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军旗沉睡或飘扬(中)
车队离开基地,穿过金黄色的林海,集体下车配备单兵武器,携带轻型工作设备,进入等候已久的轻型战舰,斜斜冲上澄静的天空,向着远方渐落的深红色夕阳滑行,降落在落矾山脉边缘偏僻处一角。
整个过程,七组一直沉默。
那辆孤单进入基地的军车和车上的黑色棺木,似乎还停留在所有队员的眼眸里,脑海里,有些沉重,有些冰冷。
现代战争的高温恐怖摧残力,让英勇牺牲的军人们很难保有完整的死后尊严全身,绝大部分的战士遗体,都不会带回西林主星或首都星圈,而是在这些偏远的星练上就地掩埋。
这是联邦军方向来的惯常做法,因为从元帅到普通士兵,所有的联邦人都娶定的认为,自己最终倒下死亡的地方,便是联邦的土地。
离开轻型战舰,一百多号人就地稍做休整,便开始按照刚刚收到的任务细则,在暮色的遮掩下,向着落矾山脉一道深谷里行去。略微异样的气息依然笼罩着沉默的七组,一路只能听到军靴踩破落叶,不多的鸟虫轻声鸣叫的声音。
锡朋背着沉重的工作台,困难而跟着队伍前进。他的目光穿过透明的步兵头盔,落在许乐的后背上。在前线呆了这么多天,他已经能够将议长家公子哥的冷傲与强横抹去,只是骨子里依然保存了很多,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他看着许乐,却很难调动起当初随时可油然而生的恨意。
确实没有什么好恨的,在这些天的任务车战斗之中,许乐做到了自己当初的承诺,永远站在最危险的地方。嗯到先前在公到的黑棺仪式,锡朋的表情微显凝重,部队昨夜一场试探性进攻,便死了几百名战友,与那些野战部队相比,直到今日,依然一个人都没有死的七组……真的很轻松,很幸运。
因为那辆军车,那副黑棺,而产生如锡朋一般感慨与自卑情绪的新兵很多,所以山谷里的队伍才会如此沉默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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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乐回头看了一眼林畔的队员们,注意到有很多人的喘息比较沉重,但表情都比较轻松,不由心情也感到了一些轻松。
在西林军营里经受了残酷的十日训练,两个月里,这些家伙也知道自己主动的加练,军事素质都已经提高了不少。这些两个月前还是老爷兵的年轻人们,如今可以扛着重达数十公斤的宪丨章局技术构件,徒步强行军一个半小时,这种进步不止让老兵们沉默赞许,想来也会成为他们自己将来人生的美好回忆。
暂时休整区是一片缓坡,上方有林荫遮蔽,天边的幕日早就已经被大山挡住,天地间充满着微暗的沉郁气息。
许乐不清楚为什么如此偏僻的地方,会成为宪丨章局重构监控网络里的备选区域之一,无论是从地理位置上看,还是从联邦与帝国间好战力布置看,这里都应该是被人遗忘的地带,除了林畔那一条简陋古老,不知何年何月修成的公路,似乎在说明某些问题。
“卷头发刚给的任务最上层细则。”顾惜风走了过来,拿起微型电子册说道:“为轴心平方公里地带铺网,还是三型地面复合监控网络,安装起来难度不大,关键是有几个点可能需要进行岩壁悬挂安装。”
“就当是来旅游好了。”兰晓龙在一旁叼着烟卷,耸耸肩说道:“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就算咱们去全丨裸攀岩,帝国的巡逻兵大概也看不到。”
没有人理会他口白玉兰从顾惜风的手里接过了电子手册。
前一秒,锡朋已经开工作台,然后老实地退到了远处林畔。有资格接触到宪丨章局具体任务内容的七组军人,只有许乐,白玉,兰等数人,他并不包括在内。
电子手册接入工作台,许乐几个人凑在一处,看着光屏上面的显示,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不是因为今天的任务过于繁重或是要深入敌后去冒险,相反是因为这次任务简单轻松地似手不需要七组全员出动。
许乐眯着眼睛,看着光屏上微微闪动的光点,手指轻触将地图的视域调到更大一些,同时默然调动自己脑海里通过后门关系储存的前几次任务定点区域,渐渐勾勒出了一幅比较完备的地图。
确实是后门
宪丨章局官员在每一次任务结束之后,都会销毁一切留存在七组工作台里的记录,而那些繁复的数据,也不可能通过人脑记住……许乐通过老东西走了今后门,通过自己都不明所以的第一序列权限,让远在首都星圈的中央电脑,重新将那些数据,通过自己颈后的芯片后门传了回来。
“刚才说总攻应该是在一个星期之内……我看估计会比我们想像的更早一些。”
他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嘴唇,勉强一笑,说出自己的判断。事实上目前联邦军队只经在5460行星上取得了全面优势,在163行星上,也开始占据主动,只是听说在3320上面,双方的部队依然纠缠厮杀的极为惨烈。
“已经两个多月了,像七组这样的队伍在这颗星球上有很多,我仔细算过,至少有百分之七十的地表面积,已经重新构筑网络成功,可是为什么在最近的军事行动中,宪丨章的作用始终没有体现出来?”兰晓龙皱着眉头说道。
许乐看了远处石畔正在沉默吸烟的宪丨章局官员一眼,说道:“小规模战斗动用电子监控网络,帝国人会监测到,只要确认了我们埋下去的这些装备方位,他们会不惜一切来进行破坏。国防部和宪丨章局的想法很简单,把网慢慢卒,然后趁着总攻的时候,全面激活……,
他笑了笑,叼着烟卷,啪的一声打燃防风火机。微暗的山林间,微有明亮。
“到时候宪丨章局说:要有光,于是这颗行星便有了光,帝国那些恶鬼就会见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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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暮色中,最初的夜色里,一条古旧公路的两畔微秃山崖间,时不时有微弱的钻机声响起,岩石被钻开,泥土被翻起,树木被砍倒。在远处,在近处,如果用肉眼仔细去看,能看到很多穿着变彩军服的联邦战士们,正在沉默而忙碌,将原先陌生如妖怪,此刻熟悉如初恋的宪丨章局电子设备,安装到这片七平方公里的区域中。
身上的步兵套装带有自动降温伪装效果,可以有效地瞒过帝国远征军极少脱逃联邦摧毁的高空侦察机。队员们分成了很多个小组,在山崖间,谷地里,密林中按照宪丨章局繁复甚至繁琐的要求,一丝不芶地进行着安装工作。
在任务作业区最外围,尖临泉等胎老兵正带着颜丙燕等人,警慢地注视着远处的动静,同时不间断地通过设备发出折叠信号干扰,以屏蔽稍后可能溢出的信号。
许乐坐在一块大石下,凭借着敏锐近妖的目力,注意着最远处的队员工作画面,手指时不时打燃一下手中的密钢防风火机。
在军营的传说中,有不少老兵就是因为夜晚点烟,而被帝国的狙击手一击轰掉了脑袋。但包括他在内的联邦军人,现在似乎并不信奉这种传说,因为这是一场在联邦内部打响,联邦拥有绝对优势的战争,所有的任务作业区都有高空卫星进行过无数次过涛梳理,排除了绝大部分危险。
“完毕,准备调试。”他耳机里响起了顾惜风平静的声音,同时不远处的那名卷发宪丨章局官员打开了自己的微型工作台。
今天的任务完成的很轻松,许乐拍拍**站了起来,看着正忙于调试和进行物理掩饰工作的队员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发现时间刚至半夜。
就在这一刻,他忽然想起,宪历六十八年在几十天就已经结束了,自己此刻已经站在宪历六十九年的春天,一颗离故乡无比遥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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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队乘坐轻型战舰回到安全区中转基地时,许乐刚刚生出的淡淡思乡之情,便被来自第二故乡S1的一封邮件成功地化为了沉默。
这是一封国防部内务处专门转发给他的邮件,邮件中严肃地说道,百幕大星域有两名异常凶残强悍的专家,偷渡进了西林,而根本联邦调查局的认真调查,判断这两名专家的目标极有可能是他。
专家自然是杀人的专家。
许乐沉默地看完了邮件,然后销毁。政丨府的强力部门正在调查这件事情,但他非常清楚,联邦里想杀自己的人,敢杀自己的人,一定有办法替那两名专家找到在联邦里存在的方法,宪丨章光辉虽然时至今日,也只有大叔和自己这两个漏洞,但生活在百慕大的人,并不见得颈后就没有芯片。
有人想来暗杀自己,许乐的心里没有一丝害怕。
战争期间,那两名据说很厉害的杀手,根本没有可能进入军营,来到自己身边。军方的强势和联邦调查局的专业,是他的安全屏障,七组队做惯杀人放火私活儿的行家,白玉兰这秀气男人和那十几条汉子在身边,再厉害的杀手只怕也要黯然失色。
最关键的是,许乐必须不谦虚地承认,要杀死自己这样的角色,实在非常困难。
只是一想到自己在前线为联邦出生入死,和平后方却依然有些大人物想对付自己,这种感觉让他不悲伤,很愤怒。
更愤怒的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就在战舰下方,那名卷发的宪丨章局官员忽然走到了许乐的面前,用一种不容抗拒的语气冷漠说道:“让你的队伍集合,我们有了新的任务。
第一百四十九章 军旗沉睡或飘扬(再中)
此时是凌晨六点,天边的柳木白浸浸然地开始向天空漫起,绝大部分的世界依然一片黑暗。联邦最轻型的至羽型号战舰,与人类的身体相比依然无比巨大,将那些天光挡住,将黑暗沉下,映在许乐未掩怒意的面容上。
宪丨章局拥有难以想像的高级权限,即便在战场之上,依然如此。这个神秘机构让七组执行新任务,从某种角度上讲,那就是军令,身为军人的许乐,没有任何理由拒绝,更不应该愤怒。
但经历了一夜的高强度网络安装,七组的队员已经相当疲惫,而且对宪丨章局突然而至的任务没有做任何前期准备,加上此时天光已至,新的任务必将在白天执行,危险程度会增大很多,也许会出现严重的伤亡情况。
而这名卷发宪丨章局官员冷漠的态度里,贴/吧首发显得没有把自己的队员性命当回事,所以许乐的愤怒毫不遮掩地从眼眸里投射出来。
卷发的宪丨章局官员没有理会许乐面容上的怒意,从黑色工作服中取出微型工作台,调出绝密的电子地图,冷淡说道:“总攻的时间定在今天傍晚。电车监控网络的铺设已经基本完毕,你们将要执行的任务,便是前往中枢交汇点,进行网状数据贯通的最后测试。”
许乐没有接话,缓缓将双手背到身后,如鞘中直刀一般平直的浓眉微微翘起,却是执拗的一言不发。
“中枢交汇点在832.113.47,从中转基地过去,需要1小时12分钟34秒,我要求你们必须在下午两时整之前,完成最后的测试任务,间客吧首发。”
战舰的阴影下,只有他们两个人,七组的战士们远远地看着这边,目光里渐渐生起疑问。
宪丨章局官员很清晰地感受到面前这名中校沉默里隐含的抵触情绪,只是他并不在意,低着头,快速地在工作台光屏上演示稍后七组需要进行的操作,在他看来,自己只是代表宪丨章局和国防部发布命令,任何军事人员都必须服从命令。
许乐看着他,忽然开口说道:“你丨***,整个宇宙里最尖端的科技文明,难道还需要人手去亲自激发启动?我虽然不是宪丨章局的技术官员,但不要忘记,我终究是果壳的工程师,不是一个文科牛业的大学生。”
这名官员微微一怔,缓缓抬起头来,正视许乐的容颜,这才想起面前这名军官的背景,心脏抽动了一丝,脸上泛起一丝并不自然的笑容,解释道:“宪丨章光辉重临沦陷星,当然不可能还需要手动启动,只是在最后启动之前,需要进行某项操作……”
许乐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卷发官员沉默片刻后,勉强一笑说道:“你懂得的。”
如果不是许乐身后几座靠山,都是联邦中最为雄阔壮丽的景色,宪丨章局出来的高级官员,根本不会像此时这般说一句软话,退了一步。
然而许乐并不领情,神情凝重认真地盯着他的双眼,轻声骂道:“懂个屁,难道你还指望小爷给你留个娜箱,你给我发几段色情视频?……任务,七组肯定会接,但你必须告诉我实悄”
许乐的声音里充满了毫不遮掩的压迫与威胁,虽然不清楚如果不告诉他实情,战后自己会迎来怎样的下场,但不知道为什么,这名宪丨章局官员沉默片刻竟真的开了。。
“自从上次大战结束后,有十几年的时间,宪丨章局都没有进行过地表铺网的工作。尤其是像163和3320这种行星地表全覆盖安装,更是几百年都没有做过的事情。”
这名官员略带一丝尴尬和沉默说道:“虽然局里有完整的安装手册,但还走出了问题。”
“什么问题?“许乐声音微沙紧张问道。
“昨天晚上,指挥舰与宪丨章局进行信号调试时,发现中枢并汇点安装的联动芯片组可能出现了一个数据错误。”这名官员看到许乐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马上继续解释道:“但局里已经给我下发了全面权限,相关技术操作流程和重要参数,都在工作台里。我们只需要去进行一下修复工作,难度并不大。”
许乐表情渐渐回复正常,暗中却是不停地在倒吸冷气。联邦已经决定于今日在星球上发动总攻,结果最重要的全方位监控指挥网络,却出现了无法激活的危险。
总攻日期的制定,牵涉到指挥、战力步署、后勤规划诸多复杂的方面,如果一旦改期或拖延,且不说帝国方面会不会有什么查觉,战争这个大系统工程的自我反噬,都会让联邦军队付出更为惨重的代价。
他取下墨镜,揉了揉有些闷痛的眉心,看着对右手中那个高级的微型工作台,说道:“把操作规范和参数都给我。”
“不行,
这是绝密数据,只能由我保管六。”一旦涉及案章相关的条例,这名卷发官员便恢复了死板强硬,毫不让步。
许乐沉默片刻,知道就这个事情发生争执,没有任何意义,向着战舰阴影下方的白玉兰使了个眼色。
下一刻,白玉兰、兰晓龙等七组军官便聚集到了许乐的身边,众人凑到那台工作台边,认真地听着那名宪丨章局官员的任务说明,众人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凝重。
许乐没有看,他重新戴上了墨镜,闭着双眼站在人群外围,看上去似乎在养神,实际上在暗中与老东西联络,确认宪丨章局所说的话是不是真的,最后他从左眼闪烁的光符里获得了确定的消息。
没有任何犹豫,七组怀抱着对崇高神秘宪丨章局犯下如此幼稚错误的错愕荒谬愤怒感,间客吧更新再次登上了战舰,向着目标区域进发。
在出发之前,许乐问了那名宪丨章局官员一个问题。
“为什么是七组?”
宪丨章局官员回答道:“宪丨章局和国脆部只信任你和你的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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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亮的太阳悬浮在明亮的大气层上方,沿循着光滑河滩外缘小心前进的沉默军人们,不停抹着额头的汗水,队伍被刻意拉长成一道灰蛇般的长线。
在许乐的要求下,执行联邦总攻前最后一次任务的队员,被缩减到四十人,其余的新兵都在兰晓龙的带领下,撤回了基地。
“许乐中校,谢谢你对我们工作的支持。”卷发的宪丨章局官员早就解开了领口,站在一颗光滑的石头旁,很认真地说道,只是他的手紧紧提着那个绝密工作台,绝对不肯放下。
许乐没有理他,皱着眉头以防止汗水渗入眼睛,谨慎地扫视着四周的环境,总觉得此刻河滩两岸显得过于安静了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阳光太过炽烈的缘故,没有任何动物出没有迹像。
十几步距离外,萧十三楼和同行的达文西正在用眼神询问能不能吸烟,然而他们的头儿一刻没有将唇间那根烟点燃,他们也不能有多余的动作。
许乐唇间的烟卷上下晃动,没有点燃,此时正是视线最好的时刻,在这片河滩旁机动,谁也无法预估风险。
“许中校,我姓谢,叫……,宪丨章局官员似乎想缓和一下自己与七组间的紧张情绪。
“我并不想知道你的名字。”许乐将香烟从唇间取了下来,塞进口袋,望着对方很直接地说道。
谢姓卷发官员微微一怔,脸上泛起一丝不自然的笑容,紧接着他的笑容却敛没不见,因为侧前方的河畔林间哗啦一声,飞出了一只白鸟。
七组顿时戒备。
那只白鸟旁若无人地落在河滩浅沙中,开始低头啄食食物,无视毒辣的阳光也要尽情饱餐,难怪这只鸟的体形会显得有些臃肿。
七组队员们放松了下来,觅着这难得的闲暇,微笑看着这一幕。
宪丨章局官员有些尴尬地抹了抹额头的汗,准备回头继续向许乐说些什么。
就在此时,许乐的眼瞳却猛地一缩,猛地探手过去,试图将这名官员雅倒在地!
他的动作很快,却依然慢了。
看不见的杀戮子弹,自远方飞来,割裂了空气,狠狠地命中了宪丨章局官员的胸膛。
紧接着便是一蓬狠厉的弹雨,准确而恐怖地轰到了他的身上,连同他手中包含极重要数据的工作台在内,这具血肉之躯被瞬间撕裂轰击成了无数肉块血水,坍塌崩垮在河滩之畔!
而此时,河滩两侧的枪炮声才密集而令人恐惧的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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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猛烈的炮火声瞬间覆盖了整个河滩范围,无数的泥土被掀起,看不清的弹道击穿着坚硬的水磨石与滩边的树木。树皮乱飞烟尘漫天而起的画面中,不时有七组队员被击中倒下,硬陶防弹衣迸出碎片,被击中的部位鲜血狂喷。
“敌袭!敌袭!”
“找掩护!”
“星状散开!”
七组单兵头盔的通话系统中,响起一连串激烈的命令声。数十名队员用最快的速度向着河滩后方的树林里退去。
噗的一声,脸色苍白快速前冲的达文西膝弯处鲜血一飙,重重地摔倒在地,哼都没有哼一声,双手扒拉着石头,试图爬行脱离河滩对面的帝国密集火力。
许乐缩在一块大石下,躲避着头顶的弹雨。
他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左臂已经左弹,只是紧紧地盯着身旁不远处那名官员的尸体。
第一百五十一章 军旗沉睡或飘扬(让我再中)
满天枪炮,不知道有多少子弹击中了大石,溅起无数锋利的碎片,像花朵一样四处散开。
许乐抱着枪靠在石头上,双眼看着斜上方的树林,看似无视距离身体极近的呼啸子弹,透着乘小舟悠游巨浪间的自在,实际上他的身体早已经紧绷起来。
紧接着,他将左腕间的黑色线插进卡宴轻机的后槽盖,几乎同时,握着枪把的左手一抖,卡宴从中弯折,枪管瞄准了大石方后,河滩上的景象通过光纤出现在头盔光屏之中。
突突突!大石旁的卡宴喷吐火苗,向着河滩对面射去,然而片刻后,他的右手猛震,紧握着的半金属枪械被帝国人的射击打的崩了起来。
身后的大石头也在不停震动,震的他后背有些麻,可以想见帝国人的火力覆盖有多猛。
烟雾与凄厉的弹雨声中,他对着通话系统大声说了几句什么,眼角余光却忍不住又瞄了一眼石旁不远处的那具血肉模糊的身体,那名官员已经死了,他还不知道他的姓名。此时只能看清楚那一头卷发糊在血中。
许乐快速地做出了自己的判断,这不可能是帝国人伏击圈套,因为敌人不可能事先就预判到这一次宪丨章局绝密的任务,只是对方的火力如此之猛,不知道河滩对面有多少人,只能说七组的运气确实差到了极点。
看着宪丨章局官员尸体旁破烂不堪的微型工作台,他恼火地做出了最重要的判断:那里面的宪丨章网络修复数据已经没用了。
“西三十二度!”
战地系统里不时响起白玉兰的声音,他的声音依然平静,只是比平时的语速快了很多组。
在帝国人突如其来的狂暴火力面前,七组被瞬间打懵,但老兵和已经经受过锻炼的新兵们,做出了最专业的反应,在最短的时间内,寻觅到可靠或不可靠的掩地,一面进行躲避,一面开始进行还击,只是此时的河滩边……已经倒下了好几名队员。
恐怖的枪声在河滩两旁不间断响起,时不时有树干被击中,冒出一络轻烟,崩出无数硬皮。
达文西倒在河滩旁的沙石中,左膝被击中的他用肘部努力地向树林间旁(爬)去。
啾啾!清脆却单调的枪声中,不时有子弹擦着他的身体落下,那些圆滚滚的石头上乍现白点,然后炸开,弹片开始无规律的跳射,只是瞬间,他身上的硬陶防弹衣又多了几道破损,两条腿上多了几个血洞。
达文西瞪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却又似乎远在天边,代表暂时安全的树林,心中生起一股强烈的不甘与惊恐。他用手抓着沙土,肘顶着硬石,拼命地爬行,却被河滩对面的弹雨压制的难以动弹。
他的五官因为疼痛而变得苍白扭曲,但这位栖霞州州长的公子,却死死咬着牙,一声不哼,勇敢而强悍的沉默,不愿意让正在组织还击的战友们分心。
许乐的脸色也很苍白,眼瞳却很亮,越来越亮,因为他发现自己和自己的队伍都进入了绝境之中,远处林间有人影晃动,应该是帝国人的士兵从下游通过了河滩,准备包抄自己这些人的后路。
满是烟尘的脸上闪过一丝厉色,他狠狠地扯掉卡宴机枪后端连接的数据线,咯嗒一声机械上膛,对着那边抠动了扳机,突突枪火之中,有林叶飞起,有影子倒下。
正如许乐判断的那般,河滩旁的惨烈战斗并不是帝国人的伏击。联邦与帝国开战至今,163行星却一直保持着大尺度下的宁静,但帝国人清晰地嗅到了宁静之下的阴险恐怖味道。
尤其是最近这几天……宪丨章光辉就像是一道绞索,他们虽然看不到这道黑色的绞索会在哪里落下,却能感觉到这道绞索收的越来越紧。
在这颗星球上,有几十支像七组一样的队伍,舍弃了可能曝露方位的重型设备,像蚂蚁一样沉默且小心翼翼地进行着监控网络修复工作,帝国远征军怎么可能没有察觉和警惕?只是他们一直找不到这些像游魂一样突兀出现,突兀消失的家伙。
帝国军人更想知道那些见鬼的监控设备在哪里,但联邦方面一直没有启动…………幸亏他们拥有悍不畏死,不怕辛苦的战士,所以他们用了最简单原始的方法,那便是人海战术。
在横亘星球南北的落矶山脉两侧,帝国远征军不计代价地派出了无数支小型队伍,洒向那些危险的森林,河流,平原,就像是赌命一样,他们希望能够赌赢一次。
在这些过程中,大部分的帝国分队或是枯守十余日夜,憔悴不堪中等到了给养枯蝎,或是被联邦军队安现,集中优势兵力攻击至死。
但河滩旁边的这支帝国部队运气明显更好一些,他们只是无可奈何地等在这处,谁知道竟真的等到了一支联邦队伍,而且这支队伍里还有一名宪丨章局的官员,当此良机,他们怎能放过?
……
……
沉寂了半分钟的帝国移动山的平射榴弹,开始再次轰击,河滩这岸的大地开始颤抖,巨大的响声快要掩盖住通话系统里的指挥声,圆石黄沙上有断肢横飞,山林里不时响起爆炸,烈日下的枯干树叶开始蓬勃燃烧。
林间偶尔还会响起七组队员的惨呼,反击的枪声一直响着。
一支帝国士兵正从下游林间摸了过来,七组面临着被前后夹攻的危险。
尖锐的嘀鸣声在耳机里响起。幸亏此时还没有进行任务作业区,信号联络没有掐断,七组一直在拼命地呼救联邦的空中支援。
击毙了两名靠近(得)最近的帝国尖兵,凭借着右侧方的火力,将下游赶过来的帝国人压制的暂时无法动弹,许乐急促地呼吸着,重新靠住了不停震动的大石头,感受着后背的麻痒。开始低头认真地倒数。
“七,六……”
他在计算帝国锐兔型山地炮的射击间隔时间,身为一名专业的工程师,在前线呆了这么久,从七组老队员处学到了很多东西,先前听到几声帝国炮声和着弹点迹像,他便确认了对方主火力的型号。
倒数到三的时候,他的眼瞳猛地一缩,知道就是这个时候,对通话器大声喊道:“大熊!西32上仰三个点,横移射击!“
几乎同时,战地步兵头盔里响起白玉兰快速的补充:“左右十五度!”
……
……
河滩这侧的树林里,猛然爆发出突突的声音,一蓬艳丽的火苗如骤射的星辰,撕裂了这方的空气,带着焦灼与死亡的味道,轰向了对岸的树林。
达林机炮终于发威,河滩对面的林间左右五十米的区间内,无数树木咯喇碎裂,缓缓倒下,那些凶猛的弹着点轰然炸开,就像是一个个白色的烟团,而这些烟团从左至右扫过,连成了一条笔直的白线。
对岸的火力被这猛烈的射击瞬间压制,不知道多少帝国士兵就在这一轮射击中肢离破碎化为血肉,仅仅是那些倒下绽开的沉重树木,都压死了十几名帝国人。
熊临泉趴在林间的一棵横木之后。虎目圆瞪,整个的身体都随着达林旋转机炮的震动而震颤,但他强悍的臂力与射击本领,让达林喷出的六道火线,竟是没有偏移许乐、白玉兰二人指的方位一丝。
三名七组老队员半蹲在他的身边。快速地不间断供给链式弹匣,同时用自己的身体保护着熊临泉的安全。时不时有流弹击中他们的头盔或身体,打的他们浑身一颤,但下一刻他们又悍不畏死地蹲了起来,继续自己的工作,一脸冷漠,无比沉默。
对岸帝国人的火力被压制了下去,趁着那短暂的空白时间段,许乐就像一颗石头般,从那块大石头后下方猛地弹了起来,向着树林里冲去。在遁入树林的途中,他右手一探。死死地抓住早已观察许久的一名伤兵,带着那人跌撞却快捷地离开了裸露的河滩。
他根本没有注意那名伤兵是谁。只知道在开始的时刻,那个家伙被帝国人的破甲弹击中,重伤之下无法动弹。基于同样的简单理由,如猎豹般脱离帝国军队射击范围,穿入树林的他,也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臀部麻了一下。
树林内外硝烟弥漫,枪声阵阵,许乐瞪着眼睛看着河滩方向,知道七组必须马上撤退,但问题在于。相较于脱险,他现在首要考虑的应该是完全(成)宪丨章局的任务今天的任务完成了。
和修复无关,和很多东西无关,他只是非常清楚,如果七组不能完成这项任务,那么联邦重构的宪丨章光辉会出现很大的问题,也许那面飘扬的联邦军旗根本无法飘扬,而帝国人的黑槿花旗,将会艳丽的压人眼目。
被许乐胡乱救回林间的是刘佼。腹部中了一枪,血水里是一个令人恐惧的豁口。
他回头,准备再次冒着帝国人的弹雨捞回河滩上那几名七组的伤兵。右前方却有一名老兵快带(速)地弓身冲了出去,向着沙石间被弹雨击打的不敢抬头的达文西冲了过去。
那个人是萧十三楼。
第三卷西林的征途 第一百五十二章 军旗沉睡或飘扬(下)
看到萧十三楼冲了出去,许乐马上停住了脚步,躲在了一棵大树之后。他伸出右手,用力按住刘佼腹部凄惨不堪的血肉豁口,不去看那些微黑的血从指缝里流出,瞪着眼睛望着刘佼苍白的面容,大声说道:“挺着!”
河滩对岸的帝国军队被达林旋转机炮暂时压制,但从下游摸过来的那些帝国军人,却终于冲破了七组的防线。许乐回首望着林子边缘影影绰绰的帝国人身形,心情有些冰凉。
他并不是最优秀的军事指挥官,但也清楚七组现在唯一能够做的事情便是撤退。然而问题在于,撤退必须撤的干干净净,不能让这些帝国人咬住自己的尾巴……因为七组还必须完成宪丨章局最后的那项任务。
如果不能修复宪丨章局那个愚蠢至极的错误,宪丨章光辉无法重临163行星,原定于傍晚发动的联邦总攻,将出现极大的问题,那面鲜艳的联邦军旗或许要被迫再次沉睡。
就在他快速思考退路的时候,忽然听到林子里响起白玉兰一声怒嚎:“十三!”
他眼瞳一缩,扭头望去。
…………
萧十三楼两双粗腿快速闪动,片刻间勇敢地冲到了河滩开阔地带,一把抓住血泊中的达文西,折还向林中冲去,然而就在距离林畔不足五米的地方,帝国人的密集弹雨猛烈袭来。
啪啪啪啪,他的身躯被强劲的子弹打的弹离地,人在半空将要失控之际,依然悍勇地腰腹用力,奋力将达文西扔进了林中,因为这个动作,他的身体被惯性拖动,向着河滩方向转了半圈。
子弹射击在硬陶防弹背心上,军服上绽开几个焦糊的破洞,啪啪啪,又有几颗帝国人的子弹射击在他的头盔上,间客吧更新透明的步兵头盔瞬间如蛛网般裂开。
此时的萧十三楼还活着,林子里的七组队员们,甚至还能看到这个家伙苍白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农民特有的憨厚里夹着狡黠的后怕笑容。
这是众人最后一次看见这名农夫儿子的笑容。
下一刻,高速的帝国锐兔榴弹轰到了他的身前脚下。
河滩处的空气骤然震荡爆炸,萧十三楼强壮的身躯,就像是一个灌满了红色颜料的布袋,被炸的横直向后飞去,重重地摔落在巨石之上,发出噗的一声闷响。
鲜血从五官里喷了出来,击打在已经快要碎裂的步兵头盔上,顺着那些蛛丝般的裂纹蔓延。
硬陶防弹衣碎了,深色的军装被炸的片片飞舞,他左肩上那面小小的联邦军旗,被弹片切削,被火苗与气浪喷飞,轻飘飘地在硝烟中舞动。
然后落在他的头盔之上。
血水弥漫的头盔里,萧十三楼的脸还保持着先前那一刻的怪异笑容,眼睛睁的那样大,就像是还没有死,在认真地看着头盔外那面边缘焦糊的军旗碎片。
…………
“高楼!”
重重摔倒在林间石砾上的达文西,刚一清醒,便看见不远处的这幅惨烈画面,他哭嚎着站了起来,拖着受伤严重的左膝,一瘸一拐,疯癫一般向着那边冲了过去,同时右手拎起卡宴轻机枪向着河滩对面发泄一般疯狂开火。
离他不远的白玉兰铁青着脸,毫不犹豫地一脚将他踹倒在地,拖着不停挣扎哭喊的他,贴着不平的地面快速地向林后退去。
帝国皇家的黑槿花旗已经飘扬在河滩之上,密密麻麻的帝国军人,亢奋地高声叫喊着,从对岸和下游两个方向,向着七组所在的林子发起了冲锋。
看人数这至少是一个帝国步兵营。
许乐不再看那面象征着死亡的黑槿花旗,也不再看倒在河滩上的萧十三楼和其它几具队员浸在水里的冰冷身躯,回首太急,脖颈处竟有些生痛。
将急救包塞到身旁半昏迷的刘佼怀中,让一名经过身边的新兵将刘佼拖向林后,站起身来,对一直蹲在一从灌木后的锡朋大声喊道:“撤退!”
河滩两岸的枪炮声太大,脸色苍白的锡朋有些失神地望着许乐,他根本没有听清许乐说了些什么,但许乐比划了的指令手势让他顿时清醒,浑身一颤,马上通过密合战地指挥系统,对所有的队员快速呼叫道:“三秒钟地图传输!”
“时间同步!”
“旧有地点汇合,全体都有,纵深急撤!”
“烈火方案断后!”
腕表上嘀嘀轻响,撤退前的同步完成。按照上级贴吧首发发布的指令,散布在河畔林间的七组队员们,快速地取下腰间的高效炸药,向着林子里一个正在蹲着的家伙扔去。
然后他们用沉默压抑悲伤和愤怒,或背或扶,带着所有受伤的战友,快速无比地向着林后山地纵深方向撤退。
锡朋没有撤。作为七组主官许乐的传令兵,他这两个月里已经习惯了自己的角色,一条条清晰的指令按照七组事先战斗布署的安排发布了下去,按照他的阴沉,怯弱,自私,他本不应该留下。
但他觉得今天自己的腿有些沉重,太多战友的生命和鲜血,让他的嘴唇很干,胸膛里那团焦灼的火,烧的他浑身轻轻颤抖,有一种入伍之初绝对嗤之以鼻的情绪在冲激着自己的大脑。
“啊!”
他带着颤音疯狂地大喊了一声,跟在许乐的身后向着林子边缘冲去,端起枪械猛烈地开火,打死了冲在最前方的一名帝国军人。
许乐的余光看到锡朋的身影,只是此时他没有时间来表达自己的诧异与激赏,他沉默地冲了过去,然后双脚如铁一般铸在一棵大树与奇石的空隙间,冷静地端起刚刚白玉兰扔过来的那把2126。
噗,一声清脆里夹杂着沉闷的枪声响起,冲进林中的一名帝国战士眉心迸血,摔倒在地。
他站在树旁,平端长枪,眼睛对着光学瞄准镜,快速地再次平移视角,几乎就在移动到位的同时,食指抠动了扳机。
又是一声清楚的枪响,又一名帝国士兵四肢向天被击翻在地。
锡朋趴在石头上,一边疯狂地狂嚎,一边用力地喷射着子弹。
许乐却一直站着,沉默半静地站在最前方,没有寻找任何掩体,端着长枪,快速地瞄准,然后机械地抠动扳机,那把修长的2126长狙,在他的手中,竟然也变成了近战的利器。
片刻之后,已经有六名帝国士兵死在了他的枪下。
他不能退,必须给一直蹲在林间地下碎碎念的那个家伙争取时间,只有这样,正在向山地纵深撤退的队伍,才能在这个帝国营的追击下存活下来。
站着的他并不似松,还是像那颗执拗顽抗的石头,带着青苔的石头,在河水里浸了亿万年的石头,都不会怕帝国人的子弹,可是他也不怕吗?
不停勇敢冲在最前面的帝国士兵被击倒在地,但后续却有更多的帝国士兵悍不畏死冲进了幽暗的密林间,河滩方向,已经能够听到密集的帝国语言叫喊声和脚步声。
发起冲锋的帝国军人一旦涌入林间,只需要刹那时间,便能将许乐和锡朋这两个家伙吞噬的干干净净。
“还要撑多久?”
许乐端枪平射,一脸沉默,看似在这硝烟间冷静到了非人的境界,实际上只有他知道自己内心的焦灼,他的眼睛已经充满了腥红,那不是疲惫的血丝,而是杀戳留下的色彩。
嗒的一枪击倒右前方的帝国士兵,正前方的灌林从(丛)里却猛然飙出一道火舌,快速地子弹啪啪击打在地面树干石上,打的锡朋左眉一痛,下意识趴了下去。间客吧手打
子弹击打在上半身,许乐整个人就像被人从后用力拉了一把,猛地撞到三米后的树上!
硬陶防弹衣上又多了几个冒着热气的小洞,透明的头盔上多了一个迸裂两厘米左右的创口。
哗啦一声,树叶被撞的纷摇而下。
就在空中树叶飘舞间,后背凄惨撞树的他,以一种难以想像的反应和速度弹了起来,借势而回,就像是一道烟尘般,颤栗的双腿在地上拖出一道淡淡的痕迹,轰的一声欺入了那团灌木丛。
灌木丛后有一名帝国士兵,这个满是络腮胡的帝国人瞪着惊恐的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一幕,明明搭在扳机上的食指完全来不及抠下去……
喀喇一声,许乐一掌闪电般劈下,避开了防护措施,狠狠地砍断了对方的喉骨,血水混着骨渣溅了起来。
……
……
一直蹲在林子里的是顾惜风,他是七组最了不起的电控专家,也是最生猛的爆破专家和环境专家。他蹲在地面,当然不可能是被炮火震骇地无助画圈圈,而是在收集战友们离去前扔给他的高效炸药。
十根看上去有些粗短的手指,在这一刻就像是钢琴名家的手一般,顾惜风仅用一只左手,便将散落身边的零散炸药完成了电控联结,同时他的左手却在工作台上快速地进行着计算,计算着林后纵深山体角度、岩石厚度、岩石种属的硬度、以及相关的力学计算。
一边计算,他一边习惯性地碎碎念,只是今天脸上没有往日那种漫不在乎,全盘掌握的坏笑,有的只是淡淡憔悴与紧张,时间太短,他只有百分之三十的把握。
不过这就很值得赌一把。
用最短的时间,完成了爆破安装,左手圆乎乎的手指刚刚离开电极,顾惜风对着林子里急促叫道:“走!”
第三卷西林的征途 第一百五十三章 这该死的任务(上)
听到顾惜风的暴喝,许乐苍白的脸上微微动容,一梭子弹蛮不讲理地扫了过去,艳丽枪火前,面前树叶切削乱飞,弹片四溅,刚刚冲入林间的帝国士兵被扫射的纷纷趴下。
他闷哼一声,军靴深踏入土,腿上无数对肌肉双纤维猛然一崩一松,暴出强悍的力量,化作一道灰影向后退去,就在疾速后退的过程中,右手如闪电般一探,抓住锡朋的脖子,就像拎着一只兔子的猎户般冲入了幽暗的山林。
仅仅几个起落,他的身影已经冲过河畔密林,带着几片微卷不舍的叶片,向着纵深崎岖山岩间风雷一般冲刺,马上便追上了顾惜风。
“我丨操!”间客吧首发已经御下全部装备,就连沉重头盔都扔了的顾惜风,看着身边泛起的那阵狂风,看着超过自己的头儿,气喘吁吁地骂了一句脏话,手指将腕式军表的外盘旋转了一整圈,然后猛地向山路侧方的岩缝里扑侧。
噗,一声极微弱的爆炸声在下方不远处的林间响起,紧接着是第二次稍响一些的爆炸,第三声……短短的一秒钟时间内,密林与岩体间的十一个埋弹点,依次快速起爆,就像是鞭炮般没有留下任何缝隙,那一串爆炸的烟尘最后,凝成了一声震耳欲聋的猛烈巨响,整个河滩两岸都被震动了起来!
就像是一股巨风从此地卷起,河滩畔的密秣猛地一挫,集体弯腰,有些细些的树干更是直接被吹断,露出新鲜却难看的树心尖茬儿。
被崩起的碎石就像是子弹一样,不分敌我,不分方向地四处扫射,如暴雨打阔叶,啪啪作响,不知击散了多少层硝烟,击穿了多少层带着鲜血的泥土。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场密集阵起爆的余威才渐渐平息,林子里响起无数帝国士兵强忍伤痛的呼喊,有两具正在燃烧的人体仆倒在地,抽搐几丝再也没有动静。
顾惜风松开抱着后脑的双手,抹掉脸上的碎土烟尘,瞪着大大的眼睛快速向山下扫了一眼,确认爆炸的后果后,眼眸里现出一丝快意与后怕,根本没有察觉自己的手背已经鲜血淋漓。
仓促起爆,却炸出了完美无缺的交果(效果),这种事先完全不敢相信的好运,让他不由感慨,是不是死在河畔的那些同伴英魂在保估着自己。
前方山岩间的林地变得稀疏了许多,隐隐传来一声尖哨。顾惜风低着头,借着残存的烟雾向上方快速爬去,在他身后数十米外,那条崎岖难行的山道已经完全被炸塌的岩体覆盖,帝国士兵无目的射出的子弹,呼啸自那些碎岩上方掠过,却已经无法威胁到撤退的七组。
山体崩塌,狠狠地堵在了追击的帝国士兵之前,这场爆炸,断了七组的后路,也抛下了河畔那些战友的尸体。
163行星外太空联邦战舰作战指挥室,宽幅的巨大光屏上,不停变换着地表备战的情况,联邦高级军官们行色匆匆,面色凝重,一股箭在弦上的紧迫感,无声无息地弥漫在巨大的空间之中。
画面上,导弹基地的外装甲掩体已经移开,尖锐的弹体直指苍穹,简易军事机场上的战机已经缓缓滑行出库,准备进入跑道,随时可以升空,无数重型装甲正沉默地停放在山谷之中,等待落日最后一抹阴影将自己的身躯掩盖,三百五十台沉重的M52机甲,冷漠地行走在山林中,惊起飞鸟,还有数十台最新式的黑色MX,悄无声息地穿越各种复杂的地形,率先一步步逼近帝国人的防线。
联邦在163的总攻,将于傍晚时分全面打响,总计十四个整编装甲师的陆军部队,将从四个方向发起狂飙突进般的进攻。然而此时战舰指挥大厅里的气氛有些怪异,肩上军章挂着金星的将军,年青的参谋军官们,脸上并没有太多大战来临前的兴奋情绪,他们只是沉默地盯着光屏正中间那块屏幕。
监控卫星刚刚传送回一段发生在某不知名河滩两岸的战斗,投入战斗的联邦与帝国兵力并不多,战斗也并不如何激烈,然而大厅里的所有人都清楚,这一场战斗意味着什么。
联邦第一军区副司令易长天,此次因为胜利军事行动,由首都星圈专门前来西林,负责163行星总攻计划。
这位德高望重的将军沉默地望着光屏,手掌并没有习惯性地去抚摸自己花白的头发,平静的五官里没有流露出内心任何一丝真实的情绪,虽然他心中早已经把宪丨章局所有官员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闭目思考片刻,他走入了指挥大厅旁边的一个秘密会议室,看着里面那九名穿着黑色工作服的宪丨章局官员,沉声说道:“国防部和你们联合推荐的那个小组,先前于河滩遇袭,暂时没有联络上,根据卫星画面分析,数据已经毁了。”
高能塑料混着合金的战舰房间壁。透着一丝冰冷的味道。房间里这九名宪丨章局官员有男有女,却都比较年青,他们听到这句话,震惊地纷纷了站了起来。
看着这些宪丨章局官员的表情,易副司令的眼睛微微眯起,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谁能想到联邦总攻在即。帝国人却忽然发了疯,根本不在乎人命损失,派了无数的游击营队进入了落矶山区,结果偏偏是那个小组运气差到了极点。
“将军,您也知道,联邦已经很多年没有进入过这种大型铺网,我不是在为宪丨章局的失误辩护,但是……既然出现了问题,我们必须马上把这个问题解决掉。”
一名女性宪丨章局官员冷淡地说道。她长着一副还算清丽的面容,只是面部轮廓太过明显,所以显得有些生硬,即便戴着一副圆形的眼镜,也没有办法改善太多。
不是辩护,但这种冷淡与理所当然的语气,却显现了宪丨章局在联邦架构之中的超然地位,面对着军方重将,宪丨章局官员依然如此强硬。
“现在网络完成进度已经达到了百分之八十六,一旦启动,此次总攻必然胜利。”这名女官员皱着眉头说道:“我们需要修复那个小问题,眼下的问题是,现在能够赶到那个区域的工作小组,只有那个小组。”
她盯着易副司令的眼睛,认真说道:“数据毁了,我们可以申请权限再次传输,但那个小组必须继续前进,完成任务。”
易副司令沉默了几秒钟,伸手调出桌上的光屏画面,看着画面中先前那段战斗录像,说道:“这个小组已经损伤惨重。”房间内九名宪丨章局官员没有接话,只是安静地看着他,间客吧首发用这种沉默来表达某种坚定的态度。
易副司令的唇边泛起一丝自嘲的涩笑,身为一名军人,他见过太多联邦战士的死亡,但那化组不同,在这支死亡惨重的小组里,有多少联邦大人物的孩子,还有那个许乐……将军不是不敢负责任,只是他终究是有感情的人,而不是宪丨章局这种只会按照逻辑和规章办事的冰冷机构。
“给我接通3320,我要和钟司令通话。”将军沉声说道。
宪丨章局官员的脸上露出一丝疑惑,不明白仅仅是一个简单的任务,为什么还要惊动西林前线的最高指挥官。
片刻之后,司令部二级参谋宁和快步走了进来,快速说道:“接通了七组信号,许乐中校要求通话。”
易副司令刚刚结束与那头西林猛虎的通话,闻言眼角一挑,接通了线路,沉声说道:“报告你组的状态。”
通话器里响起许乐沙哑疲惫的声音:“战亡十一人,重伤四人,我组处于代号骑桥山脉右方十二基地处,地理误差三百米,急需支援和医疗救助。”
桌上光屏马上显示出七组所处方位的卫星地图,只是由于受到了帝国的电子干扰,实时画面显得有些模糊,只能隐约看见灰白色的岩体与绿色的植物间,能些黑点散布其间。
宁和安静地站在易副司令身后。目光落在光屏画面上,负在身后的右手却已经紧紧握起,在那道秃山之上,是他曾经最亲密的伙伴与战友。而此时,他却无法帮助到他们,甚至还要将他们送入更危险的地方。
易副司令想到先前的电话与宪丨章局的意见,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命令道:“我命令你们继续前往既定作业区完成任务,在进入信号隔离区前,宪丨章局会把相关数据传来,请保持信号通道的畅通。”“间客吧发布”
通话器那边沉默片刻,再次响起许乐疲惫和微讽的声音:“那些是二级权限数据,以宪丨章局的死板,他们能来得及申请到权限吗?”
听到这句话,房间内的宪丨章局官员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其中一名正在不停与首都星圈宪丨章局大楼进行信息交换的官员抬起头来,说了一句:“应该没有问题。”
室内众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然而此时通话器里再次响起许乐疲惫无比的声音:“我的人已经死了很多了。”
易副司令还没有来得及说些什么,那名长着一张扑克脸的宪丨章局女官员按下了通话键,冷意十足强势说道:“我不管你们死了多少人,你们必须在四十七分钟内,赶到指定地点!”
第三卷西林的征途 第一百五十四章 这该死的任务(中)
落日向着下方沉去,这颗被陆地大海整齐分割为两半的行星,大地再次迎来了一夜黑暗的开始,低处的山洼平原早已幽暗无比,只有地势更高的洛矶山脉还沐浴在越来越红的暮光中。
大抵也是基于这颗星球独特的地理构造,联邦重新建构的宪丨章网络大部分基点,也是设置在山地里。
在最后那抹壮丽暮色轻拂的山坡巨岩之间,死里逃生的七组队员们,沉默地放松着疲惫四肢,享受着没有硝烟味道的空气与没有子弹四飞的环境,但即便疲惫紧张之后的瘫软休整,队员们依然没有放松警慢,对着天空舒展身躯,却用身旁的岩块隔绝了对面山峰或下方可能存在的帝国人侦查目光。
几乎每名七组队员身上都带着或重或轻的伤,尤其是刘佼几个基本上已经丧失了行动能力,如果不是七组队员素质强悍,作风强悍,很难想像他们能把这些重伤的战友背上高崛的峰顶。
医疗官侯显东一直忙碌到这时候,才有时间低头啜吸了一口左肘水袋里的清水,听着不远处传来的声音,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眼眸里闪过一丝疑惑和愤怒。
疑惑和愤怒不是针对许乐,而是针对那些远在战舰之上遥控战场的长官和宪丨章局,如果不是宪丨章局犯了如此愚蠢的错误,本已工作一夜的七组,怎么会疲惫不堪地继续冒险?
许乐坐在一块灰白色的坚硬岩体旁,盯着手里的卫星电话,又看了一眼腕表与电话间的数据线,确认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我不管你们死了多少人,你们必须在四十七分钟内,赶到指定地点!”
卫星电话先前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说了一句很王八蛋的话,间客吧首发。这句话让许乐的平直浓郁的墨眉皱了起来,然后以一种很漠然的方式舒展开来,他用低沉沙哑的声音问道:“你是谁?”
“我是宪丨章局三处白副主任。”电话中,那名宪丨章局女官员冷漠而强势的声音再次响起,“现在时间很紧张,你们必须马上启程。”
许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被黑灰掩盖的脸颊上能看到一丝被强行压抑住的愤怒,在暮色中明亮的眼眸像是原野上的火般在燃烧。
做为一名军人,一名果壳工程师,一名与联邦中央电脑最亲密的人类,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在这颗沦陷星上重启宪丨章网络,对于联邦有怎样重大的意义。事实上凌晨时,他毫不犹豫接受那名卷发宪丨章局官员发布的命令,也是基于这种认知。
许乐很想完成联邦的这项重要任务,但七组今天的损失太惨重了,萧十三楼一干战友的遗体还浸泡在河水之中,逃亡的山路上又有几名队员没有了呼吸……
他今年才二十二岁,曾经是一个有品德、有能力、有担当的三有青年,后来被联邦的残酷现实琢磨成了一个略显沉默、依然开朗、难以再以倾情相信法律,更相信自己内心判断、带着几丝臭石头风格、不惧杀人与被杀的狠厉家伙。
但他终究不是一个合格的指挥官,戴上墨镜,也学不到杜少卿这类人万分之一的真正冷酷,更无法将战场上每个生命的流逝都当作棋盘上一颗弃子的暂时离开。
看着疲惫躺在岩块间的队员们,看着那些身上包扎着绑带,浑身满是医疗胶水味道的伤兵们,看着他们脸上的沉默不安表情,许乐舍不得,所以沉默。
白灰岩峰间的沉默,让在战舰中焦灼等待的官员们感到了一丝不安与愤怒,卫星电话中再次响起那名女官员尖锐的质询声与催促声。
许乐的手指紧紧抓着电话的高强度塑料外壳,眉头没有再次皱起,眼眸里的情绪却变得有些淡然。间客吧首发。身为七组的最高指挥官,他还没有就当前局势做出准确的判断,可来自太空里的无礼质问催促,让他的情绪变得有些难以平静。
就在这个关键时刻,太空与地面的加密通讯被一道来自更远处、权限更高的联络请求直接覆盖,电话那头传出一道浑厚低沉,平静里透着威严感的声音。
“许乐中校,我是联邦西林战区最高指挥官……”
按照联邦军方的计划,今夜的总攻将在傍晚发动,此处所指的傍晚,是地面菱形基地群所处的时区。此时七组孤困岩峰之上,无滋无味地欣赏着落日,实际上距离联邦军队总攻发起时间还有一段距离。
就在这个时候,许乐第一次与那头著名的西林老虎通上了话。
从宪历六十五年秋,来自西林的古钟号炮轰河西州郊外青丘,将那台黑色M52和机甲里的大叔轰成烟尘开始,再到逃离东林的飞船上遇见那个可爱的小女孩儿,他与联邦第四军区钟司令之间,便多了很多牵扯不断的隐性关联,只是他未曾见过这位雄据一方的霸主,便是电话也不曾通过。
七组队员们疲惫地望着不远处的许乐,看着他沉默地通着电话,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这支已然伤亡惨重的队伍将要面临什么。
“明白。”
许乐拿着卫星电话,机械地回答道,此时左臂的伤口依然在流血,因为担心医疗胶水会影响到稍后的战斗,他拒绝了侯显东的深切治疗,只是用白色的布带进行了胡乱的包扎。
更远山脉里的夜已经快要全部来临,他眼眸里的火苗也已熄灭,对卫星那头的大人物沉声说道:“如果你相信我,我可以自己去试一下,但我的人还困在山上,帝国人派出了太多散兵在山地里,你们必须马上派直升机来接我的人离开。”
电话那头是联邦胜利军事行动的最高指挥官。他只是一个手底下有上百号人,几百条枪的小中校,军阶权力相差悬殊,然而此时此刻,他却勇敢地与对方讨价还价。
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些什么,许乐挂断电话后,直接将沉重的卫星电话放入身后的行军背包,然后摘下腕表与白玉兰的腕表进行了互换。
“你带着这帮家伙在这里等着,上面答应我,半小时内就派飞机来支援你们。”许乐清理着需要携带的工具,低头对白玉兰轻声说道:“总攻马上就开始,就我们一个小组还困在战区,他们肯派飞机过来已经算不错了。”
白玉兰沉默地看着他,从动作中很轻易地察觉到这个小老板准备做些什么,微笑说道:“为什么不直接派飞机去修复那个基点?”
“帝国人今天发疯了,派飞机去目标太大,万一被敌人摸到了那个重要基点,联邦承受不起这种风险。”许乐用手指快速地计算着工具数量,随口解释道。
“你准备发疯,司今部也同意你发疯?“白玉兰紧接着问道。
“只是进行一些简单修复,只要宪丨章局能及时把数据传到地面,问题应该不大。”许乐抬起头来说道:“今天的任务并不是铺网,我一个人和大家一起去差别并不大。
“问题是路上你可能碰见帝国人。”
“所以我更要一个人去,你知道我逃跑的本事。”许乐笑了,满是烟土的脸上,那口牙齿显得无比洁白。
“个人英雄主义会害死人的,间客吧首发。”
白玉兰摸出了上衣口袋里瘪瘪的蓝盒三七香烟,下意识里摸出两根,却忽然间想到战地纪录,满是黑泥的手指僵在了面前。
许乐从他的手指间接过一根香烟,叼在了枯干的双唇间,眉梢微翘,认真说道:“答应我,把这些家伙活着带回去。”
白玉兰撕开烟纸,送了一撮烟丝进口里,用唾液润湿,仔细地品砸着那股辛辣的味道,沉默片刻后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大熊。”许乐对熊临泉喊了一声,将身旁的2126长狙扔了过去。
熊临泉一怔后,沉默无语地进行枪丨械检查和弹丨药配备,此时岩峰上的队员们都隐约猜到了许乐准备做些什么,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僵硬起来。
七组队员,无论新兵老兵,在这些日子的战地生涯中,都非常清楚自己的长官是个怎样性情的家伙,所以没有人上前愤怒地劝说,哭泣着挽留,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顾惜风凑了过来,替许乐检查卫星电话和军用腕表,确认稍后的数据传送应该没有问题,轻声开口说道:“要修东西,至少要带着我吧?”
“我也是很屌的工程师。”许乐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忽然扭头对白玉兰眯着眼睛说道:“如果有问题,你回首都星圈后,帮我做几件事情。”
“什么事情?”白玉兰认真地听着。
“告诉邹郁,施清海不错。告诉简水儿,对不起,我不能帮着查大叔的事情了。”
“邰之源那边不用说什么,让利孝通转告李维一声,让他在那边注意安全。”
“记得去一趟议会山,告诉张小萌……她以后再找什么样的男人,不用经过我同意了。”
许乐的眉宇间闪过一丝很放松的笑意,忽然想到一件事情,认真继续说道:“告诉南相知……,我也喜欢她。“
“遗书不吉利。”白玉兰细细咀嚼着口里的烟草,感慨说道:“我实在没想到,石头原来也能变的如此煽情。”
“狗屁,小爷我读过很多书,满腹文藻,只是不屑让你们这些大头兵知道。”
许乐背起行军背包,拿起熊临泉递过来的2126长狙,在防弹衣外扣好弹匣,对着队员们简单地挥了挥手,便顺着细长的山脊向着远方养去,受了一些轻伤的他,奔跑起来依然是那样的迅捷,如同一只轻灵蹦跳的山羚羊,以令七组队员们震惊的速度,逐渐消失,身影渐渐湮没于燃烧般的暮色。
第三卷西林的征途 第一百五十五章 这该死的任务(下)
明明西边的太阳已经落山了,稀薄的空气微显冰凉,但许乐总觉得面前的空气是那样的滚烫,每一次的呼吸总会灼枯双唇,烫的肺部阵阵生痛。
他狂奔在穿山越岭的那一边,满是污尘的脸上时不时闪过一丝痛楚的表情,远远看见一个牢记于脑海中的地面标识物,看着那几株孤单站立的针叶松,快速地跑了过去。
松树下是不知堆积了多少年的落叶烂果腐质,非常绵软,他一屁股坐了下来,很困难地慢慢让呼吸平静,让身躯里令人发疯般的酸楚渐渐散去,同时通过腕表上的定位系统,确认了这里便是自己苦苦寻觅的地方。
山谷里一片幽暗,只有林梢最高处的枝叶偶尔能反射几道远处的金光,他没有做任何休整,从腰间拨出军刺,眯着眼睛盯着腕表上的微弱电子信号。
用袖子擦去脸上的汗水,黑糊糊的脸上露出体力将蝎的苍白颜色,他的唇间依然叼着那枝干瘪难看的香烟,被风干的唇早已裂开,渗出的鲜血混着灰尘涂抹在过滤嘴上,看着非常狼狈。
他从未如此这般不惜命地奔跑过。
这场在落矶山脉中与时间的赛跑,榨干了他体内所有的精神与力量,更可怕的是,原本被联邦火压缩在东侧的帝国远征军,忽然间出动无了数部队,就像疯了般地在大山里四处搜寻。
明明知道联邦正在准备大动作,却抓不到头绪,明明知道宪丨章网络这道绞索正缓缓落下,却不知道绞刑架的位置,帝国侵略者的指挥官和士兵们已经疯了,他们就像是找不到屋中厉鬼,只能听到鬼嚎的可怜女人,紧张地攥着剪刀在空气中胡乱激烈乱舞,却只能打到空气……
帝国人派出了残存不多的侦察机,最后的电子监控部队也撒到了这片竖穿行星的山脉之间,垂死挣扎人的最后一搏无比凶狠,正是这种不计牺牲的全员出动赌命式搜寻,让联邦军方再次出动部队修复基点变成了不可能的任务。
像一只沉默野兽般行走于山间的许乐,目标相对要小很多,可是依然连续碰见了四拨帝国部队。
宪丨章局的愚蠢错误,需要前线军人去弥补,如果失败,联邦筹备了无数时日的总攻要被迫推迟,这种责任谁能负得起?问题是弥补这个错误的任务,真的是一个该死的任务。
许乐今天早就该死了。
如果不是他的体内拥有那种奇异而强悍的力量,他绝对无法活着抵达这几棵针叶松下,事实上,能够活着到这里,更大程度上还是因为他的运气,身上那件早已千疮百孔的防弹衣、被射烂后直接扔进谷里的步兵头盔都证明了这一点。
……
……
幽暗间只有眯着的双眼异常明亮的许乐,并没有时间去感慨先前一路上的危险恐惧,他用军刺快速地将那些落叶腐质扒拉开,在那面高强度合金面板上输入了控制密码——这个基地的物理掩饰应该是别的小组做的活儿,那些同行的手法很老道,却无法瞒过他的眼睛,他甚至比腕表电侦更早一步发现目标。
从行军背包里取出各式各样的工具,许乐进行了几次深呼吸,将心情平静下来,开始对着那些从没有见过的复杂构件进行操作。
卫星电话光屏上匀速翻过一页页绝密的结构图纸,许乐安静而快速地依图行事,幼时便展现过的机修天才,封余一丨手训练出来的技能,在此刻得到了充分地展示,那些似乎比地下构件更复杂的修理工具,在他的手中就像是筷子一样听话,安静的林间时不时响起低沉的电机嗡鸣声。
喀嗒一声轻响,被落叶包围的基地设备核心段被打开,许乐看着那些裸露在面前的芯片线路,看着那些正泛着淡淡金属光芒的极细通道,下意识里将工具放下,摸了摸左手上熟悉到快要淡忘的手镯。
他认真地盯着系统正中间那块二级核准芯片,取出一块转接头,小心翼翼地接了上去。他很清楚这块芯片的重要性,虽然远远不如麦德林曾经打算偷到帝国去的那块芯片,可如果此时被电流烧毁,就算大叔灵魂附体加上他的天才脑袋,也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修好。
转接头的另一边用数据线连接着卫星电话,许乐看了一眼腕表,等着数字的跳动到某个约定的格数,毫不犹豫地按下电话按钮,说道:“开始传输数据。”
为了防止帝国电控部队监控到异常信号,确保这处基点的安全,他与太空战舰宪丨章局小组间的通讯每五分钟才开通一次,并且每次的时长严格控制在一分钟之内。
光屏上的数据接受进度条缓慢地右移着,没有用多长时间,便达到了三分之一,许乐闭上了眼睛,感到了一丝疲惫与放松,经历了河滩处的战斗,战友的死亡,一路山林里的夺命狂奔,他认为自己已经有足够的耐心去等等(待)某些事情的发生,而且看上去,这个基点核心里的错误并不严重,用来覆盖的数据并不大。
联络通道关闭,再启,二十一分钟之后,覆盖数据全部发送完毕,接下来是技术操作手册,然而许乐的眼瞳却猛地一缩,因为他发现最后这个文件的传输速度慢到了极点。
“怎么回事?怎么这么慢?”他压低声音问道。
电话中微有杂噪,一个略显慌乱的女人声音回答道:“耐心一些,应该……来得及。”
“只是操作规范,为什么这么大?难道你们蠢到把全部文件打包发了过来,赶紧分割了!”许乐愤怒地质问道。
远在太空战舰中的那位宪丨章局白副主任有些恼羞成怒,冷冰冰说道:“这是一级权限文件,铺网操控只有临时部分授权,我们没有权限,看都没有办法看,当然不能分割。”
“蠢货!”
许乐没有来得及骂出脏话,因为两分钟时间到了,卫星电话陷入了沉默,本来只动了一点的进度条冰冷地停滞在最前端。
他盯着进度条,略微一算便知道究竟需要花多长时间,才能把那个该死的技术手册传送完毕,才能完成这个该死的任务。一道冰冷的情绪占据了他的心脏,七组付出了这么惨烈的牺牲,如果还要失败,他都无法原谅自己。
这种郁闷的情绪,让他生出将卫星电话狠狠砸到树上的冲动,但他终究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沉默地陷入了思考丨中。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的山林里隐隐传来了不祥的声音,他霍然起身,戴上夜视镜向远方望去,模糊看见了一队帝国士兵。
同时他听到了一连串叽哩哇啦的声音。这队帝国士兵似乎根本不害怕暴露自己的踪迹,很嚣张,实际上却是一种绝望前最后的疯狂。
帝国话他听不懂,但他知道帝国人拼命撒在山脉里的无数支蚂蚁部队,真的很有作用,更令人头痛的是,联邦攻击的时间正在一步一步逼近。
“如果老东西在就好了。”许乐重新趴回地面,就像观察穴居动物起居的生物学家般,死死地盯着死死不动的进度条,在心中有些怅然地想道,只可惜这颗沦陷星上的宪丨章网络还没有启动,就连最底层的监控网络都不存在。
此时哪怕有一道东林大区围困野牛的电子围墙,许乐也相信自己能够联络上那台万能的中央电脑,想到此节,他疲惫的脸上闪过一丝狠色,呼的一声从背包里取出备用的小静农能量棒,连在了卫星电话上。
将电话后盒拆开,用了十几秒钟的时间,简单的几根金属丝,许乐强行加大了卫星电话的功率,信息片段强行穿过厚厚大气层,来到太空中的太空战舰,逆行打开通道,开始进行联络。
此时距离约定的五分钟信号湮灭期还有三分多钟,电话那头传来战舰上人们的惊呼声,还有那个令人生厌的女官员紧张的尖锐怒斥:“你会曝露方位!我命令你马上关闭通道。”
就算许乐不主动关闭通道,太空中的指挥舰也能强行关闭通道,他盯着电话,用一种平静到令人心悸的口气说道:“保持通道畅通,如果你关了,我就放弃这个任务。”
电话那头陷入了沉默。
卫星电话上的进度条缓缓增涨,许乐却根本不在乎这个,他盯着电话,在心中默默地呼叫道:“老东西,找到我!”
大概只是刹那之后,就像是星星眨了一下眼,他的左眼视界里出现了一个白色的光点字符。
“在。”
看来军用卫星电话里,果然有能够监控人类芯片的核准芯片,许乐知道自己赌赢了一半,他强行压抑下内心的激动,在脑海中快速说道:“铺网基点问题,你自己查,然后把技术操作手册给我,用最快的方法。”
联邦中央电脑快速地在他左眼里浮现一行字符:“这是一级权限绝密文件,你知道,我只是台可怜的电脑,在没有人类授权的情况下,我不能主动做什么。”
“你说过我有l级权限,我授权你。”
“嗯……这样好像可以,但问题是我们好久没见了,难道不需要先聊聊天?”
“滚。”
许乐带着一丝邹郁特有的凛冽妩媚劲儿简洁有力回答道。
只是简单的两句对话时间,中央电脑便做完了无数人类累年累月都无法完成的工作,查清楚了原因,截取了最简洁正确的相关技术操作规范,通过战舰传到了星球的地面。
那些画(图)纸和操作流程快速地通过卫星电脑里的核准芯片,传入了许乐颈后的芯片,然后进入大脑。
第三卷西林的征途 第一百五十六章 光辉的夜晚
太空战舰中。
指挥大厅旁的房间内,联邦军官和宪丨章局小组成员看着光屏画面,看着数据进度条的缓慢移动,被发生的这一切震惊的不知如何言语。
他们不知道正在地面上执行任务的那名军官是谁,但在这样紧张的时刻,在牵涉到无数联邦战士生命的关头,那个人竟然敢用终止任务来威胁指挥部和宪丨章局,实在是疯狂该死到了极点。
“我不管这个军官此次能不能活下来,任务结束之后,一定要用军法处置他。”宪丨章局白副主任扑克脸上满是愤怒的绯红,恼怒地拍打着桌子。
许乐的行为已经严重触犯了军事纪律甚至是联邦第一宪丨章,但此时战舰上的大人物们,却无可奈何地接受了他的威胁。他们不知道许乐要求保持通道畅通有什么用意,按照当前的数据传输速度,这么长的传输时间,一定会曝露宪丨章局基点的方位。
房间里的人们沉默,紧张,愤怒地猜测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人们无比担忧联邦花费了无数人力物力和时间重构的网络,会不会因为这名军官疯狂的举动而崩盘。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又有意外发生。
嘀嘀两声轻响,桌上的数据传送装置蓝光顿敛,数据通道忽然被地面单方面掐断!
白副主任的眼镜片上闪过一道冷光,难抑愤怒地大声说道:“他究竟想做什么?进度才到十三个点。”
易副司令双掌撑在桌上,沉默地盯着光屏,身为军方重将,他没有表现的如宪丨章局官员一般愤怒无措,但心情一样沉重。
联邦的总攻能不能按时发动,全要靠地面上的许乐中校,可此时,这名被联邦军方寄予重望的年轻人,却出乎所有人意料,再次中断了数据传输。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的指挥大厅里忽然响起一阵热烈的欢呼,声音之大,居然连战舰密封门都无法隔绝。
易副司令霍然挺直了身躯,隔着单向玻璃幕墙往大厅里看去,一看之下,略带疲惫的苍老眼眸里骤然一缩,现出一丝不可置信的狂喜。
宪丨章局小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疑惑愕然地站起身来,向大厅外走去。
指挥大厅的宽幅光屏上,是163行星的精密电子地图,在参谋军官们有些忘情的欢呼声中,一个有些微弱的白色光点,在落矾山脉东九区处渐渐升腾,紧接着,在这个白色光点四周,有更多的光点亮起。
白色光点出现在山区,出现在高原,出现在原始森林,出现在海岸线,出现在野草没膝的草原,渐渐蔓延开来,占据了地图上的每一处,间客吧首发。最后形成了一道复杂至极,用人类肉眼完全无法理解的环式网络。
这是很美的一个过程,就像一片虚无黑暗的宇宙,忽然被伟大的造物主造出了一颗星,两颗星,直至满天繁星,光辉无远弗届,笼罩四野。
易副司令平静地望着光屏上的地图,和那些美丽的光点环网,微微抽动的唇角却显露他此时内心真实的激动情绪,他用沙哑的声音命令道:“由东至西,全面扫描检测。”
“是!”指挥大厅内的欢呼声停止,参谋军官们用最快的速度操作面前的工作台,随着他们的操作,战舰下方那颗行星上的画面,依次快速出现在光屏上,那些画面深入帝国远征军控制区域,清晰地展示出帝国人的军力分配,电子信号强度。间客吧首发。
站在门口的宪丨章局小组面面相觑,尤其是那位白副主任张着嘴,被震慑的无法言语。她怎样也不想不明白,明明技术手册没有传到地面,那名该死的违纪军官怎样完成了任务。
更令她及那些宪丨章局官员感到浑身寒冷的是,他们还没有输入绝密的启动指令,为什么行星上的监控网络就自行启动了!
检测极快的结束,易副司令终于完全放心。他坐进大厅前方的大椅,快速说道:“把消息传给地面基地和部队,要求各级指挥部门马上做好数据同步,我们……准备开始。”
“是。”参谋军官们回答道。
易副司令取下军帽,揉了揉被汗湿了的花白头发,沉默片刻后,微笑着说道:“开始计算,拟定作战方案。“
指挥大厅里响起一个机械的电子合成音。
“是。”
被帝国侵略者占领数十年后,宪丨章光辉终于重临这颗偏远的沦陷星球。
……
……
“其实我们这样做不对,虽然你有第一序列权限,但你毕竟不是联邦军队的指挥官,我总觉得应该等到战舰的命令,再启动地表监控网络。”
联邦中央电脑与许乐进行交流的时候,明显要比它在战舰上要显得罗嗦许多。
许乐根本没有时间理会闪现在左眼瞳里的长篇大论,强撑着疲惫的身体,将基地外部保护装置重新安装好,然后仔细地重新进行了物理掩饰。
按照第一宪丨章的规定,联邦中央电脑绝对不能进行任何直接的物理操作,它只能扮演服务者与工具的角色。但许乐并不讲究这些,他盯着腕表上的约定时间,利用自己的权限,直接命令中央电脑启动了这颗星球上的监控网络。
他无法像战舰上的人们那样,看见无数光点在幽暗的天地间亮起,他看不见那些无声无息的信息片段和凶猛的数据流,但隐隐约约间,总觉得身边的空气里多了很多让自己感到温暖的存在。
搞定了针叶松下的掩饰工作,许乐轻轻地扇了扇脸颊,让自己的精神稍微清醒些,从昨夜至今夜,连续不断的战斗奔跑,再加上身上那些伤口,让他的身体已经濒临枯竭绝境。
远处林畔帝国士兵的声音越来越清楚,距离越来越近,间客吧首发。他深吸了一口气,拾起身边的背包和长狙,困难而又缓慢地向着远方移动了十几米的距离。
只是极短距离的匍匐前进,便让他的呼吸再次急促起来。能够撑到此刻,全部是因为体丨内那股神奇的力量,然而此时力量早竭,所有的伤势与疲惫似乎同时爆发了出来,让他连动一根手指头都很困难。
“最后的战斗吗?”
他靠在微湿的树皮上,随意抓了一把湿漉漉的腐叶在脸上胡乱擦拭了一下,听着越来越近的帝国军人的脚步声,将心中的绝望转换成最后一搏的狠劲儿,缓缓抬起手中的2126长狙,戴上夜视镜,向着那边瞄准。
就在此时,他的左眼中再次浮现几排清晰的字符。
“十七个人,无重火力,无强殖装甲,2126长狙是最好的选择。”
许乐的身体猛然一僵,忽然想到,老东西已经来到了这颗星球,间客吧首发。虽然帝国人的颈后没有芯片,但他们的身体却会散发热量。
他的眼瞳变得极为明亮,用颤抖的手指取下夜视镜,然后发现左眼里快速闪过从不同视角呈现的虚似三维画面,在这些画面中,那些泛红的帝国士兵身体竟是如此的清晰。
“左前三十二度,73.44米,等高。”
毫不犹豫,许乐霍然举起手中的长狙向着那个方向瞄准,明明那处是一片幽暗,无法看到任何人,可他依然用力地抠动了扳机。
嚓嗒一声沉闷的轻响,加装了消音装置的长狙喷出细微的弹尾火,而黑夜里的某一处,随之响起人体重重摔倒的声音。
……
……
“左前29度,74.21米,下倾……”
左眼里再次出现提示,而那些清晰的红外成像,也为他的瞄准提供了强大的辅助作用。间客吧首发。左臂微转,依然是对着一片黑暗,许乐再次抠动了扳机,毫无意外,又有一名帝国士兵倒地毙命。
直到此时,那一小队帝国士兵才发现了异常,然而紧接着又有一个人捂着鲜血直流的咽喉倒了下去。
“%#@¥%……”
帝国小队惊恐地尖叫着,四处散开,寻觅着藏身的地方,他们不知道有多少联邦士兵正在伏击自己,他们不知道那些来自黑暗里的子弹是怎样不差毫分地击中自己的同伴。
许乐极为困难地转换了射击位置,依然是对着黑夜,微感茫然而又决然地抠动了扳机,长狙射出的子弹就像是来自幽冥的杀意,啾鸣飞舞,无视恐惧世人的躲避,无情地收割着生命。
……
……
林间早无暮色,只有黑暗,偏生天穹里三轮高远的月亮却同时照亮了天空。
许乐坐在半山腰一处突起的岩石间,抬头仰望夜空,发现此时的夜,有些像微暗的白天,比暮时感觉更加清亮。
他不知道联邦选择今夜总攻和这三轮明月有没有什么关系,他只是觉得天上那些云朵银色轮廊异常清晰,看上去很美。
林间,十七名帝国士兵全部死在了他的盲枪之下,就像在S2基金会大楼中那般,战场上的杀戮似乎变成了一种游戏。
直到此时,他自己都有些迷惘究竟发生了什么,但那股占据全部身心的幸福感,让他知道劫后余生竟是如此美妙。
忽然间,安静的月夜被呼啸巨响打破,无数导弹自西方来,拖着凄厉的线条,恐怖无比地向着帝国远征军的阵地上袭去,紧接着,夜空里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联邦战机,呼啸着攻了过去。间客吧首发。
联邦军队的攻击正式开始,许乐知道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还有无数联邦战车和机甲正轰隆压碾着颤栗的大地,苍白与黑泥相夹的脸颊上闪过一丝真正的放松。
银色的月光中,他扭头望向东方的帝国阵地,看着那些如烟花般的爆炸,沉默许久,用沙哑的声音轻轻骂了两句脏话。
身体有些冷,他颤抖着摸出打火机,点燃了唇间那根叼了很久、染着血丝的干瘪香烟。
辛辣的烟雾灌入肺部,被呛的咳嗽了几声,他忍不住揉了揉眼睛,然后看着满天弹火,沉默无语。
第三卷西林的征途 第一百五十七章 伤离别之青烟
粗砺的手指上有很多泥土,揉了眼后却变得有些湿。许乐的肺部隐隐生痛,不知道是不是帝国人的子弹,没有射穿硬陶防弹衣,却击断
了自己的肋骨。他也不知道手指上的湿意是疼的挤了几滴眼泪,还是因为旁的什么。
干裂的嘴唇间那根干瘪的香烟在夜风中轻轻晃动,他沉默望着天地间的颤栗与炮火,无声问道:“你此时应该在指挥舰上计算海量数据
,提出建议,控制全局,结果却跑来陪我这个孤魂野鬼聊天,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我无所不在,其中一个我专程停在你的身旁,挽救你的生命,感激吗?”联邦中央电脑前半句机械,后半句无趣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许乐摘下燃烧的烟卷——这个不经意的动作粘掉了一片唇皮,痛的他眉尖紧皱,恼火说道:“去死。”
山岩间银光清丽,夜风微凉,他一个人坐在岩间,像一个观众般看着这场波澜壮阔的战争,心中很难生出自己引发了这一切的骄傲感,
反而觉得有些孤单,还好有一个乏味但渐渐有味的程序在陪他聊天。
一丝自嘲的微涩笑容浮上面容,他在心中叹息了一声:“如果今天你找不到我,我就死定了,我一直很好奇,你应该是在宪丨章局大楼的
地底深处,就算信息穿过微型扭率空洞极速联络,也需要两三分钟吧,你怎么能这么快?”
“我化身万千,不惧时间。”老东西用光符进行着颇有哲学幽思的回答“,在能够在的每一处,再次重返这颗行星,我感觉自己浑身充
满了力量。”
许乐早已经习惯了这台本应冰冷的中央电脑越来越扯淡的表达方式,他从来懒得去烦恼自己无法解释的状态,所以并没有什么畏怯和惘
然的感觉,相反很轻松地听懂了这句回答。
沉默片刻后,他嘲讽说道:“化身万千,难道不会精神分裂?
……
……
激烈的战斗占据了这颗行星东面的每一寸土地,每一秒钟都有士兵倒下死亡,化为无知无觉的血肉或飞灰。战况太过惨烈胶着,许乐在
落矾岩峰间孤单地藏到第二天中午时刻,联邦军方才终于抽出了一架战斗直升机,将他从山上接了下来。
直升机巨大的轰鸣声掩盖了驾驶员大声的询问,脸色苍白的许乐半倚在满是机油味道的机舱内,望向下方的山川草原。
越往西方的联邦基地去,地面上集结的队伍越多,从天空中俯瞰,无数道钢铁洪流,占据了视野里的所有空间,正缓慢却又坚决地向着
帝国人的控制区域碾压过去,场面极其壮观。
直升飞机在距离菱形基地约十几公里外便停了下来,马上重新起飞,加入了紧张的战斗,而简易机场上,早有军车在等待着许乐。
剧烈抖动的军车,沿着速凝水泥军道,向基地驶去。
一路上,许乐看到有很多小型部队,正像自己一样在逆着大部队进军的洪流,在向基地收拢。
这些小型部队都是像七组一样,在星球上执行铺网工作的特种小组,看着那些面容黝黑憔悴的战友们,许乐很快认出,这里面包括了联
邦三大保安公司的大部分战斗小组,白水、黑鹰、蓝鸟的战斗专家,似乎都汇焦到了这颗行星上。
这些铺网的小组虽然撤的比七组都要早一些,但在最后帝国人疯狂的散击中,仍然付出了惨重的伤亡。
令他有些震惊的是,在这些执行危险任务的战斗小组中,还夹杂着很多衣衫褴缕的战士,这些战士明显在帝国控制区冒险工作了很久,
却依然保持着昂然的精神状态,只是他们的枪械和装备明显有些落后。
目光落在这些战士破旧军装的标记和令人有些眼酸的伤患编队,他的眼睛眯了起来,右手握紧了军车的把手。
青龙山反政丨府军终于到了。
军用道路上满是联邦军方第二波总攻的部队,装甲车和机甲上的联邦战士们,神情复杂地看着这些青龙山的泥腿子们。
他们很清楚,面前这些伤亡惨重的队伍虽然是在向基地撤退,但绝对不是逃兵,相反,都是值得尊敬的勇士,只是就在几年前,双方还
是誓不两立的仇敌,今日却成为一个战壕里的战友,政丨府军中的很多人,一时很难适应这种转变。
不知道从何处传来一声喝,主力部队的官兵们缓缓举起(原文取起)右手,向三大保安公司的雇佣军们,向青龙山的反政丨府军们行以军
礼,同时投来了信任与感激的目光。
军车携着烟尘快速开到营房前面,许乐拉着那把2126长狙,一瘸一拐艰难走下军车,笑着和开车的战士说了几句什么,拍了拍对方的肩
膀。
昨天凌晨率先撤退的一名七组队员,一直守在营房外面守了整夜,此时看到
许乐从军车上走了下来,脸上流出一行震惊与狂喜,尖叫了声,便冲进了营房。
“头儿回来了!”
“真的”
七组的营房内传来一阵惊呼与脚步声,几十名队员同时冲出了营房,除了重伤正在接受治疗的队员,竟是全部都冲了出来迎接许乐归来
,就连腿部受了重击的达文西,居然也撑着拐杖跳了出来。
许乐咧了咧嘴,看着面前的队员们,想说几句什么,却终究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沉默地走上前去,把长枪递给了白玉兰,然后从兰晓
龙的手里接过一整盒香烟拆开,拖着伤后疲惫的身躯,认真地给每一名队员发烟。
一盒烟发完了,从象征一拍脑袋,赶紧跑进营房拿了半条存货,交到了他的手中。
许乐继续认真地给每一名队员发烟,然后点燃,同时用沙哑的声音诚恳说道:“辛苦了。”
“辛苦了。”
昨日清晨被兰晓龙带着率先撤退的几十名新队员脸上流露出羞愧和不甘心的表情,而一直跟着许乐杀到那片青灰岩峰间的队员们,脸上
则是流露出几丝激动与亢奋。
然后。
许乐向营房旁那棵有些熟悉的大树下走去,放了三根烟在唇间点燃,用力地拔了两口,认真地插在村下的松土里。
青烟阵阵,场间一片死般的沉默,很多人的眼睛都红了,不见得是悲伤,还夹杂着某种复杂的情绪。
在这颗星球上,七组两个多月没死一个人,却在大反攻前最后一次任务中,被帝国人狠狠地砍了一刀,在那片河滩和随后的撤退中,有
十几名兄弟长眠不起。
在这种死寂的氛围中,有新队员忍不住哭出声来,旋即便被身边的同伴狠狠地吼了回去,队员们都狠狠地抽着烟,一根接着一根,就像
唇间燃烧的纸卷,就是帝国人的生命,整个营房都笼罩在沉默与三七牌香烟的辛辣味道中。
达文西抽的最凶,他一言不发地蹲在营房檐下,想起同房居住的那个大家伙,那个农夫的儿子,想到河滩上那具喷满了血水的头盔,想
到以后再也闻不到那个家伙的脚臭,他的眼睛早就红了,腥红色里透着一股很难品砸清楚的狠劲儿。
就在这个时候,国防部金星纪录片厂的摄像组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营房中,嗡嗡的设备运转声,惊醒了沉浸在悲伤气氛中的队员们。摄像
组只有两个人,昨天任务中途便撤回,所以没有拍摄到河滩上那场惨烈的战斗,此时当然不愿意错过这幅足以打动所有联邦民众的画面。
“不要拍了。”许乐扶着村干站了起来,看了一眼崩出血水的左臂,对摄像师说道。
摄像师有些犹豫,看了身边的主持人一眼。
“狗丨日的,叫你不要拍了!”
达文西瞪着满是血丝的双眼,像头老虎般冲了过来,一脚将摄像师踢开,抢过摄像机猛地砸到了地上,砸的满地碎片。
许乐低头挥了挥手,兰晓龙和熊临泉冲上去将达文西拦在了身后,白玉兰则用秀利若刀的寒冽目光将摄像师和主持人逼离营房。
医师官侯显东摇头上前,给达文西打了一针镇静剂,作为七组的老兵,他们都曾经历过这些新兵蛋子初遇生死离别时的情绪,此时看着
怀中渐渐放松沉睡的达文西,心中一样郁郁。
军营禁酒不禁烟,面前着生死大关口,战士们都需要香烟的刺激,在军营的传奇故事中,自然也有这方面的内容,那就是:一把火。
一把火说的是从清晨起床上厕所,那家伙便点燃香烟,然后一根续一根,中间根本不断,一直抽到睡觉。
任务结束后的头三天,许乐和七组里的很多人都过着近似一把火的日子,死去战友的音容笑貌,惨烈战斗之后的疲惫惘然,劫后余生的
颤栗,只有香烟相伴方能稍解一二。
许乐的心中也藏着一把火,如果不是宪丨章局犯下那个弱智到令人发指的错误,七组根本不需要进行最后那次冒险,那十几条鲜活的汉子
本来还应该好好地在营房内打屁聊天,像自己一样抽烟。
许乐知道自己的性格弱点,如果不能替这些本不该死的战友出气,他胸中那把火永远难以熄灭,只能燃烧的越来越旺,烧的越来越痛。
然而对方是神秘冷漠的宪丨章局,在他还没有来得及向国防部写报告打官司之前,宪丨章局已经先找到了他。
穿着黑色正装的宪丨章局官员,面无表情地望着许乐,说道:“许乐中校,我奉命带你回舰接受联合调查,就你在任务中犯下的错误,你
必须向上级如实说明情况,争取宽大处理。”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一地镜片
在修复基点的任务中,许乐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触犯了很多条军纪,比如不遵军今之类看上去不能轻恕的问题,尤其是最后在地面强行逆通道联络,更是非常严重的问题。
然而回到军营已有三日,香烟白灰铺于脚下三尺,军方上层一直没有什么表示——他以为任务胜利完成,上级们瞄了一眼自己身后的高山峻岭,便准备将此事不了了之——谁知道暗底下竟真的有一场针对自己的调查。
“有点儿意思。”许乐表情平静地开始收捡自己的行囊,跟着那名宪丨章局官员往营房外走去,军车在大门外等着他。
刚刚知道消息的七组队员们顿时炸了锅,他们歪戴着帽子,趿着军鞋,叼着烟卷,就像百慕大的黑道分子一样,抓着各式栓械抢出了营房,将正准备开动的军车死死堵住。
看着那些黑洞洞的枪口,车上的宪丨章局官员和执行任务的宪兵们,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强作威严地用军纪恐吓了几声,却没有收到任何效果。
队员们盯着这些家伙,眼睛里如同要喷出火来。虽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最后那次任务的真相,然而他们知道七组付出了怎样的代价,头儿冒了多大的风险,才成功地完成了任务,结果这些狗丨日的上级部门,居然还要调查!
许乐隔着玻璃看了白玉兰一眼,白玉兰明白他的意思,将烟头扔到地上踩熄,对堵在大门口的队员们沉声说道:“都疯了?把枪放下来。”
队员们互望几眼,慢慢把枪放下,但依然一脸冷横暴戾地盯着军车里的人们,似乎如果宪丨章局官员不马上把许乐放出来,下一刻就会有无数的子弹轰到车身之上。
深色玻璃缓缓落下,许乐看着这些家伙,说道:“散了,过两天我就回来。”
七组里的新老队员打交道最多的长官是白玉兰,他们也最敬畏这个看上去闺秀无双,实际上却心狠手利的老兵油子。相反在这几个月的军营生活中,许乐与队员们呆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他大部分时间都埋首于办公室,很少操心残酷的训练和热火朝天的生活,更不会像一名优秀将领那般用解衣衣之,推食食之来维系自己在队伍中的权威与被爱戴程度。
很奇妙的是,很少说话的许乐,一旦说出话来,七组上下没有一个人敢违逆他的意思,这是因为他完美实现了自己当初战前的承诺——所谓冲在最前,撤在最后,背黑锅我上,刀山还是我上。
话语不多,做的不少,大抵这样的长官,就像是一坎坐在屁股下的大青石,很容易让队员们感到踏实,从而绝对信任。所以此时许乐让众人散了,七组队员们虽强烈不甘却依然极快地散开,让开了军车前行的道路。
然后他们对着逃离般的军车卷起的烟尘狠狠吐了无数口浓痰唾沫。
……
“宁参谋,我要见易副司令,我不明白,为什么那名军官明明触犯了这么多条军纪,指挥部却始终不肯拿出具体的惩处措施,在我看来,像这种目无军纪的流氓军官,就应该被清除出我们的队伍。”
宪丨章局白副主任扶了扶鼻梁上的方正眼镜,扑克脸上闪过一丝冷漠之色,愤恕的声音都显得格外死板。
宁和看了她一眼,平静而有礼貌地说道:“白主任,司今员连续指挥了三天,现在正在体息。至于您所提到的事情,司令员有交待,既然是宪丨章局方面强烈要求调查此事,那么请你们先调查清楚了,再由军方接手。”
白副主任怔了怔,想到房间里那个令人愤怒的军官,想到一直保持着蹊跷态度的指挥部,眉宇间现出一丝恼恕,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宁和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甬道中,脸上的微笑敛去,轻轻地敲了敲房门,走进了房间,对着阔大舷窗旁的那位将军沉声说道:“宪丨章局的调查好像没有什么进展,那位白副主任又来要求军纪审查。”
身为当年七组的老队员,宁和自然不忍眼睁睁看着许乐和七组被羞辱调查,虽然明知道许乐和七组的背景耀目,但这次主持调查的可是宪丨章局——他只是名中阶参谋军官,无法做更多事情。
易副司今缓过身来,脸上没有丝毫表情。身为军方大佬之一,他根本不需要理会这场调查,只是涉及到许乐和七组,所以他一直保持着平静的看戏心态。
“军法处置?”将军的脸上浮现出浓郁的嘲讽之色,且不说许乐和七组把任务完成的极为漂亮,就算是真有什么问题,难道军方还真有人敢自行展开内部调查?
一想到行星上还在进行着惨烈的战斗,宪丨章局便迫不及待的将自己的军官逮回了战舰,搞什么见鬼的调查,易副司今的心中便有些恼怒,只不过宪丨章局在联邦内部的地位太过超然崇高,他也无法阻止。
沉默片刻后,易副司今开口说道:“盯着审讯室那边的动静,务必要保证许乐中校的人身安全。”
“如果……起了冲突怎么办?”宁和问道。
易副司令微嘲说道:“当然是把人抢过来,再送回首都,难道还留着他和宪丨章局的扑克脸们吃饭?”
那边是宪丨章局,许乐的身后却是整个联邦军方,如果说二者都是联邦最强大的流氓,拼到山穷水尽处,拿栓的流氓终是要更凶恶些。
……
……
安静的审讯室内,一名宪丨章局官员正在低头记录。
许乐低头端着杯咖啡在慢慢啜吸,调查组没有人对他采取强制措施,甚至还有美味的咖啡提供,只不过一个多小时内重复回答了无数遍问题,即便牲情坚忍如他,也开始感到烦燥。
宪丨章局的调查陷入了难堪的局面,无论是许乐不遵军今,强行打开通讯通道,还是插手这场调查,那么无论许乐怎样回答,宪丨章局也无法得出他们需要的结论。
房门被推开,白副主任沉着脸走了进来,在许乐面前猛地一拍桌子,用尖锐而刻板的声音愤怒训斥道:“连续违抗军今,你知道不知道,每一个步骤,你都有可能造成难以挽回的巨大损失?”
许乐放下咖啡杯,低头哑声回答道:“可事实是我成功了,没有造成任何损失。”
“态度端正一些!把头给我抬起来。”白副主任恼怒地喝斥道。
许乐没有抬头,反而再次拿起咖啡杯,没滋没味地喝了一口。
“我知道你是邹部长的未来女婿,军神大人重点培养的后备军官。”白副主任沉默片刻后说道:“我知道你有大背景,大靠山,我及局内所有工作人员,都很尊敬军神大人和邹部长。”
这位女官员的声音再次尖刻嘲讽起来:“但你要清楚,这是宪丨章局的调查,我看在某些大人物的面子上,对你已经足够客气,不然我早就把你和你那些没用的队员全部逮……”
听到没用的队员五个字,许乐霍然招起头来,盯着这个女人的眼睛。他很清楚宪丨章局在联邦中的地位,如果真得罪对方厉害了,对方确实不需要太看军方的面子,然而对方话语间的嘲弃和对自己队员的鄙夷,却是他不能接受的事情。
“知道我为什么一直不肯抬起头来吗?“他看着白副主任,说道:“因为我很喜欢看戴眼镜的女生,但这副眼镜戴在你这么丑的一张猪脸上,我真的很怕会吐出来。“
白副主任一怔,方正无味的面容上涌现出愤怒的红色,浑身颤抖,指着许乐,却说不出话来。
如此低层次的人身攻击,本不足以今她失态,只是自参加工作后,她从来没有遇到过有人敢对宪丨章局官员如此不敬!
许乐不再理会她,将咖啡杯放到桌上,站直身来,拉直军装,便向门外走去。
“站住!你想对抗调查?“
“你们让我来协助调查,我来了。”许乐回头望着她和那名目瞪口呆的宪丨章局官员说道:“问了这么久,什么事情都没有,我不走做什么?”
白副主任被许乐平静里无比轻蔑的态皮真正激怒,深吸了一口气,不再理会此人的背景,沉声说道:“你自行打开通道,已经违背了宪丨章局规……”
许乐打断了她的发言,说道:“那是宪丨章局内部工作条例,我学习过,所以你不用吓我,我不是宪丨章局的人,这些条例管不了我。”
“是吗?宪丨章局此时很想知道,最后你是怎样启动了星球上的监控网络。”比烟花还要寂寞的间客吧看到白副主任笑了一声,笑容里夹着冷冽狠毒的意味,“这个问题我想你很难解释,也许需要跟我们回宪丨章局好好解释几年时间。”
许乐身体微僵,终于知道宪丨章局官员们为什么会毫不顾忌国防部和费城那边的态度,也要让自己上战舰协助调查。
一个普通的联邦军官,有能力抢在宪丨章局小组之前,自行启动监控网络,这绝对是会今宪丨章局感到惘然震惊的事情。
他沉默思考很久,发现自己本想一直珍藏在脑海里回味得意的某些资本,似乎很难像色情电影一样未远藏在硬盘最下层了。
“我叫许乐,你应该有我的公民编号,我建议你查一下宪丨章赋予我的权限。”
他望着白副主任平静说道,就像宪丨章局局长在对下属发布命令。
“查完之后记得严格保密,我的权限等级只有你们两个人能知道,如果宪丨章局内部还有调查,我允许你要邰局长汇报。”
白副主任绝对无法听懂这旬话,冷冷地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疯子,然而紧接着,她身后传来一声闷响,那名负责记录的宪丨章局官员重重地摔倒在地。
因为好奇而真地查了一下公民许乐的宪丨章权限,这名宪丨章局官员直接被光屏上出现的等级震惊的丧失了行动能力。
白副主任有些不安地走到工作台前,捎下眼镜看了看光屏,右手颤抖起来,再也无法握住镜腿。
啪!摔落一地镜片。
第三卷西林的征途 第一百五十九章 拳头
白副主任拥有一张方正古板的脸,她的人生也是无比方正古板,然而今天看到光屏上那个权限序列数字时,却骤然想到还没有进入宪章局,正在首都大学数学系风华正茂、指点星辰、感慨人生时的自己,以及那些青葱岁月烙在心上的一首诗。
苍白的山上开着一朵黑色的花,花瓣上刻着多年尘埃展示的无情年华,年华在女子流转的眼眸里,眼眸一眨,眨碎了永远惨白的山崖。
很莫名其妙,难以言喻,偏在此时她想起这首与当前状况完全无关的诗。
她阴沉愤怒的方正面容霎时变得像诗中山崖一般惨白,如大楼地底深处那台伟大电脑一般机械冰冷信奉秩序规章的心脏再也无法受控制剧烈的砰砰跳动,浑身寒冷地发现年华已去,黑花蒙尘,这世界上的事情早已如那首懵懂的小诗般过于意象而显得虚妄荒唐。
第一序列权限?帕布尔总统的权限是几级?邰局长和崔助理的权限是几级?军神大人李匹夫的权限又是几级?不是宪章局内部的例行考试,这里的层级也不是那并不高的宪章局大楼的阶梯,而代表着比星辰还耀眼的权力。
“此事保密。”
许乐默然请求联邦中央电脑封存了自己的权限等级,对着房间内震惊的快要面瘫的两名官员说道。
大叔赠他体内灼热酸楚的神奇力量,联邦中央电脑赠他高级的权限,身躯快要变成强悍的机器,在宪章广场中与老东西像朋友般聊天,直面刺眼阳鬼……
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很多事情,都让他觉得很荒谬,觉得自己是个妖怪。
所以在日常生活中,他越来越少与那位老东西联络,更不想让人们可能接触到自己妖异的边缘。
如果不是面对宪章局的尖锐调查,无法解释启动163整颗星球网络,他当然不想让宪章局知道自己的权限。
他的性情并不喜欢玩什么低调的华丽,扮着某种温驯的动物去撕咬看似威严的猛兽,只是基于上述理由,他需要宪章局替自己保密。
随着他的请求或者说是命令,桌上那台宪章局专用工作台光屏迅即归为黑暗,从此时起,很难再有人能够查到他的权限等级。
这个画面令没有进行任何操作的白副主任及正在从地上爬起的官员再次震惊,震惊之余的天然怀疑顿时散去大半。
“我可以走了吗?“许乐问道,却总觉得自己好像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完。
白副主任想扶一下眼镜,化解下心中的震惊,却发现自己扶了个空,下意识里点了点头。看着许乐头也不回地离开,脸色苍白紧张的她快速对下属说了一句,赶紧跟上了他的脚步,微高的仿皮鞋踩过地面的眼镜碎片,碦嗒作响。
…………
安静的审讯室外面是泛着金属光泽的长长甬道,通道尽头是热火朝天却并不嘈杂混乱的指挥大厅。
右手方则是一道扫描通道,分支通道的尽头,是宪章局小组与指挥部的联合数据处理中心,中心负责战舰下方那颗星球监控网络的所有数据回馈,以及将联邦中央电脑所做的繁复战术推演结论递交指挥部以供参考,十分重要。
许乐的身体顿了顿,忽然想起来自己要做什么事情,转身向那个显得格外安静严肃的房间走去,那道权限扫描门射出的三道淡蓝色光波在他的身上一扫而过,嘀的一声开启。
紧跟在他身后的白副主任面部表情再次变幻,她比谁都清楚要进入数据中心所需要的权限等级,即便是指挥部的高阶军官,都需要宪章局进行临时授权,但身前的这名中校就这样大刀阔斧地走了进去,这意味着什么,已经非常清楚。
三重门开启,许乐走入房间,看着忙碌的军官及那些表情沉漠的黑衣宪章局官员,直接问道:“是谁负责处G2337基点?”
房间内无数台高性能的电脑正在进行并联计算,空气中充满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味道,就像是无数盆仙人掌正在同时自残身躯,释放淡淡清厉滋味。
宪章局小组的官员们正在指挥军官们进行操作,宁静的环境被许乐的问话瞬间破坏。
他的问话谈不上有没有礼貌,只是过于简洁明了有力直接,所以在这些地位尊贵的宪章局官员耳中,便显得有些尖锐粗暴。
“出去!“
一名戴着眼镜的中年宪章局官员沉着脸喝斥道。
既然这名年轻军官能够进入房间,当然是被授予了临时权限,只是这名官员几天来的心情一直有些低落不忿,尤其是听到那个基点的序号,情绪更是糟糕到了极点。
回到局里后,还要写检查报告,甚至有可能要被降级减薪,就因为当时一个疏忽的小错误?局里已经多年没有进行过这种大范围的铺网,自己根本没有经验,难道也要怪到自己头上?
房间里的宪章局官员们看了许乐一眼,摇了摇头,心想这名军官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居然敢在老牛面前提及他最不愿提到的事情,难怪老牛的态度十分恶劣。
没有人理会许乐,他就这样孤单地站在门口,沉默片刻后,忽然转身对白副主任问道:“我要知道是谁负责的G2337基点。”
此时房间内众人才看清楚自己的顶头上司白副主任跟在这名军官的身后,有些愕然地纷纷起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白副主任有强烈的预感,如果自己说出来,可能会有很不好的事情发生,但面对着许乐执着而坚定的眼神,想到这名军官令人震骇的权限等级,犹豫片刻后终于哑声说道:“牛得录。”
“谁是牛得录?”许乐转身望着宪章局官员们问道,没有人回答他,但顺着那些人的目光,他眯起了眼睛,盯住了面前不远处的那名中年官员,先前也正是这名官员极为恼怒地喝斥他出去。
“那个基点由我全权负责。”
牛得录看着面前这名年轻军官,思绪因为白副主任的到来而微显混乱,但声音却一如既往般展现着宪章局官员特有的冷淡:“怎么了?有什么事?如果没事,那快点儿离开,我现在没心情说这些破事儿。”
许乐看着面前这张满是冷漠表情的脸,眼睛一眨不眨,似乎是想要把这张脸上的每一个细节都全部记住。
他是一名联邦军官,即便对那名愚蠢的宪章局官员有再多的意见,也只想着按照即定流程向上级进行申诉报告,走入数据中心,也只是很想看看究竟是哪个愚蠢的王八蛋,害死了自己这么多兄弟,并没有准备直接做什么。
然而此时看着这名官员的脸,他明白自己还是想错了。
宪章局就是宪章局,伟大光辉庇护下的官员们,根本不会在乎他们的错误会害死多少普通的联邦士兵,他们的心中根本没有什么后悔悲伤歉疚,相反只会愤愤不平于自己的小失误所带来的颜面损失。
于是连续几天一把火点燃的无数根香烟凝结成的灼烫终于在胸口里翻滚起来,烫的他心口越来越热,眯着的那双小眼睛越来越亮。
“你是猪吗?拿着技术手册还能搞错。”他看着牛得录的眼睛,用淡漠的语调说着损人的字眼,“联邦花这么多钱养着你这种人,你能不能稍微专业一些?^”
房间里一片安静,宪章局官员和军官们愕然看着这个突然来到的人物和他们所不能了解的愤怒。
“你说什么?”牛得录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快要因愤怒而冷笑。
许乐没有理会他:“我们是军人,服从命令是天职,我的队员从来不怕死,但我们不应该为了你的愚蠢而付出这样惨烈的代价。”
“你知道为了你的愚蠢,有多少人死了?”
“你是七组的许乐?”牛得录终于反应了过来,面色微变,旋即羞恼愤怒地尖声说道:“这是常规错误,是手册里允许的误差偏值!你一个大兵懂什么?你正在接受调查,有什么资格来质询我?”
白副主任感到事态快要失去控制,急忙走到许乐身后,不安说道:“许乐中校,相关报告我们已经送回了局里,一定会有一个令你满意的处理意见,我相信到时候局里绝对会第一时间通知您和您的部队。”
牛得录和同样开始愤怒不平起来的宪章局官员们愕然看着自己的上司,心想这几天正是您愤怒于这名军官不遵军纪和散漫作风,强力要求进行调查,怎么此时却忽然转了风向?
“我本来只是想给国防部打打小报告,告告小黑状。但这时候忽然想明白了,你们宪章局习惯了天上地下最大,这名官员会受到什么处理?写一篇情真意切的检讨,或者被派到矿星上去检查设备两三个月?”
许乐用没有什么起伏的声音平静说道:“可我的人死了很多。”
说完这句话,他便沉默无语,像石头一样坚硬的拳头却动了起来,向面前狠狠地砸了过去。
拳头砸到那名宪章局官员的脸上,砸飞又一副眼镜,砸出一道愤怒飙上屋顶的血花,将此人砸到了地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声。
然后他又一脚重重地踹了上去,清晰的骨裂声残忍地回荡在安静的房间内,不知道那名宪章局官员有几根肋骨断了。
第三卷西林的征途 第一百六十章 笔墨
虽然用尖刻微嘲不入流的言语攻击在表露愤怒,但许乐的脸部表情一直像石头般冷静,谁都不曾想到,毫无预兆,突如其来,他忽然动手,似发疯般将牛得录打倒在地,再用军靴踩上无数脚让其不得翻身。
许乐的拳脚就像是安装了刚性弹簧的机械臂,呼呼作响狂轰而下,如同训练时击打沙袋一般平静,狂风暴雨般的拳脚攻击,打的牛得录脸上鲜血横流,身上骨肉砰砰作响,场面看上去极其残忍。
牛得录惨嚎阵阵,恐惧凄厉的声音泛滥于数据中心之内,却也只是哭喊了三秒钟不到,便昏死了过去。
震惊无措惊恐愤怒,无数种复杂的表情出现在宪章局官员们的脸上。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到他们根本反应不过来,自己的同事便被揍的不成人形。纵使有反应快些的官员,也被许乐疯狂般的攻击和与疯狂截然相反冷静的平静所呈现出的冷酷所震慑住,浑身寒冷,不敢上前。
直至此时牛得录昏迷,许乐渐渐直起微弓的身躯,数据中心里才响起了官员们愤怒的呵斥声,他们习惯了与宪章局的数据、规章、逻辑相伴,骤临着这不可思议的野蛮暴戾场面,自是不敢上前,只有愤怒地命令房间里的军官动手。
联邦军官们的反应并不迅速。
他们是军人,天然站在许乐和七组一方,加上他们非常清楚宪章局官员的愚蠢错误让战友们付出了怎样的代价,所以根本不愿意插手此事,相反,看着许乐痛揍宪章局官员,他们的心中很有一些难以出口的兴奋安慰。
但毕竟是战争时期,这是在荣耀的指挥舰上,军官们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许乐活活打死牛得录。在这种时刻,一名现役军官在光天化日之下打死宪章局官员,就算他的背景再深厚,也不可能脱逃军纪制裁和牢狱之灾。
牛得录昏迷在地上,军官们走上前去,拦在了许乐的身前,同时高声传呼战舰医疗师前来抢救伤员。
白副主任眯着眼睛,看着许乐挺直了微佝的身躯,愤怒的浑身颤抖,双手紧握。
她不是在学许乐或愤怒或紧张时的特有表情,而是眼镜早已碎成一地玻璃片,近视让她视线有些模糊,不眯眼无法看清眼前发生的一切啊——许乐对自己下属毫不留情的凶恶打击,和满地鲜血,依然透过眼眸,直刺内心。
宪章局的尊严骄傲在此刻暂时压倒了对许乐身上权限的迷惘疑惑恐惧,她看着许乐带着血渍的右手,愤怒地说道:“这下你满意了?“
许乐没有回头,深色军装内紧绷的身体微微起伏,不是因为疲累而喘息,只是因情绪波动而动。
“嗯,满意了。”
这两句对话听上去似乎颇有席勒中期荒诞喜剧独有的怪异风格,然则房间里所有人都知道这并不是一幕喜剧,而是一幕惨剧,一幕没有人敢去猜想结果的剧目。
军官们拦在许乐的身前,只是不想让他真把牛得录打死,却也不可能真的逮捕他,只是有些担心。
宪章光辉庇佑联邦无数年,宪章局这个机构在联邦中是个极为特殊的机构,政丨府和议会都无法对那座道路尽头的大楼指手划脚,即便是历任总统先生和军神李匹夫都要给予宪章局足够的尊重
更关键的是宪章局的权限和与公民颈后芯片间的不可言联系,让所有人都下意识里惧怕或者强行遗忘宪章局的存在,一旦相逢,七大家也要暂避其锋。
在场的人们从来没有看到过、听说过,事实上是联邦所有人都没有听说过有人曾经像许乐这样,以如此血腥的方式挑战宪章局的地位,以如此暴戾的方式羞辱宪章局的荣耀。
“你胆敢触犯第一宪章。”
牛得录被医疗师抬出了房间,在场的众人稍微平静了些,却不是冷静,而是开始有时间思考接下来的问题。一名面容清秀的宪章局女官员盯着许乐,用不可思议的语气说了上面那句话,就像是理所当然地判了他死刑。
军官们沉默担忧地望向许乐,心想就算你的身后站着费城李家和国防部,可是触犯了第一宪章,谁能救你?毕竟你还不是联邦新一代的军神。
从浩劫至今日,数不清的岁月里,没有人能够挑战宪章局并且获得胜利,事实上,基本上就从来没有人敢于挑战宪章局。
只是许乐却恰好知道某个人曾经放肆潇洒地做过这种事情,并且还能在矿坑边喝红酒吃牛肉,闲暇时去疗养中心嫖嫖妓,享受一下人生。
许乐不是大叔那类人,有些兄弟朋友漂亮的未发生关系姑娘加战友,在战场上浴血亢奋,看看电视小说,这种日子他很满足,所以他并不准备无缘无故地抛开一切,去反抗宪章光辉。
只是在他看来,宪章光辉和宪章局根本就是两码事,宪章局终究只是一个服务中央电脑的秘密机构。他曾经无数次沐浴在那片光辉中与那个存在闲聊打趣,畅游过沧海的人怎会惧怕倘过小河沟,心态不同,他根本无法像一般人那般敬畏宪章局。
听到那个眉清目秀的女官员说出那句话,他没有畏惧,只是沉默地戴正了军帽,对着泛着金属光泽的战舰天花板竖起了带着斑斑血迹的中指,就像对着笼罩着无数星系的宪章光辉,说道:
“去你妈的第一宪章。”
这今年轻军官疯了,无论是宪章局的官员还是感情倾向许乐的军人们,脸色都变得极为难看,心中浮现同样的想法。
谁知道许乐还没有完,他继续伸着那根不雅的中指,对着墙边那排高端的计算终端和宽幅光屏说道:
“老东西,这是给你的!“
听见老东西三个字,白副主任和宪章局官员们的脸色微微一变,长年在宪章局大楼工作的他们,对于这看似普通的三个字非常敏感,只是这三个字出自许乐之口,让他们更加吃惊。
宪兵们终于赶了过来,荷枪实弹的他们对许乐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虽然没有动用高强度塑料绳,却也代表了某种强制性的要求。
许乐在押送下向外走去,就在此时他的左眼里闪过一行白色的光符,那是联邦中央电脑对他的中指做出了最迅捷而格外无辜的反应。
“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哩?”
看到老家伙的回答,他忍不住自嘲微涩一笑,却在走出房门前停住了脚步,回头望向室内众人。
宪章局官员们因为他的一回首而顿时紧张起来,不知道这个疯子会不会再扑上来打人,那些奉命而来的宪兵更是下意识里微微抬起枪口。
“我们组里那名卷发官员叫什么名字?”他望着白副主任问道。
白副主任一怔,说出一个人名,眯着眼睛冷声说道:“为什么要问这个?他已经死了,难道你还要他负责任?”
“他是和我们一起出任务死的,所以我必须知道他的名字,他的名字会出现在七组的牺牲名录当中。”
许乐说完这句话,对着白副主任敬了一个军礼,然后离开。
作战期间,把一名宪章局官员殴打至残废的边缘,无数人亲眼目睹了那暴戾的一幕,联邦军方即使想替许乐折腾些什么后路,也不可能硬顶着宪章局的怒火,就此不了了之。
前线指挥部一方面用最快的速度将此事报知国防部,另一方面也不得不对许乐发出了惩戒措施,同时忧虑地等候着首都星圈宪章局的态度。
许乐得到的军纪处罚是被关禁闭,要被一直关到宪章局方面做出决定为止,这看上去是很严厉的手段,但他自己倒并不以为意,要知道杀死麦德林后,在狐狸堡垒被关了几个月的黑牢,他一样也挺了过来。
大不了让老家伙多搞几部爱情动作片看看好了。
他能平静地面对这一切,七组的队员却无法平静。
许乐中校为了替自己这些人和死去的战友讨还公道,将宪章局官员痛揍一番,结果被上级关了禁闭!
一时间,整个营房里充满了带着肃杀味道的上膛声,除此之外,营地死寂一片,但不知为什么,总让经过营房的别的部队觉得里面隐藏着无数嗷嗷叫的野兽,正时刻准备冲出来。
表面低头温顺实际却是锋利噬血,能够震慑一下这些汉子们的白玉兰保持着沉默,表面满是尖酸文艺腔,实际上圆滑谋事老辣的兰晓龙也保持着沉默,甚至从某种角度上说,他们是在放任七组队员们酝酿这种狂暴的情绪。
因为白玉兰和兰晓龙非常清楚,许乐做的事情意味着什么,得罪了宪章局意味着什么,如果不闹出大动静来,只怕他们立意追随的那个小眼睛男人,真会出大问题。
这间普通营房中的异常情绪,终于穿破大气层,直抵繁星之间的联邦舰队,联邦军方163前敌指挥部,在斟酌许久之后,终于破例做出了某种回应。
第二天,一艘轻型战舰降落在了菱形基地中,被暂时录夺了军职的许乐中校,被押送回了七组营房。
营房外围增派了一支宪兵,依然是禁闭,只是换了个地方,依然还要等待首都星圈那边的反应。
第三卷西林的征途 第一百六十一章 禁闭的日子
“三个月亮爬上来,照着妹妹筐里的野菜,三个月亮落下来,吃光妹妹做的野菜,三个月亮不见了,妹妹也不见了,三个月亮升起来,妹妹你什么时候回来?”
夜穹里三轮或大或小或缺或圆的伴月,照耀着安静的军营,在一片连绵屋顶上镀上一道明亮的银光,几个粗哑的声音轻声哼唱着一首憨拙的歌谣,为这副美丽的夜景做了次不和谐的伴奏。
这是一首西林民谣,讲述的是几十年前163行星被帝国远征军占领之后,遗失在星球上的联邦民众的生活。联邦社会在这些年里刻意淡忘包括这颗行星在内的三颗沦陷星,但西林大区的原住民们却无法忘记,这首歌摇传播甚广,七组里虽然没有西林籍的队员,但在前线呆的久了,所有人也都会唱这首歌。
许乐坐在门后的绿色布凳上,叼着根烟翘首看着天上的月亮,三月同存的天文现象据说还要持续四十六天,自己还要被关多少天呢?
“我说头儿,唱的怎么样,你总得给句意见。”
熊临泉粗着嗓子问道,菱形基地设置在高原之上丨,海拨虽然不是太高,但空气格外干燥,加上这些军人们习惯了烟不离唇,所以嗓音较往日更加粗豪,嘴唇上面满是细细的裂口。
“嗯,说实话确实不怎么样。”坐在门后的许乐笑着说道,他很清楚这些家伙是怕自己被关禁闭太过无聊,所以才换着法子来陪着自己打发时间。
本来极为愤怒,时刻准备疯狂咆哮的七组,如今早已平静了下来,因为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他们找不到任何发飙的理由和借口。
联邦军方指挥部查觉到了军营里的异象,极为英明地做出决断,把许乐从战舰转移到地面,关进了七组自己的营房……这究竟还算不算禁闭?除了不能走出房间自由行动,他的生活并没有什么问题。
当然,此时的门外多了两名如雕像一般的宪兵。
这些天,许乐一直老老实实地呆在房间里,一只脚都没有越过界线,只是一直没有等到首都星圈那边的具体惩戒措施,无论是正式逮捕,押回受审,还是直接再次被关进倾城军事监狱,再坏的结果,也总比等待坏结果要好受些。
在这无聊的日子里,他经常搬个板凳在门旁坐着,享受着队员们用谄媚表情递进来的香烟,与他们闲聊,听他们唱着难听的歌曲,说着烂熟的冷笑话,然后发笑。
他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东林,变成了一位年老的失业矿工,沉默坐在街边,看着那些孩子们在玩耍嬉戏,脸上满是充满了岁月矿坑痕迹、格外坚韧如铁一般的皱纹。
就像此时深夜里的七组小型民谣演唱会。
阳光耀眼,空气干燥,香烟刺肺,许乐扔掉手中还剩一半的烟卷,抿了抿裂开的嘴唇,疑惑地从兰晓龙伸进门里的手中接过微型数据存储盒,联接到了自己的电话上,看着光屏上出现的那些画面,他的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
守在门口没有任何表情的宪兵也终于皱了眉头,这些天他们被七组各式各样的慰问活动弄的实在是有些辛苦,此时看到对方似乎要违背禁闭条例,进行“暗中”的信息传递,终于忍不住想要阻止一下。
而就在此时,用传统姿式倚门蹬墙低首而立的白玉兰忽然间抬起头来,看了两名宪兵一眼,目光寒利如冰中抽出的刀,两名宪兵互视一眼,又站回了原地。
许乐关闭了手机光屏播放的画面,望着兰晓龙恼火说道:“你觉得一个人无聊了,就应该看色情电影?”
兰晓龙耸耸肩,理所当然说道:“难道沉闷的文艺片更能打发时间?”
许乐懒得理会他,心想小爷如果要看爱情动作片,随便让老东西发几部过来,直接在脑海里看立体效果,你这算是什么享受?
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营房正门处,有一名穿着装甲师军装的战士鬼鬼崇崇地探头望了进来,与守门的七组队员小声聊了两名,最后看了一眼许乐被关禁闭的房间,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许乐笑了起来。
这些天,经常路过七组营房外的别的部队忽然间多了起来,借着各种理由,各种方式也要在大门处多停留片刻,像看神仙一般好奇看着七组队员和他们那个本来就很出名,现在名声更猛的主管。
基地里的战士们,通过各种途径知道了宪章局与七组之间的冲突一——如果说这种大象与蚂蚁之间的对吼真算得上是冲突的话。许乐在战舰上痛殴宪章局官员的爆炸性新闻,更是早已传遍了整个基地。
向来看不惯宪章局却警惧畏惧的联邦官兵及那些刚刚自山区撤回的铺网小组们,纷纷暗自此事叫好,摩拳擦掌之余,却也开始担心许乐和七组的下场。如今骤然密集的所谓路过,除了好奇兴奋之外,其实也是基层官兵用自己的方式来表达某种无力却格外有趣的支持。
“能不能让我们和老板单独聊两句?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只是纯粹想安静地聊聊天。”
白玉兰收回蹬在墙壁上的右腿,从军装上口袋里取出烟盒,给两名负责看守许乐的宪兵发了两根,然后轻轻拍拍他们的肩膀,看着他们略显青稚的面庞,轻声细语说道。
“这不符合规定。”一名宪兵有些犹豫回答道。
“这几天你们应该很清楚我们头儿的性格,他是不会跑的。当然,如果他要跑,你们肯定也拦不住。”白玉兰给他们点燃香烟。
宪兵拿着点燃的香烟,就像拿着红火的铁条,表情异常紧张,虽然对方没有威胁自己,但看着不远处树下正在摆弄链式弹匣的那些汉子们,依然感觉到有些不安。更关键的是,军方上层用这种儿戏般的方式对许乐中校关禁闭,已经代表了某种态度。
沉默片刻之后,当了几天雕像的宪兵终于松动了身体,悻悻然地离开门口,被顾惜风一干队员亲热无比欢天喜地迎进了旁边的房间,然后那个房间里便响起了啤酒开启的声音。
许乐坐在门内,看着门外烈日下白玉兰发着光的脸,安静地等着对方开口。
“现在基地里很多人都在说,许乐中校是条不叫的咬人狗。”白玉兰微笑说道:“当然是带着褒义的评价。”
“我可没听出来。”许乐回答道,知道基地官兵的评价大抵是自己平时沉默略显木讷的性格,与忽然间爆发出来的事件,沉默片刻后若有所思说道:“其实我不是一直这么沉默,少年时,其实也经常说些尖酸刻薄的话,不比兰晓龙差。”
兰晓龙此时比平时沉默很多,听着这句话也只是耸耸肩表示不屑。
白玉兰心想,你的少年生活向来是一个谜,相处这么长时间,
七组里也没有任何人知道。
“后来我发现拳头比话语有力量,所以现在基本不愿意说什么,只愿意动拳头。”
“我了解,但听到你在战舰上把宪章局官员揍了一顿,依然有些吃惊。”白玉兰微垂眼帘,说道:“以前七组接政丨府的暗活儿,和宪章局配合过很多次,我知道宪章局不好惹,非常不好惹。”
“宪章是死的,人是活的,但宪章局里的官员真的很像死人,虽然听说在那幢大楼内部,他们也会像组里这些崽子样说些并不好笑的冷笑话”
白玉兰抬起头来,看着许乐的眼睛说道:“不过昨天夜里战舰上传来一个消息,被你打昏的那名牛姓官员被接回主星治疗,可是宪章局并没有拿出对你具体的惩戒措施,还有一个很让人想不明白的事情……听说那个宪章局小组受到了局里严厉的批评。”
许乐表情平静,哪怕身边和远方所有朋友都在担心他的安危,他一人也没有太多的忧虑,说道:“其实这几天里我一直在想,宪章局其实很重视七组,除了我们之外,你看公司里其它的小组,包括黑鹰那两家,以及青龙山的人,谁还会专门配一个宪章局的技术官员?”
白玉兰说出刚刚探知的消息,其实是想通过许乐的反应,看看这件事情是不是他有什么关系,此时许乐的回答完全不能解决他的疑问。
星球大气层外正在巡游的联邦舰队中,指挥舰的舰身并不是最大,也不是最显眼。在倒数第二层的指挥大厅中,战区最高指挥官易副司令,沉默地坐在宽大的束缚椅中,手旁的那杯咖啡早已冰凉,将军的心绪却无法完全平静。
做为一位身经百战的高级指挥官,下方行星上激烈的战事,并不能让他情绪波动的太厉害,反而是昨天宪章局的反应,深刻地震惊了他。
让许乐在七组营房里关禁闭,是他亲自签署的军令,这是为了保护军方年青的未来,军方护一下犊子,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只是在他想来,费城方面和邹应星很难直接对宪章局施加影响,能够从第一宪章中拯救许乐的,大概也只有莫愁后山那位夫人,毕竟邰家与许乐关系密切,而宪章局局长又刚好姓邰。
谁知道莫愁后山这几天一直没有出手,可许乐依然安然无恙,在禁闭的日子里过的如此自在。
第三卷西林的征途 第一百六十二章 扶门不解
莫愁后山没有出手,却没有什么烈风来自宪章局大楼,这个事实令很多人感到诧异惊奇,更令易副司令感到脑后传来阵阵凉意,虽然他和很多军方高级将领一般,用看着初生兽雏的目光看着许乐在前线的每一步前进,也知道费城老师长对这今年轻人的期许,但眼下发生的这幕,实在是令他难以理解,甚至可以说无法想像。
被许乐殴打昏迷的宪章局官员被接回了西林主星,令所有人感到震惊的是,宪章局非但没有马上拿出对许乐的处罚意见,反而严厉地批评了在前线的三支官员小组,措辞之激烈超乎人们的想像。
这意味着什么?宪章局不打算追究许乐的责任,反而因为这个年轻中校的愤怒向自己的下属摆出冷酷的脸面?没有人敢于相信这种推论,易副司令也是如此,他透过落地舷窗,看着灰白色战舰壳体上线状雷达与视界更远处那颗蓝与灰黄分庭抗礼的星球,陷入了沉默。
S1首都特区,那条死路的尽头,青树掩映下的灰色宪章局大楼内部,正发生着一场有关此事的深入谈话。
“一天到晚只知道抱着死规章不放,在部队的面前还要扮演审判者和引导者,如果我不是前线的官兵,只怕早就端起卡宴,把这些家伙全部扫死了。”
苍老的邰局长盯着升出桌面的光屏,微耷拉着的唇角泛起一丝深刻入骨的嘲讽,继续淡声说道:“他们在这座大楼里总能表现的如家庭喜剧演员一般和睦平和,似乎每个人都是变了性或难看些的简水儿,讲讲俏皮的笑话,让办公室和地下永远充斥着温暖的笑声……我总以为这样的一群官员,一旦外放也不至于马上就变成机器人。”
崔聚冬沉默片刻后不安微笑回答道:“从宪章局里出去的官员,骨子里总还是有些优越感,再说,毕竟我们从事的事业牵涉到联邦的安危,总要让工作人员除了拥有高级权限之外,也要获得联邦其它部队的真心配合。”
邰局长挥了挥手,阻止了崔聚冬的解释,说道:“有了权限,如果还要真心的配合,就不要总想着以权压人。至于说到优越感,只不过是一群服务人员,真不知道这扯淡的优越感从何而来。”
老局长唇角的笑意越来越不可捉摸,说道:“联邦更新的安危永远只和老东西有关,和我们这些外延程序和清洁工有个屁的关系。“
崔聚冬沉默苦笑,他知道局长说的是实情,只不过联邦普通民众和各个部门并不知道宪章局内部的工作流程,光辉笼罩四野,神秘感因为严苛的宪章纪律而越发深沉,所以宪章局工作人员才会受到如此多的尊崇与敬畏。
如果不出现什么大的意外,比如说议会忽然有三分之二的议员联邦反对,崔聚冬助理将是下一任的宪章局局长,但在一手提拨培养自己的老局长面前,他无法表达更多的劝解与反对,昨夜局长亲手签署了书面文件,对前线所有的宪章局官员做了一番披头盖脸的怒责,不知道这样能不能让官员们与前线部队间的配合变得更好一些。
“我现在最担心的,是许乐中校的权限等级。”
他看着局长略显疲惫的面容,不安地提起另一个话题:“现在通过各种方法,都无法查到他的确实权限等级。但根据白芝的回报以及另一名官员的证言,他确实拥有第一序列权限。“
“如此说来,163网络最终启动程序,确实是由他发出的。”
“三个问题。”邰局长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一,他什么时候拥有这个权限。二,他为什么能够拥有这种权限。三,在那个野外的基点里,他的手中并没有启动程序数据包,他是用什么方法命令中央电脑启动了整个网络?”
邰局长缓缓闭上双眼,沉声说道:“我们其实都清楚,许乐中校就是第七十二号异常情况,我们一直在关注他,可是谁能解释这三个问题?尤其是最后一个问题,战舰上的数据监控通道,根本没有捕捉到他与中央电脑的联络,谁能解释这个问题?”
“无法解释。”崔聚冬认真回答道。
邰邯局长沉默很久之后,睁开双眼,用略显浑浊的眼光,看着面前光屏中不断闪烁,然后如瀑布般落下的白色机械字符,声音冷静到了极点:“老东西,这三个问题你能回答一下吗?”
光屏上不停倾泻落下的白色机械字符骤然静止,凝成一行清晰的人类文字。
“许乐中校第一序列权限的获得,完全符合第一宪章规定。”
除了这句话,冰冷机械的联邦中央电脑没有给出任何补充说明。
“这不知道是房间里的两位宪章局领导第几次尝试这种查询操作,对于中央电脑的这个回答熟悉到了极点,他们清楚,这代表着该项权限授予属于绝密。
“连我都没有权限知道的绝密,是什么绝密?浩劫前的瑰丽画面,还是五人小组淫乱的私生活?”邰局长微耷着的唇角再次泛起浓郁的嘲讽,只是此次是自嘲。
宪章局的这间办公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甚至比总统官邸更加重要,此时的沉默死寂,清楚地显示出许乐拥有的权限等级,是如何地困扰房间中的二人。
沉默许久之后,邰局长浑浊的双眼里忽然闪过一道微光,说道:“权限是什么时候给出去的?”
联邦中央电脑此次毫不犹豫,给出了一个非常具体的年月日,甚至精准到了秒的单位。
“许乐那时候已经逃离东林,在首都星圈,任第七小组主管,刺杀麦德林事件之前。”
崔聚冬这一年多的时间,一直在暗中观察许乐,做为为数极少知道许乐真实身份的人物,他警惕而不安地将许乐身上发生的事件,编织成了脑海里深刻的时间链条,所以此时脱口而出。
邰局长又沉默了很久,然后深深地吸了口气,带着一丝数十年工作生涯里凝结成的感慨微笑说道:“人类,还是永远无法了解地下这台电脑的思维模式……老东西,你说是不是这样?”
光屏上的字符再次凝结:“我不清楚。”
“既然都不清楚,那还搞什么搞?我不管了。”邰局长颤巍巍地站起身来,从办公椅后抽出那根一用许多年的球杆,对崔聚冬微笑说了几句,便向门外走去。
崔聚冬目送他的背影,也忍不住苦笑了一声,局长打高尔夫三十年,却依然执拗地不肯区分铁杆木杆,大概只能这种有强迫症的厉害人物,才足以执掌宪章局。
然而即便是老局长,也连续两次在那名叫许乐的中校面前感慨离去,不复再问……他看着光屏上再次如瀑布般倾泻的白色机械字符,眼角微微抽动一丝,终究还是化为一声叹息。
联邦第一宪章是七十万字还是一百七十万字?那些如瀚海般的附加注释文件,要用多少存储空间才能放下?许乐在自己的逃亡生涯里,无比畏惧这个覆盖联邦生活无数面,却像空气般隐形于身边的第一宪章,所以他在梨花大学的门房和图书馆里认真研究了许久,却也不敢说完全了解。
从这种意义上来说,宪兵就应该是维护宪章尊严的兵?许乐坐在门内,白玉兰倚在门外,两枝烟便将对方打发走,心里却都没有太多底气,哪怕是拥有宇宙大杀器的前者也是如此。
“除了昨天夜里那个消息之外,眼下最重要的消息,就是今天上午,3320星球的总攻也正式开始。”白玉兰吸了一口烟,轻声说道。
许乐的眼睛亮了亮。
3320行星是此次胜利军事行动的重中之重,帝国远征军的主力部队便驻扎于此,联邦军方也在这颗星球上投入了最强大的兵力,前敌总指挥部放置在行星上方的战舰上,统率前线部队的西林老虎,也一直虎视眈眈于此。
“这是真正的大事,我们这点儿小破事怎么能比?”他摇头说道,却没有人回答。
因为那种隐形存在的压迫感和不知道结局如何的未知感,禁闭房间内外的闲聊其实显得格外干涩,几个人的表情显得有些木讷。
不远处树荫下的七组队员们,也因为高原干燥的空气和闷热的气温而显得有些恹恹无力,低头沉默地进行枪械保养,再也没有什么精神去进行聊天活动或吟唱难听的民谣。
若指挥部真的对许乐做出冷漠残酷的处罚,他们必将脑袋发热,发发飙,哗哗变,不理最后结局如何惨淡,倒也图个快意恩仇。然而如今上层对这件事情的冷处理,却让他们有力无处使,憋闷的无以复加。
就在这种看似日复一日,似将贯穿无数日子的沉闷生活没有尽头令人浑身干枯乏力时,忽然有一辆军车驶到了营房正门处,走下来一名军官。
七组队员们纷纷站了起来,报以警惕的目光。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这名军官沉默走到禁闭房间之前,招手唤走两名宪兵,一句话也没有对营房里的队员们说,上了军车便绝然而去。
队员们愕然。
许乐站在房间门口,也愕然无比,手扶门框做思考状,心想难道这件事情就这样荒谬地结束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解而不散
光线总是从门外投来,许乐的影子总是向后方倒下,越不过面前这道并不高的门槛,就如他骨子里依然有些循规蹈矩的性格那般。
他站在门口不停地挠头迟疑,久久无法踏出一步,虽然明知踏也(出)一步便是某种自由。没有任何人发布命令,指挥部也没有下发任何指示,可那两名宪兵已然沉默绝尘而去,这一步究竟是踏得还是踏不得?
七组的队员们却顾不得这些,纷纷涌了过来,涌进了本来不能进人的禁闭房间,他们用单手举着枪械纵情欢呼,硬生生用人浪和脚臭把许乐从房间里挤了出来。
脚步落到新鲜的泥土上,人已经坐到了大树的林荫下,像树枝一样绽开的五根手里(指)里夹满了队员们递过来的香烟,很有爱。许乐忍不住像老人一般感慨起来:原来这就是自由了。
那头西林老虎指挥下的联邦军队,强行抗拒首都星圈议员们的质询,沉默数十日,悄然沉默地重构宪章网络,然后开始了在三颗沦陷星上的全面攻势,九十几个整编师如同无数支饥饿的猛虎,咆哮于三颗星球的地表之上,借助联邦中央电脑的计算能力和宪章光辉照妖镜般的效能,狠狠地击打着帝国远征军最后的主力部队。
当前的形势对于联邦来说一片大好,胜利军事行动进入了攻坚阶段,在三颗行星上奂责铺网工作的无数战斗小组,也迎来了难得的休整时间,乘坐联邦运输战舰回到了西林主星。
在等待轮休的日子里,宪章局的沉默让基地所有官兵确认了许乐不会接受任何惩处,好一片春光灿烂,意气风发。很有爱的。趁着上级没有人敢在此时来正面挑战许乐的机会,七组老队员们冒险深入战区,在河滩处收敛了牺牲队员们的遗体,焚为无数捧灰白而结块不匀的骨灰,极为珍重地收纳于一副礼仪军棺之中。
忽然接到撤退的命令,七组队员们的心中涌起强烈不甘,尤其是那些新队员,他们看着远方的炮火,心情激荡而兴奋,总想要冲上前线奋勇杀敌,替牺牲的战友们报仇雪恨。
但一百多名队员伤了一半,伤员中一半是重伤,重伤员的一半已经牺牲,如此大的损耗,不可能让军方指挥部敢留他们于前线阵地之中。
在此时刻,兰晓龙淡然说道:以后还有的是仗打,且等着吧。就这一句话,说服了很多人,队员们撤退的虽然难以谈及心甘情愿,总也是没有太多的抵触情绪。
在回主星的运输舰上,七组队员们收到了另一项礼物一一果壳机动公司向所有队员们的帐户发了一大笔丰厚的津贴。
这是果壳总裁亲自签署的命令,越过了白水保安公司一级,直接拨到了队员们的私人帐头上,以表彰他们在西林前线立下的战功,为果壳机动挣取的颜面,为联邦和平做出的贡献。
人均十七万联邦币的火线津贴,毫无疑问是联邦中少有的福利。然则七组中的新队员——那些纨绔老爷兵们还真不在乎这个,他们所拥有的良渥环境和显赫家世,足以令他们将这些看成小钱。
可很奇妙的是,新队员们收到这笔津贴之后,都显得格外兴奋,很有爱的。因为对于他们来说,这种自己挣来的钱是难得的荣耀,最真实有味道的成就感。
战舰舷窗之旁,从象征就曾经认真地说道:“***,这是小爷挣的第一笔钱,结果就是用命换来的,必须得全部花掉,才能觉得爽快。”
联邦空地转接运输舰外形独特,就像是一个放大了很多倍的全域战机,偏生两翼却显得格外宽厚,浑身银白,就像是一只肥鹅般。
所以每每当运输舰进入大气层,缓慢降落的时候,总是会吸引很多公众好奇和新鲜的目光,全金属肥鹅摇晃破空而下,荡起无数尖锐呼啸的场面,着实并不多见。
但这两天没有,因为基地上方降落的联邦运输舰实在是有些多。
三颗沦陷星上的总攻全部发动之后,多达两万余人的铺网小组们在短短的三天时间内全部撤退回了主星,运输舰起降之频繁,就连基地外负责水渠疏通的工人都看的有些腻烦。
长风基地西北角,七组队员们从运输舰腹门处鱼贯而出,然后在大风起兮的机坪上肃然站立,列队等待,后方缓缓走来六个戴着白手套的新兵,他们抬着一具黑色的礼仪军棺,脸色涨的通红,表情却严肃至极,军装的衣角都没有颤动一丝。
四周不停有结束任务的官兵们欢呼着走过,好不容易离开血雨腥风的前线,迎来休整玩乐的难得机会,一朝解散,英勇的联邦战士们毫不犹豫的变成了无数只野鸭,向着四面飞走。
列队中的七组没有受到丝毫干扰,依然肃立场间,任风吹而眉不皱。那些欢呼着的其它部队,也注意到了此间的异样,低声议论几声之后,知道他们是七组,下意识里降低下粉红色的议论声调,连脚步声都变得轻柔了很多。
最后走下战舰的,是许乐和白玉兰及兰晓龙,他们三个人便代表着七组的最高领导阶层,这不是军方或果壳公司所规定,而是铁血的战斗生涯天然催生。
许乐走到了队伍面前,白玉兰和兰晓龙极为默契地停下脚步,站到了他的身后。
他戴着那副邹郁大半年前寄来的墨镜,叼着一根利七少爷专程送来的粗烟草,静默站立,似乎极酷。
但这好像有些太像杜少卿,许乐看着肃然而立的队伍,在心中自嘲一笑,摘下墨镜,露出那双诚恳可亲的小眼睛,取下嘴唇里叼着的粗烟草,扔给了队伍里烟瘾最大的颜丙燕。
“立正!”兰晓龙在他身后大声喝道。
七组队员全体立正,纹丝不动。许乐看了一眼队伍右方那副装着下属骨灰的礼仪军棺,沉默片刻后说道:“我曾经和某位值得尊敬的夫人谈过一个话题,我认为人总是要死的,只有道理才能留下来。”
“可认真地想一想,其实每个人内心坚定认为的真理,也就是说我们自己判断的真理,也不见得能够长存万世。”
他眯着眼睛继续说道:“但我依然坚持有些事情比死更重要。比如反抗帝国人的侵略,比如挽救三颗沦陷星上已经不多的遗民,比如让帝再人为他们曾经的屠丨杀付出代价……不论这些道理能涌(否)永远留存,但能一天便是一天,我相信这些道理的生命力,总比我们八九十岁的人生要更长远一些。”
“所以有些牺牲是有价值的。”许乐看着队伍右侧的军棺和棺木上覆盖的联邦军旗,很有爱的说道:“更何况这些兄弟死了,是为了让你们活着,所以我认为,哪怕是为了他们,你们也应该更好的活着。”
他看到那位州长家的公子,达文西的唇角现出一丝温暖的微笑,用力地点了点头。
“请你们忘了他们,好好过活。”许乐最后说道。
兰晓龙在他身后大声喊道:“解散!”
“说的很好。”白玉兰在他身后说道。
“我不是天生的石头。上次就和你说过,只是后来习惯了用拳头,才会显得有些野蛮单调。”
许乐看着不知为何略显骚动的队员们,带着一丝自嘲说道:“少年时,我不知道有多牙尖嘴利。而且你不要忘了,我可是有资格当果壳机动一级技术主管的家伙,怎么也要算个知识分子吧?”
白玉兰沉默心想,你又开始提及从来没有任何人知道的少年时期了,不由略感郁闷,柳叶般的双眉被停机坪上的大风吹的柔顺不安。
七组队员们没有乘坐基地派来的军车,向外围走去。
队员们禀持着老七组及8384部队的风情,表情散漫油滑,每一块骨头都显得无比松垮,硬生生走出了流氓地痞的风范。
偏生他们又不像旁的部队那样一哄而散,本是列队若方块的整个小组,此时变成了松散的肉团,紧密地团结在以许乐为核心的中央周围,一步也不肯散开。
许乐看着四周的人头,感觉有些奇怪,心想已经宣布解散,很有爱的。七组这个富贵兵团的成员们却没有真的散开。
就在此时,锡朋挤到了他的身边,犹豫低声问道:“头儿,刚才你说我们要忘记那些死了的兄弟,好好活着,我们觉得很有道理……他们想问一下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
“去做什么?”许乐问道。
“要做你所说的那种境界……”锡朋开始摸索军装里的香烟,扮着傻笑说道:“我们准备去找些女人。”
长风基地里的风似乎忽然间变得更烈了些,将许乐脸上的表情吹揉的极为复杂和精彩有趣。
三个小时后。
距离金星酒店十三公里外有一条街道,街上满是立体幻彩灯光,无数穿着淡紫色礼服的美貌女侍者礼貌而安静地等候在店面门外的石狮旁。
落日州的落日夜总会,是最大最豪华的娱乐场所,今天晚上被一群穿着无肩章军装的粗豪汉子们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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