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公公拱手先辞行,忘湘略有期待地望了一眼明亮宫灯下的陆离。
突然几位身着翩翩白衣,花容月貌的侍女端了一份镜子一样的东西,管事公公在旁边只是笑而不语,陆离起身行礼道:“祝母妃万寿无疆,此物乃儿臣之前远游时一位高人所赠,名为落英,儿臣命人用金丝攒成线嵌以落英,再以珍珠玛瑙与和田玉做配,做成璎珞,望母妃喜欢。”
皇后娘娘接过璎珞,欣赏了许久才念念不舍地松了手,欣慰地说:“太子有心了,本宫甚是喜欢。”
可是皇后娘娘脸上欣慰的笑意还未持续多久,便随着忘湘起身而渐渐僵住,刚刚那个笑宛如昙花一现般消失地无影无踪。
忘湘福身道:“忘湘祝皇后娘娘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忘湘来得匆匆并未准备贺礼,但忘湘想献上一舞来贺寿。”
忘湘话音刚落,皇上便立刻开口:“南疆公主倒是有心了。”
皇后娘娘似乎心情很不错,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笑容,道:“多谢南疆公主美意。”
底下的满朝文武都微微有些不可置信,堂堂中原之后何须对一个亡国公主用上“多谢”二字。
而皇后做了陛下数十年的枕边人,又何尝猜不透陛下的心思,这位南疆公主将来怕是要扶摇直上,恩宠不断的,与其当众驳了南疆公主的面子,毁了陛下的兴致,倒不如顺其心意,继续做个贤良淑德的皇后。
南疆公主先微微福身,下去准备一下。
不过片刻,凤箫鸾管骤响,一袭紫衣的忘湘在数名清颜白衫的舞女簇拥下缓缓而出,更显忘湘清雅绝俗,长袖一挥,抬腕低眉,惹人怜爱,忘湘轻移莲步,双手错叠,缓缓抖动手里长袖,长袖开合遮掩倒有几分欲说还休的味道。
此情此景,如此美人,夜宴众人无一人能挪开眼,就连弦月都望得痴了。
一曲舞罢,倒叫众人心中都有些回味无穷。
皇上更是目光深邃地直直盯着殿中央,脸微红,有些许轻喘的忘湘。
“赏。”在皇上的示意下,老李公公立刻高喊一声。
忘湘连忙行礼道:“谢过陛下。”
户部侍郎的二公子有些激动地低声说:“父亲,儿子想求取这位南疆公主……”
话还未说完,便被户部侍郎的厉声喝住:“此事休得再提。”
为人臣子多年,若还猜不着主君的心意,那如何存活?
就如户部侍郎所料,陛下赐了一壶西亭冻雨酒予忘湘,还让老李公公贴身伺候忘湘。
忘湘一杯方才饮尽,老李公公便又给忘湘满上,初出茅庐的忘湘又岂是圆滑世故的老李公公的对手,不多会儿,一壶西亭冻雨酒便一滴不剩,悉数进了忘湘腹中。
醉眼朦胧,神志不清的忘湘被老李公公领着几个宫女扶下去。
光明正大,众目睽睽之下带走南疆公主,两个冠冕堂皇的借口都不需要。
陆离一边与身边的齐王交谈甚欢,一边不着痕迹地打量忘湘那边的动静。
不仅陆离如此,弦月也是这般,一直觑着忘湘。
可是当心中所愿得以实现的时候,弦月竟有满满的不忍,但弦月明白的小不忍则乱大谋。
夜宴散场,宾客回府,帝后相携回宫,然而行到半路,皇帝松了皇后的手,道:“你早些休息,朕还有事要办。”
皇后娘娘脸上淡淡地看不出什么神情,福身道:“臣妾恭送陛下。”
话音刚落,皇帝便步履匆匆地离开,望着皇帝渐行渐远的背影,皇后脸上一成不变的笑意的开始瓦解坍塌,终究露出一份真是的落寞与委屈。
今日是碧儿的生辰,四郎当真不能陪陪碧儿吗?
少女时的话语,声声犹在碧儿耳畔,可是四郎早已是只闻新人笑了。
也罢,也罢,终究是我高看你了。
躲在隐匿袍下的弦月望着皇后娘娘踉跄的步伐,忍不住想冲出去,想要扶一下。却被陆离拉住了。
弦月抬头望了陆离,便知是自己冲动了。
“你若出去陪陪母妃也是好的。”陆离并不想带弦月一起去桐梧小居。
“去了也不知如何劝慰,还是同你一道吧。”弦月望着这位名义上尊贵无双的“姑姑”,竟生出穷穷不尽的怜悯。
陆离是微微叹了口气,但并不愿意挪步,便又问:“你不随端王端王妃回端王府,不会生出什么乱子吗?”
“不会的,我已和哥哥说好,哥哥说自会帮我安排。”
陆离眉头微微紧锁,有些无奈地说:“当真兄妹情深。”
弦月却不耐烦地催促陆离道:“你快些跟上,万一错过些什么。”
陆离只能领着弦月向桐梧小居的方向走去。
躺在床上的忘湘虽有些神志不清,但隐隐感觉有双粗粝的大手在自己身上游走,突然感觉自己薄薄的衣衫似乎被人褪去,一阵阵透骨的寒风钻入自己周身上下的毛孔,惊得忘湘瞬间睁开了眼。
忘湘有些惊愕地望着压在自己身上的人,竟然是陆离的父皇,中原的陛下,这是忘湘万万没有想到的。
皇帝似乎很满意忘湘有些清醒的样子,低声说:“做朕的妃子可好?”
这句话宛如一道天雷不偏不倚砸在忘湘心口,忘湘连忙求饶道:“陛下不可啊,望陛下自重,忘湘还未及笄啊。”
语无伦次的话语并没有惹得皇帝发怒,反倒多了三分笑意,低声道:“朕知道,朕会对你好的。”
门外的陆离听见这句话,便立刻捂紧了弦月的耳朵。
弦月有些不解地问:“你这是做什么?我还什么都没听见呢。”
陆离正色道:“非礼勿听。”
“那鲛人泪怎么办?我们不进去瞧瞧,怎知鲛人王是否流泪。”弦月眨眨清澈的双眼,很是不解。
若不是陆离瞧见弦月眼里那份纯真,倒觉得弦月是不是有什么奇奇怪怪的爱好了。
陆离指指桐梧小居上方悬着的一个小葫芦,解释道:“这乃专门为收集鲛人泪所制的纳宝瓶,只要鲛人落泪,纳宝瓶在其十里之内,便能将鲛人之泪收入其中。”
弦月摇摇头,指指自己的耳朵,示意陆离捂住自己听不见。
陆离展颜一笑目不转睛地盯着弦月,继续捂住弦月的耳朵。
相对无言,却有一种静谧的美好。
在一阵阵痛苦的侵蚀下,忘湘也喊哑了嗓子,无力地望着金碧辉煌的屋顶,心中并没有痛苦绝望与不甘,反而是一种未曾意料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