪特人信不过;二来,彼此的立场是敌,就算他不是个雪特人,从双方初次接触起,自己就晓得会有那麽一天,所以当源五郎、妮儿出现,自己的讶异只是因为对方竟拖至此时才发难,并没有受到背叛的惊愕。

    另外,明知道他每次说的这些老实话,并非胆大包天,只是忍不住有话不讲,就脱口而出,可是听在耳里,就觉得和这胖子的对话很是有趣,想想这还真是……奇怪啊!

    “我也知道自己做错了嘛,所以才拼命弄钱,想买个漂亮礼物给你赔罪啊,谁知道钱没拿多少,就因为贪污舞弊事发,被赶出来了,不过,我还是帮你买了一个很漂亮的戒指……啊!戒指不见了。”

    可不是吗?才说著,这人就能做出让自己感到莞尔的有趣举动。

    郝可莲笑著望向满地乱找失物的有雪,道:“戒指先搁一边吧,又不是要求婚,拿戒指出来做什麽?我反倒想问问你,下次如果再发生这种事,你会怎麽办?”

    “我也……很无奈啊,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嘛。”基於雪特人的恶劣名声,有雪并没有拿兄弟义气当藉口,只是嗫嚅道:“他们威胁我,如果我不配合行动,就要把我给……”

    “这样不行啊,有雪老公,虽然贪生怕死是雪特人的天性,不过如果你每次被人一威胁就退缩,这样的话……”

    郝可莲也不知道,自己为什麽要说这种无意义的话,但在她决定停止前,这些话还是很自然地脱口而出。

    “这样的话,你是追不到我的。要得到我的男人,至少要有能够伸出手,把我牢牢掌握住的勇气和能力才行,有雪老公,现在的你,把手放在哪里呢?而且……”郝可莲叹了口气,在有雪耳边悄声道:“老实告诉你吧,你如果不努力一点,我就算想要琵琶别抱,都找不到藉口呢。”

    对雪特人来说,这真是无比严厉的一击,有雪刹那间只觉得天摇地转,险些就一跤跌坐下去。

    “我……我也知道没有那麽好的事……”

    “你就先待在这里吧,是奇雷斯阁下把你抓回来的,他没说要放你,我也不能私自把人放走,不过你真是福大命大,我第一次看到奇雷斯阁下生擒俘虏,而不是当场屠杀。”

    郝可莲好像还说了什麽,不过有雪却听不进去,只是在她好像要离去的时候,脑子略为一醒。

    “等一下。”

    “嗯?还有什麽事吗?”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虽然我弄丢了戒指,不过这个宝石应该也很值钱,你收下吧!”

    “这、这礼物是……不行,我不能收。”

    “没关系,你就收下吧,这礼物虽然不便宜,但我还扛得起。”

    “不,我真的不可以收,你拿回去吧!”

    “阿纯小亲亲,我以前从来没送过你什麽贵重礼物,现在你收下这个,随身携带,以後你看到这东西,就像是看到我一样。”

    有雪很诚恳地把那块宝石放在郝可莲柔嫩的掌心,希望她能收下,无奈对方却拒绝了这项最後的温柔,把晶体推了回来。

    “不,有雪老公,我还是不能收,因为这宝石……它叫做黑核晶,在我的老家,它虽然昂贵,但却是最具威力的爆裂物,像这样大小的一块,可以把整座暹罗城炸到天上去,奴奴不想把这东西随身携带,然後一面想著有雪老公你的脸,一面死翘翘。”

    “啊?!”

第四章 武道修行

    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十月自由都市联盟橄榄山

    登高一望,耶路撒冷的城壁,就出现在不远之外,仅余不到半个时辰的行军距离,只要军令一下,第二集团军随时都可以进攻耶路撒冷。

    耶路撒冷,这个在经典中被记载著,数千年前曾有一位圣人在此被处以极刑,死後三日复活飞升的城市,与雷因斯。蒂伦齐名,并为风之大陆上两大****的政体,但是与兼备商业、文化大城地位的稷下相比,耶路撒冷的宗教气息更为浓厚,是教众心中的圣城,每日都有虔诚信徒长途跋涉来此参拜朝圣。

    九州大战之前,白鹿洞并未如今日这般兴盛,是陆游确立白鹿洞地位後,刻意将儒学引导成类似宗教的地位,令风之大陆西北一带的百姓,以白鹿洞的儒学为信仰,奉古圣先贤为神明。

    这个做法的效果,现在就非常清楚,因为即将攻击耶路撒冷的艾尔铁诺士兵,并没有为著要破坏“圣城”而不安,只是有著轻微的兴奋感。倘若换做雷因斯的军队,恐怕在面对耶路撒冷城壁的同时,就因为过大的心理压力而溃不成军了。

    时值黄昏,从橄榄山往下看过去,耶路撒冷特有的石材建筑,在夕阳中弥漫著黄金色的光泽,明亮而美丽,在人们视觉里留下无比璀璨的记忆,传达著一种感动。也就是这样的情绪,让远来的信徒对这座圣城虔敬拜倒。

    城内最醒目的,除了各个寺院,就是高二十尺、宽五十尺的巨壁,中间有屏风相隔,许多跪坐在墙面下的祈祷者,一面诚心念诵经文,一面将写上祈祷文字的纸条塞入墙壁石缝中。

    如果是在平常时间,人们都是祈祷著与自身幸福相关的事,不过现在城外有艾尔铁诺军驻扎,紧绷气氛一触即发,正在祈祷的人们,恐怕有九成都是希望自己与家人能在战祸中保住平安吧!

    这些意念虽然无形无影,但是当成千上万个相同的想法、思想,汇聚在一起,自然就会形成一种“气”,一种可以被感知到的讯息。

    圣职者认为,人们便是藉由这样的方式,把愿望传达给倾听中的神明,不过,能听到这些讯息的不只是神明,当人们的能力一再突破应有极限,部分人类同样能做到神明的神通,“听”到这些传达给神明的愿望,至少……正在橄榄山山顶上俯视的他们,就听得很清楚。

    “喂,下面那堵破烂是什麽东西?听说人类叫它哭墙,这堵破烂会哭吗?还是跪在它前头的人类都很想哭?”

    “是叫做哭墙没错。在九州大战前,那里曾经是一处金碧辉煌的神殿,後来被魔族破坏,就只剩下这堵墙了,到耶路撒冷的信徒,怀念过去的荣光与历史,常常会抚墙而泣,故名哭墙,是很珍贵的历史遗迹。”

    “九州大战时候被破坏?这笔帐算不在我头上,我是在那之後才开始破坏的。嘿,难得有机会以战犯的身份接触战争遗迹,如此荣幸,我就做得彻底一点,继承祖先遗志,把这堵破烂打得更烂吧!”

    “如果可能,我希望在这次战事结束时,这堵墙能够分毫不损……耶路撒冷有太多无价的历史遗迹,实在不是个好的战场。”

    “无聊,人类做事真是不知所谓。要祈祷,就应该挑对有力的对象才有用,如果希望能保命,与其拜神,拜我应该比较有意义吧!”

    “拜你?那会死得更快吧?怎麽说你都是一个分不清楚信徒和祭品差别的疯子啊!”

    “你们人类才是疯子。”

    战争前夕,橄榄山上的两个人,进行著奇异的对话。身为全军主帅的公瑾,是理所当然出现在这里的人,而为了防止敌人趁他落单时,群起高手偷袭围攻,他身边也一定要有个护卫。

    只是,这个护卫并不是郝可莲,也不是最近一直跟随公瑾的朱炎,而是一个令人错愕的角色──奇雷斯。

    认真来说,奇雷斯不能算是护卫,尽管公瑾与他维持了很多年的“朋友”交往,但公瑾并未因此忽略掉与虎为友的危险性,或许哪一天,奇雷斯心中的杀戮与斗心凌驾友谊之上,双方随时都可能爆发死战,但在那天之前,他们的合作关系非常稳固。

    “解去封魔针的感觉如何?”

    “很不错,头脑好像清醒多了,身体也很轻松,不会想乱咬东西磨牙,只不过三不五时觉得手痒,想杀个三、五千人来活动活动。”

    “人算不如天算啊,我们尝试了那麽久的东西,最後竟然是这样子解决。”

    公瑾喟然长叹,没想到雷因斯人才济济,自己二十年来无法用东方仙术破解的东西,最後是这样阴错阳差地被解开了。

    与奇雷斯的交往,要把时间回算到二十多年前。当时的公瑾,为著将来与陆游之间不可避免的冲突,暗自积蓄实力,尽管他对自身力量有信心,不过他不希望重蹈陆游覆辙,所以决定不要把所有的责任与希望放在一个最强者肩上,而是以一个强者团队来肩负组织的兴盛。

    对於不断寻觅可造之才的公瑾,流浪於人间界的奇雷斯,无疑是奇货可居的存在。为此,公瑾亲自出马,经历了漫长的追逐、十数次只能用惨烈来形容的交手,终於能换得这头绝世凶兽的尊重,双方坐下来说话。

    在之前那段接触中,公瑾发现到奇雷斯的理性偶尔会压过兽性,说出令人惊异的话语,而非一味见人就杀。从这现象得到启发,加上诊断得到的结果,公瑾发现奇雷斯身上的封魔针,不只封印了他的力量,也进一步影响了他的理智。

    天位力量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要能够长久封锁天位武者的力量,除了单纯的肉体破坏,一定也有针对天心意识的措施。封魔针就是利用这样的原理,有效地封锁住奇雷斯,令他从一个疯狂武痴,变成了一头杀戮凶兽,纵使偶尔能回复一丝灵智,不懂魔法技术的他,也完全不知道该如何破解封魔针。

    公瑾所精通的东方仙术,这时就成了对奇雷斯的诱因,双方握起了手,建立起合作关系。公瑾以尝试破解封魔针的努力,换取奇雷斯不在人间界大开杀戒的承诺。

    无疑,奇雷斯的强绝武功是公瑾的庞大助益。幕後操控这一头绝世凶兽当杀手,世上就没有不死的敌人,可是对公瑾而言,拥有白鹿洞资源的他,没有对付不了的敌人,与其使用奇雷斯,打草惊蛇,把与他的合作关系藏起来做秘密武器,才是日後与师父决裂时的王牌。

    就是因为这样的万全准备,公瑾甚至还不需要动到王牌,就令不可一世的恩师死得不能再死,而陆游一死,这些王牌无须再隐藏,当自由都市攻略战爆发,他不但召回了朱炎,召回了跟随朱炎的研究团队,更请动奇雷斯,请他出来助己方一臂之力。

    耶路撒冷之战,势在必行,对方想必会调集能动用的天位战力,又有地利之便,一场硬仗是免不了的,公瑾与奇雷斯约见,向他做出委托。

    “最近根本没机会好好用餐,从清醒到现在也都没有进食,饿死了,我托你帮我准备一点当地口味,你该不会当作耳边风吧?”

    “怎会?我特地徵调了当地的名厨,准备了他的拿手料理,你等著大开眼界吧!”

    公瑾从携提上来的竹篮里,取出了预备的料理。目前正是战时,物资匮乏,身为主帅的他,就算是私下会客,也不愿意独自大吃二喝,所以带上来的料理极为简单…

    …说得明确一点,那几乎全是甜点。

    耶路撒冷一带的糕点和甜食,极有特色,主要是用蜂蜜或糖浆浸泡而成的,味道上极为甜美,用生面加上蜂蜜、核桃仁、桂皮肉制成的“贝克拉伏”;用小麦碎片、阿浑子果实及蜂蜜烤制的“咖德夫”,都是配茶上品。

    这些糕点说不上精致,却很有独特风味,向来已经习惯海都料理的公瑾,配著茶壶里的茶,慢慢品尝异国风味,至於他对面的盟友,则是以他百倍的速度进食,把面前的糕点抓起,一股脑地扔进嘴里,连咀嚼都没有,就全吞了下去。

    这种几乎与蛇类毫无二异的进食方式,若是给有雪看到,一定会认为魔族没有味觉器官,但公瑾却已觉得难能可贵,换做是拔除封魔针之前的奇雷斯,根本没法想像他会坐在这里,把这些糕饼吃掉。

    “你改变了很多。”

    “人都是会变的。”

    “但是,朋友,你算是人吗?”

    “皮肤黑就不算人吗?不过,如果每个人类都像你们这麽不知所谓,我就会很骄傲自己的魔族血统。”奇雷斯道:“说吧,你明天进攻耶路撒冷,要我帮你干掉什麽人?我的手一直在发痒,很想撕碎几个高手,来庆祝我的解封。”

    “耶路撒冷的兵力,我足可应付。四骑士里头,雾隐鬼藏已死,麦当诺不成气候,我四师弟有伤在身,就只剩一个米迦勒,尽得圣教绝学的真传,最难应付。”

    “所以,你要我帮你把米迦勒撕了?”

    “不是。”

    “不是?那你说这些废话作什麽?我只管杀人,不管你的军略,你再胡扯一些五四三的,当我把耶路撒冷夷为平地後,就把你的第二集团军全杀了。”

    假若换作是别人,这番威胁不过是疯言疯语,但出自奇雷斯口中,这话就有很高的可能性,当他说要把第二集团军全部杀光,那就绝对不会有漏,而且他的逻辑是,虽然不晓得第二集团军到底有哪些人,但只要到艾尔铁诺去,灭绝那块土地上的所有生物,第二集团军的成员自然死得一个不剩。

    就是因为这样的疯狂个性,所以当初连大魔神王胤都容他不下,在他把魔界多个部族灭绝成死寂荒地後,亲自出手,以封魔针将他镇住,变成这般模样。

    这些事情公瑾都知道,不过他仍是以微笑相应,因为他看得出来,奇雷斯之所以刻意说著这些话,是为了挑起自己的斗心与怒意。脑子回复清醒,并不代表这头凶兽的杀性与暴戾有所衰减,相反地,他将自己也列入作战目标,如果不把这股战斗意志适当引导,这把两面刃随时反伤自身。

    “除了香格里拉本身的战力,东方世家也会有人参战,这些我都应付得来,即使雷因斯方面有人来参战,我也有信心拦下。”

    “你一切都那麽有把握,那还找我来作什麽?是不是要我加入耶路撒冷一方,让你体验一下兵败如山倒的快感?”

    “各种变因与劣势,都还在掌握之内,但有一个变数,我没有办法分心应付,需要你来帮我,让这个变数不会影响战局。”公瑾道:“有一个男人,目前与我小师妹同行,虽然我掌握不到他们的行踪,但我相信他们不会对这场战争袖手不管。”

    “你确信这两个人有推翻你的筹码,逆转战局的力量?”

    公瑾不答,但沉默的态度,已经把要说的话表达清楚,更恰到好处地挑起了盟友的战斗兴趣。

    “嘿,听来很有意思,不过为何我感到你隐藏了一些东西?这个男人到底是谁?”

    “唔……一个早就应该死了的人,从某层意义上来说,他可以说是我的师兄。”

    说到这里就已经够了,因为谁都看得出来,公瑾无意把话说下去。这时,夕阳已经落沉在天空的另一端,双方的谈话结束,料理也吃完了,但是公瑾却注意到,“填饱肚子”的奇雷斯表情并不高兴。

    “有什麽不对吗?”

    “我质疑你合作的诚意。我明明说过,我要试试当地口味。”

    “虽然只是糕饼小点,但这位厨师的手艺,是附近有名的,你认为他做的地方料理有什麽不道地的地方吗?”

    “我说的当地口味……是指当地人。”

    “……”

    “唉,怎麽办……怎麽办呢?”

    有雪在地牢内左走右走,烦得要命,一来周围黑漆漆的,弄不清楚身在何处,或许已经到了别的城市,或许根本还被留在暹罗,地牢黑成一团,别说逃跑,就连牢门在哪里都不知道。

    四面墙壁敲了敲,只觉得是很坚实的土壁,也探不出隔壁是不是另外关了人,连说话的伴都找不到。假如自己学会雾隐鬼藏的土遁术,倒是个开溜的好技巧,无奈这头土龟太过短命,之前他自称是雾隐流忍术的唯一传人,现下雾隐流忍术大概就此失传了。

    “真该死,该拿走的不拿,不该拿走的却拿得光光。我怎麽说也是堂堂一国宰相,把我关在这里算什麽?强迫瘦身吗?”

    即使孤零零一个人被关,有雪仍是唠叨不休,如果不是这样,被关在黑牢里的孤寂与恐惧就无以排遣。虽然身为阶下囚,但却没有遭到严刑拷打,这大概是郝可莲的特别照顾。

    有雪所不知道的是,他这俘虏的身分确实特殊,但却不是因为丞相之身,而是因为抓他来此的人。奇雷斯的俘虏,没得他同意谁敢乱来,稍有不妥,又是几千条人命要为此陪葬。

    不过,虽然没人敢对他怎麽样,但是他随身的包袱却给搜走了,里头藏著的魔法卷轴、太古魔道器具,全都落入敌人手里,有雪就算想要逃狱,也无计可施,只能看著手上那枚黑核晶发呆。

    如果这只是普通的爆裂物,还可以用来炸开牢门,方便逃狱,但根据郝可莲所说,就这麽拳头大的一块东西,已经足够把暹罗城炸飞到天上去,真不知道奇雷斯从哪里弄来这种东西,居然还发疯到把这东西带在身上,不怕一不小心粉身碎骨。

    有雪所不知道的是,当年暹罗招亲事件,石家曾经把这枚黑核晶埋在暹罗城地底,预备在适当时机引爆,将一干敌人连带旭烈兀、东方世家在内,一网打尽,铲除所有祸根,却不料负责引爆的石存信,被妮儿一掌击毙,这枚黑核晶也就从此身埋在暹罗地底,被日前潜移在附近的奇雷斯感应到,顺手带在身边。

    这其中的原由,别说有雪,就算再聪明的人也想不到,而他也不会费力去想这些,只是担忧该怎麽逃出去。

    “又说这个东西会爆,又把这东西留给我,到底是什麽意思嘛?难道是要我被这东西炸成粉碎,以後就不用见了吗?”

    越想越恼火,有雪在地牢中反覆踱步,想一想连肚子都饿起来了。敌人不像是有要送饭的样子,总不成自己就给饿死在这里。

    “看看有没有带吃的在身上,要是能有一碗面条吃,那就很理想了。”

    有雪探手往怀内摸去,想找找看有没有剩下的乾粮,结果却摸到一管卷轴,长短尺寸并不是华扁鹊所制作,自己身上怎麽会有这管东西?

    握在手上,黑暗中试试重量,有雪想了一会儿,登时记起自己曾在雾隐鬼藏的遗骸中,拿到一管卷轴,而那管卷轴记载的是……

    “雾隐流面条烹治法……该死,我不是要煮面食谱,我是要热腾腾的面条啊!”

    有雪握著卷轴,肚里越来越饿,用力敲著土壁,大声叫喊,希望来个看守监狱的狱卒,送点吃的东西进来,怎知道用力连敲几敲,坚实的土壁竟然像是稀泥一般,一手立刻敲到里头,用力过猛,竟然整个人摔到里头去。

    “哇、哇、哇~~”

    突来惊变,有雪也不知所措,只觉得整个身体不停地往下摔坠,他狂乱地挥动手脚,却完全停不住坠势。

    幸好,没有多久,摔坠的感觉就没有了,手舞足蹈的狂乱动作有了效果,有雪觉得自己像是在水中游泳一样,身体慢慢地漂浮起来,虽然仍是很怪异,但却能够平衡。

    张眼望去,四面八方都是一片黑暗,有雪无从判断自己的所在,但可以确定,自己已经不在刚才的那个囚室了。

    为什麽会突然从囚室里脱身出来?假如不是囚室的问题,也不是自己的问题,那就是手上这管卷轴的问题了。就算是白痴,也可以很轻易得到联想,就是这管卷轴带有某种神奇力量,令持有人可以作到类似雾隐鬼藏那样的土遁。

    遁术效果没有雾隐鬼藏那麽好,至少,有雪没办法神行,只能像慢泳一样,滑动他肥短的手脚,缓缓朝上方移去。他紧紧握著卷轴,生怕如果卷轴失落,自己立刻就成为土遁失败的被活埋者。

    要脱困,最理想的方向是从上方爬出去,但上方真的安全吗?而置身於这种环境,有雪甚至觉得搞不清楚上下左右是哪一边。

    “呼……呼……呼……”

    正以为自己已经迷路了,有雪突然听到一阵奇异的声音,又像是某种野兽的咆吼。在地底听见这种声音,这无疑是古怪之至,不过,倒不失为一个迷路时的最佳指引。

    滑动手脚,有雪朝那边移去,大概是心跳数了一百二十八下後,他碰触到一层坚硬东西,像是一块大石头,心里正自叫苦,手稍稍一用力,立刻就从里头挖了出去。

    “唉唷!”

    从石壁里挖出来,有雪猛往下跌,身形不稳,连手中的卷轴也抛出,整个身体重重摔在地上。

    “这里是……什麽地方……”

    把卷轴拾起,有雪喃喃自语,打量著自己置身所在的这个土室。不管怎麽看,都与刚才那个差不多,也是一个囚室,换言之,自己等於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处境一点都没有变好。

    不过,从刚才的使用经验,有雪已经摸清了土遁方法,知道只要放开卷轴,就可以结束土遁状态,只是那也得挑一个没有土的地方,否则谁知道是不是立刻被活埋。

    而有雪并不是这囚室里头唯一的生物,提醒他这个事实。当他抬眼张望,就在前方不远处,看到一双很奇异的赤红色眼瞳。

    (糟糕!该不会跑到什麽猛兽的牢里了吧?现在是不是午饭时间啊?我不想变成周公瑾宠物的饲料啊!)

    心中正自叫苦,传入耳里的铁链声,让有雪稍稍好过了一点。不管是什麽野兽,如果被锁链绑住,那就比较安全,横竖自己手上握著卷轴,有什麽不对,那就遁地开溜。

    抱著这样的想法,有雪开始了他的探险,去看看那野兽到底生作什麽样子。当靠得近了些,有雪觉得这猛兽大概是猩猩一类的人形生物,不过,浓烈刺鼻的血腥味,也让有雪知道,这头猛兽身上带了不少的伤。

    什麽猛兽需要特别养在地底呢?有雪登时想起了太研院中那些被白家改造出来的怪异生物,心里又惊又怕,而当他靠到近处,锁链摩擦声,就连鲜血滴落地上的声音,都清清楚楚。

    黑暗中看得很是模糊,有雪只能依稀确认,这头猛兽身上伤痕累累,而且有许多地方的伤势,是属於圆状的洞穿伤,这种伤势并非普通的刀枪羽箭所能造成,有雪也想像不出,周公瑾到底是用什麽方式捕获这头猛兽的?

    “……杀……杀了你……一定要杀了你……”

    夹杂在喘息声中,有雪听见这麽一句话语,吓了一大跳,醒悟到与自己同囚一室的这家伙,原来是个人,不是普通的野兽。问题是,哪个正常人类会发出这麽重的喘息?一面低吼还一面磨牙,让自己叫唤他多次,也得不到回应。

    突然间,有雪有了一个想法,只是身上没有火摺子,没法点亮来看,也无从确认自己的猜测,这时,他手里的面条烹治食谱忽地亮了起来。

    散发出来的光很微弱,甚至还不够一根蜡烛的亮度,但已经能让有雪看清想看的东西。用这亮光照向被囚之人的面孔,有雪不由得大叫一声。

    “死、死要钱的,果然是你!”

    被关在这里的人,赫然便是韩特。他披头散发,满面血污,模样极度憔悴,但却对有雪视而不见,血红的目光直直地盯著前方,咬牙切齿,彷佛那里有著一个让他恨不得生啖其肉的可恨仇敌。

    假如不是在源五郎设计擒拿郝可莲的那次,有雪曾经见过韩特的疯狂样子,现在他肯定会被吓一跳,但有了那次经验,眼下这场面就不是太意外。这个死要钱的那天追人消失後,就断了联络,自己早就猜他遭遇不测,九成是横死街头,原来是在这里给关了起来。

    “你这死要钱的什麽时候死在街头,才不关我的事,但要死也别在这时候死啊!”

    虽然手上有卷轴,不过如果爬回地面上,大有可能要再和艾尔铁诺军厮杀,自己可没有这种本事,还是拖一个天位高手当保镳,安全一点。绑住韩特的锁链,瞧来没什麽特别,只要他力量没有被封锁,施劲一扯,要破坏锁链,逃离这里,想来不是难事。

    问题是,韩特的样子摆明已经失去理智,整颗心迷失在内部世界,听不见外头的声音,在某种程度上来看,和植物人这种生物没多大分别。如果把他放著不管,天晓得要多久才会回复神智,自己该要怎麽把他弄醒,共同携手逃狱呢?

    一时间没有主意,有雪忽然想起,那日离开北门天关前,华扁鹊透过水镜传来的吩咐。

    “你带去的东西,应该多少能够帮到那个死脑筋的家伙,不过要是他失去理智,执意去送死,多少道具也是帮不上忙的,那时,你可以用特殊手段制止他,方法是…

    …”

    “总之你记著,如果单纯以冲击面来看,得到的喜悦,比不上失去的痛苦。”

    华扁鹊和爱菱是韩特所剩不多的几个朋友,对韩特个性十分了解,她们的建议应该有其价值,有雪决定试试看。

    “喂,死要钱的,你应该知道吧,白老二已经葛屁著凉了,所有他秘密签下的契约,也没人知道内容了,白字世家刚刚宣布,他们和你没关系,也就是说,预备给你的委托费,全部被取消了。”

    “胡……杀……杀……”

    “还有啊,除了刚才的那些破产消息,听说你因为经济不景气,又贪图高利息,所以在自由都市买了很多的债券,不过艾尔铁诺军杀进来以後,很多商家恶意倒闭,你买的债券全部都变成废纸了。”

    “杀了你……把你们全部都杀了……”

    有雪一口气连续报了十七、八个坏消息,激烈的程度,足以让一个原本欢天喜地的实业家,听完後立刻跳楼自杀。刚开始还看不出有什麽成效,韩特仍是直瞪著前方,口中模糊地喊著杀意话语,但是渐渐地,直瞪著前方的眼神由涣散而集中,口中模糊话语的受词也有了微妙改变。

    有雪暗喜得计,然而可以报的坏消息已经说得差不多,接下来只有反向操作了。

    “对,你说得没有错,那些抢走你财富的恶贼都该去死。看到没有,就在你的前面,有一座好高好高的黄金山啊,颜色像屎……不是,颜色像太阳一样灿烂,金光闪闪,高耸入云,全都是你的辛苦积蓄,现在、现在却要被那些万恶的艾尔铁诺人搬走了。”

    有雪比手画脚,很生动地说道:“看到黄金山的山脚没有?那个铁面人妖周不举就站在那里,搬你的黄金,和高耸的黄金山相比,他是那麽地渺小,可是却笑得那麽淫贱,真是个泡我妞的卑鄙小人……看啊,你的黄金山少掉一大陀了,韩特,你还能无动於衷吗?眼睁睁看著人家搬走你的黄金,你还算是个男人吗?”

    把说书混饭吃的功夫全都使出来,有雪横眉怒目,越说越是激动,口气一下愤怒、一下惋惜,彷佛前头真的有一座黄金山,他正指著那些盗金贼痛骂。

    唱作俱佳的表演,效果很快就呈现出来,韩特的目光渐渐有了神采,虽然仍是那种与理智无关的疯狂色彩,但杀气却大幅减褪。当有雪说到敌人搬走了七吨黄金,正要往下搬第八吨时,韩特喊出来的话终於起了变化。

    “杀……还……还我黄金……不要走……把你们全都杀了……”

    当这些话传入有雪耳里,他晓得自己的精神治疗成功,连忙趁胜追击,振臂高呼。

    “不错!该死的艾尔铁诺狗,还我黄金!”

    “还……还我黄金!”

    “还我银票!”

    “还我高利率!”

    “还我高利率!还我高配息!”

    好像呼口号一样,一边举臂高呼,另外一边也跟著大喊,还顺便加上几个字。每一句都是心头的隐痛与最痛,气氛就在这样的一喊一跟之中,越来越是热烈,而当有雪把所有的金银宝石债券地产全喊过一次,把话喊到“还我指数”,另一边的韩特再也不受控制,主动高嚷起来。

    “还我指数!再上一万大关!死守十八利率!银票!黄金!珍珠钻石玛瑙大豆橡胶……咦?胖子,你为什麽在这里?是不是白老二有遗命要你们送钱给我?”

    在一轮高喊中清醒过来,韩特看到了有雪,本能地脱口问了一句,跟著才觉醒到自己所在之处与尴尬处境。

    “喂,胖子……”

    “不用说了,我全都明白,今天的事情我不会说出去。”

    “谁管你会不会说出去,我是要问你是不是有带钱给我,白老二死都死了,不会还要赖我的帐吧?”

    有雪听得险些翻了白眼,之前神智不清,一切照著原始本能来反应,无可厚非,但怎麽连清醒了都把钱放在第一位?这个死要钱的真是没得救了。

    之後的事情实在没什麽好说,韩特不愿向雪特人谈到自己失手被擒的耻辱经过,而即使他不说,有雪也能猜到七、八分,反正敌方那麽多人,韩特只有一个人,两边碰在一起,哪还会有什麽意外结局?

    韩特两手一扯,天位力量到处,锁链寸寸碎断,他让有雪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稍稍说了一下,自己趁机包扎伤口。

    理解事情的发展後,韩特明白自己身在自由都市,也知道妮儿在暹罗城与公瑾交手,当听到有雪说耶路撒冷之战快要爆发,韩特的脸色也变了。

    “不妙,我之前跟著……嗯,我之前听到第二集团军的机密,他们对耶路撒冷志在必得,是因为耶路撒冷的地下,是一个超大型的太古都市遗迹,要是让周公瑾拿下耶路撒冷,要对付他就很难了。”

    “可是,妮儿说我们这边人强马壮,高手又多,铁面人妖的兵不是饿肚子就是拉肚子,战力对折又对折,真的打起来,我们随便一脚也踩死他们了,有必要这样紧张……”

    “胖子!”

    韩特冷不防地出手,一把抓住有雪衣领,寒声道:“我用我身上的伤来向你保证,不要小看周公瑾,否则你就大错特错了。”

    “那……那该怎麽办?”

    “趁著战事还没开打,马上赶到耶路撒冷去,就希望……一切还来得及吧!”

    在耶路撒冷,进行特训中的妮儿,与王右军相互拆招进行实战,希望能够研究出那天力量狂增的理由。

    王右军有伤在身,所以双方不运天位力量,只是单纯以招数对拆,内力运用也不超过地界。一旦有了这样的限制,妮儿在招数上就相形见拙,尽管她过去也曾修练过白鹿洞绝学,但又怎是这较她修炼几百年的白鹿洞传人之敌?

    只是,王右军也不得不承认,当战斗力量限制在地界级数,妮儿的天生怪力就大占便宜,如果不是自己连运巧劲拆卸,很多时候根本挡不下来。

    “喂,你的伤势十天半个月内好不了,到时候和铁面怪物作战,你还是别上场比较安全。”

    “不,战场上没有我是不成的,虽然我发挥不出应有力量,但有些事情只有我才能做。”王右军苦笑道:“说来惭愧,不过只有我,会让二师兄有所顾忌。我们武炼人很重视亲族血缘,如果亲人被侮、受到伤害,所有族人都会同感愤怒。除非二师兄想把武炼扯入战局,甚至逼我五哥出手参战,不然他始终对我存有几分顾忌,不敢动手杀我。”

    谈话之间,双方的战斗不曾停下,你来我往,激斗了数个时辰,由於彼此都是内力充沛,又受到即将开战的昂扬气氛感染,精神亢奋,休息显得很没必要。每当疲惫的感觉出现,王右军也不坐下,只是迳自走到旁边的桌案上,提笔挥毫,字若龙蛇,写上一幅笔墨淋漓的大字。

    “为何一脸讶异的表情?我所修练的内功,与书法相结合,下笔的一横一竖,都会牵动内息,这样由外而内的疗伤,比枯坐调息更见效,也正是我白鹿洞武学神妙之处。”

    “不是,我只是觉得很有趣……一个半兽人会很有气质地提笔写行书,你的样子……好好笑啊,哈哈哈~~”

    “喂喂喂,你这是什麽意思?看不起我们武炼的兽人吗?兽人不可以写毛笔吗?

    你不妨去调查一下,白鹿洞在这一千年之内,唯一得到书圣称号的,就只有我一个了。”

    说到自己最引以为傲的一门艺术,王右军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一反平时的儒雅蕴藉,显得十分神采飞扬。侃侃而谈的振奋模样,倒与当日李煜在海外孤岛上醉酒吟词的狂放有几分神似,让妮儿联想到,或许每一个陆游的弟子,都有一门专精的艺术,当他们在自己的领域内焕发光彩,就是这麽样的耀眼。

    只不过,说是这麽说,但想到适才王右军奋笔疾书的样子:一个面上有虎斑的半兽人,不是穿上兽皮衣、舞动巨大的狼牙棒,而是专注地挥毫写字,那种很协调又超级古怪的感觉,想想就觉得好笑啊!

    “谈到在书法上的境界,别说七大弟子无人能及,就算是陆师也比我不上。我幼时练字,写乾家里的水塘;挥毫於木板之上,不用内力也入木三分,这些陈年往事就掠过不提了,我毕生最得意的一篇作品,是当初在武炼会稽山的兰亭,和一群朋友觞流曲泉,那时我……”

    越讲越是兴奋,王右军一回忆起来,就滔滔不绝,没有要停的打算。妮儿只觉得有趣,因为她对这名声威远播的儒侠,确实有很多不解,包括他明明是武炼王家的重要人物,当初瑾花之乱却不愿支持王五,反投向敌方忽必烈的阵营,这才不得不在瑾花之乱後流亡国外。

    对於妮儿这样的新生代高手而言,瑾花之乱略嫌久远,来不及了解其中内容,现下正好有个人可问。然而,当听到王右军提起“七大弟子”这字眼,妮儿心中一动,想起了陆游首徒的秘密。

    陆游首徒的身份,千百年来是风之大陆上的一大疑团,源五郎出道时曾以陆游首徒之名到处行动,却从未获得白鹿洞方面证实,而後来也证明他不过是单纯地招摇撞骗,并非陆游弟子。世上要说有什麽人对此事比较了解,除了已亡故的陆游本人,就是他的弟子了,自己虽然不可能去问周公瑾,但王右军或许知道些什麽。

    “关於这件事……”

    王右军的表情很怪,皱眉道:“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因为很多白鹿洞的机密,只有陆师和二师兄才知道,就连曾经担任过掌门的陶潜师兄都不清楚,不过,我以前曾听长老们提过,在九州大战後不久,陆师确实秘密收过一个门徒……”

    “哦?这麽早,周公瑾都还没出生呢,如果真有这人,那就应该是你们的大师兄了。”

    “问题是,这人还没艺成出道,就被陆师逐出门墙,亲手诛杀。听说,那是一个残暴成性,凶戾好杀的狂人,曾经在一夜之间屠杀了白鹿洞山下的九座村子,里头无分男女老幼,连带当晚停宿在白鹿洞的院生,一共两千七百八十三条人命,全数丧命於他的剑下,无一生还。”王右军恨恨道:“发生这样的事,却无法即时制止,这是我身为白鹿洞子弟的憾事,若是我早生千年,定要手刃这个玷污我白鹿洞清誉的凶徒。”

    “这个……怎麽听起来那麽像是我知道的某个家伙?你的大师兄该不会皮肤黑黑,牙齿尖尖,身上乱插著一堆针,还刚好名字叫做奇雷斯吧?”

    “名字叫什麽,我并不清楚,毕竟已经是两千年前的事,事後白鹿洞全力封锁消息,外界的人和寻常弟子根本不知此事,长老们也只留下一点传言,不过,据说是一个满头白发,目光锐利的少年。”

    在妮儿的记忆里,倒是不记得有这样的人物存在,照理说,这人应该死了将近两千年,自己是没机会见到了。

    在一个距离妮儿不远的地方,“满头白发、目光锐利”的少年正盘坐在离地面一尺的空中,抬头注视著远方城墙上守军们的动作。在他面前不远处,泉樱挽起袖子,正自舞动长枪,慢慢地作著练习。

    艾尔铁诺第二集团军进攻自由都市,激起了当地百姓的激烈反抗心,无论哪个城市都有地下组织在活动抗暴,有些是由青楼联盟在幕後操作,也有不少是单纯对艾尔铁诺反感的人们所组成,特别是在艾尔铁诺军的补给、疫病问题,整个暴露出来後,有心反抗的人们更将之视作难得机会。

    不过,谁也都明白,想要把艾尔铁诺军赶出去,需要一次决定性的胜仗,所以耶路撒冷之战,就成了众多有心之士的期待。为了把胜利梦想实现,许多佣兵、流浪武者都以志愿军的身分,赶来耶路撒冷,贡献一己之力。

    吸纳过多的志愿军,并不见得就是好事,因为这些佣兵的战力虽强,平均素质参差不齐,又不曾接受军事训练,真的打起来,反而有可能成为累赘。更何况,谁也不敢保证,这些赶来加入志愿军的陌生人,其中有没有意图不轨的奸细……

    “把他们收下吧,我们没理由拒绝同是自由都市联盟的同胞,即使素质不良,但只要算得上战力,就有使用的价值与方法,至於可能的间谍渗透,这点就让青楼去伤脑筋吧!”

    耶路撒冷圣殿骑士团的团长米迦勒,作了这样的指示,让耶路撒冷大开城门,迎入这些摩拳擦掌、等著上阵杀敌的勇士。而泉樱和海稼轩也参杂其中,进入了耶路撒冷。

    泉樱当然不会站在艾尔铁诺一方,只是,虽然她较为倾向耶路撒冷,但对於是否要在此役中动手参战,持著保留态度,尽管和海稼轩一起入城,却隐藏起了行迹。

    入城之後,泉樱发现了一件很古怪的事,就是守军把十来座看不清样子的巨型物体,推搬运上城楼。

    这些物体用布给厚厚盖住,看不清具体形状,从方位与重量来看,该是某种重型的城防武器,但如果是巨型连弩或投石器,似乎又没有必要这般保密,耶路撒冷方面在计划些什麽呢?

    “闻到那种特别的金属味没有?用天心意识强化嗅觉,你可以闻到的,周公瑾好像秘密在研究太古魔道技术,这次战役可能会用上,耶路撒冷的背後有青楼和雷因斯作技术支援,提供些太古魔道兵器毫不为奇。”

    “你之前说过,二师兄也有秘藏太古魔道战力,所以……这场战争会变成两大集团的太古魔道战争?”

    泉樱不算是缺乏想像力的人,但仍觉得此事欠缺真实感,向来都只是白家专属的技术,什麽时候可以泛滥到战争双方都拿著太古魔道武器开打了?

    “白无忌既死,白家再慷慨也不至於提供强大火力,如果没有动到浑沌火弩以上的兵器,太古魔道对这场战争的作用,就只是点缀而已,无关紧要。”

    海稼轩说著,盘腿飘坐在空中的身体,忽然左右飘移,晃逛来又晃过去,泉樱在旁看了,心中不禁莞尔。

    “连坐著也要搞怪,这也是有道之士的表现吗?”

    “要你管这麽多,你专心练你自己的枪吧!这麽散漫,王右军能接周公瑾十二鞭,你若是连十鞭都接不下,将来颜面何存?”

    被这样一说,泉樱的微笑也带著几分苦涩。过去从没看到二师兄公瑾出手,只能推测他的实力不简单,直至他真正出手,才晓得当真是具鬼神之威,那种鞭击如同羚羊挂角,无可捉摸,泉樱也不肯定当自己实际遭遇上,会是何种结果?

    当初海稼轩曾经说过,要传授能够提升天心意识的方法,泉樱极欲在战争之前学会,但海稼轩传授的修练方式,却相当奇怪。在进入自由都市後,只要一有时间,海稼轩就要泉樱反覆修练焚城枪法,不运用内力,只是单纯地把招数不停演练。

    泉樱起先心中存疑,因为凭著天心意识虚拟,天位高手无须再靠著肉体活动来练武,而是以更有效率的方式,在脑中找出自己招式的破绽,一一加以改正,更不用担心被人偷学自己的武学精髓。

    焚城枪法是龙族的绝学,海稼轩的天心意识修为极高,在他面前演练几次,焚城枪法就毫无秘密可言,那岂非是自己将龙族绝学外传出去?

    “外传就外传,难道以後你丈夫向你求艺,你也藏私吗?不过就是龙族武学,有什麽了不起,只要上升龙山大杀一场,抓些长老逼问凑合,难道套不出来吗?当年天草四郎如果有心,什麽龙族绝学都被他练光了。”

    “可是,用天心意识修习,事半功倍,也更能找出破绽,比死死地反覆练招有用啊!”

    “嘿,说得这麽有自信,你真的当自己是白起吗?除了那个天心妖怪,谁敢保证自己天心意识的模拟没有差错?”

    海稼轩悠然道:“笨人有笨人的练武方式,对於聪明人来说,那是他们永远也不会碰触到的世界,既然你在自己的世界一时间难以找到突破,为什麽不到另一个世界去看看呢?”

    由他口中说出的话,自有一股旁人难及的说服力,纵使泉樱难以理解,也仍是照著去做。

    刚开始并没有什麽特别,只是反覆演练招数而已,焚城枪法的招数,早在十多年之前,泉樱就已经练得滚瓜烂熟,每一路变化都了然於胸,所以这样子反覆演练,她真的不明白意义在哪里。

    刚开始的第一天,即使是在空中飞行赶路,演招的动作也没有停过,一面行走,一面进进退退的使著焚城枪,泉樱看看自己的样子,真是觉得糗得像是一个白痴,就在一天之内,泉樱把焚城枪的每式反覆演练一万四千次。

    若是用天心意识来模拟修练,这一万四千次的反覆演练,可以在半个时辰内完成,不过一旦形诸肉体,受限於实际的物理条件,时间就会拉得很长,而海稼轩更要求,演练时不得使用天位力量,也不许运气,这下子更是苦了泉樱,她本来就不是那种精力充沛、以体能见长的武者,天生痼疾虽然治愈,但体质仍偏属虚弱,每次这样练完一天,整个人也累得只想倒下睡死。

    这是过去不曾有的经验,因为顾虑到自己的身体,泉樱早年习武一向很小心,过度频繁的激烈动作,是一种透支生命的行为,无论是龙族或是陆游,都不敢让泉樱过於劳累,免得加重病情,而泉樱的聪敏颖悟,令她每套武学在看过几次之後便能上手,之後她仅需要修练内功,就能学会该项技巧。

    “你就像个天上仙子一样,什麽武学一沾即会,学武不需要照著普通凡夫俗子那样,练得臭汗淋漓。”

    陆游生前曾这样夸奖过泉樱,泉樱也深以为傲,不时拿自己的习武进度,与同样是武学天才的五师兄李煜比较。然而,在经历海稼轩这样的练习要求,连续几天之後,泉樱顿时明白了陆游没说出口的另一句话。

    “普通人的习武,在你来说,就像是另一个世界一样。”

    自己从来也就不是苦练出身的武者,所以在一般的武道修行中,自己欠缺了某些环节与经验。五师兄想必也碰上过类似的难题,但是他以自身际遇、无比毅力得到领悟与突破,克服这些问题,自己没有他这般痛楚的遭遇,毅力与决心也不如他,只有用笨一点的方法追赶。

    当这样的锻链进行到第四天,泉樱慢慢感到一点不同。过去天心意识的修练,可以很快地演练招数,找出极细微的破绽,但是这样笨笨地实际演练,到了烦厌感淡褪消去後,泉樱蓦地发现,自己正在修练的东西,不只是焚城枪法,而是手中的这一支长枪。

    每次横挑舞动,由固定的枪法招数,渐渐扩展成不拘章法的简单攻守。这些法门泉樱过去也知道,但在这样的练习过程中,赫然有了更清晰的体会,到後来,每一枪刺出去,不用刻意思考,脑里却很自然地联想,这一手的感觉像是什麽?像风?像海浪?像龙?自己要怎样才能把这些感觉化为实质威力呢?

    这些突如其来的联想与启发,是单凭天心意识修练所体会不到的。因为天心意识的模拟修练,之所以能够精准迅捷,最重要的就是要心无杂念,否则思绪如何能连贯?在弹指刹那间,准确找出招数的破绽,将之排除,一遍又一遍地把招数、力量运用,推升到完美,这就是天心意识的威力。

    “可是,完美这样东西,到了一定程度之後,就会变成前进的阻碍,因为人们不知道从什麽地方去突破。其实再完美的武功,也是由人来用,而人的思想之所以有趣,就是因为偶尔会从一些不完美的事物中,想出新的点子,化腐朽为神奇。”海稼轩道:“天心意识无疑是种很强大的心灵异能,然而它却否定了人类的创造力。几天之前,你曾认为这样的练习很蠢,但是你知不知道,在这两千五百年之内的最强者──前任魔王铁木真,当他在魔界独居闭关时,同样的一式天魔刀,他每天反覆练习两万次,你难道觉得自己比他更有武学天份?”

    泉樱当然从来没听过这件事,但是,听海稼轩这麽说,泉樱突然联想到,恩师陆游为了能够突破强天位,在白鹿洞穷心竭智地苦练,尝试各种不同的方法,那份努力与苦心,正是他生前能够如此独霸群雄的理由吧!

    一念及此,泉樱的练习更加卖力,原本枯燥的反覆演练,在精神高度专注下,生出了一些不曾想过的乐趣,而当两人离开暹罗城,海稼轩把练习的规则加了一条。

    “从今天开始,练习焚城枪法的时候,把内力灌注进去,就当作与劲敌作战,一招一式都使上四成……不,初学者先从三成天位力量练起,但是要做到劲道内蕴不外泄。”

    之前是不催运内力,这一次是不但运使内力,还要催发天位力量,泉樱真是有些摸不著头脑。如果只是使用三成力量,那麽三、四个时辰的不间断修练,自己可以扛得下来,不过加上劲道不外泄的条件,那就没什麽把握了。

    天位力量极其强大,一旦运使出来,动不动就把力量扫到里许之外,像李煜、陆游那样的顶级强人,随随便便一剑,便将剑气横扫数十里,切天破云,易如反掌。可是,若要把这麽强大的能量锁住不外散,就令泉樱觉得非常棘手。

    虽然只是三成力量,但要把每一分能量都锁於枪内,不外散出去,这就需要绝顶的天心意识控制,饶是以泉樱的聪慧,刚开始不是力量一吐,手中长枪就化作一堆碎铁,虎口震破;就是一阵暴风与冲击波扫过,把身旁数丈的事物都掀飞上天。

    这样的练习,比想像中更为辛苦,往往不到一个时辰,泉樱就满身大汗,累得只能站著喘气,这情形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改善。尽管她不明白这样练下去有什麽意义,但却相信其中的道理,自己将在不久之後发现。

    (唔……龙族的习武资质真是不可低估,这进度还在预期之上,虽然赶不上耶路撒冷的战局,但若能维持这样子的速度,在三个月之内,可以把五成力量驾驭自如,届时修业就算完成,不用跟在她旁边保护了。)

    海稼轩飘浮著身体,像是在空中划船一样,左右浮移,好整以暇地看著泉樱的疲惫,心中有了这样的评估。

    “我有个疑问。二师兄这两天就会发动攻击,到时候你的立场会是如何呢?”

    海稼轩闭著眼睛,淡淡地解释了泉樱的疑惑,道:“这次的战斗,我不会出手,也不会参战。”

    “理由呢?”

    “理由是,我不打一定会输的仗。”海稼轩摇头道:“你难道看不出来?我的腿还没有回复行动,拖著这种身体和人动手,就连本来实力相当的对手都打不过,顶多只能欺负比我弱的人,万一出了什麽意外,岂不是死得不明不白?”

    泉樱无言以对,一方面觉得这是事实,一方面又觉得这像是推托,偏生自己现在整天累得没有多余力气,当公瑾师兄真的攻来,耶路撒冷的实力挡得住吗?

    “……所以,你就知道,最迟在二十四个时辰内,你得要把第一部课程完成才行。”

    海稼轩闭目微笑,用这个理由激励泉樱的斗志,却没有告诉她,当耶路撒冷战事爆发,她可能碰上一个比周公瑾更棘手的敌人……

第一章 千叶遗迹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十月雷因斯·蒂伦稷下王都

    雷因斯稷下王都的象牙白塔,这座堪称是国徽的建筑之下,有着同样宏伟的地宫,透过各种魔法建筑的引导,不住汇流着周遭山川河流的地脉灵气,把能源归一吸纳。

    去年雷因斯内战爆发时,靠着这些能源而发动的最终防御系统,曾令各方强敌相顾骇然,然而却没有多少人知道,在非战斗时期这座魔法地宫仍然有着无穷妙用。

    象牙白塔里头的照明、物体浮动,都是汲取地宫能源来发动,而当有强绝武者刻意锻炼自己,这些能源还可以辅助其修行。

    在兰斯洛等人进行日本攻略战时,众多魔导公会的优秀法师便接获命令,前来地宫布下结界法阵。负责指挥工作的,是众所敬仰的梅琳·格林导师,所施布的结界法咒之繁复,许多魔导师甚至毕生从没见过,只能根据地上的旗阵、符咒,猜测这里头包含了东方仙术的技术。

    也只有资格极老的十多名法师才能认出来,这是每当白字世家出现了武痴狂人,无视生死地进行苦练时,魔导公会奉主席之命,派人配合所布下的法阵,引导周围的山川能量,自四面八方往法阵中心压迫过去,修练者凝运全身力量相抗,只要一控制失误,立刻就被这无俦巨力粉碎成一滩血沫烂泥。

    当时天位力量尚未重现,不少拼尽一己生命、但求突破的白家高手,就在这种自杀式修练中粉身碎骨,法阵反而成为雷因斯王室铲除强敌的利器,直到第十代白家家主白金星,在此修练成功,得到天位力量;之后,他的子孙白军皇继承了这样的意志与力量;而最后一次使用这法阵修练的,则是一个名字不见诸族谱记载的白家子弟──白起。

    此刻,方圆广达十丈的结界法阵,周围用黑红两色密密麻麻地画满了无数符文,每隔数尺,就插着一根同样绘着符咒的杏黄旗,最外圈则是十二个与人同高的大圆铜镜,将光芒折映投射向中央。

    法阵中心则是一个漩涡似的地穴,随着能量的涌入、泄出,一下子凹陷下去,一下子又浮凸起来,仿佛地表正在静静地呼吸吞吐。外头虽然因角度而看不到,但却能隐约感觉,地穴之内似乎存在着什么……

    负责这座巨大法阵运行的,是当前魔导公会资历最老的魔导师梅琳。外表看来就像一个普通女童的她,独自一人坐在法阵外围,凝神闭目,感应着整个空间的气机流动。

    整个魔导公会,同时对魔法、东方仙术有深度认识的,就只有她一人,也就是说,只要有她一个人,就足够控制这座法阵的能量运行了。

    “老师,您好。”

    为了机密与安全性,这座法阵不许有旁人接近,能够在百多道防护结界中穿梭自如的,除了梅琳自己,就只有能令一切结界无效化的前雷因斯女王──苍月草。

    “这边的状况如何?能量冲激越来越大,地宫承受得住吗?”

    小草向尊敬的恩师鞠躬施礼。由于顾忌干扰到能量的汇流,她仅是以魔法影像投射出现,随着周遭光彩变幻,身影一下清晰,一下朦胧如雾。

    “不用担心,整个防护措施与白鹿洞永恒冰窟一致。陆游在同样的设施中苦练两千年,冰窟也不见得就塌了,除非这小子有本事突破强天位,否则是破坏不了这座法阵的。”

    “那么,还要多久呢?自由都市的战局吃紧,我想他一定也很放不下心……”

    “最困难的阶段虽然过去,不过要达到预期中的效果,快的话还要三个月。艾尔铁诺人又没有杀到稷下来,战事有什么好吃紧的?”

    看着面有难色的小草,梅琳看来就像是一个发着脾气的小女孩,双臂交托,气鼓鼓地坐在石地上。

    “老师……”

    “这是对你的惩罚,谁叫你趁我不在时搞鬼,什么东西不好练,偏偏要拿自己开玩笑,白家子孙还没有死绝,你这么急着练第六艺做什么?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为什么一个个都这么不珍惜自己呢?”

    被梅琳一说,小草像是很惭愧地低下了头,这位长辈在她而言,有着等同于母亲的尊贵位置,对己关怀倍至,自己实在不愿让她难过。然而,自己却不后悔,因为有些该做的事情,是自己必须要去做的。

    “很对不起您,老师……不过,真的不能再缩短时间吗?三个月的时间太长了。”

    现在的局势晦暗不明,三个月后会发展成怎样,小草实是不知,说得极端一点,三个月后真的给人杀到稷下门口,这也不是不可能的。

    只要现有的实力没有重大损失,就算给人杀到稷下门口,自己也是不怕,大可筹谋定计,慢慢扳回;但丈夫却是一个至情至性的汉子,如果这段时间内有什么变故,令他激动如沸,那么这样的闭关非但无益,反而有害了。

    “很多事急不来啊,女儿,当初你尝试破解天魔经下卷,我就这么和你说过了,也告诉你就算破解成功,天地元气、人心动向不若从前,一样是无用。你能在最近破解成功,又得到龙神秘宝天丛云剑来行法,这是你努力的成果,却也是缘法,一起一落,冥冥中自有定数。”

    感受着小草的不安,梅琳也不得不正色以对了。

    “天魔变是修练天魔功的重要关卡,除了资质、毅力、修为的配合,更需要时间。更何况你还引导万众民心,强化帝皇之气……这样的修练,当年铁木真足足花了三年,这只大猴子未必就比铁木真更优秀,难道三个月不值得吗?”

    自由都市联盟的战局,所波及到的不只是雷因斯,同样也影响着武炼。特别是一手执掌武炼军事大权的王五,到底会采取什么样的态度,分外令人生疑。

    一开始,他就已经表示清楚,不管周边诸国如何纷乱,只要不入武炼国境,武炼就不会介入。表达出这个讯息后,他虽然陈兵武炼国境,却只是防止艾尔铁诺军再次入侵,同时收纳逃入境内的难民,并且对军队发下严令,无论如何不准越境。

    这样的做法,在武炼掀起了轩然大波,甚至可以说,如果下令的人不是王五,换做别的领导者,早就因此爆发武装政变了。

    武炼兽人的民风强悍,争勇好斗,这次周公瑾奇兵突出,穿越武炼境内,一举攻下大半自由都市,这件事等若是重重羞辱武炼兽人,消息一传出,武炼各部族群情激愤,相争嚷着要给艾尔铁诺人好看。

    这样的情形,在王字世家内部尤其激烈,除了受到第二集团军的挑衅,还有一个不好说出口的理由,这情形在周公瑾兵压耶路撒冷后,终于有宗族里的长辈说话了。

    “五少,今天这件事你看得开,族人们忍得下,二十六少等不了啊!”

    王五在家族中排行第五,是王字世家子弟最受拥戴的人物,但还有一个人,有着仅次于王五的人望,就是前王家家主的第二十六子──王羲之。

    当年武炼瑾花之乱,王羲之不顾家族立场,率领一众年轻子弟加入忽必烈阵营,战后杀出血路逃生,流亡自由都市。王五宣布将他逐出家门,任谁都不准再提起他的名字,不过王羲之慷慨任侠,广得低辈子弟之心,人虽然在自由都市,义举侠行却时时传回武炼,这次面对周公瑾大军压境,他在武炼的亲友全都心中焦急,盼能出兵相助。

    只是,素来温和的王五,面色有如寒霜,严词警告不得有人再提此事,一时间王字世家气氛紧绷,陷入不解僵局。人人只寄望,王五的夫人公孙楚倩能让他改变心意。

    “我不能帮二十六弟,武炼同胞都是热血激昂的性子,如果把他们带入战争,最后一定是不死不休的局面。战争这种事情,没有百战百胜的,不可以把同胞的性命拿来做赌注,只要艾尔铁诺不进犯武炼,那么……就算必须让二十六弟牺牲,我也……

    只能在这里无情地看着。”

    在妻子面前,王五无须隐藏,可以说出真心话。过去他秘密与王羲之维持往来,这些事情从来没有瞒过爱妻。

    公孙楚倩知道,这个口口声声说自己无情的男人,其实远比他表现出的坚决更要有情,而环诸于目前族人对己的期望,她所关注的事情只有一件,就是能够继续与这男人一起,珍惜目前拥有的感情。

    “不要这样看我嘛,我说不会干涉就是不会干涉。”

    ***妻子美丽的脸庞,王五很笨拙地微笑,道:“再怎么说,我也不会离开武炼。天位武者的飞行速度再怎么快,从这里赶到耶路撒冷都要三天以上,我又不是白起先生,如果耶路撒冷真的发生了什么事,就是我想去,也来不及啊,这样说,你可以安心了吧?”

    在稀微星光下,公孙楚倩的笑靥明艳如花,她按住丈夫温厚的大手,在掌心轻轻一吻。

    “我的丈夫,是个天下无双的狗雄,只要有决心,他不会输给任何人,所以我一点都不安心,因为……从我们认识的那天起,你就是个口是心非的男人。”

    ※※※

    自从九月下旬,艾尔铁诺军入侵自由都市后,各都市城池无分大小,迅速宣告陷落。地理位置于中偏东的安特卫普,也在不久之前被周公瑾一日破城,纳入艾尔铁诺的版图。

    不靠个人力量,公瑾坚持以正统兵法掠地攻城,这种做法引得不少人为之讪笑,“这就是周公瑾的弱点,他麾下的天位战力不足,又怕受伤,所以不敢随便动用,现在是天位战的时代,一个时辰不到就可以破城了,一日内攻破城池有什么了不起”,这样的论调,不只是自由都市,在风之大陆各地都有所闻。

    然而,在几个大势力的决策者眼中,公瑾坚持采取传统战的做法,却透露着另外的讯息,代表他进攻自由都市,并非只是单纯地以武迫和,或是达成某些政治目的,而是认真地想要并吞自由都市。

    天位力量的破坏威能,确实无与伦比,单纯要在自由都市造成今日这等规模的破坏,只要几名天位高手在空中狂乱轰击数日就好了。但用这种方式攻破城池,人们会对这异常的大力惊惶恐惧,却不会心服,当有朝一日这种异常之力消失,不服的人们会立刻试图挑战,高举叛旗。

    军事占领有其必要,因为除了武力,只有让占领的一方与被占领的一方密集接触,才能经由了解、同化,而达成彻底zhan有的目标。这是公瑾的想法,而他也以实际做法,让各大势力决策者明白他的决心。

    “艾尔铁诺是认真的,这次的事情不知道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艾尔铁诺以外的势力,都有这样的困惑,可是,事情其实也很简单,耶路撒冷之战,公瑾若败,自由都市的联军会趁隙反攻,将他之前累积的胜利一路讨回去;公瑾若胜,那么在给予反抗势力重重一击后,最终胜负将在香格里拉决定。

    耶路撒冷会战,就是具有这样的决定意义,因此无论是哪一方的支持者,都慎重以待,特别是自由都市这边,为了反抗入侵者,许多志愿者匆匆赶往耶路撒冷,加入义勇军,预备与艾尔铁诺人决一死战,将他们一举扫出境外。

    这样的声势,让整个自由都市的气氛一片沸沸扬扬,即使是那些已经陷落的占领区,仍有人们突破艾尔铁诺军的拦截网,尝试赶往耶路撒冷。

    如果从高空远远地往下看,可以看见耶路撒冷的周围,正快速增加着营地与人群,把目光放远,大量的人潮往这边靠近,不过这是地表之上的东西,在地表之下,单纯视力无法看见的地方,有着另外的旅人朝这方向过来。

    在其中,有着雷因斯左大丞相有雪,和其护卫韩特的身影……尽管韩特对于这个叫法颇有微词,但至少有雪是这样定位两人的关系,因为没有实战能力的他,一旦遇到敌人,只能让韩特出去冲锋陷阵,自己趁机脚上抹油,称他为护卫,可说是实至名归。

    “护卫?你想都不要想,我韩某人怎么会做这种白工?你不付我酬金,休想要我帮你卖命。”

    “死要钱的,我记得你好像不姓韩啊,连雪特人你都要敲诈,也太没有良心,看看那个死白无忌吧,他就是因为拿多了不义之财,所以才在大街上被人分尸成九段,你拿的黑钱比他多,名字的笔划也比他多,再不悔改,别说九段,九十段你都被分定了。”

    和雪特人斗嘴,实在是一件很不智的事,有雪先嘲讽韩特的魔人出身,再用白无忌的例子来压他,反正白大丞相已经挂了,听见诅咒也不会来找自己算帐,自己趁机胡吹一通,压住这个死要钱的魔人。

    韩特早已放弃了和雪特人斗口的打算,更何况,目前自己还有求于他,也不能贸然与他翻脸。

    之所以韩特必须与有雪同行,是因为有雪手中的法宝,那管得自雾隐流最后一名忍者师范的卷轴。虽然两人都还有些搞不清楚,为什么一份记载面条烹饪秘方的卷轴,会有着忍术神通,令两人能恃之在地底遁行无碍?又为什么只在有雪的手里才起反应,换作韩特持有,异能效果立即消失?

    “该不会……”

    韩特忽然想到一件事,那是以前在恶魔岛当佣兵时,有来自日本的同袍,提过一些忍者门派的规矩,其中就有关于忍者秘笈的传承。

    “我以前听人说过,日本的忍者们为了防止死后被人搜身,或是机密外泄,往往会在身上携带的秘笈或密件上头动手脚,最常见的例子,就是换一些不那么显眼的封面。”

    这样一说,就连有雪都懂了,惊讶地看着手中的卷轴,颤声道:“你是说,这个东西……里头写的不是制作面条,而是雾隐流的最高忍术秘笈?”

    “我只是这样推测啊,我又看不懂日文,天晓得里头写的是什么忍术面条?不过你看过哪本面条食谱会带着持有人飞天遁地的?”

    “我……我也只看得懂极乐东瀛那本书里的日文,可是……你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想到雾隐鬼藏不幸惨亡,却留下了这管卷轴,重要性不问可知,有雪双手忽地一紧,心中又是兴奋,又是紧张。自己在国家权力中心混了那么久,什么好处也没捞到,如今总算天可怜见,有一本秘笈落在自己手上,这也算风水轮流转吧,只要把这本秘笈拿去变卖,一定可以……

    韩特见到有雪满面兴奋之情,以为他为了得到秘笈而狂喜,哪猜得到他正打着将这本秘笈高价转卖的主意,当下冷哼一声,道:“胖子,要作梦还嫌早呢,别忘了上头还有人在跟着我们,你如果得意忘形,被人家发现,等一下你的身体就真要分成不只九十段了。”

    之前有雪从地牢中救出韩特,两人预备破地而出,赶往耶路撒冷时,韩特忽然停住动作,告诉有雪自己已经被人发现,正有敌人朝这边追击过来,一场硬仗免不了;有雪则是立刻使用卷轴遁地,带着韩特一起从地底行走。

    敌人似乎对追踪地底的气息不太在行,当两人遁入地下深处,缓慢行进后,韩特便说感觉不到敌人的气息了。

    “不过……敌人到底是谁呢?能够飞在天上追踪我们,怎么看都是天位高手了吧?敌人的天位高手又不是很多……”

    有雪计算著名单,沉吟道:“该不会……是亲亲小纯纯?”

    两人本来是勾肩搭背,一起靠着卷轴在地下遁行,但有雪这一句话出口,登时就知道不妙,身旁韩特的呼吸声骤然一重,当有雪转头过去,他已经是通红着眼,咬牙切齿,涣散的目光直直望向前方,拳头死命地紧握,清脆的骨骼摩擦爆响不绝于耳,仿佛马上就要冲出去,和不存在于前方的想像敌人拼个死活。

    “哇!糟糕,死要钱的疯病又发作了!”

    有雪差点哀嚎起来。他还真是不了解,不过就是妹妹杀了自己老爸而已,有那么大的打击吗?居然搞到每次光听见名字就失去理智,幸好自己知道该怎么处理。

    “喂,韩特,金山!金山!那边有一座好大的金山啊!”

    专门用来对付嗜钱如命的狂人,这个百试百灵的急救方法,这次在约莫喊到第十声的时候奏效。

    “啊?金山?我的金山在哪里?”

    “唷,终于肯醒啦?这一路上你已经是第七次了,你不烦,我都烦了,算是我求求你,等到我们出了地面,你再发狂犬病好不好?”

    “抱歉,这点是我不好……”

    最难看的丑态落入有雪眼中,韩特也只能讪讪地道歉,不然等一下狂性再发,这心胸狭窄的雪特人翻脸,自己就要以痴狂状态一直被抛弃在地底,等待神智回复的那一天了。

    为了把话题扯开,韩特表示根据自己的猜想,在上方追踪自己两人的强敌,定是奇雷斯无疑。有雪则是很好奇,那个黑皮怪物到底是什么东西,自己虽然听说他是魔族的王子,不过单单是王族血脉,真有差距那么多吗?

    “不,王子不可怕,发疯的王子就很恐怖。就好像天魔功虽然强大,却不是无法可破,但若是由一个发疯的高手来施展,任谁看了都会想逃跑。”

    “你的意思是,就因为那家伙是神经病,所以你们都很怕他?”

    “也不全是这样……当年奇雷斯横行魔界,灭绝在他手里的部族怎么算都是三位数,魔界住民把他当成瘟疫一样,闻之色变,不过,真正让高手对他恐惧的,是因为传说在胤禛陛下的子嗣里,只有他进行了天魔变。”

    “天魔便?什么意思?天魔的便便吗?你们的高手很害怕一坨屎?”

    “不是那个意思,天魔变据说是天魔功里头的一个重要环节,魔界住民的口耳相传,那是一种……如天之崩的澎湃力量。必须要有所突破,天魔功才能真正有所大成。历代杰出的大魔神王,都一定进行了天魔变,不过能不能完成,要看个人的资质与毅力,不是每个进行天魔变的人都可以成功。”

    跟随兰斯洛日久,就算自己不通武功,有雪也知道兰斯洛练的是什么东西,听韩特这么一说,好奇道:“听起来好像很厉害,那为什么我家老大没有这种变化?”

    “所以说……你们家的猴子是个废物啊!”

    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蔑,韩特对兰斯洛本就没有多少好感,虽然自己数度替雷因斯做事,但那都是认钱不认人,说得坦白一点,如果真要选择,自己宁愿被白无忌或周公瑾领导。

    “这点我的想法和你不一样耶,追随我家老大,虽然不见得安全,但至少伤亡都是因为对付敌人,不会是因为被自己的领导人出卖,如果是白老二或铁面人妖,那就很难讲了。”

    有雪喃喃道:“所以我就一直很担心,亲亲小纯纯会不会……”

    “吼!吼!吼~~~”

    “哇!对不起,是我说错了,韩特,金山,金山啊!”

    “呜……我刚刚怎么了?你这个雪特胖子,不要一直拿人来玩好不好!我的脑子快要被你玩爆了。”

    “对不起,不过……真的是很好玩耶,只要一提到特定字眼,你就会马上耍白痴流口水,说出去一定没人相信。”

    “嗯,真的是满有趣的,好像很好玩的样子,打个商量,让我也来玩玩如何?”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两个正在夹缠不清的战友突然呆住,先确认那句话并非出于自己或对方口中,再确认目前所在位置,仍是在地表之下数百尺的岩层,周围尽是厚密土石,不可能有经过路人顺便插一句话。

    当这一切都肯定完毕,两人不约而同地望向后方,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穿着黑色皮衣、皮裤,正一面摩擦他尖锐的指甲,一面笑得很灿烂的黑皮青年。

    “奇、奇雷斯?”

    才刚刚发出惊呼声,两人肩头就分别一紧,被一只手爪拦肩抓住,跟着就是一具躯体贴靠过来,以亲匿但却阴恻恻的声音笑道:“有本事啊,居然有办法逃到这里,我们再来玩玩看,试试这次你们两个能跑到多远去。”

    ※※※

    “进攻!第三队、第四队跟着我来,其余的人把守门口。”

    “动作快,我说撤就要撤,你以为铁面人妖会给你第二次机会吗?”

    置身于激战漩涡的中心,妮儿叱喝着手下,统领装备优良、武技高强、默契与训练却明显不足的骑兵队,无视密集的刀枪与箭雨,来回穿梭于敌阵中,一次又一次,在所经之处累积了鲜血与尸体。

    就在前天夜里,艾尔铁诺军发动了突袭,因为耶路撒冷一方早已有备,所以这场攻击算不上奇袭,双方爆发了激战,在各自留下一定数目的牺牲者后,这场战事算是揭开了序幕。

    不过,妮儿却是在战争爆发前,才发现问题的不寻常。

    “什么?耶路撒冷这里没有人懂得带兵?你们不是叫做白夜四骑士吗?为什么只会骑马不会打仗?”

    两天前,妮儿本来认为自己只是临时客卿,应该听从主人的战术指挥,开战后就分配位置,这样就够了。然而,当她闲聊似的随口问起战事布置,王右军的回答之简略,却让她听得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什么?这不是简报?你称这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叫做战术计划?委任中级指挥官各自发挥,也不能简略到这种地步啊,这样不叫各自发挥,你摆明是送给敌人各个击破的,白鹿洞弟子不都是文武全才吗?”

    “是没错啊,我在白鹿洞学了内功与剑法,骈文造诣取得教授资格,于道学深有研究,除此之外,我得意的书法则堪称天下……”

    “够了,两军交战,难道艾尔铁诺人会找你要签名吗?我现在终于知道当初瑾花之乱,忽必烈为什么最后会兵败如山倒……”

    “术业有专攻,不是每个练武的都是战争天才啊!”

    短短几句话,妮儿就听得浑身冷汗。固然现在的战事,天位战才是决定因素,如果不能在天位战中取得优势,地面战的胜利随时都会被逆转,可是如果地面战大败亏输,就算天位战胜利,也不能扭转己方伤亡惨重的事实,一样是大败。

    再问得深一点,耶路撒冷的圣殿骑士团,当初虽然号称是风之大陆三大骑士团之一,不过那是指装备和平均武艺。然而一支军队不管平均素质有多高,如果疏于操练,彼此间又没有战斗默契,上了战场,能发挥的实力不到应有四成。

    耶路撒冷的骑士,平时都是进行救灾、济送物资,从不介入战争,以表示神职人员的清高立场,因此博得广大佳誉,但付出的代价,就是当妮儿紧急召见询问时,一个个骑士团的军官都答非所问。

    “勇猛冲锋?你这不叫做勇猛,摆明就是带着儿郎冲去自杀的,要冲要看情形啊!”

    稍稍查问一下,妮儿已经觉得自己快要晕去,最后只能抱着一丝侥幸期望,向王右军确认,然后得到一个最糟糕的答案。

    “简单来说,米迦勒团长的任职,是因为她的武功与善行,不是因为上阵指挥的能力?”

    “那当然,我们神职团体是反战的,如果任命一个满手血腥的战争狂人为领袖,那要怎么向神明与信徒交代?团长的实战能力很强,不过这一生从没上过战场。”

    “……干姊姊如果把这件事情先告诉我,我一定不来耶路撒冷陪你们送死。”

    迫于无奈,妮儿顾不得喧宾夺主,只得主动抢来指挥权,负责应付公瑾的地上攻防。

    以身为用兵家的资质来说,妮儿远远算不上是兵学天才,要她担任主帅,与众所周知的名将周公瑾对垒,她光是想到事情的严重性,就感到一股莫名焦虑。

    只是,在北门天关担任过一段时间的指挥者,又实际经历过数场大小攻防战,妮儿在源五郎的调教下,有着很丰富的军务经验,和耶路撒冷的诸将相比,她的军事能力最强。更何况,纯粹光看带着少数骑兵,扰乱敌方大队,来去无定的游击能力,就连公瑾也要自叹不如。

    “看看那个女孩,在尘土飞扬的战场上,还能焕发着这样的美感,真是少见……

    那些仓促成军的骑兵,在她率领下,机动力起码提升了两成,动作这么敏捷漂亮,都快可以收进教科书了。”

    如果妮儿知道,在敌阵里观看战况的公瑾,给着她这样的评价,足以非常自豪。

    不过,透过她的影响,周公瑾元帅的别名自此扬威天下,这是一件令公瑾感到遗憾的事。

    “我确实戴着面具,不过人生于世,哪个人不是带着一张面具呢?而且,我看不出戴面具和人妖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

    当战场上大声鼓噪著“砍下铁面人妖的首级”、“铁面人妖下地狱吧”的叫喊,公瑾很懊恼地望向身边幕僚,看见他们一个个想要生气,却又有些在忍笑的表情。

    交战一两天,双方互有死伤,分不出明显的胜负。虽说占着地利之便,但妮儿率领人数上居于劣势、默契与训练都不足的骑士团,对抗一路长胜不败的艾尔铁诺军,能战到这种程度,已经是让人喜出望外,甚至是感到异常的程度了。

    胜利带来的好处显而易见,之前妮儿刚接掌骑兵队,向军官们分析局势,说明敌我优劣时,还有几个人愤怒地指责她,“唱衰”耶路撒冷与真神子民,是别有异心的奸细,结果要王右军出来执行军法,这才能维持秩序。

    而在几场战事后,妮儿受到的对待完全不同,每次率军回到城里,大批军士与百姓把路围得水泄不通,相争为她献上赞美与鲜花。

    “妮儿元帅!你太棒了。”

    “请您带领我们,把艾尔铁诺人撵出去吧,正义必胜,唯一的真神必胜!”

    吃过妮儿一两次盛怒的教训,耶路撒冷已经没有人敢当面称呼她“山本元帅”了,只是,面对这样的拥戴与称赞,妮儿反而觉得很不安。

    过去在北门天关,每次战事结束,源五郎都会请她颁下军令,让全体军士适当地休闲与放松,却也采取各种措施,压制军中的骄靡之气,让他们明白还有硬仗连接而来,不可大意,也不可松懈警戒。

    但在耶路撒冷,好像很难做到,特别是自己的命令无法贯彻实施,非常伤脑筋,说到底,自己仍只是个外来人。而且,最近几天的气氛很闷,铁面人妖虽然发动攻击了,但就自己来看,却欠缺了他平常破城攻击的压倒性魄力,而仅止于试探攻击。

    或许是因为实力层次不同,所以周公瑾不得不慎重以待,收起过去那种毫不保留的进攻方法吧!再不然,是故意玩心理战,让防御一方产生骄兵心态吗?可是,在补给状况欠缺、军中又有疫病蔓延的情形下,艾尔铁诺军还有办法拖延吗?

    光是计算,就有无数种可能,没有源五郎在身边,妮儿推测不出来,烦闷的感觉越来越强,进城看到欢呼人潮急涌过来,妮儿的怒火也是笔直往上升,又看见一个穿着青衣,好像叫做麦当诺还是什么的家伙,一面拍手一面走来,整个怒气全面爆开。

    “妮儿小姐的英姿,让我们非常钦佩,简直就是一只风中的蝴蝶,实在是太……”

    话没能说完,妮儿以无比俐落的身手,从马背上一翻而下,两手抓住对方肩头,跟着就是一记头锤撞了过去。仓促之间,彼此都没运天位力量,一声闷响与痛哼后,妮儿放开手,对方已经倒了下去。

    “哦?妮儿小姐,麦当诺兄弟做了什么不妥的事吗?为何你……”

    “王右军!”

    少女的怒喝声中,同样一记抓肩擒拿,王右军甚至来不及闪躲,就给抓个正着,然后一记恶狠狠的头锤撞砸在额上,闷响声中,这位当代书法大家脑里天旋地转,险些一跤跌坐在地。

    “啊?长腿帅妞,你怎么见人就……”

    这个声音没怎么听过,但依稀有点耳熟,妮儿打得兴发,本能地转身过去,抓住肩膀又是一记头锤。这次的声音响亮得多,只不过在撞击闷响后,那一丝哀嚎声音有些古怪,居然是个老人的声音。

    “你……你是?”

    妮儿还真是吃了一惊,因为跌坐在地上的那名牺牲者不是别人,正是当今东方世家主人,与兰斯洛忘年相交的东方玄龙。

    ※※※

    东方世家的援军,也抵达耶路撒冷,对于妮儿来说,这真是一大喜事。虽然天位战力只增加一员,颇为可惜,但想想东方家的实力,妮儿倒也不认为他们能多派来三名五名,光是家主亲自前来,就足够显示诚意了。

    话虽如此,她口中却毫不客气,像是有意鸡蛋里头挑骨头般,以苛刻语气不停数落着这名为老不尊、一直用垂涎三尺的目光,从后头盯着她雪白而修长的双腿的色情老头。

    “什么联手抗敌?你们东方家根本一点诚意都没有,就只有你一个人和补给队伍来,怎么不多派几支军队过来?”

    “有啊,你大哥新纳的小妾,算来也是我东方家的人,如果她也来帮手,你就不能说我们只派一个人了。”

    “胡说八道的老头子,你自己也说那是我大哥的小老婆,这怎么能算数?”

    “何必介意这个呢?单纯只是要比人数的话,耶路撒冷的城壁和军队已经够了,如果这些都还不足以决定胜负,那么再多的人也是没用的。”

    妮儿不得不承认,当这老头收起色咪咪的笑脸,以沉静的表情,负手踱步在前的时候,确实给人一种宗主气派,教人不敢轻忽他的东方家主身分。

    东方玄龙说,日本的二次魔震陆沉之后,东方家也受到影响,虽然多出几个初入小天位,和有希望进入小天位的好手,但根本不能控制自己力量,一上战场,未伤敌先伤己,此时派他们与艾尔铁诺的高手敌对,那根本就是送出去自杀的。

    “所以,只好由我这个老骨头出来卖命了,唉,教育真是麻烦的事,早知道就把他们全部送上大雪山算了,老人家就应该在家里享享清福,摸摸漂亮小妞的屁股才对……”

    本来前头部分,妮儿还听得频频点头,哪知最后会忽然冒出这一句,方自一呆,竟给这老头趁机在她充满弹性的美臀上重重一拍,然后狂笑着飞奔了出去。

    “你这个色老头!”

    要追已经来不及了,对方毕竟是有数百年资深阅历的专业色狼,一击得手逃逸无踪的速度,就算是织田香也要为之咋舌,更别说像源五郎那样,每次出事后呆呆站在原处,任她痛殴。

    不过,妮儿倒不是真的很生气,因为之前曾听源五郎说过,在白无忌遇刺倒下之后,这位总是充满活力的老人,仿佛也出现了老态,像是失去了知己一样,显得很失魂落魄,如果现在这样的表现算是回复精神,自己还真该为他高兴。

    而另外一方面,东方世家所运送来的粮草,也确实帮助不少,东方玄龙也带来了一个消息,就是周公瑾似乎没有打算速战速决,反而从外头逐步包围了耶路撒冷。

    以他的优势兵力,确实有能力这样做,只是考虑到第二集团军目前的连串内忧,耶路撒冷的领导阶层也不禁错愕,因为若战事延长下去,缺粮又有疫病蔓延的艾尔铁诺军,比被包围却粮草充足的耶路撒冷更撑不下去。

    “但是你们要留意,我在前来这里的路上,看到艾尔铁诺人放出猎鹰和猎豹,又组成小队,想要完全切断这里对外的情报联系。”

    东方玄龙带来的情报很宝贵,让耶路撒冷方面知道该怎样采取措施。

    “表面上,公瑾师兄把我们的对外联络全部切断了,令我们再也无法从外部得到情报,也不能把消息传出去。”

    即使开战,王右军仍是称公瑾为师兄,倘若是换作在别处,一定有人会公然质疑他对己方的忠诚心,但在这里却没有出现这种状况,这令妮儿感到很庆幸,因为如果置身于那种环境,自己一定连半刻都呆不下去。

    “你们白鹿洞子弟不是会使用东方仙术吗?放个水镜或是什么的,马上就可以对面通讯了。”

    “一般情形下是这样,但二师兄是白鹿洞中道术修为最强的一人,他早在附近布下了灵波干扰的结界,我们刚刚测试过,什么水镜都是一片模糊,传不出去。”

    这句话一出,众人才知道事情严重,不过王右军看来仍是相当镇定。

    “如果二师兄的计划真是那么周延,那么我们无论是派出使者或动物,都难以与外界联络,想要突破封锁网的唯一方法,就只有派出天位战力了,但这么做并不划算。”

    王右军道:“只是二师兄仍然小觑了我们,也许他经过了长久的观察,掌握到过往青楼联盟传递情报的所有管道,但还是有些东西是他所不知道的,那就是技术。”

    纵使是军务会议,米迦勒也并不出席,众人甚至不知道她在哪里,负责的仅是王右军与麦当诺。在他们的带领下,妮儿与东方玄龙穿越十多所建筑,来到一处荒废的院落。

    到此数日,妮儿知道耶路撒冷有许多建筑因为年久失修,被封闭起来,等待维修开放,平时因为军务繁忙,自己无暇到处闲逛,不过现在随着王右军深入这处院落,看见荒废的草木间有着许多处石堆,不规则地散落着,东一处西一处,看似杂乱,但却藏着某种难言的气机波荡。

    “这是……”

    “千叶家的设备……遗迹,大概两千年不曾使用了吧?看起来虽然已经废掉了,但是紧急时候还是可以派上用场。”

    王右军从容不迫的解释,反而让妮儿吃了一惊。她曾听源五郎提过,在青楼联盟的背后,存在着一个以千叶为名、更为深邃巨大的组织,比青楼联盟更为久远,从九州大战之前就在暗地里影响着风之大陆的动向。这些事虽是高度机密,王右军会知道倒不算奇怪,可是看他说话的平和语气,他与这组织的关系比预想中更深啊!

    “不用太在意,我没有什么特别,只不过……就像我身为耶路撒冷的圣骑士,却同时也是白鹿洞的子弟,现在的天位武者都有多重角色。”

    王右军道:“耶路撒冷一带,连带附近的几个城市,都曾有过很繁盛的太古文明,后来文明崩毁,人们在遗迹上头建立城市,以现在的耶路撒冷为中心,千叶家每一世代都会选择适当的管理人,守护这些遗迹,大部分是让自己人来担任,但偶尔也会选择足堪信任的外人,担任守护者……或许这也是千叶家用来吸收新血的方式吧!”

    高高举起手,王右军凌空虚按向几处石堆,麦当诺也将另外几处石堆朝特定位置推移。

    “不管当年是多么兴盛的文明,现在都只是一堆荒土遗迹而已了,两相对照产生的感触,我觉得宗教团体设置在这里,是个很适当的选择,只不过,想不到这些遗迹有一天还能移作军事用途。”

    当王右军和麦当诺的布置完毕,浅蓝色的光辉便在石堆中游走,由微弱而炽盛,不停地串组出不同的形状。

    王右军拿出一本陈旧的卷轴,一边翻阅,一边对石堆虚按。随着他的动作,石堆中的光阵越来越耀眼,一道道蓝光、紫芒,交错密集地串组着。五芒星、六芒星,跟着就跑出许多不规则的光亮图形,五颜六色的缤纷彩光,映得在场四个人的脸上,都是奇异的瑰丽光华。

    “说明书上的解释,我们现在正使用着一种叫做摩氏电码的讯号,当我们从这边发讯出去,香格里拉就会接收,之后无论情势怎么演变,我们都可以靠着这套遗迹系统,对外联系。”

    王右军道:“但这也是我们最后的一个管道了,二师兄如果真的要封锁我们,一定会派天位战力来攻击这个遗迹,所以我们要严加提防。”

    旁边的妮儿闻言点头,心里却暗暗好笑。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最新、最隐密的技术通通都没用,总是要翻出一些千百年前的旧遗迹,才解决了问题,这样岂不是代表几千年来文明的发展,都浪费了吗?

    方自寻思,旁边东方玄龙却悄悄传来一句话。

    “丫头,小心一点,不管是什么局面,对这里来说……你始终是个外人。”

    ※※※

    隔天,对于统领军务的妮儿来说,眼前情势出现了怪异的变化。

    才不过经历了几天的攻防战,死伤也不算激烈,但第二集团军却出现不支的疲态,无论死亡人数或是防御支撑,都比前几天恶劣许多,妮儿率队冲锋时,觉得自己好像很容易就可以把敌阵切割,来去自如。

    甚至,在妮儿的攻击下,艾尔铁诺军首次出现了承受不住,把阵地往后移动的窘态。当众多艾尔铁诺士兵仓皇奔逃,被圣殿骑士策马从后追上,一枪贯穿身体,几下子功夫,地上就多出了无数尸体。

    这天的战事结束后,艾尔铁诺军匆匆收拾了战死者的尸体,把营地后撤了两里。

    在耶路撒冷这边看来,这简直就是大胜利的前兆,骑士与战士们欢欣鼓舞,在回城后掀起了一阵又一阵的兴奋狂吼,甚至忘记了战时忌酒的禁令,接过百姓奉献的酒浆,开怀痛饮,城内一反数日前戒慎恐惧的气氛,热闹得有如节庆盛会。

    而在这样的气氛中,圣殿骑士团的干部,与他们的临时主帅爆发了激烈争执。

    “对,艾尔铁诺军中又缺粮、又有疫病蔓延,他们还分兵去包围耶路撒冷,造成阵容薄弱,挡不住我们的冲击。这些战术层面的劣势,导致了敌人的失败,这些你们以为我不知道吗?”

    妮儿重重一敲墙壁,怒道:“问题是,这么简单就胜利了,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第二集团军是艾尔铁诺的首席强兵,万里迢迢而来,征服了大半个自由都市,难道就是为了要捧手送胜利给我们吗?”

    执掌一支军队,要负责的事,并不只是仅仅将军队带往胜利,很多时候,麻烦事反而是在战胜之后才出现。过去妮儿有源五郎可以倚仗,总有他在问题没发生前就提出适当建议,战后则往往无视他的苦笑,毫不客气地要他全权打理,自己跑去睡大头觉,如今……妮儿一切都得要靠自己了。

    情形比预期中麻烦,当她吼著“我可不认为自己有那么了不起,会让敌人主动送功劳给我”时,席间的骑士们,却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回应说“真正了不起的是天上神明,藉由妮儿小姐把胜利带给有虔诚信仰的骑士们”,听到这回答的妮儿,当场踹门出去。

    “写毛笔的!你给我滚出来!”

    险些气炸的妮儿,在城楼上找到了王右军。

    夜已经很深,他并未参与任何的欢庆活动,只是一身简单白衣,配剑挂刀,在满是寒意的强风中,指挥士兵们在城楼上眺望着艾尔铁诺军的阵地,监视那边的一举一动,维持着警戒。

    “我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白家要夺雷因斯大权?”妮儿怒道:“如果把军权交给你们这些宗教狂,雷因斯早八百年前就亡国了,你们这些蠢蛋就准备一起升天,去见你们的鸟神明吧!”

    这番话在别的地方或许没什么,但是在耶路撒冷这样的宗教圣城,那就是最严重的大不敬之罪,周围士兵立刻变了脸色,甚至有人紧握枪杆,眼中露出了明显的敌意。

    “你们都先下去吧,我要和代理团长沟通一下,处理一点小小误会。”

    王右军挥手斥退了城头上的守军,当整个城楼只剩他与妮儿两人,强劲风势又足以让话声不外泄,才露出一个苦笑,摇头道:“大体上没错,不过,你可以把你们这个字眼改成他们,因为我不是宗教狂,也不信教。”

    “你不信教?你不是耶路撒冷的圣骑士吗?”

    “一个武者,除了自己的双手与兵器,信什么都没用。我在武炼连神都不信,为什么会信教?”王右军微笑道:“宗教对我而言,只是一个形式,一个道具。不管是什么组织,只要能确实地行善,帮助百姓,我都会很虔诚地去信仰。”

    “可是,你这样……”

    “不用那么吃惊,其实行善这种事很麻烦的,有时候虽然你想帮助人,人家却不见得愿意接受这些帮助。好比武炼发生天灾,雷因斯要送救济物资过去,但因为种族间的猜忌与仇恨,武炼人可能宁死也不愿接受这些救命的物资,结果造成了无谓的死伤。”

    “这种时候,如果大家有同样的信仰,至少就多一个管道去完成沟通,在这方面而言,耶路撒冷的圣教确实很管用,信的人多,彼此间也容易沟通,只要引导得当,很快就能凝聚人们的善心。我们这些年来虽说是救难扶厄,但如果没有一个组织在背后筹措物资,光是个人的善心什么也做不到。”

    看着妮儿呆若木鸡的傻样子,王右军莞尔道:“只要能让我继续现在的工作,什么教我都可以信。白夜四骑士大多都有这样的想法,所以我们肯定圣教的存在,不过什么事都有正反两面,信仰心太虔诚了,有时就连眼前事物都看不清楚,你好像就吃了一些苦头,不是吗?”

    被这一言点醒,妮儿顿时想到自己来这里的理由,正要开口骂人,忽然闻到一阵酸臭的怪味,中人欲呕,立刻皱起眉头。

    “什么味道?这么难闻?”

    嗅了几下,妮儿把目光投向艾尔铁诺军,那里焚烧着熊熊烈火,浓浓的黑烟笔直冲天,距离远了,看不清楚到底在烧些什么。

    “呵,枉费你是一军之将,又经历过几场大规模战事,怎么连这味道都没闻过?

    当年瑾花之战,我们每天想不闻都不成呢。”

    王右军道:“这就是尸臭的味道啊,艾尔铁诺军在焚烧尸体,传过来的味道就是这样了。”

    听到解释,妮儿险些就吐了出来。过去在北门天关,源五郎知道她讨厌这些气味,每次战争结束后都动用太研院或是魔导部队,不是用高科技装备汽化蒸发尸体,就是用大规模法阵让尸体沉入地底,自动掩埋,半个时辰内就清理得干干净净,从没机会接触到一般战场上处理起成千上万具尸体的情况。

    “也辛苦这些艾尔铁诺人了,千辛万苦而来,丧生在异国,期望他们的灵魂能够得到安眠。”

    虽然说自己不信神也不信教,但王右军却仍做出祷告的姿势,为亡者祈求冥福。

    妮儿掩着鼻端,眺望着数里外的大火,心想照这情形看来,艾尔铁诺军的死伤真是不少,其中搞不好有很多不是死于战场,而是病发身亡。假如自己是主帅,面临这种局面,想不退兵都不行了,可是……

    “知道吗?我对自己很满意,也很骄傲,我正值青春,武功高强,样子又美,脾气虽然暴躁,但从不会无理取闹,脑袋不算聪明,却还识大体,有一点军事才能,干过几年盗贼,名气响亮……啊,除此之外,我对自己的腿很有自信。”

    莫名其妙说了一段话,连祷告中的王右军都呆了一下,不明白她为何在这时自夸起来。

    “我想说的是,虽然我对自己有信心,但我知道自己是谁,就算再怎么狂妄,我从没想过自己可以战胜那个铁面人妖,至少……不是这么简单,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啊?我们一滴血都没有流,什么重大损失都没有受到,这太不合理了嘛……”

    纵然自满自傲,妮儿却很有分寸。假如她也有虔诚的信仰心,那么就可以像多数的耶路撒冷骑士一样,把眼前局面归咎于神明庇祐,然而她却是一个讲究合理性的人,越想越是苦恼。

    公瑾是风之大陆上的名将,要率军与他对垒,妮儿承担了很大的心理压力。刚接掌骑士团的那天,晚上连接着做恶梦,总梦到第二集团军突然使了什么奇策,让自己输得丢盔弃甲,一无所有。

    如果说自己的谨慎没错,那现在这局面该怎样解读呢?真是那个铁面人妖时运不济,让自己捡了个大便宜?或是他名不符实,不擅长台面下的黑暗战争,被青楼联盟的诸番措施弄得灰头土脸?亦或者……他在准备什么奇谋呢?如果是,那又是什么?

    为什么自己的笨脑筋什么都想不出来呢?

    “……”

    看着妮儿苦恼的表情,王右军是有一份歉意。这少女不是耶路撒冷的人,甚至也不是自由都市的人,却要承担这么重的责任,与二师兄对峙斗智,虽说以能力来分工,这是理所当然的结果,但仍是很对她不起。

    “等等,这是什么感觉?有人在城内做着什么!”

    本来在凝望敌军阵营,妮儿心中一动,回头一看,却见到城中某处隐约亮起了蓝光,正是昨日王右军带众人去看的那处遗迹,当时也曾警告过,这是目前最后的对外联络管道,要谨防敌人破坏,现在忽然亮起来,王右军却在这里,难道真是有敌人潜入破坏?

    这样一想,妮儿立即催动力量,飞身赶奔过去。

    “等等,那可能是……”

    王右军想要拦阻,却慢了一步,只有跟着追了过去。

第二章 天雷降击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十月自由都市耶路撒冷

    迅速奔近过去,越是接近那处遗迹,妮儿越是听见奇异声响,使她益发肯定有人正在操作遗迹。

    转眼间到了遗迹上空,阵阵瑰丽的彩光,映得妮儿几乎睁不开眼,只是依稀见到遗迹石阵中有人活动,像是把什么庞大的东西不停地往石阵光符中抛去,而泛着彩光的石阵,就像是一个没有底的深潭,毫无保留地把抛掷下去的东西吞噬。

    虽然弄不清楚这代表什么,可是自己既然负责耶路撒冷的城防安全,就不该发生这种自己不清楚的事,妮儿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出手阻止。

    “下面的人,全部给我停手,否则我……”

    呼喝同时,妮儿飞快地飙射落下,天魔劲也运集于掌上,只是人还没落下,一道凌厉气浪打横偏扫过来,直切向腹侧,如果硬挨一记,肯定当场重伤呕血,妮儿无奈,只有横腕进行防御,两股力道一对撞,手腕疼得险些骨折,整个身体更被扫了出去,摔落地面,撞塌了一堵石墙。

    “呜……是谁?”

    “对于远来的客人,这样是失礼了,不过身为耶路撒冷的守护者,这是我的职责。”

    雪白的耀眼光影,散发着不属于世俗的圣洁,拦阻在站定起来的妮儿身前,纯净无瑕的白袍、绘有独角兽图腾的银雪甲胄,说明了她的身分,握在手里的银色长枪,不住散发着身为耶路撒冷圣教第一高手的澎湃气势。

    “米、米迦勒团长?”

    妮儿很讶异,虽然她很想为了那日暹罗城的脱险向恩人道谢,但来到耶路撒冷后,别说与米迦勒谈话,就连见到她背影的机会都不多。这位圣殿骑士团之长,似乎过着极度深入简出的苦修生活,妮儿甚至以为,除非铁面人妖亲自出战,否则米迦勒根本不会现身,那么,她出现在这里的理由是……

    再往旁边一看,十余名身手矫劲的圣殿骑士,忙碌地搬运某些东西,往石阵中抛沉下去。阵阵彩光闪动中,那些东西与自己在太研院看到的机械类似,显然也是太古魔道之属的器械。

    看着这些东西,妮儿都弄糊涂了,突然间,她想起了那天东方玄龙的耳语。

    “米迦勒团长,我知道我始终是个外人,不方便过问太多,但现在大家都是同一阵线,我也为圣教出生入死,有什么事情要作,我希望我能够知道。”

    妮儿努力把这番话说得面面俱到,这方面她的能力远不如源五郎,所以只能试着尽可能表现诚意。这时,王右军也已经赶到,从他环顾周遭的愕然表情,明显对此也是一无所知,所以,就只有等着米迦勒为众人释疑了。

    “团长,请您给我们一个答案。”

    当王右军也开口,米迦勒也不得不作回应了。

    “耶路撒冷是建筑在古遗迹之上,这点你们已经知道了,不过在耶路撒冷地下的古遗迹中,藏着一些太古魔道兵器。”

    米迦勒的声音,相当地悠扬好听。她向两人解释,耶路撒冷地下的太古遗迹中,有着一些超越目前技术的强力兵器,如果有什么万一,这些东西势将落入周公瑾手中,所以要在决战之前,先把这些东西给处理掉。

    “这个遗迹石阵,可以用来传递电码讯息,不过只要把能量加大,也可以用来做无生命物体的传送,把物件送到香格里拉。”

    米迦勒这样的说法,令妮儿为之气结,因为这摆明就是不看好耶路撒冷在此战中的胜算。其实撇开公瑾个人实力不谈,艾尔铁诺军目前居于劣势,无论补给、士兵状况、濒临崩溃的包围网,都是再清楚也不过的破绽,只差自由都市联军重重一击,就可以逆转胜负了。

    明明握着一手王牌,为什么要暗地做这样的准备呢?更何况,妮儿就是无法理解,假如耶路撒冷的地下埋藏着强力武器,与其运走,为什么不直接拿出来对付艾尔铁诺军?只要一仗打赢,问题不就都解决了?现在这种做法根本是本末倒置嘛。

    “战争中除了现实因素,还有所谓天运的存在,目前的运势倒向艾尔铁诺一方,这是可以肯定的事实……”

    妮儿很想反驳,战争没打,胜负未分,谁敢说胜利果实落入谁手?纵有不利局面,只要大家齐心努力,也是可以克服,然而,被米迦勒的气势给镇住,什么也说不出来,同时她也很错愕,王右军为何保持沉默,一语不发?

    “即使战争胜利,问题也不会结束,而是刚刚开始。使用不属于这时代的力量缔造胜利,在那之后,掌握这个力量的人,就会与野心结合,成为动乱的泉源。”

    “怎么可能有那种事?你们白夜四骑士,难道会被野心给迷惑,想要争霸天下吗?”

    “我们是神职人员,不能也不该有这种欲望,所以只要我们还在,这个问题不会发生,但人没有不死,我们的后继者……继承耶路撒冷秘密的人,会是怎么样的人呢?”

    寥寥数语,已经足够让妮儿明白了。身为白夜四骑士之首的米迦勒,是一个绝对遵守原则与信念的女人,虽然人站在这里,眼睛却看着从今而后数百年的风之大陆。

    推动时代的因素有很多,但可悲亦不可否认的一点是,武器技术的诞生,也是推动历史的一种力量。假如耶路撒冷为了击退强敌,使用了超越这时代的武力,那么敌人虽退,动乱却会因此而衍生,想要得到这力量的人,会试图继承、抢夺,跟着以这份力量掀起战祸,届时死伤将不仅止于耶路撒冷,而是扩及整个风之大陆。

    “可是,就为了这样子,让耶路撒冷……这样值得吗?”

    妮儿不是无法理解,甚至还有一些感动,然而,尽管她不认为耶路撒冷会输掉这场仗,但如果真的有那种可能,耶路撒冷最后输了……这些武器可能是挽回败局的最后机会,难道要这么眼睁睁地把机会放掉吗?

    “圣教的存在,是为了救世,当一个组织背离了之所以存在的理想,这个组织就没有必要存在下去。我并不是要以耶路撒冷的牺牲,换取和平,当战争来临,我们会为着自己的性命与敌人拼个生死,不过……”

    在清寒月光下,沐浴在一层银辉中的米迦勒,声音优雅得有若女神,而从她口中说出的这句话,一直到很多年后,都还被妮儿深记于心。

    “有位先贤说过,万事都有所谓的必然性,只要认清这一点,就没有所谓的输赢。”

    妮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看着沉默的王右军、指挥着骑士搬运的米迦勒,心里百味陈杂。

    忽然,一阵跑步声由远而近,是几名正在找寻领袖的圣殿骑士。他们找不到团长与副团长,如果不是因为刚巧看见妮儿往这方向飞来,他们连代理团长也找不到。

    遗迹里的东西不能给人看见,所以妮儿和王右军到外头把人截着,听他们报告最新的军情。

    艾尔铁诺的军营有了动静,大量兵马往外头调,来回奔驰,而周公瑾下了战书,表示十二时辰之内,两军一战而决,不要再作无意义的拖延。

    “唔……铁面人妖沉不住气了,不过战书而已,没有什么特别,有什么需要惊讶的吗?”

    “这个……敌军元帅,现在孤身一人坐在耶路撒冷城外百尺处,箭羽可及之处…

    …”

    “哦……干得好。”

    ※※※

    当妮儿等人赶到城头,只见士兵们鼓噪不休,一触即发的紧绷气氛,弥漫在整个城头上。

    战争未开打,但所有骑士们的心已经乱了,因为一位足以撼动他们灵魂的敌方统帅,就坐在城外百尺处,别说城上的羽箭射程可及,就算只是一名臂力强悍的骑士,投掷长枪,都可以把那处的物体射个洞穿。

    如此近的距离,这么明显的挑衅,骑士们却不敢动手,因为谁也知道,在暹罗城的出手立威后,公瑾已经成为当前最强悍的有数高手之一,能够轻易击溃副团长王右军的强人,他们凭什么主动挑战?

    作为他兵器的长鞭,圈卷了挂在腰侧;另一侧悬佩了长剑,公瑾一身银色的袍服,盘膝打坐,虽然不曾睁开眼睛,但自有一股凛然气势,稳稳地震慑敌人。

    想进攻却又不敢进攻,这样的对峙时间一拉长,圣殿骑士的志为之夺,士气和军心都产生动摇,而造成这些效果的源头,就只是一个人简简单单坐在城下。

    这情形看在赶来的妮儿眼中,简直就是可恶到令人气结,不过,她倒也没有鲁莽地立即采取行动,而是问身旁的王右军。

    “你师兄想做什么?”

    “我也奇怪,明明约的是十二时辰之内,两军一决胜负,他这么早就坐在城下,到底想要做什么?”

    王右军皱着眉头,一时间还难以决定该采取什么样的策略应对,直到旁边的妮儿一掌拍在他肩头。

    “我终于明白了。”

    “明白……明白什么了?”

    “明白如果再学你这么温吞地搞下去,我等一下就要和你一起陪葬。”

    妮儿双掌用力交击,道:“事情很简单,他只有一个人,我们有许多人,我们就趁他只有一个人的时候,先合力把他给干掉,问题就摆平了。”

    “就这么简单?”

    “就是这么简单,过去的经验告诉我,当面对铁面人妖这种想得比你多一百倍的对手,脑子里别想太多。”

    像是要去渡假般的轻松,妮儿耸耸肩,把这句话说完之后,纵身跳下城头,翻落地面,快步走到公瑾面前。

    “喂!铁面人妖,你好大的胆子,孤身一个人就跑到我们阵营来,不怕性命难保吗?”

    单单是以自己的武功,来做这种威胁,妮儿自己也觉得非常可笑,然而,就算狂妄无知也好,少女需要一些表现,来抗衡公瑾的静默,不让他继续影响己方军心。

    “唔……”

    面对少女的挑衅,一直在静坐冥思的公瑾睁开眼睛,看看眼前这双手叉腰、傲抬着下巴,几乎可以说是趾高气昂的少女,不禁哑然失笑。

    纵使是盘坐在地上,必须要仰望着敌人,公瑾的气势也没有因此而逊之一筹,当他终于睁开眼来,妮儿甚至觉得他好像瞬间变巨了体型,仿佛一块在岸边承受千万年潮汐拍击的伟岸岩像,如涛气浪直涌过来。

    如果不是用全副心神去宁定镇压,妮儿差点就要后退一步,当场出丑,而当她稳稳地站住,昂首直视压力的源头,公瑾原本冷峻的表情,多了一丝温和。

    “原来如此,好棒的人才,就是你这几天把我手下儿郎弄得团团转,守住耶路撒冷的城门吗?”

    “不错,就是我,要是害怕的话,我给你一个最后逃跑的机会。”

    “害怕?我有什么理由用得着怕吗?”

    “当然有,我们已经把你给包围了,你的手下还不见踪影,现在的你已经可以开始发抖了。”

    如果不是王右军、麦当诺两人抵达,站在妮儿身后,被迫满口胡言乱语的少女真是要发抖了。而当这三人以合围的形式,遥遥把公瑾钳制在核心,压力也于同时出现。

    “呵,很有意思,至少在某方面,我们的想法一致,就是别再胡拖,快点用天位战把此役了结,不过很可惜,过程与结果不能如你们所愿了。”

    公瑾说着,长身战了起来,整个动作流畅如水,无懈可击,包围他的三个人更产生一种奇怪感觉,好像公瑾散发的压迫感,正以几何倍数向上狂增着。

    妮儿心中不安,瞥向艾尔铁诺的军营。马上就要开战了,但那边就像完全不关心一样,只有少量军士远远望来,可是从公瑾站起来的那一刻起,本来聚集在军营里的生命气息,以不可思议地速度减少,好像有人在里头进行大屠杀似的。

    一强一弱,两样突来巨变之间,似乎有着某些关联,就在妮儿惊疑不定,隐有所悟的当口,公瑾缓缓道出他的宣战发言。

    “为了向各位致意,我要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就是你们三个已经中了来自云梦古泽的毒物,可以预备惨澹收场了。”

    当公瑾毫无预警地做出宣告,包围着他的王右军、妮儿、麦当诺,都感到一阵错愕,甚至以为这是公瑾开始玩起心理战,预备攻击了,因为事情就是发生得如此突兀与不自然。

    但很快他们就知道事情不对,一种奇怪的麻痹感,由四肢迅速往经脉窜走,虽然在运气镇压之下,没有大幅度影响功力,但对于肢体的不适感觉,却足够在一定程度上减弱战力。

    回想到公瑾适才的宣告,三人更是一惊。天位武者虽非百毒不侵,但在强大的力量下,等闲毒物产生不了作用,然而……来自云梦古泽的毒物?那是传自毒皇的妖异作品,成分、配方都是谜,远从九州大战时代起,就是天位武者的恐惧,也是好几场著名的天位战中,越级挑战成功的逆转因素,公瑾由何处得来?

    “铁面人妖,想不到你……”

    妮儿指着公瑾,心中怒气勃发,张口欲骂,却给王右军一掌拍上肩头,示意她不要分心,全神抗毒。

    “这不是江湖仇杀,而是战场交锋,双方各出奇谋,诡变无常,用尽各种方式全力以赴,正是为战者的礼节。战争,只有残忍与不残忍,没有卑鄙不卑鄙。为将者,料敌须明,没有资格说想不到三个字。”

    承受着公瑾的目光,王右军一番话说得中正平和,听不出异状,尽管他有伤在身,但是内力修为却反而是三人中最深厚的一个,很快就能抗衡毒性,扬声说话。

    “二师兄,对敌人施放毒物,消弱反抗战力,减少己身损伤,这是你与敌对阵的惯例,听说当初枯耳山之役,你也使用了毒物,所以我们并不意外,但你这次使用麻药,而不是见血封喉的毒药,想必是因为时间过短,不及施放什么剧毒吧?”

    耶路撒冷与青楼连成一线,枯耳山之战的始末,透过青楼联盟,王右军知之甚详。而在场众人多半心里有数,近日来耶路撒冷防守极严,所有食物饮水都来回检验,三人之所以会中毒,必是在适才与公瑾接触的这短暂时间内。

    要在短时间内施放毒物,又要让敌人不察觉,那多半只有使用无色烟雾类的毒物,而且药性不能太重。以现在的情形来说,若是公瑾贪攻急进,使用烈性剧毒,那么药性甫入体,对方功力最高的米迦勒就会察觉,立即逼出,反而不如现在的效果。

    “枯耳山上,你也是使用麻药,不过,一再故计重施,二师兄难道天真得以为这样就可以放倒我们了吗?”

    王右军朗声道:“白夜四骑士,生死同命,你要挑战团长,先过我这一关。”

    散发着凛凛的武者斗志,拔剑以对的王右军,确实给着公瑾一股压迫感,毒物似乎未能收到预期效果,这有点奇怪,但稍稍一想,公瑾便想通其中道理。

    三百年前,青楼联盟与毒皇一脉曾交流甚密,除了从云梦古泽取得多种不为外界所知的毒物外,也秘密配制了许多解毒剂。自己有过枯耳山的纪录在先,耶路撒冷为防自己重演旧事,必然有所准备,包括王右军在内的重要人员,这几天只怕是反覆服用复合解毒剂,这才将毒物效果减到最低。

    这个结论,不仅是公瑾想到,就连妮儿都想到了。她不敢打扰王右军,只是向右侧的麦当诺皱眉怒视。

    “没良心的耶路撒冷人,我帮你们战斗,有解药也不分我,放我一个人中毒,你们全都死光算了!”

    “冤枉啊,解毒剂每天都直接放在送给你的饮水里,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几个简单的眼神与心语通讯,两人已经完成交谈,妮儿本来因为气愤而衰退的气势,这时重新壮大起来,威迫着中心的公瑾,却完全忘记了若加在水里的东西不是解药,那结果会是如何的危险。

    下毒的效果不佳,自己似乎枉作小人,公瑾看看王右军,看看妮儿,看看麦当诺,最后把目光瞥向百尺外的耶路撒冷城头,米迦勒一直站在那边,美丽的脸上一片木然,仿佛城下的小小战斗全然与她无关,但公瑾却感觉出,她同样是以全副精神注视着自己,想在开战前找出每一丝可利用的破绽。

    出师第一步便告失利,对于有心以一人独挑敌方高手,以显气势的公瑾,这确实是一着败棋。

    “果然……战争中没有每计必中这种事,不管多么自负的将帅,还是有计算不准的地方,对这一点有最深刻体悟的,大概是那个叫做天野源五郎的男人吧……”

    仿佛是有意讽刺,公瑾淡淡地说了一句,妮儿听得心头火起,却看他好像不把周围敌人放在眼里般,斜仰起那半张金属面具,仰望着天空。

    这时,距离天明还有一个半时辰,夜色犹黑,除了冷月稀星,别无它物,但公瑾却像在等待什么,目光往空中游移。

    “不过,只要在一个战术失败的时候,有其他战术垫补缺失,那就尽到一名为将者的责任了。一百个战术,成功率过半,就足以导向胜利……”

    仰望天空,公瑾似在喃喃自语,说着旁人不能理解的话语,对于正自运功驱毒的三人,能不用抢着动手,自是好事,但妮儿却也不愿让敌人掌握主动权。

    “铁面人妖,少耍小技俩了,你不是希望一战了事吗?把你的帮手全部叫出来吧,你的四铁卫呢?他们埋伏在附近吧?”

    “被你这么说,我真是觉得很困扰。第二集团军其实没有你们想像的那么实力强大,四铁卫……他们是我很重要的部属,不过目前实际能上阵作战的,只有两人。”

    公瑾道:“朱炎执行特殊任务,并不在这里,这点你们应该觉得很庆幸,至于可莲……她正在我方阵营里接待贵宾,分身乏术,因为贵我两方相比,你们的人力调度实在比我们充裕得多。”

    被这一句话给点醒,妮儿不禁望向远处的敌方阵营,细心感应,却什么都感觉不出来。这并不足为奇,魔族之身的郝可莲,一直进行间谍与刺客类的工作,隐匿气息的本事极佳,而另一名的气息自己也察觉不出,显然也是类似性质的武者。这样一想,这名战友的身分已经呼之欲出。

    无论如何,朱炎与郝可莲都不在,对耶路撒冷一方而言是无上福音,加上妮儿递补后的白夜四骑士,可以把战力完全集中,但是……难道周公瑾真是这样有自信?肯定能以一人之力击败四名天位武者?特别是其中还有一名堪称强敌的米迦勒。

    “不,我不是五师弟,作战不靠狂意与傲气。既然作战,就一定要胜,所以你们说得不错,此战我的确埋伏了帮手。”

    公瑾的一句话,让三人的警觉心又提高起来,戒备着那随时可能出现的帮手。

    四铁卫都不在身边,公瑾所指的帮手,也有可能并非人类,而是某种结界法阵。

    兼学东方仙术的天位武者,都是施布结界法阵的高手,陆游在中都之战所用的百万剑阵,名震天下,王右军唯恐这位二师兄依循恩师战法,事前在耶路撒冷反覆检验,确信他不可能有机会把法阵延伸过来。

    对峙至今,公瑾的目光一直仰望天空,难道他的帮手并非来自地下,而是九天之外?

    这个想法同时出现在每个人心里,当他们不自禁地瞥视空中,天……明确而直接地给了他们答案。

    一道璀璨的金蛇电光,来自九天之上的孤绝高处,瞬间穿越万里厚密云海,撕裂大气,笔直轰向地面。

    地上众人只觉得眼前一闪,强光暴炽,一道无与伦比的轰雷,带着强大压迫感,狂砸了下来,电光石火间,落往耶路撒冷的城头。

    “喝!”

    正当所有人为着旱天惊雷而诧异,尚未做出反应时,米迦勒形若轻烟,身形一动,拦在雷电轰击的轨道上,扬臂一击,只凭着空手,便将这记足以摧毁城头的轰雷,震得支离破碎,余威化作劲风,扫向四周。

    (这个东西……铁面人妖怎么会弄到手的?)

    妮儿着实诧异,因为她曾在太研院的内战资料中看过,这并非自然雷电,而是太古魔道兵器中的轨道光炮,位于九天虚空之上,人力所不可及之处,轰击而下,鬼神莫测,当日令兰斯洛等人吃尽苦头,周公瑾到底从什么地方得来?

    惊讶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米迦勒虽然单手轰散了这记光炮,赢得所有圣殿骑士的欢呼,但妮儿却看见她身体微微一晃,脸上也出现了讶色。

    适才一击,米迦勒明显用上了天位力量,但在震碎雷电同时,身体晃动,这就代表那一发炮击,有着与她同级的力量,相互碰撞,两不讨好,换言之也就是说……

    (什么妖怪……强天位出力的轨道光炮?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妮儿曾听源五郎说过,能够与天位武者抗衡的太古魔道兵器,白家无论是太研院的分部或本部,都还没有开发出来,所以公瑾这兵器绝非窃取自白家的设计。然而,谁也知道太古魔道的研究绝非朝夕可成,连白字世家都无法掌握的技术,为什么会出现在敌人手里?

    疑惑与震惊,在妮儿脑里出现,令她顿感愣然。可是,有一件事却是她所不知道的,就是这种超越当前技术的轨道光炮,并非是史无前例。

    去年雷因斯内战时,绝世白起与兰斯洛对战于稷下城外,双方一招未发,白起忽然操作九天之上的轨道光炮,以其举世无双的绝顶天心意识,令光炮组合宇宙元气,爆发出堪称毁天的一击,重创兰斯洛。

    那座发出强天位力量的光炮,在轰击同时就已经炸成粉碎。事后,这种远超现今太古魔道水平的技术,被当作白起创造出来的神迹之一,渐渐被人们遗忘,太研院压根就没有想过,要制造出这种不合理的强力兵器。

    只是谁也没想到,当初只有绝世白起才能创造的神迹,如今成了公瑾一方的无比利器。而九天之上的光炮显然不只一座,连绵不断的轰击,化作一道又一道的璀璨电光,往地上飙射下去。

    妮儿、王右军、麦当诺,三人显然已经被锁定攻击,密集攻击而至的光雷,迫得三人全神应付,挥拳、舞剑,每一发光雷都要挡下。从每次能量撞击后,手上感觉到的麻痹感与疼痛,三人确认那真是等同强天位力量的炮击,如果在没有防备的情形下,挨到一击,后果不是说笑的。

    “以一敌众,我使用神兵,也不算违规吧?这是魔界名匠隆·贝多芬亲自制作的绝代神兵,各位可以很清楚地感受它的威力。”

    公瑾缓缓地说着,犹如闲庭漫步一般,朝耶路撒冷城墙缓缓走去。

    光炮射击的落点极准,虽然公瑾原本是被三名高手包围在中心,但是轰向三人的光炮,却没有一发流弹轰击到他,令他趁着三人手忙脚乱、穷于应付的当口,行若无事地跨出了包围圈。

    自然,妮儿三人应付光炮时,两种强大力量互相撞击,爆发出的冲击波、狂暴风压,亦是非同小可,修为未够的武者被波及到,挨不了几下就要吐血昏去,不过这些余劲却对公瑾毫无影响,虽然扯动了他的披风,却拖慢不了他的步伐。

    看着公瑾步出包围圈,走向城壁,妮儿又急又气,但却给光炮连击困得脱不了身。

    “耶路撒冷的圣教说过,末世时神明会降天火,洗涤人们的罪恶,那情形就与现在差不多吧?”

    一声冷笑,公瑾腰间的长鞭挥出,迎向敌人。

    ※※※

    耶路撒冷之战,牵动整个风之大陆局势,雷因斯??蒂伦以派出天位武者的形式,作为对耶路撒冷的支持。

    妮儿早已经抵达了耶路撒冷,并且起了几乎可以说是支柱性的作用,但雷因斯的第二名援军,却迟迟没有现身。

    这样的情形,与当初雷因斯的基本战术有关。妮儿在明,枫儿在暗,这是最符合目前利益的做法,一方面来说,师承大雪山武技的枫儿,比较擅长潜伏暗中的游击作战;但另一方面,却是小草体恤这位劳苦功高的姊姊,不希望她在元气尚未复原的状况下,与敌人正面对战。

    自从日本归来后,兰斯洛就闭关练功,靠着被小草破解译出的天魔古经下卷,把自身的天魔功推进到更高层次。以非魔族之身,要在短时间内完成天魔变,有很多几乎是不可解的技术难关,如果不是因为机缘巧合,枫儿得到了龙神授与的天丛云圣剑,那么兰斯洛的修练绝不可能如此顺利。

    当兰斯洛把最危险的一部份给突破,整个人进入冥思的休眠状态,同样在练功过程中耗去大半元气的枫儿,甚至连稍稍休息也不愿意,主动抢下增援耶路撒冷的任务,当天就离开了稷下,直奔自由都市而来。

    枫儿晓得自己的状况不佳,所以这一路上她隐匿行迹,绝不轻易现身,把自己完全作回过去的黑暗刺客,即使艾尔铁诺军已经围城,她仍没有进入耶路撒冷,反而一再试图潜入艾尔铁诺军中,想找出有助军情的机密。

    第二集团军的戒备,看似没有任何能拦住天位武者的东西,但却暗藏玄机,公瑾本身以东方仙术布下结界,朱炎又率手下架起了太古魔道器械的搜寻网,如果不是枫儿对这两方面都略知皮毛,没有大摇大摆直闯进去,早就被敌人发现了。

    特别是暹罗之战传开后,枫儿知道自己不是公瑾对手,行动上分外谨慎,但纵使她心急如焚,但连日奔波却没查到什么,反而惹起了公瑾的警觉,逆向追踪过来,好几次都险些碰到了。

    不过,辛劳仍是得到了收获,在历经多次出师无功后,枫儿注意到了一点不寻常的地方,就是第二集团军在这几日的会战后,立刻急着焚烧尸体的动作。

    急着把尸体处理掉,免得因为腐烂而疫病蔓延,这是理所当然,但焚烧之后的骨灰呢?难道就这么不管了吗?枫儿不曾看到有人在收拾骨灰,难道周公瑾就这么任手下士兵散葬于异国?

    种种不寻常之处,迫使枫儿前往火葬地区一探。这天正是好时机,当公瑾离开大营,与耶路撒冷的众高手对峙,枫儿也进入艾尔铁诺军的大营,遥遥望见数里外的天空电光窜动,沛然能量汇集,心中一惊,加快行动。

    当她潜入到被圈围起来的火葬场,把所有看守人员弄昏之后,立刻就闻出了不妥之处。

    焚烧尸体所累积下来的酸臭,这点是不错的,但现场除了酸臭,却少了一种大量焚烧人体所必然产生的脂肪臭味,这点就让人感到不自然,而近距离闻起来,这种酸味更让枫儿产生一种故意伪作的不实感。

    不实的东西,是用来骗谁?那当然是为了让人以为,这边确实每日大量焚烧尸体,欺骗的对象,自是只能由大老远外望见这边火势、闻到这些酸臭的耶路撒冷。

    以此来进行推论,制作出这个骗术的用意是……

    枫儿心念一动,目光移向旁边一个堆满尸体的木推车,上面横七竖八摆着十多具尸体,血肉糢糊,肢体不全,浓烈的腐臭扑鼻而来,但在这种炎热天气下,虽然上头有苍蝇绕着飞旋,尸体却没有生蛆长虫。

    (难道……)

    枫儿也顾不得肮脏,伸手抓起一具尸体,往上一甩,炽热火劲暴吐而出,在极度高温之下,尸体被紫色烈火吞卷包裹,刹那之间就化为灰烬。

    (太快了……)

    尽管在得到天丛云剑后,自己的武功有所增进,但以此刻的状态,枫儿知道自己绝没可能瞬间将尸体烧尽得如此彻底,而在尸体化为灰烬前,火中乍然闪现的东西,更让枫儿得到肯定。

    为求肯定,枫儿再试了另一具,这次看得更清楚,尸体在被烧成飞灰之前,曾化作一个小小纸人,上面好像还插着人类毛发之类的东西。

    “这是……东方仙术的……”

    震惊之余,枫儿甚至没法厘清脑中纷至沓来的诸般念头,一时间更失去戒心,险些察觉不到那飘落于后方五尺外的风声。

    “你或许也听过,东方仙术里头有所谓的洒豆成兵,没错,这是东方仙术的式神,平常很不容易见到的,你可以再多看两眼啊!”

    娇媚无伦的嗓音,从后头传过来,枫儿没有转身,但却从声音中认出了仇人的身分。

    “郝可莲?”

    “呵,有好一阵子没有见面了吧?我很想念上次与你的合作呢,还记不记得,我们两个一起合力,把你的小妹妹大卸八块,让你可以甩掉累赘,找个新男人去过幸福日子,怎么样?你找到幸福了吗?”

    只是几句简单的话语,就把枫儿的理性逼到崩溃边缘。她扬手击出火劲,趁着敌人闪躲,转身、拔剑,狠恶地攻击过去。

    “别这么急嘛,大家都是女人,你不觉得我们可以聊一聊吗?我觉得有些事情你一定感兴趣,像是什么流行服饰之类的……”

    郝可莲再次闪躲过斩击,露出一个阴森的笑容。

    “或者,你会有兴趣知道……本来应该在这里的士兵们,到底去了哪里?”

    战情混乱不堪,不过,舞台上的演员尚未到齐,仍是有人努力地赶赴耶路撒冷,其中的某个人,甚至心里还反覆挣扎。

    (本来是因为没地方可去,所以才去,但是现在找不到安全地带,还往危险地方跑,那不是主动找死吗?)

    各方势力的重要人物中,会不断强调“安全地带”的,就只有雷因斯左大丞相有雪了。

    这趟自由都市之行,实在是一次运气极其恶劣的经验,动不动不是遭遇敌人,就是落败被俘,连好不容易找到一个高手傍身作安全地带,都会迅速被瓦解。

    就在不久之前,在地底与韩特一同潜移的他,碰到了强敌奇雷斯,面临了九生一死的危险局面。

    当有雪还为着局面的惊变,呆愣在当场,韩特的反应就快得多。他松开有雪的手,让雪特人独自持着忍术卷轴,重重一掌全力拍推在他的背心,让他利用卷轴的潜地效果,急速逃生。

    “臭胖子!这是你欠我的,在我找你算出这笔薪水之前,你给我保住你自己的臭命!”

    韩特居然会这么有义气,这点实在是令有雪想像不到,然而,与其说有雪要努力保命,真正需要平安祝福的,却是韩特自己。

    当前的天位武者中,没有人胆敢质疑奇雷斯的实力,纵是目前被公认实力在第一线的武者,周公瑾、织田香、多尔衮,也绝对不愿意在单对单的情形下,与奇雷斯对战。

    更何况,有雪与韩特都不知道,奇雷斯的神智状态已经不同于以往,精准的天心意识控制,十足状态的奇雷斯,不把当前人间界的任何高手放在眼里。

    胜负几乎是一瞬间就决定。才只是一下转头的功夫,在有雪回瞥的短暂时间里,他就看到后方溅起了一片怵目惊心的红雾,韩特已经和奇雷斯动起手来,并且再度受创了。

    不过,战况好像不是一面倒,因为在韩特溅血倒下的同时,他以手为剑,好像作了什么,令奇雷斯后退了一步,动作更慢了下来,没有能够追击,让有雪就此逃逸出去。

    之后,连续在地底行进了个把时辰,奇雷斯都没有再追上来,有雪不知道是韩特阻挡成功,还是有什么其他理由?

    然而,他记得以前兰斯洛曾经说过,在天心意识的扫描中,越是厉害的高手,散发着的能量就越强,即使刻意隐敛气息,仍是会露出一些痕迹,天位武者往往就是凭这种本领索敌,但如果对方是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那扫描起来就变得处处都是目标,难以着手。韩特或许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推自己离开,更形提高抵达耶路撒冷的可能。

    不过,有雪自己是很疑惑,耶路撒冷的大战可能已经爆发,自己什么也不会,就这么往刀山剑海中闯,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过去兰斯洛、源五郎和妮儿总是无视自己的意愿,硬把自己拉到战场中心,弄得遍体鳞伤,每次回去之后,都要在病院当半个月的活死人。这次明明没人可以强迫自己,却还眼巴巴地跑去送死,这不是太呆了吗?

    有雪当然知道,韩特托付自己带去耶路撒冷的讯息,非常地重要。那么死要钱的一个贪婪家伙,居然肯无酬送讯给耶路撒冷,还舍身掩护自己先走,事情一定非同小可。

    但是知道归知道,要他像兰斯洛那样无畏无惧,锐身赴难,整天弄得满身是血,有雪就是觉得很为难,耳边好像不停地有个声音,在问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呆?

    (我不会武功,也不会作战,耶路撒冷的人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不去也算不上是阵前逃亡啊……)

    越想越怕,有雪最后动了开溜的念头。不过在地下潜行了个把时辰,也不晓得现在究竟身处何方,如果要开溜,还是得要到上头看一看。

    (该不会那么倒楣,一浮上去就遇到奇雷斯吧?)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有雪上浮出去,由于胆怯,他甚至不敢浮出身体,只是稍稍露出头来,往周遭一望,确认有没有危险的敌人,却看出了一身冷汗。

    (哇塞!要死了,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我命里是不是和艾尔铁诺人特别有缘啊?)

    所在的地方,没有看到奇雷斯,却满是艾尔铁诺士兵来来去去,赫然正是艾尔铁诺军营地的正中央,自己可以说是干下史无前例的勇悍之举,笔直杀入敌军本阵了。

    有雪给吓得魂不附体,又嗅到一阵恶心至极的腐臭酸味,险些当场就反胃得大吐起来,刚巧对面一匹快马呼啸奔来,他赶忙再次遁入地底,不让人察觉自己的存在。

    那阵恶心的酸味是什么?艾尔铁诺人在干什么?这些有雪全都不想知道,问题是,想要遁地逃跑,还是得要找对方向,不然越跑越进入敌阵中央,要是撞到铁面人妖,大家单挑起来,那该如何是好?

    迫不得已,有雪再次大著胆子,小心地上浮,尝试把方向与位置看清楚,但这一次他却看到了一点不同的东西,看到了某个熟人。

    (喔喔!太好了,找到安全地带了!)

    心内欢呼一声,有雪就像在沙漠里见到了绿洲,朝那个方向潜移过去。

    ※※※

    在自由都市的攻略战之中,存在着一个每个人都没有提、却也不用提的共识。

    即使公瑾连战皆捷,大破自由都市联军,拿下耶路撒冷,消灭东方世家,在他攻破香格里拉,令自由都市联盟臣服之前,他都不能对外宣称战胜。

    香格里拉、耶路撒冷,这两大都市隔着遥遥长距,彼此间却有很深的联系与影响,当耶路撒冷整个与外部断绝联络,就只有香格里拉,还能藉着古久之前的遗迹,使用电码通讯,让正确情报不至于断绝。

    在香格里拉之中,也藏有许多太古遗迹,但却不是像耶路撒冷那样位于地底深处。经过妥善的安排、经营,拥有数千年历史的遗迹,被布置成公园、露天歌剧院,只待实际需要出现,立刻便可以使用。

    与耶路撒冷相呼应,用以传递讯息的石阵遗迹,就在距离市中心不远的石鼓公园。青楼联盟最近几日非常焦急,因为耶路撒冷整个被封锁起来,周公瑾之能果真是不可轻视,青楼联盟平素用以传递情报的数十种管道,都给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方式,一夜之间切断,显然他在海牙时,就已经充分构思好与青楼联盟敌对时的应付方式。

    对于青楼联盟来说,陆游、周公瑾这对师徒,都是很不可爱的对手,不甘一直与青楼联盟维持均势的利益关系,只要一有机会,就要把眼中之刺拔除。

    由于联系被切断,青楼联盟只能靠着其他都市中的情报交流,来推知艾尔铁诺军的行动,因此得知他们在慢性中毒的情形下,受疫病所苦,死伤人数越来越多,补给也到了极限,虽然发兵包围耶路撒冷,但对于其他都市的控制,却大幅度衰退。

    “艾尔铁诺军就像是被拖入了无底的泥沼,以笨拙而缓慢的方式,迅速减少了人数,这样下去,不用多久,周公瑾就只能孤身一个人逃回艾尔铁诺了。”

    这个推论让青楼联盟不敢置信,但所传回来的一切讯息,都证实了同样的情况。

    单一情报来源,或许会有错,但是数百、数千个情报组合起来的事实,又怎么会出错?

    就在日前,青楼联盟接获耶路撒冷的电码传讯,双方重新连络上,并证实了艾尔铁诺军在香格里拉陷入泥沼战,大量损耗了实力的情报。

    米迦勒婉拒了利用传送能源,送来补给物资的提案,只是传讯表示,艾尔铁诺军虽然败象已成,但周公瑾的实力却无法推判,为了避免造成无可弥补的损失,将开始把耶路撒冷的太古魔道设备,分批传送至香格里拉。

    青楼联盟很快就通过了这个建议,让米迦勒把设备传送过来,并且张开了石阵能量,预备接收。

    当蓝光在石阵里骤然炽亮,传输的能量也积蓄到了顶点,然而就在这关键一刻,来自耶路撒冷的讯号却整个中断了。

    “发生什么事了?”

    “能量没有问题,讯号忽然中断,是不是耶路撒冷出了什么事?”

    所有人都对于这一刻所发生的异变,感到手足无措,更产生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

    就在此同时,距离香格里拉不足百里的一处树林里,强烈的蓝光在废墟石阵中流窜,照得周围每个人睁不开眼来,而一个又一个的太古魔道设备,由石阵中不住浮现出来,忙坏了在一旁负责搬运的士兵。

    “做得好,动作快一点,除了搬东西,我们今天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可不能让周大元帅一个人抢锋头啊!”

    以温和的语气指使着士兵,身穿一袭洁净白袍,即使在污泥山林间,依然显得从容不迫的主帅,是一个不应存在于此的男人,前艾尔铁诺第一军团长石崇。

    将目光眺望向视线可及之处,美丽的香格里拉看来是如此宏伟,石崇伸出手,彷彿想要将之一手把握似的虚抓,喃喃道:“香格里拉,多么美丽的一颗宝石,现在终于到你重回主人掌握的时候了。”

    在他身后,成千上万的艾尔铁诺军队,装备整齐,军容壮盛,就好似迁徙中的蚂蚁群,密密麻麻地占满了整个山头林地,一眼望不到尽头。所有人小心翼翼地不敢发出声音,只待主帅一声令下,就要完成这自古以来不曾有人完成的功绩。

    “传送结束了吗?好,开始我们的狩猎吧!”

    ※※※

    在北门天关的时候,妮儿每天晚上都可以看到夜空中的繁星点点,然而,长到这么大,她却没有亲眼看过流星,只是听源五郎说,流星是由九天之上坠落下来的星屑,多半都会在天上消逝,但某些星屑突破云层,抵达地面时,就会变成被称作“陨石”的巨物,造成可怕的杀伤力。

    耶路撒冷的圣教相信,世界末日来临时,空中会降下可怕的天火,犹如神明之怒,洗净地面上所有的罪恶。画家描绘那幕光景,就是巨大的陨石火球,自天而降,把整个可以看到的空间都燃成一片炽红,人们的脸上尽是惊惶与绝望。

    妮儿没看过天火,也不曾目睹流星雨,但她现在却觉得自己看到了。

    并不是像画家那样的鲜明红色,一道道瑰丽的紫电,在撕开漆黑天幕时,忽而幻化明曜白光,忽而灿为黄金厉芒,狂轰向地面。

    当连续接了几十下后,妮儿一下失神,没有拦截到急速射击过来的一发,百忙中侧身闪躲,那记光炮以数吋差距掠过,笔直轰向地面。

    强烈劲风擦过,刮体如刀,跟着就听见剧烈爆响,被那一发光炮给轰中的地面,发生了强烈爆炸,整个给掀了起来,把方圆里许的面积,化成了一个巨大凹坑。

    三人所站之处,距离耶路撒冷城壁并没有多远,里许的影响范围,早把三分之一个耶路撒冷包括在内。

    耶路撒冷是宗教重镇,有不少魔导师协防,与稷下同样有魔力结界增强城壁的防御,但却远不及稷下那样固若金汤,给这雷霆重炮的余威一撼,虽然没有造成任何实质损伤,但却令整座城晃动不休,砂石尘土满天飞扬。

    光炮位于九天之上,目光所不可及之处,内中以精密度极高的太古魔道机械操控,虽然以这么强大的出力轰发,但落点差误却不足一吋,准确得惊人。

    等同强天位出力的光雷重炮,落点虽然精准,但仍不能对妮儿等人造成很大威胁。一发光雷,只能直线进行,等若是一个不会变化的敌人,闪躲过去就没事了,况且,机械终究是死物,光雷发出到击中的时间虽短,却已足够妮儿进行躲避,比起一个强天位武者所造成的威胁要差远了。

    但是,当每个人都被五台光炮给锁定,从多个不同角度来攻击,那就不是轻易可以应付。沉重的光雷,一发连着一发,才把正面轰来的光雷击散,由西南方轰来的光雷距离已不足半尺。

    这样的硬碰硬比拼,毫无花巧,众人之间的修为深浅,一下子就表现了出来。

    只是纯以手臂挡架的妮儿,吃了闷亏,连挡下数十炮后,两臂几乎麻木得失去知觉;挥剑斩击的王右军也不轻松,尽管抵天三剑的防御效果,滴水不漏,但手腕仍是感觉到沉重压力,更找不到喘息机会。

    内力修为最浅的麦当诺,这时脸色极为苍白,一道血丝更从口唇间溢出,明显已经受了内伤,而且迅速加剧。

    情势演变成这样,三人已经无法再影响战局,只能利用眼角余光,短暂地瞥向耶路撒冷,为那边一场远较此处更为激烈的恶战,默默祈祷。

    一刻钟之前,公瑾飞身掠向城池,尚未发动攻击,米迦勒已经迎了上来,素手一扬一摆,明明双方还相距数十尺距离,银枪尖锋的气劲已直指公瑾面门。

    交战之前,米迦勒已经针对暹罗城的经验特别设计战术。公瑾的鞭子一旦发挥展开,那种无形无影的鞭法,米迦勒也没有信心对付,然而,那天的短暂战斗,米迦勒觑出了一个问题。

    也许鞭子可以无形无影,但公瑾本身是存在的,只要他本身受到攻击,势必就要撤回鞭子防御,这或许就是那日公瑾连续击退王右军、妮儿,却始终未曾现身的理由。

    把握这个弱点,甫一交手,米迦勒就直冲向公瑾,身法快得出奇,像是一只朝猎物急速俯冲的白鹫,几乎只是眨眼功夫,就已经到了公瑾身前数尺,银枪连刺带扫,攻了过去。

    公瑾心里有着短暂的吃惊,虽说早知米迦勒将是自己的强敌,但她的战术与实力,再次让自己有了烫手山芋的觉悟,倘若不是自己打一开始就掌握战场,这场仗将会出乎意料地麻烦。

    “来得好,不过……还是稍缓一下吧!”

    展开白鹿洞的上乘轻功,公瑾利用敌人迫近所激起的气流,在银枪扫及的前一刻,身体像一根羽毛似的轻飘飘飞了出去。

    米迦勒一枪落空,后头伏藏的连环变化正要使出,周遭气流忽然一紧,五道光雷已由不同角度分射而来,先后顺序密集得难以分辨,几乎是同一时间击到身边。

    天位武者的护身真气再强,当其全力挡架一记攻击时,留于体内的护身气劲就会相应减弱。米迦勒进行防御时,只要有一发光雷失守,轰中身体,后果绝对不是痛一下就了事。

    情势危急,米迦勒暗叹一声,不得不放弃追击公瑾,银枪一旋一舞,手法精妙玄奥,明明是大动作的狂扫,却不失轻巧细腻,更占着长兵器的便宜,竟在五枚光雷已经极为贴近的当口,同一时间拦截下来。

    只听得连串激爆声骤响,迸流的能源疯狂冲击四周,撕空掀地,只是这一下撞击,就已经造成重大破坏。

    挡下五记光雷的米迦勒,毫发无伤,正要在烟雾中闪身离开,以防敌人偷袭,蓦地却惊觉左肩剧痛,血光飞溅,虽然险险避过后脑要害,却已给公瑾一鞭抽在肩头,皮开肉绽。

    情知接下来的情形只会更糟,米迦勒一咬牙,银枪反撩,再接下轰击过来的光雷群……

第三章 情势逆转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十月风之大陆东北外海西西科嘉岛

    因为岛上的境界隧道连通人间界与魔界,不时有魔界生物穿越隧道前来,使得这座海外孤岛,成为众所周知的恶魔岛。

    白字世家千余年的经营,将这座岛屿建造成举世无双的要塞,位於此处的太古魔道研究院本部,技术水平远远超越稷下分部。这情形虽然在隆。爱因斯坦就任分部院长後,大幅度拉近了两边的距离,不过总体上而言,恶魔岛本部的技术与设备,是在分部之上,也理所当然地成为风之大陆上太古魔道的顶峰。

    不过,这情形却在今日产生了变化。

    由耶路撒冷方向所传来的强大能源波动,撼动了整个太研院,所有设备都受到影响,仪表大乱特乱,好不容易经过确认,众人肯定那是轨道光炮之类的武器,直接轰击地面所引起。

    轨道光炮,这是由白家太研院所独占的技术,在爱菱入主稷下分部之前,甚至只有西西科嘉本部才能独力制造。风之大陆上,别个势力组织的太古魔道水平,都与白字世家有天壤之别,为什麽能够开发出这种强大兵器?

    震惊的事,还不只这一件。当仪器测量出轨道光炮轰击的能量、输出功率,整个太研院的人都瞪著那个庞大数值发呆。

    ……等同强天位出力的光炮!

    这已经不只是炮,而是雷,由天轰降的光雷!

    太研院虽然能制造轨道光炮,将之送上孤绝高空,但却没办法轰发这样强大的威力。光是从物理的理论来看,所有研究员甚至无法理解,对方的设备如何能承受这种威力而不解体?

    换言之,对方的技术已经超越太研院,到了一个众研究员所不能理解的层次。

    突然遇到了这种问题,众多研究员在一阵惊惶之後,便想到将此事请示院长,做出应变处理。

    自从白无忌逝世,来自异国的小公主织田香,就接掌了白家家主的权位,长居西西科嘉岛上,也顺便兼任太研院本部的院长之职,一面学习,一面打理事务,众人忙乱之余,登时想到这位小公主。

    然而,尽管广播加上寻找,众人却找不到织田香,更料想不到,这位公主院长现在竟是跑到海边,观赏浪潮。

    自从那天与师父天草四郎断绝彼此关系後,织田香就有意无意地开始了观潮的习惯,不过,今天她并不是独自一个人在海边。

    盘腿坐在一个机械圆盘座之上,织田香漂浮在离地一尺高的位置。乘坐著这种装置,可以用按钮操控方向,是最方便的代步工具。

    在织田香身旁同等高度的位置,漂浮著一个蛋形的座椅囊,那同样是太古魔道的技术结晶,除了漂浮与移动,还兼具保温、洁净空气、强化心肺功能等效果,种种周密的设计,都是为了保护坐在里头的人,一名已经不堪任何体力耗损的少年。

    “耶路撒冷的战局,已经很明显了。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当周公瑾把他数百年深耕的实力拿上台面,加上奇袭的效果,要速战速决,并不是什麽难事……”

    少年用很微弱的声音,低低说著。纵然他尽量减少身体活动,来保存元气,不过他绝世的天心意识,仍自动地扫描著大半个风之大陆的能量流动。自由都市的天位战,藉由几股巨大能量的反应,全都被他巨细靡遗地掌握住,耶路撒冷那边究竟是谁在动手、使用了什麽武器,这些画面全都出现在他脑里。

    强天位出力的轨道光炮,这种武器的出现,少年并不意外,甚至可以说是早就在等待了。

    当日雷因斯进入内战,自己与妹夫兰斯洛作战,每次使用太古魔道兵器时,天心意识就告诉自己,有某个人……或是某些人正在窥探自己的作战,用的也同样是太古魔道设备。

    经过一番反向追踪,自己掌握到对方的身分,推测出那人就是魔界名匠隆。贝多芬。尽管还不知道他用意为何,不过自己却忽然有了一个想法。

    太古魔道在军事上的研究,白家已经碰到了一个瓶颈。隆。贝多芬是当代铸造神兵法器的第一人,对太古魔道却是外行人,不过,外行人往往也能不受到旧有观念的束缚,如果他把太古魔道与神兵铸造技术结合,那会制造出什麽样的东西呢?

    基於这个想法,那时自己不惜耗损力量,使用轨道光炮发出强天位力量,这个夸张的技巧,由於己方技术的不成熟,除了声势吓人外,并没有多大的实用价值,不过,落入隆。贝多芬的眼里,以他的技术予以补完,日後或许能……

    当日的决定,就在今日的战场上出现,在这一点上头,可以看做是成功的投资。

    不过,少年并没有提到,这个投资该要怎样去回收……

    “小香,如果是你,你会怎麽战胜青楼联盟……”

    使用的动词是战胜,而不是攻击,这个对别人来说看似狭隘化的问题,在织田香眼中却很自由。

    “与她们联盟,忠实遵守互不侵犯的合约,只要彼此维持互惠原则,就可以得到等同战胜青楼联盟的利益。”

    回答很明确,但却也表示,织田香没信心战胜青楼联盟这种盘根错节的组织。光是想到自己出战时不知有多少手下会突然叛变,这就足够令任何名将头痛到死了。

    “数千年的经营,千叶家看似找不到缺点,但青楼联盟还是有的。世事一物克一物,没有完美的东西,看来好像是最强的地方,却也藏著致命弱点。”

    少年道:“青楼联盟有史以来,不断地利用渗透手段,暗地里影响各国大势。每个组织势力里都有他们的人,这是他们最自负的骄傲,但是自信往往也就会成为盲点,青楼联盟的战史资料虽然完备,不过大概不曾想像过,他们会有被人渗透进去,所得资讯全是假情报的一天吧?”

    “喔,可是,这有可能吗?青楼联盟应该会特别提防这一点,况且在长期情报垄断下,什麽人能反渗透进去呢?”

    “就目前的资源差距来说,任何组织要对青楼联盟反渗透,这当然不可能,不过,如果是内部叛变,那就另当别论了。我记得,千叶家在风之大陆上,由三名管理人执掌大权,其中一名放弃权位,把势力交给青楼,合并为联盟,但还有一个人,数百年来没有声息,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少年道:“正常情形下,周公瑾应该知道自己不可能征服青楼联盟,即使他武功盖世,灭尽香格里拉、耶路撒冷的一切,青楼的人也不会为他所用,即使知道这些,他却仍然主动对青楼出兵,这不是很奇怪吗?我猜不透理由,但最有可能的解释,就是这样了。”

    “所以,如果起哥哥的推论正确,艾尔铁诺人现在应该在进攻香格里拉了?”

    这样子的回答,实在很合少年的心意,因为换做是别人,一定会含怒追问为什麽这句话不早点说。不过,同属非人者的织田香,不会问这些无意义的问题,所以他只是低低回答一句“谁知道他们是哪里的人”。

    “不过,起哥哥,这样子一来,耶路撒冷的战场不是成了生存者游戏吗?最後有谁能够剩下来呢?”

    “问你自己啊,如果你在那里,你会放过谁呢?”

    “还是全都杀掉比较安全吧,特别是妮儿姊姊,她的运气太强了,对上这种敌人很棘手呢。其他的……王右军要放他逃亡,因为在完全掌握自由都市之前,我不想与他的一堆亲戚交手,那里有个很麻烦的大叔呢。”

    “嗯……小香,你知道吗?兵法战道这种事情,有时候是很难说的。”

    “为什麽呀?”

    “很多时候,明明已经胜卷在握,却要装出满盘皆输的样子;明明急著要撤退,却要让敌人以为你即将发动猛攻。”

    彷佛要睡著了一般,少年最後一句话的声音,已是细若蚊鸣。

    “攻是不攻,不守是守,所以……有时候当你已经打算要杀掉某个人,在时机到来以前,却得要装出你不敢动手的样子……”

    少年说著,调整机械座椅的方向,朝向西南方的海面,脑内的天心感应告诉他,越过海面、越过千山万水的迢迢阻隔,有一个男人仍在武炼,不住压抑著内心澎湃的冲动……

    在耶路撒冷,公瑾已经掌握到了战场上的绝对优势,在天空中光雷的辅助下,他甚至可以说是轻轻松松地在战斗。

    光雷密集发射,米迦勒将手中长枪舞成一条银龙,把所有袭击过来的光雷,全给挡下震溃,饶是光雷的威力强大,却也只能困住她,一时间无法产生实质伤害。

    假如只有这样程度的封锁,米迦勒大可好整以暇地专心固守,或者尝试突围,但她身边却存在著一个实力犹胜一筹的强敌,趁隙出手。

    当米迦勒运劲击溃光雷,自身护体气劲减弱,公瑾就冷不防地一鞭抽过去。

    与之前在暹罗时出鞭的形式不同,公瑾这时的鞭势,不再是无形无影,而是有实际的形迹可循,每一鞭挥出,形影淡淡的若有若无,像是一尾敏捷而狡狯的毒蛇,“嘶”的一声电窜出去,在敌人身上制造创伤,立即收回。

    配合著米迦勒抵挡光雷轰击的空隙,公瑾诡奇的鞭势更加难以防御,在敌人身上留下了确实的伤势。

    短短一刻钟,米迦勒使尽全力,以耶路撒冷圣教的枪术,硬撼密集发射过来的光雷群,银枪滴水不透的挥舞,把周身丈余圈护成一个风球,让光雷不能突破防守圈。

    周密的防御,连公瑾也不禁暗自诧异。这样子的硬拼防守,最是耗损元气,那等若是与数名强天位武者直接做内力比拼,放弃招数变化,每一记都是以力对力,只要其中一方稍显弱势,立刻就会被轰破防御,造成重伤。

    女子天生气力较弱,练武时要靠精妙招数与快速身法补足缺点,当前天位武者中的女性,除了像山本五十六那个特例,其余的莫不是如此。米迦勒是女子之身,竟能在光雷轰击下支撑这麽久,若非有自己不时趁虚攻入,鞭势撕肉断骨,恐怕半个时辰内还不显劣势,这点实在不可轻视。

    不过,明明已经血染白袍,伤势开始影响战力,与光雷对撼时,手臂的颤抖幅度也明显加大,但米迦勒的眼神却静得有如一潭深水,不见怒意,不见波动,像是对自己的伤势与劣境不为所动,又像是在等待著什麽……

    (奇怪,她在想什麽?不放弃,我可以理解,但为什麽能无动於衷?这种敌人很危险啊……)

    挥舞著长鞭,找寻每一丝可以攻击的机会,公瑾脑中进行著计算。他是一个要求自己完全获胜、轻松胜利的人,即使占著上风,比起如何乘胜追击,他更在意如何抢先摧毁掉敌人的秘密王牌,抹煞掉每一丝被逆转战局的可能。

    (好强,无怪青楼的资料称他为西之伏龙,艾尔铁诺有了一个最强的军神啊,这样下去,可撑不久了……)

    打从离开暹罗城後,米迦勒就不曾以为自己会战胜周公瑾。或许在实力上两人相去不远,但对方是个精於算计、历经无数生死斗争的强人,而自己却只不过是一个祈求耶路撒冷和平传承的神职人员,信念与心态的不同,在性命相搏的死斗中,将造成决定性的差别。

    有些人确实是很强,但是那种强大……并不适合战斗。

    米迦勒是明白这一点的,但却已经太迟,自己的性格、自己的坚持,不允许自己做出改变,所以在战前她已经知道自己胜算不高,而公瑾所采用的战术,更证实了她的想法。

    不过,纵使公瑾能取胜,那也不代表他取得这场战争的胜利,处於劣势的自己仍在等待。凭著自己对太古魔道武器的肤浅认识,米迦勒在等待某个机会,而在那个机会到来之前,即使受伤,自己也要拼命保留反攻的元气。

    占著上风,公瑾甚至可以说是悠闲地战斗,看在敌对一方的眼中,这种行为简直是可恨,却偏偏自顾不暇,连开口咒骂的空隙都没有。

    撇开给崩城危机闹得手忙脚乱的圣殿骑士团不谈,对这个战况最感到愤怒的,就是妮儿了。

    自从上次花天邪攻打北门天关後,妮儿从没有打过这麽令她义愤填膺的战斗。如果仅仅只是因为技不如人所产生的挫败感,那倒没有什麽,只要能够留得性命,发愤苦练,日後把失败讨回来就行了。

    可是,妮儿无法理解,这个铁面人妖明明拥有强大实力,为什麽要使用这麽卑劣的战术?

    妮儿可以接受实力不如人的失败,却不能忍受败在这种无耻战术之下。用太古魔道兵器困住敌手,让敌人穷於应付,自己却在旁边等待,逮著机会就冷不防地攻击过去,这样根本不是战斗,勉强要比喻的话,那就像是把敌人用绳索牢牢绑住,随手割上几刀,缓慢地进行屠宰动作而已。

    (该死的铁面人妖,不要让我逮到机会,不然我发誓要把你的鼻子打扁,头发拔光!)

    尽管恨意十足,但是被连发的光雷给困住,手臂内血管在连续防御的激烈撞击中,已经破裂出血,妮儿除了心中咒骂,也没办法采取什麽实质报复了。

    不过,有一件事情令她很不解,就是这场战斗出奇的……冷。

    并不是说真的温度很冷,而是战斗的气氛很怪异。过去的战斗,不管是占优势的一方,或是居於劣势的一方,都是全力以赴,双方的情绪随著战况而激荡,誓要战胜、毁灭对方,每一分、每一刻,都是在生死关头上徘徊,彼此将灵魂与意志投入战斗,爆发出来的迫力,就算是旁观者都为之震撼。

    陆游与天草四郎在北门天关的战斗、众人合力对抗八歧大蛇的死斗,妮儿都感觉到那种撼动,明明知道很危险,但在那样的战斗中,自己的精神极度昂扬,整个过程充满著无比的光与热,彷佛灵魂都炽热燃烧起来。

    但现在的感觉却不是这样,虽然这次战斗的重要性一点都不低於以往,可是,米迦勒也好,铁面人妖也好,他们的态度都那麽地冰冷。

    没有愤怒,没有得意,没有悲伤,就是只单方面地扮演著攻击、承受攻击的角色,两个人各自尽著一己的本分,不是进行战斗,只是合演一出战斗武打戏而已。

    这种怪异的感觉,妮儿觉得很难受。置身於战场之上,但却充满了不真实感,时间一久,连精神都产生动摇,妮儿一下闪神,防御出现破绽,一名光雷轰破她的天魔刀网,直落向肩头。

    “小心!”

    同样为著光雷群的轰击而自顾不暇,王右军却还勉力注意著同伴的情形,一见妮儿遇险,立即舍著自身处境不顾,反手全力斩出一刀,正中那枚光雷,震天巨爆的声响中,解了妮儿的危机,自己却给一记光雷轰中背心,痛澈心肺,险些当场就吐了血。

    总算王右军内功修为精湛,急运护身真气防御,再以抵天神剑的法门,连挡了轰击过来的两记光雷,缓缓回气,这才化解掉危机。

    “喂!你没事吧?”

    妮儿急在心里,但却给光雷逼住,一时间没法过去帮手,只能仓皇地喊出关心。

    “我……没事,不用担心,守好你自己。”

    要完全没事是不可能的,更何况王右军在战前就已负伤,刚才硬挨那一记光雷轰击,把原本的创伤全都触动,现在每一下运气挥剑,就觉得喉间发甜,一股热血欲喷出口,只是眼下战得正紧,不管伤势怎重,都只有运气强压下去。

    不仅如此,王右军还向战友们传递著讯息。

    “不……不要放弃,团长在等待机会,我们也是,现在无论如何都要撑住,不要让战线崩溃,要维持住起码的反击力量。”

    妮儿不是很了解,但听了王右军的暗示,她才看了出来。有公瑾在旁虎视眈眈,米迦勒无法做到完全防御,但在被鞭子击中时,她宁可选择运气於背,尽量把伤处集中在背部,造成内伤,也不让手脚受创,影响行动力,这些都显示出她正等待反击机会的事实。

    这些情形,不只熟悉她做事风格的王右军看出来,与她正面对战的公瑾亦有所觉,加重了攻击,务求早点把战局给了结。

    米迦勒的防守极其周密,原有的攻击方式,造成的创伤有限,公瑾运转天心意识,推算著光雷的落点与时间,在少於一秒的电光时间内,发出了超越视觉捕捉的一鞭。

    (不好!这一鞭挡不住了!)

    纵使目光看不见,但米迦勒的天心意识却捕捉到敌人动作,只是给眼前轰来的光雷逼住,无法抽手进行防御。

    “喝!”

    当米迦勒横枪运劲,摧毁掉前方轰击过来的两发光雷,又反肘沉拳震爆一枚,左侧方也同时有一枚光雷轰到。

    这一枚,以米迦勒的神功,本可在横枪防御後,顺势拖移枪尾,一并拦截成功,但是公瑾的一鞭却於此时击到。

    枪尾所蕴含的强天位力量,与光雷硬撼,两股力道正要爆开,公瑾闪电一鞭击在光雷上,三股力道一触,爆出了耀眼的强光与冲击波,公瑾的攻击未止,趁势直入,带著这股瞬间诞生的巨大力道,重重鞭在敌人背上。

    沛然巨力,米迦勒承受不住,立刻就是一口鲜血喷出。公瑾得势更不饶人,同样的攻击,连续两鞭,将米迦勒严重创伤,背部、肩头一片鲜血淋漓,正要配合光雷挥出第三鞭,怎知一鞭挥出,却给米迦勒横枪封住。

    ……应该做为主攻,困锁住米迦勒的光雷,却没有再轰发下来。不仅如此,连轰向妮儿三人的光雷也停住了。

    “啊!怎会……”

    “你的技师没有告诉过你,所有太古魔道兵器都会有过热的缺点吗?这麽强大的能量,机械撑不了多久的……”

    听见这句话,公瑾身躯一震,动作为之一慢,被苦心等待机会,锐意发出一击的米迦勒迫近,横枪一扫,闪避不及,胸口给凌厉的强天位枪劲划破,鲜血迸流。

    “哼……”

    胸口受创,公瑾第一时间飞身飘退,闪避米迦勒的追击,怎料他身形甫动,後头三股来势汹汹的强天位力量,已经紧贴著攻了过来。

    枫儿与郝可莲展开激战,双方都是使用炎系武术的高手,紫焰、碧火交相辉映,照亮了两张各具风情的美丽脸庞,斗得甚是激烈。

    和全心作战的郝可莲相比,枫儿的负担无疑重得多,她没法只顾自己的战局,也同时关心著另一边的战场,如果可能,她还要尽可能使己方的情势好一些。

    确信主帅的能力,郝可莲一点都不怀疑己方占著上风,并会得到最终胜利的事实,把精神专注於眼前的对手,忠实执行自己所肩负的任务。

    两边的精神状态有著差距,本来相去不远的实力,就在这样的情形下,慢慢主导了胜负。

    (这女人……她还只是以人类型态应战,如果变回魔族的样子,会更难应付,我不能这样子就败输下来。)

    枫儿求胜的意志相当坚定,不过,想为妹妹复仇的撕心恨意,让她无法像平时那样维持冷静,而她尚未回复的身体状态,也拖累了她的武功,运凝火焰时一再感到力不从心,发挥不了应有的威力。

    “就只有这点程度?山中老人传下来的紫炎劲,怎麽会只有这点温度?你是在帮我烤火取暖吗?”

    郝可莲身形飘忽,只是与枫儿游斗。自己虽然占了优势,但如果要取胜,并非一时三刻就能分晓,如果这女人真的发了狠,把仇恨之火内藏,稳扎稳打,自己还可能会吃亏,所以现在必须多扰乱她的情绪,不让她冷静下来,才能快速取胜。

    除此之外,郝可莲还很担忧一件事。根据自己的情报,这女人不久前在日本得到了异宝,是日本的镇国神剑,尽管还不知道有什麽效果,但自己却不能不防,然而,这女人手中所持的,仍是与旧日一样的窄刃细剑,并没有换用什麽神剑,她为何舍异宝不用?是有什麽图谋吗?

    枫儿也隐约猜到敌手的用意,敛起三分攻势,不敢全力主攻,反而飘身斜退,在艾尔铁诺的军营中到处窜飞,与郝可莲游斗,更藉机确认艾尔铁诺军的虚实。

    这一下飘移,枫儿惊觉艾尔铁诺的偌大军营里,所驻扎的人数竟不足外表看来十分之一,大多数的士兵都不知道消失去了哪里,大营里空荡荡的一片,全然不像前几日看到的喧闹景象。

    这些士兵到了哪去?枫儿大感困惑,再想到不久前火葬场的异象,心念一动,横剑挥出,炽盛的紫色烈焰扫出数尺外,往经过之处的敌兵斩去。

    入耳的惨嚎声,比应有的少了很多,有些敌兵被火焰带著,在地上滚倒哀嚎,没多久就发出焦味;有些却一触即燃,整个人化成一团火焰,连哼也不哼,立即化作纸灰,四散无踪。

    (整个大营里头……超过一半都是式神纸人?周公瑾用他们来隐人耳目,那真正的士兵到底去了哪里?)

    未及思索,顾虑她伤人太多的郝可莲迫近过来,连续几记重击震荡,两个人都飘上半空,离**战。

    在被逼离地面之前,枫儿察觉到一点异常,艾尔铁诺的士兵看到自己袭来,有些逃散,有些扑上来攻击,虽然被自己一剑焚斩了,但枫儿却觉得他们的动作很呆滞,别说是与自己交手,就算是在战场上与一般士兵对击,都会很快完蛋吧!

    之前,自己会以为这是因为他们得了疫病,所以才动作迟缓,不过现在已经看得很清楚了,这些纸人化身根本没有强大战力,如果靠他们上阵,很快就会兵败如山倒了,周公瑾并不是要靠他们来作战,而是要用这些纸人化身,造成“艾尔铁诺军损失惨重”的假像,并且让敌人不会怀疑到,大批理应阵亡在此处的士兵,已经秘密前往他处了。

    纸人化身的数目,算来只怕不会少於十万,虽然不清楚是否因为操纵这麽大的数量,导致这些纸人化身动作迟缓痴呆,但凭著周公瑾一人之力,同时操纵这麽多的式神,想必也得全力以赴,这就难怪艾尔铁诺军围城之後,周公瑾从不曾公然现身对敌,恐怕是藏起来运使东方仙术吧!

    察觉到对手在应战的同时,不断细心观察著四周的情况,尤其是纸人因为焚烧而现出真身时,枫儿眼中闪过的神色,更令郝可怜清楚知道她已经发现周公瑾的布置。

    刻意的扰乱对手,郝可怜笑著说:

    “猜到了吗?顺便奉送你一点情报吧!耶路撒冷不乏精通数术的高手,单纯使用式神,很快就会被识破,所以公瑾大人让离开的士兵留下头发,扎藏在纸人里头,这样除非是数术高手近距离观看,不然远远用气息感应扫描,是找不出异状的。”

    郝可莲在半空中腾身回翔,一记碧火掌劲遥遥拍出,被枫儿反剑砍削,炸成无数火星,两人在说话中拆招,情形似乎没有刚才那样紧张,却是危机暗伏。

    双方激战一时分不出明显胜负,枫儿挂心另一边的战场,当郝可莲一掌拍来,她举剑反刺,怎知郝可莲白皙的手掌忽然发生变化,出现了浓密的兽毛,指爪也变得尖锐,竟然不畏剑锋,猛攻了过来。

    枫儿侧头闪避,险些就给她一爪伤在肩头,自身立即反击,剑势变幻,反过来一拖,在敌人手臂上留下一道鲜艳血痕。

    “哎呀!好疼啊……”

    郝可莲一受伤,立即斜身飞退,拉远距离,连发几道碧火阻断敌人追击,面上的笑容却很诡异。

    “听说你在日本新得了礼物,大家交情不错,怎麽不拿出来给我见识见识?”

    “急什麽?你总有机会见识到的。”

    “不成啊,我怕现在不看,晚一点你没命把东西亮出来了。”

    郝可莲娇笑道:“不在乎我多说件事情告诉你,青楼联盟施放的慢性毒物,我们早就找到了化解方法,能够短时间内把患病的士兵救回来。”

    情势发展到现在,枫儿已经不会对任何变化感到讶异,当下只是冷冷道:“那又如何?”

    “青楼联盟用的,是来自云梦古泽的毒物,虽然经过了改良加强,但要把毒物解除,终究是需要毒皇一脉的人来对症下药。知道这是谁的功劳吗?不好意思,正是区区小女子我。”

    过去交手时,郝可莲使用毒掌武功,枫儿也隐约想到她与毒皇一脉有渊源,不过看她现下笑得花枝招展,甚至可以说是炫耀似的表情,枫儿忽然感到不安。

    “难道你……”

    “现在才发现,实在是太晚了。面对毒皇门人,你居然敢让我的身体与你近距离擦过?你欠缺一个黑暗世界中人应有的警觉啊!”

    当郝可莲在娇笑声中发掌攻来,骤然觉得手足无力的枫儿,不敢硬接,无奈的轻叹声中,她选择散去力量,整个身体往下急速坠去,避过郝可莲的扑击。

    巨响声中,枫儿笔直地摔坠到地面,沙尘漫天飞扬,遮蔽视线,急速追赶过来的郝可莲,一时间也看不清楚,但却知道敌人必是在与地面接触前,全力运起护身气劲,所以地面撞击的声势虽大,实际伤害却小得多。

    “哼,让我血都流了,如果就这样让人溜掉,不是太没面子了吗?”

    天心意识稍一扫描,郝可莲已经掌握到敌人位置,在往下飞掠追去的途中,甚至看到枫儿喘息的身影,但一阵烟尘漫来,遮蔽视线,当郝可莲赶至那个位置,一爪挥出,却落了个空,应该在那里的枫儿竟已消失无踪。

    (怎麽会这样……发生什麽事了?)

    郝可莲运起力量,把周围弥漫的沙尘迫散消失,让视野回复清明,但是四周都找不到敌人踪影,就连运起天心意识扫描,都察觉不出敌人的所在。

    十拿九稳的杀局,忽然让目标跑掉,郝可莲不由得一愣,直过了好半晌,这才隐然有所领悟,把目光移向脚下的沙地……

    位於九天之上的轨道光炮,因为过热而停止发射,对耶路撒冷一方来说,简直是真神所降的福音,也是战胜敌人的最後机会。

    相反来说,在公瑾这边,情形就非常恶劣,本来他是使用轨道光炮,牵制住四名敌人,自己可以悠闲地趁隙攻击,把损伤减到最低,但是光炮的攻击一停,之前一直在等待机会的四个人,立即以全副精神发动反攻,把他包围起来。

    前方的米迦勒来势汹汹,手中一杆银枪像是要把所有的怨忿怒意全数向敌人讨回般,直直追著公瑾而去,势如破竹。

    如果要硬挡,公瑾自问没把握压下此刻的米迦勒,但是当他选择急速退後,避开米迦勒的这一击,刚刚解去了光雷轰击危机的三人,也在这时合围攻了上来。

    胸口受伤,开战以来,公瑾一直避免出现的场面,终於发生,四名强天位武者对他同时间发出攻击,枪、拳、刀、剑,各以不同的声势,朝位於中心的他击去。

    情势演变如此,再往後退已经不是好主意,公瑾忽然在半空中止住身形,由高速急退的动作中说停就停,就好像完全不受物理限制,这时,众人都有一种很奇特的感觉,彷佛整个空间完全静了下来。

    狂风不吹,游云停顿,就连远处摇曳的火光与人影,都像是静止下来,唯一在动的,就只有攻击中的四个人,还有速度快过他们十倍的一条鞭子。

    真的就好像在变魔术一样,众人只见眼前一花,一记连风声都激不起的鞭笞,突然就抽在麦当诺的胸口,鞭梢轻轻一触,就像奇袭得手的毒蛇,立刻缩了回去。

    麦当诺的胸口发出刺耳声响,根本无从判断给打断了多少根肋骨,大量的鲜血与泡沫,从他口鼻间喷涌了出来,眼中虽然还闪著难以置信的愤怒,人却双膝一软,跪倒了下去。

    整个过程,似缓实疾,绝对不会超过两眨眼的时间,妮儿直至这时才反应过来。

    “你!”

    凭著一股义愤,妮儿想要冲上前去,掩护战友撤退,他受的伤势虽然严重,却没有到不能救治的程度,自己有这个责任给予他援护。

    抱著同样想法的,还有王右军,当两名强天位武者奋不顾身地冲上前去,强猛的气势,就连天上风云也为之撼动。不过,拦挡在他们之前的,却是一堵澎湃怒涌的海啸之壁。

    就像之前在暹罗城所体验到的感觉,眼前彷佛骤然出现百尺巨浪,凶恶浑厚,无可突破,如巨龙般翻涌狂啸而来,直到气浪近身,这才化作无数的鞭影,每一点水滴都是一记鞭击,扑天盖地,向两人当头打下。

    两人与公瑾的距离,不过数尺,短短的距离之内,居然能变化出整个天地的感觉,这是把强天位影响环境的意识能力,运转到极限的结果,刹那间,两人彷佛变成沧海怒涛中的一片孤叶,全然不知道怎样抵挡。

    “管他三七二十一,拼了!”

    紧要关头,妮儿个性里头剽悍的一面被激发出来,双拳一并,就往鞭影气浪中攻去;王右军因为伤势影响,想要全力一刀斩出,但勉强运力之下,一口气竟然提不上来,刀斩挥至半途便告崩散。

    眼看就要被淹没在滔滔浪潮之下,蓦地一道明曜白光闪电射入,抢在两人之前,连环枪影迅捷而密集地重刺在海啸潮壁上,爆出震天气浪,狂扫向周遭的一切事物。

    两声闷哼响起,米迦勒、公瑾的全力对撼,彼此力量相若,都吃了亏。被这阵暴风侵袭,妮儿和王右军仍能奋起力量,不致被吹卷到後头去,但当公瑾的鞭影气浪被米迦勒击溃,倒卷而归,三人才发现已经找不到身受重伤的麦当诺。

    “哗啦”一声,就像退潮海水偶然的回吐,把东西喷上沙滩,一具染满鲜血、明显已经没有生命迹象的躯体,由消散的鞭影中飞出,在半空中受到体内残余力道迸散拉扯,炸成一团血雾,缓缓向四周飘散。

    “对付白夜四骑士,想要保留实力是不可能的,然而,如果我全力以赴,那麽耶路撒冷的历史就到今天为止了。”

    公瑾淡淡地说著,满天的血雾飘溅四落,将他的白袍染上了一点一点红印,冰凉的金属面具,在染血後分外让人觉得冷酷。

    “白夜四骑士……从现在开始又少了一个,不知道站在这里的残存者,有几个能看到等一下出来的太阳?”

    “铁面人妖,你这个……”

    妮儿仍未从刚才比拼的体力耗损中回复过来,但真正令她感到心悸的,是战友阵亡的事实。

    从出道以来,她经历过许多实战,之中也有不少危及生命的死斗。少女一直以为,战斗中已经没有什麽能吓倒自己,不过,她却忘记一件事,那就是枯耳山一战中,战友死亡的经验。

    妮儿与麦当诺并不熟,现在她虽然想说些什麽,但却找不到话讲。过去在战斗中,与兄长和源五郎并肩作战的经验,让妮儿逐渐累积起一种观念,就是不管眼前局面怎样艰苦,战斗过程再怎麽不利,己方最终仍然能创造奇迹,打倒强敌,迎接胜利。

    不过看到麦当诺在眼前阵亡,她的信念忽然从根部开始动摇。枯耳山一战的悲惨景象,蓦地全涌上心头。原来,胜利女神并不一定是跟著自己的,一起奋斗的战友,并不见得就能与自己赢取最後胜利,即使得胜,很可能是一个人孤零零的惨胜,甚至是全军覆没的惨败。

    当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起来,周遭的一切恶劣环境,忽然变得无比真实,当妮儿把目光移向敌人,看见他有如一个不倒的军神,持鞭傲立,压迫感一波又一波地传来,这时,妮儿只觉得自己再没有信心去赢得这场战斗。

    “够了,只是一个武功肤浅的二军角色,技不如人地战死沙场而已,本来就没有理由会生还的人,能够活著才是怪事,别为著这种理由动摇。”

    像是一堵坚实的围墙,米迦勒横枪站在妮儿身前,与公瑾对峙,说著不带一丝情感的冰冷话语。

    这些话听在妮儿耳中,简直是不可思议,因为兰斯洛绝不会这样对待己方的同志,但米迦勒的语气冷淡,面上找不到表情,亲友惨亡的挫败,对她就像一件手中兵器的毁坏,毫无其他意义,一个人怎麽能做到这种程度?

    “这是战斗,不可能没有死伤,该死的人就是会死,多余的伤感,只会拖累剩余的生者,让还有可能会赢的仗也跟著输掉。如果你希望未来的人生能继续战下去,那麽就相信自己的武器、相信自己的拳头,到死都不变,这样就够了。”

    眼睛盯著公瑾,米迦勒说出的话,就像千年玄冰一样使人发寒,“天位武者中有些人很懂得虚张声势,打心理战,所以你只要记住一件事就够了,那就是……即使敌人很强大,我们未必可以取胜,但若我们全力以赴,绝对可以让他把命留下。”

    简单一句,米迦勒已经点清事实。公瑾虽强,但这里的人如果都用拼命打法,那双方势必两败俱伤,甚至同归於尽,只要公瑾一死,内部充满矛盾的艾尔铁诺军等若不攻自破,耶路撒冷的幸存者自然可以重组圣教,这样即使参战的四骑士都死光,艾尔铁诺仍得不到胜利。

    冷酷的语句,虽然无法提振士气,但却稳定了即将溃散的军心,与之对峙的公瑾就清楚感觉到,情势与之前不同,一度消失在敌人身上的斗志,又回来了。

    (真是麻烦……有强烈信仰心的武者,果然是最难应付的一种。)

    把一切的心情隐藏在面具下,公瑾心中著实慨叹著,对手远比预期中更要麻烦。

    轻松取胜,这固然是他坚持的战争原则,不过之所以一直挂在口中,是想要藉此打击敌人的战斗意志,让他们畏惧於彼此间的实力差,斗志消散。

    每一个武者,都有自己所喜好的战斗风格,兰斯洛与妮儿都很类似,当自己所守护的人或物遇到危险时,凭著热血激战的他们,能够发挥出比平时更强一倍的实力,扭转战果。但在公瑾看来,这样不稳定的战斗风格,对常胜是个高风险,所以当初白起孤身一人,就弄得雷因斯高手群无力应对。

    从暹罗城的遭遇战开始,公瑾就很努力制造完全胜利的形象,现在配合强天位光炮、麻醉毒物、一招格杀对手的行动,都在影响敌人的战斗意志,计划进行得很顺利,甚至可以说是成功了……如果不是米迦勒,自己只需要承担一点皮肉伤,就可以取得完全胜利。

    (不过……现在似乎得要多牺牲一点东西了,希望还来得及吧……)

    米迦勒是个很棘手的敌人,除了武功强横,冷静的领导风格,更是与自己针锋相对,令很多战术无从施展,即使轨道光炮持续发射,自己从旁攻击,要与一心死守、等待机会的她彻底分出胜负,那也得花上一、两个时辰,风险太高了。

    基於某个理由,公瑾希望能在开战後的半个时辰内,把战斗结束,以避免自己所无法控制的一大变因,然而,事情似乎没有这样容易,面前的三人不但重燃战意,还一起攻了过来。

    没法可想,公瑾握紧了鞭把,手臂一振,由他所立之处开始,方圆半里立刻化成了汪洋,而巨大的海啸涛壁,则由层层鞭影组成,巨浪滔天,朝敌人轰压过去。

    影响环境的天心意识,并非公瑾的专利,当他采用这样的攻击方式,把周围化成与练功地点海牙一样的环境,米迦勒也飞身腾空,翱翔攻击,整个人像是天上的一片光云,任惊涛骇浪怎麽掀动,却无法影响分毫。

    战法有些类似龙族武技,威猛之处虽有不及,但轻翔灵动却有过之,米迦勒环绕著公瑾旋飞,一枪接著一枪发出,犹如百雷齐下,试图攻破公瑾的防御鞭网。

    没有了轨道光炮的压制,米迦勒的武功完全展现出来,公瑾的乱鞭虽然重若千钧,但每当米迦勒无法正面对攻,又不能回枪卸力,她就乘著气流,瞬间飘出数十尺,待得压力减轻,又飘移回来,速度虽然不比九曜极速那般惊世骇俗,却也是很难得的迅捷。

    尽管身上带伤,拖慢了速度,但是对於这样的米迦勒,公瑾一时间竟也压她不下,鞭势在爆发威力之前,就被她卸开或闪躲,只是米迦勒也欺不近公瑾周身两尺之地。

    两人原本就势均力敌,这样子一番比斗,短时间内还分不出明显高下,但武功较次一级的妮儿与王右军,就是另一种情形。

    连续两次地窟开放,风之大陆上的众多武者都因此得到好处,可是同样是强天位力量,天心意识的运用差别,可以让彼此实力相去云泥,举例来说,全力以赴的陆游,轻易就能瞬杀麦当诺这水准的强天位武者。

    妮儿和王右军,都是有深厚武学根基,堪称是勇猛善战的武者,不过对著公瑾的错综鞭势,他们却都觉得不知该如何抵挡。

    在暹罗城之战,公瑾的长鞭无形无影,令得敌手无法招架,但那样的无影神鞭,却不曾出现在耶路撒冷的战局,个中理由,让妮儿与王右军猜测,那种无影神鞭必须要在与敌人保持长距离的间隔下,才能施展,一旦被敌人迫近,神鞭的无影效果就难以发挥,所以米迦勒的疾电抢攻,为众人制造了机会。

    然而,鞭影可以被目视,却不代表就可以进行防御。两人必须要把天心意识运转到极限,才能在海啸浪涛进入身前一尺范围时,把波涛还原为鞭影,但却很难理解,为何单纯一条鞭子,竟能繁化为千百条鞭影,像是飞蝗一样横空遮天而来,不知该如何防御。

    防御不了,就只有硬挡,王右军还可以施展抵天三剑,分担承接掉乱击而来的鞭劲,但妮儿就无计可施,只能硬著头皮挡架。

    天魔功外门技巧中的天魔金身,妮儿自知修为未纯,在这种时候施展,不但发挥不了多少作用,反而可能像麦当诺那样,被敌人趁著自己运功时下盘不稳的机会,倒扯过去,一招瞬杀,所以只能尽量撑过。

    每一下力道变化不同,“啪”、“嘶”、“哗”的异声连响,妮儿就像是一头冲进了怒涌巨浪中,肩头、腹侧、手臂、两腿,热辣辣的剧痛,一时间也不知道身上中了多少鞭,肌肉撕裂的感觉、热血流在肌肤上的温度,妮儿紧咬住下唇,强行忍下。

    但令公瑾感到吃惊的,就是这名少女果然有著与其兄一样的勇悍斗志,非但受创後不叫不退,甚至还承受著鞭笞,向前移动了几步。

    虽然只是短短的几步,但能在这样的压力下前进,就是意志力与实力兼备的表现,看在公瑾眼中,这是非常值得忌惮的事,因为在这种情形下,这名少女比四师弟王右军更具超越实力爆发的威胁性。

    米迦勒也是很危险的对手,由她枪尖所放射出来的气劲,不住切割著皮肤,传来痛楚的感觉,倘使不是自己的乱鞭将她隔在一定距离外,占了兵器上的大便宜,现在身上的伤一定不只如此。

    更让公瑾觉得为难的地方是,米迦勒的慧心,似乎已经看出自己急於短时间内求胜的目的,开始放慢了步调,转而采用守多於攻的战斗方式,这样对己方很不利。

    遥遥望去,耶路撒冷已经被大火弥漫,熊熊烈焰照耀著天空,无数烟尘灰烬笔直往上飞冒,显然自己针对耶路撒冷的攻击行动,已经成功,只待天位战分出胜负,就可以进行占领。

    这景象看在敌人眼里,会是怎样的心情呢?

    公瑾心念一动,手中长鞭疾挥转荡,朝妮儿、王右军这两个较弱的地方,全力攻击,试图强行催破。

    一时间,妮儿与王右军迭遇险招,尤其是浑身已经伤痕累累的妮儿,更是好几下险险受到致命创伤,但米迦勒却对战友的危险视而不见,全部精神所集,就只是不惜一切,摧毁眼前的敌人。

    这样的集中度,令公瑾找不到破绽,只能继续寻找其他的胜机。

    面对压力的妮儿,产生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因为公瑾正在和米迦勒全力搏斗,双方都是全神灌注,为何他掉转过来,全力攻击两人,说打就打,对米迦勒的攻击却又力道不减?这样就好像忽然间又多出两个周公瑾,各自对一个敌人发动攻击。

    王右军也看了出来,只是阅历更为丰富的他,领悟到这就是二师兄的武学特性。

    青楼联盟的资料中,多尔衮的八阳烈焰刀,是一种增压内力、强烈爆发,专门对付比自己更强敌人的武学,而公瑾的这种分心打法,还有他乱舞飞扬的鞭术,这都说明了,他是用以一对多为目的,刻意锻链出来的群战武术。

    “二师兄,你这样算是什麽?你想一个人撑起艾尔铁诺吗?这和陆师想要一个人撑起人间界有什麽不同?陆师已经用他的生命,证明了他的选择错误,没有他,你难道以为自己能够继续走下去?”

    王右军的呼喝,在层层鞭影激起的浪涛中,显得很微弱,但与战的四人都能听得清楚,只是公瑾充耳不闻,抖鞭鼓劲,持续与米迦勒的银枪对击。

    听著这些言语,妮儿明白王右军的用意,但却感到很怀疑。几次交手,公瑾已经完全被证明了,他是一个有著钢铁意志与信念的强人,单凭几句言语,能够扰乱到他吗?与其花费这种力气,还不如认真作战,更有效果。

    靠抵天神剑护身,王右军虽然无能反攻,却是三人中最行有余力的一人,他提气说话,尽管敌人没有反应,但他确信这些言语能够产生作用,因此朗声呼喝,先是说著陆游行事之误,再慢慢说到艾尔铁诺的时局。

    “……白鹿洞的道统,要求弟子顺应天道,辅佐仁君仁政。为君者不施王道,必定自寻灭亡,艾尔铁诺在曹寿手里国政不修,奸佞横行,早就已经失去民心,不管是什麽样的高手当靠山,都无法挽回他败亡的命运,你这样逆天行事,到头来真的有用吗?”

    “……不对!”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本来一直维持沉默的公瑾,突然说出了两个字。从那几乎是咬著牙吐出的语气,可以推知他的激动心情。

    “不管发生了什麽事,艾尔铁诺都能够再兴,一定可以继续传承下去的。”

    不只是说话的声音有异,就连公瑾遮天蔽地的乱鞭,都出现了些微的停顿与破绽。

    以公瑾的心志坚强,纵使有些许动摇,也能很快回复,所以当看见这个自开战以来首次露出的破绽,当身上感受到的压力一轻,本已逐步靠近的妮儿,将力量提运至顶端,脚下一蹬,整个人凌空跃起。

    身在半空,妮儿把双腕交叠碰撞,外绕一圈,长吸了一口气,当全身能量汇聚到顶峰,她也不管这样的猛烈运劲扯裂伤口,右腕举高斩下。

    这是妮儿这几日拼命回想,记忆那晚的模糊感觉,最後整理出来的武技,威力似乎有减弱,但她却愿意把难得的攻击机会,赌在这曾经击倒过公瑾的一招上。

    那一瞬间,曾在暹罗城一度出现过的气势,再度重现,彷佛末日来到,无数雷电破开浩瀚苍穹,天幕崩塌,万顷云流在雷电交殛中劈砸下来。

    有过之前在暹罗城的经验,公瑾早就暗暗提防这一招天崩之拳,看见妮儿冒险使出,他的眼神由狂乱回复清明,长鞭抖振,适才的短暂破绽全部消失,层层鞭影如疯如魔地狂噬向妮儿。

    假如妮儿还维持著平时的清醒,这时的她一定会觉得,自己中了对方的诱敌计策,事情不妙了。然而,从挥出这拳的那一刻起,她整个心神都集中在拳头上,毫无旁鹜,即使感觉到前头的气息流动有异,她心中仍是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摧毁目标。

    公瑾看出了这一点,而对於这一拳,他已经想过该如何破解。靠著彼此的力量差距,当妮儿被层层鞭影抵销大半力道後,强弩之末的她,就会像麦当诺一样被自己吸至近处,重手瞬杀。

    这样的想法与估计,也出现在米迦勒、王右军的脑海,偏生两人的位置都已不及救援,无法做些什麽。

    然而,全身的力量、精神,高度集中在同一处位置,当妮儿完全意识不到自己的存在,却赫然能够产生奇迹。

    “什麽……”

    公瑾确实感到讶异,因为这一次自己明明已经有所防备,做好针对防御,但是当妮儿的天崩之拳击来,这股高度集中的力量,却赫然能够破开层层乱鞭,直攻过来。

    堪称是暹罗城之战的完美重演,下一刻,妮儿的拳印,重重击烙在公瑾的金属面具上。

第四章 秘密交易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十月自由都市联盟耶路撒冷

    当那重重的一拳硬撼在脸上,就算是冰冷的金属面具,也隐藏不住公瑾错愕难当的表情。

    痛楚与惊愕,同一时间在公瑾心中出现,与上次的毫无防备不同,这次尽管并没有以十足全力击出,但却也是确信这个防御能有效,所以才出手的。现在再次被人一拳痛殴在脸上,那就代表自己对敌人实力估计有误,这是不可原谅的错误。

    (我刚刚……打中了吗?)

    从高度集中的精神状态解放,妮儿感受到拳头上那实在的压力,这才确信自己所造成的伤害。而攻击倾向强烈的她,脑里第一个闪过的念头,就是要趁胜追击,如果让敌人像暹罗城那次一样,借力拉远距离,隐匿身形攻击,那就很难对付了。

    意随念转,妮儿贯力于臂,天魔功集中拳上,趁著已经欺近身边的机会,再一次举拳轰发过去。

    然而,妮儿却忘记了,这一战与暹罗之战的情势不同,公瑾的战斗目的不仅止于试探,而是确实的毁灭。刚才那一拳,确实是超越实力发挥的奇迹,然而……

    “所谓奇迹这种东西,是不可能频繁地出现的……”

    公瑾冷冷地说著,妮儿的拳头才刚刚扬起,腰间腹侧就是一阵剧痛,在她惊讶地想著,为何在这样的近距离,鞭子那一类的长兵器仍能发挥杀伤力时,同样的疼痛出现在身体右侧,公瑾的鞭笞在她腹侧撕裂了一道长长口子,鲜血淋漓,跟著就将她击飞出去。

    血洒长空,妮儿飞出数十尺高,攻击公瑾的意图,变成了可笑的妄想,但这想法并非后继无人,就在公瑾一口气以长鞭连击,将妮儿重创击飞,急需回气的当口,一朵光云与银龙飙射而至,犹如破开怒海的惊电,直逼向公瑾的胸膛。

    “米迦勒!”

    这一枪来势极狠,米迦勒等若是以妮儿作饵,当公瑾重创妮儿,气势与力量都有所下降时,一枪直刺过来。枪势太快,公瑾也来不及挥鞭挡架,百忙中唯有双手齐出,以擒拿手法挡架刁锁,在千钧一发之际,锁住长枪。

    白鹿洞绝学,确实就有其非凡独到之处,当两股力道激烈对击,公瑾双臂肌肉不住扭曲,血筋浮凸,型态可怖,但终究是给他环转双臂,把米迦勒的银枪给锁住。

    枪劲击中原先的伤口,鲜血再次流下,但枪尖仅仅贴著皮肉,无法再进,米迦勒皱起眉头,正要鼓劲再攻,缠卷在公瑾腰侧的长鞭,忽然动了起来,像条灵蛇般飞窜旋绕,一下子就顺著银枪往上卷,缠住米迦勒的双手。

    公瑾的双手正全力锁著银枪,长鞭的变化,是他纯以内力潜劲透过肌肉催动,妙至颠峰,一下子就缠住米迦勒的双手,两人的内力透过枪、鞭,激烈对击,相互牵制,分不出胜负。

    攻击一时受阻,但只要米迦勒再催劲道,银枪就可突破公瑾的擒锁,刺穿他胸膛;甚至只要一旁的王右军攻过来,内力被牵制住的公瑾,全然没有抵御能力。这种劣势公瑾不会不知,那这么做的意图……难道是为了攻击所作的准备?

    但他此刻双手不能松开,长鞭又给自己的银枪困住,剩下来可能的攻击策略,除非有帮手藏匿,否则无法进行,然而四周环境一目了然,有什么高手能在这时帮他完成攻击呢?

    (难道是……)

    米迦勒忽然有一丝明悟,但是却已经晚了一步,刹那之间,她脑里出现很多东西。

    在耶路撒冷学艺,武功远远超越圣教中所有人后,以灭魔使者的身分前往日本,为圣教洗刷两千年来所蒙受的耻辱,诛灭师门的败类。从与那人相逢的一刻起,自己单纯的生命与信念,产生了改变。

    在日本,发生了很多事,那是自己出海之前所不曾料想过的,因为这些经历,自己在日本突破地界,拥有了旁人梦寐以求的力量,然而当自己不得不黯然离开日本,灵魂中的一部份就在那天死去。

    而后,艾尔铁诺的中都之战,自己听到了那个人的死讯,尽管没有第二个人晓得,但自己残缺不齐的灵魂,快速地濒临瓦解,当耶路撒冷遇到敌袭,自己拼命作战,但奋战的却只剩这个冰冷躯壳,躯壳里的灵魂,早已随著那份无奈消逝不见。

    最近在夜里,自己常常好奇,那个总是以一副悠闲表情笑著、明明已经几千岁高龄,却总是对事物感到新奇的老男人,当他在中都灿发最后光彩时,是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死亡?

    自己想不出来,因为在记忆里,所有关于他面孔的印象,都是那么温柔地在微笑著,一如此刻,那种熟悉的笑意看来是这等亲切。

    为什么会突然看到他的笑容呢?

    当这问题浮现在脑海,米迦勒的意识回到现实,已经给某种强大力量透体贯过。

    “我要告诉你一件事,隆。贝多芬的铸造技术,可以让光炮连续轰击半个时辰,不会过热,刚才之所以停下光炮,是我为了要诱使你们上当,故意把光炮停下的。”

    公瑾淡淡说著,藏在金属面具之下的目光,如水晶般冰冷无情,看著眼前已经伤重的敌人,再次下了光炮轰击的指令。米迦勒的内力,正与自己全力对峙,谁也奈何不了对方,换言之,护身气劲根本不足平时一成,只要有个等级数的武者攻击过来,立刻就能致人死命。

    八道强天位出力的光雷,以无比天威轰击下来,结实击中米迦勒没有抵御之力的躯体,在贯体而过的同时,整个摧毁腑脏,血肉馍糊,造成严重创伤……这也是她的致命伤。

    当运行、储存真气的腑脏化为乌有,米迦勒的内力就无以为继,更没法抵御敌人的攻击。双手虽然还坚毅地握紧银枪,死也不放开,努力往前突进,但疲软的双膝却跪到了地面。

    “团长!”

    王右军在适才的突击中,同样是受创不轻,好不容易配合米迦勒的攻击,快要突破到公瑾身边,却被三枚轰击下来的光雷挡住,才一耽搁,变化已经发生,惊得魂飞天外,待要咬牙挨上几枚光雷,冲过去援护,却见公瑾放开了双手。

    在这个时候放手,公瑾并不是想要弃战,而是要用他最擅长的攻击模式,给予面前这个不简单的女人最后一击。

    手臂一抽,长鞭像是得到了生命般,乱舞翔动,封锁住周围十尺的活动空间,完全堵死敌人逃逸或得到援手的可能。

    口中不住急涌出夹带碎块的鲜血,米迦勒抬起头来,一双明眸已经涣散无神,全不复先前的凌厉,但公瑾仍看得出来,这双眼睛里没有面对死亡的恐惧、没有对生存的挣扎,只是一心一意地把长枪再挺前一寸。

    “了不起的女人,到死仍然没有改变你的信念,不得不与你为敌,公瑾真的深以为憾。”

    话声中,满空乱舞的长鞭汇聚力量,与急轰下来的六道光雷配合,彷佛天殛之,重重击在这具已经残破不堪的躯体上。

    当炫目强光几乎烧烙进眼瞳,米迦勒缓缓闭上眼睛,知道自己的使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看见了吗?时贞学长,我支撑到最后了……)

    这一句悄然无声的心语,没有任何人听见,也不需要任何人听见。就在几乎燃亮整个空间的强光、掀飞耶路撒冷的强烈暴风中,米迦勒被彻底粉碎,完全不存在于这世界上。

    目睹这些过程,公瑾有些许的感叹,但他更需要的却是立刻运功回气。适才与米迦勒的内力比拼,她几乎是不顾性命地运力猛攻,自己虽能施计获胜,但损耗却也极大,现在一举杀毙强敌,就该回气调息。

    米迦勒是很强的对手,如果不是用计谋诱杀,光明正大地决战,自己纵使能赢,但胜负却绝非短时间内能够决定,所以只能以伤势、诡计,换取她的破绽,提前将她除去。

    当战斗结束,公瑾环顾四周,想确认他之前所担忧的风险。

    耶路撒冷的城楼上,已经没有半名守军了,刚才那么强烈的天位战,理所当然地波及到该处,但是城中隐约传出惨嚎,还有一股若隐若现、令自己不安的剑气感觉,显然城内也有战局在进行,奇雷斯已经进去了。

    那个少女山本五十六不见了,适才她被自己一鞭远远击飞,但却不该致命,受创之后不晓得藏匿在哪里,要把她找出来才行。

    这些念头在脑海里闪过,公瑾望向西南方,确认著一些事情,不久之后,他转过头来,看著朝自己走过来的王右军,脸上出现笑容。

    不是那种阴险的冷笑,公瑾的笑容虽然有几分无奈,但九成以上是一种极为欣喜的微笑。

    “四师弟,今天我要很认真地谢谢你,没有你的帮助,我没可能这样赢得耶路撒冷之战。”

    当公瑾与白夜四骑士开战,耶路撒冷之内乱成一团的时候,待在城内的泉樱,很好奇公瑾为什么没有派兵抢攻,趁隙夺城。

    不过这个疑惑很快就被想通。当几名强天位武者一起动手,所激发出来的暴风与冲击波,几乎快要把耶路撒冷掀翻过来,这样的情形下,派兵过来攻占,那只是徒然增添己方的死伤。

    当日在北门天关,陆游和天草四郎对战,几招之内就把北门天关毁得乾乾净净,不过这多少是两人刻意为之。在相互拆招之时,对于释放出去的能量不做保留,任其冲撞北门天关城壁,一招就把北门天关的建筑弄垮。

    但白夜四骑士却是为著耶路撒冷而战,就连深具文化修养的公瑾,也不愿意因为战火而损毁这座古城,所以彼此交战时,天心意识锁紧每一分能量的流动,尽量压低比拼时释放的狂乱能量,若非如此,早在四名强天位武者开战的第一招,就可以把耶路撒冷的城壁摧毁大半。

    隐敛起气息,泉樱就站在城楼上,看著数百尺外的天位战。不住把米迦勒出神入化的枪术,与龙族神功比较,默默思悟,对于公瑾师兄那鬼神般的长鞭,更是为之震骇。

    假如自己身在战场,协助抗敌,那该怎么应付呢?这个答案琢磨良久,却是想不出结论。

    当妮儿、王右军遇险,泉樱眼看情势不妙,就想下去助攻,但是甫才一动,一股凌厉剑气就将她笼罩住,散发著明显的威胁意味,只要她稍稍一动,剑气的主人就会攻击过来。

    泉樱无法理解,又不愿打一场可以避免的迷糊仗,只能做出撤离的决定,几下飞跃,回到之前藏身的地方,看到仍在屋里喝茶的海稼轩。

    这时,外头街道已经是人声喧哗,整个耶路撒冷乱成一团,无论军民都惶恐不安,圣殿骑士们开始照著之前的安排,把百姓从北门送离开。泉樱连门也来不及开,直接由屋顶破入,还没开口问话,海稼轩就抛递一杯茶来。

    “我不是回来喝茶的。”

    “我知道,但你之前出去的时候,也只说是出去看看的。”

    “你就为了这个理由,把我找回来?”

    “对。”

    泉樱为之气结,这个有道之士的迂腐程度,简直不可理喻。出去看看,这是自己挂心战事,离开此地前随口交代的话语,当看到战事情形不利,理所当然要出手帮助,不然难道只是去当观众吗?

    可是,泉樱到底不是妮儿那样的冲动型,很快就冷静下来,想到海稼轩可能的用意,道:“你不希望我介入这一战,为什么?”

    “周公瑾一生战无不胜,因为他从来不打赢不了的仗,你知道吗?”

    “听人说过。”

    泉樱以前就听师父陆游说过,二师兄周公瑾对胜利的要求极其严苛,一定事先布局妥当,到了万无一失的情形才肯发动。虽然每场胜仗之前,他的胜算在考虑变数后都只有八成,不过当一场战役的胜算不足五成,他宁愿耻辱地撤退,也不浪费实力。

    “这一仗,是周公瑾发动的,以他的个性与才干,断不会留下可以让你掌握到的破绽,不管你参战与否,都不能改变这一战的结局。”

    “所以……如果要战胜二师兄,唯一的方法,就是不能让他挑选战场,必须抢过战争的主导权,由我们来设计战争,把他变成应战的一方,才能战胜,这就是你的意思吗?”

    “你很聪明,我很庆幸自己不用和蠢人沟通。”

    “和有道之士在一起久了,整天听些雾里藏花的禅机,磨练思绪,当然不会变笨,只不过脑袋却越来越糊涂了。”

    泉樱微微一笑,手上却把朱枪握得更紧。海稼轩说的是实话,拦阻自己也是一片好意,照她以前的风格,当知道事情已经不可为,就会撒手不管,冷静地站在一旁观战,搜集资讯,为下一次的战斗累积筹码,不用无意义地弄脏双手……这也是典型白鹿洞弟子的风格。

    可是,出嫁之后,渐渐沾染到丈夫的个性,觉得每一场战斗的过程中,都存在著某些意义,纵然无法获胜,还是能学习到什么,而且,如果要搜集资讯,亲身体验总比旁观要实际,所以她很快就有了决定,要去助耶路撒冷一臂之力。

    “嘿,好好的仕女不当,偏偏去学什么母猴子,可笑。”

    “真是抱歉,众生平等,我并不觉得当母猴子就有什么不好的。”

    当泉樱这么说的时候,九天之上的轨道光炮开始轰击,妮儿等人陷入苦战,泉樱和海稼轩身在城中,没有成为攻击目标,反而不受影响,只是看著满天的光雷乱舞,两人心中都是深深为之撼动。

    “看吧,我就说过,周公瑾不打没有胜算的仗,他的出手不是为了作战,只是收割成果而已。”

    海稼轩若无其事地说著,不过当见到光雷轰击越来越强烈,他的脸色也阴沉起来。

    “周公瑾……这一趟你也算是下足本了。”

    看著光雷如同天火般坠下,泉樱觉得有些难过,因为二师兄的这项武器,绝不是突然冒出来,而是秘密筹备多年,只怕连师父陆游都不知道。那么,他之所以累积这些秘密实力,是为了在有危难发生时,帮助师门扫荡邪恶吗?

    泉樱知道不是的。正因为明白不是这样,她才觉得悲哀。尽管自己已经与二师兄走向不同立场,但她仍不希望自己前半生所憧憬的师门,到头来只是这么一回事,师徒间的情分,比一张白纸更薄,一切都是虚伪的游戏。

    “不用露出那种表情,人类的历史不过就是这么一回事,子弑父、徒杀师,你大可把这看做是历史兴替的一部份,弱肉强食,新生代藉此取代老朽无用的旧人,完成世代交替,推动新的历史,我想陆放翁对这天一定早有准备了,一生都在搞这些东西的他得到这种收场,大概也会含笑九泉吧!”

    泉樱不晓得该把这些话当作是安慰,亦或是嘲讽。同行时日越长,她越觉得海稼轩与师门有旧,甚至和恩师陆游有关系。

    与源五郎相比,海稼轩的相貌虽是少年,但却多了一种不符外表的沉稳老练,听他说话的感觉,自己常常不自觉地将他当成尊长看待,假如不是有源五郎这个上当经验在先,自己几乎要认为,海稼轩就是那名无人知晓的大师兄。

    当光炮的轰击停顿,泉樱一度觉得疑惑,犹豫著是否该把握时机,但却被海稼轩阻止。

    “与周公瑾对战,看到机会,你应该觉得忧心,而不是喜悦。一个算无余计的人,至少会准备三样后著应变,这个太古魔道机械失效,他的第二样后著就会出现,他的敌人如果不趁这机会撤退,胜负……就会比正常情形更早分晓。”

    “我相信二师兄的能力很强,但你这样说,会不会太盲目了一点?他是个人,不是神,我不相信没有人能在他设计的战场上反败为胜。”

    理性思考,是泉樱所相信的应对之道,可是听她这么说,海稼轩只是看了她一眼,很平淡地说话。

    “要在周公瑾设计的战场上反败为胜,有两种人……”

    “哪两种?”

    “第一种人,有著比他更缜密的思虑网,推算得比他更精、更准,在他已经撒好的网上,再撒上一张更大的网,把他反网在里头。雷因斯白家,出过这种人……”

    泉樱知道海稼轩指的是谁。雷因斯内战爆发时,透过青楼传递的情报,泉樱晓得白家出了一个天才战士,以一人之力睥睨当时,连败雷因斯、艾尔铁诺的高手,即使是二师兄都在他手里吃了亏。然而,这个人随著内战结束而殒落,现在不可能再出现。

    “另外一种人……”

    海稼轩忽然笑了,泉樱从来没看过他笑得这么无奈、这么讽刺。

    “也许武功不强,也许思虑不周全,甚至连算数都算不好,但是……这个人能够吸引天运的动向,逢天承运,背后有著苍天作靠山。遇到这种敌人,周公瑾又怎么能不败了?”

    乍听之下,海稼轩似是在说“运气好就行了”,但细细咀嚼之下,泉樱却感到很深的宿命论调。

    正自出神,天上再度响起的光雷爆响,把泉樱惊醒,尽管海稼轩多次表示这次只要观战,但泉樱觉得自己对妮儿的安危有责任,若是这个小姑有什么损伤,日后用什么脸去向夫君交代,所以预备赶赴战场,但仍是给海稼轩拦住。

    “什么意思?你还是要阻拦我吗?”

    “不,这次不是,只是想要告诉你,手痒想打架不用跑远,这里就可以了。”

    海稼轩说完,右手合并剑指,作出几个东方仙术中的符令手势,往地下一指,只闻一声轰然巨响,泥土翻开,某样东西从土里头冒了出来。

    “咳、咳!老天!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们钻到地府了吗?”

    熟悉的声音,在泥土翻迸声中传来,从地上冒出来的,赫然是三个人,在看清楚双方面孔后,冒出来的人、地上的人,一起发出惊呼。

    “俊太郎、枫儿姊姊,还有……妮儿!”

    泉樱真是很吃惊,姑且不论该在战场上的妮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有雪、枫儿更是两个与此战无关的人,现在居然一起来了。

    她感到讶异,但是见到她的另外一方,惊讶情绪却有过之,尤其是有雪,在把头脸上的尘土拍抹掉后,看了看身前的两人,眼睛几乎凸了起来。

    “俊太……不,有雪,你们都没事吧?”

    很温和的问候,但换来的却是一阵疼痛。有雪拿著卷轴的手,行动如风,重重在泉樱头上敲了一记。

    “唉唷!”

    泉樱吃痛,才刚问出一句“为什么打我”,有雪已经连珠炮似的骂了起来。

    “你这个寡廉鲜耻、见异思迁、招蜂引蝶、蛇蝎心肠、浸猪笼去吧!”

    “胡说,我哪有脑满肠肥?我也从来没有蛇蝎心肠……”

    当有雪疾言厉色地大骂,说到蛇蝎心肠这字眼时,泉樱心中一惊,目光飘向妮儿,想起当日的枯耳山事件,手掌不自觉地颤抖,险些握不稳朱枪,但听有雪越说越不对劲,这才出言反驳。

    “还敢狡辩,才不过多少时间没见,你就勾搭上一个头发白脸也白的小白脸,还跟他私奔到自由都市来,送了一顶好大的绿帽给我老大戴,他本来就已经够衰了,现在你居然还把他送进稷下市立动物园去!”

    泉樱听得糊涂了,问道:“他为什么去动物园?”

    “乌龟当然要送进动物园罗,不然难道要高挂在象牙白塔顶端丢人现眼吗?孰可忍、孰不可忍,你这种背夫偷汉的行为,就连我这个闺中密友都看不过去,现在我要站在男方亲友的立场,代替我老大惩罚你……啊呀!好痛!”

    越说越不像话,当有雪趁著泉樱惊魂不定,要飞扑过去占点便宜,后头回复手脚力气的枫儿,用剑柄在他后脑重重敲上一记,把这居心叵测的雪特人击倒在地。

    接著,就是两女对望,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笑容,表示著对彼此的善意,原本她们在日本时就有了不错的情谊,只不过现在不知道该用什么称呼来开口而已。

    不过,当枫儿的目光望向海稼轩,顿时便得凌厉许多。对陌生人不抱持好感的她,对这名明显散发高手感觉的少年,先采取了戒备的态度。

    泉樱也不知道该怎样介绍身边这人,气氛一时非常紧绷,海稼轩却忽然大笑起来。

    “哈哈哈,有意思,你们平常都是这样子说话的吗?很有意思啊!”

    爽朗的笑声,夹杂在连天烽火喧哗声中,显得很不协调,但却化解了这边的紧张感觉,泉樱也苦笑著向众人介绍。

    “这位是……来自白鹿洞的有道之士,海稼轩。”

    枫儿略为说明了自己三人的情形。在艾尔铁诺大营中的所见;她与郝可莲交手时,突然被有雪拖入地下;在前往耶路撒冷的潜行中,发现被击飞的妮儿,趁她落地瞬间一并救走,但要再潜地行走,却忽然被一股莫名力量牵引,离开地底,到了此处。

    “我想是身边这位有道之士作的影响。听说东方仙术中有土遁一门,应该是他改变地脉流向,把你们引导过来吧!妮儿怎么样了?”

    妮儿的情形相当不妙。公瑾那一鞭出手极重,如果不是被米迦勒阻断,这一鞭就取了妮儿的性命。饶是如此,她腹侧被撕裂出一道长长口子,血流如注,腑脏受到强烈震动,被枫儿等人救回时,早已经失去了意识。

    泉樱略通医道,枫儿也精于急救,但仓促间都觉得这个伤势恐怕不好处理,怎料海稼轩蹒跚地往前跨上一步,瞥看一眼,左掌伸出,凌空虚按一下,妮儿忽然发出“呃”的一声,颈子往左斜垂,竟已没了气息。

    倘使旁边只有雪特人在,这时就免不了一场骚动,幸好两个女人都不是大惊小怪的人,微微一愣,就已经明白道理。泉樱一看妮儿的伤口,出血已经整个止住,伤口边缘迅速结起一层冰霜,连碰一下都觉得冻手。

    “天位力量造成的伤势很复杂,如果不能有效驱除敌劲,就算用其他手段催愈肉体也是没用。以假死的方式,停顿心脉与血液流动,可以封锁天魔功以外大部分的潜劲,这是最妥当的急救法,只要十二时辰内把人弄醒,就不会有什么大阻碍。”

    海稼轩若无其事地说著,初次见面的枫儿虽能理解,但却仍有些迷惘。

    “为什么是用急救手段,而不是进行实际医疗呢?”

    “那是因为……”

    海稼轩的回答还没说完,之前被敲得晕头转向的有雪,杀猪般惨烈嚎叫起来,指著西方的一座阁楼。

    “因为没有必要进行实际医疗,你们这几个笨蛋没有一个可以生离此地。”

    好整以暇的刺耳笑声,从端坐在阁楼屋檐上的奇雷斯口中发出,居高临下,遥遥望著下方的五个人。

    阁楼的位置不算远,但这绝世凶兽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除了海稼轩,没有旁人能够察觉,这一点就可以看出众人之间的修为差别。尽管奇雷斯没有刻意释放杀气、压迫感,但是想到他过去的战绩,泉樱等三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周公瑾很有本事啊,不但在天上藏了这么多门鬼祟东西,居然还私下与魔族勾结,也算得上是准备周全了。”

    一语道破奇雷斯出现在此的原因,海稼轩也同时采取了举动,但却不是排众而出,而是慢慢、慢慢地往后退,退到泉樱身后,显然是避免奇雷斯发难时自己首当其冲。

    直至此刻,他仍是一腿不良于行,这个缓步后退的动作虽然轻微,却仍是很显眼,引住敌我双方的目光。

    “我的朋友,是一个计算非常周延的人,有时候我都会被他给吓到,相形之下,你们实在是大惊小怪了。”

    “所以,你就是这位好朋友专门派遣过来对付我们的?”

    “不,原本只要搞定你们两个就好,但是讨人厌的东西留久了总是麻烦,我决定让他占点便宜,一次把你们都给扫除掉。”

    奇雷斯摩擦著尖锐的指爪,发出刺耳的厉响,扰乱著底下敌人的心神,但他的目光却紧盯著海稼轩。这个敌人未必很强,但却是一个未知的存在,是这一伙人当中最大的变数。

    然而,他的身体却有残疾,无论实力如何,动起手来终究打了折扣,少了威胁性。确认到这一点的奇雷斯,不在专注于海稼轩,而是把注意力放向敌人群体。

    枫儿、泉樱,过去都曾有过与奇雷斯的对峙经验,但却与这次的感觉不同,似乎……有什么事情在这个强敌的身上发生了。

    “台面上的、台面下的,全都在掌握之内……我忽然很好奇,如果你的朋友总是这么计算周全,那么这一次的耶路撒冷战役,他是不是还暗中计划了什么东西?”

    海稼轩道:“一流的军事将领,总是在进行一步战术的时候,同时策划了接下来的五步。周公瑾攻下耶路撒冷,是必然的定局了,不过这次行动已经宣告结束了吗?

    还是还有什么步骤仍在进行?“

    奇雷斯不答,只是旋握起拳头,催运起天魔功,手臂上隐隐冒起一层黑气缭绕。

    “除非攻下香格里拉,否则即使打破耶路撒冷,也无法拿下自由都市,周公瑾如果懂得两计并发,大军这时应该已经攻破香格里拉的城门了,不过,统一自由都市就够了吗?我觉得他应该会更贪心一点的……”

    海稼轩的话,听在众人耳里,都觉得一阵寒意。即使这是玩笑话,都让人不安,若这是事实,公瑾已经暗中攻至香格里拉,这等手段、战术,当真是无可捉摸,无论耶路撒冷这一仗是赢是输,都不能改变大局。

    “天才与白痴,只是一线之隔,人和猴子的想法其实没有差那么远。那么所谓的鬼神莫测,只是因为他比一般人更贪心。可是,一举荡平自由都市,这样子他就满足了吗?要是还觉得不够,除了自由都市,他这大大的一口还会想要吞掉什么?”

    艾尔铁诺、自由都市,都可以排除在答案外,那么剩下来的可能,就是雷因斯与武炼了。

    “要拿下自由都市,要拿下香格里拉;不过要荡平武炼,要先处理掉一个人,呵,好像已经从武炼动身了,这时候才作出决定,这个婆婆***个性,注定是他的致命伤啊……”

    奇雷斯一直只是静静地听海稼轩说话。公瑾到底有什么打算、想干什么,他并不知道,也不在他们的合作关系里,他只是单纯接受委托,处理掉看不顺眼的家伙而已,但是听听看公瑾的计划是什么,这点确实很有趣。

    不过听到这里已经够了,自己的耐性与杀性都已经到了极限,再等待下去,实在不合自己的个性了。

    “要动手了吗?没耐性的家伙,乱用暴力是性格缺陷的象徵啊……”

    海稼轩不是小孩,虽然已经躲在泉樱身后,但却没办法藏住身形,而且谁也感觉得到,奇雷斯所释放出的杀气,倒有一半集中在他身上,摆明了一动手就会以他为目标。

    被当作挡箭牌的泉樱,只有苦笑的份;枫儿已经把体内的毒性暂时压下,回复战力,这时手握剑柄,预备与泉樱联手抗敌,但泉樱以眼神示意,要她先顾好昏迷中的妮儿,一找到机会就离开这里。

    双方相互对峙,泉樱全神灌注奇雷斯的动作,以防他那雷轰电闪般的奇袭,哪知道眼前黑影一闪,奇雷斯已经从屋檐上消失,凌厉爪劲由上方迫来,竟是完全不理会她的存在,笔直向海稼轩攻去。

    海稼轩的反应亦是奇速,“刷”的一声,雪亮长剑抖震出鞘,剑光清若秋水,手腕一下旋动,剑势去向奇幻莫测,让人连提防的时间也没有,就封搁在泉樱的颈侧。

    “你……”

    泉樱正把全副心神放在敌人身上,哪料到会突然有此惊变,海稼轩出手突然,站的位置又是死角,结果一出手就把她制住。冷冷的剑锋贴在颈子旁,泉樱的动作完全停顿,不知身后的人是敌是友,又该作何反应,就连旁边的枫儿、有雪都看到傻眼,一时间也不知该把武器对著奇雷斯,还是摆平泉樱身后的海稼轩。

    “不要动!给我退回去,只要你再过来一步,我就一剑割断这女人的喉咙!”

    局面的演变堪称是匪夷所思,制住泉樱的海稼轩,居然对奇雷斯威胁起来。妮儿、有雪固然错愕难当,就连被当作人质的泉樱都听到傻眼,没想到这种应该出现在雪特人身上的战术,会这样使用在自己身上,但错愕之情刚刚浮上心头,一股强大的内力自背后急涌入体内。

    (这是……他为什么输内力给我……)

    这股内力的源头,自然是背后的海稼轩,泉樱微微一惊,随即会意,深深吸一口气,把那股急速催输过来的内力,导入经脉运行。

    奇雷斯扑击过来的速度,被海稼轩的胁迫稍稍一阻,但却只是眨眼的短暂时间,在众人还没从那种错愕感中回复之前,他的身影已经化为一道黑电,重新向海稼轩攻去。

    争取到的时间很短,不过已经足够,当奇雷斯扑击过来,将内力导入正轨的泉樱,被海稼轩在肩头一推,展动朱枪,主动往敌人攻击过去。

    “你说什么?”

    “很难理解吗?我说我要感谢四师弟你啊,没有你的帮助,我无法得到这场战争的最终胜利。”

    公瑾的话,让本已义愤填膺的王右军,感到一阵不祥的森冷。这些话毫无疑问地是种讽刺,但二师兄为何突然这么说?

    假如周围有其他的战友在,这可以作为挑拨离间的解释,但是战斗已经结束,己方一败涂地,米迦勒团长、麦当诺战死,山本五十六伤重失踪,唯一还有行动力的自己,非但没有可能逆转战局,伤重的身体甚至算不上战力,二师兄的这番言语,还有什么意义?

    天色将明,云层仍然厚密,遮蔽了本来应该透射下来的阳光,但即使日出,此刻的耶路撒冷也得不到救赎,唯一会从天而降的,不是神明恩赐,而是象徵毁灭与死亡的光雷炮击,现在天空虽然平静,但王右军晓得这只不过是公瑾暂时停住炮击,若他要解决自己这败军之将,甚至不需要亲自动手,只要把光炮重新开启就成。

    “即使白夜四骑士不在了,耶路撒冷的精神也会延续下去……”

    作为失败者,这是王右军唯一可以说的话,也是他最想说的一句话,但公瑾却有著不同的想法。

    “或许吧,不过我不认为这有多大的可能性。如果石崇的实力一如他的信心,现在应该已经成功攻陷香格里拉了。以后掌管自由都市的人是他,耶路撒冷会有什么收场也要看他,根据我的感觉,他似乎对宗教团体没有多少好感。”

    公瑾冷淡的话语,听在王右军耳里,简直像是晴天霹雳。他一直认为,即使耶路撒冷败阵,那也仅代表自由都市败了一仗,只要香格里拉不落入敌手,整体战局就还有逆转的可能。

    但二师兄到底在说什么?香格里拉已经落陷?事情怎么会是这样子?这又和石崇有什么关系?他不是被囚禁在中都的监狱里吗?

    “不用太过著急。我们六名师兄弟,能见面好好说话的机会已经不多了,看在这一点上,我可以让你弄清楚一切。”

    公瑾道:“事情的起源,是在几个月之前,石崇秘密来到海牙与我协商合作。他开出的条件是……用自由都市来交换艾尔铁诺。”

    一直以来,公瑾与石崇的关系,就只能用势不两立来形容。在公瑾的立场,要中兴艾尔铁诺,就必须除掉这个不住啃食国家支柱的蠹虫,将这个危害国家生命力的毒瘤割去,王室与国家才能得到新生;而就石崇来看,公瑾的存在无疑是背后芒刺,只要公瑾存在一天,他就无法顺利掌握艾尔铁诺。

    这样的关系不只是当事人,风之大陆上的每一位观众都是如此认知,所以当石崇秘密造访海牙,面见公瑾时,他提出的条件才令公瑾暗自吃惊。

    “现在的局势,我们两个长年内斗,外有雷因斯虎视眈眈,内部有麦第奇世家、白鹿洞窥视在旁,我们不设法杀出生天,难道要持续掐著对方的脖子,在敌人的讪笑中一起气绝身亡吗?”

    石崇道:“话虽如此,但我并不是想要达成什么先荡除外敌,再解决彼此的协议。周大元帅最大的志愿,就是把我从艾尔铁诺抹除,既然这样,我们何不来个一劳永逸的约定?只要你我合作,把自由都市拿下,我愿意就此离开艾尔铁诺,放弃一切大权,从此你我各掌一方。”

    “自由都市有青楼联盟为后盾,白夜四骑士的实力坚强,石君侯好像觉得可以说拿就拿,不知道有什么根据?再说,陆师不会坐视这种行为,石君侯想要掀起大战之前,最好再考虑一下,别要偷鸡不成,反被从艾尔铁诺整个抹掉了。”

    “对,所以我们说到重点了,每个计划中都会有一些不可避免的障碍,为了让合作成功,我预备进行一个以杀神为代号的计划,先除掉陆游。这个老不死存在太久,实在碍著太多人的事,对我如此,对周大元帅亦然。”

    彼此都是有一定智慧的对手,对局势与事实的演变心中有数,作没意义的否认,只是浪费时间,所以公瑾沉默不语,没有回答石崇。

    在听到这个提案的瞬间,他受到了不小的冲击。就理智层面来说,石崇说得没有错,自己虽然有著白鹿洞当后盾,但却只能与石字世家相对峙,除非师父陆游有所决断,不然没办法分出什么决定性的胜负。

    表面上,白鹿洞与陆游都是公瑾的权力后盾,然而公瑾和陆游都明白,两人心中有著不同的志愿,正因为这个决定性的差别,师徒之间呈现一种奇妙的牵制关系。当雷因斯迅速崛起,陆游的态度日益变化,师徒两人渐行渐远,考虑著或许要与师门敌对的公瑾,无法轻易拨开敌人伸出的合作之手。

    公瑾所暗藏的实力,都与魔族有关,深深抵触了陆游“以魔族为死敌”的信念,除非与师门反目,否则无法动用。可是倒过来说,若是无法避免这个事实,那么在与师门反目的同时,自己应该减少敌人,不然等若是一次与风之大陆上所有势力开战。

    争取友方是必须的,可是做起来却很困难。青楼联盟多边讨好,永远不可能成为真正的友方;武炼、麦第奇家不会与自己真心合作;雷因斯则是誓死敌对,没有化敌为友的可能。真要讨论结盟问题,会与自己因为利益而联手的,也只有石崇。

    石崇会主动提议合作,这件事情相当不可思议。但更加不可思议的,是石崇摆出来的诚意,在提出联手诛杀陆游的提议后,石崇摆出了非常大方的态度。

    “为了表示诚意,诛杀陆游的工作,由我方一力承担,周大元帅可以完全不用介入,无论事成事败,这都不会牵连到元帅。”

    那时,黄金龙骑士团尚未出现,但石崇已与多尔衮联盟,实力殊不可侮,确实有著搏杀陆游的可能,但双方都心里有数,像陆游这样的强人,不管事前准备怎样充分,行动中肯定会受到不少的损伤,对于本来就没有什么诚信基础的两人而言,当一方在行动中受创过重,可能战斗一结束,立刻就被合作对象反刺一枪。

    石崇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但他却把这损伤风险一力承担,所展示的决心与“诚意”,简直令旁人感到一阵寒意。但公瑾却以更为冰冷的态度,迅速衡量过这么做的轻重得失。

    “条件上相当诱人,不过以你我现在的立场,这样还不够表示诚意。”

    公瑾道:“如果要谈合作,在你的杀神计划结束后,我会立刻把你拘捕下狱,拔掉你在艾尔铁诺之内的势力,这样又如何?”

    极其严苛的条件,公瑾固然不认为石崇会拍桌子大骂,怒形于色,但却也没料到他会想也不想,一口就答应。

    “很公道,无论杀神计划成功与否,你都应该这样做,进退先立于不败之地。本来我就打算离开艾尔铁诺,回到自由都市,撤走我的人马是理所当然,你先帮我大扫除一次,我反而该谢谢你,因为会被你扫除到的废物,早晚也会死在我手里。除了你提出的这些,我还可以请多尔衮先生与你配合,暂时归你调度,共抗外敌。”

    “……石君侯的气度惊人,什么好处都让合作对象占尽了,难道你就不怕我中途食言,先把你消灭,再去对付雷因斯?”

    “现在是非常时局,要行非常之事,当然要有非常的器量。我不是宅心仁厚,但如果不开出这样的非常条件,你一说完话就会把我干掉,哪有合作可谈?”

    石崇道:“我是个赌性很重的人,通杀通赔都是看这一注。石家现在的局面是群敌环伺,如果不能打开僵局,最后结果一定是与你和旭烈兀两败俱伤,给雷因斯占到便宜。我对艾尔铁诺有一份感情,与其要便宜外人,我宁愿败亡在艾尔铁诺人手里。”

    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但听在公瑾耳中,情感层面上,可信度连一成都没有,但就理智层面而言,公瑾不能不认真考虑。

    尽管立场上是敌非友,但两人心知肚明,彼此都面临著同样的困境。陆游的存在,是两人早晚要面对的一个阻碍,武力冲突不可避免,如何在一场损失惨重的硬仗后,争取回气的空间,不被第三、第四股势力趁虚而入,是最重要的问题。

    “我们不用浪费时间,说一些没用的交涉言词,你我都知道这是一场赌局。如果有你的协助,无论是要消灭陆游,或是拿下自由都市,我都有自信,所以目前的问题只有一个,就是看你愿不愿意赌这一,拿自由都市来换艾尔铁诺的中兴。”

    “不,我们之间的问题不是这个,而是你到了自由都市之后,该如何面对那时的同盟关系,如果我都能和你合作,又有什么理由不能和雷因斯联手,再转过头来对付你?”

    公瑾道:“但至少在今天,你的勇气值得我付出尊重与敬意。”

    不需要握手,也不用再多说什么,石崇听完这句话后,就离开了海牙,一如来时的隐匿无息,他的离去也没有让人察觉。

    合作关系就这样秘密维持,期间公瑾与旭烈兀取得共识,在杀神计划宣告成功后,铲除石家在艾尔铁诺的势力,为了把腐朽不堪的皇室洗涤,由旭烈兀取代曹寿,掌理国政。

    “……所以,你就与石崇合作弑师?青楼联盟的势力根深蒂固,你凭什么认为你能拿下自由都市?”

    王右军努力调匀气息,压抑体内翻涌的气血。要逆转战局已经没有可能,但自己至少要弄清楚这片土地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些情报很重要,也许自己活不过今天,但只要自己把这些情报听完,即使只剩下尸体,还是有高手可以“读”出来。

    “千叶家在风之大陆上的潜伏势力,由三名首领掌管,香格里拉魔屋中的那位女士、武炼的公孙夫人,这两个女人的势力合并,组成现在的青楼联盟,但第三名首领是谁,这数百年来没人知道。”

    “难、难道石崇他……”

    “对,其实我也很意外。他告诉我他就是那神秘的第三人,毕生志愿是重夺香格里拉,掌握组织的大权,相形之下,艾尔铁诺只是个累积实力的过程,不是最终目标,所以他希望与我同盟,我助他夺位,他依承诺撤出艾尔铁诺。起初我也很怀疑,但从我们进攻自由都市以来,他确实完成了情报的反向传输,让青楼联盟没有察觉到我们的奇袭。”

    公瑾道:“从远古时代开始,千叶家就影响风之大陆的时局动向,势力盘根错节,防不胜防。要对付这样的组织,外部硬攻是没用的,只有靠它自己内乱。石崇利用隐藏身份的机会,把他的人反渗透进入另外两人的体系,当战事爆发,就开始有系统地传假情报回香格里拉,恐怕在香格里拉城破的刹那,青楼联盟还想不清楚敌人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王右军还记得,青楼联盟最自傲的信念是“一个情报可能出错,一百个重叠组合的情报没有可能出错”,但世事无绝对,当人们开始笃信某件事情的不可变,盲点也就随之而生,一百个重叠组合的情报,仍是可以出错,而且大错特错的。

    “进攻耶路撒冷和进攻香格里拉的动作,是同时进行,石崇秘密潜来自由都市,亲自指挥,我让朱炎去支援他,这趟攻击以有心算无心,应该已经攻破香格里拉了。”

    “你就这么相信石崇,认为他夺取自由都市后,不会立刻出卖你,反攻你一记吗?”

    “我当然不相信他,所有对艾尔铁诺有威胁的敌人,我都会一个一个消灭掉。不过他在赌,我也在赌,他肯下这么大的赌本,让我占尽便宜,背后当然有我所看不透的巨大利益和图谋,但如果我连一步都不敢踩进去,局面就没有豁然开朗的一天。”

    公瑾的声音没有很大,语气很淡,听来不像是在诉说雄心壮志,而是像个局外人一样,很平常地陈述。

    “就像现在,我也在做一个赌注,如果成功,我可以拔掉一个比雷因斯、石崇等人更棘手的祸患,解除对雷因斯开战时背腹受敌的风险。”

    “难、难道是……”

    “自然是武炼了。艾尔铁诺的实力再强,也没能力同时抵御雷因斯、武炼的双边夹击,比起已经表明的威胁,我更担忧潜在危机。”

    “你攻打自由都市,与你为敌的人是我,与武炼没有关系,你……”

    多年来与族人切断联系,甘于被家族驱逐出门,王右军就是不愿自己的作为牵连家族,让敌方势力找到藉口,这时担心的事终于发生,怎么还镇定得下来?

    “四师弟,你始终是不懂,你与武炼有没有关系,对我而言根本不是重点。我是要守护艾尔铁诺的军人,任何会危及艾尔铁诺的不稳因子,我都有责任要拔除。对付武炼是迟早的事,你的存在,只不过是我的一个机会。”

    “你这个狂人,想要一举拿下武炼和自由都市吗?你真以为自己做得到?”

    “事在人为,更何况我没有打算这么快拿下武炼,只是要藉著这个机会,拔掉武炼最尖的那一根刺。”

    听见这个太过明显的暗示,加上公瑾之前莫名其妙的感谢话语,王右军顿时明白了公瑾的意思,刹时间,一种超越理性的恐惧感,令他全身为之颤栗。

    “王五是一个很重情义的汉子,当我与雷因斯开战,保持沉默的他,早晚会忍不住动手,就像他虽然把你逐出门墙,却仍对你这弟弟照顾有加一样,当你遇到致命危机,他又怎么能在武炼袖手旁观了?所以你说我是不是该多谢你?给我制造一个这么好的机会,主导战局?”

    公瑾朝西方眺望,那边的云气如海涛翻涌,强劲风势不住吹来,看得出情形的不寻常,其中更隐约传来一股强烈的压迫感。

    “血缘的感应,该让你感受到了吧?那种焦急、愤怒、狂暴的气势,正朝这里快速逼近,鹏奋坡之战的绝世天刀复活了……”

    没有让公瑾继续喃喃自语下去,王右军一掌拍击地面,扬起数十尺高的烟尘土壁,遮断视线,同时飞身掠退,试图逃离此地,但是他脚下才一动,公瑾的鞭子便神出鬼没地闪现,一鞭击中他。

    土壁化作漫天尘沙碎雨,飘散下来,王右军跪倒在地上,口中不住淌流著鲜血,刚才那一鞭,没有在皮肤上留下痕迹,却一鞭就击破了他的胃脏,急涌出来的鲜血,几乎瘫痪他的呼吸。

    “……你、你以为你能战胜五哥吗?他……哇啦……他的武功……”

    “王五很强,尤其是动了盛怒的他,威胁性比陆师更可怕,要是他找我挑战,我一定会躲得远远的。但是拥有天位力量的武者,最忌讳的就是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当日雷因斯的白起纵横天下,无人能敌,何等威风?但最后仍是给自己的个性活活累倒。”

    公瑾以一种叹息的表情,斜看著跪倒在身前的师弟,缓缓道:“个性决定命运,重燃斗心的天刀虽然可怕,但他个性中顾全大局的慎重,却成了他的致命伤。如果他一早就决定动手,这一仗我只有四成胜算,但他却是直到我击杀米迦勒后,这才下定决心,从武炼赶来救你。”

    纵然是绝世白起,以他举世无双的天心意识迫增体能,也需要半晚功夫,才能从稷下赶到北门天关。王五再强,也不可能有白起那样的天心意识,在全力鼓催下,从武炼赶到耶路撒冷,非两日光景不能到达,即使抵达,体力耗损之重,不难想像。

    “四师弟,我不会杀你,但只要把你弄得半死不活,吊住最后一口气,王五一到,必定拼尽全力救你。他武功再高,历经两日夜万里跋涉,又在你身上耗尽元气,能发挥的力量不足一半,届时我配合光炮攻击,杀他不会比杀米迦勒困难。”

    当面前的敌人这么说,自己又伤重乏力,只能跪地呕血,心里被绝望感觉所覆盖的王右军,除了抢先自尽外,还能做些什么?

    只是,公瑾又怎会给他这个机会?王右军才要运气,一条鞭子陡然从地下窜出,缠住他颈项,轻而易举地控制他的真气流动。

    “要自杀还嫌早啊,师弟,如果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对王五兄未免太失礼了。

    请你什么都别做,我要先废掉你的八脉,免得你做出令人遗憾的动作。“

    公瑾缓缓扬起了手,足以毁去王右军体内经脉的力量,在他掌上运行,正当他要毫不留情地轰发下去,这一记重拳却被人从旁拦住。

    一只充满力道的手掌,适时地拦住了他这一拳。

    “周大元帅,有我在此,这件事你做不到。”

    在目睹来人面孔的瞬间,公瑾的瞳孔蓦地骤缩,绽放出无比尖锐的目光,紧盯向这名不该出现在此的男人。

    “王五……怎会……”

    彷佛与这声叹息相呼应,一记灌注满怒气、力量的豪霸重拳,狠狠地轰上了他赤裸于面具外的半边面孔。

    《我意天下》卷十五完

风姿物语座谈会《七》

    有雪:前几次座谈会都被开跑车的跟卖毒兼职采花的二位贵公子表现,这次换雪特人为国争光了。

    韩特:开座谈会这种无聊的事情,你一个人搞笑就好了,我很累,先下去休息了。

    有雪:安全地带……死要钱的奴隶,求求你不要走。

    韩特:臭雪特,放开我的脚,我可不是你那个鬼婆师傅。她那么闲,你找她来主持,不然你家猴子老大破纪录的连两集没戏份,应该更有空吧?

    有雪:老大他忙着闭关啊。因为作者想调整一下他的角色,所以必须先提升他的实力。

    韩特:希望这次真的有用。身为主角,人气不高也就算了,如果沦落到成为票房毒药,那实在太失败了。

    有雪:我家老大也有他的难处啊。你知道吗?如果按照作者原本的设定,在雷因斯内战结束后,老大会变成比赛亚人还威猛的大猴子,强天位之内无人能敌。

    韩特:这么跩?那为什么后来全变了样?

    有雪:听说是因为作者忽然觉得,力量无敌,智慧无双的强者无疑堪称完美,只是身为带动剧情的主角,一旦他太完美,战无不胜,会有很多敌方角色在发光前就成为炮灰了。因此作者只好让老大进行着一场场注定无法获胜的战斗。

    韩特:这样说来,倒也是没错,你们老大单挑哪次赢过?

    有雪:老大也太衰了,他又不是白起大少爷那种用脑的,要发光发热,就只能靠打架,作者这样搞,也难怪老大越来越黑,处境就和你差不多,说来你和他真是“好可怜”啊!

    韩特:吼~吼~~

    有雪:不会吧!我刚刚说了什么了吗?喂,死要钱的,金山!金山!那边有一座好大的金山啊!有一座金砖堆起来的金字塔在天上飞过去。

    韩特:金……哦!雪特人,我刚刚做了什么事了吗?嗯,话说回来,你们家的源五郎,一定很羡慕那个铁面人妖,同样都是人妖,对方可以尽量耍帅,他却只能搞笑……

    有雪:是啊,周大元帅一出手就以智慧控制一切,而我们的人妖军师却总是失算。好,我决定了,我要写辞职信!从前当跟班已经差点要我的命,我才不要像老大一样每集都当炮灰!我要加入铁面人妖那边!那里有亲亲小纯纯

    ……

    韩特:吼~吼~~

    有雪:啊,不好意思,一时口误,刚才说的东西,“纯”粹是意外。

    韩特:吼!吼!吼!

    有雪:你……掐到我……的脖子……了,我……不能……呼吸……了。

    《我意天下》卷十五完

第一章 成王成霸

    小的时候,我喜欢看人类的故事,在宗族积满尘埃的书库里,我兴奋地翻着白鹿洞文人撰写的史书,细细读着里头一篇篇的历史故事,每一篇纪录都写尽某个人的一生。小小的一个书库,却蕴藏着无数的人生,这是何等奇妙的事?

    现在,请聆听我一生的故事,因为……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说故事给人听。

    我叫王虎,这是我的名字。人们在称呼我王五的同时,给了我很多荣耀的称号,但终我一生,我只是一个固执的傻瓜。

    在我出生的时候,我的家乡武炼,就已经是邻国艾尔铁诺的藩属,和有白鹿洞支撑的人类强国相比,由兽人联邦组成的武炼,没有足以相抗的实力,在历经千百年的征战后,我们的祖先向人类臣服,换取休养生息的和平。

    由于艾尔铁诺的中衰,武炼不用像数百年前那样送上大量贡品,只要维持著名义上的藩属称号,我们已是完全自主的独立政体,但父亲并不满足。与他许多的亲人、同胞一样,从数代以前,祖先就希望从人类手中夺回尊严与独立,把这个理想寄托于后代子孙,正如我父亲将他的希望寄托于我。

    以虎为名,我父亲期望我是个猛虎般的伟大男子汉,可惜这个愿望从来不曾实现过,从四岁开始,父亲就以失望的眼神看我,因为我不愿认真的练刀、习武。

    王家代代秘传的“弱水刀术”,是连白鹿洞武者都赞叹不已的上乘武学,可是我这不堪造就的烂泥朽木,宁愿跑进深山玩耍,也不愿像我其他兄弟一样,日夜刻苦地练武。即使父亲把我抓回家去,长跪面壁思悟,我也只是头抵着墙,沉沉地睡了三天。

    武炼兽人没有几个脑筋好的,人们会尊重资质不佳、但仍刻苦练武的勇者,却绝对鄙视懒惰懦弱的大懒虫。在那之后,父亲就彻底死了心,我的兄弟将我看做是家族里的耻辱,一头整日双眼惺忪的睡虎……

    照武炼的思考模式,这该是一种侮辱,但不知为何,我很喜欢这个称呼,至少,我觉得“睡虎”比“天刀”好听,因为比起一把锋锐的天刀,睡虎是人畜无害的存在。

    童年几乎是在瞌睡中度过,唯一比较特别的记忆,就是某天睡得太沉,醒来时已是深夜,当我犹豫着是否该回家,或是继续睡在树上,在满天的繁星中,一个身穿红袍的老人出现,很慈和地与我交谈。

    “很多年没来这里了,想不到王家出了一位这么有趣的小老虎朋友,和其他的兽人相比,你很特别啊,呵呵……我该给你什么礼物呢?”

    “我喜欢睡觉,可是很容易被吵醒,每次都只能睡两个时辰,有没有可以治失眠的办法?”

    “哦?你失眠啊,小老虎朋友,我有一套专治失眠,可以让你睡得更香甜的呼吸术,学会以后,别说三个时辰,睡上三天都不成问题,你要不要学学看啊?”

    老人和蔼而豪爽的笑容,让我真心地相信着他,卖力地学那套治疗失眠的呼吸法,在炽盛的阳光、皎洁的月色下,缓缓吸气吐纳,很快就能入睡,在沉沉的睡梦中,任日月光华引导体内阴阳二气轮转交替。

    许久之后,我才知道那位老人是皇太极老师,而干阳大日神功确实有着治疗失眠的效果。不过,那时在众人眼中,我仍只是一头没用的长眠睡虎。

    不想练武,是因为我还想不通一个答案。我相信世间事到头来都有一个原因,父亲说,练武是为了强大实力,保卫武炼与家族;可是我相信要保卫武炼与家族,有练武以外的方法,有比练武更有效的方法。

    相反地,单纯只是练武、过度信任自己的武勇,这并不能守卫家族,反而会招来祸端。书库中那些积满尘埃的史书,反覆上演着这样的故事,只想靠着武力解决问题的人类,因为这样的盲目而招致破灭,但一心想从人类手中夺回尊严的同胞们,却不愿意了解他们的“敌人”,而走上相同的路径。

    这些想法得不到认同,我并不觉得遗憾,因为当一头睡眼惺忪的大懒虫,整天与动物们玩耍,追逐风云星月,累了就睡,醒了就继续追逐,这是一种很惬意的生活,我不会特别想要改变它。

    武炼是我的家,我对这块土地有着一份不能解释的热爱,三十六兽族中从来就不缺英雄豪杰,只要人们可以永远在这土地上安居乐业,我就算一直睡梦不醒,又有什么不好的?

    然而,老天却不同意我这想法,改变我生命的人,顺着命运的轨迹,与我的人生交轨。

    那天,我在草原上追风奔跑时,旁边多出了一个同伴,虽然他鼻青脸肿的样子很奇怪,脚力却很好,当所有动物都已经跟不上我的步伐,只有他始终紧追不舍,直至日落。这个年轻人是个有趣的人,他就是我最敬重的义兄──忽必烈?麦第奇。

    仅仅在七年之后,义兄就成了在武炼叱吒风云的大豪杰,但那时他还只是个臭名远扬的小人物,虽然身为名门麦第奇的继承人,却整日发表一些挑战故旧权威的改革言论,倍受各族长老的白眼有加,以“麦第奇家的疯子”之名,屡屡引起侧目。

    “父亲带我来拜会王家世伯,王家的世兄们要与我切磋武功,被我全打得起不来了,后来我听说王家有个不爱练武、只是整天看书睡觉的傻瓜,我就知道你一定能成为我的朋友。”

    真是个奇怪的理由,为什么一个疯子会坚持要认识傻瓜?

    “如果只懂得苦练家传武学就有用,你的兄弟不会被我全打到趴下。既然苦练那种武学没用,会选择不去练的你,才是值得我结交的聪明人。我听他们说你是睡虎,就静止不动这一点来说,我和你很像,不过我不是睡虎,而是伏龙……总有一天我会冲上天去。”

    伏龙,史册中的人类豪杰,常常用这个词来表示心中大志,为什么一个武炼兽人会用这样的比喻?他想要做什么?

    这点困惑,在认识日深之后,渐渐得到解答。

    “其实我也是个怪人,家族里的长辈都当我是疯子,但你知不知道,武炼就是一个疯狂的环境,每个人都做着不知所谓的事,被人类的文明同化,却拒绝吸收人类的知识;口口声声说要讨回武炼兽人的尊严,可是不但不懂得知己知彼,甚至连团结也不会,三十六兽族一盘散沙,整天逞勇斗殴,在我看来,这些低智能的东西才真是疯了。”

    从相识之日起,义兄就展现着超凡的领导魅力,即使是我这个大懒虫,还是可以感受到那种耀眼的光与热。

    “真正会动脑的聪明人,在武炼都会受到排斥,但你不用觉得难过,因为这就是生命的自然道理,每个物种都会排挤异端。和聪明人相比,笨蛋一定比较多,所以王虎你绝不是傻瓜,懂得思考的你与我,命中注定会成为武炼的领袖。如果把武炼的未来交给那群杂碎,那我们热爱的家乡就真要完了,所以王虎你也一起来吧,靠我们的双手,把武炼改变。”

    义兄深信,只有把这些被排斥的异端份子统合起来,予以重用,武炼才有希望。当时的我,感到很犹豫,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和他一起逐梦,放弃现在的悠闲人生?

    可是,义兄的光芒实在太耀眼了,当我明白到他对武炼的同样热爱,困惑就瞬间逝去,心里首次涌上的热情,让我不假思索地握住他伸来的手。

    在那天之后,我们一起练武,交流彼此的武学心得,不但钻研自家的武技,我们也研创新的武技。当然,一开始只是弄出来一些不堪一击的废招,可是在这些修练过程中,不时触发出来的灵感火花,让我们的武功进境一日千里。

    修练上乘武功其实不难,武炼有着很多的神功、绝刀,只是历来修练者只凭一股蛮力,没有去思考自己究竟修练了什么,没有用心去芜存菁,当我们认真地做到这一点,许多我们早已学会的武学,就一再超越“应有”的威力。

    “阿虎,你知道吗?我小时候曾遇过一个比我更疯狂的中年书生。他的脸色像是很久没晒过太阳,模样很英俊,可惜脑子不正常,满口胡说八道,以为自己是人类神话里的贤者,对我说什么我资质过人,将来定能领导武炼,影响整个风之大陆,为了防止有一天魔族重临,他要传授我足以与之抗衡的力量。”

    听起来确实是个怪人,可是他把麦第奇家的旧有武学改良,再传给义兄的六神绝,确实是绵延功长的王道武学,虽然仍套着武炼外门硬功的招数,但却融会了白鹿洞心法的极至精华,成为义兄后来延伸改创七神绝的基础。

    义兄的无私,让他毫不介意地将这套六神绝传授予我,而我则用大日功的心法作为回礼。日、月两大贤者的武学,在我们手里得到交流,在武艺修为不断突破的同时,我们两兄弟的声名鹊起,在武炼干下了许多英雄事迹。

    然而,在声望日隆的同时,也有一丝不祥的隐忧,那就是有关义兄出身的传言。

    “很多人都说,我和我弟弟是艾尔铁诺那个狗种皇帝的儿子……”

    “义兄……”

    “别在意,也不用替我担心。我父亲究竟是谁,这不会影响我的志向,武炼是讲实力的地方,即使我没有麦第奇家的血缘,也没有别人可以和我争夺家主位。武炼是我的家、我的灵魂,我要保卫武炼,让我的同胞强大起来,如果那废物皇帝想要阻挡我,就算他真是我老子,我也会亲手把他斩下,然后……然后……”

    义兄虽然有着无比的雄心,但在把武炼强大起来后,下一步该做些什么事,就似乎没有想过。又或许他只是不愿意说出来,造成我们兄弟两人的冲突……

    些许传闻,不能阻挡义兄的理想,就在那年秋天,他成为麦第奇家的主人,掌握大权后,开始左右着武炼的政局,推动风之大陆的历史。当时的我,虽然已经有了名气,但却只是义兄的跟随者,实力与武功对我只是一种障碍,所以多数时间,我仍是一头睡虎。

    擅长组织计划的我,暗中为着我们的理想出力,而在武学上,我与义兄一起完成了鸿翼刀的创发,希望以后把这套刀法广传武炼同胞。为了对我的暗中付出表示谢意,义兄几乎把他所拥有的一切都与我平分共享。

    “刚刚传来消息,我已经确定当选三十六蛮族联盟的盟主,但这只是个开始,秋天时我会改编联盟的组织架构,把战力集中,把各蛮族更形结合,阿虎,站出来帮我吧,麦第奇家根本没什么有趣的人才,我已经把副盟主的位置留给你了。”

    “义兄说笑了,我是个只懂得睡懒觉的人,不能做大事的,更何况让我这样的无名小卒身登高位,谁肯服气呢?我始终觉得你弟弟是个好人才,不然,请照我们原先的计划去做吧。”

    “唔,那我就让你父亲出任副盟主之位。不过,阿虎你不用妄自菲薄,我一生自负无敌,但扪心自问,若要说有谁能够把我斩下,除了白鹿洞的陆老儿,就是一个放下无谓的坚持与婆妈、完全释放怒意与杀心的你,哈哈哈~~”

    这句话有三成是玩笑,六成是激励,认真的成分不到一成,义兄似乎不曾真正发现,我在不知不觉中,已有了不弱于他的实力。

    在那之后……

    “阿虎,我向你介绍一下,这是长老们在我小时候定下的未婚妻,文文静静的,一点活力都没有,不过一喝酒就整个变了样。阿倩,这是我常常提起的义弟阿虎。”

    义兄毫不在意的介绍,然而在场的三人都想不到,没过多久,我这个所谓讲义气、重道义的“义弟”,就禽兽不如地夺了义兄的未婚妻。

    与阿倩的相互吸引、相恋与结合,我从来也不曾后悔过,即使时光倒转,我仍会让一切再次重演。这一生中,除了我的家乡与同胞,就只有阿倩,让我体会到如此灼热的真爱,然而,这份爱并不能抹去我行为卑劣的事实。

    堂堂一代霸主,却被自己信任的义弟,还是一个不起眼的窝囊东西夺去女人,这是义兄从未受过的绝顶侮辱。只是,当我闯入麦第奇家总堡,向义兄请罪,得到的却是豪迈大笑。

    “哈哈哈,这有什么要紧?女人不过是玩玩而已的东西,我忽必烈到现在为止干过多少女人,自己数也数不清,难道我会为一个赔钱货失去我的义弟吗?既然你喜欢阿倩,她就是我的弟妹,有谁敢闲言半句,我立刻摘下他的人头!”

    那一天,义兄用他平素所重视的威信与尊严,去交换他最重视的道义,亦是因为他做出这“没尊严、没威信”的决定,在三十六蛮族中引起轩然大波,令得他统合武炼各蛮族的大计被迫延后了五年。

    可是,这些都不是最令我愧疚的地方。那天,义兄虽然笑得无比开怀,但我却在他眼中见到了深沉的伤痛,豪雄霸主亦是有情,义兄一生中虽然有过无数的女人,但痛失所爱的经验却只有这唯一一次。

    我终于明白了这一点,但是却已经太迟。义兄在那之后,变得沉郁寡欢,虽然见面时他表现得一切如常,但是我们见面的时间却少了。

    “啊啊,王五哥你不用介意啦,只不过是一个没有魅力的失败男人,被另一个帅哥抢了马子而已,这种事武炼每天都在上演,如果我那没用的老哥因为这样就自暴自弃,那堂堂一代武霸也不过只有如此而已了。”

    “世上的事就是这样,想爱某人,却难免会伤害到某人。这是我们夫妻俩一起做的选择,而我相信,你义兄是个大智大慧的人,你们兄弟会修复这道裂痕的。”

    旭烈兀、阿倩都表现出相当明快的态度,我也深信我们兄弟最后能重新像过去那样,然而,世事的残酷点就在于:逝者如流水,一旦已经成为过去的事,就没有机会再弥补什么……

    “五哥,不好了,忽必烈在武威的会盟大宴上举事,要三十六蛮族从今之后归入麦第奇家统驭,交出所有兵权,并且当场斩杀不服的族主立威。”

    “什么?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是不是弄错什么了?”

    “千叶家的情报,不会错的,而且……公公和你的几位兄长……都已经确认遇害了,请节哀。”

    阿倩带来的消息,是我一生中最大的震惊,尽管我希望自己能够冷静下来,但之后的混乱事态,却把我推到一个不能自主的处境。

    父亲与几名兄长的遇害,将本来只是家里闲人的我,推到继承家主的第一顺位。武炼是个重视实力的地方,一直维持低调的我,仍是因为追随义兄所立的功绩,成为年轻一辈所拥戴的对象,纷纷要求我继承家主位,统领风雨飘摇的王字世家。

    对于义兄的做法,我不能理解,已经成为三十六蛮族联盟盟主的他,在武炼万众归心,以他的雄才伟略,只要再过数年,他可以把武炼统合成国,根本无须采用这样的激烈手段。

    我伤痛于亲人的亡故,但由义兄掌握武炼大权,对武炼同胞只是好事,我不愿意为了私怨而破坏这个理想的诞生,更何况,我不愿在没弄清楚事情真相前,做出错误的决定。

    短短数天之内,事态就往疯狂的方向演变,义兄采取的强势作风,是残暴统治的极至,大量的血腥与杀戮,不只是对付抵抗者,也波及到支持他的人,平素的英明霸主,现在完全变成一个只懂得以武服人的暴汉,特别是在他宣布即将要举兵讨伐艾尔铁诺后,我只能确定,不管义兄在想什么,若让他这样下去,武炼在变成理想国之前,就先要化为人间地狱。

    “老公,这是我不知道第几百次说你婆妈了,可是有件事我希望你想一想。在武威举事时,只有我们王字世家,他连归降与否都不问,就先杀了公公与你四名兄长,旁人认为他是想要立威,也有人说他是忌惮公公的武功高强,可是我想应该不是这样,至于真正的理由是什么……你我其实都很清楚。”

    到最后,我只有照义兄的期望,举兵向他挑战。我并不想打倒他,只是希望能制止他的狂乱行为,把局面稳定,但事态的急遽发展却非我能掌握,一直拒绝联系的义兄,最后是在鹏奋坡上与我们夫妻见面。

    “什么都别再说了,看看我终于得到的领悟吧,这才是天地的力量,而阿虎你别无选择,你若选择避战,这里就是你夫妇二人的葬身之地!”

    在人生的路上,我始终得不到选择机会。在那一战中,我突破地界,与义兄激战,并且一再提升,与义兄双双进入强天位,然而,这份力量并没有改变既定的结局。

    在最后的一刀比拼之后,我以一条手臂的代价,换取了我并不期望得到的胜利。

    “……真是令我失望,都已经到了这种时候,为何你还是这样婆妈?放弃可以把敌人一刀毙命的机会,多付出一条手臂,这样要我如何放心把武炼托付给你?”

    “可是……义兄你不是我的敌人,我们是兄弟啊……”

    “嘿,你这不知所谓的东西,到这一刻我真是不得不相信,冥冥中早有注定,你这睡虎就是我的天敌,要夺尽我拥有的一切……”

    “义兄……”

    “不过也只有你,才是我愿意将一切交付的人,与你结为兄弟,我忽必烈一生不曾后悔……阿虎,把我的礼物拿去吧,这是我对兄弟的最后道义,希望它以后能够帮到你,别再让阿倩提心吊胆了……”

    义兄亡故之后,武炼在我的守护之下,渐渐完成当初的理想。但在这时我才发现到,当没有了共同作梦的人,梦想就没有意义,而我一度拥有的梦……已经在鹏奋坡上被我亲手打破了。

    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我不知道我的人生意义何在,可是当我在暹罗遇到了我的师弟兰斯洛,一个虽然不成气候,但却有着某种与义兄近似特质的青年,在那次会面中,一度燃烧于我心中的火焰,好像再度复燃了。

    我尽我所能的帮助他,可是我心里到底在期望些什么,就连我自己都不能肯定。

    在我能够有所决断之前,艾尔铁诺军攻入自由都市,耶路撒冷的战事爆发。策划这一切的第二集团军元帅周公瑾,他……很强,无论是力量或智慧,他都堪称是一个令人脊椎发冷的可怕强敌,在槿花之乱后,我就察觉到他的注视,隐身在黑暗中,注视着我的一切,他从未放弃过摧毁我的意图。

    面对像周公瑾这样的敌人,如果闯入他设计好的战场,被他掌握主动,我的胜算只有五成,这使我不愿去战。更重要的是,身为武炼的保护者,我不可以因为自己的私欲,把同胞卷入战祸,所以我不断地忍耐,坚守我的原则。我知道这样很傻,但如果一个人连原则都能放弃,他还有什么可以被称做灵魂的东西呢?

    但是到了最后,我却还是如此懦弱,如此心软,当感应到羲之所面临的生死险难,血肉相连的亲情,让我不能再忍耐下去,全速赶往耶路撒冷。

    愤怒、愧疚,不停地冲激着心灵,当我全力把速度催尽,我就有自信救得了羲之,然而,这却会将原有胜算降到四成以下。

    每个身经百战的武者在决斗前,都会有一些不可思议的感觉,我猜想米迦勒和羲之都感觉到了同样的东西,正如此刻,越来越强的死亡感觉,就在告诉我,我与周公瑾这一战的天命。

    我不信命数,只相信人可以改变命运。要是我能够早些做出决定,或许就不用面对这样的困境,但……人的个性,决定了各自的命运,因为我不能改变这婆妈懦弱的个性,所以就要面对我不能逃避的结局。

    即使我始终是这么懦弱与固执,这却不代表我没有亲情与道义。今天,我要为着我挚爱的亲人与武炼,面对一场我没有丝毫把握获胜的战斗。

    死神真的选中我了吗?

    我真的……会死在周公瑾手里吗?

    ……这一切的问题,还是还问于天吧!

    ※※※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十月自由都市香格里拉

    战争对于自由都市的居民来说,并不是一件太陌生的事情,毕竟,体内流着商人血液的他们,当然不会放过发战争财的机会。

    紧紧追着战争的气味,自由都市的商人们不仅没有嗅觉钝化,反而还异常地敏锐。每当艾尔铁诺与别国发生战争,他们便以极为谨慎的目光,紧盯着战争变化,伺机买卖因为战祸牵连而欠缺的物资,只要能抢先一步,往往就可以大捞一票。

    自由都市联盟,本身并不是一个太过和平的地方,偶尔也会有几个城市因为某些因素而相互开战,但却仅止于大规模械斗的程度,在演变成实际战争之前,就被东方世家、青楼联盟两大体制镇压下来,避免失控的暴乱损及双方利益。

    因为这样,自由都市的市民向来深信,战争不过是权力者私下的游戏,藉着战争来清除一些平时不易除掉的障碍,一切的战乱因素都可以被操作。

    纯以自由都市的情形来看,这个论点没有错,但是当自身也被牵扯进去,就没有人可以悠哉地倡述战争理论了。

    艾尔铁诺的侵略行动,固然激起了自由都市人民的反感,但自始至终,没有人认为周公瑾能够拿下香格里拉。一周之前,香格里拉的某个媒体作了调查,即使艾尔铁诺拿下耶路撒冷,深信香格里拉不会落陷敌手的民众,仍高居百分之八十九点七。

    毕竟,两千年前以魔族大军的声势,都无法征服香格里拉,周公瑾再强,攻破耶路撒冷就已是极限,强弩之末,不可能对香格里拉产生威胁。

    过于强烈的信念,往往也就是盲点的开端。这是青楼联盟的开宗戒条之一,多年来青楼联盟也凭着这一点操控人心,可惜的是,他们这次却没有从中发现危机。

    率领着一大群“不应该存在”的军队,石崇骤然出现在香格里拉城外数十里处,早应该发出警示讯号的情报网,竟然没有半点反应,任他长驱直入,出现在香格里拉目光可及之处,然后才在全没准备的情形下,面临这破城一战。

    比起惊惶失措的市民们,香格里拉权力组织的干部,则是连心脏都要无力跳动了。直至此刻,他们才终于联想起,那个数百年来毫无音讯、没人知晓其身份的第三名分家首领,可能就是造成这一切不合理局面的操盘人。

    这个理解很正确,无奈实在是晚了不只一步,石崇历经数百年的策划、等待、经营,既然能瘫痪掉青楼联盟的侦查网,自然也早就准备好了开城的方法。

    香格里拉戒备森严,好手众多,单纯要打开城门并不容易,但是要破坏就不算太难,当潜伏于城中的死士,在付出一定的牺牲代价后,把城墙炸出一个大洞,石崇所率领的艾尔铁诺军,就由破洞中杀了进去。

    “……香格里拉,你真是一位美丽的女郎,经历数百年的等待,终于让我把你牢牢掌握了。”

    缓步入城的石崇,以相当轻松闲适的语气,发表了他身为征服者的感想,数百年来的梦想终于成真,即使以他的深沉个性,亦不禁喜形于色。

    石崇麾下的高手、第二集团军的高手,依照事先的缜密计划,分别突袭香格里拉城内的重要地点,除了摧毁城内的反抗能力,更重要的一点,就是要夺取组织的情报资料库。

    青楼联盟以操控情报起家,如果不能夺取到她的资料库,即使拿下整个香格里拉,也没有意义。

    大部分的攻击实战,都由朱炎指挥。石崇一方除了他本人,并没有出动天位武者。

    北门天关的战场,石家出动了两名天位武者,台面上的主力看似花天邪,但伤势尚未痊愈的多尔衮,才是把源五郎钉死在北门天关的最大理由。然而,把事情倒过来说,要让源五郎不能离开北门天关,没有多尔衮是不成的,所以香格里拉的战役尽管重要,石崇却没法将他遣调回来。

    为了防备可能出现的天位战,公瑾命朱炎率领第二集团军的精锐,协助石崇。一方面,香格里拉之战非得一次成功不可;一方面,公瑾不希望错过观察石崇实力的机会。

    奉公瑾之命,暂时与石崇合作的朱炎,即使对这名合作伙伴没有好感,却仍面无表情地执行任务,以他所擅长的火系武学,将扑上来的青楼联盟高手一一击杀。

    连他自己也感到意外,入城到现在,竟然没有爆发天位战。青楼联盟这么强大的组织,里头居然没有天位武者,若非如此,这一战不可能有那么顺利。

    “其实没有那么值得讶异,除非像周大元帅那样的苦心经营,不然天位力量的武者没理由突然冒出一堆来。组织内的天位战力,在我们之中有人取得当家主的正统地位前,无论潘朵拉或我都没法命令动用。而她能够指挥的,几乎都已经放在耶路撒冷,香格里拉靠的是结界法阵。”

    石崇道:“倘使遇到敌人硬攻,你们就有机会比较一下,香格里拉和稷下的城防系统,究竟何方略胜一筹?”

    语气里有着明显的自豪,因为这些自远古传承下来的杰出技术,往后都将归于他掌握了。旁边众人自也不会蠢到去问,为何这么厉害的城防系统竟然没有运作起来。

    整个攻击计划相当顺利,敌方的反击虽然不能说不激烈,但却欠缺组织性,结果轻易被石家、第二集团军的联合部队,快速摧破,一个时辰之内,就把整个城市的运作中枢给占领,次要的情报中心与资料库,也全部落入掌握。

    若要说有什么地方较为失算,就是第二集团军的干部都没有想到,反击规模最强、最难以攻击的地方,竟然不是市政中心的建筑,而是民宅。

    在城东几条连续纵排的胡同里,有一栋民宅,被行动地图列为特殊地带,不用强行攻击。

    急于求胜的石家人,作了几次尝试性的攻击,但不管冲了多少人进去,都是冲进去之后,马上就无声无息,全然不知道遭遇了什么事情。

    连续吃上几次暗亏,损失了近千名精兵后,斗志无比旺盛的石家人,也不得不承认挫败,以包围的形式,远远眺望着这座像是某种怪兽般、不住吞噬着他们战友的怪异庄园。

    “厉害,果真是高明得很,香格里拉的魔屋,名不虚传啊……”

    石崇大袖飘飘,一路仿佛足不点地,长笑着来到包围网的前端。朱炎也随行前来,他曾听公瑾说过,香格里拉之中有一座魔屋,是当今机关器械之学的颠峰成就,也是青楼联盟的实质决策中心,不攻下这里,这场攻城战不能算是结束。

    都已经打到这里,要逼出敌人的头头,一场天位战怕是避免不了的,对方好歹是青楼联盟的首脑,经历过两次天地元气异动,朱炎不信她连小天位力量都尚未拥有。

    “石君侯,接下来是否要我配合出手?”

    “呵呵,朱炎兄弟,不用担心,今天没有爆发天位战的可能,因为魔屋里头的那位女士,不但没有天位力量,甚至是个不会武功的女人。”

    朱炎微微一惊,在今天这样的时代,要领导着一方强权,就必然要有着强横的武力,倘若实力不足,纵然不给外敌消灭,也早就被底下的人推翻篡位,一个身无武功的女人,要如何领导青楼联盟这么庞大的组织呢?

    不过,想起旭烈兀这个凭着一己巧智,屡次在艰险局势里谋取最大利益的例子,一个不会武功的女性领导人,似乎没有那么值得奇怪。

    石崇虽然面上笑意甚欢,但心中却踌躇不已。数百年来,自己的反向渗透虽然能掌握香格里拉,却始终无法进入这所魔屋,要拿下天香苑,早先那样的里应外合已经行不通,唯有靠实力硬攻。

    经过一番考虑,他吐气扬声,藉由对话来肯定主要目标的存在。

    “潘朵拉,我已兵临城下,胜负如此分明,你还不开门投降吗?”

    直呼着对手的姓名,这番话以内力鼓荡说出,周围的人都觉得耳朵嗡嗡作响。

    片刻之后,一把低沉的女性嗓音,由魔屋中传出,声音不小,但却听得出来,这并非内力传音,而是使用了某种传声设备。

    “石崇,你数百年来隐藏身分,猝起发难,将香格里拉逼到这个地步,确实是你的本事,不过你令弟兄们自相残杀,大大损及组织的元气,这违反了组织的戒条,你认为自己逃得过总部的刑罚吗?”

    “哈哈,成王败寇,自古皆然,组织虽然明白律定,三名领导人之间不得互相残杀,但千叶家行事的作风,千百年来都是讲究弱肉强食、力强者胜,今日我以实力取而代之,证明我的能力更胜于你,依照过去每次蔷薇战争的惯例,总部只会承认我在风之大陆上的领导地位,刑罚问题就不劳你费心了。”

    双方短暂地言语交锋,本来就不预期敌人会投降的石崇,在得到确认后,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朱炎有点疑惑,这座魔屋既然是机关之学的颠峰成就,里面必然少不了一些结界法阵之类的布置,派兵进去强攻无用,石崇本人又不打算出手,这样该怎么攻下来?

    换做是公瑾在此,除了孤身涉险,就只有使用轨道光炮,乱轰而下……

    突然间,朱炎知道石崇会怎么做了,在他天心意识的感应网中,发现数十个强力能源反应,急速朝这边迫近,顷刻间,高速移动所造成的气压,化成吹得众人站不稳脚的狂风,不住席卷而来。

    石崇没有轨道光炮,但有另一项攻击型态类似的武器,那就是龙族的黄金龙骑士团。在他发出信号后,潜藏在香格里拉外的黄金龙骑士团立即升空,朝这边飞行过来。

    中都皇城一战,黄金龙骑士团展露了可怕的威力,但也在陆游、天草四郎两人的手里折损惨重,数目锐减到如今的八十多骑。

    每一骑都等同小天位战力,只要把魔屋四面包围,由上空狂乱轰击,攻击的效果就与轨道光炮相似,魔屋的机关再强,面对这样的压倒性力量,相信也不得不败了。

    魔屋中的那位女士也察觉了这一点,透过扩音器传来的声音,有着明显的愤怒。

    “石崇,千叶家历代相传,素来对机关土木之学有独到认识,你身为三位领导人之一,不思如何破阵克敌,只懂得用蛮力硬轰,这等懦弱无用,教千叶家子弟如何肯心服?”

    朱炎闻言摇头,暗叹这果然是妇人之见。两军对决,力强者胜,只有胜利才代表一切,手段何足道哉,石崇明知道你魔屋之中的机关厉害,又怎会冒险进去,造成己方的伤亡呢?

    这也正是石崇的想法。看见黄金龙骑团迅速飞来,照之前的预定,由空中把魔屋包围住,就攻击位置后,石崇朗声说话。

    “潘朵拉,能将我派的机关技巧研究到这等程度,确实是你的杰出成就,石某人甘拜下风,待你一命呜呼后,石某人自会在魔屋残骸中好好钻研,将你的心血延续传承。现在我已经将魔屋包围,不怕你会飞上天去,你若执意不肯投降,那就与你的破屋子一起灭亡吧!”

    这可以说是攻击命令前的最后通告,但不久之后所发生的事,却令石崇与朱炎不得不感叹自己的想像力过于贫乏。

    事先全没预兆,两人双脚虽然紧踏实地,却没有察觉到半点波动,一切都发生得那么突然,只听见轰然一声巨响,整座占地近千坪的魔屋,竟然离地飞起,笔直冲天而去。

    这真是想像不到的异变,煮熟的鸭子当真会飞上了天,石崇一看魔屋离地冲天的速度,就知道黄金龙追之不上,然而,在魔屋加速之前,还是有最后一次的拦截机会。

    “攻击!”

    如果让魔屋飞走,攻击香格里拉的行动就功亏一篑了,纵然让魔屋中的机密化灰也无所谓,石崇下令黄金龙骑团攻击,自己也同时全力出手,强天位力量重轰出去。

    魔屋冲天飞起后,在空中稍稍停顿了片刻,似乎要转换方向。如果石崇等人的攻击成功,确实有希望把它给打下来,然而,就在众人轰发力量的同时,一种高频率的音波笔直传入耳中。

    似蝉鸣、似海涛、如击玉、如奔流,多种不同音频的声响,编组入一记长长的音符,由魔屋中流泄出来。

    两名强天位武者只能依稀辨认,那是某种琴音,跟着眼前一花,周围的景物已经完全不同,只见四面一片天苍苍、地茫茫,如置身五里雾中,一头十数尺高的狰狞怪兽,张牙舞爪,朝自己扑击过来。

    “何方妖物?”

    朱炎不假思索,鼓起高温火焰,两掌就轰击出去,待要与那怪兽的身体接触,天心意识忽觉有异。

    (强天位力量?这是……幻象?)

    问题所在显然出于琴音,弹拨琴音的人在魔屋里头,世上的高手再强,也不可能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形成强天位力量的虚影攻击,所以自己所见的这头怪兽,必是石崇无疑。

    心念一动,朱炎改攻击为防御,赤炎掌劲一带一封,恰好挡住了现实世界中,石崇同样转攻为守的一掌。

    所有幻影顿时消失,两个人双掌相抵,都是暗叫侥幸,要不是他们同时察觉不对,撤收掌劲,只是刚才那一下,就已经有人见血了。

    两名首脑人物无伤,但却不代表没有损失,适才情急之下,彼此都没有用天心意识控制力道,强天位力量交击迸射,旁边随行的士兵受到波及,死伤惨重。

    空中的黄金龙阵也很丢脸,他们出手极快,又没有石崇与朱炎的反应,结果八十余头黄金龙相互轰击,虽然没多大的实质损失,但却给闹了个手忙脚乱,极为狼狈。

    魔屋并没有浪费时间,趁着众人为琴音所乱,它发出一连串机括运转的声音,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变形组成一个巨大的人形物体,背后与脚下喷出熊熊火焰,瞬间没入云端,消失不见。

    虽然攻下香格里拉,但这胜利却未尽全功,石崇也不禁扼腕叹息。

    “以前曾经听周帅说过,香格里拉的魔屋,极尽土木之变、机关之妙,现在看来,确实是于太古魔道之外别走捷径,令人大开眼界。”朱炎质疑道:“不过刚才那一声琴音,不知道是……”

    “朱炎兄弟,你我今日并肩作战,老夫并没有隐瞒你的必要。潘朵拉早年触犯戒律,被废去武功与面目,从那之后不得修练任何武技,所以老夫确信她没有天位战力。”

    石崇望着天空,面上有着明显的忧色,层层白云之后,早已没了那人形巨屋的踪影。

    “千叶家所搜罗的魔幻技巧中,有一门魔曲的技术,据说是魔法与幻术的颠峰结合,内中藏有难以言喻的神妙之处,没想到,真的有人将之重现于世了……”

    号称魔族第一镇族秘传的天魔功,并不是一种随处可见的泛用武技,九州大战时,人间界的一众高手之所以闻名色变,就是因为他们只能从传闻、同伴的尸体上,找到天魔功使用之后的痕迹。

    但对于泉樱而言,非常幸运的一点,就是她有很多的观摩机会,跟着丈夫、小姑两人一起上阵,她见到天魔功使用形式的次数着实不少。

    在兰斯洛手中,天魔功只有发挥劲道雄浑强大的优势,虽然强悍,但却像是一种正统的王道武学,与干阳大日神功、白鹿洞心法没有多大的差别。

    在妮儿手里,天魔功就有所不同。妮儿没有兄长那样承蒙养父传功的雄浑内劲,对敌时不能以优势内力压倒敌人,就需要极尽天魔功的变化,因此吸蚀敌劲、化消剧毒的效果,就分外明显起来。

    织田香的武功主要传承自星贤者一脉,配合其独特的生命型态,练成一身可畏可怖的技艺,但感觉上,人们对于她本身的印象,多过天魔功,因为除了织田香本人,任何一个天魔功的修习者,都做不到那样的神速、柔软、精准。

    综合这些经验与印象,对泉樱而言,天魔功虽然不愧为魔族的第一神功,但总觉得欠缺了什么,尤其是那个“魔”字,泉樱更是感到名不符实。

    不过直到今天,她才真的想起来,自己把奇雷斯这个例子漏掉了,在他手上的天魔功,把魔之一字发挥得淋漓尽致。

    从脱离完全静止的一瞬间开始,奇雷斯的攻击就有如狂风,毫无空隙地紧贴过来,而且只是一伸手,泉樱手中的精钢朱枪就碎裂折断。

    如果不是因为奇雷斯临时转换目标,放弃海稼轩,改为迎向泉樱刺来的一枪,仓促下无法全力出手,那泉樱真是想像不出,自己能否在刺出这一枪后,全身而退。

    彼此的天位力量有着极大差距,奇雷斯没有把这个散发着龙气的女人放在眼里。

    在追踪来此之前,他就感觉到有一股强烈的龙气,不住刺激着自己的天心意识,源自两个种族之间的敌对感觉,令他不住感到烦躁与愤怒,但追踪到此地后,那种感应却减弱许多,而唯一散发着龙血气息的,就只剩眼前这个女人。

    (唔,这个感觉是……)

    奇雷斯并未全力以赴,扑击的动作在旁人眼中似如闪电,但他却仍能慢慢地看清每一样事物的细微变化。在他扑击的过程中,忽然察觉到一件异事,在敌人之中的那个昏迷少女,手指微微在弹动。

    更奇怪的是,她身上隐约散发着一种淡淡的气息,并不讨厌,反而有点熟悉,是很亲切的魔气。

    为什么会这样?

    没有再细想,奇雷斯与泉樱对战接触。

    天魔功高度集中在手上,奇雷斯的利爪不逊于任何神兵。强烈的腐蚀气流,在两股劲道正式接触前,就把精钢朱枪摧蚀脆化,再被气劲交击的力道一轰,泉樱抢攻的一枪还没碰到敌人,就被瓦解碎灭。

    “死!”

    对于连自己一爪都接不下的敌人,奇雷斯甚至不愿多说一个字,但他却没有察觉两件事。被海稼轩灌输进一股强大内力的泉樱,和平时的她有着极大不同,再者,即使面临劣势,她聪慧的头脑仍在沉静运作。

    在朱枪碎裂的瞬间,泉樱不慌不忙,顺着敌人爪势让朱枪裂为两截,让末段承受天魔功的腐蚀劲道,化为碎裂细粉,自己手执前段当作长剑使用,盘旋舞动,趁着距离拉近,反刺向奇雷斯。

    “找死!”

    再次出手,奇雷斯不会二度无功。虽然只是简单地挥爪,但伴随着刮起的天魔劲,却是撕人心肺般地强烈,泉樱气息一窒,唯有立即撤手,飞快往后退,免得被天魔劲侵入腑脏,眨眼间就蚀化内腑,饶是如此,当泉樱把距离拉开五尺,却发现自己口鼻渗出鲜血,胸中隐隐疼痛,还是受了轻伤。

    在创伤泉樱之后,奇雷斯有着片刻的停顿。刚才那一爪,虽然未出全力,但应该得到的战果却不该只是如此,在那个龙族女人后退时,天魔功理应创伤她的内腑,可是她右手挥出一道猛烈气旋,犹如升龙冲天,减低了天魔功的威力,体内同时释放出密实有若精金的护身气劲。

    堪称完美的应变,让泉樱两度从生死险关中逃出。当她站定步伐,催运着龙体圣甲的气劲镇伤止痛,眼中却仍流露着跃跃一试的斗志。

    这个眼神,让奇雷斯的旺盛斗志转移,放弃了原本引起他高度兴趣的海稼轩。

    刹那间的本能告诉他,不管把海稼轩搁置在一旁,会对战斗时的自己造成多大威胁与损伤,他要先战这个女人,不顾一切,要先享受毁掉这双眼神的过程。

    这个念头,很快就化成了一记雷霆万钧的爪撕,泉樱虽然尝试反攻,但她刻意以真气护住的枪头,就像面团般脆弱,被天魔劲蚀成一片飞灰,四散飘扬。

    泉樱失去最后的兵器,焚城枪法施展不出,猛一提气,再次打出升龙气旋阻敌护身,减低天魔功的吸蚀效果,同时运起龙体圣甲,抵御撕裂升龙气旋穿过来的天魔劲。

    “又是这一招,没有点新东西吗?”

    “小雷先生真爱说笑,如果没有点碱鱼以外的新东西待客,小妇人又怎么敢出来丢人现眼呢?”

    回复记忆后,泉樱当然也想了起来,以前在日本担任织田香副手时,曾见过黑猫型态的奇雷斯,还奉织田香之命,喂过它碱鱼饲料。这件事自然是对方的奇耻大辱,挑对时候说出来,奇雷斯的墨黑瞳孔蓦地收缩成细点,再次绽放时,已不只是深沉的杀意,更多了一丝杂驳的怒气。

    多余的情绪反应,造成的影响极为短暂,可是在激烈的武者对战中,这样已经足够,泉樱再催天位力量,两手外翻,左手、右手同时打出反向的升龙气旋。

    两个反向高速飞绕的气旋相互激荡,威力较诸之前赫然大幅提升,竟能一举挡住奇雷斯的天魔劲。然而,这股凭着乱流撞击所形成的杀伤力,没有指向性可言,虽然能爆出大力攻敌,但反向压往己身的杀伤力也是类似,泉樱必须加倍催运龙体圣甲,不然自己就先伤在这记新招之下。

    两种相当耗力的绝技一起使用,所造成的疲惫迅速影响着肉体,泉樱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开了三个大洞,体力与精气迅速涌流出去,如果之前不是在海稼轩的指导下修行过,现在真没把握能够维持。

    (你是神龙血裔的传人,这点考验一定过得去!怎样都要挺过去!)

    在修行期间,海稼轩要自己连续几个时辰催运苍龙心法,用这套原本不适合女子修练的内功,挥动焚城枪法,每一丝真气都不许外泄,那种感觉就像有几个升龙气旋在运转,却要强行束缚于体内,与此刻有些类似,但更为难受。

    (控制好苍龙心法的气劲输出量、两手气旋的力道、龙体圣甲的抗击力,只要有一分计算错误,招数的威力就会像炸裂枪管一样反伤自己……这确实是天心意识的好练习啊。)

    脑里浮现这个念头,泉樱有点想苦笑。如果说情绪波动会造成天心意识不稳,那么自己比奇雷斯更没有资格分心,只要找一个足够支撑斗志的泉源就够了。

    实力相距过大,把目标订成毁灭敌人,这只会让明知做不到的自己战意崩溃,所以泉樱只有坚定信念,一定要保护身边这些人平安。不过她为此竭力奋战,旁边的同伴自也不能袖手旁观。

    妮儿重伤昏迷,枫儿驱毒未毕,手足犹自酸软无力,有雪虽然没有战力可言,但却对旁边那个抱着剑看戏的白发青年看不顺眼,主动跑去踢他一脚。

    “喂!兵凶战危,你为什么还坐着看?你既然拿剑,一定就能上阵,为什么放着女人去作战?是男人的话,就冲出去挡住那怪物,让他把你撕成八十八块,掩护美女们逃亡!”

    “哦?这是男人的义务吗?那请问阁下是……”

    “我?我是雪特人,不能用一般人类的标准来衡量。”

    “原来如此……”

    海稼轩露出的表情并不是鄙夷,就某些方面来说,甚至像是佩服,不过他倒是没有说什么“我下辈子也要当雪特人”之类的话,只是淡淡说一句“没用的,那个怪物太强了,赢不了的”。

    眼看泉樱渐趋下风,血迹慢慢染红了衣衫,这白发青年却温温吞吞,有雪急得快要跳脚。

    “为什么赢不了?大家不都是强天位吗?只要一起下去围殴,三位一体,肯定可以把那头黑皮怪物打得连蛋蛋都缩起来。”

    “蛋……算了,你是雪特人。总之,天心意识主导实力,如果彼此的天心修为差得太远,即使彼此同一天位,还是会出现秒杀战斗的情形。要是能多一年的时间来修行,或许还有希望,但以现在的情形,泉樱和敌人的差距还很远。”

    海稼轩道:“看,敌人已经可以突破她的气旋,五招之内会伤她一臂,七招之内封锁她双臂的攻防,顶多撑到二十招左右,贵国的猴子国王就可以为爱妾再多准备一副水晶棺了。”

    这句话没有压低声音,在场所有人都听得到。已经习惯海稼轩刻薄毒舌的泉樱,对此心知肚明,索性来个充耳不闻;枫儿看出了劣势,却不料事情已是如此严重,当下努力撑起瘫软的身体,拔出腰间的针剑,往泉樱走去,偏生行动迟缓,这几步总是跨不出去。

    “喂!情况这么危急了,你这……”

    “不用慌,我有四字救命真言,只要你能参透,那就有救,这四个字就是……往彼娘之。”

    “往彼娘之?往彼娘之?这是什么白鹿洞黑话?往是去,彼是你,往彼、去你…

    …啊!去你妈的!”

    “说对了,那你就去吧!”

第二章 龙吟虎啸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十月自由都市耶路撒冷

    海稼轩出腿如风,话声才完,一腿已经悄然无声地横扫到有雪腰间。雪特人甚至还来不及出声咒骂,就给扫得离地飞起,朝激斗中的两人飞过去,眼角余光只看到身后的海稼轩脚下一点,轻飘飘地离地飞起,冲天而去,竟是趁着场面最乱的时候溜之大吉了。

    “你这只不要脸的白头翁,只要你雪特老子有一口气在,绝对不与你善罢……唉唷!”

    急飞中的有雪,重重撞到了某个东西,脑里惊惶失措,以为碰上了奇雷斯,但眼光一瞥,才知道自己撞着了枫儿。

    (……这股力道是……)

    枫儿委实讶异,有雪在撞过来的同时,一股沛然力道从他体内传了过来,虽然只有眨眼光景,但已经足够让双手回复气力。

    “泉樱,接着!”

    泉樱没有兵器可用,空手对敌只会败得更快,枫儿有心相助,便把自己的配剑掷出,希望这柄剑在她手中能有所帮助。

    奇雷斯与泉樱斗得正激烈,双方气劲迸击四散,抛掷过去的针剑才一靠近,就被乱射的冲击波给震开,泉樱全神集中在奇雷斯的闪动上,目不斜视,反手打出一记升龙气旋,本来要坠落地面的针剑,给气旋一弹一带,神奇地落在泉樱掌心,手起就是一剑。

    掷剑、震落、吸剑、出招,几个变化动作犹如电光石火,一气呵成,有雪甚至只晓得自己撞上枫儿,本来空手的泉樱忽然就有一把剑了。

    龙族武学并不擅长剑术,但白鹿洞却是天下驰名的剑术宗派,泉樱展开师传剑法,回荡剑刃,迎往奇雷斯的攻击。她此时右臂上已多了一道深刻爪痕,鲜血淋漓,影响着发劲使力,而枫儿使用的这种细软针剑,她过去从来不曾用过,心下忐忑,不知道能再多支撑几招。

    奇雷斯却对这些浑不在意,在刚才的激斗中,他有一半的注意力,放在昏迷中的妮儿身上,留意她手指不自觉地颤动,抖动的频率和感觉很奇怪,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后,可以确信那个频率与自己有关。

    交战中,越是催运天魔功,那个少女的手指就颤动得越厉害。这动作的原因是什么?催运天魔功,会释放出魔气,这个少女是与自己的魔气呼应而动作!

    之前听说她曾经奋起一拳,痛击了公瑾,所用的拳式,听来极像是魔族的不传之秘,“天崩”!当时自己就觉得有古怪,照这情形来推测,是自己在暹罗城地下觉醒时,这少女与自己释放的强烈魔气起了呼应,所以才会瞬间超越本身实力。

    但为什么一个人类少女会与魔气产生呼应?

    脑里闪过这个疑惑,奇雷斯不甚专心地发劲,击向泉樱刺来的剑尖。

    “咦?”

    一剑刺出,泉樱和奇雷斯同感讶异。连续两次毁尽泉樱手中兵器的天魔劲,这次居然不能在双方接触之前,就先把这柄针剑蚀损,而泉樱更觉得有一股热流,不住由剑柄输入掌心,迅速在四肢百骸内奔流,唤醒自己的龙族之血,越来越是澎湃,最后更化作一股驾驭不住的大力。

    本来平凡无奇的一剑,速度与力道陡增,奇雷斯不及闪躲,右手一翻,三只利爪搭在剑刃上,就把斩来的一剑拨荡开去,但这却是双方开战以来,他第一次被迫改采守势。

    在这异常的情形出现之后,握在泉樱手中的针剑,也渐渐产生变化。细薄的剑刃,变厚变宽;剑柄把手部分,由原本的朴实无华,化为美丽的龙纹;整把剑笼罩在一泓幽碧青光之中,仿佛龙鳞反映月光的瑰丽色彩。

    “这是……”

    泉樱不自禁地感到疑惑,会变形的剑不算奇怪,只要配合魔法铸造技术,就可以有这样的效果,但是这柄剑上的龙气,还有那种不住沸腾自己血脉,令神龙之血活性化,令得伤疲感觉瞬间消失,通体舒泰的效果,这都与持用隆基努斯之枪作战时的感觉类似,难道……

    (这就是天丛云之剑?)

    没有别的合理解释,再看到枫儿鼓励与欣喜的眼神,猜想得到确认的泉樱,信心百倍增强。为着某个理由,离开日本后她就不曾再使用隆基努斯之枪,现在重执龙族神器,战斗时的昂扬感觉又回来了。

    “小雷先生,得罪了。”

    “拿着柄破东西就可以改变什么吗?天真!”

    纵然知道敌人手里拿着某种神兵,奇雷斯的狂态仍没有改变,一爪横扫过去,凛冽天魔劲逼得泉樱不得不侧身闪避,好不容易争取到的攻势又给抢了回去。

    天丛云剑是龙族的至宝,素来由五大龙神守护,即使是继承族长之位的龙骑士,也没有几个人能有机缘亲眼目睹。泉樱对此期望甚深,但几招一过,这柄龙族神剑却不如隆基努斯之枪那样,能够把本身的杀伤力提升层次,空有神剑之名,竟然没有什么实效。

    (怎会这样的?难道……因为我不是天丛云剑的主人,神剑虽然能与龙血共鸣,却不甘为我所用吗?)

    昆仑山上,龙神将天丛云剑授与枫儿,此事泉樱亲眼目睹,尽管诧异龙神偏厚外人的举动,但却对枫儿没有怨妒之心,可是,难道因为自己没有获得龙神认可,所以无法发挥神剑的特性吗?

    瞥望向枫儿,只见她也是一脸迷惘,泉樱益发觉得困惑,要是天丛云剑仅是能够抵受得住天魔蚀劲,没有其余作用,那自己四人今天就注定要葬身此地了。

    (不行,就算我没命离开,也一定要让他们……)

    泉樱急谋对策,却不知道天丛云剑正悄悄地影响战局。在奇雷斯眼中,泉樱手中神剑是一个很讨厌的存在,不住散发着之前令他烦躁的强烈龙气,虽然不至于克制自己,但那种感觉……有点类似敌人手上捧着一个强烈光源,在战斗中持续干扰自己的视觉,越战越是令人焦躁。

    用魔族的特性来比喻,如果敌人身上缠满大蒜,所有吸血鬼都会弃战掩鼻而走;要是天位战甫一开打,对手就往身上淋满粪便,那么就算是最好战的多尔衮,也会铁青着脸离开战场。

    奇雷斯的感觉就是这样,以他今时今日的武功之高,任何神器都无法克制于他,但是对上天丛云剑,那种强烈的龙气与龙血结合后,却会令他极度焦躁、不快,无法像平常一样全神投入战斗,享受由鲜血与生命所绽放的火花。

    受到这样的干扰,奇雷斯的天魔劲虽是越来越强,不只压迫着泉樱,摧毁着附近建筑,也令枫儿必须要鼓尽全力,才能护住有雪、妮儿不受伤害,但奇雷斯的动作却比之前紊乱上几分。

    交战至今,已经超出了海稼轩所预言的二十招,泉樱虽然多处负伤,却没有被撕杀身亡,反而在拆到第二十六招时,找到一个冒险突进的机会。

    (不肯冒险,就连最后的机会都没有……拼了!)

    千钧一发的短暂刹那,她低头斜身,让怒涛一般的天魔劲由上方擦过,蚀化背部衣衫,像是被大量腐蚀酸液浇淋在背后的痛楚,疼得眼前一片黑色,但这一剑却仍咬牙递了出去。

    (只要能刺中,只要能伤到他,就可以争取到一点时间,让大家离开了,龙神啊!请保佑我……)

    泉樱的勇气与判断,为她寻找胜机,她以天心意识集中全部力气的一剑,趁着奇雷斯招式使老的空隙,突破进去,刺上了他坚逾精钢的右臂。

    (刺中了!)

    喜悦实在太过短暂,泉樱直至此时方知,天魔功之中也有类似龙体圣甲的护身硬功,锋锐神兵在割体入肉的那一刻,就被爆发出来的气劲震歪,这一剑与其说刺中,不如说是浅浅划过,虽然留下了伤口,却没有能割到血脉,反而令自己露出了破绽。

    “居然让我见血,小堂妹有这样的跟班,很了不起啊!”

    距离太近,用爪并不合适,奇雷斯一记重拳轰了出去,轰在泉樱小腹,整个人就像断线风筝般飞了出去。

    “泉樱小姐!”

    枫儿险险一扑,在半空中将人接住,却承担不了那股海潮般的大力,与泉樱一起滚跌出去。好不容易止住跌势,枫儿举起疼痛不堪的双手,赫然发现白洁的手腕肌肤上,出现了一点一点的枯黄,稍一运劲,更是痛入骨髓。

    (好恐怖,天魔功居然练到这种程度……)

    “……不要紧,我还能作战……枫儿姊姊你看好他们……”

    泉樱背后的伤势真个是痛澈心肺,两条手臂也疼到麻木,虽然失去知觉,却所幸着自己还能紧紧握着神剑,在预备继续抵挡敌人时,她也觉得奇怪,为何敌人没有趁此机会攻击过来?

    抬头一看,奇雷斯的表情相当诡异,动作更是奇怪,用左手托住右手手肘,眼睛盯着右手看,好像那只右手有什么古怪,根本忘记了前头还有未倒下的敌人。

    奇雷斯的右手,刚才被泉樱划出了浅浅的伤口,血早已止住,泉樱与枫儿都不知道奇雷斯究竟在看什么,但答案很快就揭晓。

    “砰”的一声,奇雷斯的右臂仿佛不是一条手臂,而是一座高山巨岩,重逾万吨,他撑之不住,被过重的手臂往前拖拉,虽然不至于狼狈地扑倒,但却不得不蹲跪下来,目露凶光地瞪着自己那只凹陷入地面的右臂。

    “喔喔喔~~”

    野兽般的吼声,自奇雷斯口中发出,震得众人脑里发晕。极度催运力量之下,他右臂、肩头的肌肉,如同盘根老树般虬起,影响所及,附近地面出现了缝隙,由小而大,很快就变成了巨大裂痕,蔓延出去,震塌房屋、掀翻地面,把数十尺方圆之内化成一片废墟。

    强大的威力,泉樱感到震骇,显然奇雷斯奋起全力,想要抵抗右臂所承受的异力,重新抬起手来,但不管怎样使劲、运转天心意识,他仍是没法把沉陷地面的手臂抬举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突来的惊变,泉樱和枫儿都吓了一跳,彼此对望一眼,从枫儿的眼神里,泉樱确信她对此一无所知,虽然是天丛云剑的唯一主人,但枫儿并不知道天丛云剑伤人后会有如此奇效。

    奇雷斯的情形,最合理的解释,就是重力异常。因为他右臂所承受的重力忽然失常,所以才会重得承担不住,直往下落。但这么大的异常重力,为何没有伤到他的手臂?又为何只是手臂沉陷地面,没有再深陷下去?这点泉樱就想不透了。

    (唯一可以肯定的,这确实是天丛云剑的效果……)

    泉樱考虑的事情只有一件,就是自己能否趁着这个机会,攻击奇雷斯?他现在拔不起手臂,整个身体斜蹲在地上,等若是少了一半的战力,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自己这边有两名强天位武者,一起合攻,胜算比之前要大得多,更何况,天丛云剑仍在手,只要能在他左半身也刺上一剑……

    巨大的诱惑,泉樱还没能做出决定,有人却已经忍耐不住。

    “我有一点东西,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场?”

    看奇雷斯把精神全部放在右臂上,对身外物视若无睹的样子,有雪觉得真是天赐良机,不过他还有几分自知之明,为求安全起见,他只想担任助攻,不想抢着当牺牲的英雄。

    太研院提供的补给品中,有一些强力爆裂物,要拿来与天位武者对战自然不行,不过要拿来偷袭暗算、打落水狗,却是绰绰有余,有雪把找出了藏在身上的微型爆弹,眼见奇雷斯仍在狂吼着拔摇手臂,心头暗喜,正要把东西交给泉樱,忽然就听见旁边两声娇叱。

    “危险!”

    “小心!”

    有雪还弄不清楚发生什么事,只听见两声呼叱,前方就多出一道人影,被泉樱拦在前头。

    “喂!怎么回事?”

    “泉樱小姐,你……”

    枫儿看得明白,刚才奇雷斯虽然仍低头望地,似是对众人的动作视若无睹,但周围的大气却急遽波动,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法,一发浓缩气弹就朝这边射来,如果不是泉樱见机得快,伸天丛云剑拦截,有雪此刻就只剩下半个身体了。

    不过,从泉樱手掌渗出的血痕来判断,那发气弹击中天丛云剑的剑刃,余力震得泉樱握剑的虎口迸裂出血,威力之强,正显示了奇雷斯的实力,尽管在这样的状态下,仍是一个恐怖的强敌。

    被泉樱护在身后的有雪,对这一点的感觉更是深刻,因为他看清楚了泉樱的后背,只是一眼,就险些吓得叫出来。

    “喂,女人,你、你不要紧……”

    “我没事,不用管我。”

    制止了有雪的大呼小叫,泉樱望向枫儿,道:“虽然有点遗憾,但我想大家目前都不适合再战了,姑且先离开这里,记取这次的经验,赢得下次的胜利吧。”

    枫儿点头表示同意,虽然奇雷斯被异常重力困住,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但己方不是重伤就是中毒,相较之下更是不堪,硬要贪功急进,只会把所有人都葬送在这里。

    从一开始,枫儿就没指望己方能够打倒奇雷斯,趁着他现在动弹不得,大家都能够全身而退,这样不就很好了吗?

    (不过,还真是奇怪,天丛云剑的异能怎么变了?难道在不同人的手里,会有不同的异能效果吗?)

    枫儿摇摇头,把心中疑惑按下,正要对泉樱回话,却被别人抢在前头。

    “走?这样就想走,不是太无趣了吗?起码得留点纪念再走吧?”

    说话的赫然是奇雷斯。右臂仍深陷在地上,但他却抬起头,目光指向泉樱等人,高高抬起能动的左臂。

    泉樱和枫儿不约而同地惊呼出声,虽然素知这凶人是一头不逊于多尔衮的战鬼,可是仍想不到他会疯狂若此,在双方都可以平安了结此战时,他居然举起左掌,重重砍在右边肩头,鲜血喷溅中,一条右臂硬生生地被卸了下来。

    “嘿,轻松多了,果然早就应该这样做,哈哈哈哈~~痛快!”

    失去一条右臂,奇雷斯面上的表情看不出痛苦,反而满不在乎地重指戳向伤口,指劲到处,喷溅的鲜血立刻止住,跟着,他的目光再次移向敌人。

    “要走可以,你们两个女人把命留下!”

    事情发展至此,众人哪还不知道大事不妙,受伤的凶兽,危险与凶戾只会百倍于前,泉樱往前抢上一步,挥出天丛云剑,只希望能再次奏功,为己方争取到一点时间。

    然而,这一次奇雷斯却是有备而来。

    “来来去去都是这一招,女人,你去吃猫食吧!”

    奇雷斯左臂一抖,劲风卷扬,赫然便是泉樱使过的升龙气旋。虽然手法、运劲并不正宗,但狂飙起来的威力却更强更霸,配合满溢的吸蚀魔气,化作一条黑色的墨龙,疯狂噬卷而来,目标是泉樱的右臂,还有手上的天丛云剑。

    对这柄龙族神兵忌惮甚深,奇雷斯不愿再受到干扰,一出手就要先将之夺过。泉樱本已伤疲交煎,对这记猛招只能咬牙支撑,手上却渐渐握不住剑柄,正要撒手,旁边一个人贴靠过来,一双手握住自己右掌。

    刹时间,汹涌热流再次由天丛云剑内传来,与体内龙血呼应,镇压伤痛,回复气力,泉樱握剑的右手,迅速倍增劲道,耳边则传来枫儿的娇叱。

    “出剑!”

    泉樱不假思索,一剑抢先刺了出去,当剑锋接触到狂飙卷来的天魔劲,竟然产生了奇异的变化。

    奋力击出升龙气旋的奇雷斯,只觉得一股没法形容的巨力,由前方反弹回来,力道是之前自己所发出的一倍,加倍震弹回来的结果,即使是奇雷斯也没法招架。

    “呜……”

    一声闷响,奇雷斯在空中倒滚着飞了出去,狼狈的模样,是泉樱与枫儿所未曾预料到的丰硕战果。

    不过,泉樱很快就知道不对,因为受了这重重一击的奇雷斯,赫然毫发无伤。被抛滚到远处后,才一稳下身形,他就像是一道迅速折射的黑色闪电,再次飙飞过来。

    “走!”

    有雪这次的反应可快得多了,将那管忍术卷轴含在口中,背着妮儿,两手拉住泉樱与枫儿,在奇雷斯扑到之前,四人已经完全沉没入地下,奇雷斯的一爪,虽然在地上开了一个阔及数尺的大洞,但却已经不见敌人踪迹了。

    “让他们跑了,幸运的家伙……”

    一场恶斗,最后居然没有宰掉半个人,奇雷斯的不悦可想而知,然而,他并没有继续追击的打算,这场战斗打得很不愉快,天丛云剑不住给自己带来麻烦,在找到具体策略前,不适合打这种没头没脑的仗。

    而且,比起继续追击,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走回刚才手臂深陷的那个地坑,奇雷斯斜身蹲下,将右臂贴靠在断口伤处上,稍一粘合,他左手五指重插在右臂伤处,运功催行血脉流动,只是片刻功夫,断臂就像变戏法般重新接了回去。

    在人类来说,这是很不可思议的事,不过像奇雷斯这样的高等魔族,肉体的强韧、新陈代谢之迅速,莫说人类无法比拟,就算是同为高等魔族,能与之相提并论的也不多。

    长年的战斗生活,他对如何强化自己的痊愈效果极有心得,如果一只手臂被打得粉碎,那自是得耗损功力来重生,不过若仅仅是切断重接,这种小事根本不放在眼里。

    只不过……

    “真是麻烦,我要维持这种姿势到什么时候啊?”

    泉樱等人虽然离开了,但天丛云剑的效果并未消失,接回右臂的奇雷斯,只能以原姿势蹲跪在地上,左手无聊地托着下巴,静静思考与等待。

    直觉告诉他,这种特殊异能不会永久持续,通常是在一定时间之后;又或者是持剑者离开相当距离,脱离神剑异能的影响范围后,造成的影响就会消失,推论是这个样子,不过事实是如何呢?

    即使身为天位武者中的最强凶兽,奇雷斯也只有持续他最厌恶的状态:无能、无聊地等待。

    ※※※

    当耶路撒冷的天位战打得如火如荼,狂乱的气氛也波及武炼,令武炼的兽人为之不安。

    不安的源头,是武炼第一的女武者、众兽人心中的女武神,公孙楚倩。她一反平日的开朗豁达,怒气冲冲地对着众兽人大发雷霆。

    武炼虽然位处偏僻,但公孙楚倩仍有一套自己的情报系统,就在不久之前,她已经接获讯息,得知发生在香格里拉的事变。

    石崇攻破香格里拉、魔屋冲天飞走,这些发生在万里之外的最新事态,透过独特的传递管道,让公孙楚倩收到了报告。

    从多年以前,公孙楚倩就退出了青楼联盟的营运、决策,尽管曾经猜测过,那个神秘的第三朵花有可能是男人,不过终究也没有积极地找出这人来,今日祸起萧墙,其实是必然之果。

    石崇夺得香格里拉后,只怕会立即掉转枪头,对付身在武炼的自己,这件事情公孙楚倩并不担心,不过当她整理完手下的汇报,预备找丈夫说明所发生的事态,却怎么都找不到丈夫的所在。

    依照时间来算,丈夫这时应该是在宗祠的阁楼顶端睡懒觉,不过当公孙楚倩集合了王字世家的兽人,问明白丈夫的去向,却从几个担任随从的兽人口中,得到几乎可以说是荒唐的答案。

    “那、那个……家主睡到一半,忽然醒来,然后就问我们,以前有没有看过空中飞人?我们都说没有,他说要表演给我们看,然后就从阁楼顶端跳下去,然后……就飞不见了。”

    听见这个完全符合丈夫做事风格的回答,公孙楚倩气得一掌就打碎了身边茶几。

    “这个死男人!他以为自己是雷因斯的那头山猴吗?有觉不睡,玩什么空中飞人?”

    面对公孙楚倩的暴怒,在场的百余名兽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多答半句话,生怕成为美人迁怒的对象。搞不清楚状况的他们,当然也不晓得事情的严重性。

    最近这几天,公孙楚倩一直把丈夫盯得很紧,不让他有偷偷开溜的机会,所担心的,就是生怕他终于忍耐不住,参与自由都市的战局。

    就个人认知上,公孙楚倩相信丈夫已是世上无敌,就算面对陆游,丈夫仍是可以取胜。但自己的信念是一回事,现实状况是一回事,正因为自己是他的妻子,所以比任何人都要了解,绝世天刀在实战上的致命弱点。

    以一个武者来说,丈夫太过宅心仁厚,顾忌也太多。正是因为顾虑着武炼的万千同胞,所以多年来他宁愿大违本性地对艾尔铁诺低头,努力维持现状。

    周公瑾是一名很恐怖的强敌,与之对战,他会尽一切手段去打击敌人。单只有阴谋狠辣,或是强绝武功,都不足为惧,不过当两者结合,那就很可怕了。

    槿花之乱结束,诸将举行盛大的庆功宴,让王字世家的军民同欢,请丈夫上台,接受大家的祝贺与称颂,在一片“天刀”、“绝世名将”、“救国英雄”的赞美声中,丈夫以极其不愉快的表情,说了这样的话语。

    “战争结束了,但我不认为这有什么好庆祝的,今天召集大家过来,是为了吊念在战争中逝去的同胞,记取我们武炼人曾经犯下的错误。这个名将一点都不值得荣耀,因为我们打赢的,是一场不应发生、可以避免的战争,很多同胞因此无意义地流血、失去生命,这是大家必须要记住的事。”

    这番话,浇息了原本的热闹气氛,原本兴高采烈的众人,像是给当头洒了一桶冷水,尤其是艾尔铁诺派来祝贺的使者,脸上更是难看。而丈夫不会做人的评价,也在那一次以后名扬风之大陆。

    当丈夫走下台时,自己注意到他的拳头紧握。之前尽管在战争最胶着的时候,自己也只在他身上感到深沉的哀伤,但在这战争结束,极尽荣耀的时刻,个性淡泊的他却出现了愤怒。

    那时的景象,公孙楚倩至今不忘,深知丈夫厌恶斗争的个性,更晓得把这种个性的他投入战场时,必然会出现的极高危险,所以在他开始帮助师弟兰斯洛时,公孙楚倩深深忧虑,更在耶路撒冷战事危急时,一再地有着不祥预感。

    心有挂碍,凡事都保留三分余地的丈夫,能够战胜这一位不世名将吗?公孙楚倩实在没有把握,所以只有紧盯着丈夫,希望他在理智的情形下作决定。

    哪知道,最顾虑的事情还是发生,接获青楼联盟急报的自己,稍稍离开一下,再回来时已经找不到丈夫。自己之所以感应不到,只怕是他以天心意识隐藏了离开的痕迹,现在已经在赶往耶路撒冷的路上了。

    公孙楚倩不是不想追,夫妻两人携手作战,怎样都比放着丈夫孤军奋战要安全,但是当丈夫全力迫发极限速度时,世上根本没有人可以追上,自己想要赶去耶路撒冷,怎样都要三天以上才能抵达,无济于事。

    她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女人,激怒过后,紊乱的心情很快就镇定下来,沉静着表情,对在场的兽人下令。

    “从现在起,各部各族听我号令,开始动员各兽族的战力,做好开战准备,我们将视情形的发展,有可能主动出击,请各位谨守兽族的荣誉与骄傲,紧绷你们的獠牙与兽心,别让敌人小看了。”

    这番话由公孙楚倩的口中说出,对在场的兽人们有着很大的鼓舞作用。起先,他们有点怀疑,这是否是女武神的一个晨间玩笑,但从她无比严肃的表情,兽人们顿时明白,事情严重了。

    没有兽人会质疑王五不在时,身为王五之妻的她有没有足够依据发号施令,无论是人望或武功,公孙楚倩在武炼的地位崇高,公然出言反对的兽人,只怕当场就会被身边族人给乱爪分尸。

    在王五的统驭下,武炼兽人很满足于目前的和平状态,不过流在他们体内的,仍是一股原始而狂热的血,当有敌人欺上门来,骄傲的兽人之牙,必定要敌人付出惨痛代价。

    公孙楚倩的命令,仿佛象征着维持多年的和平已经结束,从这一刻起,武炼兽人即将重回战场。

    兽人们狂吼着奔离开大厅,向各自的部属联络,把公孙楚倩的命令传达下去。看着他们的背影,公孙楚倩希望自己没有作错,也认真地祈愿,希望丈夫能够战胜敌人,平安归来,再次与她珍惜夫妻之间的小小幸福。

    城内的战斗告一段落,一度于耶路撒冷城外激烈上演的战斗,也在不久前结束。

    曾经以显赫武名威扬四方的白夜四骑士,以最无奈与屈辱的形式惨败,将他们的鲜血,洒在耶路撒冷的土地上。失败的理由固然是因为实力不如,但这样的落败法,却让残留下的人无法心平气和地认输。

    在公瑾压倒性的实力下,白夜四骑士已折其三,当身为团长的米迦勒阵亡沙场,就注定了耶路撒冷一败不起的命运。

    四骑士唯一的生存者王右军,受到的创伤极为严重,之所以没有致命,只是因为敌人没有作致命一击而已。

    就这么让敌人获胜?白夜四骑士的骄傲、耶路撒冷的传承,就这么完了吗?即使不甘心,自己还能够作什么呢?

    这样的疑问,在王右军脑海中盘旋,特别是在听公瑾说完他的全盘计划后,深深的震骇与绝望,仿佛化作一只大手,毫无空隙地覆盖住王右军的心神,找不到半点光明。

    就算是立即身死,王右军都不愿让自己的存在,成为他人的负累。牺牲耶路撒冷已经够了,不该再让家乡武炼也被牵连进去,然而,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呢?

    (主啊!请聆听你信徒的虔诚祈祷,不管我最后怎么样,请你让武炼能够平安…

    …)

    如果单凭祈祷就能打倒敌人,周公瑾现在就不会站在这里了,但王右军却只能把最后期望放在祈祷上。

    耶路撒冷的真神,似乎在最后一刻回应了祂信徒的祈愿,于层层绝望的黑云中,送来了温暖的光明。

    当一只强而有力的拳头,重重击在公瑾的面颊上,把他整个人打得飞跌出去,看着那个伟岸的男子汉背影,王右军不可思议地惊喜出声。

    “五哥!”

    “嗯,羲之,我来晚了,你还好吗?”

    尊重值得敬重的敌人,王五光明磊落的作风,使得他不愿意一现身就出手偷袭,所以他是先阻止公瑾的一击,让公瑾晓得自己已经到来,有所防备后,这才轰出一拳。

    虽然仍不免受到震惊的影响,但公瑾已来得及防御,在挨上王五一拳时,护身气劲也集中抵挡。

    可是,情形与前两次被妮儿暴起击中时,有着明显不同。饶是护身气劲已经进行防御,强烈的晕眩、呕吐感觉,像是疯狂的飓风,在公瑾脑部掀起滔天巨浪,一时间他完全没办法控制身体的行动。

    回过神来,自己已经被击出老远,强大的冲击力,连同自己一路贴地摩擦过去,最后整个身体深陷在一个大凹坑里。

    “唔……”

    纵然狼狈,公瑾却只是静静地躺着,眼睛望着天上浮云,让脑内狂啸的晕眩感沉淀平复,同时思索一些令自己困惑的问题。

    应该出现的人,却在不该出现的时候现身了,这个不合理的变化,令得自己承受了不应有的损失。为了要把运势的流向拉回来,公瑾要先理解敌人行动的秘密。

    两个时辰前,耶路撒冷尚未开战时,自己感应到王五仍在遥远的西南方,超过万里之外的远距,就连天心意识也只能把握到方向,难以锁定详细位置。后来当自己击杀米迦勒,王五终于动了,澎湃汹涌的气势,向怒涛般朝这边涌来。

    由武炼的云龙阁到香格里拉,之间相隔何只数万里,假设自身不计元气耗损,以天位力量全速飞行,公瑾扪心自问,没有两天半以上,绝对到达不了;即使是那个天心意识怪物白起,以生命力推动极限速度,也至少需要将近一天半的时间。

    那王五花了多久?不管怎么算,时间不会超过一刻钟。尽管王五的天位力量、天心意识都极其优异,但这种神速已经不只是优异,而是异常了。

    “观测员,把刚才的监视结果告诉我。”

    使用魔法心语,公瑾联系着朱炎的太古魔道小组。天心意识对于一定距离以外的对象,仅能确认方位与远近,没法锁定实际位置,但是太古魔道的卫星系统,却能弥补这方面的不足。

    早在开战之前,公瑾就已经让太古魔道小组监测几个重点人物,以免有不该出现的人物参与战事。而观测员所监测的结果,与他天心意识感测到的相同。

    “有没有可能是借助太古魔道的工具?”

    “在我们卫星的严密监视下,刚才没有监测到任何太古魔道飞行器的痕迹,而且武炼也没有任何太古魔道设备启动的能源反应。”

    “那对于王五个人的监视呢?”

    “启禀元帅,王五确实是一刻钟前,才由武炼离开,不过这一刻钟之内,卫星完全抓不住他的行踪,不知道他身在何处。”

    与监控小组确认完毕,公瑾的疑惑只有更深。

    (从武炼出发后整整一刻钟,卫星抓不到他的所在,天心扫描也掌握不住,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为什么会这样?)

    瞬间移动这种事情,并不存在于武道之中,但魔法世界却是做得到的,只是要从云龙阁瞬间移动到耶路撒冷,这种穿梭大半个风之大陆的大跳跃,耗损的魔力之大,足以创伤一个天位魔法师。

    根据自己的了解与刺探,王五从来不曾修练过魔法,所以肯定是有人帮他施法,公瑾再次向太古魔道小组求证,确认目前几个天位魔法师的存在。

    石崇、多尔衮是不可能帮王五施法的,源五郎在北门天关,华扁鹊与梅林??格林都在稷下,并没有哪个人来到武炼,更重要的是,在过去的半个时辰里,探测小组确认过没有任何大规模的魔力波动。

    要做这种超长距离的瞬间移动,释放出来的能量,等同一颗核能火弩的爆炸,不可能不留痕迹。目前的结果,似乎否定了使用魔法跳跃的可能,那么,还是应该把问题倒回原点,是王五的天位力量,让他做到这等神速。

    (这柄天刀果然不简单,今日一战,是吉是凶恐怕很难论断。)

    用耶路撒冷的战局,把王五引来,这固然是计划中的一部份,但是敌人来了,自己却没有把握应付,这就是设计者的耻辱了。

    公瑾再次以心语传讯,要技师小组确认轨道光炮的正常运作,并维持待机状态,随时可以发射。

    综观局面,公瑾深知自己仍占着优势,除去轨道光炮的辅助不谈,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王五的性格。对于王五来说,能够避战的和平,比战胜的荣耀更重要,他来此是为了救回王右军,只要能救到人,他立刻就会避战撤退,不会应战。

    这个思维是一种很可敬的特质,但在战时就是致命缺点,一个只想着避战的人,战意不盛,凡事留有余地,又怎会全心投入,把握每一分可以掌握的机会?最明显的证据,就是王五明明击倒自己,却不趁这机会追击,放弃了这个可以重创自己的良机,浪费时间与元气,去为王右军疗伤。

    两名实力相近的武者,求胜的意志不同,战果很快就会分出来了。

    当公瑾还构思着战术,王五已经为他的兄弟点穴止血、导气疗伤。王右军晓得公瑾还在一旁,剧战随时爆发,雅不愿兄长为己再耗损内力,但王五传来的大日真气雄浑无比,他除了单方面承受,根本没有办法反抗,连多说一个字的力气也没有。

    “真是对不起了,羲之,我是一个一辈子都婆妈没用的家伙,为了自己的坚持与立场,要到这最后关头才能拿定主意,让你吃苦了,很对不起。”

    平和的语气,王五又回复了平常那种云淡风清的样子,刚才那么强猛的霸气与怒意,仿佛只是昙花一现。

    大日功的真气,像是温暖的日光,迅速镇压伤痛,王五表示歉意的话语,让王右军心中激动不已,可是,除了兄长真挚的情义,正在接受兄长真气疗伤的他,更感到兄长的内力渐渐衰弱,呈现一种强弩之末的感觉。

    王右军同样也想不通,兄长是如何在短时间内赶到此地,但无论是什么方法,要做到这种奇术,必然要付出沉重代价,剧烈消耗着本身的元气。现在的兄长,不知道还剩下原本的几成实力?以这样的状态,能够战胜公瑾,全身而退吗?

    特别是,这里是公瑾选择的战场,空中还有他所布置的轨道光炮,密集连轰下来,五哥又要怎么应付?这些事情,五哥知道吗?

    一想到这里,王右军顿感无比地焦急,想要先告诉王五,公瑾师兄所做的布置,但是一开口,就被王五一掌拍在背后,强猛真气急灌进来,气血疾行,想说的话变成无声哑音。

    “羲之,你自己运气疗伤,不管外面发生什么事都别管。我会负责把周公瑾引开,你找到机会就离开此地,之后,只要把伤势稳住,我们武炼男儿个个都是皮粗肉厚、头好壮壮,这种程度的伤,十天就可以回复了。”

    王五笑着在王右军肩上一拍,脸上所浮现的憨厚笑容,就像是一个扛锄高歌的庄稼汉。

    跟着,他转身站立,朝公瑾坠落的凹坑走去,伟岸的背影、沉稳的步伐,看在王右军眼里,让他想起家乡武炼的猛虎,可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不祥感受,使他觉得兄长虽然走在阳光下,却是步向迟暮夕阳……

    ※※※

    在地上的那个大凹坑里,公瑾已经站了起来,平复脑内的晕眩,伸手抹拭去嘴边的血液,抬起头来,正好看见王五站在凹坑的边缘,居高俯视,晴朗日光由他背后透射过来,威武有若天神。

    “唷,真是失礼呢,周大元帅,我们武炼人粗鄙无文,刚才那个招呼重了点,你没有受伤吧?”

    “王五元帅,久违了,礼轻人情重,千里送鹅毛,王大元帅万里而来,就是为了赐予周某这一记豪拳,这个招呼重一些也是应该的,以此来看,王大元帅这一记招呼似乎还嫌轻了。”

    抹去唇边的血渍,抬头与王五对视的公瑾,身上自有森严气势,与敌人对峙不下。公瑾明白,王五的实力不在自己之下,用这来推算,刚才那一拳确实是手下留情,但自己怀疑的是,王五究竟是遵守武者礼仪,在这突袭行为中留力,亦或是在极度的元气耗损后,他的实力仅剩如此了?

    “不过,周某很好奇,因为过去一向只听闻王大元帅淡泊平和,想不到出拳会是这么豪迈霸道,可见传闻不实,见面更胜闻名。”

    “这个嘛……”

    王五抓了抓那头本来就不算整齐的头发,有些懊恼似的摇头道:“我这个人很怕麻烦事的,今天天气这么好,如果可以在云龙阁的山区做做运动,喝杯小酒,再到云上舒服地睡个午觉,这样是再理想不过了……”

    说着与战场气氛不协调的话,这时的王五,让人完全感受不到他的战意与斗志,可是,当他抬起头来,公瑾立刻就知道,王五绝不是为了单方面求和而来。

    “不过,天不从武炼兽人愿,虽然我只想要好好睡个午觉,但也没有迟钝到挨打不还手的地步,既然有人硬要把我迫出来,王某也就只有站出来,保护我的家人与同胞了。”

    拂开一头乱发,王五的眼瞳赫然出现改变,不再是人类的黑眼珠,而是变成猫科生物般的椭圆细瞳,面上虎班的颜色也明显起来,在兽人血统因为怒意而活性化的同时,身上的压迫感与气势更是百倍暴增。

    云从龙,风从虎,当王五不再压抑自身力量,以虎为名的他,心绪便能够影响周围环境,席卷万物的狂风,毫无预兆地出现,吹得衣衫如劲风中的旗帜,发出“啪啦啪啦”的劲响。

    这并非有意为之,但看在公瑾眼中,却有一种不同的体悟。

    天位力量,虽然讲究人与自然的天人合一,但在使用上,却往往用在逆天而行的破坏力上。上一世代的强者,陆游也好,多尔衮也好,都是以“人定胜天”的心理,一再向天争取超越本身的力量,获得突破。

    不过,在王五身上,一些关于天位修练的既定观念,却一再被打破。为何这一个无意争强求霸、无心修练武功,甚至对练武抱持抗拒态度的人,会拥有超越寻常武人苦练的绝世力量呢?

    这是许多人都在思考的问题,有人认为这纯粹是天资优异,有人认为这是王五沽名钓誉,暗中苦练的成果,但多数人都相信,天位力量本身就是一种不合理的闹剧。

    可是,公瑾却有了不同的想法。与陆游、多尔衮的“道”有所不同,王五的生存方式,顺应天道,绝不逆向行事,世上只怕很难再找到什么人,比他更与自然深切结合。正因为一举一动,都切合自然至理,浑然天成,所以他比任何人都容易掌握到自然能量的脉流,即使午睡、与动物玩耍,这都成为天位力量的修行。

    转念间就引动狂风,这是强天位武者操作环境影响的特殊天心效果,但这种力量,王五不必运转天心,就自然地出现,这是寻常天位武者都望尘莫及的地方。

    “如果没事,我想带羲之回去武炼疗伤,不过,周大元帅似乎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放行吧……”

    公瑾不答,只是沉默地望向王五,虽然没有说话,但却罕有地露出一抹微笑。在战场上,这是很奇怪的事,但他却不介意自己被敌人的“自然”感觉所影响。

    王五微微一笑,用手压下被狂风拂乱的头发,道:“我们都不要浪费时间了,从耶路撒冷往东七十里,离开天候的结界屏障区后,有一大片没人的荒地,我们就在那里较量一下,以五十招为限,比完不论胜负,大家各自走人,如何?”

    (果然出现了,他的这种性格……可是,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你真认为自己还能逃避吗?王五?)

    当王五提出以五十招为限的比试,公瑾就知道自己的预期没有错,即使战斗已经迫到面前,王五仍在找寻不用战的可能。就他来说,出手战斗是为了给自己台阶下,只要比试个五十招,打和或是认输,自己就对外界有个交代,不用真的分个生死。

    “好,我们就比试五十招,而为了表示对王五元帅的敬重,我可以在此对你立下承诺,无论你我之战孰胜孰负,我都担保四师弟可以平安离开,不会有人加害阻拦。”

    王五既来,王右军的生死去留已经无足轻重,自己立下这个承诺,可以进一步松懈王五的战意。当他把这场战斗定位为“可以不战”、“求和比求胜重要”,他的出手怎么狠得起来?敢战而不敢胜,主守而不主攻,自己等于是稳占赢面。

    “如此就多谢周大元帅了,你的诚意,王某会牢记在心。”

    不再说多余的话,王五飘身起来,飞向七十里外的决斗地点。他的飞行方式也很奇特,寻常武者都是足尖点地,以天位力量跃离地面飞行,但王五却没有这些动作,只是周围的狂风倏地倍数增强,仿佛有生命般,轻轻将他卷绕起来,带向空中,朝东方而去。

    (能够这样子操控风,这头武炼之虎真是恐怖。他就是这样子从武炼赶来的吗?

    不,即使有再强的狂风辅助,他也不可能在一刻钟内由武炼赶到耶路撒冷,一定有其他理由。)

    公瑾尾随在后,王五那种御风而行的本事,世上无人能及,他自然也不会,只有施展白鹿洞轻功,以天位力量跟着飞行。

    直至此刻,公瑾仍然想不通王五那极速神技的理由,这是双方战斗上的大变数,他极为在意,另一方面,他也想由王五的动作,在战前弄清楚他究竟还剩下多少实力,然而,王五仿佛看穿了这一点,御风而行的他,轻飘飘地浑不使力,根本看不出来他还剩下多少力量。

    片刻之后,两人来到了七十里外的荒地。自由都市本是地磁能量的高度不稳定带,是因为每个城市有张设大规模结界,才能稳定住城市本身,还有特定交通路线的气候,一旦脱离结界的笼罩范围,天气就变化无常,难以捉摸。

    两人所在的荒地,早已脱出耶路撒冷的结界范围,令人站不稳脚的疾风,不停地狂吹着,飞沙走石;天上的云气聚合无定,前一刻还下着豆大水珠的暴雨,后一刻已经变成指头大小的冰雹,密集地洒下,砸在地上又弹开,化成细碎的冰珠。

    “不觉得很有趣吗?天位武者总以为自己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力量,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可是风雨变动的现象,早就存于自然,不管有没有天位武者存在,这里的雨还是一样在下。”

    “王五,我很佩服你,在这么恶劣的环境,你还是维持着这么自然的感觉,就连恶劣的天候也为你平和了下来。”

    “自然?呵,武炼并不是只有好山好水,也有很险恶的蛮荒环境,如果不能在每个地方都呼呼大睡,就对不起身为懒人的自尊了。不过,天变天和,都是天数,依照天理而行,我并没有去影响,当然也不会因为我而变。”

    王五抓抓头发,笑道:“好了,该是领教一下白鹿剑的时候了,这个地方我虽是第一次来,不过依照礼仪,战场既然是由我选择,周大元帅要不要绕一圈检查看看呢?”

    “用不着,堂堂的天刀王五,难道会在战场上设埋伏?朱鸟刀、白鹿剑齐名已久,其中优劣各有值得借镜之处,陆师因为辈分有别,不便向王大元帅较技,周某却是渴望多时。”

    公瑾扬起披风,露出挂在腰间的长剑,缓缓拔出配剑,荡出一泓秋水似的潋滟剑光,虽然没有迫人气势,但从他握剑在手的那刻起,周围冰雹像是被一层无形气罩所阻,全部被挡出身外一尺半。

    “周某的配剑‘湛卢’,剑长一尺一吋四,虽然不是什么异能神器,却是我白鹿洞传袭久远的利刃,相信能够负荷天位战的力量撞击。王大元帅……要用什么兵器呢?”

    在战前自报兵刃的资料,这是一种旧世代武者对决时,为了表示敬重对手所做的礼仪,假如是对上兰斯洛、韩特,一定会对公瑾大加嘲笑,不过王五却满欣赏这种古典的固执,然而,公瑾这时才把问题提出来,身为当代第一刀法大家,王五身上却没有佩刀,难道他真以为今天连动手都不用吗?

    “我不带兵器很久了。身上带着那些东西,动物会躲开我,云上睡觉也不好翻身,不过,如果空手与周大元帅比剑,我可能撑不过五十招,所以还是找点东西来撑撑场面吧。”

    王五的视线,瞄到左前方的一块大石,意念一动,那块一人高的大石轰然崩解,朝这边飞射过来,越是靠近,岩石越是碎裂崩落,中心部分渐渐具体成形,当剩余的石块落到王五手中,已经变成一柄形状古朴的石刀。

    (动念破石为刀,这是很精准的天心意识,不过他中途修改石刀造型、锋面的手法是什么?效果有点类似天魔功的腐蚀,但又不对,这是什么力量?)

    再一次见到令己疑惑的东西,公瑾忽然觉得,自己对王五的了解还太少,这一仗会不会过于鲁莽了呢?

    王五甩甩手,刚雕好的石刀在手上圆转如意,一点都看不出以石为刀的沉重,而当满意这个感觉后,他向公瑾抱拳为礼。

    “请赐招。”

    公瑾没有浪费机会,手腕一转,淡青色的剑虹,“刷”的一声就刺出去,王五随手挥刀挡开,一刀把剑刃迫至外门,双方力道用老,未变新招的瞬间,王五的石刀突然生出一股力道,轻飘飘地斜砍向公瑾肩头。

    心中一惊,公瑾百忙中急提一口真气,回剑挡架,虽然险险将王五这一刀封住,但仓促间闪电动作的急惶,对比起王五的从容不迫,却是流露了一丝狼狈。

第三章 大日银河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十月自由都市耶路撒冷

    (他回气怎能如此之快?)

    对于这不合理的现象,公瑾没有太多时间思考,虽然他决定在探出王五的力量奥秘之前,先不使用轨道光炮,以免弄巧成拙,但王五身上实在有着太多的不可解,这样打下去,情形会越来越失控。

    “久闻王五元帅当年与忽必烈一同创出鸿翼刀,是武炼刀术的颠峰成就,我今日是为了讨教朱鸟刀而来,王五元帅为何藏私不用?难道认为周某不够资格一试这绝刀吗?”

    “鸿翼刀是我义兄综合各派武术而成的刀法,其中也包含了白鹿洞刀术,已非武炼刀术的原貌,周大元帅既然要讨教纯正的朱鸟刀,王五自当以各兽族的祖传刀术相迎。”

    挥刀格开公瑾的剑击,王五笑道:“况且,周大元帅的千里神鞭,名气可比手中剑要响亮太多,如果情形演变成王某必须以鸿翼刀面对神鞭,那样子不是糟了吗?”

    转念间,两人的刀剑乍分乍合,滚滚缠缠地又拆上几招。王字世家的内功心法定有某些奥秘,王五每招之间的回气,快得不合情理,一刀才刚砍老,另一刀又砍了过来,像是完全不用呼吸停顿,公瑾除了以快打快,用更快速的剑招压制,就没有别的办法。

    不过,王五似乎没有打算要认真决胜,发刀虽快,但每一刀都轻飘飘的柔软无力,甫与公瑾的长剑一沾,立刻就退了回去,公瑾必须要到第十招上,这才迫得王五不得不与他硬拼一记。

    “当”的一声,石刀与利剑重重相碰,迸射出闪亮的火花,点燃在周围坠下的冰雹上,两人身边瞬间就多了过百个燃烧四射的小火球。

    彼此的兵刃都用强天位力量护住,除非有一方的内力明显不支,不然利剑与石刀并没有什么分别。公瑾虽然预期,石刀的重量会在挥砍时特别有威力,但是与王五正面一击,压迫过来的却不只是沉重,还有王家刀法独门的弱水劲。

    天刀一挥,伤敌八次,这是世人对王五刀法的赞誉,也正代表了王家刀法的特性,劲分多重,层层相扣,连环伤敌,除非遇上内力修为相差太多的强敌,不然实力相若的对手交战,这种奇劲就很占便宜。

    在两人刀剑正面撞击的瞬间,多道连绵不绝的刀劲,锋芒内敛,却一波强过一波地透过手腕,沿着右臂攻向公瑾的经脉。

    对天刀的长处早有预备,公瑾以纯正白鹿洞内功接应,气息绵长悠远,就像是一块柔软的海绵气墙,把王五攻来的弱水劲全部吸收散化。

    “啊?破得好啊,白鹿洞的内功不愧是天下正宗,这个破招法当真是妙绝。”

    发现家传绝学里最得意的弱水劲被破,王五面上不见忧色,反而欣喜地叫出来。

    虽然他不喜欢战争打斗,不过却很乐于见到人们在武学智慧上的成就,这是一种对自身技艺的认真与投入,值得他赋予肯定的态度。

    公瑾眼中闪过一丝错愕,王五的弱水劲虽然厉害,但是却与他预期的有少许不同,为了印证这个想法,他尝试寻找答案。

    “何止内功?王兄想要见识的白鹿洞正宗剑术,绝对不会令你失望。”

    长笑声中,公瑾展开河山铁剑,长剑爆出一团雪亮精光,仿佛是一座纵横于无尽江山的铁血战车,卷云落月,踏破山阙而来,剑锋上浓郁的悲愤气势,化作绝对的力量,连环往王五斩去。

    王五显然不愿硬拼,一直圆转刀势,将斩击来的威力卸去,八成以上都给他由脚下传到地上,随着两人的后退,地上“砰砰砰”连响,爆起一个又一个的冲天泥柱,喷射到高点后,化作点点泥泞落雨洒下,却又被两人的护身气劲弹得老远。

    公瑾出剑如风,拼着耗损真气,一口气就从“白了少年头”使到“收拾旧河山”

    ,当他略一回气,把那雷贯火燃的狂乱剑势回敛凝劲,想趁这机会攻击的王五,赫然被一股暗蕴刚烈气势的柔劲给挡住,不能再进。

    (厉害!能把白鹿洞绝学练到这个程度,周公瑾下了很深的苦功啊!)

    脑里出现这个念头,王五知道自己已经错失了最佳的攻击机会,或者该说,此刻的自己,没有能力把握住这个机会。非但不能,还把双方距离拉得太近,陷己身于绝对的不利。

    挡住王五的横斩,公瑾已将真气灌注左手,仿佛琵琶拨弦一般,轻轻挥洒出去,在擦过雪亮剑刃时,剑刃陡然弯曲弹折,先是一弯,跟着便像弓弦似的弹射,“刷!

    刷!刷!”连续三记裂风声,无比锋锐的剑气朝王五当头打下。

    “这曲满江红最后的朝天阙,音色如何,请王兄品鉴!”

    朝天阙这一式,是高度凝聚剑气,弹剑射出而爆发,但是在公瑾以天位力量推动后,剑气与一阵无声的震波同时传至,内外夹攻。

    双方的距离太近,王五纵使想退,也没有后退的空间,更来不及回刀卸劲,当下唯有挥刀硬砍,正面迎向弹射过来的剑气。

    两边正面相撞,完全不借助任何卸力手法,以强碰强的必然结果,就是两败俱伤的情形。巨大的反震力,同时传回两人的手腕,闷哼声不约而同地响起,王五手中的石刀炸得粉碎,往后连退了几步;飞身发招的公瑾更是狼狈,向后栽翻了出去,连翻了几个跟斗,这才安然落地。

    站定后,公瑾的脸色变得苍白,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复血色,王五则是伸手抹去唇边的血丝,满不在乎地看着公瑾。不同的现象,代表了两人修习着不同的内功,但彼此都心里有数,刚才那一下硬拼,双方受到的伤势差不多,并没有谁比较吃亏。

    “哈哈哈,白鹿洞绝学当真了得,这一手弹剑为弓,我以前就没有在别的地方见识过。”

    王五甩了甩右手,刚才反震回来的力道太强,不仅炸裂石刀,也弄破了他的右掌。

    “今天的比试真是痛快,你我约定的五十招已满,王某对周大元帅的武功衷心佩服,甘拜下风,王某就此别过,周大元帅请多珍重。”

    爽快地把这一战了结,王五拱手为礼,就要离去,然而,他步伐才一动,本来应该微笑着接受他离去的公瑾,身上忽然升起一股炽烈的压迫感,焚痛着王五的天心意识。

    “周大元帅……”

    “王大元帅,你不是在与我说笑吧?这样就想走了,你以为这是三岁小孩在打架,说走就可以走了吗?”

    “如果可以,我倒希望这是小孩子打架,至少他们的目的都很单纯,也不会出尔反尔。”

    “你一直掩饰得很好,让我没有办法确认你的力量,可惜最后还是功亏一篑。天刀一击,伤敌八次,王字世家的弱水劲,在我们几次硬拼中都只能发挥出四重劲,这不太合乎过往的传闻啊,是你手下留情吗?不,虽然我不知道你是用什么方法赶来耶路撒冷,但是做了这么夸张的事,我就不信你一点功力耗损都没有。”

    公瑾冷冷道:“你不是手下留情,而是经过剧烈耗损,你此刻的实力,只剩下原有的一半……或许还更低,所以你的弱水劲只能发出四重。”

    “那又如何?你连续击杀白夜四骑士,内力也消耗不少,如果大家豁出去死战,就算你能战胜,代价也绝对不轻。你的敌人不少,难道愿意冒为人所趁的风险来决战吗?我并不认为情形就会对我特别不利。”

    王五道:“不过,我们五十招的约定,看来你是不打算遵守了,反正我找不到证人,你想怎么反悔都行。”

    “如果有证人,我还是会做同样的事。你也感觉得到,连续两次地窟解放之后,一场强天位竞赛已经开始了,天草四郎曾经是第一个跑到终点的人,不过他已亡故,目前跑在最前头的人,你我都是其中之一,我要排除一切对艾尔铁诺有危险的因子,所以我不可能就这样放过你,别说你今天来到自由都市,势单力孤,就算你一直躲在武炼,我早晚还是会找上门。”

    公瑾道:“我是艾尔铁诺的军人,身上唯一的职责,就是替艾尔铁诺扫除掉不稳因子,所以如果你还认为我会遵守武者荣誉,那你就只有失望的份了。”

    王五像是很不高兴地抓抓头发,沉默了一下,长长呼出一口气,道:“我是不应该还有什么期望,一个为了国家可以牺牲掉师弟、杀掉师父的人,难道还会有什么武者荣誉吗?”

    对于公瑾来说,这是相当严厉的讽刺,不过他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像盯着猎物一样,看着眼前实力仅剩应有一半的强敌,暗暗做好了出手的辅助准备。

    “可是,我过去听说周大元帅是一个不打没把握仗的强人,现在你我同样都是内力剧烈耗损,实力不如平常,你的情形并不会比我好多少,要如何败我?”

    这问题公瑾在过去的许多年里,早已反覆问自己千百次,所以他不必用言语来回答。

    狂洒的冰雹,已经变成了大雨,快速而密集地洒下,十里之内的视线不清,已看不清远方耶路撒冷的形迹,自两人来到此地后,强风便不曾休止地狂吹着,天上的厚密云层窜闪着电光,隐隐传来的闷雷轰响,一再震撼着两人的听觉。

    就在这片毫无预兆的雷轰暴雨中,王五忽然觉得有点奇怪,风的感觉告诉他,天上正出现某些不寻常的波动。

    是打雷吗?

    王五微微抬仰起头,眼前骤然暴亮,看见璀璨的惊雷电光,由天上狂轰下来,正对着自己。

    (这是……什么东西?)

    不曾涉猎太古魔道知识的王五,当然认不出来这是什么,可是他却比米迦勒更早一步察觉到,这些金黄色的电光,有着威胁强天位高手的巨大威力,不可等闲视之。

    一道连着一道,强天位出力的光雷快速而密集地朝王五轰去。

    手中已经无刀,只剩原本一半内力的王五,甚至还比不上之前的米迦勒,但他不慌不忙地抬举起右臂,软绵绵的动作,看来像是一只温吞的乌龟,却总能抢在光雷击中之前,先一步以手刀砍在光雷上。

    金黄色的电光,只是高度能量聚合的呈现,可是被王五一刀斩中,竟然有若实质,不是四散消灭,就是给砍得斜飞出去,毫无准头地乱打在附近地上,形成一个又一个的凹坑。

    公瑾在旁虽然不受波及,但心中的震惊却难以言喻。要与这些光炮正面硬撼的困难度,他当然知道,米迦勒适才就被逼得穷于应付,只能单方面采守势挨打,而换做是自己,也只有以乱鞭形成防卫罩来护体,可是王五单凭一双手臂,居然应付自如,挥洒间大有余力,他是怎么修练到这等境界的?

    (不可能,已弱的他不可能还有如此神功,这里头一定有什么不对!)

    确信自己的推判,公瑾调整了光炮的发射,在一下短暂的停顿后,七台轨道光炮同一时间对王五集中攻击。

    光炮射出的电光,与闪电同速,由九天之上直抵地面,只需要一眨眼的短暂时间,落点都是不同的位置,米迦勒和公瑾都是靠着长兵器的优势来防御,王五只有一双手臂,公瑾不信在这种情形之下,他仍能够全身而退。

    “轰轰轰轰轰轰轰~~”

    光电穿云,无声无息,可是衬着满天的霹雳轰雷,却倍增威势,瞬间照亮王五的精实身躯,朝他七处要害攻去。

    “好!”

    光雷来势奇速,王五只能重重吐出一字,虎目中暴射出深刻的情感与豪气,在这重招的压力下,终于迫得他不得不打破心中的封印,使用这令他感慨半生的武学应敌。

    (鸿翼刀,请你助我一臂之力吧!)

    信任着这门自己与义兄合创的武技,王五虽然手中无刀,但却无惧一切,翻扬着手臂,动作看起来似乎很慢,但手刀就像是化成一条敏捷钻跃的游鱼,灵活地以大气为水,每一下翻扬蹦跃,就在水面激荡起阵阵涟漪,一波波呈圆形往外扩散,就成了一个又一个的气旋。

    也不知王五怎样做到,公瑾只愣了一下,就看到七道气旋分别挡住光雷,相互对峙,削减去光雷的威力,而王五轻轻再补上一记斩击,这道本来应该要重创他的光雷齐轰,竟然给轻易破去。

    “原来如此,这就是他刀法的奥秘……”

    被一个像公瑾这样的敌人观战,实在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尽管战术失败,公瑾却没有感到震惊,反而藉此看出了敌人刀法的秘密。王五破解光雷的动作,流畅如行云,找不出破绽,但现在正狂下着暴雨,落在他身边雨滴的流向,让公瑾从中看出了问题。

    天刀王五不愧是风的统驭者,对大气流动的操作,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轻易影响周身一定范围内的气流。这些无形无影的空气,肉眼虽然看不见,可是在高度密集化之后,却能影响着近身的光雷。

    当光雷进入王五的防御气圈,这些本来应该快如闪电的能量体,就被密集的大气给阻挡,减慢了速度,纵然是同时间发射,也随着被阻挡程度的不同,在被削弱威力后,更产生了时间差,轻易地被王五拦截击破。

    公瑾曾研究过兰斯洛的战斗纪录,知道鸿翼刀里头有一式“故垒赤壁”,刀势成圆,激荡出多个小圆气劲,卸化敌招。这一招守势在王五手中展开,恐怕他身边已布满了千百个看不见的小圆气劲,只要哪个方位受到袭击,这些气旋就自动反应,连结成风壁,阻挡、防御。

    就是凭着这个神技,王五才能以更弱于米迦勒的内力,在光雷轰击中稳稳守住,不显半点狼狈样。

    接下来的情形,正印证着这个事实。在公瑾的操作下,前后连续多记轰击,都在轰中之前被消灭,王五已经接了百多记光雷狂轰,还是维持着完美的防御纪录,身上别说没有受伤,在他天心意识的集中运用下,连力量都没有被耗掉多少。

    在屡屡破去光雷之余,王五运用巧劲,用小圆气劲化成旋风,把部分光雷朝周围弹射出去。

    “王五,你果真强啊,这些太古魔道兵器能伤米迦勒,却伤不到你,莫非我今天是枉做小人了?”

    公瑾口中称赞,手中也不得闲。被王五以巧劲拨射开来的光雷,有七成都朝他射来,尽管力量锐减,但仍需要出手拆卸,不能好整以暇地观战。

    这实在是一件很诡异的事情,王五的内力只剩下原本一半,被轨道光炮密集连轰,却能守得这般游刃有余,难道自己估计有误,王五并未因为赶路而消耗战力?亦或是他的武功已经强得超乎想像?

    “嘿?这也是心理战的一环吗?多夸上两句,让人自大得想要在这里多呆上两个时辰,这可不划算啊。”

    持续施展“赤壁故垒”,全神灌注在接应光雷的连轰上,王五只能用这短短一句回答。

    目前能做到的效果,是自己能力的极限,凭靠着的不是武功与力量,而是自己操控风与大气的独特天心,以最少的耗力,达成完美防御,即使是自己力量十足的全盛状态,能做到的也不过如此。

    周公瑾不知道这一点,所以这些表现应该能让他心有所忌,不过以他的聪明才智,早晚会看出问题来。徒逞豪勇并没有什么意义,比米迦勒支撑得更久又如何?这不是比时间的竞赛,别说是自己,即使是再强的天位武者,如果独力挨上光炮轰击三天三夜,一样是会死的。

    虽然凭着极度的天心意识运用,力量消耗不大,但付出的代价,却是脑里激烈的疼痛与疲劳,这是天心意识长时间高度运转的必然后果。眼下的风光并不长久,如果再撑上半刻钟,自己将无法控制风与大气,届时就只能以虚弱的力量,强行硬挡光炮轰击,加上周公瑾在侧,危机已是生死一瞬。

    (不能再拖了,要平安离开,就只能趁现在。)

    之前的苦撑,并非是为了炫耀,而是要了解这些太古魔道兵器的力道、速度、准确性,当这些资料都被王五掌握,还能保有余力的他,立刻就试图撤身遁走。

    天上电光疾闪,七记光雷连环轰下,王五手臂翻扬,凛冽的刀气随之发出,顷刻之间,狂风骤强十倍,吹乱满天暴雨,让每一滴雨水都灌满劲道,反射向天空。

    乘着风的雨点,等若是千百颗细小气弹,威力虽然不大,但结成的防御壁,却迎向轰击下来的七枚光雷。

    那是一幕很难形容的景象,虽然只有一瞬间,但纯能源体的光雷,在承受千百雨弹的冲击后,体积缩减了三分之一,跟着又被狂风卷起的刀气一扯,竟然在空中急速旋转起来,相互碰撞后消灭了三枚,另外四枚毫无准头地落往数里之外。

    天位力量的一击,落在地面上,就是一片地动山摇的毁灭景象,即使相隔数里,还是感受到空气中的冲击波,撞击着耳膜与皮肤,脚下更是站立不稳,蔽天的泥泞与尘埃,让九天之上的轨道光炮一时也无法进行锁定。

    王五则趁这苦心营造出来的空隙,飞身想要脱困,但一条毒蛇般的漆黑鞭子,却闪电出现在他身后,一鞭就往他背心抽去。

    御风、阻截光雷,这已经耗去了王五所有的心神与力量,根本没有能力防御背后这突来一鞭,当下惟有强行运气,把剩余的真气运集于背,硬挨了这一鞭。

    “嘶!”

    裂风声中,王五背后多了一道怵目惊心的血痕,尽管没有伤及腑脏,却是他交战以来首次受伤见血。

    “唔!”

    公瑾也不好受,在挥鞭击中王五的刹那,一道乘风而来的猛烈刀劲,也同时命中他的小腹,要不是及时运护体气劲抵抗,当场就重伤倒地了。这般狠辣的还击,不只是出手高明,掌握时机更是惊人,公瑾险些就错以为这不是单纯的遇袭反应,而是王五有意诱己出手,趁机反攻。

    只是,王五终究没有能趁机遁走,不但被逼得重回地面,新一波的光雷,在公瑾重新锁定确认后,又密集射来,迫得他不得不再次进行防御。这次再没有了之前的轻松,当王五以手刀斩向光雷,他厚实的手掌开始飞溅出鲜血,而公瑾的鞭子持续攻击过来。

    “王五,放弃吧,你今天注定要死在这里,如果你还一直想避战,只会让你更快死在我手里。”

    “我尊重你对于艾尔铁诺的忠诚,今天我之所以来到这里,只是为了带回我的兄弟,不是为了与你争什么胜负,现在已经是我容忍的极限,如果你再不收手,我将不会再对你容忍。”

    “王五,你的诚意真是令人感动,但你若天真得以为容忍可以解决一切,你就预备带着傻瓜之名一起下葬吧。”

    “好!”

    虎吼一声,王五扬起左臂,硬挡了公瑾一记鞭笞,虽然手臂裂伤溅血,却把公瑾的鞭子给荡甩回去,解了缠身危机,亦令公瑾受余力震荡,不能立即出鞭攻击。

    跟着,他做了一件超乎想像的事,无视于天上光雷轰击,王五纵身跃起笔直向天空飞去,速度奇快,对于轰击过来的光雷不避也不挡,转眼间就连中五枚。

    如此重击,纵是王五也承受不了,口中狂咳出血来,但却终于冲入云端,不见形影,在一连串的闷雷声响后,一切回归平静,像是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

    (发生什么事了?王五到哪里去了?他连中了五发光炮,还有我的鞭击,受了一定的伤势,云上又是最有利光炮追踪射击的地方,不可能这样就给他跑掉。)

    雨还是一样在下,但公瑾却感觉不到王五的气息。天心干扰、云层隔绝,纵然自己找不到他,但这些因素却不会阻碍轨道光炮的追踪攻击,刚才云层里闪烁的电光与轰雷,就是光炮持续攻击的结果。

    可是,为什么现在云上变得这么平静?到底王五怎么了?

    (太奇怪了,这种感觉……轨道光炮还在运作,也还在发射,可是为什么没有爆炸声?光炮在射击什么东西?)

    从天上传下来的讯息,令公瑾充满疑惑,一时间甚至不知该怎么应变,忽然间,层层厚密乌云间破开了一道裂缝,淡淡的金黄色阳光,好比天上神迹,洒在他的身上。

    “这是……”

    透过云层的裂缝破口,公瑾看到王五飘站在云上,双目微闭,两手平举,像是在聆听着什么。

    是什么东西让他如此凝神倾听?他位于高空之上,照理说除了风卷云动,什么别的声音都不会有。

    以公瑾的眼力,隔着这样的距离眺望云上,只要中间没有什么实物阻隔,没理由有什么看不清楚的,但当他发现,王五的身影越来越模糊,自己不能清楚把握他的身形轮廓,公瑾就知道云上的大气流动非但激烈,而且很不寻常。

    (王五操控大气的能力,可以说是风的王者,他在云上想要召唤些什么?他想吹起什么样的风?)

    除了这疑惑,公瑾更是不解,天心感应明明告诉自己,轨道光炮仍在锁定王五发射,为何他仍能好端端的站在云上?那些发射出来的光炮都到哪里去了?

    所有的疑惑,都在片刻后得到解答,当公瑾决定兵行险着,飞上天去进行中决战、查探问题时,王五一度模糊的身影,蓦地清晰起来,金黄色的炽盛阳光,像是无孔不入的细针,把绵延数十里的厚密云层纺成一片光缎。

    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景色,云层仍然很厚实,浓密的程度,照说不该有光线能穿透,但也不知王五做了什么,这些云层竟然像是自成光源,向地面透射着和煦阳光,驱散了所有的阴霾,把云层之下的土地全部都覆盖在阳光里。

    这样的奇异情境,已经超出强天位改造环境的天心能力,而在朵朵密云放射阳光后,一颗滚动旋绕的火球,由云层的最东边降下。

    人头般大小的火球,和绵延数十里的云层相比,只是一根落入沧海的渺小细针,但它所放射出来的光能与热浪,却把整片云层推动鼓荡,连地面上的公瑾都感到那股逼人热气。

    火球并不是只出现一个。在王五的催运下,由东到西,炽盛的烈阳焰球一个接着一个出现。

    一、二、三……四个烈阳焰球,分别出现在云海的东西四方,像是四个滚烫的热力源,令得云海之中的水气翻涌沸腾,急速转动。

    (皇太极的干阳大日功?王五想拼命了。)

    公瑾知道这套日贤者绝学的威力,更晓得在多尔衮手上,聚为烈阳刀的焰球甚至能瞬间爆发超越本身一倍的杀伤力。但如今王五已伤,从弱水刀劲的使用状况来看,五个烈阳焰球就是他催运的极限,当他动用这门刚猛神功拼命一击,自己就更有信心,在承受一定伤势后取胜。

    想到这里,公瑾握住了腰间的长鞭柄把,预备与强敌进行最后的比拼。

    (运气似乎不错啊,如果王五继续坚持他本身的柔性战术,这场仗可能还要打上个把时辰……)

    公瑾的庆幸,在下一刻化成了惊愕,因为天空中的烈阳焰球持续出现。之前从王五衰弱的四道弱水劲,公瑾推算他只能使用四个烈阳焰球,即使拼命催运,勉强可以迫出第五个,但现在天空上……五、六、七……当第八个烈阳焰球出现,公瑾的面上只剩下惊讶与不解。

    (没、没理由的……已弱的他,只剩下平常一半力量,没可能把大日功催到八阳……)

    不合理的情形,再次让公瑾感到自己不能掌握战局。更重要的是,若王五能发挥十足状态,那么已经被米迦勒消耗掉体力的自己,就不是他的对手了。

    忽然,空中的王五微抬起头,就像早先俯视土坑中的公瑾那样,再次与他目光对视。

    这次,有着很大的不同,不仅双方距离拉得更远,而且王五身上释放出来的气势更强烈,之前是焚烧着怒意的魄力,但如今,却是一股至强至霸的统治者气势。

    (这种感觉……不像是王五的自然……唔,与多尔衮类似的霸气,可是比他更具威严与深沉……我以前曾经感受过的……难道是……)

    当公瑾脑里浮现一个消逝已久的人名,他眼前也出现一幕难以置信的情景。

    八个烈阳焰球旋绕飞舞,把整个云海推动成怒涛狂浪,沸腾翻涌,连带透射下来的阳光,也急速旋转缭绕,而在激荡的波涛中,百多个细小却耀眼的光源,缓缓从云层中降下,每一个都是高度浓缩的能量体,相互影响之下,无数紫色电光在空中飞窜。

    现在,公瑾终于知道,轨道光炮发射的光雷究竟射到哪里去了。王五拼着身受重击,飞升到云层上后,就开始接下每一发针对他发射的光雷。赤壁故垒一式,放出无数个小圆气旋,对应光雷的落点分合围聚,把光雷缠住旋转,每十发气旋缠住一枚光雷,转眼间就累积了百多枚光雷。

    绵延数十里的云海,有若实质,像海浪一样起伏波涛;八个烈阳焰球的周围,环绕着百多个微小的光源,像是围绕着太阳的小星体,一面受到牵引而环绕,一面又被气旋带着自转。虽然是大白天,可是看起来却比夜晚的星空更具真实感。

    而站在这片大日银河之上的王五,就是统御太阳与群星的绝世霸主,尽管他到现在还没有动作,但地面上的任何生物,都深深为他的天威所慑。

    “周公瑾,你在天上放那么多东西,是不是很喜欢玩弄天罚?可是我告诉你,人最大的罪过,就是自以为神,你自己放上去的东西,你自己也来尝一尝滋味吧!”

    以这句宣告作为信号,王五发动了攻击。

    无须抬手动足,单纯的一个意念,风云就为他而变色,本来围绕着烈阳焰球而动的光雷,化作自天上坠落的熊熊火电,在高速划破大气的同时,拖着一道长长的烽烟尾巴,朝公瑾撞击过去。

    “王五~~”

    面对这番末日景象,公瑾再也无法保持冷静,怒吼声中,“刷啦”一记霹雳长音,长鞭化作一道银亮龙影,笔直振天飞去,一鞭打在最迫近的那枚光雷上,轻易将之碎裂迸散,炸成满天细碎星火。

    一枚接着一枚,适才王五与米迦勒尝过的苦果,现在原原本本地回到公瑾身上。迎击着这等同强天位出力的光雷,才只是片刻功夫,公瑾就觉得手臂微微发麻,一股寒意由背后直窜进脑门。

    (我不会这样就败的,王五有我不明白的优点,但也一定有我不明白的弱点,我要把这些东西先找出来……)

    公瑾的战术头脑,堪称当前天位武者中数一数二的冷静,即使局面骤起惊变,他还是很快就冷静下来,并且归纳出敌人的破绽。

    天上的光炮有很多座,轮流替换发射,但受到先天上能量负荷的限制,一次最多只能有十座光炮同时发射。王五要操控这些光雷攻击,一定也有限制,如果超过一定数量,他的天心意识就不能控制鸿翼气旋,失控的光雷会先行爆炸,若非如此,他只要同时把百多枚光雷轰下,自己再强也要立毙当场。

    (数量是多少?五……不对,他最多可以同时控制七个气旋攻击。)

    计算出这一点,公瑾虎目一睁,抖鞭成圆,银色的龙影迅速围绕在他周身,激烈旋转,整个身影消失在一片密不透风的银亮护壁中,光雷坠下的声势虽疾,但一碰着狂旋的鞭劲,就全给斜斜地弹开,不是分解消散,就是胡乱射击周围。

    自己下令研发出来的兵器,公瑾当然不会没有防备,只要确定王五没法一次控制十枚以上的光雷攻击,他就有能耐接下并还击。“圆”是白鹿洞内功中拆劲、卸劲的基本,公瑾、王五不约而同地都以这战术作为防御手段。

    只是,公瑾自知内力不如王五绵柔,又没有能耐像他那样操控大气,这样的防御战术,王五在空中不停接放光雷,自己在地上一眛挨打,顶多再过半个时辰,自己就撑不下去了。要扭转局面,就要做到比王五更难的事,冒王五不敢冒的风险。

    (不愧是王五,居然反把我逼到这种地步,看来我不能再保留了……)

    连续接下二十多记光雷轰击,公瑾呼喝一声,挥出的长鞭迎风摇晃,竟然起了不可思议的变化。他持用的这条千里神鞭,虽然不是神兵利器,但却是以东方仙术练出来的法器,受到他的灵力催运,长度赫然倍增伸延,眨眼间就把方圆几丈的空间都笼罩在内。

    如果单纯为了防御,延伸鞭子长度,那不过是浪费力气而已,但公瑾却以这作为反守为攻的第一步,在挥鞭拆卸连击而来的光雷时,他的身体蓦地急速旋转起来。

    与刚才的抖鞭成圆不同,这次是以公瑾的身体为圆心,高速旋转,带动环绕身边的层层鞭影,化作一道尖锐的圆锥旋风,当蓄力到达颠峰,这道旋风整个离地拔起,往天空射去。

    不久前王五冲射向天空时,身上不只吃了公瑾一鞭,还连受多记光雷重击,但公瑾深知此刻兵凶战危,特别是面对一个实力难测的强敌,他绝不肯多受创伤影响战力,宁愿多耗内力来维持身上无伤。

    为了确保安全,公瑾停止了空中的光炮发射,免得让王五一直用气旋接下,自己反而成了无穷无尽地挨轰,只要把光炮停住,王五能操控的光雷所剩不多,自己再忍一下就可以撑过去。

    层层鞭劲,没有半枚光雷能打透进来,公瑾那种配合光雷攻击的战术,并非王五所能,就给他以这样的气势直冲上天,往自己撞来。

    决斗中的两人,都是当今强天位武者中,有能力争夺最强头衔的佼佼者,单纯的光雷轰击,并没有办法造成决定性伤害。看到公瑾拼着耗损内力发动反攻,王五身形一晃,扯动狂风,主动向公瑾迎去。

    ※※※

    公瑾本身的战斗直觉,让他很想与王五不弄花巧地硬拼一记,试探一下对方的力量,这是同等级数高手对战的正规做法,然而,他所使用的千里神鞭,擅长远攻而不利近身战,最有利的打法,就是不让王五近身。

    王五怎么说也是空手,单纯以刀风掌劲攻击,不如自己持用法器占便宜,远距离作战的战场,是自己逞威的世界。

    可是,王五飞过来的速度,却莫名其妙地突然增快……说是增快也有点不对,因为王五由上方接近的速度,公瑾一直看在眼里,却好像忽然少了某个环节似的,一晃眼,王五就穿越层层鞭影,出现在眼前。

    速度之快,只有魔法的瞬间移动可比拟,公瑾根本来不及撤鞭防御,就被他欺近身来。

    “周公瑾!”

    不仅仅是速度,王五这凶猛的一击,气势极为惊人,力量更是之前的两倍,公瑾虽然及时举起左臂挡架,却挡不住这来势汹汹的一拳,左臂与那记重拳一触,王五的力量甚至是压倒性地涌来,瞬间摧破护身气劲,震开左臂,跟着,这记强猛霸道的重拳,结结实实地轰在公瑾胸前。

    “怎么可能……哇!”

    直到胸口骨折的剧痛传来,大口鲜血狂涌喷出,公瑾才不得不相信,自己确实是被只剩一半力量的王五给创伤了。

    这一记重拳的力量之强,就算王五的全盛状态也不过如此,甚至可能犹有过之,公瑾实在不能理解,为何王五在经过层层体力消耗后,还能有这么强霸的内力?从武炼飞赶过来、强接下轨道光炮的连续轰击,又被自己挥鞭击中,之前他明明就只剩下一半的力量,伤疲不堪,为何现在能以更强更霸的姿态,轻易反压过自己呢?

    一拳接着一拳,王五的攻击只能用得势不饶人来形容,拳拳到肉,近距离之下,速度更是快得让公瑾只能单纯运气格挡,没时间运使实招,更别说施展抵天三剑防御。

    (没有道理,已弱的王五怎会忽然……这一定是他用了某种迫增潜能的功法,对,一定是这样,他用了某种加重伤势,换取短时间内功力激增的法门……可是这类的运功法不能持久,只要我能守住这一波,他马上就要衰弱下来了。)

    公瑾的理智,过去带着他走过无数胜利,此刻面临困局,理智仍在清楚运作,告诉他这个最合理的答案,让他竭力坚守。可是,这次的判断似乎出现问题,因为经过了一段时间,王五的拳力非但没有弱,而且还越来越强,若公瑾还要采取守势,那么在王五转弱之前,他就要先被轰得支离破碎。

    (不能再这样挨打了,先把他震开……)

    拼尽全身的内力,公瑾把护体罡气集中,往外一次鼓荡震去,要把王五震开,重组攻势。

    在他全力施为下,王五的左拳与罡气对撞,果然被弹震开来,中断了攻击的节奏,可是没等公瑾回气重组攻势,王五的右拳就再次击中他小腹,将公瑾重创。

    这是没有可能发生的事,不管一个武者再怎么强,他也需要回气,特别是在这种两股大力正面对撞后,发劲的双方都会有短暂时间提不上气,需要先行回气,才能再做攻击。但王五的动作,却与这个几乎是定律的常识背道而驰,以完全不回气的速度,重重将公瑾击中。

    “还没有完呢!再来!再来!再来啊!”

    像是一头疯狂撕咬猎物的猛兽,盛怒中的王五仿佛变了一个人,面上虎斑的颜色变深,散发的深沉霸气更是无比浓烈。他收起了独门的弱水劲,每一拳都是集中力道发出,全力去攫取最大的战果,左右拳连环轰出,把公瑾痛殴至还不出手。

    在连中了多记重拳后,任白鹿洞内功再怎么浑厚绵实,也是禁受不起,而最令公瑾感到无奈的地方是,这样子的野蛮战斗,拳拳到肉,根本论不上什么招数变化,只是凭着最直接的反应,一板一眼地挡架、反击,就像两个莽汉斗殴,谁能先击倒对方就是胜利者,偏生自己就是挨打的那一方。

    (不能这样,我不可以输在这里,艾尔铁诺还有很多事情要我去做……王五的破绽在哪里?人不可能忽然变强的,他之前是隐藏实力吗?可是即使超越强天位,武者也不可能不用回气,为什么他……)

    这种攻击不用回气的异状,早先也曾感受过,但没有现在这样明显。而当肉体亲自承受这样的攻击后,公瑾的感觉更是清晰。

    (不对,这样子的打法,与其说是不用回气,倒像是被两个王五左右围攻,换言之……他有两个发力源?)

    武者的发力源,通常就是丹田,一个人当然不可能有两个丹田,不过公瑾曾听奇雷斯说过,异大陆上有一些奇异武术能在丹田之外,另外修练一个推动力量的发力源,缩短回气时间,并在决斗关键时产生压缩增力的效果。

    这种神奇武技并未流传到风之大陆,王五当然也不会,可是他眼下的动作却合乎这原理,再加上他散发出来的无上霸气,不像是他原有的自然平和,反而像是一个逝去已久的故人,一名曾经在武炼叱吒风云的武霸,忽必烈,综合这些线索,公瑾得到了一个虽然荒唐,但却是最佳解释的答案。

    (这种事情太不合逻辑了,但……如果是真的,难怪王五能做到这么夸张的事,两个强天位顶峰的强者合力,可能性几乎可以说是无限……)

    脑里浮现的想法,让公瑾有一种近似颤栗的感觉,可是他并没有佩服对方的余裕,目前他的肋骨多处断裂,护体真气到了极限,腑脏也有多处受伤,说得明白一点,若是再给王五这样子狂殴下去,他马上就要变成一团比肉酱更稀烂的东西。

    即使在这样的处境下,公瑾仍没有放弃思考,因为当纯力量比拼弱于敌人,他的唯一生路只有用智慧去找。

    放松身体,公瑾运起仙道术中的秘法,让自己感觉不到肉体的痛楚,专心一致,用每一分感官、智慧,去搜寻敌人的破绽。

    (为什么……王五没有催动光雷攻击?只要他引动光雷助攻,我撑不到现在……是了,两个发力源,不等于他天心意识也能分两个运作,否则他早就成为精神错乱的狂人。他用天心意识去负荷超越本身一倍的力量,这样的运用已经到了极限,不能再操作气旋攻击了。)

    无懈可击的完美武者,是智慧与力量平衡的表现;用极度倾斜某一方而造成的“强”,就会在某处出现异常脆弱的致命伤。公瑾相信这一点,所以就从这一点上头去寻找胜机。

    如果说王五正使用着他本身以外的力量,那自己何尝没有?现在的王五已经没有余力再去接下光雷,换言之,他刚才刻意挨打飞上天的目的,就是为了要让自己封住光炮射击,以便营造出这个机会,全力攻击自己。

    (指令密码输入,光炮打开,能源填充,十秒之后重新射击……)

    透过心语命令,公瑾再次发动九天之上的轨道光炮,之所以要片刻后再发射,是因为肉体需要一点时间去做应变,不然光雷轰下,王五立刻就会用自己的身体去挡。

    果然,当公瑾把道法解除,魂灵意识重归肉体,重伤与剧痛令他眼前一片漆黑,几乎弄不清楚自己是否还在人世。

    公瑾尝试接下王五一拳,先钳制住他一条手臂,可是王五却看穿这意图,公瑾以太极劲挥出的柔掌,被双拳归并合一的巨力,轰至溃不成军,幸而光雷自天上闪电轰下,这才让王五没有追击下去。

    “哼!”

    察觉光雷袭来,王五挥出一拳,把公瑾击飞,要让他自食恶果,先挨一记光炮,怎知公瑾全然不抵抗,挨了一拳后激飞上去,惨被光炮结实轰中。

    王五在公瑾主动迎向光炮时,就已经猜到他的企图,只是来不及拦截,眼睁睁看着他藉光雷的爆炸、轰击威力,飘飞到大老远外,拉远距离,逃出了自己双拳的攻击圈,虽然自己以凌空刀劲追击,但却晚上一步,被缓过气的他给拦截粉碎。

    (可惜……原来这才是他的目的,想不到连挨了这么多记重拳,他还能维持冷静思考,可恶……)

    王五暗暗惋惜自己的失手,不过在一轮急攻后,他也确实需要回气调息,重新组织再攻的力量,所以轻轻挥臂,轻易震溃自天上攻来的光雷,深深吸一口气,让力量在体内流转。

    公瑾的情形严重得无以复加,还没落地,就把握每一分调息镇伤的机会,靠着他数百年专心苦修、精纯无比的白鹿洞内功,迅速镇压伤势,平复体内紊乱气血,当双脚终于落地,公瑾长长吁出一口气,气的颜色由深红而渐渐转淡,最后化成淡淡的无色空气,显示他已经将体内瘀血散化,暂时稳定住伤势。

    但这只是内伤的部份。公瑾既不是斋天位武者,也没有魔族体质,更不曾修练乙太不灭体,一切可以催愈肉体外伤的手段都与他无缘,刚才王五那一轮乱拳殴击,他左胸肋骨全部被打断,右边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左右双臂虽然没有骨折,但却疼得几乎提不起来,更别说酸软得几乎当场跪倒的一双腿。

    能够撑到这里,全靠他以护体真气保住腑脏要害,把击入体内的拳力拆卸化散。过去惨烈的战斗经验告诉公瑾,只要保住心脏、丹田、大脑,就算肢体筋折骨断,还是能运发天位力量,用残破肢体攻敌不备。

    (丹田和心脏都没事,脑子也能正常思考,我还能够继续战下去,不过现在……只剩下一半的力量了,加上轨道光炮,我还有多少胜算?)

    金属面具遮掩的半边脸孔,看不见公瑾的表情,但当他再次深吸一口气,遮掩不住的另外半边面孔,眉头便因为痛楚而皱起。碎裂的肋骨由於呼吸,险些插刺内脏,那种感觉并不好受,公瑾只能以真气内息作为阻挡,贯走破损经脉,支撑起身体。

    “想不到……为何忽必烈的气势会在你身上出现?”

    稍一宁定,公瑾脑中浮现的最大疑问就是这个。有千叶家的人脉作为资源,王五接触到异大陆武学,不至于太过匪夷所思,但每个武者的气质、气势全然不同,王五就是再怎么愤怒,也发不出忽必烈的霸气。武者对决时,公瑾不信鬼神,所以更想不通其中道理。

    “……鹏奋坡上,忽必烈义兄将我击败,斩我一臂后,将他的手臂留赠给我。”

    推动力量的源头,是每个武者的机密,王五没有必要对公瑾解释什么,特别是对于一个不信鬼神的理性智者,即使多解释,他也不会相信。

    以王五的智慧当然也看得出来,是义兄临死前把全身力量集中封锁在这条右臂,当自己接上手臂后,残留在手臂里的些微意识,就帮着自己去控制手臂中的天位力量,作为生死决斗中的后着……一种因为对肉体的高度负荷,不能轻易施展,但一经使用,就可以在强天位战中雄霸称王的绝对杀着。

    单纯从道理上来看,事情就只是这个样子,但王五却觉得,能够使用义兄留下的手臂,兄弟两人一起面对强敌、为了护卫家人与家乡而战,是一件很温暖心房的事。

    看着这条雄壮的手臂,仿佛义兄仍然在世,仍不断地指导自己,在关键时给予强而有力的扶助,那种感觉……很好。

    而当以这样的形式获得胜利,王五就不愿意自己一个人独占功劳……

    “是吗?原来忽必烈死前把他的力量留给你了。”

    从王五的寥寥语句,公瑾已经了解敌人的力量之秘。不过也只是能够理解而已,因为这种事即使以他来看,还是很不合理,天位力量不等于内力转移,过去几曾听说有武者可以把自己的天位力量转传给人?那里头牵涉到天心意识的玄妙变化,甚至关系到灵魂的奥秘,连公瑾都无法去推想与解释。

    纵然不愿意用理性以外的道理去解释,公瑾也不得不承认,是这对兄弟的道义与情分,在彼此灵魂深处做着同样的梦,起了呼应,因此才缔造了这不可能的奇迹。

    只是,这样一来事情就不妙了。拥有这异常力量的王五,等若是个无敌的存在,当日恩师陆游号称是最强的强天位武者,以一人之力连挫天草四郎、多尔衮、石崇三大高手,但以实力而论,陆游与多尔衮只在伯仲之间,若非藉着计谋、百万剑阵的辅助,让陆游一人面对三大高手的群殴,他早就给撕成碎片了。

    王五的武功与刀法,都足以与陆游一较高下,但相信比拼个几十天后,陆游仍会稍胜一筹,可是,如果王五与忽必烈夹击陆游,那么别说是白鹿剑圣,当今世上的所有强天位高手,都不是他们联手之敌,更别说这对搭档如今彼此心念如电,完美合作,全然不给敌人回气时间,远比单纯的双人联手厉害。

    得到了这样的力量,王五可以挑战世上任何一名强天位武者而无惧,要是说陆游是强天位中的最强,那么王五就配得上强天位中的无敌称号。

    对战这么恐怖的高手,自己的胜算还有几成呢?公瑾在心中计算着。

    王五能够在短时间内由武炼赶到此地,该是凭着双倍强天位力量推动的结果,他与忽必烈的力量因此只剩原有一半,但两股力量合并,使得已弱的王五仍能发挥全盛力量,再配合天心意识,打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自己眼下也只剩五成力量,虽然不及使用右臂的王五,但开动天上的轨道光炮夹击,胜负犹未可知,只是无论如何,胜算都被压低在四成以下,再考虑到重伤后为敌所趁的风险,硬是要在这时拼个生死,很不值得。

    当脑里的计算反覆告诉公瑾同样答案,他就决定开口了。

    “王五元帅,坦白说,我没有信心在今天杀你,不管怎么算,我的胜算都在四成以下。”

    在决斗中这么说话,给人的感觉十分怪异,王五也要沉默片刻,才能理解公瑾的意思。

    “我这边也是一样,如果要战你,胜算不足四成。”

    彼此都是聪明人,不用伪装隐藏不了的东西,而公瑾更清楚王五的厌战个性,只要给他理由,这个讨厌斗争与杀伐的男人,就不会再与自己斗下去,让这场战斗就此终止。

第四章 武炼决心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十月自由都市耶路撒冷

    “虽然有点遗憾,不过我想这样是最好的结局。若是你我坚持要斗下去,闹得两败俱伤,对你对我都不是好事。王五元帅,你的绝世神功我很钦佩,今日的战局我愿认输,往后的一年时间,我不会对你或是对武炼挑衅。”

    公瑾做事极为明快,既然已经决定收手罢战,除了客套话之外,他更明白立下誓约。

    王五的武功太强,如若自己要将其杀灭,恐怕要连同奇雷斯、多尔衮、石崇,合力战他,这才有必胜把握。算算所需要的准备,没有一年时间是做不到的,立下誓约,表明对武炼没有敌意,以王五的个性,自然会同意就此罢手,双方各自休养生息。

    交代完应该交代的东西,公瑾掉头就走,预备离开战场。他还有太多的事情要作,联络石崇、会同朱炎打开耶路撒冷的地下遗迹、面对雷因斯将作出的反应……还有,奇雷斯的武功照说是足以镇压全场,到现在都没有消息回来,难道遇上了什么麻烦问题?

    “周大元帅,你不是在与我说笑吧?这样就想走了,你以为这是三岁小孩在打架,说走就可以走了吗?”

    似曾相识的语句,听在公瑾耳中,分外让他感到讽刺。王五不是爱开玩笑的人,而他身上散发出的肃杀霸气,更显示他并非在说笑,为了不给对方偷袭的机会,公瑾缓缓地转过身来。

    “我不明白王五元帅的意思。你我都是一军之将,肩头各自担负着无数生命的责任,我听说你是个愿意为家乡、同胞付出生命的汉子,难道你要为了争勇斗狠,让武炼卷入征伐战火吗?”

    已经悄悄运劲戒备,公瑾仍不放弃交涉。虽然他不像王五那样厌战,可是没有好处、没有七成胜算的硬仗,他绝对不想打。

    “周大元帅,你知道承诺是什么东西吗?”

    “嗯?”

    “所谓的承诺,是两个男子汉在相互信任的情形下立下约定,是因为对彼此的敬重,承诺才有其意义。”

    王五道:“一个不守承诺的人,就会不守第二个承诺,我没必要再去相信他说的任何话。”

    公瑾闻言心头一震,自己似乎没有把武炼人的单纯个性考虑到,不过,王五对自己撕毁五十招之约的愤怒,属于私怨,这样的怒意能不能用民族大义来压下呢?

    “王五兄,我认为你还是再考虑一下比较好。即使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只要能保住武炼的和平,你不觉得该收敛一下自己的怒意吗?”

    合情合理的话语,但王五只是摇摇头,道:“我不喜欢斗争,但我也不是傻瓜,在我提出五十招之约时,我已知道你会毁约不顾,可是我仍然愿意去试,因为我希望除了我之外,还有别人也重视和平,也期望你是个有血性、值得敬重的男子汉……但你的行为却令我失望,如今你在我眼中已经不是一个男人,我不会再和你谈什么了。”

    “即使我在你眼中已是个不讲信用的卑鄙小人,可是,一场胜算不足四成的仗,你还要打下去吗?王五不该是个这么愚勇的武夫。”

    “周公瑾,世上不是每个人都喜欢算着胜算来作战,不过如果你喜欢算,我就用我们武炼兽人的算法,让你听听我的计算……你是个非常小心的人,没有万全计算,绝对不会从黑幕下冒出来。如果你用中都皇城之战的规模来对付我,再加上你的魔族帮手,我只会和陆游一样收场,那么,我该怎么做,才能避免一个不公平的必死战局?在一个有公平胜算,甚至占点小便宜的情形下战你呢?”

    王五寒声道:“危机与转机只是一线之隔,今天我由武炼赶来,消耗掉一半的力量,这是我的致命弱点,但也因此诱得你轻敌大意,居然独自一个人来战我,现在我们两个人身上都重伤,力量都只剩一半,算算其他的影响因素,胜负在五五波上下,是最公平的情况,我如果不趁这机会把你干掉,难道要等一年后的某个月黑风高夜,让你带奇雷斯、多尔衮、石崇合力来灭我武炼吗?”

    面对严厉的嘲讽,公瑾微微闭上眼睛,没有再答话,因为他终于也明白,事情已非言语可以解决。自己非但算错了王五的实力,也低估了他的智慧与决心,自己竟是听了他的话才惊觉到,要杀自己,再也没有比此刻更好的机会,可笑的是,自己居然一直认为王五迂腐固执,不足为惧。

    这次王五由武炼赶来,想必在路上他就已经有了觉悟,把营救王右军当成次要目的,击杀自己当成主要。五十招之约,是王五为了避战所做的最后努力,但是自己并没有发现这个挽救和平的机会,更在不知不觉中,被王五把整个局势都扭转了。

    (王五……这男人真是可怕,明明陷身在我设计的战场,却能在我的战局里另辟新局,反把我设计进去……可恶,我没有时间了,如果不能尽早结束这战,石崇他…

    …)

    也在此时,公瑾心里微微升起一种悔不当初的感觉,也许自己当真是作错……真是不该用力地踩下这头睡虎的尾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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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已经让我明白,不管我怎么退让、怎么容忍,你最后还是会把我的同胞逼得无路可退,所以要保卫武炼的唯一方法,就是让你死在这里。”

    斩钉截铁的语气,宣告了事情的无可转圜,却也显示了王五深沉的痛楚。一直以来,他都为着和平而努力,作着各种尝试与付出,他相信所有生物都有追求平和快乐的天性,但不管他怎样做,最后都总是有人令他的努力成空,逼得他不得不以武力来维持和平。

    “既然如此,那还废话些什么?你和忽必烈一起上吧。”

    公瑾冷淡地发出挑衅,自己也没有傻傻地站在原地挨打,一句话说出后,他也召唤了自己的“搭档”,耀眼的闪电光雷由九天之上轰下。

    “周公瑾,你和你的野心一起倒下吧!”

    王五狂喝声中,粗硕的右臂似乎发出某种震波,六枚直击下来的光雷竟然都给挡在一丈开外,全数爆炸消灭,没有半枚能够近身。

    六枚光雷没有能够阻慢王五动作,他身形一晃,就已经到公瑾身前,左拳重重轰了过去。

    公瑾心中正叫不妙,举臂一挡,狂运内力预备承受冲击,哪知道双方一记硬拼后,公瑾固然是被震退,王五却也是踉跄后跌数步。

    (怪了,王五的力量怎么锐减了?如果还有刚才的拳力,这一下不只是手臂破裂见血,骨头都会被打折,为何他……)

    讶异还没得到答案,公瑾率先攻出一掌,王五反拳挡架,白鹿洞内功对撼弱水劲,彼此身体都是一晃,稍一回气,又是一次拳掌对击。这次的感觉更是清晰,王五不只力量锐减,连回气速度都与自己相若,只剩下四道的弱水劲,充分证明了自己的想法。

    “嘿!”

    “喝!”

    双方同时发劲,把对手震退,强横内力在已伤的腑脏中激荡,公瑾与王五的口鼻都溢出血丝。两人不约而同地把血一抹,在他们再次交手前,七枚光雷以不同角度击向王五,却仍是与之前一样,尚未近身一丈,就被溃散消灭。

    (原来如此,这就是王五的战术……)

    光炮的攻击再度无功,公瑾见状登时领悟。在之前的攻击中,王五已经悟出了对应战术,这些光雷的威力很强,几枚一起连发过来,任何强天位高手都得全神应付,也就会被旁边的自己趁机攻击重伤,但这规则在王五身上却出现例外。

    一身二用,所有的光雷都由“义兄”去全力应付,这些光雷只是徒有能量,没有天心意识迫增杀伤力,同样的,右臂也只要持续发出震波,组成护罩就成;王五则把全副精神都放在敌人身上,全力杀敌。

    之前王五与忽必烈的力量合一时,凭着双倍强天位的巨大力量,爆发着无比的速度与杀伤力,用最简单、直接的战法去摧毁敌人。这种恐怖的打法,令公瑾光是想到就觉得脑后发寒,但越是高度集中的战法,越不能受到干扰,如果王五在攻击中被光炮偷袭,那么可能在胜负分晓之前,他就先倒了下去。

    为了保险,王五不再把两股力量合并使用,只是用右臂的力量去清除一切干扰,凭自己的实力去战公瑾。双方都是身负重伤,力量都只剩下原本一半,这一战不但公平,而且胜负难料。

    (以最原本的实力决胜负,这就是武炼武者的坚持吗?哼,也好……王五,你堂堂正正的挑战,我周公瑾接下了。)

    心念一动,公瑾趁着两人对击,再度将距离拉开的机会,猛地飞身翔空,把距离拉得更远,以便使用他的拿手兵器。

    “刷”的一声,银龙也似的长鞭,破云、破空而来,向王五卷去,到了近处,更化成汹涌海浪,像是把所有日光吞噬,朝王五覆盖下来。

    以天心意识影响环境,公瑾无疑是当前众多强天位武者中,最擅长使用这个技巧的人。然而,刚刚就连米迦勒都能防御下来的攻击,又怎会难倒王五?

    微一转念,王五周遭的大气结构发生改变,由公瑾所激起的怒涛消散无踪,还原成十数道银鞭乱影,像是有生命的异物,不住根据王五的动作,变化着攻击的方位与力道。

    “好鞭法,周公瑾,你很喜欢打远距离战吗?我就陪你打吧!”

    长喝声中,王五做出反击。他没有如公瑾预期的那样鼓动刀气,只是再次扬起了风,刹时间,几股气流迅速升起,挡住了公瑾的鞭击,而一道强风朝公瑾狂飙过去。

    (又是风,这次是风?还是刀气?)

    公瑾一时间判别不出,而他所顾虑的事很快就成真,那道狂风在迫近身边时,忽然骤转剧烈,变成一道刚猛刀气,若不是他早已有备,这一下就要伤在王五刀下。

    “闪过了吗?别高兴得太早,后头还有啊!”

    王五又是送了两道强风过来,公瑾的天心意识无法判断哪一道蕴藏着潜劲,只得两道都挥鞭阻截,果然在震散其中一道气流时,感觉到一股敌劲相抵触。

    两人你来我往,转眼间就恶斗了十余招。公瑾的千里神鞭,吞吐迅捷,力道雄浑刚猛,本来是远距离战的利器,但却偏偏碰到了王五,这个手上虽然没有兵器,但却堪称是风之王者的刀客。

    整个空间的大气流动全被王五意念操控,每一股气流、每一道强风,都化作他的手脚与钢刀,灵敏地攻击敌人,如果说千里神鞭的攻击范围远达数里,那么王五的风之刀,攻击范围只会比这更广更远,令公瑾完全占不到距离上的优势。

    而且,虽然公瑾的千里神鞭,威力逐渐地提升,可是王五也使用了鸿翼刀。

    “大江东去。”

    连续几十招,王五都只使用这式鸿翼刀的起手刀招,平淡无奇的招数,似乎没有多少杀伤力,可是换成以长风之刃来施展,却骤变为无定无相,诡奇难测,虽然反反覆覆都是这一招,但乘着风势变幻,却像长江巨浪,没有一刻是静止相同的。

    公瑾几乎给弄得眼花撩乱,只能紧绷每一根神经,从周遭的大气流动,推测王五哪一招是攻,哪一招又是守,至于平常的战斗经验,这时似乎全部派不上用场。

    (……单凭大江东去,看来是占不到上风,白鹿洞武学确实有着天下武术正宗的威力……这样打下去不是问题,但这里毕竟是周公瑾的战场,他有没有埋藏别的高手在附近呢?)

    考虑到战场外的因素,王五固然担心公瑾一方会有高手出现,公瑾又何尝不顾虑雷因斯一方的援助?像是东方玄龙,战前明明得到讯息,他已经进入耶路撒冷,可是打到现在仍没见到这老头。若是平时,自己不会把这老人放在心上,可是现在只要随便多一个小天位武者,就能影响这场战斗的胜负,他又怎能不急了?

    抵天之剑、赤壁故垒,这两式都是武学中近乎不破的防御招式,但也有着共同缺点,就是能守不能攻,在双方都急于尽早了结此战时,他们放弃了使用这两式绝招,全力主攻。

    激战像是永不休止般持续着。两个人使用的兵器都是超长范围,刀之狂风、鞭之银龙,在空间里不住乱击,忽焉在空,忽焉在地,每一下交击都形成能源漩涡,也大量消耗两名决斗者的内力。

    在体力消耗的同时,伤势也不住在两人身上出现。虽然双方都是采取不让敌人近身的远距离战术,但倾全力攻击的结果,他们的护身力量都相对减弱,只要挨上一记,受创就严重许多,时间一拉长,两个人都是浑身浴血在作战。

    公瑾和王五都有一个认知。他们现在的体力都很衰弱,内力也感到接应不上,而天位力量是由自身内力组合天地元气而成,随着内力的大量消耗,他们的天位力量也越来越弱,再这样打下去,两人很快就要衰退到只有小天位出力,那样子的情形,会是怎样?

    不能再想,两人只是专心地交手,而战局的激烈,也让他们没有留力的余裕。公瑾感觉得很清楚,王五的攻势凶猛,不仅半放弃了防守,很多时候甚至使用同归于尽的招数,显然是打定主意,即使牺牲生命,也要把自己当场搏杀,如果自己还不能放下羁绊,攻守之间有所窒碍,败亡就是注定的命运。

    然而,很多心障并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特别是,对公瑾而言,这场决斗并不在他预期之内。原本自信即使战况不利也能弃战离开的他,并没有生死之战的觉悟,不比王五在前来此地的路上就坚定信念,这时虽然极力宁定心神,但却有很多的东西不能放下……

    “怎么了?周公瑾,发现你还有很多东西舍不下吗?”

    “彼此彼此,难道王五你又能完全放下?武炼没有了你这根擎天柱,从此就完蛋了,在你死后,武炼会被其他强权彻底并吞,把王字世家彻底从世上抹去。”

    这本该是王五最顾虑的事,但是被公瑾冷酷地指出后,他却只是淡淡一笑。

    “呵,或许吧,万物有生有死,九州大战之前武炼并不存在,未来也必然有灭亡的一天,如果一个国家的存亡,就系于一个人的生死,这个不正常的国家注定会灭亡。”

    “哼!你倒是很看得开,一生守护家国的绝世天刀,最后居然变成了一个历史学家?”

    “从历史的角度来看,一切事理都很透彻。国家的兴亡与否,无关乎一、两个强人的支撑,而是在于人心,当人心背离,再强大的国家也会灭亡。武炼的诞生,是因为兽人同胞不能见容于人类世界,被限于西南一隅;要是将来兽人能在风之大陆上自由生活、居住,武炼自然会灭亡,在那天之前,不管武炼被灭国几次,都会重新站起来。”

    一道刚猛的龙形鞭劲,撕裂翻涌的大气之海,重击向王五。王五不做闪避,让这一鞭在腰侧碎肉断骨,却同时也鼓动刀之风,攻势骤转强烈。

    左臂一握一扬,鸿翼刀的雄姿英发一式,让周围空间忽然炽热起来,长风吹拂过的地方,飙射出数百道烈火炎劲飞腾,给风中刀劲一催,不受控制地乱舞纵飞。

    无迹可循的乱舞攻击,公瑾也难以尽数挡下,鞭浪气海虽然将其中的大部分给扑灭,却仍是给其中数道破阻而出,在公瑾左臂割出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

    “可是你呢?如果没有你,艾尔铁诺还能延续下去吗?如果有一天,艾尔铁诺亡了,还会有人把它继承复兴吗?这个答案你比谁都清楚,周公瑾,人心早已经背离的国家,没有延续下去的可能,你只是一直在骗自己。”

    “胡说!以前的艾尔铁诺,没有好的执政者,又有奸佞在朝,所以才会朝纲大乱,国力日衰,但如今旭烈兀已经在位掌政,石崇也被驱逐流放,艾尔铁诺会重新站起来。”

    “没有失去过东西的你,当然可以这样说,可是对于曾在苛政下失去亲友的人,那些梦魇他们永远也不会忘记、不能弥补。民心如水,在居上位者为政不德的时候,就会变成巨浪,白鹿洞儒学所倡导的,无非就是顺应天理人心,你只有一个人,怎么挡得住这股巨浪?你以为你真能一辈子都逆天行事吗?”

    “王五你给我住口!我不会让艾尔铁诺倒下去的,只要有我在,艾尔铁诺不管怎样都会复兴。”

    同样的争辩,也曾出现在公瑾与王右军之间,当时言语激辩失利的公瑾,用绝对力量压得王右军还不出口来,获得完全胜利,可是对上王五,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不管攻击的鞭势怎样猛烈,王五仍是有攻有守,以实际的武力捍卫本身信念,并且对公瑾的信念发出质疑。

    “如果武炼在我死后灭亡,我确实有着遗憾,但即使我与你一起在这里倒下,我的朋友、我的弟兄、我的亲人,会继续把梦想延续,会继续代替我守护武炼……你所说的情形,我王五可以保证不会出现。”

    六枚光雷由不同角度旋转击来,王五看也不看,全然信任自己右臂的防御气罩,自身专注于与公瑾之间的防守,振臂招来一道强风,斜斜卸开公瑾的龙形鞭劲,顺风反击过去。

    “可是,这件事你周公瑾不会明白。你与陆游一样,一生都只是靠自己力量在独撑大局,你不曾与同伴分担梦想,也不会与同伴共同为梦想而努力,因为你没有办法信任自己以外的人,只能单方面对你的部属和机械下命令。为什么?如果你守护艾尔铁诺的理想对得起天地良心,为什么你会怕没有人跟随你?其实你根本就心里有数,你自己就像艾尔铁诺一样,已经众叛亲离,没有挽回余地了。”

    在公瑾过去所面对的指控中,再没有比这更严苛的一次了,特别是,这次发出指控的人,公瑾并无法像过去一样,用单纯的力量将之压倒,而王五的存在,仿佛就与天命结合,稳屹不摇地压迫过来,明确地告诉公瑾,他是个逆天命时势而行的人。

    (难道……这场战斗的天命流向,真的在王五身上?天命注定,艾尔铁诺的气数已定?)

    这个念头在公瑾心中一闪即逝,没有动摇他所坚持的信念,可是,当看到王五在自己与轨道光炮的凌厉夹击下,依然有攻有守,与寄托于他右臂的灵魂并肩作战,合作无间,那一刻,公瑾忽然有一种微微的欣羡感觉。

    这时,公瑾就已明白,不管这场战斗的最终胜负如何,在某个角度上,自己已经彻底地惨败,而且是早就已经败了……

    ※※※

    天位战的决斗,双方信念是一个很大的决胜因素。坚强的信念,可以加倍提升天心意识的爆发效果,甚至逆转战局,赢过比自己更强的敌人,缔造奇迹。

    公瑾与王五激斗良久,在浑身浴血的苦战中,两人竭尽所能,寻找对方每一丝可能存在的内在、外在破绽。如果在找到这丝缺口前,贸然以猛招全力进攻,那么不但不能克敌制胜,反而容易在全力一击、自身防御降至低点时,被敌人反击,一招毙命。

    由于彼此实力相当,又都是心志坚强之人,可能再拼上两天,也未必能找到足以影响战局胜负的缺口,所以他们不得不主动出击,试图为对手制造破绽,而在一轮交锋后,王五终于看见了公瑾的动摇。

    心志的动摇,就出现在施展的招数上,如果不能把握这丝破绽,战斗就要日以继夜地持续下去,王五猛吸一口气,左臂忽然变得粗状雄健,血管筋络如同树根般盘错浮凸,饱涨灌满了天位力量。

    (王五急着想要分胜负……这么猛的一击,耗力极大,王五未必还能保有强天位力量,他想孤注一掷吗?)

    高度的能量汇集,引起了公瑾的警觉,但是在他有所对应之前,王五就已经扬臂发招。

    “周公瑾,卷起千堆雪。”

    过去对鸿翼刀搜集的资料,在公瑾的印象中,这该是一招与“大江东去”类似,攻守兼备,威力却不算强大的刀招,可是在王五手中,就连这最基本的一招都起了变化。

    王五的手臂像是在使着太极劲,又像是弹弄大竖琴,一拉一放之间,大气随之流动,强风也就跟着出现。这次的狂风,不是像先前水平吹拂、弯折变化,而是在原地打转数圈,很快就形成一道巨大的龙卷风。

    没等公瑾表示他的惊讶,王五双臂一推,龙卷风就狂噬过去。这全力一击所造成的内力耗损,让王五的天位力量弱了一个层次,但推出去的龙卷风高速转动,漏斗形的风尾拖卷着地面,吸收着地上的泥沙木石,不住壮大本身威力,转眼间就扩增成一道直径数十尺的巨大龙卷风。

    (如果可以用卸劲来躲避,就能保存元气,压倒王五,可是这么大的龙卷风,卸得了吗?)

    旋风之中,飙转着鸿翼刀的锋锐刀劲,像涡轮般越转越急,威力也逐次往上提升,公瑾在空中连退了数尺,却觉得这道龙卷风仿佛笼罩整个空间,刀劲像是漫空洒出的细雪,翻涌迫近,越是后退,公瑾越是觉得自己无处可躲。

    (不可能卸掉这么大的龙卷风,只能用硬拼来解决,但这样一来,连我也无法维持强天位出力了……)

    躲不下去,只有用力量强行破开,公瑾催运护身气劲,抵御激烈斩击的刀劲,主动往龙卷风冲去,同时也施展断绝自身六感的道术,不被龙卷风的高速旋转影响,在侵入龙卷风中心风眼时,乱鞭狂轰出去,数百道沉重鞭劲由内部将整个龙卷风撕扯碎裂,消散无踪。

    巨大的龙卷风烟消云散,天光云影回复正常,朗朗日光骤洒下来,公瑾觉得眼前一亮,立刻惊察到不对,日光炽烈得异乎寻常,内中蕴含的压迫感更是不对。

    (不好,刚才被龙卷风阻隔,什么都感应不到,王五在这段时间里做了什么?)

    公瑾的乱鞭护住周身,睁眼一看,只见天上的云影有了改变,本来定位住云海的八枚烈阳火球,呼应王五的召唤,由天上像陨石般落下,往他身边集射过去,几圈高速旋绕后,八枚烈阳火球排成一线,鲜红色的炽烈火焰,像是岩浆喷发般翻涌喷吐,燃亮了大半天空。

    (王五,这招真是毒辣……)

    卷起千堆雪,在王五手中既是攻招,也是扰人注意的烟雾。烈焰刀的修为,王五不如多尔衮精纯,仓促间要运使八阳,集气时间会成为最大破绽,是以王五用龙卷风阻断公瑾对外界的感应,在那短暂时间内,将八枚烈阳火球归并,预备做出最后一击。

    彼此的肉体都已伤疲不堪,能流的血几乎都已流出体外,护身气劲也衰弱至小天位出力,如果被八阳烈焰刀正面砍中,公瑾肯定是当场化灰惨死,但事情真能那么顺利吗?

    “嘿,王五,你这疯子,你自己同样只剩下小天位力量,你真以为可以驾驭得了八阳境界?”

    公瑾的冷笑并非无因,八枚烈阳火球同时运转的八阳境界,是干阳大日心法配合强天位力量催运的结果,王五如今只剩下小天位出力,怎能驾驭这八枚疯马般的烈阳火球?

    越是威猛的阳刚武学,失控崩解时的反噬也就越强,事实上,两人都看得很清楚,烈阳刀一组成,其中的两枚烈阳火球立刻崩解消灭,王五运劲的虎口随之破裂出血,只不过立即给高温蒸发,并不明显而已。

    “八阳境界确实不是目前的我所能驾驭,但只要它能把你一击毙命就已足够。”

    王五身上不住冒出大汗,却又随即蒸发殆尽。他并不是喜欢多话,而是烈阳刀委实太过刚猛,他要将气血波动与之调匀合一,才能挥刀出击。

    “你撑不到那时候的,只怕连你自己也在担心,这一刀挥出去,还没斩到人,你自己就先变成一堆灰烬了。”

    公瑾尝试着抢近过去,想打断敌人的聚气,但王五一面凝缩烈阳焰球的火劲,一面却把不能控制的炎劲,转化成“雄姿英发”一式乱射出去,顿时方圆数十尺的空间,布满了交错乱射的烈火刀劲,公瑾的乱鞭云海虽能阻挡,却是抢不过去。

    “我和你不同。除了我自己之外,我义兄也与我共握着这柄烈阳刀,当我们兄弟两人联手,我就有信心能够驾驭它,斩下一切敌人。”

    王五喝道:“义兄,请你再次与我并肩作战,强虏灰飞烟灭,去!”

    自从鹏奋坡一战后,鸿翼刀第八式就成了王五的伤心回忆,因此他选择将之封印,在这拼命的最后一刻,他选择攻击性最强的第六式“强虏灰飞烟灭”,放弃了威力随心境而变化的第八式。

    虽然有着细微的缺憾,但却已经足够,在强虏灰飞烟灭的推动下,六枚烈阳火球炽盛放光吐焰,化作了一头飞腾的火凤凰,由上而下地向公瑾扑击过去。

    刀势还未击到,公瑾已经觉得自己的鞭子承受极大压力,不但鞭势溃散,鞭梢甚至抵御不住那股高温,开始着火燃烧,而自己呼吸困难,内息竟然有些提运不上,还没与烈焰刀交锋,就已经败象毕露了。

    只是,不知该说是优点还是缺点,在这绝命一刻,他脑中仍有许多念头纷至沓来,让他仿佛感觉不到及身压力般,进入完全隔绝的思考。

    (为什么?为什么王五可以这么强?不但把我的战局整个变过来,还反把我陷到这样的地步?)

    (到底他是用什么东西在推动力量?如果说武炼是他的力量泉源,为什么他可以放下得这么彻底?他真的不怕自己死后武炼会灭亡吗?如果这种放得下的决绝,是他之所以强悍的理由,那么始终放不下的我,哪有能力与他竞争?)

    (不,也许是我想错了,天心意识的强弱,系于信念与意志的坚强,如果放得下的洒脱,能够加强信念,那么放不下的坚持,也是一种强烈的意志表现,我没有理由输给王五的,我要守护艾尔铁诺,我要守住这个理想的国家,因为这是我周公瑾用生命许下的承诺!)

    几个意念骤现骤逝,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当最后的短暂意念出现在脑中,公瑾蓦地仰头狂啸,声传九天,跟着,就在他乱鞭防御网被破的那一刻,公瑾竟然主动向六阳天刀迎去。

    计算力量、速度、方位,公瑾都没有能力抵御烈焰天刀,被飞腾赤焰从中剖开、烧成灰烬,就该是他必然的命运。

    然而,如果什么都照合理的轨迹发展,公瑾不会被逼到这种地步,王五也早该在轨道光炮与强敌的合击下落败身亡,在性命相搏的最后一刻,某种不合理的变化,也出现在公瑾这一边。

    刹那间好像发生了什么,是风?是光?还是冲击波?王五不能肯定,他只是觉得手腕剧震,某种巨大力量正面撞上了六阳天刀,不是正统的白鹿洞内功,炽热的感觉反而像是某种炎系武学?

    (白鹿洞没有这种奇门技巧,是大雪山的绝学?东方世家的神功?还是周公瑾从魔族那边学到的技巧?)

    尽管时间很短,但却把烈阳火刃的锋口撞击碎裂,令得原本必杀的一刀,出现破绽,让公瑾本来几近送死的冒险举动出现转机,冲入熊熊烈火中。

    足以熔铁沸钢的高温,烧灼着公瑾的肌肤,赖以维持生机的护身真气,处于随时会崩溃碎裂的危险边缘,痛楚像是锐利的锉刀,切割着脑内的每一根痛觉神经。

    (我……不可以倒下,如果我死在这里,真心想要守护艾尔铁诺的人就没有了……我不能像王五那样看得开,可是如果不先赌上性命,我就是死了也不甘心。)

    抱着这个念头,被烈焰焚身的公瑾像是一颗火流星般,拖着长长的火尾巴,突破六阳天刀冲出,笔直撞向王五。

    没有章法,也不是任何的武学变化,只是像一个醉酒莽汉般横冲直撞,虽然已经没有什么杀伤力,但却把王五撞个措手不及,往上方云层推过去。

    “周公瑾,你……”

    近距离之下,王五清楚感觉到公瑾身上那股逼人的热劲。公瑾的身上仍然被火焰包围,无法确认他实际的受伤情形,但王五还是看见,火焰下怵目惊心的焦黑肤色……

    “你想要做什么?”

    “嘿,还用说吗?我只是赌上性命,踏在和你一样的细钢线上。”

    不用再问,当两人急速接近云层,王五也察觉了公瑾的意图。在云层中,还有数十枚浮沉闪烁的光雷,随气旋的转动而飞绕,适才战斗瞬息万变,王五没有能全部用于攻击,这数十枚光雷就被留在云上,结果现在就成了公瑾的目标。

    在之前的战斗中耗尽内力,虽然公瑾还有一些隐藏的绝招,但却已经没有足够力量去推动,不能施展足以与六阳天刀相抗的强力招数,只有把决胜希望寄托在别的战术上。

    数十枚强天位出力的光雷,一次连环爆炸开来,杀伤力将以倍数递增,绝不仅仅等于连接下数十记强天位力量的攻击,对于体力、内力已经大幅衰弱的两人来说,危险性等于是一个地界武者跳奔入硫酸池、火山口。

    “你应该知道吧,这么做就算杀了我,你也没可能逃生……”

    “我有觉悟了,不先突破眼前的困难,根本没资格谈及未来,就用我们两个傻瓜的生死,来决定两个国家的兴亡存续吧!”

    吼喝中,两个人已经冲入云层中,始终不住发射的轨道光炮,在公瑾的操控下改了目标,对准浮沉在云海中的数十枚光雷,乱射轰击。

    两股强力能源对激撞击,炸了开来,产生了连锁爆炸效果,一波连着一波,将绵延数十里的整片云海,都卷入激爆范围内,疯狂地摧毁,包括……正被吞噬于其中的两个男人。

    ※※※

    这次爆炸的能量规模,不只是自由都市,甚至可以说是风之大陆史上找不到前例的一次。

    笼罩数十里的翻涌云海,被爆炸的能量波,瞬间蒸发消散,点滴无存,方圆五十里内的空间,受到瞬间遽增的能量冲击,扭曲异变,变成地狱般的恐怖景象。

    而这股冲击能量波及震荡的范围,更把大半个自由都市都笼罩在内。地震、天变,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剧烈影响着自由都市与雷因斯。由于大地脉动所掀起的火山喷发、巨浪海啸,仿佛当日阿朗巴特魔震重现,甚至还更为激烈,把包括耶路撒冷在内的数个都市的结界摧毁,在短短数日间夺走了千万人命。

    然而,至少在这一刻,风之大陆各地感应到、注视着这场战斗的天位武者们,所真正关切的,只是两名决斗者的生死。

    艾尔铁诺、武炼、雷因斯,具有强天位天心意识的武者,不只感应到战斗的发生,更由能量的消长变动,推测战斗的过程与胜负,但要说在这时就已经得知战斗结果,这种不属于天心意识能探知的范围,只有一个人能够做到。

    “回去吧,已经不用再看了……”

    西西科嘉岛的海岸边,乘坐在机械座椅上的少年,淡淡地这么开口。

    事出突然,旁边的娇丽少女虽然仍是一副笑嘻嘻模样,却咬着小指头,显得很疑惑。

    “咦?可是,风和云都没有传来足够的讯息,起哥哥是怎么知道的呢?还是说……因果律告诉你天命的方向?”

    “不,这次不是。”

    因为病弱,少年的声音极其细微,少了几分耳力都听不到。

    “虽然世间一切都顺着命运的轨迹运行,但人们的意志,偶尔会凌驾天命之上,超越命运,把结果改变。这一次,两个男人的强烈意志,吹起了风,连命数都不能影响他们,最后决定一切的……要看他们的信念与斗志。”

    “这样啊,那么我们该做些什么呢?”

    “决定胜负,是战士的责任,可是当战事终了,要为下一场战争整备资源,那就是我们的工作。”

    少年缓缓说道:“发讯息给太研院,让他们派出一个特遣小组,到自由都市去支援。”

    战场之外的人们,已经做好了准备,但这场战斗最终的结局,却仍发生在战场之上。

    ※※※

    ……经过了一刻钟多的能量狂啸,所有一切渐渐平复下来。

    对于战斗区域以外的地方,地狱般的恶梦才刚刚开始,不过,成为战场的那数十里空间,却因为混乱地磁与爆裂能量交互影响中和,所有天变异象消失无踪,出现了难得的晴朗天气。

    阳光普照大地,明朗日光映出了一道伟岸站立的身影,虽然站的姿势歪歪斜斜,满身血污的狼狈模样更说不上体面,可是看着他辛苦撑站起来的身影,任何人都会觉得有如崇山峻岭般雄伟。

    “呵……还以为自己死定了呢,人类真是可怕,连这种手段都用得出来,他抱着的觉悟也不能小看啊。”

    王五喃喃说着,身上的大小伤口之多,已经让他痛至麻木,甚至不能用触觉来确认自己是否仍在生,亦或者一切只是一场梦。

    喃喃自语的话才说完,大量鲜血从王五口中喷发出来。这场决斗对他所造成的伤害,将永远不能弥补,即使可以痊愈伤患,也将缩短他起码一百年的寿命。

    但无论如何,他从那场炼狱般的能源风暴中,奇迹似的生存了下来,所凭恃的除了求生意志,就是体内两股力量的极限发挥。

    当爆炸发生,王五一记重拳,打在公瑾面门,将他轰开,之后,忽必烈封藏在右臂之内的力量、王五本身的力量,在危急之际,联合发挥了超越极限的效果,组成一个牢不可破的护身气罩,让他能够苦撑下去,创造奇迹。

    “……这次又死不掉,嘿……也好,看来又可以回去过几十年酗酒、睡觉的颓废人生。”

    重伤之后,连迈出两步都眼前发黑,王五实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到武炼去,更别说这一路上还要躲避艾尔铁诺一方的刺杀。好不容易战胜周公瑾这个强敌,如果死在喽啰的手上,那就实在是太可笑了……

    “嘻·嘻·嘻·嘻……”

    奇异刺耳的声音,像是笑声,又像是生物濒死的细微呼吸,断断续续传入王五耳中,肌肤所感受到的麻木,让他的警觉紧绷到极限,可是刚要作出反应,就已经中了袭击。

    幸好,袭击只是一下轻轻的掌握,一只破土而出的手掌,抓住了他的左脚踝。但这一下擒拿却忽然变得很有力,让王五没法运劲震开,移动身形拖扯的结果,是把本来埋在土中的人体整个扯出来。

    “你!”

    王五的惊讶并非无因,从土中拉出来的那具人体,伤势重得无以复加,只能用一塌糊涂来形容。

    虚弱的身体,已经没有办法发送心语命令来操作轨道光炮,无数的大小伤口,狂涌出来的鲜血沾着尘沙,变成模糊的红泥;细碎的骨片、倒插出体外的惨白断骨,即使是王五这样心志坚毅的男人,也为之皱眉动容。

    如果说,王五能撑着伤疲不堪的身体,勉力站着,是件相当不容易的事,那么这个人还能站起来,无疑就是一个奇迹。或许也就是因为这样,王五不作反应,让这个正创造奇迹的男人,攀扶着自己的身躯,支撑站起来。

    “周公瑾,我确实很佩服你……到了这种时候,你仍然想要战?”

    一开始,王五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怜悯,可是当他接触到公瑾的目光,好像是一头极度饥饿的野狼,盯着不可能打倒的对手,却仍不放弃死咬猎物一口的眼神,刹那间,王五感觉到一股颤栗,声音中的同情消失,变成慎重与敌意。

    “……战……与……不战,有差别吗?你根本就是为了杀我而来,难道我哭着哀求你饶我一命,你就会冷笑着掉头走吗?”

    白鹿洞的内力固本培元,在镇压伤势上极具奇效,公瑾的声音一开始沙哑难听,但是说到后来,虽然仍是极为虚弱,但却已经回复了平常声调。

    (当初还很佩服五师弟,烂泥一样的人可以爬那么远,原来……只要想做,还是可以做到嘛,骨头断成八截和碎成十二块,感觉已经没什么差别了。)

    有点像是嘲讽自己,公瑾把视线投向王五。

    “不会,单就感觉来说,我现在比前来此地时、比刚才决斗时,更想要杀你。”

    理所当然的话语,但已经听不出气愤或是杀意的感觉。之前公瑾用尽各种手段,甚至可以说是卑劣地谋夺胜利时,王五确实对他鄙夷,并且产生一种誓要杀他,以解决武炼后患的决心。

    不过,那种感觉现在却改变了。看着这样的公瑾,王五只觉得,如果一个敌人,不管在什么样的困境都不放弃,坚决咬着求胜的尾巴,这种超越善恶的求胜精神,是值得自己敬重的,而如果说生死决斗是一种仪式,自己表达尊重的方式,就是给这敌人最后一击。

    “我能不能问你一句,为什么非要把我当目标?你都能够和魔族联手,难道艾尔铁诺与武炼、人类和兽人就不能握手言和,非要拼个你死我活不可吗?”

    王五是这么问了,但他并没有等公瑾回答,一脚就把公瑾踹飞出去。如果公瑾这么容易就死了,那就没有聆听他答案的必要了。

    使不出天位力量,王五只能以内力单纯发劲,饶是如此,也远非公瑾所能抵御,高高地跌滚出去。

    “我要……撑起艾尔铁诺,就算只有我一个人……我也要再次撑起艾尔铁诺……”

    “借口而已,你目前的做法,只让我觉得是用艾尔铁诺当作你野心的借口,不过,在你的身上,我又找不到类似野心的欲望,这是为什么呢?”

    问话的同时攻击,这样的情形重复了许多次。在战前,王五与公瑾的实力难分高低,即使是双双重伤,使不出天位力量的此刻,他们的力量仍然相去不远,王五虽然把公瑾打得还不出手来,但虚弱的他,仍无法轰破公瑾最后的护身力量,致其死命。

    而不论王五怎样重伤公瑾,他就像是感觉不到痛楚与伤患般,一再挣扎着站起来,用他扭曲变形的手臂,做着根本打不痛人的反击,试图掌握那渺不可见的胜机。

    “……我……我要守住承诺,要把这世上动乱的根源除去……这些年来风之大陆上的动乱,就是因为有天位武者……我的梦想……我要……”

    声音太小,王五没有听得很清楚,但是某种英雄人物之间的心灵感应,让他隐约洞悉了公瑾没有说出的话,一时间心神剧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感应到的东西。

    “怎么可能?你这个疯子,这种荒唐事,比想要统一风之大陆还……”

    心神与意志的剧烈震撼,王五轰出的重拳,不自觉地减慢了速度,成了公瑾一直在等待的最后破绽。

    瞬间,公瑾的右臂爆发出一股大力,不但震开了王五的重拳,更顺势直进,一举贯穿了王五的身体。

    震惊之余,王五做着最有效的防守,两只手臂握住公瑾的右手,阻止其继续深入的同时,稍一发劲,就把公瑾的臂骨扭断粉碎,堪称是完美的反击,然而,王五却知道自己失败了,因为虽然公瑾的臂骨折断、筋肉扭碎,但已破入自己体内的部分,却散发着一股燃血焚肉的炽热炎劲,重重伤着自己的腑脏经脉。

    这种炎系武学的内劲,早先也曾经感受过,公瑾就是凭着这个技巧,从六阳天刀之下逃生,创造机会。但白鹿洞武学中,没有炎系武学,公瑾是使用着什么?

    承受着焚血炎劲,王五忽然想到,适才惊鸿一瞥之间,好像看到公瑾的手掌有点异常,似乎少了无名指与小指,而在击散六阳天刀后,公瑾也没有再使用鞭子,这代表……

    “原来如此……这个技巧的名字是什么?”

    “东方世家六阳尊诀第六诀,星雨燃烧。”

    “呵……好高明的武技,果然没有辱没东方世家的英名。”

    轻声说话,王五唇边不住冒出散着焦臭气味的血丝,虽然他一直压制着公瑾的手臂,不让其再行深入,也用仅剩的护身力量,与公瑾手臂上散发的炽烈炎劲相抗,但是这些努力,却仅能抵挡公瑾这绝招的前奏,防御不了这一招将要来临的真正爆发。

    “……如果可以选择,我最不愿意输在你这种用理想当借口,强夺别人幸福的人手里,然而,既然你有如此决心与勇气,推动这样的绝学,我又怎么能不俯首认输了?周公瑾,我真是败给你了。”

    能让王五这样没有怨忿地认输,可以说是极大荣耀,但公瑾染满鲜血的面孔,看不出任何一丝表情,只是以他一贯的冰冷语调,平静说话。

    “不,只是两败俱伤而已,我用这一招,去换你在之后的三年无力复出,因为……这已不只是你我之间的战斗……”

    在说话同时,公瑾把含劲不吐的力量,整个爆发出来,透过扭曲的手臂,狂震向王五的腑脏经脉,炸得一塌糊涂。

    “啊~~”

    强大的破坏力,不仅将王五伤得失去意识,整个身体更被震得远远抛向天空,洒出一道长长的血线。

    本已伤势沉重的肉体,哪堪再承受这样的攻击,纵使以王五的绝世武功,这时也进入濒死状态,如果没有外力影响,他就要死在公瑾这绝命一击之下。

    只是,有人就不容许他这样死去,公瑾在发出这一击时曾感应到,已经有某人在窥视这场战斗,当战斗胜负分晓出来,即将以生死决定结果,一直在窥探这场战斗的人,也要做出他应有的干涉了。

    一道雪白身影闪电般射向天际,速度好快,一下子就赶上王五,十指剑气纵横,弹射气劲,纯正的白鹿洞内力,封死王五的重要经脉,眨眼间就将他冻成一块巨冰。

    “王五,你太重要了,当新时代来临,你是一个应该被留下来继续开创的人,我不会这样就让你死的。”

    被封藏于冰中的人体,进入假死状态,但也止住出血,再没有比这更理想的急救方式。

    似曾相识的手法、比公瑾还要精纯的白鹿洞内力,出手之人就是离开耶路撒冷后,一直行踪不明的海稼轩。

    把王五冷冻起来,海稼轩在高空向地面瞥了一眼,看看那个胜利者的身影,跟着身形闪动,与那块巨冰一起消失在天际。

    “……这就是你给我的回答吧……到最后,我们的理想、我们的救世之梦,仍然是要走向分歧的路,那么……”

    公瑾望着天空的尽头,喃喃自语着。他也明白,海稼轩之所以急着消失,除了要立刻送走伤者,也是因为追捕者来到,如果再晚一步,海稼轩就走不了。事实上,他才一消失,天空的另一道就出现一道黑芒,以不可思议的高速,刹那间就赶到战场。

    “跑得真快……”

    解除了天丛云剑的重力压制,由耶路撒冷赶来的,自然是奇雷斯。泉樱与枫儿的奋战,根本没有把他伤到,海稼轩没有半点信心战胜这头绝世凶兽,更没有把握在他跟前保人、救人,所以一切救援要在奇雷斯到达前完成。

    奇雷斯放弃了战斗与追击的欲望,某种超越的不祥感觉,让他选择降落地面,看看他的人类朋友。

    “公瑾,你……”

    “请帮我个忙,扶我回去,我快要站不稳了……要做的事情还很多,耶路撒冷的接收工作,征服剩下的自由都市,还有艾尔铁诺的局势也要注意,石崇恐怕会有些小动作。”

    浑身浴血,公瑾的样子,就像是个从地狱里杀出来的鬼神,但虽是如此,他站立的姿态却没有失去威仪,而他脑里所记挂的东西,仍是他身为一军总帅的职责,多过他此刻所受的伤势,又或许……把心神放在公务上头,多少可以遗忘肉体感受到的痛楚吧。

    但奇雷斯所注意的不是这些……降落之后,他面带惊讶地看着公瑾的右侧。

    “怎么了?难道魔族吝于给重伤者这一点小小的慈悲吗?还是你想要帮王五收拾善后,在这里把我先解决了?”

    “朋友,你的……你的手到哪里去了?”

    “嗯,就是这么一回事……要取得一场不属于我的胜利,多少得付出一点东西。”

    六阳尊诀的第六诀,是一种永难弥补的舍身技,将元气精华聚于体内,把自己的血肉爆炸伤敌,威力无比强大,但爆碎的肉体,用什么手段都不可能痊愈过来。

    对上六阳天刀,公瑾用两只指头,作为突击的本钱,但当光雷的连续爆炸,仍不能致王五于死命,公瑾唯有再次使用这套舍身技。亦是因为明白自己伤在什么样的武技下,王五佩服敌人的决心,承认失败。

    “……真是个比魔族更惹人嫌的男人,伸出左手,我带你回去吧。”

    “呵,我该说声谢谢吗?”

    “谢你老母。”

    朗朗日光下,一人一魔的身影冲天而起,消失在天空尽头。没有结界的保护影响,但这样的晴朗天气却维持了很久,这是自由都市很难得见到的景象。

    ※※※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十月二十五日,周公瑾以一人之力,先杀白夜四骑士,再败天刀王五,当他于该日下午,神色自若地站在耶路撒冷的残破城头,对着欢呼鼓噪的士兵们挥手致意,风之大陆武功第一的神话传说,自剑圣陆游死后,于焉再现。

风姿小笑话

    本集──

    武者:“你是魔法师?那你会不会用五极天式?”

    魔法师:“不会……”

    武者:“那你太差了!这是现在最流行的魔法啊!”

    魔法师:“你是武者,那你又是不是天位武者啊?”

    武者:“不是……”

    魔法师:“那你太差了!这是现在的最低配置啊!”

    一位武者气喘吁吁地赶来了,说道:“我是!我是天位武者!”

    魔法师头也不抬,冷冷地问道:“天位武者?”

    武者骄傲自满地道:“没错!我……”

    魔法师不等他说话,切断了他的自我称赞:“那你会不会用天心意识改造四周环境?你有没有强天位力量?”

    武者大汗中,良久才挤出一句:“我……我七日前才升上小天位……”

    魔法师大喝一声道:“去!现在登场的,有那个不是强天位的?小天位已经没有戏份了。给我滚吧!”

    ※※※

    五集以后──

    当魔法师在山上用舫穗之月砍柴的时候,周遭环境突然变成一片汪洋,一个武者兴高采烈地出现在他面前。

    “我已经可以用天心意识改变环境,我已经是强天位了!”

    魔法师冷冷的问:“你断了一只手能马上长出来?一拳打出去,力量能完全集中在目标上面吗?”

    武者:“……不能。”(大汗)

    魔法师:“哼!现在斋天位已经是武者标准配备了,你这个废柴少来这里碍眼。”

    武者:“…………”(黑线)

    ※※※

    最后一集──

    在魔法师用星辰之门打开次元之壁,让人倒垃圾时,那位不屈不饶的武者又来了。

    “哈哈!我现在少掉半截身体都可以长得回来,我已经是斋天位了!”

    魔法师不屑地看了他一眼,转头对旁边倒垃圾的小弟说:“让这个笨蛋认清事实吧。”

    垃圾小弟点点头,随手朝天空挥出一拳。

    “终极第一击!”

    武者:“………-_-||(满脸黑线)”(冷汗、大汗、瀑布汗)

    魔法师:“现在当临时演员跑龙套的基本条件是这样,这里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赶快回家吧。”

    “呜哇哇!!”武者哭着跑走了:“就因为这样我才讨厌长篇连载故事,人物等级提升太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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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始发站、版本出处:小说频道,幻剑书盟整理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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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姿物语介绍:
暴风的前兆,即将撼动整个风之大陆!场内幕重重的婚礼,引来各方人士觊觎,令暹罗城成为七大宗门明争暗斗的角力场。胸怀大志的兰斯洛、剑术卓绝的花次郎、神秘多智的鸿五郎和混水摸鱼的天地有雪,乘着这股暗流,或有意,或无心,在因缘际下齐聚暹罗,共同掀起冲击风之大陆的滔天巨浪。被后世史家冠上“我意王”尊称的男子,兰斯洛,在风之大陆史上留下无数丰功伟业,他的王座在鲜血与火焰中闪烁生光。异世界奇幻冒险钜作,兰斯洛王传奇故事,正式从这里展开!
藏书:前传—太阳篇、月亮篇、星星篇、陨星篇、银河篇;外传—梅之卷、黑姑娘、爱菱篇、鸣雷篇;一些同人小说;风姿正传连载中……
另:写完了。
不知道是八年还是九年,
反正,这段长征已经在今天早上十点四十五分的时候结束了。
这样很好,
就算我周六摔飞机,大家也不怕不能看到风姿结尾了。
风姿物语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风姿物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风姿物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