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考核
“蹲坑兵!你说这世道究竟是怎么了?我们辛辛苦苦在魔鬼教官的皮鞭下熬了四年半,别人只要去服一年半的兵役,再去什么狗屎大学旁听一年半,就能和我们一起考试。”
“大概修理电器在行,机甲中枢芯片组的三十七截面图,都能把那小子绕成白痴!”
周玉安静地看着许乐消失在走廊处的背影,听到身旁的议论声和轻蔑评论声,表情依然纹丝不动,五年的军事学院生活,让这位优秀的军官生,拥有极好的自律与控制,所以他才能如此平静。
为了准备迎接帝国的侵略,国防部从几年前便开始实行全面人才计划,三大军事学院的优秀毕业生,在正式进入军队之前,都会在各大机动公司里进行培训与工作。本应直接进入军队从初级军官做起的周玉,也正是这个全才计划的一分子。
拥有浓郁政府军方背景的果壳机动公司,自然是这项计划的首选。只不过果壳机动公司的董事会,终究是独立于政府外的存在,所以这项全面人才计划的实行,并不以国防部长官们的意志为准绳,三大军事学院的毕业,依然要经过果壳机动公司的独立考核。
周玉是第一军事学院理所当然的王牌,在同学们中拥有极高的威信,当他离开餐桌的时候,一院的毕业生们几乎同时放下了食盘,跟上了他的脚步,从而也听到了他与许乐的那几句对话。
“别理那个傻叉了,周玉,下午考核的时候,你可得拉兄弟一马,操控机甲没问题,背线路图也行,万一真要搞什么务虚设计,我可没那个脑袋。”
听到傻叉两个字。周玉回过头,冷冷地盯了一眼身旁的安达。这个四肢发达没头脑的一院学生是他的好友,但是在这个时候,周玉只是想到,半年前的梨花大学之行,安达操控的蓝黑色机甲。被某个黑色原型机甲揍成傻叉的模样。
第一军事学院访问梨花大学,在机甲对战室内,周玉曾经与那台神秘黑色机甲里地机师,进行过几句简单的对话。他对那台黑色机甲的操控,一直记忆深刻,对那个人的声音也记的极为清楚。
所以先前在食堂里,许乐的声音响起时,周玉便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还专门提前离桌。与许乐说了几句话。
几句话之后,周玉确认了一个事实,这个梨花大学地旁听生。就是黑色机甲里的操控者!
“如果我是你。就不要在那个叫许乐地人面前太过嚣张。不然将来你要挖个洞钻下去。”周玉盯着安达地双眼。说道:“不要说我没提醒你。实习地时候你也进过果壳机动公司地地下层。知道那下面全部是合金。我只担心你会挖不动。”
此言一出。围拢在周玉身旁地一院学生们。不禁哗然。他们不明白周玉怎么会对那个人有如此高地评价。心中也不怎么相信。
周玉看着四周同学地脸部表情。似笑非笑说道:“如果你们不信。我们可以打个赌。今天下午地考核。他绝对能过基数线。”
一个民办大学地旁听生。能够操控原型机甲和自己打成平手。这需要怎样地对机甲地了解?周玉如此想到。
六十分地基数线。好像真地很难过。
许乐眯着眼睛。看着面前光屏上地试题。手指下意识里靠拢。微微转动。就像是在转运一把原始地十字工具刀。每当陷入某种困难地时刻。他总有这种下意识地动作。
光屏上的题目并不多,总页数只有三页,许乐从第一道题开始做起,做到第四道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感觉到困难。正如那位果壳机动公司工程部人事主管所预料地那样。只在梨花大学旁听一年。在图书馆区里背下了所有系列以前机甲图纸的许乐,没有经受过正统的学院教育。对于这些系统的知识命题,十分的陌生。
果壳机动公司是一家军方色彩十分浓郁的公司,虽然所有的机动系教授,都公认机甲的设计制造修理,足以涵盖整个联邦社会机器构造的绝大部分范畴,但是招募考试地试题范围,却不可能全部局限在机甲方面的题目,涵盖的学科范围非常宽广。
那些公式许乐背的很熟,那些参数也是深深镌刻在他脑海中,不可能忘记,问题在于,梨花大学毕竟是一所民间大学,有很多联邦的高阶资料,他从来没有接触过,尤其是像流动力言及二阶物理学这种民间机动设备很少能用到的学科,在他的脑子里更是空白。
联邦的教育资源已经在尽量地往公平的方向在走,但是限于民间大学与军事院校地差别,有很多资料,都是只有三大军事学院才能接触到地东西。就拿机甲图纸来说,一般的民办大学肯定没有,梨花大学图书馆区里,拥有系列以前地全套图纸,这一点已经非常了不起,可是系列以后呢?
“后轮辅助转向装置的工作原理,不能作用在何种轴系列自行设备中?”
“梁外十二处安装的伺服马达,会造成多大的平衡流失?”
“负一万三千米的深海火山岩环境下,耐压舱使用何种材质,才能做到性价比最高?
“平台……”
“晶矿在十级单位光照下的电子跃层规律异变趋势为以下……”
前两页的试题,已经涵盖了工程学相关的十几个研究方向,虽然全部是客观题,可是要解答这些问题,所必须掌握的第一手资料和系统的归纳,却是此刻的许乐,最为欠缺的东西。他的手指在光屏上轻轻点着,眉尖却是皱的越来越紧。
虽然有些吃力,但许乐没有丝毫的挫败情绪,这是他应聘之前就已经想到了地可能情况——封余大叔和周教授都认为他是机修方面的天才。但机修面对的是实物,偏重于实践,而果壳机动公司研发人员的招募,却是偏重于理论,而他的理论知识,怎么也不可能比那些三院的优秀士官更完备。
二十道客观题终于做完了。许乐轻轻地吐了一口气,抹了抹额头上地汗水,有些题目,尤其是涉及材料学方面的题目,对于他来说基本上没有什么难度,在东林大区矿坑的操作间里,为了修理那些普通的家用电器,封余大叔也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那么多的材料,经年累月的薰陶之下。许乐如今对于材料已经有了一种天然的敏锐触觉。
但有些题目确实很令他头痛,把前两页的题目算了一下,许乐发现自己只能保证三分之二的题目回答正确。沉默地计算了一下,如果下一页光屏上地题目依然是这种难度,那么刚刚可以过基数线。
许乐略微放松了一些,手指轻轻一点,果壳机动公司招募考试的最后一道题,便出现在他的眼前。
确实是最后一道题,因为最后一页光屏上干干净净,只有一道题和一张图纸。
许乐微微一怔,眼眸里闪过一丝紧张之色。因为现在他最担心地便是主观题,最后一页只有一道题,居然占了四十分,很明显是一道大题,如果这道题涉及的是现代军用机甲的某些结构设计推演,他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可行的方向?
微眯着的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光屏上的图纸,许乐眼眸里的紧张没有了。出现地却是警惕与强烈的不安,脸色也渐渐变得有些苍白,因为他发现了一个令自己非常不安的事实——这张结构图纸看上去有些眼熟。
这不是简水儿留在医院里那张白纸上的结构图命题,但是隐约好像有些相似的地方。许乐这些天一直被大脑皮层的异常放电,眼眸里时不时会出现的那些光怪陆离的画面所困扰,此时一见到似曾相识的结构图,思绪便不由回到了那个恼人地夜晚。
这张结构图,应该是某种大型设备上的动力传输设计图,但与简水儿遗忘在医院里的那张图纸不同。不是电源动力输出。而是更大功率的能量瞬时输出装置。题目要求答题者,找出设计图中的几处错误。并且按照自己的理解进行改动,确保该装置的能量瞬时输出,被稳定在某个功率范畴之内。
许乐根本不知道这个装置是什么,只能按照试题中给出的数据,猜测这个装置的工作性质,他认真地看了许久,隐隐抓到了某种头绪,这道题目地关键,应该是在图纸左下方,电子喷流器最大侧向值地控制上,可问题在于……他虽然知道电子喷流器的工作原理,却一直没有见过实物,连三维解析图都没有见过。
他沉默地盯着光屏上地图纸,脸色变得越来越白,一滴冷汗开始在额角渗出。
招募考试会议室内,充溢着一股失望的情绪,看来那些三院的优秀学生,对于如此复杂的一道命题,也没有什么把握。有些学生甚至很自觉地开始离开考场。
许乐依然沉默地看着光屏,手指轻轻地搓动,眼睛渐渐地眯了起来。逐渐离开考场的学生,还有机动公司的工作人员,渐渐都注意到了后方那个脸色发白的年轻人。
在一个关于浩劫之前的神话故事里,曾经有位大能说我要光,于是这个宇宙便有了光。
沉默的许乐,盯着光屏上的图纸,在心里默默念着,我要电子喷流器的三维解析图。
于是,他的视网膜上,便出现了一张十分复杂的图纸。
第九十一章 答案
渐渐有越来越多的考生离开了会议室,这些年轻人有礼貌地在室外保持着安静,隔着落地玻璃,子着前面的同行者。然而当他们看到后方那个面色有些发白,一动不动的年轻人之后,有些人的眼睛里闪过笑意与微讽之意。
最后一道大题,这些考生只能凭借着课堂上的些微了解,做出吃性的解答,他们都是很优秀的学生,知道在光屏前再坐几个小时,也不可能忽然开窍,所以只有然离开会议室。
然而那名蹲坑兵出身的旁听生,居然还一动不动地坐在光屏前。
此时还留在会议室中,认真思考最后那张结构图的学生已经不多,都是像周玉这样的人物。面色微白的许乐,沉默而吃力地看着光屏,这画面落在三大军校学生的眼中,他们自然不会认为许乐是像周玉那些人一样在认真地思考解题思路。
许乐一直没有动,脸色有些苍白,额角甚至能看到汗滴,会议室外的考生们很自然地认为,这个家伙肯定是看不懂题,却倔犟地不肯离开,害弄了面子,正陷入一种两难的局面里。
有的人会同情这个可怜的蹲坑兵,但更多的人则是用一种嘲弄轻蔑的眼光看着角落里的许乐,在他们看来,既然没有这种水准,就不应该来丢人现眼。
沉默了很久的许乐,终于动了,他举起手指,将光屏上的图纸放大到最大倍数,然后移到了右下侧的一处复杂结构处,然后……他再次沉默,眯着眼睛盯着那里,眼睛眨都没有眨一下。
谁都不可能发现。在他的眼前的空气中,大脑皮层异常放电所带来的画面正不停地浮现,电子喷流器的三维解析图,就像是幻灯片一样不停地闪过,并且和光屏上放大到最大倍数的图纸进行对照比较。
有现成的图纸做为参照物,许乐地思路明确了许多。要解决电子流喷器最大侧向值的控制,关键便在于能够影响到直喷加速曲线的那串芯片组联结。
思路已经确定,许乐却依然没有开始解题,而是开始快速地在脑海中,进行那些虚拟的推算。这只是一种极为模糊,甚至是凭借着直觉的推算,因为非常可惜的是,果壳机动公司地考核给的时间太少,而且也没有大型计算电脑作为工具。要完成真正设计所需的海量计算,根本不可能。
所以许乐只能按照这个思路。给出一些可能性地解题方案。他眯着眼睛。看着眼前地两幅结构图。开始寻找下手地地方。问题在于。这个未知大型装置已经是一个极为完备地闭合系统。如果要修改电子喷流器地芯片联结。必然会影响到系统地其余部分。换句话说。如果按照许乐地思路进行解题。那么他所面临地困难。将不仅仅是电子喷流器。而是整张结构图都要进行改动……
对一个完整系统结构设计进行改动。这需要无数工作人员。耗时许久。经过无数次实验才能完成。哪怕仅仅是概念性地设计改动。依然需要大量地工作。最关键地是。对于这些考生来说。已经被学院派教育培养出了某种既定地思维模式。谁也不会想到。一道招募考试地题目。居然要考生按照如此疯狂地思路进行解答……
许乐没有这种既定地思维模式。对于机械电子系统地思路。他依然保持着修理电器地思路。跟随封余大叔这么多年。这种看法早已经在他地脑海中根深蒂固。在他看来。无论是如何高级地系统。其实和家用电器上面那些简单芯片组。并没有什么本质上地差别。顶多就是复杂一些。
这种很变态地理念。让许乐地思路与众不同。他不知道这张结构图是联邦某型战舰地主炮激发装置。就算知道了。他脑海里地想法也不会有丝毫迟疑。
大叔说过。只有人体才是第一序列机器。其他地都是金属以及线路地无趣组合。没有本质差别。
光屏上放大到最大倍数地结构图。早已经从电子喷流器地位置。移到了别地位置。许乐脑海中。或者说眼眸前像幻灯片一样闪过地图纸。也不知道变换了多少张。
动一处则影响全局,好在他视界中的那些结构图,就像是资料库一般,随着他的强烈意愿,不停地调用出无限量的结构模型,与光屏上的结构图进行叠加对照……这个过程许乐越来越熟练,他隐隐想到,自己应该是拥有了某种很可怕的能力。
他的心中激动起来,脸上却依然一片平静,面色微白,眯着双眼,盯着面前地光屏。
考核结束地时间还没有到,绝大多数的考生已经离开了会议室,他们当中有地人虽然计算出来,最后那道题的问题应该是出在电子喷流器上面,但是无论他们怎样推算,发现自己都不可能在不破坏整体系统精密性的前提下,改动那一部分的设计,所以他们开始以为是自己走错了方向。
这种大型装备系统,如果要进行全新设计,那不是单一部门能够完成的事情,自然也不可能成为考核中的要点。所以最后离开会议室的这些优秀学生,将思路放到了结构图的其余部分,并且有几位成功地捕捉到了一些问题,进行了相应的改动,虽然依然不能满足试题的要求,但已经算是极为不易。
周玉是倒数第二个离开会议室的考生,他的眉头微皱,明显不满意自己对最后一张结构图的改动,只是他清楚自己已经做到了极致。走出会议室,来到安达的身边,顺着安达嘲讽的眼光往会议室里望去,周玉看到了面色微白的许乐,不禁疑惑问道:“他还没出来?”
“客观题可以蒙。最后这道题只怕他连题目都看不懂……”安达压低声音耻笑道:“我们出来的早,一直看着那家伙盯着光屏发呆,就跟个傻子一样,脸都吓的白了。”
周玉皱了皱眉头,总觉得事情不应该是这个样子,他对那个叫许乐地家伙……有着连他自己都不怎么明白的信心。
在会议室旁边的办公室里。上午刚刚面试了许乐的果壳机动公司工程部主管何塞,仔细地看着光屏上传送过来的考生答案,最后落在了许乐的答案上,忍不住惋惜说道:“看来这个年轻人地基础知识比我想像的要好很多,前面可以过基数线……只是最后这道题对于他来讲,确实难度太大,这种系统结构他不可能看见过。”
已经快要截止交卷时间,许光的试卷上,最后那一页光屏。依然是一片空白。何塞主管忍不住摇了摇头,忽然间,他的眼瞳微缩。盯着光屏上即时呈现的那些字迹与线条,再也不肯离开……
半晌后,何塞的脸色微微有些通红,指着光屏上许乐的答案,不停地点着手指。旁边的考官看着他这副模样,不禁有些担心,问道:“怎么了?”
“人才!人才!”何塞深深地吸了口气,满脸含笑地看着光屏,说道:“工程部要这个人。”
四周的考官好奇地调出了自己光屏上地答案。看了半晌之后,脸色都变得极为精彩,他们根本都没有想到,那个蹲坑兵出身的旁听生,居然能写出这样的答案。
他们都很清楚,最后这道试题是三个月前,工程部那些怪物工程师刚刚解决地难题,由于牵扯到联邦的军事机密,事前还让这些学生们签署了保密协议。
这次的招募考试。果壳机动公司根本不指望这些刚毕业的学生,能够完成这道题目,只是想从中考核一下应聘者们的思路。而眼下这个叫许乐的年轻人,虽然没有能够解决这个问题,但是那些略显粗糙的图纸改动以及下方的备注说明,都隐隐是向着那个正确的方向在走……
“这名考生好像很熟悉主炮基台系统……真是不可思议。”那名秃顶考官犹疑着说道:“不过在第三转域地图纸改动,还是出了大问题。”
“出问题怕什么?”何塞死死地盯着光屏,大声说道:“关键是这小子的思路……胆子这么大的家伙,现在太少见了!”
许乐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绘图光点笔。走出了会议室。临近考核时间结束,他才将脑海里对比试验了很多次的设计改动。写到了光屏上,问题是他发现依然有很多问题,最关键的是,在这短短的时间内,他只能进行概念上的模糊改动,却距离题目的要求还有十万八千里。
“最后那道题感觉怎么样?”在会议室外面,周玉望着他微笑问道。先前看着许乐最后才开始动笔,他已经隐隐猜到了一点什么。
“太难,根本做不完。”
许乐虽然不知道对方已经认出了自己,但从机甲对战开始,他便对这个一院地王牌学生很有好感,老实回答道:“这种大系统的设计改动,不是我能搞定的事情,就算不需要实验数据证明,单只设计改动,至少也要好几个月的时间。”
全系统设计改动?周玉心头一惊,正准备说什么,一旁的安达已经无比嘲讽说道:“吹,继续吹,马上考官就会公布成绩,我看你到时候还怎么吹。”
第九十二章 谁是许乐?
“你如果闭上嘴,这里没有人会把你当成哑巴。”周玉看着安达,说了一句联邦里著名的损人谚语。他平静的眼神却让安达一怔,挠了挠头,真地老实闭上了嘴。
“你既然是梨花大学的学生,想必是跟着周教授学习了。”周玉转过头来,微笑望着许乐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许乐总觉得对方看自己的眼神有些怪异,他自认自己这张脸十分普通,哪里想到对方仅仅凭声音,就已经认出了自己。
几句谈话下来,许乐与这位第一军事学院的王牌学生虽然谈不上熟悉,但也多了几分真切的认知。他在心里想到,这个人能够在身周如此多的一院骄傲军官生中,获得如此的尊重与地位,看来不仅仅因为他的优秀,更因为他谈吐举止所流出来的那种气质。
此时考生们已经全部进入了会议室,或紧张或平静地等待着最后的考核成绩。就如同在食堂里一样,一百余名考生依然按照三大军事学院,分成了三个***。而许乐因为和周玉说话的缘故,恰好坐在一院这群学生的中间。
“坐在第一排的金发考生,是三院的朴志镐。听说为了这次果壳机动公司的春季招募,他提前一个月就从大区飞了过来,也不知道他今天考的怎么样。”
在四周同学们的异样眼光中,周玉平静地向许乐介绍着。他对许乐这个人确实很感兴趣,一方面是因为他猜出了对方就是那个有奇特操控机甲能力的家伙,另一方面是因为他离开学校之前,资助了他四年半训的修束基金会工作人员,曾经向他打听过梨花大学那位黑色机甲操控者的能力。
换句话说,此时地周玉知道。身旁这个蹲坑兵出身的旁听生,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进入了邰家管理阶层的视线,这样的人物,他很想吃着接触一下。
“朴志镐?”许乐自然不清楚周玉的想法,很随意地回了一声。
“他是三院机动系的王牌学生。去年三院交流大会地时候。曾经和我在机甲对战室里交过手,最后被教授们判定为平手。”提到机甲对战的时候,周玉看着许乐的眼光里闪过一丝笑意。
许乐微感诧异。目光投向了最前排地那位金发考生。虽然他对于机甲作战并没有过太浓郁地兴趣。可是在区地练习。让他对机甲作战并不陌生。他在那次机甲对战中与身旁地周玉战成了平手。但是他心里很清楚。如果不是那套古董级地拟真系统。如果不是自己体内地神奇力量。以及在那一刻极好地运气保障……他绝对没有可能在周玉银色机甲地凌厉攻势下撑下去。
那个朴志镐能和周玉战成平手。想必也是相当厉害地人物。
“朴志镐心高气傲。根本不愿意承认那个平局。早上地时候。已经和我约好。进公司后。要在试验场上进行一次真正地机甲对战……”周玉看着许乐。认真问道:“你有没有兴趣?”
听到前半句话。许乐不由在心中叹息。这些三大军事学院地优秀学生。果然拥有十足地自信与骄傲。看样子根本都没有想过不能通过考核。然而听到最后那句话。他地心里不由微微一紧。眯着眼睛看着周玉。半晌后才笑着说道:“我这辈子连真正地机甲都没见过。”
周玉见他不肯回应自己地试探。却也不急。沉默了片刻之后。直接开口问道:“上次我去梨花大学。有一台黑色机甲……”
许乐脸上地笑容依然不变。心情却是越发地紧张。他不知道对方是怎么把那台黑色机甲与自己联系上地。虽然如今地他。已经确认自己体内地神妙颤抖力量。可以被完美地遮掩。就算被人知晓了那台黑色机甲里地机师是自己。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可是下意识里。他还是觉得有些不安。
幸运的是,周玉平静而充满问号的眼光,并没有直接给予他太久的压力。逼得他不得不承认什么。因为就在此时。一行七位考官走进了会议室。
会议室里顿时变得鸦雀无声,许乐暗松了一口气。将目光挪开,注意到第一排那个金发考生此时终于抬起了头来。而紧接着,他注意到这行考官围着中间的一个中年人,而那个中年人有些眼熟。
正是许乐上午面试时的那名考官,他微微眯眼看着中年考官,不禁有些诧异,看样子对方在果壳机动公司里地身份并不低。
果壳机动公司工程部人事主管何塞,用冷峻的眼光,在会议室里的考生们脸上扫了一圈。与他的眼光不同,其实他的心情相当的不错,这一次春季招募考试的成果,已经大大出乎他的预料。看来国防部搞的那个全才计划确实不错,三大军事学院里最优秀地毕业生,果然比以往地考生表现的要好很多。当然更令他满意,给了他无穷惊喜地,还是那个他亲自面试的学生。
七名考官当中,当然是何塞的层级最高,但他毕竟是工程部的人事主管,而这次的招募考试是总公司人事部的事情,所以宣读成绩,安排考核通过者研习方向的事情,还是交给了其余几名考官。
果壳机动公司的招募与一般的公司招聘有本质上的不同,但凡通过招募考试的人员,都将直接被分配到不同的部门之中,而没有新进员工的集体培训一说。一方面是因为这间联邦最出名的公司所招募的考生,本身就是最优秀的那群人,必须满足公司来则能用地要求,二来也是因为公司一直认为,对新人的培训应该在实践中进行,而不应该浪费任何时间和金钱。
随着那名面色严肃考官的声音响起,会议室里时不时有考生垂头丧气地离开。这都是没有通过考核的人。而那些通过考核的考生,则是仔细地聆听着自己归属的部门,虽然能够进入果壳,已经是件非常不容易地事情,但是能够分配到最好最关键的部门,当然是更好的事情。
还没有知道考核成绩的学生。则是紧张无比地等待着。当中自然也有一些另类,比如第一排那位金发考生朴志镐,比如一直微笑着的周玉,再比如……许乐,他很清楚,自己虽然最后一道大题没有做完,但是应该刚刚可以过基数线,他只是在心里暗自许愿,最好能够进入工程部。因为听说在果壳机动公司内部,除了研究所之外,就属工程部能够接触到的尖端科技最多。
而他要进入果壳机动公司。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就是因为他想接近那些资料。
何塞主管看了一眼自己的腕表,发现离回港都的航班时间已经很近,他轻轻拍了拍身前那名考官地肩膀,笑着说了几句什么,便站到了众人的面前。
他盯着台下依然坐着的考生们说道:“我是工程部人事主管何塞。”
听到这句话,台腺时一阵骚动,这些三大军事学院地学生都非常清楚工程部在果壳机动公司内部的地位,除了公司研究所之外。工程部便应该是最顶尖的部门了。他们原本根本没有奢望能够一步进入工程部,但是没想到今天的招募考试,居然有工程部的人事主管在,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我的时间不多,只说几句话。今天的招募考试,你们考的很差劲,能够过基数线的,只有七个人……先前那些通过考核地人,你们不要把在学校里那种得意摆在脸上。你们都没有到基数线。”
“过了基数线的这七名考生,不错。我代表工程部欢迎你们。”
会议室里本来有些尴尬的考生们,听到这句话后,不禁骚动起来,他们终于确认,这位工程部的主管亲自来到招募考试现场,果然是来招人的!
所有的考生都想进入工程部,纷纷竖起了耳朵,希望自己的名字能够从这位主管的嘴里说出来。就是那些已经被分配了部门的考生。也好奇地子着,不知道是哪些幸运儿。或者说是最优秀地同伴,能够被果壳工程部挑中。
会议室里的气氛有些紧张。
念完六个名字之后,何塞主管下意识里停顿了一下。被念到名字的周玉笑了笑,而第一排那名金发考生放松了身体之余,却皱紧了眉头,明显不满意周玉的名字出现在自己之后。
会议室的考生们意外又并不意外地听到这两个名字的出现,因为这些经常交流的三院学生,十分清楚,这一届的学生里面,就以三院的朴志镐和一院地周玉能力最为突出。
他们好奇地是,第七个名字会是谁,难道他居然比朴志镐和周玉考的成绩更好?可是听说二院这一届并没有什么了不起地人物……
何塞主管微笑地望着一院那个***,说道:“许乐。”
此言一出,众人大哗,前排二院三院那些学生,更是忍不住站了起来,回头望向第一军事学院的***,想看看这个陌生的名字,究竟是一院里哪一位。然而当他们发现,被工程部最后挑中的考生,竟然就是先前被他们所嘲讽的……蹲坑兵时,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极为精彩。
唯一有所心理准备的周玉,依然忍不住有些意外,笑着拍了拍许乐的肩膀。而一院这个***里的所有人,都已经惊呆了,尤其是那个粗鲁的安达,此时更是张大了嘴,像看着怪物一样看着许乐,半天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个时候,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走了进来,看也没看几名考官一眼,大声地说道:“谁是许乐?”
第九十三章 他所不知道的事
这名白发老人家走进会议室时,数十名考生,还沉浸在听到许乐名字所带来的震惊中,忽然听到这么大的声音,众人好奇地望了过去,不知道这位突然出现在果壳机动公司会议室的长者,为什么会喊出许乐的名字?
有些考生甚至开始猜想,是不是许乐先前在考试中作了弊,此时被公司查出来了?也对,如果不是作弊,这个蹲坑兵出身的旁听生,怎么可能通过考核,甚至还比三院最优秀的学生表现的更突出,被工程部的人事主管挑中。还有些人甚至开始美妙地幻想,如果许乐被剥夺资格,逐出会议室,会不会轮到自己进入那个七人名单?
看见那位直接冲进会议室的白发长者,台上的几名考官纷纷恭敬地问好,只有工程部的人事主管何塞先生眉头皱了起来,一言不发,狠狠地瞪了两眼身旁的秃顶考官。
那位秃顶考官愁眉苦脸说道:“何主管,研究所最近也急缺人手,尤其是这位,这两天一直在人事部呆着骂娘,不是我故意透,考核的成绩他肯定看见了。”
这时候一名考官向会议室里的考生介绍道:“这位是本公司研究所的沈教授。”
听到研究所三字,会议室里的考生们都有些傻眼,如果说工程部是果壳机动公司技术方面最顶尖的部门,那么研究所则是整个果壳机动公司的基石,无数年来,为果壳机动公司以至联邦,提供着源源不绝的智慧果实与研究成果。只是这个高高在上,地位尊崇的研究所,向来只是与各大院校的教授们签订合作协议,从来没有听说过经由人事部门进行招募。这位老教授怎么会忽然出现在会议室?
“谁是许乐?”研究所来的沈教授,根本没有理会那位考官的介绍,也没有理会何塞主管地眼光,对着台下的考生们大声喊道。
许乐一头雾水,站了起来,举手示意道:“我是。”
沈教授打量了他两眼,又看了一眼手中打印出来的试卷,满意地点点头,说道:“虽然基础知识差了些,但也勉强能用了……你。跟我走。”
这个叫许乐的蹲坑兵,不止被工程部瞧中,甚至将要成功难得一见的,直接被招募的研究所工作人员!
这个事实令会议室里的气氛显得更加奇异,许乐身旁的周玉眼中都出了震惊的神色,许乐微张着嘴,也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而会议室内考生们的目光,都落在了站立着地他身上。羡慕、嫉妒、震惊、怀疑。各种情绪不一而足。
坐在第一排的朴志镐也正盯着许乐,被金色发丝遮住些许的细长眼眸里,充满了不可思议与嫉恨。
那位来自研究所的沈教授,对身边的人事部考官说道:“帮他办手续。”
就在此时,一直沉默的何塞终于忍不住开口了。说道:“慢着……这位考生已经被我们工程部挑了。”
沈教授看着他皱了皱眉头,说道:“我手里的课题需要人手。你们工程部几千个工程师还不够你用的?”
“工程部又不是宪章局人委会,我们也没有多余地人。”何塞主管寸步不让。
“研究所要人,你们工程部居然还抢?难道非要我闹到董事会去?”
这只是一件小事,当然不可能惊动到果壳机动公司地董事会,但是沈教授的这句话说的极有信心,毕竟研究所在公司中的地位不可动摇。
“关键是考生自己的意愿,董事会也不能违背职员意愿,随意调动。”何塞冷冷说道,接着转过头,对着台下地许乐说道:“不要被研究所的名头吓住了。年轻人去那种死气沉沉地地方。保准你三天就想调出来,而且我看过周教授的推荐信。你的动手能力才是最强的,工程部才是最适合你的部门。”
此时会议室里的人都已经傻眼了,尤其是台上那几名考官更是苦笑不已,哪里会想到今年的春季招募,居然惊动了公司里的两大部门,最关键的是,这两大部门居然为了一个考生抢了起来。
三十七宪历什么最贵?果然是人才啊。
果壳机动公司的侧门,考核结束地年轻人们纷纷挥手再见,只是他们望向一院那个***时地目光,不禁有些复杂,这一切都是因为站在周玉身边的那个家伙地缘故。
一头金发的朴志镐,缓缓走到第一军事学院众人面前,先对周玉微微蜃打了个招呼,然后死死地盯着长相普通的许乐,沉默片刻后问道:“我依然不明白,研究所和工程部是因为什么看中了你。”
安达厌恶地看了这人一眼,粗声粗气地说道:“你傻叉啊!当然是考的牛叉啊!”
第一军事学院的学生们,本来对许乐也没有什么好感,甚至最先前的时候,也曾经嘲讽过他。但是在周玉的影响下,他们的表现要比那些考生要好的多。尤其是安达此时已经觉得许乐是个很牛叉的人,又好像是周玉的朋友,当然要站出来当一尊门神,扮一扮黑脸。
朴志镐走后,周玉笑望着许乐,说道:“回学校的大巴在等我们,你同不同路?”
许乐摇了摇头,两个人互留了联系方式,便挥手告别。等到侧门处已经回复了安静,他才收回了投向街道中的目光,走进了花坛边的自动通道,向着西十三街角的停车场走去。
首都特区地下层的停车场,规划的十分清晰,而且这些停车场格外的大,足有五个足球场。许乐在幽暗的灯光下紧握着扶手,心里的感觉有些异样,临海体育馆地下停画场地碎尸血水机甲,一直是他脑海中一段比较压抑的记忆。
自动履带式通道。带着他的身体在停车场里前行,他眯着眼睛想着,最后一次踢足球还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好像是六七年前在钟楼街背后,和维子他们一起玩的,自从认识了封余大叔,开始修理家电之后,就再也没有踢过了。
来到停车场区,许乐按动了手中的钥匙,不远处一辆黑色的汽车自动点火,发出轻微的呜鸣欢迎声。他看了一眼停车场上方写的字样。忍不住笑了笑,想起了那个在区里结识的年轻人。
黑色地汽车没有任何标志,是邰之源离开前送给许乐的礼物。坐进汽车之后,许乐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沉默地闭起了眼睛,开始回想今天在果壳机动公司里发生的一幕一幕。
靠在舒服的座椅上,许乐闭着眼睛,似是要睡着了。进入果壳机动公司。一方面是因为这是他一直以来的理想以及向某人承诺的将来。更重要的原因,是因为他需要解决一些十分困扰他的问题。
他脑子里地那些画面太奇怪了,有很多张结构图根本不知道是什么用途,今天在考核之中,找到了一张极为类似地结构图。令他坚定了自己的决心。他必须更快地弄清楚自己身体里发生的奇异事情,必须弄明白那个古怪的黑梦究竟是怎么回事。如果说这些事情的发生,和自己颈后地芯片有关,那他就必须弄明白这块伪装芯片的秘密。联邦在这方面最顶尖地地方,就是联邦科学院以及果壳机动公司,
今天他的表现以及事后造成的轰动,与他一直以为保持的行事作风完全相背。因为他知道在像果壳机动公司这样的尖端企业之中,以他的能力,根本谈不上藏拙,要在无数优秀的同行之中爬升,要在极可能短的时间内。接触到联邦的技术核心。他必须全面地发挥自己的能力。
只有技术才能亲近技术本身。
也正是基于这个原因。虽然那位工程部地人事主任,在办公室里不厌其烦地向他讲解两者地优劣。以及研究所的问题,可是他还是选择了跟随那位沈教授进入研究所。毕竟果壳公司研究所在微芯片方面地研究,是联邦公认首屈一指的。
许乐清楚自己在机修方面确实有些天赋,而跟随封余大叔的几年里,也从那些修理家电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地掌握了很多联邦高端设备的知识。可是他更清楚,如果不是那个黑梦给自己留下了那么多奇怪的结构图,今天考核中最后那道题,自己肯定没有太多的办法。
一念及此,他睁开双眼,眼眸里流出一丝追思之意,右手下意识里摸到了自己的后颈处,虽然指腹没有感觉到任何突起,可是他知道下面就有一块极为微小的芯片。
“大叔才是真正牛叉的人啊。”许乐在心里感叹道。
他一直以为因为大脑异常放电而呈现在眼前的结构图,是大叔留在芯片里的资料,虽然他不明白这么多的资料,怎样整合在一张微芯片中,可是他清楚地明白,自己的大脑此刻已经等于了一个极为庞杂的资料库。
他所不知道的是,他脑海中的那些结构图,甚至有些是联邦科学院的数据库中都没有的东西,而且这些图片也不是大叔留在芯片中,而是一个伟大的庞然数据存在,为了唤醒昏迷中的他,而采用的第二类联系方式。
他所不知道的是,他是这个宇宙中运气最好的逃犯。
第九十四章 红莲花
之所以许乐一直将那个黑梦,以及随后在视网膜上,脑海中所浮现的那一系列图片,当成了封余大叔留在芯片中的东西,而没有往别的方面去联想,这是因为人类的思维惯性。许乐既然知道那块芯片有问题,自然当出现奇怪状况后,便会向那个方向去思考。他自然不可能会想到,是人类社会的宪章光辉,造就了如此奇妙的后果,因为他一直以为,只要被宪章局发现自己芯片的问题,那么迎接的自己的,必将是逃犯的末路。
对于许乐而言,更为有力的证据,其实是那些图片中夹杂的各色美女图,裸女图——除了那个好色的,经常去疗养中心嫖娼的大叔,还有谁会将这些没有用的图片,用如此尖端的科技手段,封存在芯片中,放在自己的脑海里?
许乐的唇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容,自言自语道:“这个好色的家伙,究竟该叫你封余……还是靳教授呢?你以前究竟拥有多少个身份呢?”
在东林大区被联邦军方追捕,在河西州郊区换上了全新的芯片,按照封余大叔留下的方法离开满是矿坑的星球,拿着一封至今不知道内容的推荐信进了梨花大学,在图书馆区里意外地进入了区,从而认识了邰之源。
体内的神秘力量,这种力量与冰冷金属机甲之间隐隐的那种联系,昏迷后的黑梦,梦中的画面……
一环接着一环,时至今日,许乐已经有很大的把握判断出,这一切都和封余有关。至少某些环节绝对是某人刻意安排的后果。他不知道这种安排是好是坏,但他至少知道,自己还活着。活着的另外一面是,他已经知道,自己不再是普通人,自然不能奢求还能过普通人地生活。
扶在方向盘上稳定的左手,手腕上是并不起眼的金属手镯,许乐眯着眼睛看着手镯。想着里面灿若星辰的芯片。他也曾经想过,是不是应该把手镯里所有的芯片都试一下。看一看那些芯片所代表的身份和人生,但是换装芯片时的痛苦让他有些心悸。而且他很担心这种不必要的行为,会不会触动无所不在地宪章光辉,所以他一直没有冒险,而是按照自己的性格慢慢来。^^^^
还有一个深植于他内心地念头,也让他暂时没有动用手镯里的其余芯片——在他地猜想中。封余大叔在来到东林大区之前,肯定就像一个化身三千的神秘幽灵一样。在联邦的星空里飘浮,周游世界——而这种注定不可能在每一个地方长久,注定要与身周的人或事生生分离的生活方式,不是许乐想要地。
左手微动,汽车缓缓启动,带着低沉而悦耳的轻鸣声,像幽灵一样驶出了地下停车场。
没有明显标志、看上去十分普通地黑色汽车行走在首都特区的街道上,许乐面无表情地子着车旁的街景,争取能够尽快地离开电子地图的提示意,熟悉首都的大街小巷。选择研究所而不是工程部。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在于。果壳工程部在港都市,研究所在首都特区……而即将轰轰烈烈展开的总统竞选。最终的战场,肯定是在首都特区。
他必然会留在这个战场,看着那个叫麦德林的议员,究竟会有怎样的下场。
许乐从来不认为邰之源欠自己什么,而且他很清楚,身处那个阶层地大人物,就算尊重友谊这种东西,可是在家族地利益面前,依然什么都可以舍弃,他不可能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那位远方友人地身上,他必须亲自看着,如果将来一切不能如他所愿,或许他会亲自做些什么。*****
至少邰之源送了他一辆他非常想要的汽车。
在临海州的风雪中,跟随施清海在联邦调查局的追捕中逃亡,那一段公路上的狂奔经历,深切地影响到了许乐。第一次开车便开的如此疯狂,那种风驰电掣的快感,紧张而亢奋的情绪发泄,还有那种人与机器完美统一的感觉,都让许乐爱上了开车。这和操控机甲的感觉很像,但是更直接,所以快感更强烈。虽然如此,但这时候行走在首都大街上的黑色汽车,却开的格外稳定,速度始终保持在七十公里每小时左右,这是性格使然,在大众的面前,许乐始终还是那个有些闷、有些木的家伙。
首都特区占地面积并不大,却集中了人类联邦所有的重要政府部门以及管理委员会下属的各事务机构,再加上那些横亘于数个星系间的大型企业总部,已经没有太多多余的土地,所以特区内的居住成本相当的高,直至今日,除了那些属于联邦政府所有的高级小区,竟是无法形成成片的生活区。*****
生活在首都的一般联邦公民,都会居住在首都特区周边一百公里左右范围的七个卫星城里。许乐事先租好的公寓,就在二号城中。
绕过分流路,黑色汽车无声无息,十分稳定地上了二号高速公路,开始并不引人察觉地开始加速。不知道是这辆汽车的稳定性太强,还是驾驶者的能力太好,渐渐超过一百公里每小时的速度,却没有带来任何高速的感觉。
舒缓的音乐响起,许乐按了一下触屏,调出了车载电脑系统,开始一边驾驶汽车,一边用心地学习这辆车的相关事宜。临海州地下停车场暗杀事件中,这种黑色汽车无比强悍的抗攻击能力,给许乐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他知道这辆车绝对不会像外表看上去那般简单,只是在首都机场处拿到车后,他没有太多时间研究,也不知道这辆车的工艺还有哪些了不起的地方。*
正在许乐入神的时候,忽然间车载电脑发出了嘀嘀报警的声音。
“嘀……嘀……危险车辆靠近。”
许乐神经猛地崩紧,却还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只看见左侧一抹鲜艳至极的红影,倏的一声超车而过,只留下了一阵劲风……
警报解除了,许乐默然地看着绝尘而去的红色跑车,认出那是一辆联邦最顶级的名车之一莲花,而红莲花更是这种名车系列里最显眼,也是最昂贵。
之所以昂贵,是因为红莲花跑车使用的并不是清洁能源,甚至不是用的复合动力,而是采用的老式汽油引擎。说的是老式,但输出功率却比电动汽车或复合动力车要大了许多,用肉眼判断,许乐断定那辆红莲花跑车超过自己时的速度,至少过了两百。
首都特区高官权贵云集,自然也有一批年轻的特权阶层,这些富有的年轻人可以不用服兵役,整日无所事事,便只能在精神世界里寻觅补充,有的人或许会埋首书海,有的人会沉沦欲海,有的人会四处探险,但更多的人还是选择了找寻各式各样的刺激。
飙车毫无疑问是最有历史渊源,最为风行的一种。
毕竟是首都特区,无数的势力,无数的媒体都盯着这里,这些权贵后代们表现的还比较收敛,而其余的各州,这些权贵后代们表现的更为嚣张。许乐也曾经听说过,首都特区的这些权贵子弟们,不怎么愿意在特区城市的街道上飙车,因为这很容易为他们的父辈惹来麻烦,而且特区高官太多,谁知道会惹上什么惹不起的麻烦?
这些权贵子弟飙车的地点,大多选择在出城的道路上,尤其是通往几个卫星城的高速公路,以及卫星城内部的街道。许乐没有想到,自己刚到首都特区几天,便遇见了飙车族。
被那辆红莲花跑车,以一种危险的姿态,挑衅的态度超越而过,许乐的心情没有丝毫变化,和他的年龄不同,他已经经历过太多事情,自然没有那么易怒,也没有那么争强好胜。
就如同他这时候正在开的黑色汽车一样,隐而不非共同的性格特征。
许乐没有惹事的冲动,然而事情却主动找上了他。他看着前方那辆越来越慢,渐渐清晰的红莲花跑车身影,眼睛渐渐眯了起来,对方放慢速度,肯定是在等什么,只希望不要是等自己这辆不起眼的黑车。然而令他有些无奈的是,那辆红莲花跑车的目标就是他,尤其是当他将速度压到三十公里每小时,已经超出了高速公路的限速时,那辆红色莲花依然没有因为他的退让而离去,反而是同样降低了速度。
最后这辆红莲花跑车……令人震惊地直接刹车,猛然在许乐的眼前停了下来,死死地挡住了黑色汽车的去路。
许乐眉头微皱,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女孩儿从红莲花跑车上下来,直接走到了黑色汽车前方,冷冷地看了过来。
在初春峭寒的天气里,这个女孩儿穿着一袭红色的短风衣,风衣将将及膝,出那对充满诱惑力的腿。女孩儿冷冷地看着黑色汽车,眼光却渐渐转为凄冷,甚至有些绝望,泪水喷涌而出,将她眼上的浓妆哭成了两行黑雨。
第九十五章 邹家有女初长成
隔着玻璃,许乐看着那个正在哭泣的红衣女孩儿,不知道为什么,心脏里某个角落被触动了一下,有些酸楚。他知道这辆黑色汽车的玻璃覆膜有些古怪,外面的人根本看不见车内的人,所以他确认,这位姓邹的姑娘肯定认错人了。
他只是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哭的如此伤心。在临海州thirteen——这家用古语来附庸风雅的夜店外,这个红衣女子是极为冷酷骄横的权贵千金,在梨花大学双月节舞会的现场,这个红衣女子是故作平静优雅的富家小姐,但无论是哪个她,都是令许乐非常不喜欢的样子。
虽然说他和施清海的组合,在这位叫做邹郁、习惯穿一袭红衣的女人面前,无论是精神上还是肉体上,从来都没有吃过亏。但许乐并不认为,自己会对这个女人有丝毫的好感,有的只是淡淡厌恶。可不知道为什么,在远离临海的首都特区郊外高速公路上,看见这个女人无助而绝望的哭泣,看着她美丽脸上浓妆渐成墨雨的模样,许乐竟有些同情对方。
大概是因为前不久,他也曾经无助而绝望地哭泣过。
“两年见两面,这几个月里,除了寄张新年贺卡,你连见都不想见我,这到底是为什么?”
“你知不知道,最近这几个月过地有多痛苦?”
“当然。^^^^你是高高在上的太子爷,我是什么?我是家里人双手送给你的女人,还是你瞧不上眼地。”
“就算我什么都不是。但我们以前毕竟是朋友,难道你就一点不关心我?”
“我不是要那种关心,只是我现在心情确实很糟糕。有很多话我不敢和家里人说,结果你也消失了!”
邹郁哭泣着。甚至有些歇斯底里地向着黑色汽车大声喊着。微卷的头符散在她的肩上,画地极浓极艳的妆,此时就像是被雨水冲刷过地彩色漆墙,出下方凄惨而苍白的肌肤。
在总医院、在海边,许乐偶尔听邰之源提起过邹家兄妹。更多是邹郁的事情,邰之源让他忘记以前在临海州的那次冲突。因为邹家毕竟是邰家在联邦政府里着力培植的势力。在那两次冲突中,许乐和施清海没有吃亏,甚至占了大便宜,所以他并不以为意,早已将这个冷酷无情地红衣少女忘的一干二净,谁知道今天竟然会在首都特区郊外遇见对方,还是一个与平时不同,显得格外绝望而真实地对方。^^^^
许乐知道,这个红衣少女肯定是因为这辆没有标志的黑色汽车,而将自己误认成为了邰之源。所以才会如此愤怒。如此失态。他微微眯眼,不知道怎么解决眼前这个麻烦。但他清楚,不能让对方再继续误会下去,不然如果对方说出一些什么牵扯更厉害的话语,麻烦就会变得更大。
轻轻摁动了一个按钮,车载电脑马上作出响应,覆着一层膜的车前窗渐渐变得透明,出许乐那张平凡普通的脸庞。
邹郁愤怒而生气的话语戛然而止,她愕然地看着黑色汽车里的年轻人,有些疑惑,然后震惊无语。她很轻松便认出了许乐,一想到先前自己的失态,全部被这个可恶的年轻人看到了眼中,便有无穷的羞愧与尴尬涌上心头,这种情绪如此之强烈,以至于最后转化成为了愤怒。
她狠狠地瞪了一眼车窗那边地许乐,抹了一把脸上地泪水,二话不说,干脆至极地回到了自己的红莲花跑车上,反而留下了愕然无语地许乐。
看着红莲花跑车启动,许乐的眉尖微微皱了一下,轻点油门,黑色汽车再次开动,远远地跟了上去,不知道他发现了什么,让他没有选择远离这个麻烦。===
前后两辆车的速度并不太快,在二号高速公路上向着二号城区驶去。
许乐是因为发现了什么,所以决定暂时跟着那个冷酷大小姐一段路程,而前方坐在红莲花跑车里的邹郁,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也没有高速离去。
就在此时,车载电脑的警示声再次响起,一辆全身幽蓝的名贵跑车,从黑色汽车的左车道极速超越,带起一抹蓝色的光条,瞬间消失在前方的弯道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许乐的大腿根部微微地抽搐了一丝,感觉到了一丝紧张和一丝肃然。
因为他发现当这辆全身幽蓝的名贵跑车快速进弯之后,前方的红莲花也瞬间提速,两辆车同时挟着恐怖的速度,向着二号高速公路的尽头驶去。
在那次与联邦调查局的追逐战后,许乐爱上了开车的感觉,也恶补了一下关于汽车方面的知识,先前那一眼便认出那辆浑体幽蓝的跑车的厂牌是银灵,全称银色幽灵,而幽蓝色的银色幽灵,更是这一系列里最贵的那种,一旦马力全开,速度十分惊人,只是也格外昂贵,不是一般的权贵子弟能够拥有的座架。^^^^
邹应星已经成为了联邦国防部的副部长,再怎样背景惊人的二代人物,也不可能真的伤害到邹大小姐,而且许乐更是找不出任何理由,会去担心那个冷酷大小姐的安全,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沉默了思考片刻后,一脚将油门踩到了底。
黑色的汽车在首都郊外的暮色中,顿时化为一道黑影,比前方的银色幽灵更像真的幽灵,顺滑无比,稳定无比地快速跟了上去,远远地缀在了一蓝一红两道风线的后方。
许乐地脸色沉重。眼眸里浮现出淡淡的怒意,双手轻柔地放在方向盘上,双眼直视街道正前方。任由车载电脑搜寻着自己的目标。
黑色汽车已经进入了首都二号卫星城,被称为望都地城市。此时街道上行人车辆已久,显得十分热闹。而他一直跟着的两辆跑车,早已经没有了踪影。
许乐不是因为跟丢了对方而生自己的闷气。而是因为先前亲眼目睹了那两辆跑车地飙车行迳,实在是高兴不起来。在这样人群密集的地带,红莲花与蓝幽灵两辆跑车竟没有怎么减速,一路连闯好几个红灯,险象环生。*****有几次险些要撞上过马路地行人。
虽然邹郁和那辆蓝幽灵跑车里里的人,驾驶技术确实十分娴熟。最终没有造成什么惨剧,但是在后方目睹这一切发生的许乐,心情已经沉了下来,不将联邦普通公民性命当回事的人物,实在令他很是不耻。
在高速公路上,许乐驾驶的黑色汽车一直远远地跟着前方地两辆跑车,高速行驶的黑色汽车,依然保持着稳定地运行轨迹,让人会产生一种视觉上的错觉,但是速度却已经和前面两辆名贵跑车接近……只是进入市区之后。许乐可做不出来混帐至极的飙车行为。只有眼睁睁看着那两辆车卷着青色的树叶,消失在了街道前方。
望都市偏僻的高架路下。路灯黯淡,安静异常。靠着青山公园处的上山道口旁,停着五辆样式颜色各异,却都是极为豪华名贵的跑车,其中一辆艳红色的莲花跑车前盖有些变形,正顶着山石护墙上,一旁便是深约一米的山水下泄沟。
几个衣着不凡的年轻人,正凑在那辆红莲花跑车旁轻声说着什么,他们都没有注意到,一辆黑色地汽车像幽灵一样缓缓地行驶了过来。
隔着车窗,许乐远远地看着那辆被撞毁了地红色跑车,发现车后方邹郁正蹲在山水沟旁不停地呕吐,不知道是受了震荡,还是受了惊吓的缘故。
许乐沉默地看着那边,心里总有一丝怪异地感觉,虽然他知道自己心里的猜想有些荒唐,但是如果那个猜想是真的,他必须亲口从对方嘴里得到证实,因为对于他来说,事关他最重要的朋友,不能轻忽。
那些衣着不凡的年轻人肯定是麻烦,许乐不想惹麻烦,他本想等着对方那群人散了后,再私下找邹郁询问,但是忽然间,他发现那几辆车似乎准备还要在上山的夜路上继续飙车,而且正在呕吐的邹郁,似乎也要换车继续的意思。
在夜晚的山路上飙车,太危险了。
许乐将车开了过去,开到了那个红衣少女的身边,车门自动打开,他犹豫了片刻,放下车窗玻璃,递过一瓶纯净水和一张纸巾,说道:“要不要上车歇歇?”
当黑色汽车靠近青山公园路口的时候,那些衣着不凡的年轻人都注意到了,尤其是其中几个对汽车颇有研究的人,一听黑色汽车所发出的声音,便感觉到了异样,眼睛亮了起来。
邹郁有些惊愕地接过水,脸上的妆容因为先前的泪水,依然一塌糊涂,尤其是此时渐渐干涸之后,看上去更是古怪。她接过纸巾和水,没有喝水,反而是将脸上擦了一遍,看来无论处于什么样的情况下,女人总是最在乎自己的那张脸。
沉默了片刻后,不知道什么原因,她居然真的绕到了那一边的门,上了黑色汽车。
“为什么跟着我?从高速公路一直跟到这里,你不是张小萌的男朋友吗?”
坐在副驾驶位上,邹郁很自然地解开了红色短风衣的扣子,冷笑着说道,虽然不见得是把许乐当成了迷恋于自己容貌的家伙,但话语里的刀锋却朝着那个方向飞了过去。
不得不说,邹郁是个很漂亮的女子,尤其是此时脸上浓妆尽去,出下方真实娇嫩的肌肤,才回复了她真实的年龄,平添几分光彩。
“张小萌……死了。”许乐沉默片刻后,轻声回答道。
黑色汽车内顿时陷入一阵怪异的沉默,邹郁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终究只是一味冷笑着,没有开口。
许乐微微眯眼,看着邹郁红色风衣下的小腹,很随意地问道:“几个月了?”
第九十六章 莫嚣张,嚣张遭车撞
听到张小萌的死讯,邹郁沉默了下来,虽然她与那个女生并不熟,但终究是认识的人。尤其是最近这段日子,她发现自己因为那件事情而变得有些内分泌失调,多愁善感起来,为了不让眼眶莫名其妙地湿润,她选择了让脸部更加冷漠,大脑更加放空。
就在此时,她听到了许乐的那句问话。这句问话很自然,就像是在咖啡店里一位少妇掩嘴偷笑,问身旁的女性友人,又像是一位母亲正紧张而喜悦地问着自己的女儿。
那件事情谁都不知道,为了隐瞒这件事情,已经和家里闹翻的邹郁干脆搬了出来。已经这么多天,她没有向任何人说过这件事情,这件事情压在她的心里,让她无比痛苦和烦恼。
许乐平凡的脸,温和稳定的语速,经常能够让他身边的人感到亲切与可信任。邹郁虽然不属于他的朋友范畴,可是听到如此自然的问话,数十天内累积的压力,就像是寻觅到了一个突破口,她很自然地幽怨回答道:“三个多月了。”情顿时一凝,霍然回首,阴冷无比地盯着许乐的脸。而许乐证实了那个猜测之后,脸上的表情却显得更为认真和关切。
“你怎么知道的?”阴冷无比的表情并没有维持多久,马上崩溃成为一脸苍白与微微惊慌,邹郁看着许乐,颤抖着声音问道。
许乐的目光低垂,落到了她的小腹上。如果不是他的目光比一般人要敏锐许多,一定注意不到那微微地伏起。
“怀孕了……为什么还要飙车,这样太危险了。”许乐说道。
邹郁的脸上已无妆粉,清纯美丽,听到怀孕二字。骤然浮起一丝凄冷之色,就如同很久以前那个清晨,她离开某个陌生公员,像破罐子一样不顾形容的放声大哭。
“我的事情不用你管……如果没有记错,我们并不熟,而且一直都是敌对的关系。”邹郁说道。
许乐没有兴趣与她争执什么,他只知道自己已经苍了一件事情,而随着对方怀孕日期地确定。他第二个猜测已经快要呼之欲出。在双月节舞会后的那个深夜,在玫瑰河畔的草地上的那一幕,那一对当事者男女,并不知道已经落在了他的眼中。
许乐沉默。斟酌着用词,余光注意到车旁那几个衣着不凡的年轻人,已经向自己的汽车投来了异样的眼光。
没有等到他开口发问,邹郁忽然冷漠问道:“想不到太子居然把这辆车都给你用,看来你还真是邰家很看重地下属。**”
“他的车很多,送我一辆也不奇怪。”许乐纠正道:“我不是他的下属,我是他的朋友。”
听到朋友二字。邹郁依然有些微红地眼眸里闪过一丝异色,旋即嘲讽说道:“他那种人也会有朋友?你这种人也配成为他的朋友?”
这句话很轻蔑羞辱,许乐却像是根本没有听到。
“太……子现在怎么样?”
“不知道,我有些天没和他联系了,原本他应该在临海读完这半年。然后直接去西林参军,不过既然现在他提前终止了训,我也不清楚他会去哪里。”
看着身旁表情落寞的红衣少女,许乐微微眯眼,这才想起,对方和邰之源是一年的,比自己还要小一些,是个真正的少女,只不过青春少女应有的朝气与单纯,在过往的时候。都被冷酷地性格与艳丽的妆容所掩盖了。
邹郁听到了邰之源的近况后。沉默了下来,红润中带着一抹苍白的双唇微微张合。似乎还想继续问什么,结果最终只是沉默。
看到那些同伴向着汽车走来,她准备下车,却被许乐唤住了。
“不要去飙车了,对人对己都太危险。”许乐双眼看着窗外不远处那辆浑身幽蓝的名贵跑车,对她轻声说道。
邹郁嘲讽地笑了起来:“你算什么东西?居然敢和我家那个老头子一样管我?”
“你是死是活和我都无关,我也不怎么喜欢你们这些不拿人命当回戍地废物。”许乐难得地刻薄起来,转过头,眯着眼睛看着她,一字一句说道:“但现在你肚子里的生命,和我有很大的关系,所以我自然要管你。”
邹郁是个聪明人,她不会误会这句话,而是极其敏感地发现,原来这个叫许乐的普通人……或许是已经猜到了自己腹中孩子父亲的真正身份,因为她很清楚那个人与身旁的许乐,是关系非常密切的友人。
她的脸顿时变得更为苍白,怔怔地看着许乐,震惊之余,忘了下车。
那几名衣着不凡的年轻人本来在商量夜奔的事情,然而看到邹郁上了那辆突然来到地黑色汽车,他们便已经沉默了,在心里猜测着这辆黑色汽车主人地身份。
这些人的家庭在首都特区里都有相当地地位,只是他们父辈的公司必须要与国防部那位主管后勤的邹副部长搞好关系,他们自然不愿意去打扰邹大小姐与她朋友之间的谈话。
“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顺便问你一些事情。”
“我还不能走,今天和人赌输了,如果不能在夜奔里赢回来,就得把赌约赔了。”不知道为什么,邹郁居然平静地解释了一下。
车外的人们似乎等的有些不耐烦了,尤其是当那辆幽蓝色的银灵跑车闪了两下灯之后,一名年轻公子哥走到车窗外,轻轻地敲了敲。笑着说道:“邹姐,今儿晚上还奔不奔?那边在催。”
虽然他们并不愿意得罪邹郁,但他们更不愿意得罪那辆幽蓝色银灵跑车的主人,虽然直至今晚,他们依然不知道那车的主人姓什么。可是他们已经从各方面获得了警告,那是一位惹不起地大人物。
这时候幽蓝的银灵跑车上下来了一个中年人,迳直走到了许乐的车前,冷漠说道:“邹小姐,少爷说了,我们车载着三个人,还让你空车五分钟……如果您今天晚上没有兴致或者说是不想换车,那就请把这瓶酒喝了。”
一瓶陈年的烈酒。正在那位中年人的手中。看来今天这场二号高速公路上地赌局便是一瓶酒,说来奇怪,虽说这些联邦的权贵后代们肯定不会赌钱这般无聊,可是只是喝一瓶酒。未免也有些出人意料。
车窗玻璃缓缓降了下来,许乐说道:“她今天不跑了,酒……也不会喝的。”
许乐想到先前在望都市区街道上的那些惊险场景,对那辆蓝色银灵跑车里的家伙,便没有丝毫好感,包括开红莲花的邹郁也是如此。他本不应该卷起这场麻烦里面,可是此时既然已经知道邹郁微微伏起的腹部。可能是那个惫懒家伙的后代,他肯定不会让邹郁再如此去疯狂地飙车。
至于烈酒这种东西,难道孕妇还能喝?
许乐的回答,让那位中年人微微一怔,旋即脸上浮起一丝阴沉的神情。他认为自家少爷已经给足了这位邹家小姐面子,只让对方喝一瓶酒表示一下意思,没想到这个突然出现的黑色汽车主人,居然如此干净利落,不给面子地拒绝。
“这是我家少爷与邹小姐之间地事情,请问您是?”
他并不知道黑色汽车里这个面相普通的年轻人是何身份,但想到对方既然和邹郁坐在一起,想必也不寻常,所以回话的语气还算客气。
许乐还没有来得及回答,邹郁在一旁似笑非笑应道:“我可不认识他。路上超了他的车。没想到他就跟了过来。”
许乐那双像极了飞刀的眉毛微微一蹙,知道身旁这个女人又习惯性地开始惹事。
中年人向着幽蓝色的跑车走去。而车旁那几名衣着不凡的年轻人脸色却微微一变,他们相信了邹郁地话,以为许乐只是一个圈外人。
“不懂的事情,就不要乱插话。”一个人眯着双眼,望着许乐说道:“我听你这车的声音不错,看来改装费了不少戍,要不要跑一圈?”
“我不是拿自己命和别人命不当回事的人。”许乐心里对车外这些人没有丝毫好感,又被邹郁垫了一句话,心情有些糟糕,说话虽然依然平静,却流着一丝不客气。
“给你脸不要脸。”那个年轻公子哥脸色一变,一脚重重踹在了车门上,骂道:“下来!”
不论是在夜店,还是里,许乐见惯了这些联邦特权阶层的嘴脸,所以也并不惊讶于对方地粗暴反应,他更不会担心对方的脚会不会被震痛。
车窗玻璃升了起来,将外面的骂声隔绝开来,他转过头望着邹郁说道:“你何必给我惹麻烦。”
“以你的身份,既然来招惹我,麻烦就自然会陪伴着你。”
邹郁看了一眼车外那些人,却没有下车的意思,微笑着说道:“你代我回绝对方,在他们看来,这是很让他们没面子的事情……既然你已经得罪了他们,就要彻底压服他们,这个***说白了,也就是这么回戍。”
她那淡漠的笑容里夹着一丝疲惫与阴冷,说道:“如果你能比他们表现的更嚣张,他们自然不敢在你的面前嚣张。”
那些嚣张的年轻人已经拦在了许乐地车前,甚至有两个人已经准备回车去拿家伙,看来这些人不止飙车时无视人命,在平时也是一样。
许乐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想上这种课,也不是这个***地人。我真的很讨厌你们,对于你们这种人来说,好像确实只有动拳头才比较合适,就像在舞会外面那样。”
他没有下车动拳头,虽然他很清楚,论起拳头上地本事,这个联邦大概已经没有多少人是他的对手,就算那些联邦的特种兵也一样。
他一脚踩下油门。身下的汽车猛然提速,在轮胎与地面高速磨擦所带来的尖锐鸣叫声中,向着前方冲了过去。
邹郁面色一白,看着车前那些人和名贵的跑车,尖声叫道:“你要做什么?”
话音刚落,黑色的汽车已经无比顺滑地擦过那些嚣张年轻人的身边,猛地撞到了一辆白色跑车的车身上,发出了一声巨响。
第九十七章 态度与气度的关系
猛烈的撞击下,白色的跑车被震的从地面弹起,然后像酥化的饼干一样变形落地——两车间的距离太近,冲击力不可能太大,所以变形不是太严重,但车腰身的顺滑曲线,却已经只能被审丑,丧失了所有美感,看上去非常惨。尤其是那一瞬间,金属变形撕裂所发出的咯滋响声,更是对耳膜的巨大折磨。
许乐踩下油门,黑色汽车撞击过去,惊着了这一众联邦权贵子弟,他们见过狠人,可确实没见过这么狠的人,他们习惯了自己的嚣张,却没想到有人会用这种漠视生命的态度,来压制自己的嚣张。这些人面色微白地四处散开,生怕黑色汽车里的家伙,在青山公园路口把速度提到七十码。
一直停在最边上的那辆深蓝色幽灵跑车,车门打开,那位中年管家模样的人从副驾驶的位置上下来,对着黑色汽车,用比先前更加恭敬的语气说道:“车里的朋友,少爷想请您喝杯酒……”
赌约是一瓶酒,本身就不算什么,此时又变成了一杯。四周散开的那些年轻人脸色微变,似乎没有想到,以性格阴戾而闻名的车中人,居然对黑色汽车里的人如此忌惮,甚至不惜示弱。
便是那位管家也不清楚,为什么车内的少爷在沉吟片刻之后,竟然会让自己出来替那些年轻公子哥做圆场。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黑色汽车里的人没有回话,直接继续催动油门,在撞击声中,生生在青山公园的路口出挤出一条道路,化作一道无声的黑色幽灵烟尘,极为快速地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直至片刻之后,一位年轻公子哥才愤怒地大声骂了几句,将手里的高尔夫铁棍扔到了地上,因为他此时才发现。他非常喜欢的那辆白色跑车,已经被那辆不知身份的黑色汽车……硬生生地撞到了山雨下泄沟里——山路旁边的下泄沟并不深,只有一米左右,白色跑车带着凄惨的鸣叫声,缓缓栽倒进沟里地画面,却是那样的令人印象深刻。
蓝色的幽灵跑车在悦耳的机械电流声中打开了车门。两名年轻人从车上走了下来,其中一人满头金发,身姿挺拔,说不出的帅气,正是那位第三军事学院的王牌学生朴志镐,那抹军官生气息与纨绔气息混合在一起,给人印象极为深刻地感觉。
但是朴志镐的存在,无法掩盖他身旁那人的存在,那人约摸二十五六岁左右。五官深刻,眉眼阴沉平静,身上穿着一套看不出来名牌的便服。随随便便一站,却站出了种花房中梅不一般,任天破漏雪不屑动的气势。
“不知道是哪家的人,居然没有认出你的车。”朴志镐微微皱眉说道,他与身边人说话的语气虽然很平静,尽可能想用平等的口吻说话,但细节中,其实依然带着一点退让与尊敬。
那位穿着便服地男人微微一笑,说道:“那辆黑车看着一般。其实很不错,从高速公路上就一直跟着我和邹郁,居然甩不掉他。邹郁既然认识那个人,还如此听对方的话……想必是那家的人。”
“邰家?不可能,那位太子爷一直神秘地厉害,但据我所知,现在他无论出现在哪里,肯定会有无数的安全人员随行。”
“我可没说是邰之源。毕竟我也没有见过那位太子爷。”便服青年笑容渐敛。说道:“这样一辆刻意普通地车。挂地也不是军牌。只有那个总喜欢标榜神秘低调地邰家。才会这样做。”
他笑容敛去后。唇角自然勾出一道嘲讽地曲线:“很少有人见过邰家那位继承人……这都已经过去了多少年了?那家还是不肯放下身段。只知道故作神秘。然而再神秘。还是被人盯着了。年初出地那件大事。也算是一个教训。”
朴志镐听到这话。微微一笑。没有接话。他是一个很优秀骄傲地年轻人。只可惜在身旁这人面前。却没有太多可以骄傲地资本。既然如此。他干脆少说些话好了。
他很清楚。身边这人和自己一样。都不怎么了解临海州那件事情地真相。联邦政府和邰家将那件事情盖地极严。联邦上层社会其余地重要人物们。只是知道那件事情。却不知道细节。
“听说邰夫人一直很喜欢邹副部长家地千金。”那名便装青年微微眯眼。说道:“我已经给足面子了。最后那杯酒地面子。对方没有给。我却不至于为了这种事情动气。”
远处山路地尽头。有灯线亮起熄灭。看来那辆黑色汽车已经绕完了这段路。进入了望都市区。朴志镐微微皱眉看着那个方向。旋即在心头一笑。知道身边这位家世可怕地人物。其实还是很忌惮邰家。不然先前不可能不追上去……只是他不敢得罪身边这人。同时也感激对方今天专门进首都西街区接自己。所以依然只是一笑无语。
“那些人的父辈都是一些大商人,得罪也便得罪了。可是最后,你不应该不理那辆车里的人,就直接走了……”望都安静地夜间公路上,黑色汽车像幽灵一样平稳的行驶着,副驾驶座上的红衣少女,怔怔望着前车窗玻璃外的***,忽然开口说道。
许乐没有接话,他知道对方既然开了口,肯定是要向自己解释一些什么。
邹郁转过头来,用一种有些复杂的眼光看着许乐,难得地发了善心,说道:“那些人不知道,但我知道。蓝色的跑车里,坐着的是利家的老七,利孝通。”
“七大家里的利家?”
“是地。”
许乐沉默片刻后说道:“我忽然觉得,那些本来应该在云里地大人物,神秘的阶层,现在怎么我很容易见到?”
邹郁微讽地看着他,说道:“你运气好,认识了邰之源,自然而然会离你原本生活地世界越来远。”
许乐没有回答这句话,沉默地想到,其实在认识邰之源之前。他就已经认识了七大家里钟家的那位小姑娘,无论从哪个方向看,真正改变他人生,让他离那些传说中的家族越来越近地真实原因,还是大叔以及脖子里的芯片。
“利孝通是利家家长的侄子,在年轻一代按年龄排在第七。不是一个有什么好性格的家伙。今天飙车的赌注,他已经给足了我面子,最后只让你喝一杯,更是难得的通情达理,结果你就这样扬长而去……联邦里,有些人,有些家族是不能得罪地,看在你和邰之源的关系上,我必须提醒你一声。”
“谢谢。”许乐这声谢谢说的十分自然真挚。对方既然是七大家的人,自己这种小人物当然只能躲得远远的,就算他认识邰之源。也是如此,朋友与血脉之间的强烈程度,不需要考虑太久便能得出答案。
“其实喝一杯酒没什么,只是我不想让他们看到我的脸。”许乐说道:“而且最关键的是,酒后不能开车。”
初春夜色渐凉如水,邹郁将身上的红色短风衣紧了紧,许乐将车内地稳调高了一些。她低头思考了片刻,看着驾驶座上许乐的侧脸,看着这个年纪并不大。但性情反应却异于同龄人的家伙,忽然问道:“我和你并不熟,但我也知道你是一个不愿意惹麻烦地人。”
在临海州的两次冲突,许乐都是被动还击,事实上他从来没有主动招惹麻烦的想法。
“为了你肚子里的孩子,我只好不怕麻烦。”许乐的脸色有些难看,又想到她毕竟是个孕妇,便转了话题,“既然对方是七大家的人。肯定对邰家的事情有所了解,如果他猜到这辆车是邰之源的,也许会想车内是邰家的什么人……当前地情况太过敏感,为了避免触怒很多人,他们肯定不敢查这辆车。”
临海州体育馆暗杀事件,让联邦政府难堪不已,最终以一位国防副部长和七名第二军区军官的自杀作为终结,在这样敏感的时间段,如果有人试着暗中调查邰家的核心部分。肯定会惊动很多人。
邹郁有些吃惊地看着他:“夫人和我聊到过你。我们都很感谢或者说吃惊你在体育馆里的表现……但我以为你是个难得一见正义感泛滥的家伙,没想到。居然也会去想这些东西。”
许乐沉默着,没有回答关于泛滥的话语,因为这不是他第一次听了。很多年前他就变成一个郭,和李维他们必须在钟楼街那样复杂的环境下生存下去,关于时局的敏感,还是保留了一些。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那样险恶地环境下,他的心却越来越干净透明了。
或许是父母和妹妹全部死亡的缘故,许乐对生死富贵这些东西,比常人看的更明白一些,所以也就能更平静些,心态更冷静,心思更干净,就像是一块不透明的石头,被水冲过不留痕,也不屑于留什么尘。这样一种对世界没有贪欲,索求极少的人,自然能更死守自己的人生观,没有必要妥协太多,可以刚强,不惧折断。
那群郭里,还有很多人都看的比较明白,李维也明白,只不过是另一种明白,所以在那些年里,李维对人对己都非常的狠。许乐相信,李维在牢被打磨了整整一年,将来一定能混出来,只不过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因为许乐地沉默,邹郁反而敏感地感觉到了一些什么,好奇地看着他,知道这个家伙有把握那些人不敢查他是谁之外,骨子里是真不怕什么七大家,这种不怕不是指地能力,而是指的态度,这种态度,就像是石头地棱角一样令人有些肃然。
“怀孕了,就不要喝酒了。”
许乐侧头看了她一眼,在昏暗的灯光下,红衣少女面色倦怠,眉眼舒展,右手轻抚腹部。这幅图画让他马上从石头变成一位无比罗嗦的大妈。
第九十八章 关于血脉的谈判
“看得出来,你骨子里其实还是一个蹲坑兵,所以对于联邦里拥有财富与权力的阶层,有一种可怜的天然仇视感。”
邹郁轻轻地抚摩着小腹,那里的突起不止不明显,实际上根本看不出来什么,所以她不知道许乐是怎么看出来自己怀了孕,此时的说话,更大的程度上是用刻薄来掩饰她的微微惊惶。
许乐的目光太敏锐,跟随封余大叔在金属线路的世界里浸淫多年,尤其是体内练出那股神秘的力量之后,他的眼光更亮更明,毫米等级的误差,绝对逃不过他的双眼。人的身体当然与机器不同,而机械师大胆猜测,小心验证的职业特性,让他成功地猜到了邹郁的秘密。
黑色汽车在望都安静的街道上行驶着,两个人却一时间沉默下来,毕竟不是什么相熟的人,甚至在过往时候是彼此厌憎的人,寻找话题,比在临海州的冬雪中寻找梨花更为困难。
沉默了片刻之后,邹郁漠然地问到了邰之源的现况。许乐记得先前这个红衣少女就问过一次,可他还是依然平静地回答了,因为他能看出对方的漠然是伪装出来的。
他发现邹郁犹豫了许久之后,依然没有问出那个人的名字,开口说道:“施清海现在是联邦调查局秘密追捕的嫌犯,不过人应该没事,至于他现在在哪里,我真的不知道。”
听到施清海这三个字,知道身旁的男人猜到了自己的想法,邹郁微白的脸颊上闪过一丝恼怒的红晕,漂亮的眼角刻意刻出几丝刻薄,淡淡嘲弄说道:“祸害活千年,像你朋友那种贱人,想死还真不容易。”
“站在你的立场上,他最好还是活着比较好,总不能你肚子里的孩子一生下来就没有了父亲。”许乐回答道。
邹郁腹中胎儿的父亲是施清海,这一点许乐早已经猜到。邹郁虽然不解原因,却也知道他已猜到,然而这句话却是真正地将这件事情摊了开来,红衣少女地心房像是被玫瑰河畔的雪碴子抹了一下,有些酸,有些痛。故而有些愤怒。
最近这几个月,她的心情一直十分低落,低落的原因却很复杂。被她期盼了很久的双月节舞会,最后以许乐与张小萌的相见为闹剧收场,她感到了羞辱与深深地难过,可是事后,她才发现难过失望之余,竟也有些解脱之意。她的父亲邹应星,直接被从国防部后勤部的位置升到了副部长一职。由此看来,邰家依然没有因为舞会上的事情,而就此中断了对邹家的支持。相反,支持的力度还加大了一些。
这是补偿吗?她有时候会冷笑着想,真正令她的心情堕入谷底,是怀孕的消息。月经不至,验孕纸的颜色变化,让她地心情也开始变化,她开始惘然无助。
从知道怀孕地那一刻。她就知道孩子地父亲是谁。那张漂亮而挂着刻薄笑容地脸蛋。那对桃花眼。偶尔也会出现在她地想像中。梦境中。可是当她知道那个曾经打过自己耳光。并且和自己有过一夜情地流氓官员。让自己珠胎暗结时……她一时间根本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邰夫人依然偶尔会请她一起喝下午茶。父亲与兄长依然坚信她将来一定会成为邰之源地伴侣。长年来被耳薰目染。潜移默化。邹郁一直将自己看成邰之源地妻子。此时竟怀了别地男人地孩子。她竟生出了一些古怪地羞愧和慌张感觉。就像是偷情地女孩子。被抓到了最实在地证据。
那个冷酷地、骄傲地、狠戾地红衣女子。只是她地伪装色。真实地那个未满二十岁地少女。在这样地境况下。再也承载不住这多愁苦。
在家人发现自己怀孕之前。她与父亲兄长大吵了一架。借机会搬了出来。开始与联邦上层那个圈子里地同龄人们打混嬉游。看似疯狂。实则内心极为惊恐不安。她开最快地车。喝最烈地酒。日趋疯狂。就是因为她不知道怎样面对自己即将隆起地小腹……要扼杀腹中地小生命。她实在是不忍心。而且有时候她也会怔怔出神想起那个有一对桃花眼地男人。可是任由情况发展下去。那又会出问题……
也许潜意识里。她有某种自毁地念头。不论是飙车还是烈酒。都是用来抹灭自己生命或腹中小生命地方法。
“先前那些人看我上了你地车。他们没有奇怪。是因为在他们地眼里……或许我骨子里就是一个很放荡地女人。”
邹郁面色苍白,挂着浓郁自嘲地笑容,看着车窗玻璃外的黑暗街道,不知道这辆车在电子地图地指引下将要开往何方,微有干枯之意的双唇轻动,淡漠说道:“我没想到施清海那个流氓居然会把我们那天晚上的事情告诉你,这是很没品的事情……但是我的男人很多,肚子里孩子父亲是谁,我自己都不清楚。如果你以为那个父亲是你的朋友,今天晚上才会缠着我,那你这时候可以停车了。”
许乐没有停车,也没有偏转头用极有深意的目光盯着她令她屈服,只是看着车前方,缓声说道:“我不知道你在外面的名声怎么样,就算有,也应该是最近的事情。邰夫人,邰之源的存在,以及你的家庭,都保证了,你不可能是一个随便与人发生关系的女生。”
“我是施清海的兄弟,我知道那家伙确实很流氓,但能够抵挡得住他魅力的女人,实在是太少,而且我很凑巧地知道,你们曾经在一起过。”
“我听邰之源说起过你,甚至也知道当年你们一起上学时候,那次发生在学校街道上的重型卡车撞人事件,说起来,邰之源在这件事情中,对你一直都有所歉疚。”
他继续说道:“他一直只是把你当成一位自幼认识的朋友……相信我,就算邰家知道你与别的男人在一起,也不会有太过强烈的意愿表达,顶多是那位邰夫人会比较失望。”
想到邰之源某天的话语,许乐忍不住转过头,下意识里瞄了一下邹郁有着美妙曲线的腰臀一眼,心想这等绝妙的身材,在那位夫人眼里,最关键的居然是好生养。
不得不说,那位夫人的眼光确实很独到,施清海与身旁这位红衣少女,不过是春风一度,结果女方便珠胎暗结,一方面说明施清海能力了得,另一方面也必须承认邹家大小姐确实……
邹郁想到了小时候遇着的那次事故,面色微变,紧接着,她又想到了自己此时所面临的绝大困境,脸色渐渐苍白起来。她的眼睛看到了车厢前方的一盒香烟,眉头不禁好看地皱了起来,下意识里取出一根,颤抖着手指点燃了打火机。
在临海市的高级公寓里,那个有一双桃花眼的男人,家里摆的就是这个牌子的香烟。
许乐抽烟的习惯,基本上也是被施清海培养出来的,所以他如今习惯抽的香烟,也是这个牌子。
只抽了一口,烟雾还未从红唇中吐出,香烟顶端的红芒只是微微一闪,一只手便从旁边伸了过来,毫不客气地抢走香烟。
邹郁恼怒不已,被口中的烟雾一冲,咳了起来。许乐安静地说道:“怀孕的人,不要抽烟,不要喝酒,以后也不要飙车。”然许乐不是刻意如此,但是在这似乎没有目的地的夜车旅程,这些词汇已经反复出现了好几次,钻进了邹郁的耳朵,刺激着她的心情,她终于忍不住了,阴沉着脸,大声吼叫道:“闭嘴!这关你什么事!”
这时候黑色汽车也刚刚行驶到一处安静林园的侧门处,远处隐有灯光,却格外安静,只能听到林虫草蛙鸣叫之声,头顶繁星当空,两轮月亮分别悬挂在黑暗天幕的两头,十分美丽。
“我刚才之所以愤怒,是因为你。这确实不关我的事,但你肚子里的孩子和我有关。”
许乐盯着她的双眼说道:“也许你不想接受这个生命,但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酗酒飙车,最后把自己的小命和肚子里的生命全部报销……不要忘记,孩子的父亲恰好是我最好的兄弟,我当然不能允许你这样做。”
邹郁气极反笑,冷笑说道:“就算要管,也是施清海这个流氓来管,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说话。”
许乐顿了顿,微微低头说道:“这件事情对你确实不公平,但是施清海现在的境况太危险,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如果你选择不要这个孩子……对他也未免太不公平。”
“很抱歉,我毕竟是他的兄弟。现在眼下有两条路给你选,一条路是把这个孩子打掉,然后把这件事情永远地隐瞒下来,但是……现在我既然知道了,你想瞒着整个世界,十分困难。”
“你在威胁我?你怎么能这样无耻?”邹郁不可置信地盯着他的眼睛。
许乐的头垂的更低,一路上他都在想这个问题,然而想来想去,他也只能选择用这种无耻的办法,来威胁一个天然处于弱势的少女。这不是一个善良的处理方法,并不符合他的性格,但却绝对符合一个东林孤儿的逻辑,在他们这些孤儿看来,有很多东西是最重要的事情。
比如后代,比如血脉。
第九十九章 热血与狗血的差别
“对不起。”许乐抬起头来,很认真地表达着歉意,“林园里面是望都医院,如果你打算不要这个孩子,我这时候就可以送你进去。”
“然后你就要把这件事情告诉邰家或者我的父亲?”邹郁用一种吃人的眼光看着他。
“或者选第二条路,把孩子生出来,在怀孕这段日子我来照顾你。”许乐思考片刻后,十分严肃地说道:“其实……你也一直在犹豫,不然也不会用酒精和飙车来试图造成某种意外,既然你也怜惜腹中的孩子,为什么不试着生出来?”
“生出来?生出来以后怎么办?”邹郁脸色苍白地看着许乐,凄惶说着,联邦的社会环境中,单亲母亲很多,而且还有社会救济,也很少会受到表面上的歧视,可问题在于邹郁不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儿。
“我会想办法找到施清海。”许乐说完这句话,便下了车,将邹郁一个人留在车上,做这道最难的选择题。
他静静地靠在厚重的车门上,点燃了一根施公子最喜欢的烟,深深地吸了一口。施清海是他的兄弟,是个郭,是被联邦政府追捕的逃犯,身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做的是在刀尖上跳舞的买卖,说不定哪一天就会无声无息地死亡,许乐这些日子一直在担心他,如今却意外地知道,施清海居然有了一个未出生的孩子,有了后代血脉……
许乐很动容,他很想施清海的这个孩子能活下来,身为郭的他,比联邦里大多数人都要更珍惜后代这种事情,他不想施公子断子绝孙。正是这种强烈的情绪,让他一路跟随邹郁,在青山公园路口与那些人发生了冲突。
所以他要威胁邹郁。虽然事实上,如果车厢内的邹家大小姐真的选择了堕胎,他也只会将这件事情永远地藏在心底。
车厢内外两个人。安静地看着远处望都医院的灯光,只用了一根烟的时间,彼此便拿定了主意。邹郁没有下车,已经说明她已经做好了决断。
“如果我真的不要这个孩子,我想你大概也不会把这事情传地众人皆知。”邹郁轻轻拨弄了一下光洁额头为的发丝,没有看他。冷漠说道。
许乐沉默了片刻后点了点头,说道:“终究还是你自己舍不得这个孩子。”
邹郁地眼眸里少了平日里那种寒冬里地雪媚之意。柔软了许多。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舍不得什么。她第一个男人很久以前就死了。虽然那个案子一直没有破。但她知道那个她并不太喜欢地男学生。实际上是死在自己亲哥哥地枪下。其实在知道自己怀孕之前。她地脑中便已经有了那个漂亮男人地存在。也从家里地渠道。知道了那人是一名**军地间谍。眼下正被联邦政府通缉……
这样很好。至少不用理会那个流氓会不会被家里人派军队去打死。估计他在联邦里也没有什么活路可言。邹郁轻笑了一声。笑声里满是寂廖与不知对谁地嘲讽。她转过头去。用一种很奇妙地眼神望着许乐。轻声说道:“既然你认为自己是他地好兄弟。要参合这件事情。那将来有什么麻烦。你就得扛起来。”
红衣少女邹郁是国防部长邹应星无比娇宠地女儿。是邰家那位夫人都很喜欢地晚辈。无论她是离家出走。还是赌气不归。随着时间地发展。腹部地隆显。她怀孕地消息终究不可能一直瞒下去。到时候。无论是邹家还是邰家。只偶要追问一声。孩子地父亲究竟是谁。
施清海继续在做他地间谍。在被联邦追捕。自然不可能成为孩子父亲。虽然这是事实。但事实往往是最麻烦地。此时邹郁冷笑说出来地话。便等若是给许乐出了一道难题。如果他要管这件事情。面对着那些压力。他怎么扛?
此时汽车已经缓缓开动起来。离开了望都医院美丽地夜间林园。向着高速公路地方向驶去。许乐双手平稳地放在方向盘上。显得他地双肩并不怎么宽厚扎实。不知他究竟扛不扛得动。
他没有回答邹郁地问题。因为他习惯了做而不是说。既然已经选择了替施清海保住这个孩子。有些麻烦。总是要面对地。
黑色汽车还没有开到高速公路口,邹郁似乎有些不习惯车厢内地沉默,皱着眉头问道:“你住哪里?”
“望都。”
“你来首都做什么?工作?什么工作?”
“今天刚参加果壳机动公司的春季招募,应该进研究所。”
听到这个回答,邹郁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她的家庭一直在军方系统内,自然清楚果壳机动公司的门槛,尤其是身旁这个不起眼的家伙居然能进研究所,让她感到了一丝惊讶与小小的佩服。但转瞬间,她眼眸里的异色变成了一抹有些古怪的笑意。
许乐是个沉默地家伙,但他的脑子其实很好使,听邹郁问了两句话,便知道对方准备给自己再出一道难题,他却只是微微一笑,毫不在意,为朋友做些事情,是应有之义。
“果壳机动所的工程师,这个身份做我的男朋友,虽然不能让家里人通过,但至少也不是太难听。”邹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许乐笑了笑,说道:“这种障眼法,只怕瞒不了你家里人。”
“所以我今天不回特区,去你家里。”邹郁说完这句话后,浑身放松,倚靠在十分舒服的驾驶位上,眯着眼睛看着窗外沉默的夜景。
许乐迟疑了片刻,直接回答道:“好。”
如此干净利落,斩钉截铁的反应,让邹郁再次感到了吃惊。她怔怔地看着许乐的侧脸,有些不明白,这个并不怎么熟悉的家伙,为什么肯这样做,难道真就是因为腹中孩子地父亲?可是难道他不知道这样做会有很大地麻烦?
“你想清楚了,这可不是什么言情电影。”她冷笑着说道。
许乐怔了怔,笑着心想自己只是有点儿热血。又不是狗血。先前回答之前迟疑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将所有地问题梳理了一遍,今后可能会有的小麻烦,他并不如何在意,也不会有朋友之间产生误会,造成不可挽回剧情地可能。无论是施清海还是邰之源,都是无比理智冷静的家伙,智商不会低于七十。
身旁少女腹中的胎儿必须活着,施公子必须有后,整个事情就是这样简单。
“孩子生下来后,认我当干爹吧。”许乐说道。
邹郁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觉得自己越发瞧不明白这个平凡的家伙,究竟是怎样的成长经历,才会造就这样一个人来。国防部第三新兵招募基地约七公里的平地上。几辆黑色地汽车正停在山坡下一处平地上。已入初春,此地依然严寒,邰之源紧了紧身上的风衣。看着远处军事基地的建筑轮廓影子,忍不住轻轻吸了一口气。他的眼眸里依然平静,却已经开始流出某种坚毅的感觉。
按照当初的既定规划,他用一年的时间完成梨花大学的课业之后,便会进入西林军区,投身到与帝国边境部队战斗的前线中,为自己注定将要不平凡地人生,打下了一个扎实的基础,至少是要完备军队这个空白的环节。然而临海州暗杀事件之后。邰之源将服兵役地地点,从西林军区改成了大区……青龙山四州附近。
这个决定是他独立做出,除了那位夫人之外,大概没有几个人能够明白他的想法。
这时候电话响起,邰之源看着来电号码,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已经很多天没有接到那个家伙的电话了,不知道他在首都的招募考试进行的如何,他很清楚对方的能力。并不怎么担心,也没有想过打什么招呼。
通着电话,邰之源那张瘦削苍白的脸颊,神情微变,有些吃惊,有些愤怒,有些讶异,最后终于变成了苦笑。
挂断了电话之后,他沉默了很久。对于许乐这个电话。他很满意,对于郁子怀孕的消息。他很吃惊,对于那个孩子父亲的真实身份,他有些愤怒……这是属于某种只有男人才能细细体会地愤怒,虽然邰之源根本没有想过要和邹郁发生过一些什么,但知道那个一直喜欢着自己的红衣少女,忽然和那个流氓间谍有了一个孩子,他的心情依然低落下来。
如果不是许乐那时候跑回了临海,那个叫施清海的人死掉,或许更好一些。邰之源沉默地想着,然后将电话递给了身后一直安静等待着的靳管家,缓声说道:“许乐如果打电话过来,有些麻烦你帮着处理一下。”
“是,少爷。”靳管家安静地应下。
邰之源从车上取下行李,背在了自己的身上,在十几名邰家核心工作人员的目送下,沿着山道顺着公路,向着远方的军事基地走去。一直走出了许久,他才挥手拦了一辆通过基地的大
靳管家一直沉默地子着他渐渐变小地背影,心中百感交集,少爷终于踏出了自己的第一步,只是隐姓埋名在第二军区的基层打拼,又不知道要受多少苦。
大巴停在了邰之源的身旁,叨着烟卷的司机,神情不善地看了他一眼,大声问道:“新
邰之源微微一怔,马上想明白了新瓜是什么意思,看着大巴车上那些神情青涩,强抑紧张的年轻人们,一笑之后大声说道:“报告长官,新兵袁子邰报道!请求搭车!”
第一百章 研究所的生活
大巴车消失在公路的尽头,靳管家才收回微有忧虑的目光,和十几名邰家的工作人员上了车。在车上,这位头发花白的老人闭着双眼,开始养神蓄气,名义上他是邰之源的贴身管家,实际手头的权力却是很大,有几个小组直接向他负责。老人此时的心里有一种压抑与焦虑挥之不去,但也有淡淡的骄傲和自豪,这些情绪,都是因为邰之源的选择。
“也许历史将宣判我是错的,但我……死不认错。”在邰之源做出不去西林前线,而是加入第二军区的那个夜晚,他在邰夫人与靳管家面前,微笑着说出了这样一句话。这是国防部副部长杨劲松死前的自白。
因为临海州体育馆事件,第二军区有七名军官自杀,出身第二军区的国防部副防长也自杀,虽然整个联邦对于帕布尔议员与青龙山方面达成的和解协议都很满意,但是在军方内部,却一直对邰家积蓄着某种不怎么善意的情绪。
明知那方是险厄地,邰之源偏要往那方去,一方面是这位邰家的继承人,是真的很欣赏那些暗杀自己,最后杀身成仁的军人,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很清楚,只有同袍数年,血火之义,才能让第二军区的军人们,真正化解对邰家的怨念……他日后必将走上政治舞台,那么第二军区的态度,必须解决的非常漂亮。
毫无疑问,这是很冒险的一种决定,所以靳管家紧闭着的双眼旁。那些皱纹才会展出忧虑。片刻后,他缓缓睁开双眼,用一种洞悉人心的目光,看了看手中的电话,想到少爷离开前接的那个电话,眉尖皱了起来。
那个电话是许乐打来地。靳管家并不知道邹郁已经怀孕的消息,他只是在心中暗自品味着许乐那个看似平凡的年轻人。在这位老人看来,许乐此人,其实一直有一种底层民众的狡黠或者直觉,这种能力一直被遮掩在那张平静而诚恳的面容之下,让老人感到有些心神不宁。
做少爷的朋友,能够获得地利益,当然要比做他的下属更大。这是一个并不难,但极少有人能够看清楚。敢打夏注的题目。
首都特区的春天是那样的温柔,无论是街上的风,还是午后的雨。暮时的阳光,初初伸展腰身的花草,都只是一味缓慢细腻地运行着,毫无狂放热烈之意。
一辆没有标志,挂着普通民牌地黑色汽车,缓慢地行走在街道上。驾驶座上,穿着一身军装的许乐眯着眼睛打量着车窗外的首都街景,看到了很多幢只在明信片上见过地建筑,那些建筑风格各异。却都流着淡淡的肃然之意,人类联邦数万年的政治核心区域,似乎每一块砖石,每一道金属墙裙,都反耀着历史与荣耀的光芒,呼吸着权力与庄严的气息。
当初在东林大区混迹于郭群中时,许乐何曾想过自己人生的理想,会有实现的那一天,自己居然真的可以开着汽车。缓慢地行驶在人类联邦最中心的区域,并且自己也是这些人当中地一分子。只是理想变成了现实后,当初的理想早已改变了模样,他要寻觅解决的目标,早已不是最开始那般。
一股淡淡地压抑感觉。笼罩在他地心头。让他地呼吸有些不舒服。下意识里扯开了领口上地风纪扣。
已经好些天了。他依然没有习惯身上地这身军装。经过了果壳机动公司为期一天地规程培训之后。他便成为了果壳机动公司研究所地一名正式工作人员。只是他没有想到。进入研究所。居然还要挂军职。虽然只是文职军官。却也要受公司与国防部地双重管理。如今地许乐。已经是联邦地一名中尉……
人生真是很奇妙地事情。当初通过国防部地机修士官考试。或者加入果壳机动公司是许乐地两个理想。如今看来。在某种意义上。他竟是同时实现了这两个理想。只是因为封余大叔地死。张小萌地死。还有后来发生地很多事情。他对于联邦政府以及军方。却早已丧失了当初地向往与尊敬。
顺着霍金大道绕过财政部那幢厚实而冷漠地大楼。黑色汽车向着首都北郊驶去。路过一个冷清到了极点地路口时。许乐地眼睛眯了起来。眼瞳微微一缩。却没有让汽车地速度发生丝毫变化。
那是一条传说中没有出口地专用公路。公路地尽头便是神秘地宪章局。路口处地标牌上根本没有标明。只写着几行管制与警告之类地字样。
许乐地后颈在这一刻微微一麻。像是有一道寒意从心里升了出来。他地眉头皱了皱。调动体内地那道灼热在身体里绕了一圈。将那股寒意驱赶出去。他清楚。并不是自己地芯片在这一刻出了什么问题。被宪章局那台无所不能地中央电脑发现了什么。而是他内心最大地忌惮。让他地心绪有些难以安宁。
神秘的宪章局,是如今的许乐在联邦里最害怕的存在,但冥冥中,他又觉得,似乎有那么一天,他将会开着汽车,沿着那条没有出口的公路驶进去,与宪章局发生某种关系。贴着通行证的汽车,轻松地通过了联邦第一军事学院的门禁,绕着荷花池旁的安静通道,又经过了两道检查,抵达了果壳机动公司研究所三部。
第一次来研究所时,许乐也感到有些奇怪,他没有想到,果壳机动公司的研究所三部,居然就设在第一军事学院的校园里。后来逐渐清楚,果壳研究所是一个很自由的部门,主要的研究课题。都是与各大院校的知名教授签定合作协议,进行研发……所以果壳公司干脆在各院校里设置了几个研究所的分部,以方便那些老教授们的工作。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联邦政府为了加强对于这一块的控制,便要求研究所里地工作人员,必须转为军职。当然那些老教授除外。
从地车场走入安静的大楼之内,绝缘材料地面与军用靴底的接触,发出啪啪单调的声音。许乐拿着一块面包,一边吃一面往自己的区域走,长长的走廊里总共也只碰到了两名同事,彼此也只是点头打了个招呼,便离开。
果壳机动公司地研究所,云集了除了科学院之外,整个联邦最顶尖的人才。优秀的学者专家比比皆是,这个联邦最重要的部门之中,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将心事往在自己研究的事物上,所以惯常的寒喧,都变得极为少见。这十几天下来,许乐已经习惯了这种气氛,恰好他也是个沉默似金的家伙,反而有些喜欢。只是他没有注意到,那两名与他擦肩而过的研究人员,回头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同情地神色。
取出电子门卡。开启沉重的大门,进入第二道门前,被淡蓝色的光线进行了全身扫描,尤其是芯片扫描。在准入权限被核准之后,真正地大门开启,一间像仓库一般的大型操作间,出现在许乐的眼前。
从最精密的光头工具,到最大型的合金切割设备,从联邦运算能力最强大的处理器。到约有三个书架大,存贮了海量图纸资料的储存设备……出现在许乐眼前的这一切,完全符合他的人生理想,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地脸上并没有丝毫兴奋之色,反而带着淡淡的疲倦之意。
那些设备上蒙着一层灰尘,直接在桌面光屏上显示的图像不停变幻,储存设备里的微弱电流声,是那样的美妙。许乐怔怔地看着这一切。忍不住苦笑起来。
自动除尘设备。已经很久没有启用了。这间库房里的设备,是这样的昂贵。结果却这样的随便摆放着。许乐摇了摇头,如果给他足够的时间,凭借着这里地制造设备,资料以及材料,他甚至有信心可以组装出一台机甲来……然而他没有时间做这些,他甚至连打扫一下这个房间的时间也没有。
扯了一张纸,将桌面擦了擦,将吃剩的半块面包小心翼翼放在擦干净的桌子上。许乐将身上的军装脱了下来,扔在椅子上,然后他像打架前热身一样,活动了一下脖颈与双手的十指关节,深吸了一口气,蹲着马步站在了桌子前,全神贯注地盯着桌面的画面。
库房电脑的显示终端,便在这张桌面上,宽约一米,长约两米半,上面图案缓缓转动,给人一种非常舒服的视觉享受。
但许乐却像面对着人生间最残酷地敌人一样慎重。
就在此时,库房内响起了一个苍老而平静,从容却语速极快地声音,这个声音没有与许乐打招呼,而直接发布了工作指令。
“第二不相容的三套数据。”
“激光态跃迁图。”
“数据。”
连续十几个命令发布下来,许乐沉默地听着,双手已经开始快速地在桌面上移动,从内部存储器里地海量数据中,寻觅到符合要求的条目。然而因为那个声音要求的数据是最终数据,但是涉及的门类,却又是联邦科学界最尖端没有成熟系统理论的门类,所以根本没有现成的东西。
寻找合适的数学工具,借用电脑的强大计算能力,进行数据汇总,按照对方的要求,进行最后的图像化过程。换句话说,许乐此时的工作,就是要将那些繁复而艰深的庞杂数据体系,用最短的时间,转换成为可以轻松凭借其得出结论的简单数据支持。
半个小时后,许乐终于完成了第一项工作,指尖用力地摁下桌面上的光块,将结果传送了过去。却连额上的汗都来不及擦掉,便又紧接着开始进行第二项工作。
从进入研究所的第一天开始,许乐从事的便是这种枯燥而无趣的工作,他这才明白,为什么研究所会突发奇想,去果壳春季招募里抢人……这种研究处理的角色,确实不好当,以许乐的体力脑力,都已经有些快要应付不过来。那个苍老声音的主人,不是去果壳机动公司抢人的沈教授,而是沈教授的父亲……被研究所工作人员们尊称为沈老的……一个老怪物。
研究所三部的这间库房之内,只有那位沈老和许乐两个人,听说以前高峰时期,这间库房里一共有十几名助理研究人员,只是最后没有一个人能坚持下来,纷纷请求调走,有几人甚至不惜辞职,通过军方的严格审查,也要离开果壳研究所。
许乐机械而麻木的整理着资料,处理着数据,脑子里却在想着别的事情,他知道沈教授研究的方向是量子可测动态方面……问题是所有的联邦专家公认,这是一条死路,永远看不到出口,就像是通往宪章局的那条专用公路一样。
没有时间去研究芯片,去接触联邦最神秘的宪章技术,就连机甲战舰机械方面,也无法亲手触摸,整天面对着这些空泛的、甚至自己根本看不懂的数据,陪着一个性情怪异的老教授研究永远不可能有成果的事物……许乐对于自己的选择忽然产生了怀疑。
他很疲惫,一想到晚上下班之后,还要准备晚饭,就更加疲惫了。
第一百零一章 宝山在前
往年在梨花大学图书馆,捧着各式书籍兼野史裨论用心习读,许乐倒在认识几位联邦老先生的面孔,这些联邦科学文化界最顶尖的人物们,不是在什么院里当着名誉主任,就是在什么大学里被当祖宗般供着。
电子八卦期刊最爱写人是非,尤其写名人是非,比如简水儿,比如某些政客,比如联邦新闻频道那位熟女主播。而拿着联邦教育基金补贴的那些学术八卦期刊,其实也有相同爱好,只是是非中的非字都被去了,只是一味地从象牙塔里揪偶像以吸引被神秘未知科学教崇拜搞的五迷三道的普通读者,越老的偶像越好……
仅是往这些老学者的身上涂金粉,大约也不足以满足联邦公民的窥视欲,所以学术期刊的传记类文章,总会把这些老先生描述成怪人,不管这些老先生究竟是治史的,还是搞天文物理的,总之在这些文章中都成了手表锅里煮,走路鬼打墙的老糊涂蛋。
如今许乐跟着的这位老教授,姓沈名与非,一个典型的二流小白脸明星的名字,但他知道沈老教授当然不是小白脸。十几天的时间,他与这位老教授打过三次照面,许乐隐隐觉得有些眼熟,后来才想起,当年在好几个学术期刊上,都见过这位老先生的大照,也读过相关的传记野说。
许乐向来不怎么相信这些联邦最顶尖的老学者都是怪物。在他看来,能够上这些学术期刊的学者,定然都是大家,他虽是个野路子出身的工程人员,但对于这些老先生都颇为尊敬,甚至隐隐有些崇拜。
今日到了这些联邦顶尖专家的身边,他才愕然发觉,原来那些学术期刊上的非学术八卦传记,也不全然都是假的。老先生们的性情果然有些古怪。往年远观可以赏之为奇山妙石,如今近处,才发现那是艰涩山路,并不好过……
主研控室里从来只是单调地发出命令,然后许乐便要忙上好一阵子,根本没有时间去做他想做地事情。那些艰涩的理论。是此时他无法完全理解的东西,需要调取的数据以及图表,以及在那些浩若星辰的论文库里搜寻相关资料,对于此时的他来说,都是非常困难地工作。
没有什么创造性,接触不到什么真实的研究课题,所做的一切就是打下手,更像是一台进行梳理分检的人形电脑,而不是一位研究助理人员。难怪以沈老教授当年在学界里的地位。如今的实验室里,除了许乐之外,竟没有别的什么研究人员。也难怪那位小沈教授,会如此冲动地跑到果壳春季招募考试现场抢人……想必小沈教授也是被老沈教授逼惨了。
许乐每天从事的这些工作看似简单,实际上十分复杂辛苦,最关键还是其中的枯燥之意,就像隆冬时地临海州,东林大区的四季,一雪便是数月,天一昏便是终年,竟没有一丝变化。单调地令人心悸。
也亏得许乐是一个习惯沉默,性情沉稳的人物,就像一块石头一样,在那张光屏桌面前,沉默而稳定地完成了老教授交付地一项项工作。纵使心中偶尔会生出几丝怅然之意,但转瞬间也便消逝无踪,他没有抱怨,更没有想着离开这间研究所……说实话,这十几天里他所看见的研究所工作人员。还不如他在东林大区矿坑里看见的野猫多,就算想抱怨,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对象。
替钟家女儿洗过头。替邰家少爷挡过枪。开车吓过利家子弟。联邦最神秘强大地七大家。在此时许乐地眼中。早已经没有了那些光环。环境与经历。最难改变一个人地心志。许乐此时已经十分确定。自己不是一个普通人。但他更清楚。除了芯片与体内强横地神秘力量之外。他最大地凭侍还是脑中地技术。而要搞明白这三件事情。就连邰之源也帮不上什么忙。
还是那句老话。只有技术才能亲近技术。
许乐很清楚。这位沈与非老教授。绝对不会是因为看自己太过顺眼。所以出这些难题来考核自己。然后某一天金光大作。老教授将一身衣钵尽数传予自己。然后嗝屁——这不是做梦。这是在军营里做春梦。很欠抽地意淫——他只是确信。如果想接近联邦地技术核心。便必须留在这位老教授身边。跟着这些老先生混。
且熬着吧。许乐在心中这般想着。手上地速度却没有丝毫停顿。看着在眼前快要变成残影地十根手指。他下意识里开始走神。心道这要再熬个半年。只怕将来操作机甲时。那手速可真是了不得啊……
这些枯燥地助理工作。其实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至于那些手速与机甲有什么屁地关系。当然只存在于许乐地走神之中。他确切能感受到地好处。便是发现自己对于处理这个庞杂地数据库。已经变得越来越熟悉。相信再过两个月。这个数据库就能变成矿坑操作间里堆着地那些元器件一样。什么样地路径与纷繁。都不可能难住他。
沈老教授研究地量子可测动态……是个太过前沿。以至于公认没有出路地方向。却又正因为没有出路。所以需要地资料包涵了很多方面。就像瞎猫要去撞死老鼠。肯定是在二维地平面上三百六十度瞎撞。研究所三部设在第一军事学院。共用同一个数据库。沈老教授地地位。以及这个地位所带来地三百六十度瞎撞权限。足以进入绝大部分区域。身为唯一助手地许乐隐隐然已经看到了宝山地样子。正在放着光芒……
下午三点半,研究所准时下班,还有很多课题没有完成的研究人员,依然会留在自己地实验室中。然而许乐却已经很利落地收拾好了随身物品,戴上了军帽,在桌面上输入了告别的话语,直接离开了库房。离开之前,他看了一眼那一排蒙着细尘的联邦尖端设备。忍不住叹了口气,心想明天一定要抽时间出来,把除尘设备修好……
完成自己的工作就好,没必要把所有的时间都陪那位老先生耗着,许乐每天都会准时离开,其实他也想过。如果能够在这里加夜班,趁着那位沈老教授离开后,说不定真能查到一些什么,只是他现在的时间确实太少。
那辆黑色汽车离开第一军事学院后不久,沈老教授也拄着拐杖,走出了实验室,在研究所门外上了自己儿子开来地汽车。小沈教授发现父亲的脸色不大好看,也不以为异,自从十年前。父亲投身于量子可测动态的研究之后,这就已经成了注定的事实。
想到这里,小沈教授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以他父亲在联邦科学界的地位,星云奖得主的身份,人生最后地这些年,却钻进了一条死巷子,实在是令他这个儿子兼学生有些失落。只是他也清楚,搞科研的人,都有一股子拧劲儿,谁也别想劝服谁。
“新来的那个助理还好吧?”小沈教授下意识里问了一句,很多年前。他与父亲之间除了学术上的话题,便极少有太多的家常谈话。
“很好。”沈老教授半闭着眼睛,双手按在拐杖上,脸上的老人斑十分明显,松软的双颊上有两抹看上去并不吉祥的腊黄。
小沈教授微微一怔,没有想到性情古怪的父亲,居然会对那个研究助理给出如此高地评价,虽然只是很好两个字,但上一次有人得到这个评价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工作的时候无可挑剔。”老沈教授似乎来了兴致。缓缓睁开有些浑浊地双眼,咳了两声后惋惜说道:“虽然对于多学科分类,一开始的时候不是很熟悉,但这小子很聪明,而且肯吃苦,上手的很快……问题就是每天下班的太准时了,弄得老夫我很不高兴,看来是个有女朋友的人,这么早就谈恋爱。荒废了时间。实在是很愚蠢啊。”
当初在果壳春季招募考试时,小沈教授一眼就替父亲相中了许乐。正是因为许乐试卷上所表现出来的缜密逻辑能力,以及最后一道大题里所表现出来的跳跃性思维,以及档案中梨花大学那位周教授曾经提到的超凡的动手能力。能够令父亲满意,小沈教授也很满意,只是听到父亲最后这句话,他不禁沉默无言以对,心想年轻人不谈恋爱,还能做什么?
许乐没有女朋友,纵使有,在他地心里也早化成了上空的那几团流火,化入云中,随风而逝了。如今的他自然也没有什么心情谈恋爱,不论是自己身体内的问题,还是那个正如火如荼开展总统竞选工作的麦德林议员,都让他比以往更为沉默。
自动保温汤锅开始鸣叫,许乐将汤盛了出来,小心翼翼地端到了餐桌上,又去厨房炒了几个小菜,盛了两碗饭,这才坐到桌旁,开始专心致志地吃饭。
一抹红出现在了客厅里,邹家小姐今天穿着一件淡红色的吊带衫,十分清凉,有些倦倦地坐到了他的对面,看了一眼面前的菜,说道:“你还真是一个不怕麻烦的人。”
汤是早晨出门前许乐便熬好了地,菜是前天晚上去超市采购的。许乐有些不明所以地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迟疑问道:“又有什么麻烦?”
“为什么不吃现成的?”邹郁勺起汤里的一根鸡爪子,皱了皱眉头,“你现在也算是小有钱人了,吃个餐厅应该没问题吧。“合成肉里虽然没有激素,但毕竟不是天然食品,这山鸡我是从望都黑市上买的,比吃餐厅贵多了。”许乐认真地解释道,他不是想表功,而是想提醒对方注意,孕妇的饮食应该格外小心。
第一百零二章 二爷与二嫂
“说起合成肉,我一直有个疑问。你现在是果壳研究所的人,刚好可以问一下你。”邹郁看着他问道:“联邦的合成肉纤维投入实用已经很多年了,为什么在别的方面,却没有看见过应用?比如机甲的联动装置方面。”
穿着红色吊带衫的邹郁,安安静静地坐在许乐的对面,认真地询问,在她看来,面前这个平凡里透着古怪的年轻人,既然能够进入联邦最高级的研究机构,自然在某些方面值得自己学习。
许乐正在夹菜的手指微微一僵,这才想到对面少女的父亲是国防部副部长,将门虽然不见得都能产出划,但确实也很少会出产废物,至少这个问题看似荒谬,实际上却是很要紧的东西。
“伦理委员会一直通不过,而且最关键的是……蛋白无法耐高温,而无论是机甲还是别的机械设备,能够承受高温是基本的条件。”前几天帮沈老教授整理某个资料时,许乐曾经看见过二十三宪历里,几个著名的生化混合体实验,在那场前后达四十年的宏大吃中,无数次的失败,证明了这个想法永远不可能成为现实。
他抬起头来,看着对面的红衣少女,或者此时应该说红衣女子,心里不知道同一瞬间闪过多少念头。
今天邹郁没有化妆,眉眼更显清秀,香肩于两根细带之外,整个人慵懒之余,有的便只是平静,那种从骨子里渗透出来的平静。她拿着筷子夹着盘中的菜肴,动作无声而自然,无论是抬箸落腕,总是显得那样的文雅淑宁。
许乐看着她。像两把飞刀一样的眉毛渐渐挑了起来,眼瞳里多了一些异色,这些天的相处,让他确认,这个未满二十岁的少女,并不像自己想像中那般难以相处。甚至可以说家教极好……
说来也是,能够被邰夫人看中的儿媳妇儿,怎么可能是个只知撒泼的浓妆怨妇,许乐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在临海州看见地邹郁,却完全是另一个禀性,冷酷嚣张到了极点的恶心女人,他想来想去想不通,只好叹口气承认。女人果然是这个世界上最难捉摸的动物。
从青山公园路口到今夜,已经过去了十几天,这十几天里邹郁便在许乐租的公寓里呆着。天天靠上网与电视来打繁间。也许是怀孕的关系,她总是显得那样的疲倦,而许乐也是一个沉默地人,加上实际上彼此都看对方不怎么高兴,所以这些天里,两个人并没有聊什么。
被许光怔怔地看了这么久,邹郁当然知道,但是她没有一丝反应,只是规规矩矩地吃完了碗里的饭。喝完了许乐事先就替她调好的高能蛋白粉,又吃了一颗叶酸,才微笑着对许乐说道:“好看吗?”
邹郁并不介意被人盯着看。天生美貌地她。自幼便是众人凝视地焦点。只不过以往在第三军区周边敢盯着她看地无良子弟。不是被打断了腿。便是被人扔进了寒冬地河流里。
这些年地生活经历。让这个少女变成了一个用冷漠及冷酷来掩饰自己惘然地家伙。然而自从那天夜里。坐着那辆黑色汽车。跟着面前这个小眼睛地男生回到这间普通地公寓之后。邹郁忽然发现。如此平静地居家生活。原来也并不是太难过。
只是这整件事情实在是很荒唐。邹郁时常在想。许乐究竟是个什么样地人。禀承兄弟义气。愿意捅自己几刀地无聊男人她见过。可是这么平静便接手一切。不怕任何麻烦和误会地男人。确实太少见了。许乐地眼睛虽小。时常眯着。就像这时候怔怔望着她时一般。奇怪地是这对小眼睛里却没有什么凉薄刻厉地感觉。也没有丝毫令人觉得不适地情绪。只是带着浅浅笑意。不尽诚恳。睹之可亲可信……
但凡和许乐相处一段日子地人。都会喜欢上这个沉默地年轻人。不是指男女间那种。邹郁也不例外。所以好看吗这三个字说地便很有些令人不安。颇有深意。
“好看。”许乐点点头。很诚恳地说道。
不施脂粉地邹家大小姐。配好看两个字绰绰有余。她地眉眼五官本来就不适合浓妆。只适合淡淡抹之。再加上此时她眉宇间地宁静之意。愈发地漂亮。
这个回答并不令邹郁意外,直问直答,再不直接的人也明白什么时候应该说直接话来掩饰。可眼下的问题就在于,她一直不明白面前这个看似普通的年轻人在掩饰什么,或者说的更深一点,她根本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在掩饰。
青山公园路口,许乐一声招呼,撞翻辆车,她便跟着走了,在望都医院地林园外,许乐在车外抽了一根香烟,她在车内想了一根烟的功夫,没有下车,直接跟着他来了这间不起眼的公寓。
邹郁自认是个脑子清楚的人,她愿意跟着许乐走,除了一些不能袒于人前的心思之外,绝大部分程度上,还是因为腹中的那个小生命。
无论是什么样性情的女子,在第一次孕育生命的时刻,都会屈服于本能,或者说是屈服于分泌的激素,伟大一些,便是有了母爱这种东西,于是她们都会多愁善感,心思敏感,生出母老虎一般不顾一切地狠劲儿。邹郁狠起来了,所以离家出走,洗去铅华,躲在这间公寓里准备生孩子。她也曾多愁善感过,所以在二号高速公路上看见许乐地黑色汽车,会哭的乌云摧城。而如今一切都暂时地稳定了下来,因为平静而愈发敏感的心思,便再也难以平伏。
眼前这种局面,她有自己的理由,可对方呢?难道真的就是因为自己腹中的孩子是他兄弟的后代?
邹郁小口喝着粘稠的蛋白粉,眉尖微微皱起,并没有刻意遮掩自己投往许乐地审慎目光。
还是那句话,被所谓义气所限。基于一时热血冲动,两肋插刀常有,然而长时间温和守护,不厌麻烦,不动异心,实在少有。邹郁微微偏头。颇感兴趣地看着许乐,这些日子里,许乐在网上查了很多东西,照顾的格外细致,无论是做饭洗衣,都看不出丝毫勉强厌烦,看那作派,竟有准备一天找不到施清海,便要保她一天的意思。
然而此时餐桌旁的男女二人都清楚。施清海要能光明正大地回来,谈何容易……是人都看过雷霆暴雨,但没谁能够亲眼看见过水滴石穿。后者明显更不容易。所以邹郁怀疑,邹郁不解,邹郁有些忧郁了。
“我实在很难相信,如今的联邦里,还有像你这样的人。”邹郁没有说是那样地人,因为很难用词语表达清楚,大概就是与道德有关的正面评价。
“男人的事情,你们女人不是很懂。”许乐说了一句不为女权主义者所喜的老话,笑着解释道:“兄弟的女人。在我眼里就不是女人,和兄弟有关的麻烦,那就不是麻烦。”
这话不糙,这理也不糙,只是无论哪个时代里,信奉这些简单道理的人不少,真正能做到兄弟为先,不勾二嫂的男人却没几个。
许乐并不清楚他现在正在做的事情,在某个时空里有位二爷在千里旅程中也做过类似地举动。以他的性格。做便是做,便是连这几句解释也不怎么愿意出口,只是看着邹郁的目光,他知道孕妇地敏感,不得不笑着解释了几句,哪怕是个很漂亮的、曾经有过节的、曾经很冷酷的少女孕妇,终究也是孕妇。
孕妇的人权高于一切,这是简单的算术题,二比一大。
邹郁不是个愚蠢的女人。虽然在前些年里。她曾经做过一些愚蠢的事情,但那是因为她想做。听到许乐的话。看着许乐地眼睛,她忽然笑了起来,柔声说道:“真不知道是那个姓施的流氓运气好,还是我的运气好。”
话是这般淡淡调侃说着,邹郁的眼瞳里却涌出淡淡的敬畏之意,敬的是许乐所行,畏的也是许乐所行,此等人物,联邦少有,不知将来会成什么气候。
许乐笑了笑,没有接这句话,很自然地起身准备去洗碗,这间简单公寓里的家务活,现在全部是他包了的。所以在研究所跟着老沈教授干活之余,竟没有太多地时间与精力,进入数据库去寻觅他想要的东西。
“先别洗碗了,陪我出去走走,今天不要就在小区里散步了,我想去街上坐坐。”
许乐迟疑了片刻,点了点头,这十几天邹郁表现的极为文静,没有给他惹任何麻烦,做足了孕妇的本分,连那些狐朋狗友也没有再联络。于情于理,于孕妇需要的适量运动和散心,他也必须陪她出去走走。
这一对年轻男女顺着公寓下方的大青树,向着灯光较明的商业区缓缓走去,沉默很久之后,许乐才有些惭愧说道:“我是个不擅言辞的人,这些天估计你也是有些闷了,如果施公子在,想来你一定不会觉得这样无趣。”
听到施清海的名字,邹郁地表情微微一变,马上回复了惯常在人前地冷漠模样,眼角余光里,却瞥见了小区门口几个黑暗中的人影,眉头便禁不住皱了起来。
那几个人身材魁梧,看样子没有隐藏自己行迹地意思,却也没有上前来的意图。许乐打量了那边一眼,说道:“麻烦来了。”
“这是很自然的事情,你又不可能带着我跑到大三角去。”邹郁将肩上披着的小马夹紧了紧,微嘲说道:“你如果真能瞒着我家里,让我把孩子生出来,那真是奇迹。”
许乐不奇怪邹家会这么快发现邹郁的下落,毕竟堂堂国防部长,要在首都特区之内查个人,并不是很难办的事情。
“你说过你不怕麻烦的。”邹郁的手缓缓抚摩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想着如果被家里人抓回去后,腹中孩子的悲惨可能,声音禁不住冰冷起来。
“关键是你的态度。”许乐不再看那几个明显是军人的家伙,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的胳膊,迈过小区门口的金属轨槛,说道:
“毕竟我是外人,你是成年人,但只要你熄决心要留这个孩子……我说过,兄弟的麻烦,不是麻烦。”
第二卷上林的钟声 第一百零三章 茶舍
(花了一天一夜时间,刚刚到,又有些事,很累,前所未有的……真是抱歉,我的精神身体状态都非常差劲。)
淡淡双月银晖轻洒,这对奇异的男女组合,在那些阴影里的大汉注视下,平稳地走出了小区的大门,沿着街畔的大青树缓缓行走。
“如果你是好人,那在你眼中,我肯定不是什么好人。”邹郁此时的语调又刻薄了起来,就像以前那个刁蛮的女子一样,不知道是不是重新落入家庭的监视之中,让她的心情有些不愉,好在这种刻薄里透着淡淡的自嘲,所以许乐只是皱了皱眉头。
“要不要回去?”邹郁不是一个习惯为他人考虑的女生,但或许是这十几天的鸡汤起了作用,她看了沉默的许乐一眼,主动提了出来。
许乐用余光瞥了眼树后的阴影,那些明显是军人的大汉并没有跟得太紧,更没有逼上前来,有一个人取出了电话,似乎正在向谁请示什么。他不清楚电话那边是那位姓邹的副部长,还是那个阴鹜冷厉的邹少校。
“不用。”许乐思考了片刻后,摇了摇头:“他们不敢对你动粗,对我动粗没用。毕竟是在都边上,不是临海那种地方,这些军人总不可能动枪,事情要闹大了,你父亲的脸上也不好看。“这话倒也是。”没有画眉的邹郁,眉丝极细,一旦因情绪而崩紧时,便会像条钢丝般冷厉,看了身后一眼,冷笑说道:“就怕不是老头子派来的人。”
许乐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笑容不禁有些涩。
说实在话,他只是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并不是圣人,因为一个并不熟悉。甚至有些厌憎的女人而惹上这么多麻烦,由不得他不思忖再三。只是思考判断的过程,都被他遮掩在了沉默的外表之下,思考的结果也很简单,如果让邹家现邹郁怀上了别的男人地孩子,后果一定非常悲惨。邹郁腹中的孩子一定保不住。
“确实有点麻烦,你总不能就在公寓里躲着,每个月去医院检查,也是要出门的。”
两个人缓慢地走到了一间茶室外面,后面那些跟踪监视的大汉依然没有什么动作。许乐与邹郁坐在窗边的位置上,点了壶孕妇能喝的菊花茶,便陷入了沉默之中,除了怎样照顾怀中地宝宝,两个人并没有太多的共同语言。
和邹郁说了一声。许乐走出了茶室,靠着玻璃窗,取出了烟盒。点燃了一根香烟,使劲儿地吸了一口,舌尖与门牙缝隙里的触感顿时变得有些酸涩。
他下意识里看了一眼烟盒上地三个七。不由微微一笑。想起了那个喜欢梳着三七分头。只抽三七牌香烟地漂亮朋友。淡淡烟雾喷出。许乐心情有些沉重。不知道施清海现在躲到哪里去了。烟雾之中。似乎能看到那个漂亮地家伙。一身风衣在寒风里吹着。扮杀手。做旅行家。桃花眼眯起来盯着联邦里地一切。不肯忘怀自己地老师和山里地**军……
“你都快要当爹了。”许乐对着不知身在何处地施清海轻声说道:“结果小爷我在替你当干爹。”
旋即他地眼睛眯了起来。注意到街那边阴影里地大汉们已经挂了电话。正准备朝这边走过来。
玻璃地那一面。邹郁有些漠然地望着窗外。隔着玻璃看见许乐自然垂下地右手里。握着地那个皱巴巴地烟盒。看见了上面地三个七字……她地眉宇间涌出淡淡忧愁。她和那个男人有了最深地结晶类关系。但她其实并不了解那个漂亮男人。更谈不上有多喜欢。不过她真地有些喜欢腹中地那个正在不停努力长大地小生命。
那几个穿着便衣地军人。过街来到茶舍外面。警惕地盯着许乐。然后分散开来。占据了茶舍地两个出口与街角。许乐看对方这种阵势。就知道这是怕自己和邹郁跑了。他狠狠地吸了一口烟。低下身子用鞋尖将烟头踩熄。没有理会那些寒冷地目光。将烟头扔进垃圾箱中。反身走进了茶舍。
“看样子有人要来。就是不知道是你哥还是你爸。”许乐说道。
邹郁静静看着安坐的他,薄唇的左角轻轻向上牵起,化作一抹怪异的笑容,说道:“看样子,你还真是不怕。”
一辆墨绿色的野马越野车,带着刺耳的刹车声停在了茶舍地门口,茶舍里为数不多的客人,诧异地望了过来,心想究竟是谁这般没有公德,破坏了饮茶的心境。当他们看到这辆军车上,走下来了几名神色冷峻的军官,才讷讷然收回了愤怒的目光。
自从与帝国的战争以来,联邦军队在公众心目中的地位形象,已经被提升了很多,在畏惧之外,联邦公民们也对这些在前线抛洒热血的士兵,多了一些敬意。
茶舍的门被猛地推开,一名二十几岁地少校军官沉着脸,在凌乱地风铃声,几名下属军官的陪伴下,直接快速走到了窗边这桌旁。他神情阴沉地盯着桌旁地邹郁,压轻声音却没有压住愤怒和厌憎:“跟我回家!”
来人正是第三军区作战部参谋少校邹侑,国防部邹部长的公子。自从邰之源的那个电话之后,这半年他一直老老实实地守在第三军区,没有离开过,直到前些天,他收到了邹郁离家出走的消息。
他自认为自己了解这个妹妹,无外乎便是双月节舞会上受了羞辱,或是心情不愉快,便拿自己家出气,反正这些年来,邹郁离家出走也不是一次,所以他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怎么在意,心想过些天她自然就会回来了,或是到时候在她的那些狐朋狗友处总能逮着人。
但没有想到这一次邹郁的离家出走却是玩真的,整整失踪了十几天,邹郁原来的那些朋友,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情况似乎有些不妙,邹副部长夫妇二人不知道在家里有没有大吵一架,但总之邹侑用最快的时间,从第三军区赶了回来。
堂堂国防部长家的女儿失踪,如果再闹出什么丑闻,或真有什么不测,那是不可接受的。邹应星副部长虽然也担心自己的女儿,但总不可能让联邦政府的公务人员替自己查找,邹侑动用的人手,基本上是来自第三军区的人。
今天好不容易得到了妹妹的行踪,邹侑不敢怠慢,第一时间赶到了茶舍,看见邹郁那张未施脂粉,略显憔悴的脸,他一方面是松了口气,另一方面则是无穷的怒火涌上心头。至于邹郁身边一直在低头喝茶无语的那个年轻人,根本没有在他的注意力中。
“弄清楚你是谁!”邹侑压低声音,狠狠地低哮道:“给我回去!”
邹侑重复了第二遍,邹郁似乎才现了兄长的到来,她的脸色微白,似笑非笑中夹着一丝冷意,抬头骄傲地看了他一眼,冷冷说道:“跟你们回去做什么?继续当你们升官晋爵的筹码?”
这句话一出口,邹侑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旋即化成了愤怒。而一直低头喝茶的许乐,手指也微微一僵,他没有想到,如今做了未婚妈妈的邹郁,一思及当年与邰家的过往,竟会给出这样一种评价。
邹郁从茶座里缓缓地站起身来,双眼平静地看着自己的哥哥,微微仰起的下颌显得那样的傲然,唇角挂着丝似有若无的笑容。
邹侑的目光落在了女生微微隆起的腹部上,身体一僵。
淡红色的纯棉花裙十分柔软地搭在腹部,就像是生怕影响到了里面的小生命。
邹侑眼中的愤怒须臾消失,变成了无穷的震惊与别的一些什么情绪,苍白的颜色迅速占据了他的脸颊。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颤抖着手指,指着邹郁的鼻子,想要骂什么,却半天没有骂出来。
“家里的脸,让你一个人全丢光了!”邹少校从牙齿缝里逼出这一句寒冷到了极点的话,邹郁还没有结婚,连恋爱都没有谈过,结果肚子里却有了孩子,不论这个孩子是谁的,都是邹家绝对不能接受的。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强行压抑下想要扇妹妹一个耳光的冲动,目光微垂,阴冷开口说道:“把她带回去。”
跟着他走进茶舍的两名军官,还有后来进入茶舍的几名便衣军人,互视一眼,看出了彼此心里的犹豫,却终究不敢抗命,走了过去。许乐坐在邹郁的外面,这些军人要把邹郁抓走,必然要经过他这里,这些军人不清楚他的身份,回头用目光向邹侑请示了一下。
邹侑此时的平静完全是强装出来的,他的内心早已无限暴怒,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妹妹,注意到下属们的目光,神情一冷,说道:“把他捆起来先。”
情报里说的清楚,邹郁这些天一直住在这个年轻男人的公寓里,虽然不知道这个年轻男人的姓名,但想必和邹郁腹中的孩子有关。在邹侑的眼中,如果没有什么意外,这个年轻男人已经等于死人,但在死之前,至少要把某些事情交待清楚。
一名军官伸出手的同时,意外便生了,许乐闪电般探出手,紧紧地握住了那人的手腕,然后抬起头来,看着邹侑说道:“既然她不愿意,就别带她走了。”
亲爱的,夜里更新……
大庆这边事儿有些多,跑了一天,还在跑咧,呵呵,真是不好意思,更新要晚些了。
领导在喊……被晒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