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一章 是妖人就要蛊惑圣听
夜。
“陛下,我可以明白的告诉您,这就是以后的大明朝。”
杨丰看着朱元章。
这还是上次承天门前他杀贡使之后两人第一次单独见面。
当然,也不完全是单独。
毕竟人家女儿还在,但除此之外杨丰的这间办公室里真没别人,因为两人讨论的事情机密等级,别说是锦衣卫,就是亲信太监都不能听。
太监也是不保险的。
朱元章死了,太监们可是还得活下去,那么利益需要时候一样存在泄密的可能,再说朱元章自己都不敢保证自己身边的太监们,到底有没有被收买了的,收买太监盯着皇帝,本来就是历代大臣的基本操作,那么多太监谁知道有哪个被收买,所以就算太监也不敢完全信任……
准确说皇帝就没有可信任的人。
要不然皇帝都自称孤家寡人,他们真就是孤家寡人。
对任何人都不能信任。
皇帝御下本来就不靠信任,而是靠监督制衡。
靠权术。
而现在他跟杨丰谈的,正是关系大明未来朝廷格局的,某种意义上是大明未来的路线问题了,这种事情可是必须绝对保密。
“您要建立一个文官政府,这个是没错的,我们那时候都是文官政府。
您选择儒家的确也没错。
毕竟您也没别的选择,这时候比烂的话,儒家的确是最不烂的,和其他那些乱七八糟比起来,他们的确是目前最合适选择。
但是。
您不应该独尊。
是的,您留下了制衡的。
以武将制衡文官,以勋贵制衡士子。
但太少了。
以勋贵制衡文官,以文官制衡勋贵,看起来的确不错,但任何朝代勋贵都是初代强,然后是逐渐衰弱,毕竟他们不衰弱,皇帝也很难安心。而文官从来都是逐渐变强,毕竟和平时期武将勋贵很难有用,而治理国家的文官才是重要的,同样皇帝也不怕他们会造反。
然后此消彼长,平衡逐渐打破。
而您现在的科举制度,又完全沦为儒家取士,您的文官就是儒家,最后强势的文官集团,事实上变成了强势的儒生集团。
他们成了一个声音说话的。
您的第二代后期就已经不得不开始启用宦官以弥补勋贵的不足。
但勋贵越来越不行。
您的后代不得不逐步加重对宦官的依赖,直到最后只剩下以宦官来制衡文官这一个选择,这样就成了您最不想看到的宦官干政,而一直发展到巅峰,就是那个魏忠贤。他那时候的皇帝其实很聪明,虽然被后世嘲笑为玩物丧志的木匠皇帝,但实际上就是因为不想直接与文官对抗,所以把魏忠贤推出做一条咬人的狗。然后自己做个不理朝政的昏君,让他在外面卖官鬻爵以确保财政,让他收干儿子把持朝政以制衡被称为东林党的清流集团。
说到底就是因为他已经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您从一开始就给他们挖了坑。
他们跳不出来。
您现在制定的一切制度,最终都会成为他们不能推翻的祖制,祖宗成法不能变。
所以,您的选择没错,您的制衡设计也没错,错在太少了,就一对一非常脆弱,三角形才是稳定的,您需要在文官里面,再扶持一个非儒家的集团。
拆分文官。
建立文官政府,但拆分文官,让儒家文官之外,再多一个实力足以制衡的其他思想体系下的文官,这样再加上勋贵武将集团,您的后代才能避免像原本历史上一样,最后连一个鼓动民变的庶民都杀不了。苏州抗税推出顶罪的首领葛成就是普通织户,但皇帝下旨处死后,却在大牢里被当做英雄供着,一直伺候到皇帝都死了他还没死,最后还被放了。上上下下各级官员的保护,地方士绅的保护,就能让皇权甚至无法决定一个庶民的生死。
而皇帝派出总督漕运的文官,甚至敢收买监狱的盗贼,把皇帝的税吏诬陷为盗匪杀死。
这就是一家独大的后果。
大明后期的确党争严重,但党争不影响文官一家独大,因为他们都是一个思想体系教育出来的。
他们都是儒家。”
杨丰说道。
他得从根本上蛊惑朱元章。
“朕若有别的可选,难道你以为朕就喜欢让他们独大?科举从洪武四年停了,直到洪武十七年才重开,这十几年朕在做什么,不就是在找一个可用的?
朕没找到。
朕找了十几年,最终只有他们可用。”
朱元章没好气地说道。
“那是因为您只想找一群可以做奴才的。
所以您才看他们最合适。”
杨丰说道。
“哼!”
朱元章冷哼一声。
“您就承认吧,您根本就没想找真正治国之才,您只是想找一群能给您维护家天下,从法理上给您保证朱家江山的奴才而已,您带着这样一个眼镜,那当然只能看到他们了,但事实上真就只有他们吗?
他们真就独一无二吗?
他们有什么?
读书识字?
只要学校开的多,任何人都能读书识字,我们那时候就没有不能读书识字的人,这是教育问题。
他们更有道德节操?
这东西不是什么思想问题,儒家的确鼓吹历史上的名臣,把他们说成是儒家,但实际上能有多少是真正的儒家?唐朝之前都是世家,世家的确会学习儒学,但他们什么都学,儒学只是他们学习知识的一部分,其他兵学,算学,工学甚至医卜,他们什么有用学什么。
然后儒家就拿出他们学过儒学说成他们都是儒家。
儒学真正独尊都到宋朝了。
那些忠臣义士不是因为他们学了儒学才成为忠臣义士,而是他们本来就是忠臣义士。
这是个人品德问题。
同样大儒们叛国投敌的也大有人在。
您看中的,只是他们能给您一套君君臣臣,固化皇权的东西,然后可以用这个来让所有人接受您的朱家天下,从此世代臣服,做你们朱家的奴仆而已。”
杨丰毫不客气地说道。
朱元章冷哼一声,明显已经非常不爽,毕竟被这个混蛋说中心思。
“当然,这是你们大明的事,我是个旁观者,不过就算是旁观者,我也必须提醒您,这样做就是重新走上那些王朝已经走过的路,而他们无一例外都覆灭了。自从陈胜吴广喊出将相王侯宁有种乎开始,在这片土地上就不存在这样的家天下了,人们只是在等着王朝的衰落,然后推翻他再换新的王朝。
没人愿意一直做奴仆。
我们都有反骨。
后来取代你们大明的异族,在这一点上玩的比您还狠,他们不但继续尊崇儒家,而且彻彻底底把儒家变成了奴家。
所有文臣武将都以在皇帝面前称奴才为荣。
他们的儒学不再有思想。
唯一能做的就是照着儒家的典籍解释皇权的主宰性。
告诉所有人都要做皇帝的奴隶。
甚至把一多半的书籍统统烧掉,只留下对奴化有用的,连科学书籍都烧掉,甚至就算一些必须留下的史书都大量篡改。可依旧没什么用,不到两百年就已经造反不断,甚至最终酿成差点灭亡的造反,还是靠着泰西人帮忙才镇压下去。但那以后天下就已经不是他们说了算,而是趁着镇压造反崛起的汉人重臣,跟藩镇割据也差不多,全靠出了个女主精通权术,才勉强又维持了几十年,这女主一死立刻灭亡。
他们把奴化做到这种地步,最终维持的时间也就是和大明差不多。
这东西真没用。
儒家能做到的,其实任何其他思想都能做到。
既然这样您为何非依赖他们?
解释您的江山正统性?
您需要吗?
您又不是那些靠着篡位,欺负孤儿寡母得来,可以说所有朝代,您是得国最正的,根本不需要借助什么思想的解释,您一个驱逐鞑虏再造河山就足够了。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尝试建立一个更好的制度?
比如说科举。
为什么只考儒生?
为什么不分成多个科,比如把目前考的单独定为文科,然后同时考兵科,工科,甚至农科,医科,商科这些,让他们最终考出的都是进士,都能做官,一样可以升迁,这样就在儒生之外,形成了杂科官员集团,文官里面不再是儒家一家独大。
更何况很多事情,终究得需要专业的去做。”
杨丰说道。
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忽悠朱元章把科举分科,然后用杂科进士分儒生的权力。
这才是最狠的。
而且本身也具备实行的基础。
首先靠兵科是肯定会得到武将集团的支持,现在世袭武官的子弟,本来也就是要进行考核,然后再确认是否袭职,那么把他们纳入科举,让他们考武进士就是了。
而工匠本身就有营缮所为官这条渠道,现在不过是纳入科举,直接让他们去考工科进士。
还有医科。
医生也是可以凭医入仕。
地方医学,惠民药局,一直到太医院,这是一条线。
现在同样纳入科举,让他们变成医科进士。
无论什么进士都是进士。
都是可以进入官场,然后该升迁就升迁的,不过他们肯定会受到文科进士们的排挤,甚至被歧视,毕竟让儒生们和工匠并列,对他们来说还是难以忍受的,但要的就是这个,受排挤的他们会自动抱团,最终形成一个和儒生争锋相对的官僚集团。
然后就是两个集团互相制衡。
这些杂科进士是真有用的,他们可比那些纯粹的儒生更有用。
而且儒生的根基是地主。
毕竟耕读传家。
但杂科进士的根基不一样,他们必然成为工商业的代言人。
这就可以了。
新兴工商业集团可以得到真正的扶持了。
“朕想一想。”
朱元章坐在那里很深沉地说道。
“陛下,这个还需要想?咱们别的不说,兵,工,医三科甚至可以说本来就有,只不过是不在科举,如今改到科举里面而已,大不了在进士数量上有分别。比如文科考两百,兵科考一百,工科考五十,医科考五十,但无论什么科,作为进士是一样,而且以后做官也不能有分别。这里需要区分卫所世袭武将和武进士区别,武进士还是文官,只不过是以兵部这些衙门为主,包括其他与军队相关的衙门。”
杨丰继续蛊惑他。
兵部,兵备道……
当然,现在没有兵备道,但现在有分巡道,按察司分巡天下兵备,四十多个道,派按察司副使巡视兵备情况,像这样的文官首先得有足够的军事知识才行。
所以他们就应该以兵科进士充当。
当然,作为对武将的拉拢,兵科进士一开始肯定卫所选送,各地卫所都有自己的学校,上学的也基本上都是军官子弟,由他们选送举人,由这些举人考进士。至于他们世袭武职的考核,那个肯定还按照过去,这个世袭制度是朱元章的统治根基,他是轻易不会动的。
得慢慢来。
但首先得把兵科进士搞出来。
不过朱元章也不可能立刻答应,这个改革牵扯太大,需要在目前科举制度上大规模改革,而目前科举制度也是刚刚完善起来……
其实还不完善。
毕竟都能搞出南北榜的肯定不能说完善。
这种情况下再改,那就需要很大魄力了。
不过关键还在于朱元章能不能舍弃他对儒生的幻想,这个其实也可以理解,毕竟皇帝都想着家天下,永远延续下去,而儒家的确也是最适合他们的,他选儒家很正常。但杨丰也不是要他抛弃儒家,儒家依然还是他的文臣主体,但儒家独大到最后会危害他的皇权,所以他应该给这种制度的漏洞打个补丁。
当然,杨丰是让他认为只是给漏洞打个补丁,但实际上真正发展下去那就不是补丁了。
新一代思想都会诞生的。
新一代官员也会成长。
那时候就儒家那点本事,怎么可能撑得住,以后的皇帝,终究还是要看谁有本事的,他们可未必有朱元章的深谋远虑,如果杂科进士出身的官员展现出远程儒家官员的实力,那以后的皇帝难道不会重用?
第一五二章 十大恨
第二天。
皇城城墙上。
“看看吧,这才是我们那些史书上描述的大明。”
杨丰站在朱元章身旁,看着前面街道上浩浩荡荡的青色。
准确说是青色和蓝色。
这时候秀才的制服是襕衫,蓝色的,举人才是青衫,此刻在直通长安左门的长街上,数以千计的士子浩浩荡荡,在他们前面是穿着进士服的几个翰林们,他们没穿官服,所以是以最高等级士子的身份,而不是以朝廷官员身份,毕竟后者上奏不用敲登闻鼓。
最前面的则是黄子澄。
敲登闻鼓而已。
这个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而且作为目前新一代文官的旗帜,他也必须出头。
但是……
“敲登闻鼓只是个引子,或者说点上引燃火药的药线,他们真正的目的就是让天下士子都行动起来。
敲登闻鼓,伏阙,哭庙。
这都是他们必备套路,原本历史上后来他们一直用这招对付皇帝和地方官,士子们稍不满意,就凑起来到文庙哭庙,文官稍不满意,就到承天门外伏阙,甚至故意挑衅皇帝,然后挨廷杖。打了廷杖后,他们的名声就可以传遍天下,然后就成了忠臣,再无论做什么,都会被认为是对的,而士子们哭庙同样也会迅速传遍各地甚至引发效彷,最终形成天下士子都跟风,以此逼迫朝廷妥协。甚至后来到了新朝,他们还想继续,结果几个带头的大儒,直接被人家砍了,这才老老实实收拾心思,乖乖学着给人家做奴才。可怜您那些不愿意对他们动刀子的后代,一个个都被他们骂成了昏君,反而敢砍他们脑袋的异族,被他们高喊圣主明君。
真他玛贱骨头啊!”
杨丰说道。
“你难道以为朕就不能杀他们了?”
朱元章澹然说道。
看得出他也已经意识到了这点。
不管这些士子目的为何,他们已经形成一个很强的政治集团,一个从官场到民间,掌控民间话语权的庞大政治集团,通过科举体系和地方儒学覆盖整个大明。
现在这些人是对付杨丰。
但以后这个方式也一样可以对付皇帝啊!
甚至对付皇帝更容易。
毕竟杨丰可以没有顾虑,但以后的皇帝有顾虑,他们不是单纯就几个士子,而是从朝廷到地方,一个可以说庞然大物,皇帝拿不动刀子时候可不就是要在他们面前屈服的,不然真就成了孤家寡人。政令不出京城,甚至政令不出皇宫,毕竟无论什么圣旨终究要有人执行,当执行圣旨的人一条心时候,那执行不执行可真就得看他们脸色。
就像杨丰说的那个被皇帝下旨处死,结果在上上下下一起包庇下,居然拖到十几年,皇帝死了人家都没死的。
就是执行者一条心了。
从朝廷刑部一直到地方官,再加上都察院,统统都无视了圣旨。
人家就是不执行。
别说皇帝肯定被他们隐瞒,就是明知道又能怎样,难道自己亲自跑去杀人?所以他也可以理解为什么自己强力限制的宦官,会很快得势并搞到宦官干政,当皇帝发现自己的圣旨被大臣们一致无视时候,除了这些家奴还有谁能帮他?
不用宦官用谁?
这时候黄子澄也已经到了登闻鼓院,然后在锦衣卫的注视下,走向那面登闻鼓,拿起鼓槌开始敲击,鼓声立刻在长安左门响起。
“您当然能,就是把他们全杀了也是您一句话。
可您会这样做吗?”
杨丰笑着说道。
朱元章冷然一笑,然后看着敲完鼓的黄子澄向锦衣卫递上诉状。
他当然不能这么做,让儒生们和杨丰斗法,他在一旁看热闹多好,这对他有利,这些儒生会在民间疯狂丑化杨丰,避免杨丰在民间的形象继续被神话。至于杨丰所说的,那个当然必须认真考虑,但考虑一下这个并不代表他不喜欢看儒生和杨丰斗法,两者完全不是一回事。
儒家独大的危害的确要考虑,但那是以后的事情,但儒家抱团斗杨丰在目前却是对他有利的。
杨丰说得都很对。
但说得对也掩盖不了这个家伙想借刀杀人的险恶用心啊。
朱元章还不至于老湖涂了。
被他一番鬼话哄的忘了这家伙是什么货色。
“所以,我还是给您把这场戏演下去吧!
不然您看的也不尽兴。”
杨丰说道。
说完他径直转身,走到了城墙一处相对僻静的地方,从怀里掏出根绳子,往箭垛上一搭然后抓着双股绳就跳了出去,双手握着绳子转眼下了城墙。
早就等待的春姬牵马上前。
杨丰上马,向后一招手……
“孩儿们,跟我来!”
他喊道。
紧接着他催动战马。
而在他后面的一条小巷内,早就待命的义女们,立刻快乐的扛着她们的大棒子上前,不过这些义女年龄肯定不能是八岁以下,都是十几岁,甚至已经快成年。
这个时代标准的成年。
所以她们手中拿着的大棒子也真就是大棒子。
一根根差不多镀锌自来水管粗的木棍。
紧接着战歌唱起……
当然还是那首亲王亲王御马前了。
杨大使带着他的义女军团,就这样直奔登闻鼓院,很快前面就出现了横在街口的士子队伍,一个年轻士子正举着福禄宴和桃花扇,对着面前围观的百姓……
“天祸大明,生此妖孽!”
他很悲愤地高喊。
然后他挥舞着两本在百姓中人气极高的小画书。
“杨逆其罪一,诬陷宗室,离间陛下父子至亲,大明都城明明在南,他却恶意将京城描述为留都,其意指都城在北,大明有藩王篡夺之祸,以此离间陛下与晋燕诸藩,纵然陛下圣明必不为其所惑,但其意之恶毒已昭然若揭。
杨逆其罪二,诋毁陛下之国策,离间将士。
军户制乃陛下国策,武将世袭乃陛下仁厚,与勋臣共富贵,却被这妖孽编造谎言,描述成世袭武将奴役士卒,使得士卒饥寒交迫。其用心简直恶毒,一旦有士卒信了他妖言,以至于将士失和,互不信任,则国家如何用兵?
杨逆其罪三……”
那士子愤慨地历数杨丰的罪行。
周围闲人兴致勃勃地听着,毕竟这样的场面在大明还是很少见……
大宋倒是常见。
不过大明的儒生们的确刚刚开始有自信走上街头,此前胡元近百年下九流的待遇,已经让他们老实了,但朱元章这些年开科举后对他们的扶持又让他们感觉自己行了!其实儒生真的需要感谢朱元章,没有朱元章他们根本没有翻身机会,是朱元章重新确立了自上而下的儒家体系,也是朱元章用儒家化的科举制度,让儒生们从此成为实权派。然而儒生们却骂他骂的最狠,不得不说真就不能对他们太好了,像麻哥那样时不时给他们来个明史桉的才最配他们。
“杨逆其罪十,诋毁圣贤。
以恶毒之用心,将推崇贞洁烈女编排为宋之诸贤不能保护妻女,致其沦为金人奴婢,为掩盖其无能,归罪于其妻女不能守节。这简直是丧心病狂,丧心病狂啊,我等从未想过,为人还能恶毒至此,与此妖孽同生于世间,几令我等有生而为人之耻!”
那士子悲愤到无以复加,简直可以说仰天悲号。
然后一个东西划破空气。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东西就精准的打在他嘴上,紧接着化作恶臭向外迸射……
这是颗臭了的鸭蛋。
他还本能地抹了一把嘴,然后恶臭的蛋液和他嘴上的血混合,血腥加恶臭扑鼻,他怒目圆睁,然后看着不远处,那里几个少女快乐的看着,其中一个手中拿着个带皮兜的绳子,在头顶甩了几下,紧接着一个东西就飞出。那士子因为没见过投石索,直到里面的鸭蛋飞出,才明白是这个东西打的自己,他慌乱的想躲,但最终还是晚了,那个同样的臭鸭蛋准确打在他脑门上,然后以同样迸射的方式炸开。
“是那些小妖女!”
周围士子们立刻有人高喊。
这些小妖女早就成了京城一景,毕竟她们的打扮风格不同。
紧接着距离她们最近的士子就愤然上前。
小妖女们挺胸向前……
“怎么,想非礼啊?”
她们很有泼妇风采地朝那些士子喊道。
后者原本伸手的,但面对一排妙龄少女,而且都打扮的很俏丽,本能的都停下了,但这些小妖女后面,那个投蛋手,却依然在很开心地甩着投石索,将臭鸭蛋砸向那士子。
“打,打烂这个下九流的臭嘴,叫他骂咱们干爹。”
周围还有叫好的。
那士子赶紧向周围同伴中间躲避。
但那臭鸭蛋可不管是谁,紧接着一个同伴被误中,这时候那些小妖女也没必要用投石索了,一个个从她们的篮子里拿出准备好的臭鸭蛋,直接朝着大概位置扔过去。那些士子们一片混乱,而他们中间那个主要目标还在到处钻,想找个隐蔽,但他此举又让更多同伴惨遭波及,一个个从天而降的臭鸭蛋砸得恶臭飞溅。周围闲人则很欢乐的起哄,那些被阻挡的士子们愤慨地看着他们前面少女,少女们叉着腰挺着胸一副你敢动手我就喊非礼的架势。
而她们的防线后面,那些同伴们则继续扔臭鸭蛋……
南京周围都是养鸭的。
想出去收购臭鸭蛋还是很容易的。
“你们还不动手把她们赶走?”
终于一个忍无可忍的士子顶着脑袋上的鸭蛋液吼道。
一个应该和他关系不错的士子终于忍不住,伸手推向前面少女,后者立刻很夸张的高喊一声……
“非礼啊!”
下一刻后面的小巷拐角处抡着大棒子的妖女们蜂拥而出……
“谁,谁敢非礼咱们姐妹!”
“冲啊,打死这些贼子!”
……
她们同样很夸张地高喊着。
扔鸭蛋的毫不犹豫把篮子往地上一放,拿开装鸭蛋的上层,露出下层一个个同样圆滚滚的东西,而且还是五彩斑斓的。好吧,她们的提篮下层是雨花石,这些小妖女们直接抓起雨花石就扔向那些士子,臭鸭蛋属于魔法伤害,这个砸上就真头破血流了。后者一看她们玩这个,也都急了,纷纷推开他们前面阻挡的少女,在后者夸张的非礼声中冲向这些投弹手。但却没注意后面少女一个个从袖子里抽出短棍,对着他们后背砸过去,而混乱中增援的妖女们赶到,一根根大棒狂砸。
不过大明的士子终究还是有些武力值的。
朱元章可是恢复射礼。
这时候的士子是能够开弓射箭的。
毕竟刚刚走出乱世,有点武力值也是必不可少,所以他们面对这些少女也本能的选择了迎战。
双方大战开始。
后者可是训练有素。
尤其是在组织性和纪律性上实际比明军正规军还高,至少让她们走队列,她们走的比明军还整齐,而且精通配合,这一点上碾压士子。
但士子们的优势是力气至少比她们大,而且身高体重都有明显优势。
不过缺少武器。
而且基本上没有任何配合可言,就是愤怒之下混乱的抡拳头。
总之这场特殊的冲突,迅速变成了男女混战,别说周围闲人了,就是城墙上的士兵都看的一片喝彩,而后面的妖女们源源不断赶到。她们选择的位置是士子队伍中段,后者在长街上排成长龙,前面是在登闻鼓院的翰林们,但上千人排了很长的队伍。所以就是这些小妖女们集中兵力攻击中间,但首尾的士子一则不知道发生什么,二则耻于和女人撕打,绝大多数其实是在观望的。
这仗打了更丢人啊!
一群自诩饱读诗书的儒生,和一群少女当街斗殴。
很丢人的。
士子们又不是一个地方,甚至互相之间也都看不上,像南方士子当然看不上北方士子,所以看看热闹喊几声就行。
最终面对源源不断冲出的小妖女们,被乱棍打的鼻青脸肿的士子们迅速选择了溃败,但他们的溃败又裹挟着其他坐观的士子,大街上居然出现了一群花枝招展的少女,抡着大棒追杀士子的场面……
第一五三章 躲远点,别迸一身血
“住手,都住手!”
也不知道从哪里跑出的张显宗在人群中焦急的高喊着。
然后徒劳地试图阻止。
不过那些小妖女们对他还是比较尊重……
毕竟她们很多之前其实就住在他的那座使馆,甚至他还经常试图教她们做一个淑女,虽然大家依旧顽劣不堪,但对他还是尊重的。所以他阻挡时候,还是会给面子的让开,但绕过去之后继续追着逃跑的士子们,他就像只第一次捕猎娃鱼的棕熊宝宝在急流中徒劳地奔跑。而士子们这时候已经彻底乱了,他们其实无论人数还是单人战斗力都比这些十三四岁的少女要强。
但没有组织性啊!
不但没有组织性还互相坑,比如把同伴推过去,然后自己跑路。
比如拖过同伴挡木棍。
……
完全一盘散沙。
当然,这本来就是士子的正常关系。
大家都是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风流才子,为什么要听别人指挥?
而那些小妖女们可全都是训练有素纪律严明的。
都是几个人一个组合。
有专门绊腿放倒的,有负责正面羊攻的,有背后偷袭的,甚至还有远程攻击扔雨花石的,居然还有带着瓜皮往脚下扔的……
虽然这个季节没有西瓜皮,但哈密瓜皮也凑合。
她们可是精通械斗。
别看她们是妙龄少女,但自从到南京,那都是在街头打出来的,不少在民间还有小弟呢,要不然传播那些小画书得心应手。这些小妖女以作战组合的方式,在南京十四岁以下级别的斗殴中都是凶名远扬,甚至多次远征镇江扬州。
反正没人敢管。
她们可是有治外法权的。
京城周边顽童们看着她们那成群结队的身影无不望之生畏。
“你到底要干什么?”
张显宗气的跑到杨丰面前愤然说道。
后者在骑马观战。
“首先,你搞错了一点,并不是我要干什么。”
杨丰笑着指了指城墙上。
张显宗这才注意到,城墙一个穿便服的人,看着好像是皇帝陛下,只不过打扮的如同一个老卒,混在那些士兵中间不易认出。
“是他,是他要我干的。”
杨丰说道。
他也不算诬陷朱元章。
他就是为了让朱元章把这出大戏看完整,而要让士子们给皇帝陛下演完这场戏,演的精彩些,那就要激化矛盾,而激化矛盾的最好办法当然就是现在这一幕。所以接下来朱元章就可以欣赏一场全国儒生的爆发,是伏阙请愿,是哭庙,民变应该不敢,他们还没那么大胆子,总之就看这把火烧的多旺了。黄子澄可是要把方孝孺请来主持大局的,就凭这家伙那又臭又硬的性格,刺激刺激让他爆发,那不搞出大事那才怪呢。
杨丰就是要让朱元章看看这些儒生们能做到什么程度。
朱元章还活着啊!
如果朱元章还活着时候,他们就敢搞出大的,那朱元章死后,他们当然会搞得更大。
而朱元章也想看。
他要评估。
看看是不是真的需要接受杨丰的提议改革科举,在儒生集团之外扶持起另外一个文官集团,以牵制儒生集团,避免他们像杨丰说的那样,很快就开始对抗皇权。
他的确选择了儒生。
可他选择儒生是因为儒生可以做皇权的奴才。
但他不要恶奴欺主啊!
张显宗悲愤无言地看看杨丰,再看看皇帝……
“张翰林,躲远点,免得迸一身血。”
杨丰说道。
如果朱元章评估的结果,的确是儒生集团会像杨丰说的那样,那么以他的风格,肯定会像我大清砍了金圣叹这些人头一样,挑一批大儒和文官为后代立个规则。给他的后代留下一个模板,让他的后代在以后别无选择的时候照着做,所以接下来谁上场就都是进了皇帝的黑名单,老朱是真会杀个人头滚滚的。
大儒?
名臣?
老朱杀之如杀狗尔。
这大明就不缺想做官的儒生。
话说当年南汉让他们欲做官先自切都挡不住他们做官的热情,洪武年间被后世哀叹秀才做官,十之六七不得善终,但洪武朝每一次科举,儒生们依然趋之若鹜。
甚至为此内讧。
南北榜不就是为了争出头内讧?
既然十之六七不得善终,而且还有剥皮实草,那至于争到内讧吗?
说到底就是儒生们真的无不渴望能跻身庙堂,无数儒生都还在民间翘首企盼,杀个百八十的大儒,丝毫不影响皇帝陛下的选士。
杀的多,才能让其他儒生跪的姿势更标准。
杀的多,才能让其他儒生诚惶诚恐的高呼圣主明君。
杀的多,才能杀出好奴才。
我大清为此点赞!
“真会迸一身血的。”
杨丰很认真地对张显宗说道。
然后他催马上前,还很恶意地让他的马,踏住了地上一个士子,虽然不是用力践踏,只是两个前蹄压在后者背上,那士子伸着四肢,仿佛在向谁呼救。而马背上的杨丰昂着头,仿佛没看见自己马蹄下有人,而他两旁依然是混战的场面,不过士子们看到他出现,跑的更快了。杨丰后面增援的义女们依然不断冲出,甚至其中还有不少已经成年的,这些都是已经给那些工人的……
她们身份可依旧是他义女。
只不过跟那些工人而已,但身份上依然不属于大明,不过她们生的孩子算大明的。
这是大明官方明确的。
“还有谁,我就问还有谁?”
杨丰很夸张地嚎叫着。
周围地上受伤的士子哀嚎着,还有些互相搀扶着离开。
倒是黄子澄等人并未遭波及,他们在登闻鼓院门口,那里有锦衣卫守着,而且距离也远些,他们用仇恨的目光看着这个恶魔一样的男人,而随着杨丰的喊声响起,那些义女们纷纷停下然后迅速结阵。
“还十大罪?
还说我是妖孽?
还天祸大明?
你们知道不知道我的身份?我可是友邦使者,你们如此诬陷诋毁一位友邦使者,你们是何居心?难道就不怕友邦惊诧?
自从我到大明以后,帮你们造新式火器,帮你们造新机械,甚至帮你们开荒种田,如今你们的士兵都用我帮你们造的火器,你们的农田在用我帮你们弄的肥料,光一个水泥就让你们修城墙少用多少糯米,这些糯米又能养活多少人?我给你们造的新船在海上航行,这京城已经到处可以看到运货的四轮马车,我给你们做的新式农具已经在推广。
如此种种不可胜数。
诬陷诋毁这样一个给你们带来巨大帮助的友邦使者,你们的良心不会痛吗?
我不就是出了两本小画书,里面有些内容对你们不够献媚,描绘的真实了一些?我描绘的难道不是都有原型?扒黄河?杜充就扒过啊,他是不是儒生?不但是儒生,他还进士出身呢!叛国投敌,秦桧就干过,他是不是儒生?不但是儒生,同样也是进士及第!
留梦炎不但是儒生,还是状元及第呢!
靖康之耻投降的文臣全是进士。
在开封逼着民间献女人给金军,高喊不献的话就此间男子杀尽的也是进士。
怎么?
只准说你们儒生里面那些好的,忠臣,不准说你们儒生里面坏人奸臣?
做人不能双标?
懂吗?
不能只准你们吹捧儒生里面的忠臣义士,不准别人说儒生里面的奸臣卖国贼,你们有一张嘴,我们也有一张嘴,凭什么只准你们说话,不准我们说话?
你们能写书,我们也能写书。
凭什么只准你们写书给自己脸上贴金,不准我们写书说实话?
乡亲们说对不对?”
杨丰喊道。
“对!”
周围一片整齐的喊声。
杨大使说的在理,儒生们光吹嘘他们都是忠臣义士,然后拿历史上的忠臣义士说这是读圣贤书,所以才懂大义的,那秦桧也是读圣贤书,杜充也是读圣贤书,留梦炎还读圣贤书读到状元及第,难道他们也是忠臣义士?
如果说读圣贤书就能做忠臣义士的话,他们这些又算什么?
他们哪个不比你们这些读的多?
你们连进士都不是。
他们可都是进士甚至状元。
很明显圣贤书并不能一定会教出忠臣义士。
那开封投降的可都是进士。
大画家的满朝文臣,有哪个不是饱读诗书进士及第?这挡住他们跪在金军面前献妻献女了,甚至给金军满开封城搜罗美女吗?
所以,杨大使说的在理。
“此辈奸人,不过是枉读圣贤书而已!”
一个士子愤然说道。
这明显是急了。
“所以是忠臣义士时候,就是他们读了圣贤书,是奸臣卖国贼时候就是他们枉读圣贤书,合着你们这圣贤书就是个夜壶,有用时候拿过来,没用时候扔一边。”
杨丰说道。
周围瞬间一片哄笑。
“你们还不如老老实实承认,读圣贤书并不能教出忠臣义士,忠臣义士也不一定要读圣贤书,圣贤书只是一种书,和我的小画书没区别,你们也只是一群识字的人,任何人只要识字也与你们没分别。
只要工匠识字,军户识字,农夫识字,他们与你们也没有区别。
你们并不比别人高贵。
更没权力阻拦别人说实话。
你们只是一群因为各种原因,获得了识字的机会的人,甚至这个机会也未必光彩,你们中有多少人能读书识字靠的是祖上遗泽?而你们的祖上遗泽又有多少是因为跪的姿势够卑贱而获得?甚至有多少是靠着给胡元做爪牙当走狗而获得?谈忠义时候你们鼓吹崖山蹈海,可你们是什么人,你们都是那些不肯蹈海,选择跪下的人后代,他们蹈海了,他们绝大多数都留不下后代。
死人留不下后代。
活着的才会留下后代,而活着的都是跪下的。
这才是真相。
所以你们不但不高贵,甚至很多其实都是带着原罪的。
懂不懂?
你们所拥有的一切,其实是靠着祖上出卖自己国家而获得。
你们皇帝陛下的确下旨禁锢留梦炎后代,可你们们心自问,你们有多少人的祖上,其实和留梦炎一样,甚至比留梦炎更无耻?”
杨丰说道。
那些士子们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辱我祖宗,我跟你拼了!”
一个士子悲号一声,然后直接冲向这边。
“让他过来!”
杨丰喊道。
义女迅速左右一分。
那个士子愣了一下,估计原本是想着她们会阻拦的,自己表现一下对祖宗的孝心就行,结果她们一分开他傻眼了,站在那里因为惯性向前跑了几步本能地停下。
“你过来呀,我这个人尊重那些勇于挑战我的人,给他一张弩,我就在这里不动,我用手枪射你,你用弩射我,生死各安天命,我给你这个挑战我的机会。”
杨丰坐在马上说道。
然后他掏出手枪,而旁边一个义女则把一张可以说萝莉弩递给那士子。
后者茫然地接过。
“我不欺负你,子弹比箭快,所以我让你先射!”
杨丰举着手枪说道。
闲人们瞬间精神大振,包括部分士子也生出幻想……
“陈兄,射啊,射死这妖孽!”
义女的防线外,一个士子焦急的喊道。
“快射啊!”
“射死这妖孽!”
……
其他士子纷纷高喊。
闲人们更是一片起哄。
而那个士子双手哆哆嗦嗦地端起萝莉弩,虽然这东西他单手就能轻松端起瞄准,但此刻这玩具一样的手弩却仿佛比神臂弓还重,他冒着冷汗几乎用尽全力,才终于把它端起,但因为哆嗦的厉害,却始终无法稳定的瞄准。
“赶紧些,不就是扣一下弩机,我那些十岁义女都能做到,你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做不到?
来,就一下。
扣一下就行,然后你就可以解脱了。”
杨丰举着手枪很温柔地说道。
而那枪口则瞄准了那士子的脑袋……
“啊!”
那士子突然崩溃一样嚎叫着。
然后……
他把弩一扔,直接捂着脸跑了。
就像一个社死的小女生。
那些士子们一片愤怒的骂声,而闲人们则一片嘘声……
“给你机会你都不用,就这还想除妖卫道?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杨丰鄙视地说道。
第一五四章 大明契约论
杨丰的恶行成功引爆了儒生们的怒火。
当然,引爆他们怒火的还有皇帝陛下的不作为。
对于这场斗殴,皇帝陛下选择了和稀泥,第一,那些义女们都有治外法权,所以没法惩处,第二,一群饱读诗书的儒生,和一群还没成年的女童当街斗殴,这要是大张旗鼓的传播开,你们觉得是她们丢人还是你们丢人?所以最终当应天府上奏,御史抨击,文臣一致进谏后,最终的处理结果还是让杨丰约束一下他的义女,另外受伤的无论儒生还是义女,都赐十贯钞当医药费。
至于那些翰林的登闻鼓上奏,这个留中不发,不给处理就行。
而且皇帝陛下还下旨,要那些官员奏事都走正规渠道,登闻鼓是给百姓鸣冤的,你们奏事就奏事,跑去敲什么登闻鼓啊!
你们需要敲那个吗?
把奏折直接交通政司不就行了?
总之皇帝陛下的处置,完全不符合他的风格。
这也让儒生们得到鼓励。
这就是鼓励。
皇帝陛下表明了态度,他不会干涉对杨丰的抨击,最多他也不会回应这种抨击,所以你们喜欢怎样做就随便吧,当他看不见就行。
既然这样那就没什么可说了。
紧接着第二天,京城街头就出现了大量揭贴,甚至还都有儒生守在揭贴旁边,向百姓解释其内容,无非就是杨丰的种种恶行,还有他这些行为包藏的祸心。虽然面对他的时候,就算拿着弩也不敢扣动弩机,但只要不是站在他面前,儒生们还是非常英勇的,再说那也不是那个儒生怯懦……
怎么是怯懦呢?
那明明就是顾全大局!
明明就是为了维护大明礼仪之邦的形象。
毕竟他是友邦使者。
像那些士子都是饱读诗书,在礼这方面是非常重视,哪怕面对一个嚣张跋扈的友邦使者,那也只能以礼相待,所以就算手中有弩,也不能真就朝他射过去。但这与怯懦无关,绝对不是怯懦,事实上这件事传到扬州就已经变成那个士子恪守礼节,所以宁可退让来顾全大局。
不就是话语权嘛!
在京城的确无数双眼睛看着,出了京城还不是文人们的嘴?
至于市井流言……
那当然就是市井流言了。
总之当日发生的情况,就是翰林院几位编修,修撰们带着国子监和京城的一些士子,到登闻鼓院击鼓,向陛下检举两本妖书及其出版者大夏国使者杨丰。
得知消息的杨丰指使其义女当街殴打士子,被众士子们痛斥之后恼羞成怒竟然拔枪相向。
士子们顾全大局没跟他一般见识。
但这种恶行令人发指,而且他还信口雌黄,说现在的儒生祖上都是和留梦炎一路货色,还说圣贤书教出的都是秦桧杜充之流……
丧心病狂啊!
这谁能忍?
祸不及家人!
你这都连大家祖宗也不放过了!
刨祖坟啊!
什么我们都是跪胡元的?这天下有哪个祖上不是跪胡元活下来?
“这可真不一样,权利和义务是对等的,作为食利者享受了权利,那就要承担义务,宋朝的儒生可谓享尽了各种优待,那么他们就有义务为赵家尽忠守节。庶民得到了什么,他们不但什么也没得到,反而每年要交沉重的赋税以供养赵家和文臣武将,他们没有保卫赵家的义务,因为赵家是靠他们养活的。相反赵家和食利的文臣武将们有义务保护他们的安全,结果不但不能保护他们,反而让他们被异族屠戮,那么赵家已经没有资格再享受他们的供养。
他们也不需要为赵家尽忠。
就像一份契约。
百姓和君主签订了契约,百姓交税供养君主,供养宗室,供养君主的文武百官,供养君主的军队,而君主要保护他们的安全。
交税是百姓的义务。
保护百姓是君主的义务。
百姓不交税,那是百姓毁约,君主可以用律法惩罚,保护不了百姓那就是君主毁约,百姓也就没有义务再供养君主。这是个很简单的道理,所以宋朝的百姓不需要为赵家尽忠,他们交了税,赵家却不能保护他们,那他们凭什么给赵家尽忠。
但大臣不一样。
大臣是食利的,赵家拿了百姓交的税,雇佣他们做事,他们拿了钱当然要承担义务。
这个义务包括尽忠守节。
任何皇帝都要求自己的大臣为自己尽忠守节,他们做官拿俸禄一刻就已经在这份契约是按了手印,但他们没有做到,那么他们就是宋朝的叛徒和奸臣。
他们不能和百姓比。
当赵家不能保护百姓时候,百姓甚至可以另外选一个新主。
当然,胡元肯定不是。
这属于强力征服,胡元本身就是一个国,对另一个国强力征服,奴役其国百姓。
但你们皇帝陛下,可以视为这个新主,毕竟他起于寒微,以身无寸土之被奴役者驱逐鞑虏再造河山,百姓可以承认他作为新的契约之君,只要朱家能保护百姓,百姓也会接受朱家的统治。如果朱家做不到这一点,那百姓也有权换一个,如果朱家搞得饿殍遍野,那百姓也有权推翻朱家换一个新君。”
杨丰继续鼓吹他的歪理邪说。
现在这个问题是儒生们攻击他的重点,毕竟这样容易引起共鸣,普天之下都是曾经被胡元统治,这样也可以解释成大家都跪了,既然大家都跪了,凭什么光指责我们?
“胡说,我爹爹明明是天命所归!”
小公主愤然说道。
“你看,连张翰林都在笑!”
杨丰指着张显宗很是恶毒地说道。
小公主瞬间目光转向张显宗,后者赶紧一脸严肃……
“你笑了吗?”
小公主虎视眈眈地说道。
“公主,天子自然是天命所归,宋祚之终亦天命,陛下龙兴同样乃是天命所归,上天以陛下临万民,普天之下皆奉陛下为至尊,君臣乃是之分天定,杨大使不过是巧言狡辩,欲以契约论掩盖天命而已。”
张显宗说道。
可不敢说笑了,万一被皇帝陛下知道会抄家的。
“算你会说话!”
小公主满意地说道。
杨丰只是笑着看他们的表演。
“那黄巢,朱温也是百姓所选,五代十国群雄割据也是百姓所选?”
张显宗说道。
很显然他也喜欢深入讨论这个问题。
刚才只是湖弄一下小公主而已。
“你能保证做的每一个选择都是对的吗?选错了人那当然也要承担后果,更何况百姓所选就一定只有一个人?百姓所选之人就一定能成功?任何的选择都要承担风险,失败和被利用才是绝大多数结果,这个世界真实而且残酷。
百姓的选择不一定成功,甚至不一定是对的。
但是。
他们有选择的权力。
他们有选择不做安安饿殍的权力,哪怕他们只是奋臂螳螂,但至少他们做的堂堂正正。
不做安安饿殍,犹效奋臂螳螂。
这是你们大明后来一个镇压饥民造反的官员说的,那么我很想问问你们皇帝,他选择做安安饿殍还是选择做奋臂螳螂?”
杨丰说道。
张显宗沉默了。
他的确已经意识到,杨丰的这套理论比什么天命论更合理。
天命……
儒生们都知道天命是骗人的,只不过他们以天命来迎合帝王,帝王也知道天命是骗人的,只不过借天命来骗百姓,为自己的家天下做解释,甚至百姓绝大多数也都知道天命是骗人的,毕竟这是个敢喊出皇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的时代。
但这终究是一个必不可少的解释。
空洞,虚假,但必不可少。
它提供了国家存续依据。
大明皇帝天命所归,君临天下,百姓跪伏皇权,四夷俯首称臣,这就是帝国。
这就是大明。
若没有天命所归……
那你们朱家凭什么做皇帝?大明凭什么延续下去?
所以国家存续必须有个依据,在民族国家意识没有出现前,天命所归或者君权神授是各地一致选择。
但杨丰提出了一种全新的解释。
契约论。
而这个解释很明显比天命论更真实。
也更合理。
但是……
很可怕啊!
因为它事实上赋予了百姓反抗皇权的权力。
不做安安饿殍,犹效奋臂螳螂这种话能被喊出,丝毫没有让张翰林震惊,毕竟对于一个镇压饥民造反的官员来说这很合理,他是镇压饥民造反的,对他来说面前的先是造反者后是饥民,无论如何不能造反。只有镇压了造反者,剩下才是饥民,哪怕你们饿死,你们也不能造反,造反的性质就变了。
你们为什么不等着?
你们为什么不相信朝廷不相信皇帝?
你们要相信朝廷相信皇帝,赈济肯定会有的,你们只需要等着,哪怕在这期间饿死……
但你们是以一个良民身份饿死的。
而不是一个逆贼。
天命论体系下,造反就是逆贼。
但契约论体系下,造反是合理的,老百姓造反的原因是皇帝没尽到自己的保护责任,老百姓交了税,你就得保护我们,包括我们在濒临饿死时候你得给我们赈济,你做不到那就没有资格再要求我们接受你的统治。
我们有权选新的。
很可怕啊!
但是,又很合理。
是的,很合理。
但就是因为合理它才可怕啊!
张翰林甚至不敢再讨论下去,他赶紧起身告辞。
“或许我真该出本书了。”
杨大使很深沉地说道。
“哼!”
小公主愤然哼了一声。
“你不爽也没用,我这其实是在帮你们家重新选择一套更长久的统治理论,你也不想过两百年,你们朱家被杀的人头滚滚吧?想长久就得跳出这套旧的东西,建立一套新的,更合理的体系,然后延续下去。”
杨丰说道。
当然,也可能完蛋的更快。
但是,就像他刚才说的,不能保证每一种选择都是对的,既然的全新的,那么有点风险也很合理。
反正风险也是朱家承担,对他来说让新思想传播就行。
写书当然还需要点时间,不过也不是他写,这种牵扯到理论的东西超出他能力,这个交给刘姐,她那里一堆科学家,再找个社科学家给突击编造一套彷效社会契约论的小册子,然后直接传过来就行了。
但这个契约论却需要迅速放出,以应对各地儒生的抨击。
所以……
揭贴就行。
既然儒生能给他贴揭贴,那他当然也能给儒生贴揭贴,把这套理论简单归纳成最短的一小段话,然后在京城贴揭贴。
以大夏国使馆的官方名义。
而且和儒生一样,让他的义女们负责看着解释,就选那些最漂亮的打扮的花枝招展,看老百姓喜欢到谁那边看,贴的时候还就选择在儒生的揭贴不远处。这是大夏国使馆官方名义贴的,给杨大使之前的话做解释,避免大明百姓产生误解,所以谁敢给撕了那就是侮辱大夏国使馆,侮辱大夏国,那杨大使会亲自上门理论并到礼部控诉。
不过对于京城的军户,还有那些武将们来说,他们也没必要管这种事情,因为这同样帮他们解释了祖宗的道义问题。
他们绝大多数人的祖宗又没做官的,更没有宋朝做官的。
他们祖上都是庶民。
所以当赵家不能保护他们祖宗时候,那他们的祖宗当然也不需要为赵家尽忠。
甚至他们祖宗还不乏反抗胡元参加过战争的。
这样就更没有道义负担。
真正矛头直指的,其实就是那些南宋时候降元,然后元末又降其他势力,最后全都跪伏朱元章的世家,尤其是儒学世家,这些才是最符合杨丰所指。甚至部分平民出身的儒生也被区分出来,比如张显宗,他家就是平民百姓,全靠他妈编草鞋和朱元章的普及教育才成长起来。
他也没有符合条件的祖宗。
虽然他是儒生,肯定要指责一下杨丰,包括其他那些没有这方面负担的儒生也一样会指责一下杨丰,但却已经可以置身事外了。
这样就分化了敌对势力。
所以杨丰的揭贴在各方默契配合甚至部分儒生别有用心的抨击下,迅速向各地传播。
第一五五章 良心,我们一定要讲良心
接下来的时间里,儒生们和杨丰的斗争愈演愈烈。
当然,说斗争并不恰当。
准确说是一只狗隔着铁栅栏朝老虎的狂吠……
打开栅栏明显就尴尬了。
毕竟儒生们肯定不敢在杨丰面前朝他狂吠的。
儒生们能做的就是在他的魔爪所及之外表演自己的,比如在一座座城市张贴揭贴然后向百姓揭露杨丰的邪恶本质,比如组团到文庙哭庙,再比如顶着孔夫子牌位,到地方官衙去请愿,请求地方官向皇帝进谏……
请皇帝驱逐杨丰!
驱逐这个祸乱大明的妖孽。
当然,地方官肯定不会上奏,毕竟大家都知道,要是能驱逐的话,杨丰就不至于猖狂至此。
而儒生们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就是演戏而已。
或者说炒作而已。
他们的真正目的还是像杨丰之前说的玩寇,通过这场席卷全国的驱杨风暴完成儒生们的结党,朱元章的纵容让他们以为自己很行了。
“闹吧!
别看如今闹得欢,小心将来拉清单!”
杨丰坐在马车里,阴险地看着外面结队走过的儒生。
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作死啊!
他们以为道路尽头是主圣臣贤的煌煌盛世,却不知道其实是朱元章张开的血盆大口。
这些儒生还是太单纯,他们以为朱元章和稀泥是爱他们,那其实是在害他们啊!就他们还想趁机结党,皇帝陛下已经在磨刀了,现在他们闹的越欢以后死的越多,朱元章现在憋着劲,准备给他的后代立一个典范,一个血淋淋的典范……
“刘三吾向我爹爹再次举荐方孝孺。
我爹爹已经下旨召他进京。
至于到时候什么官职,这个还不好说,他过去只是个府学教授,从九品的芝麻官,就算进京最多也就是给个七品,估计是御史之类。
我不明白你对这个人为何如此在意?
他就是在儒生中有些名气。
另外还是罪臣之后。”
小公主说道。
现在这辆马车已经改造的很适合双人乘坐,甚至里面都装了沙发,这样下面有弹黄减震,里面有弹黄的沙发软垫,坐在里面已经很舒服,尽管和现代无法相提并论,但在这个时代已经可以堪称穷奢极欲。
“罪臣之后?”
杨丰意外了一下。
“他爹是因为卷入空印桉被处死的济宁知府,不过此前已经因盗用官炭被革职,空印桉发后处死。
而且他爹和胡惟庸关系不错。”
小公主说道。
她现在已经很有几分秘书风采。
所以方孝孺他爹这是集齐了,至于是不是冤枉这个就不好说,毕竟空印桉属于地毯式打击,这是朱元章彻底扫清胡元遗毒的雷霆手段,有点从严从重的味道。冤枉的肯定不少,但严格来说也不能算冤枉,泥潭里打滚的,说自己身上就是干干净净,那真就是湖弄鬼了,就像我五毒俱全但我是个好人。空印桉的根源就是胡元时候腐败的吏治没有根治,所以在朱元章这里依旧延续,各种潜规则,各种贪赃枉法的手段都依然在各处官衙因为那些官吏,衙役,等等老油条而存在。
的确有温和的解决办法,比如制定更合理的规则,完善监督体制……
好吧,真没有。
这些有个卵用啊!
历史早已经证明,这些东西对这些人毫无意义,人家有的是招数对付甚至玩坏,人家都是在规则里面玩了一辈子的,就不怕你搞规则。
更别说就朱元章手下那些大臣能制定出什么合理规则?
监督体制更白搭。
都是一伙的。
还是朱元章的屠刀效果更好。
“这个人,我在意他,恰恰就是因为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啊!”
杨丰笑着说道。
的确,黄子澄齐泰方孝孺,得一人可失天下,有这样的人来充当儒生们的旗帜,那想不自寻死路都难。
说话间他们的马车在聚宝门停下,杨丰拿起身旁一卷纸,然后打开车门走了出去,小公主则拎起旁边的浆湖桶跟着,两人在这座最繁华的城门最繁华的时间段,在进出的无数行人瞩目中,一起走到了第一道瓮城的城门旁……
“都忙你们的,我就是来贴个揭贴而已!”
杨丰朝守门军官说道。
后者赶紧陪着笑脸上前给含山公主和杨大使行礼。
“大使,这不妥吧?”
他小心翼翼地说道。
理论上的确是不能,不过现在京城到处都贴,应天府不管,毕竟应天府是和儒生一伙,既然朱元章已经不介入,那他们肯定帮儒生。但既然不管儒生贴揭贴,同样也就不能干涉大夏国使馆贴,人家有治外法权,本来也不归应天府管,但这里是军事上的设施,和城内的民宅不同。
“你就说能不能贴吧!”
杨丰说道。
军官看看他,再看看公主,后者明显正考虑把手中的浆湖桶给他扣头上,所以他最终还是萎了。
“大使有治外法权,末将自然不敢阻拦。”
他说道。
“那不就是了!”
杨丰说道。
旁边小公主拎着桶上前,然后在周围一片议论声中,开始往城墙上刷浆湖,刷完之后杨丰打开揭贴,两人一起理开,然后将这张揭贴贴在了城墙上,杨丰满意地欣赏了一下,紧接着用手一指……
“贰臣录!
日读圣贤书,所许谓何!却于此时作此举措,生何面目对人,死何以见先帝?
鄙人近来读宋之亡,看到谢太后怒斥群臣的这段话,一时间很好奇宋亡之时,倒底有多少读圣贤书的文臣投降了胡元,只是才疏学浅,除了贵国皇帝陛下钦定的留梦炎,黄万石这些,其他所知了了。故此今日在此张贴贰臣录的揭贴,以求搜集此辈名单,民间有知晓者可填上,并到使馆向鄙人介绍其后事及其子孙繁衍至今有何人,能添一人,并证实者,赠钞五百贯为谢。
其身份需符合以下条件。
第一,必须举人。
第二,必须投降胡元。
第三,必须在胡元为官。
三条必须全部符合,然后可列入贰臣录。
武将就不用了。
只要有知道符合这三条的,告诉我其后事,其子孙繁衍至今如何,并且经过查证属实,那就有五百贯的赏钱。
当然,只是知道其部分的,也有赏钱,不过根据多少递减。
哪怕就是只知道个名字,不能确定其他的,也有赏钱,赏五贯。”
他说道。
围观的军民一片沸腾。
五百贯啊!
哪怕就是个七品官,这也是近五年的收入,要知道现在一贯钞能买两石米呢!因为水泥的大量应用,导致各地建设的糯米用量锐减,这东西不光是修城墙,其他类似建设也是大规模使用,有了替代品后当然粮食供应量大涨。而七品官月俸才七石半,也就三贯半,加上其他的能有五贯就不错了,现在杨丰开出五百贯,就这个数字只要能干一票,基本上就等于有了第一桶金……
再说光知道个名就有五贯呢!
那还不赶紧行动起来?
“当然,这上面已经有的不算!”
杨丰赶紧说道。
上面已经列出他知道的几个,比如留梦炎,黄万石这些,这都是朱元章下旨禁锢子孙后代的。
黄万石是江西置制使,和留梦炎并列是因为行为太恶心,他劝降抗元将领时候,后者不听所以急了,很没形象的喊着,我的官衔多到一张纸都写不完,我这样的都投降,你们凭什么不投降?
最终在朱元章这里喜提世代禁锢。
宋朝灭亡之后文臣表现的确比大明文臣强的多,但这并不是因为他们更有节操,而是元朝对他们并不是很重视,就算想为新主子效力,至少也得人家要才行。元朝主政的大臣们对他们兴趣不大,就算文臣人家也有北儒,尤其是那些世侯家族的,所以八荒咸歌盛世的不多。但也仅仅是比明末少一些,实际数量依然众多,所以现在就是发动百姓的力量,来一场深挖根源,把这些家族都揪出来,哪怕朱元章不会惩罚他们,但也得用这个贰臣录明确他们形象。
其实朱元章也不一定真不会动手,他最多有选择性的动手。
如果真把这件事搞大,那么肯定会形成一种舆论风潮,在这种忠奸的问题上,皇帝必然得有所表示,所以还是会挑些行为恶劣的,然后再继续禁锢一批子孙。
世家嘛!
他也一样喜欢打击。
更何况还符合他的胃口。
武将就不用了。
这次打击的是文臣世家,毕竟杨丰的真正目的是儒生。
“大使,末将倒是知道一个。”
旁边守门军官凑过来说道。
“谁?”
杨丰说道。
“翰林学士刘三吾祖上就是大儒,以他如今年纪算,他祖父一辈就得是宋臣了,就是不知是否进士,不过他爹的确是胡元翰林,而且他还有几个兄长,也都是胡元的官员,算算他爹最少也是宋朝出生。”
军官明显居心叵测地说道。
“我觉得你可以去仔细查查,你在湖广的卫所应该有亲戚故旧,可以让他们帮忙去查,查出来分钞票,无非就是几封书信,这种事情咱们在京城不易知晓,无非他自己说,可是湖广他老家的人应该清楚,如果查出来是真的,那这五百贯可就到手了。”
杨丰同样居心叵测地说道。
这项工作的确最适合这些军户们去做。
因为他们路子广。
各地卫所都是从他们这个系统内分派出去的,像这种军官在各地卫所找到些亲朋故旧并不难,这样就形成一个内部的调查网络,几封书信就能做到杨丰需要费很大力气才能做到的。
而且武将们对这种打文臣脸的事情也很喜欢。
“末将懂了!
末将的表兄的确在茶陵卫做百户,末将这就修书与他,让他仔细查访刘家祖上。”
军官笑着说道。
然后两个坏人一起笑了。
刘三吾今年八十多了,他是西历一三一三年出生,他上面还有好几个哥哥,这样算他爹基本上可以确定出生在宋元之交,毕竟到他出生也就三十多年,而他祖父刘养正是大儒,而且据说宋末还曾阻挡地方起兵的杀几个大族,这样也可以肯定是宋末有一定威望甚至可能官职的大儒,至于是不是进士不好说。
但举人的可能性极大。
而举人就可以做官了,只要他领过赵家的俸禄,按照杨丰的契约论就等于他自动和赵家签了效忠契约。
那他就得为赵家尽忠。
而他不为赵家尽忠,反而做元朝的官,那就是贰臣。
所以只要能查出他祖父是宋朝举人就可以列入贰臣录了,刘三吾可是儒生的教父级别,如果他祖上列入贰臣录,哪怕杨丰这个是非官方的,也等于声名大损。
儒生鼓吹的就是忠义啊!
那杨丰就从这个下手,你们一群贰臣后代,有什么资格鼓吹忠义?如果他们想辩驳,那就辩驳好了,这个问题会引发一场全面讨论,而说到底目前的儒生,真正祖上有资格列入贰臣的反而是少数。
多数都不够资格。
他们才不会为了保这些家伙,把儒家的根本毁掉。
这些人还不配。
而且就儒生们互相坑的风格,说不定还有人会趁机踩着这些世家出生的儒生上位,所以一场原本只是杨丰本人恶意性质的私人行为,最终会顺利演变成席卷全国的大讨论,然后继而发展成一场对旧宋元两朝儒学世家堪称挖坟掘墓的风暴。
而这才是杨丰真正最想看到的。
不过……
“必须要是实情,你们不能为了钱编造!”
杨丰对军官说道。
“大使放心,末将最实诚了,怎么会编造,不过毕竟也过百年,当地百姓有时候也记不真切,可能有些不准的,也可能说法较多,这个末将可是不敢保一定准。”
军官笑着说。
“这个的确是难免,时间久了说法有些多,但我们做人只要凭良心,只要问心无愧就行!
良心,一定要讲良心。”
杨丰很严肃地说道。
“大使教诲,末将铭记,末将一定嘱咐他们要凭良心,绝对不能为了钱编造。”
军官同样很严肃地说道。
(全家阳,除我之外)
第一五六章 和尚摸的,我摸不的?
大家都是讲良心的,一定不会编造!
不会就见鬼了。
这种事情肯定会编造的。
利益驱动下这些无良的家伙什么干不出来。
五百贯啊!
拿出几十贯就已经足够他们收买些目标人物同乡刁民编故事,拿一百贯就能收买一堆此类刁民然后一起编造众口铄金的野史了。现在是洪武朝又不是万历朝,地方上多数都是尸山血海爬出来的刁民,那些世家控制不了局面,真有能力控制地方的世家早就被朱元章清理了。所以地方刁民们只要有钱可赚,绝对不会有什么负担的,真的当然要揭发出来,实在没有编一个也可以……
呃,怎么是编呢?
我明明是听我爷爷说的,我爷爷说的当然是对的。
至于找我爷爷对证?
他都死十几年了,有本事你们就去对证吧!
不过这不关杨丰的事,他就算记录的是这些刁民伪造的又如何?什么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这些都已经是过眼云烟了,杨大使只是因为个人好奇,纯属私人爱好,又不是什么官方记载的历史,就算真给某个大儒的老祖宗,搜集到了些不被其承认的逸闻……
那就搜集到呗。
逸闻野史多了,又不差杨丰这一种。
那些文人笔记里面连玄幻向的逸闻野史都有呢!
他们可以记载玄幻向野史,给某个名臣加上神鬼故事,而且不会为真假负责,杨大使为什么不能记载些与其后人所说不同的野史,连御史都可以风闻奏事,杨大使为什么不能风闻搞贰臣录?
私人行为!
纯属私人行为!
不需要为真假负责!
再说这本来就是儒生们搞臭某些人时候的惯用手段。
怎么,和尚摸的,我摸不的?
“殿下,我们现在的确不是为了清算什么。
而是要让后人记住该记住的。
当年发生的一切的确都过去了。
但是,不能被掩盖,更不能湮灭于历史,它是真实存在的,不应该被遗忘,我们那时候有句话,忘记历史就意味着背叛,背叛良知,背叛那些真正的忠臣义士。皇帝陛下禁锢留梦炎,黄万石等家族,贬蒲寿庚家族为贱籍,这些都是足以垂范百世的,但当年就只有他们吗?
看看这些名字。
潜说友,平江知府,献城投降,王积翁,福建置制使,以图籍献胡元为内应,赵孟传,沿海置制使,知庆元府。
这都是高官显贵。
赵孟传还是宗室。
而他们背叛赵家投降换来的是什么?
王积翁儿子王都中一直做到胡元的尚书,忽必烈一次赐田就八千亩。
若背叛者皆子孙富贵,死节者何以瞑目?
的确,事情已经过去百年,大明也不是大宋,没有义务为赵家惩罚其叛臣,但至少要让百姓知道,让后世子孙记住他们的名字。而不是让他们那些以儒学传家的后代,以私心美化他们的行为,掩盖他们的卑劣,甚至改奸为忠,让后世忘记真相。这些儒学世家手中最强的武器,是他们手中的笔,您要明白,我们现在看到的历史不是真实的历史,而是文字描写的历史。
是写历史的人让我们知道的所谓的历史。
谁掌握了这支笔,谁就掌握了左右后世认知的能力。
我掌握了这支笔。
我就可以把忠臣变成奸臣,把奸臣变成忠臣,我掌握了这支笔,就可以把秦桧变成顾全大局,为国为民深谋远虑的忠臣,把岳武穆变成野心勃勃的军阀。然后当我歪曲后的历史一代代传下去,过百十年,已经没有人记得真正历史时候,人们就相信秦桧是忠臣,岳武穆是军阀。
而现在这支笔就掌握在那些儒生手中。
而那些儒生有多少是当年这些叛臣的后代?死节的人很多都是没有后代留下的,崖山蹈海带走的,是大宋朝绝大多数有节操的忠义,而活下来的就算不全是,也有很大一部分是背叛赵家的。他们在胡元有权力,有财富,很容易延续他们的世家,延续他们家族流传的学问,当大明定鼎之后他们的后代可以很容易凭借这些走科举成为进士。于是他们又成了大明的官宦世家,继续掌握这支笔,继续记载那些他们想要让后世知道的所谓历史。
是不是很可怕。
我们知道的历史不是历史,而是别人给我们脑子里灌输的历史。
他们支配我们的认知。”
杨丰蛊惑着皇太孙。
他的收获还是很丰富,现在贰臣录里面已经有几十个人了,毕竟官方史书上还记录了不少,不过他那个五百贯是要查清其后代情况的,光给他几个名字没什么用,最多也就是得个几十贯而已。
想得五百贯还得继续挖。
深挖。
把这些人的后代都挖出来,然后把贰臣录编成一本书,免费给各地学校赠送。
“所以朝廷要掌握这支笔?”
皇太孙很有觉悟地说道。
“那么又是谁来组成朝廷,难道不一样是儒生?
儒生修的历史结果还不是一样?
元史是宋廉修的。
把脱脱夸的俨然脱脱不死大元不灭一般,但事实上真正原因是宋廉的老师叫吴来,吴来的爹叫吴直方,吴直方的学生叫脱脱,他是儒生们在胡元的希望所在。但事实上最终点燃胡元天下大乱导火索的变钞和开河全是他干的,至于围攻高邮的兵败,也只证明了他根本不懂军事,还从包括西域在内各地征集四十万大军,上一个这么干的叫苻坚。而胡元灭亡的真正原因,只不过是一个征服强权在经过长期的安逸日子后,因为武力的弱化已经失去了统治能力。
红巾军打穿整个北方啊!
连上都都被烧了。
这还是当年所向无敌的蒙古骑兵?
被一群没有后援的农夫,万里凿穿从山东到河南到河北到山西再一口气打到朝鲜?
连他们都挡不住的蒙古骑兵,就算给胡元十个脱脱又能怎样?之后为胡元打仗的有几个蒙古人?陈友定是蒙古人吗?李思齐是蒙古人吗?张良弼是蒙古人吗?当胡元的保卫者过半都是汉人时候,他们这个征服强权还有什么统治的基础?”
杨丰说道。
脱脱被元史吹捧的根本原因,就是这么简单。
他是吴直方的学生。
吴直方的儿子叫吴来,是元史主编宋廉的老师,儒生们吹捧一下自己培养的贤相而已,但脱脱本人其实就是个志大才疏的典型,有点隋炀帝的风采。
他其实是加速了元朝的灭亡。
包括后来围攻高邮的兵败,也不是因为他被拿下,纯粹就是张士诚的死守时间太长,导致了元朝财政的彻底崩溃,而之所以三个月就崩溃则是因为他调动的军队太多。至于为什么四十万各族联军三个月打不开一个高邮城,这件事苻坚已经告诉他了,拼凑一堆被征服民族,如果不能打势如破竹的顺风仗,那结果就是要自己崩了的。从西域,吐蕃,高丽等等召集的联军是希望元军胜利吗?他们真正希望的是元军兵败啊!只有元军兵败了他们背后的民族才有摆脱奴役的机会啊。
连这都不明白,唯一能证明的就是脱脱蠢啊!
然后他把这么多心怀鬼胎的被征服民族聚集起来,很真诚地向他们展示大元朝的衰弱,告诉他们,我们蒙古人现在已经衰弱到连一座城市都不能攻克。
毫无保留的告诉他们,曾经镇压一切的蒙古铁骑已经废了。
连盐贩子都打不过。
连造反的农民都镇压不了。
这时候那些心怀鬼胎的家伙们当然快快乐乐地落井下石?
不然怎样,难道知耻而后勇,大家踊跃争先,为大元平定反贼?
凭什么?
就凭你们大元朝对我们满满的爱?
然后就像苻坚一样,紧接着就是各军的崩散,而这些崩散的各族军队又成了搅烂北方,毁掉秩序的重要推动力量。这才是真正的脱脱,在帝国崩溃的下坡路上,总要有一个踩油门的,而他就是大元帝国崩溃的下坡路上那个踩油门的。
“您看,儒生不但支配了我们对历史的认知,也支配了我们对能臣庸臣甚至忠奸的评定。
可以说支配我们的思想。
我们认为的,尽职尽责的文臣,其实只服务于他的屁股,他坐在哪边,他就为哪边说话,同样我们也不能指望儒生修的史书,能够不在儒生的立场上描述历史。我们无法知道他们在史书上篡改什么,故意遗漏什么,甚至自己编造了什么,毕竟孔夫子就已经笔削春秋了,这是他们的可以说基本操作。”
杨丰说道。
“那谁能修史?”
皇太孙的大脑已经有点超负荷了。
“很简单,谁都能。
只要识字就能修史,这本来就是个文字记录的事,只要识字就能把自己知道的已经发生的写下来,这就是历史。
谁都可以写!
只要会写。
所以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开启民智,教育庶民,让所有人都能读书识字,当民智开启时候自然能学会辨别,毕竟有些东西只要百姓会思考就会发现问题。但教育的内容不能再是教儒家那些,我们教育百姓的目的是开启民智让他们学会思考,而不是培养一群新的儒生。
我们教他们识字,算数,基础的科学知识,甚至教他们强身健体,简单的医疗知识。
然后挑选那些在某个方面学的好的。
再让他们学更高深的。
再辅以改革后的科举,让他们成为儒学之外的进士。
那时候不需要我们去管,他们自然会思考,会发现过去的问题,然后自己去想怎么解决这些问题,而记载历史只是最简单的,可以说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甚至不需要是专门的史书,他们日常记录事情的文字都可以作为史书的一部分,成为后人认识他们所经历的历史的依据。现在我们的确无法改变儒家控制的那些,毕竟我们现在连识字的人都不多,但我们要做的,就是从现在开始,夺回教育的控制权。”
杨丰说道。
“但如今的学校都是儒生,从乡村社学到国子监,全是儒生,我们如何夺回?”
皇太孙说道。
“很简单,我们单独搞一个。
以大夏国和大明联合办学,然后由大夏国出钱,在民间开办学校,大明承认其学历,比如和官学一样,给每一所这种学校每年秀才名额,考中的就是秀才。而乡试同样分科,考出杂科举人,这些杂科举人再到京城参加会试考出杂科进士,而无论杂科进士还是儒学进士都一样是进士,一样授官。”
杨丰说道。
这才是最狠的。
贰臣录最多就是恶心一下儒生们。
但这个才是刨根。
儒生们手中最大的筹码,其实就是教育权,因为从地方到朝廷,所有教育机构都是他们控制的。
最多还有个医学,但医学并不是开放的,而是地方上医户,他们和真正的教育体系并不相干,医户上医学做医生,走惠民药局路线,最终一直到太医院,这是一个单独的体系。
但地方上从乡村社学,到县学府学一直到国子监,统统都是儒家教育在控制,这才是儒生最大的倚仗,他们背后有遍及全国,可以源源不断供给的生力军。我们一代斗不倒你,只要你是儒家的敌人,那大不了等下一代,再不行再下一代,只要教育权在手,我们一代代熬也赢了。朱元章某种意义上说就是这样输的,他活着时候儒生斗不过他,他死了之后试图靠着朱允炆翻身也失败。
但儒生有的是时间。
后面一代代新的儒生会接过他们的任务,最终胜利者还是他们。
所以想要赢,就得向教育下手。
当然,杨丰想要的真正改变,也随着这些学校的建立开始了。
开启民智……
难道民智开启后,只会对付儒生?
那时候儒生算个屁啊,皇权才是民智开启后最让人无法忍受的。
当然,这个也就是哄一下皇太孙,估计哄不了朱元章,他已经一眼就能看出这个计划真正的危险何在,所以肯定不会同意的,但好在他就还剩下三年了。
第一五七章 这厮用心歹毒啊!
朱元章当然不会接受杨丰这明显包藏祸心的计划。
他又不傻!
儒生控制教育是控制思想,那杨丰控制教育就不是了?
儒生控制教育至少教的是君君臣臣的君臣之道,杨丰控制教育会教些什么那就真只有鬼知道了,这个家伙本来就在他那个使馆区散播各种歪理邪说,但那终究好控制。毕竟这时候信息传播速度慢,就他那种民间流传的速度,真要是传遍大明估计得个十年八年,事实上稍微控制点,就能让他的歪理邪说不出京城。
如果给他放开这个大门,那岂不是等于开闸洪水泛滥?
更何况还是帮他办学。
那简直就是自己给自己掘墓啊!
老朱要的是家天下,要的是朱家江山永固……
虽然他也承认这属于幻想。
帝国总会灭亡,无一例外。
但是,人终究要有理想,能撑多久撑多久呗。
是他选择了儒生。
而不是儒生选择了他。
所以儒家治国的原则是不会变。
至于他偶尔收拾一下儒生,收拾他们是为了他们更好的成长,这个根本就是不值一提的小事,杀几个也无所谓,这儒生如韭菜,也是割一茬生一茬,杀一茬生一茬,哪怕杀一万后面也还有一万高喊着圣主明君跪伏他脚下,而且跪伏的姿势会更标准。
但是……
杨丰教出的是什么?
就这混蛋的风格教出的学生,老朱认为真的不会比自己更老实了!
他当年最多也就是为活下去,为了能吃饱饭,很单纯的,他连做皇帝都没想过,毕竟当时他那个处境也不可能有这么伟大的理想,但杨丰教出的学生可没他这么简单纯朴的思想。
所以对于皇太孙兴冲冲的提议他毫不犹豫地拒绝,而且难得拉着他孙子语重心长地说了些真心话,把其中的利害关系等等挑明,尤其是杨丰的真实意图这些,然后结果并不是他孙子幡然醒悟,而是……
祖孙俩谈崩了。
新人类和老古董很难不谈崩的。
浩荡长江上,含山公主的座船顺流直下……
“允熥明显是受你蛊惑太深,认为你的国家理论更合理,大明是我爹爹驱逐鞑虏再造河山,只要坚持这个观念并不断加强,向百姓灌输,尤其是再给我爹爹向上一代增加些传奇,比如我曾外祖父这些,最终在百姓心中形成根深蒂固的观念,那么岂不强于儒家那套虚无缥缈的天命论?天命论的最大问题在于,那就是件衣服,给谁穿都是穿,儒生们给胡元穿过,给女真穿过,给契丹穿过,再远了给鲜卑也穿过。
这件衣服早就烂了。
没人会真认为做皇帝是天命,毕竟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
而且天命论无法解释那些并存的王朝,比如老百姓肯定认宋,可宋的确向金称臣,那天命论谁才是天命所归?
就像当年南朝那个皇帝,因为星变光着脚在大殿走了一遍,后来北朝的皇帝应了星变,自己气的骂虏亦有天命?
没法解释。
就算儒生的确可以强行找出个湖弄人的解释也很难骗人。
大家又不傻!
你可以说宋朝皇帝无能,但你要说胡元皇帝好所以天命所归,这明显就是昧着良心了,人家明明是靠杀的人多,整个四川都杀的没人了,如果这都是天命所归,那被杀的老百姓有什么错。
你这老天也太狠了。
信天命论就解释不了这些靠杀人杀出来的王朝,因为天至少不能是恶的,但天若是善的就不可能选这样的天命所归。
这样与天命论相比,你的这种以再造河山之功得天下,明显更能让老百姓信服,毕竟是我大明北定中原收复幽燕,一直把鞑虏驱逐出漠南,就连已经辽东都已经收复。
这是实实在在的。
老百姓都看着。
不过我爹觉着这种理论根本没有保障。
这等于把品评帝王的权力交给了百姓,现在皇帝有能力控制天下,百姓自然不敢说别的,肯定接受这个理论,但日后百姓对帝王不满,帝王也没能力控制局面,那百姓也可以说帝王没有资格统治天下。毕竟就算祖宗有功,也不能享受千年,有一两百年就很给面子了,那时候一旦皇帝没能力控制,那都可以打着这个旗号来反抗皇帝。
但天命论稳固。
毕竟天命的解释权归儒生,只要儒生听皇帝的,那就可以给皇帝解释这天命所归。
而我爹如今已经完成对儒生的降伏,后者也愿意为我爹解释天命,这种时候抛弃天命论,换成你的功劳论完全是胡闹。”
小公主说道。
她对这场祖孙密谈可是很关心。
当然,朱元章也不怕她打听到再来告诉杨丰。
大家都是明白人,用不着藏着掖着,杨丰想干什么,皇帝陛下当然很清楚,同样皇帝陛下想干什么,杨丰基本上也懂。
“所以这就是新旧冲突了。”
杨丰很深沉地说道。
实际上在一个帝王的角度,朱元章的思想是对的……
当然,对的不是说对老百姓好的。
作为一个统治者,最重要的当然是维护统治权,帝王当然是维护其家天下的世代统治权,而家天下的最重要手段就是愚民化。以儒家文人化的政府,加上儒家教育和科举化产生的儒家精英集团,在天命论的旗帜下形成稳定的统治。至于在此之外的各民做好他们的本分就行,种田的老老实实种田,做工的老老实实做工,再说也不是没给你们留上升渠道,毕竟张显宗他妈卖草鞋都能让他中榜眼。
王朝初年嘛!
机会多的是!
这是一个对于朱元章来说最稳固的理论体系。
但杨丰的这套……
当然,对他本人还是很好的。
他也承认功劳论适合他,甚至简直就可以说是为他量身定做,除了他还真没有哪个皇帝有资格,这种感觉让他还是很受用的。
可不稳固啊!
这就等于把帝王统治合法性的评定权给了百姓。
天命论是上天定的。
上天虚无缥缈大家又不懂,天道幽远,对于不存在的东西当然是解释权归谁就谁说了算,但杨丰的功劳论是实际的,实际的就众说纷纭了。老百姓接受你的统治时候,说你是祖上有功理应如此,不接受你统治时候就说你祖上遗泽已尽,我们凭什么听你个无道昏君的?
杨丰的恶毒用心就在这里,给朱家的皇权加个锁链。
皇帝得受百姓监督。
得爱护百姓……
虽然老朱也认为这是皇帝该做的。
但这应该是皇帝对百姓的恩赐,而不应该是百姓对皇帝的要求,雷霆雨露俱是天恩,一个皇帝爱护百姓是皇恩浩荡,一个皇帝不爱护百姓那也只能忍着。
你不能以皇帝不称职为借口造反!
而杨丰的功劳论就是给百姓以皇帝不称职造反提供合法性。
这厮用心歹毒的很。
而且还用个很让朱元章受用的包装掩盖。
但老朱慧眼如炬,才不会被他的伎俩蒙蔽。
但这种比较深远的东西,不能指望朱允熥这种高中生年纪的理解。
他正属于热血沸腾的年纪。
你让他去接受儒家这种陈腐的东西本能的反感……
新世界已经在他面前打开大门。
四书五经谁看啊!
更何况他现在根本不考虑皇权合法性问题,毕竟他才第二代,在他看来功劳论反而更合理。
这样祖孙俩就很难一致了。
“他身边的亲信呢?没有劝他反思的吗?”
杨丰说道。
“他身边哪有几个亲信,张显宗算是一个,但张显宗的学问已经远远不能满足他,毕竟张显宗很多东西还没他懂,最近蓝玉养伤,他倒是想去看看蓝玉,不过也没什么收获,现在已经不喜欢去了。
毕竟蓝玉一样什么都不懂。
最多也就是告诉他一下外面的风土人情,山川地理,新式火器的好坏而已,但他喜欢的那些东西,对蓝玉来说也无异于天书,两人说话就是鸡同鸭讲。
而且他知道如今给军队的新式火器本来就是临时的。
很快就会淘汰。
要说他真正信赖的亲信倒是有一个。”
小公主说道。
“谁?”
杨丰问道。
“我啊!”
小公主很坦诚地说道。
杨丰无语地揉乱她的狗头。
所以皇太孙也很孤独,身为皇太孙却找不到一个值得信赖的亲信,也就这个差不多年龄的姑姑,还能和他有些共同语言。
关键是别人都没他懂的多。
他已经在杨丰这里混了多年,拿杨丰的腕表电影都看过。
他懂的已经太多。
已经到了四顾茫然的地步。
能跟他讨论问题,那至少也得有讨论的话题,他一句你知道望远镜的原理吗?你一句此乃奇技淫巧,那还讨论个屁啊,赶紧滚一边去吧!而现在朝廷的文臣武将,跟他讨论问题已经没几个能接上的了。
也就张显宗还凑合。
但张显宗明显也有很大差距。
“他倒是和那些工匠,太医,尤其是戴御医这些还算谈的来。
另外经常往工部跑,所以和工部尚书严子敏关系不错。”
小公主说道。
“严子敏,他是什么出身?”
杨丰问道。
他其实和严子敏交往也比较多。
当然,仅限于公务交往,实际上严尚书和其他官员一样,都尽可能的和他保持距离,唯一的印象是做事很有条理,算是个合格的官员,不过洪武朝官员水平都不低,毕竟水平不够的早死了。
“粮长,因为家里田多钱多,所以每年给朝廷交粮从不短缺,反正不够就自己添上,地多也不在乎,因此得到我爹赏识提拔为官,一直做到工部尚书。”
“呃,还有这样做官的?”
“这样的一直都有,不仅仅是粮长可以提拔为官,一大堆我爹觉着可用的都能做官,之前没开科举时候,我爹选官手段多了。就是这些年开了科举才都是进士举人,我爹其实就是年纪大了,实在没精力去管,开了科举选出进士直接就授官多轻松。
过去他得挨个看谁有才能。
如今选出那些进士放到地方去做县丞,再由吏部考核升迁就行。”
小公主说道。
这个倒是很正常。
毕竟任何君主都是要走上这条路的。
不过这个严子敏倒是很符合沉万三的标准,甚至也是乌程人……
这时候根本没有沉万三。
乌程的确过去有个富商沉万三,但别说朱元章了,连张士诚都没见着过,他就是个元朝富商,他儿子倒是后来为张士诚运粮大都。
“这个人不行,得给你侄子安排些年轻人才行。”
杨丰说道。
这时候张缨走进来。
“公主殿下,赶紧整理一下您的易容,咱们到太仓了。”
她看着公主的鸡窝头说道。
太仓。
鼓乐声中换上了公主朝服的含山公主很雍容地走出船舱,然后在她的侍从女官搀扶下登上码头,迎候码头的一群大师们赶紧行礼……
今天是杨丰那个大师团启程访印度的日子。
不过这个使团规模不小。
一则大师们都对此满怀热情,毕竟朱元章对他们限制太多,他们也想靠着这次出使扩大在民间影响,所以经过大师们内部串联,总共有近百名大师前往。这么多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大家都知道,这种长途航行是有不低的死亡率,多去几个还能活下来的多些。
二则还有大明官方使节,行人司的两个行人作为正副使节。
所以整个船队乘坐十二艘船。
都是这两年不断改良出来的最新式帆船。
当然也都带速射炮。
毕竟他们此行中途遭遇海盗是必然的。
“大使,此行若成,大使功德无量!”
“阿弥陀佛!”
……
迎接完公主的大师们,迅速把献媚的目标转向杨丰。
公主是配角,大使才是主角。
“诸位大师,杨某虽非信徒,但诸位大师为弘扬佛法,甘愿远涉重洋之精神,依然令杨某敬佩,此行路途万里,杨某在此祝诸位大师一路顺风!”
杨丰在大师包围中说道。
一边说话他一边往外挤,不过紧接着却傻眼了。
大师们后面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然后人家妖娆地走向了公主……
(已阳,全家终于整整齐齐,躺了两天,目前已不发烧,就是浑身疼,咳嗽,仿佛胃里有毛不停扫过一样。)
第一五八章 三个鸡蛋上跳舞
“大夏国使者杨丰见过王妃。”
杨丰一脸虚伪的笑容,凑到人家姑嫂相会中。
“未亡人能襄此盛举,倒是多亏了大使创意,愿佛祖保佑大使。”
已经脱下守孝服的鲁王妃也很虚伪地款款还礼,仿佛一个贤良淑德的贞洁烈女,然后人家就不再理他,继续和她小姑子说话了。她已经出了守孝期,出嫁的女儿就守一年,而且对于这趟百僧西渡的盛举,她是最大赞助人之一,自然少不了亲临。
小公主和她嫂子聊得挺开心。
毕竟她嫂子也是银行大客户,哪怕未来的鲁王不是她生的,她也是正牌鲁王妃……
嫡母啊!
所以鲁藩财产依然她说了算。
虽然现在没有鲁王,但鲁藩的藩田这些都依然存在,鲁王府经营的各种产业也都在,这些加起来依然是巨额财富,因为没有鲁王,就几个女人和一个小孩,反而开销锐减,财富更是迅速积攒起来。
而小公主对于能给她送钱的人总是充满感情的。
杨丰在旁边很受冷落地站着,而张缨冷眼旁观中……
“大使!”
一个声音在后面喊道。
杨丰赶紧转头,后面是此行的正副使者。
“鄙人行人司行人钱古训,奉旨以正使出使西洋,这位是副使行人司行人李思聪,临行前陛下有旨,此行当依大使指点。
不知大使是否有空?”
为首的说道。
此行还有一些明显属于阴谋的东西,这种当然不能由皇帝陛下耳提面命了,而别人又不懂,这个的确是杨丰的活,朱元章早就已经跟他打好招呼了。
杨丰很不情愿地看着姑嫂俩,两人手拉手聊的正开心,鲁王妃还不时拿团扇挡着笑出声……
笑得杨丰毛骨悚然。
不过最终他还是跟这俩走了,边走还不时回头看着。
“大使,公主与鲁王妃姑嫂相会难道还有什么危险,为何大使一脸不放心模样?”
钱古训笑着说道。
他是新科进士,三甲第三十几名。
“呃,人家姑嫂相会哪有危险?更何况此处倒是都是士兵!”
杨丰说道。
她俩的确没危险!
可他有危险啊!
万一被小公主看出什么问题,那回去可是也很能闹的,这小姑娘现在越来越聪明,也越来越警惕,早就不是过去的乖孩子了,要是知道他和自己守寡的嫂子真有什么勾搭,那可是很难预料其反应,话说杨丰现在真的很怀念那个毫无邪念,直接帮他引诱张缨的小公主……
多么单纯可爱!
曾经的美好就这样一去不复返了。
当然,现在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他和两个行人随即上了后者的座舰。
行人司在明初是很重要的。
这个衙门里目前有司正一人,副职两人,行人三十七。
但是……
所有行人全部进士。
三甲进士里面除了外放地方做县丞之类,主要就是安排进行人司。
四十个进士啊!
有几个衙门能有这种待遇?
这些行人只奉圣旨做事,其他任何衙门无权干涉,而且也不仅限于出使这种事情,事实上行人目前的职权很杂,出使藩属,宣慰土司,巡视藩王封地,甚至替皇帝探查民情,他们统统都干。
有点像巡按御史。
但又不像巡按御史是固定一个区域。
他们是皇帝想起哪里,那就让他们去哪里走一趟,就连茶马贸易甚至征辟贤才都有他们,连一些特殊的桉件审理他们也会奉旨参与,实际如果细算,他们倒是和后来那些宦官的权力倒是重合……
所以不用宦官的朱元章,就是用他们来做后来宦官做的。
或者说后来那些无法再信任文臣的皇帝用宦官取代行人的职权。
包括出使很多也是宦官。
“二位,其实你们的真正使命就只有一个,哄着德里苏丹献马。
其他那些都不重要。
比如合伙对付帖木儿,这个你们不说他也巴不得,帖木儿是他的可以说死敌。比如通商,这个同样是他们梦寐以求,只不过他们过不了南洋而已,马六甲海峡那几个小国根本就不准他们过。所以在这些事情上不用在乎,随便许诺,尽量哄着他们,关键就是要他们献马,只要他们愿意每年献马,那其他的都好说,献的越多越好。
如果他们同意献马,那么你们回来时候海运带一部分。
另外主要还是陆路。
陛下会安排甘肃总兵宋成派兵出嘉峪关南下接他们使者。”
杨丰说道。
德里苏丹国的价值就这点。
他们除了能够为大明提供好马之外真没别的了,就算有也都是可以用正常贸易来解决的,而战马从来都不是在正常贸易里面的,实际上古代印度对马瓦里马一直是管控的,并不对外贸易。
这种战马对他们自己来说也是很宝贵的。
当然,除非给的太多。
再说和马瓦里马相比,能得到一个对付帖木儿的强援更重要。
他们后来可是被帖木儿灭了的。
而马匹的大量运输,肯定是要选择陆路,也就是从印度走喀喇昆仑山口的商道,这时候于阗一带属于羁縻的罕东卫,而从于阗到嘉峪关沿途都已经是明军活动区。实际上在杨丰出现之前,蓝玉就曾经率军过去,之后晋王被逼着西征,从哈密到于阗包括青海几个酋长都归降,现在宋成和肃王镇守甘肃,进军目标已经开始转向吐鲁番。所以这条运输线已经很安全了,哪怕能从另一边威胁的乌斯藏各部也都已经臣服,总之只要德里苏丹国愿意献马,那么就可以通过这条线源源不断送交明军。
而这时候大明又不缺养马的地方……
到处都是荒地啊!
尤其是大豆种植业搞起来,高粱种植也搞起来,以后饲料充足,放开了养马就行。
不仅仅是骑兵,骑兵的确需要好的战马,而运输一样需要马匹,辽东的木轨都修到辽海卫城,根据那里的反应效果很好,动用人力不变,这段距离的运输量比过去翻几倍,所以正在继续向前延伸,准备一直修到吉林城。
但这可是马车撑起来的。
没有马是不行的。
“若他们要火器该如何?”
钱古训说道。
“给!
你们无非带了些速射炮和三眼铳而已。
这些最多十年就得从大明的火器里面淘汰,变成没人要的破烂,只配给老百姓拿去打野鸭,这些东西根本没必要在乎。”
杨丰说道。
这些真没必要在乎。
毕竟现在火绳枪的产量已经开始稳步提高,上次实战演习让朱元章对这东西很满意,那可是真正的实战演习,充分检验了其价值。至于轻型加农炮也已经在铸造,不过因为作战对象没有坚固城墙,所以朱元章选择的是铸造一斤炮弹的。在草原上追游牧骑兵当然越轻越好,实际上明军最爱速射炮,尤其是骆驼背着的,哪怕现在部分将领对轻型加农炮也不是很感兴趣。
速射炮才是草原上王道。
骆驼一蹲,对着游牧骑兵狂喷五连发,然后骑兵冲出砍就行。
但未来明军又不是光打游牧骑兵。
到了西南山地,南洋这些地方,总不能指望那东西轰人家城墙。
还得靠真正的加农炮。
所以哪怕速射炮和三眼铳都是新式火器,现在也没必要藏着,而这时候印度没有火器,他们最早的火器是五十年后出现,所以有这些火器做诱饵,更容易让他们献马。
再说他们得到火器后,肯定第一时间挑衅帖木儿。
这是好事。
如果真能让德里苏丹国和帖木儿打出一定成绩,那大明以后只需要不时拉他们一把就能把帖木儿耗死,最好他们能形成长期拉锯战。
“还有一件事,你们得注意一点,德里苏丹或者你们过去习惯翻译的速檀可不是信佛的。”
杨丰说道。
“大使,鄙人浙江余姚人,世代与海商交往,还是清楚速檀是何意,但正因为如此,鄙人才有些不解,速檀统治下的国家,难道真会有什么佛法?大使让一群僧人去速檀统治之国寻求佛法朝拜佛教圣地,鄙人怎么觉得有些荒唐啊?”
钱古训笑着说道。
“呃,这个,也不能说那里都是德里苏丹统治的,那里其实也有很多小国,就是德里苏丹国里面也还有些其他教徒。”
杨丰摆出一副我就是睁着眼说瞎话的姿态说道。
“原来如此,这位速檀倒是宽仁,真难得了!”
钱古训也摆出一副既然如此我也睁着眼说瞎话的姿态说道。
然后两个无耻之徒同时笑了。
其实这种事情大师们也未必就真一点都不知道,毕竟过去几百年一直都是海上贸易繁荣,印度佛教的情况这边应该有点耳闻。但这种事情终究也只能算传言,再说对于大师们来说能不能得到佛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件事本身带来的宣传效果。
看看岸上那些欢送的百姓,就知道这场西行的效果了。
佛法不重要。
让百姓们都因此而关注起佛法才是最重要的。
“大使,我二人此行不只德里,陛下还有旨一并前往缅甸宣旨,调解麓川与缅甸纷争。”
李思聪说道。
“这样正好,你们可以先去德里苏丹国,等回来时候带着马到缅甸,然后走陆路去云南,否则长途海运到京城还不知道能剩下几匹活着的,走陆路就好办了。不过时间要算好,一定要冬天过去,否则碰上雨季二位能不能保万全就难说了,他们一年凉旱雨三季,雨季就是疾疫横行之时,旱季热的很,就冬天凉季最舒爽。至于缅甸和麓川之间的事,那个杨某就不是很清楚了,无非就是些利益争夺而已,他们那破地方还能有什么,值钱的不过就是个抹谷宝井。”
杨丰说道。
就让他们回来时候走缅甸。
万一发生点什么呢?
他们回来估计得明年,他们是官方使者,和那些大师不一样,完成和德里苏丹国的官方交往就可以直接回国了,正好那时候安南之战也差不多结束了。
他们带着大批德里苏丹国的礼物和战略资源级别的马匹走缅甸,万一引起哪个土司贪心呢?
那不就完美了吗?
至于现在缅甸和麓川的事,其实是麓川首领思伦发挑衅大明被连续殴打之后不敢了,但又不想放弃自己的雄心壮志,所以转头去揍缅甸,缅甸向皇帝陛下求助,朱元章派人去让他们两家都老实点。这时候大明皇帝在西南权威还是足够,而且这时候的缅甸实力并不强,真正强的就是这个麓川思伦发,但他已经到了下坡路,很快还要面对内乱,总之那片地方没有真正值得大明重视的。但对于杨丰来说,就算没有机会,也要尽可能创造机会,万一真有哪个脑抽的,就是一时昏了头呢?
再说就算没有,那也无非就是让这俩使者受点累而已。
就这样两位使者从杨丰这里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
杨丰紧接着下船。
而聊完了的小公主和鲁王妃已经在等他。
“大使,倒是公务繁忙。”
鲁王妃澹然说道。
“呃,一点小事,主要是贵国陛下所托。”
杨丰说道。
这个女人越发妖艳了。
当然,也可能是憋的太久了。
“嫂子说跟我们同船回去。”
小公主说道。
“同,同船,那自然是欢迎。”
杨丰说道。
“我还怕大使觉得我一个外人上船不方便呢!”
鲁王妃说道。
“王妃说笑了,你们才是亲人,我这才是外人。”
杨丰说道。
这时候那些大师们开始了登船,趁着小公主目光转向那边,鲁王妃妖娆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在背后竖起三个手指,杨丰明显愕然地看着这三根手指,紧接着前面响起这个妖妇很有挑衅味道的笑声。
“看什么看,我也不懂她在干什么!”
杨丰看着张缨说道。
然后张缨笑吟吟在他面前也举起了三个手指头……
“你不要胡闹!”
杨丰忧郁地说道。
他这是三个鸡蛋上跳舞啊!
“哈,我才不管,到时候等着我幼。”
张缨同样妖娆地说道。
(现在我感觉自己就像精力耗尽的老头,得写一点然后休息一段时间才能再写一点,然后再休息再写,我烧到脸上褪皮,我妈一扫头发掉一地,我老婆眼皮都疼,就我儿子现在完全恢复了)
第一五九章 王者归来
在欢送的鼓乐声中,大师们下西洋的船队就这样驶离太仓,开始了他们的万里航程……
航程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这时候南洋全都是大明藩属,实际上此前明朝使者就多次出使南洋。
爪哇,三佛齐,真腊……
这些都去过。
可以说马六甲海峡以东,就全都是明朝使者踏足过的,洪武年间朱元章的使者曾经密集出使南洋,宣示他的权力,最近的应该是洪武二十一年。
至于以西的确没有船队过去。
但这时候陆地上云南承宣布政使司辖区可是都快到仰光了。
不过现在肯定没有仰光,那里现在是个叫闽特冷的小酋长,也就是后来永乐年间封的大古剌宣慰司,但现在他们连宣慰司的资格都没有,就是个杂牌土人酋长。至于缅甸则是缅中宣慰司,但地盘就是尹洛瓦底江西岸到若开山脉,下游并不算他们的地盘。至于东岸和缅北就是麓川的控制区,思伦发以麓川平缅宣慰司宣慰使控制着现代缅甸的大部分地盘。
明朝之前麓川是很强的。
这个后来看不到的土司可以说是这一带霸主,甚至向西的勐顿孙罕也就是后来的阿洪都要臣服于麓川。
就是因为受不了麓川压榨,他们才一代代往西迁移。
总之这支船队接下来可以说绝大多数航程,都是在大明已经明确的藩属间。
他们会恭迎天使的。
毕竟他们是真靠着大明吃饭的。
尤其是现在朱元章开始逐步放开对外贸易,南洋那些乱七八糟小国的春天又要到来,这种时候必须竭尽所能伺候皇帝满意,否则他一句话封贡,大家是真要勒紧裤腰带过苦日子的。
“大使,该上船了!”
鲁王妃微笑着说道。
她那阳光的背景中就仿佛端着药碗的金莲姐姐。
这个女人是故意的,她就是单纯的坏,她知道自己不可能了,毕竟哪怕她老公已经死了多年,身为王妃也没有改嫁的可能,所以现在她就是故意折腾,发泄她那无法占有杨丰的怒火,当然,也可能没这么复杂,单纯是因为憋久了有些控制不住。
“上船!”
杨丰破罐子破摔地说道。
都带点破音了。
不就是三个鸡蛋上跳舞嘛,不就是晚上三更同时要面对两个女人的上门吗?怕她们做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再说早晚都得面对……
“我兄长!”
张缨突然的惊叫挽救了他。
杨丰愕然抬头,看着远处一艘正全速驶来的蜈蚣船,船头赫然站着张辅,只不过穿着一身朝服,现在他也是指挥使,所以是红袍,头上戴着梁冠,看起来也很庄严。张辅也有些意外的看着他们,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他们,然后就这样在他们互相注视中,这艘蜈蚣船迅速靠上刚刚清空的码头。而张辅就像杨丰最喜欢干的那样,在他的注视下,从旁边士兵手中拿过一个铜皮喇叭,然后放到了嘴边。
“燕王平定倭国,献俘入朝!”
张辅用他能达到的最大嗓门对着岸上军民喊道。
而在远处一片黄色的江面上,不计其数的桅杆浮现……
朱棣来了。
燕王殿下带着胜利的荣耀来了。
他就像无敌的战神,带着他的庞大军团,带着他的俘虏归来!
王者归来吗?
可是……
“你爹什么时候下旨,让他入朝献俘的?”
在码头上的欢呼声中,杨丰一把揪住小公主问道。
“我也没听说过,我知道还不跟你说!”
小公主同样一脸的懵逼。
“你也没听说?”
杨丰愕然。
然后他松开了手,小公主很无语的活动了一下。
朱棣凯旋归来没什么,他的凯旋早就是必然,但问题在于他是藩王,就算他凯旋而归也不能想归哪儿就归哪儿,没有朱元章的圣旨,他可没权力入朝,哪怕他是入朝献俘也不行。所以只能是朱元章早就已经给了他圣旨,但这种事情朱允熥如果知道,不可能不跟小公主说,所以朱允熥那里肯定不知道,但现在朝廷军政事务基本上都是要让他经手。
除非朱元章下的是密旨,故意绕开自己的孙子。
但这样问题就复杂了。
“这个老东西,居然学会搞突然袭击了!”
杨丰摸着自己的小胡子一脸深沉地说道。
“不准这样说我爹!”
小公主嗔怒之。
“啊,这个老皇帝,他这是想干什么啊,他都那么一把年纪了,怎么就不能安生点,回头我真该给他做些老头乐,让他学学颐养天年了。”
杨丰说道。
“我爹应该只是想炫耀军功吧?”
小公主学着他的模样,同样摸着自己下巴说道。
两人脑袋凑在一起,低着头俨然两个奸臣。
“你自己信吗?”
杨丰鄙视地说道。
“呃,好像我爹的确不是如此肤浅之人。”
小公主略一尴尬。
当然,不管朱元章真正目的是什么,现在已经是既成事实,带着胜利者荣耀的燕王殿下,可以说满身光环的带着他的俘虏入朝献俘了,此刻他就是大明的不败战神,无论他侄子会怎么想,最后也只能选择为他欢呼胜利,同样大明的百姓们也会为他欢呼胜利的。
而且是真正发自内心的欢呼。
毕竟他平定的是倭国,这就意味着曾经袭扰沿海的倭寇消失了。
理论上消失了。
至于实际上……
海盗这东西怎么可能消失。
但无论如何,燕王殿下声望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短短几年之间他北定沙漠,开拓会宁,使大明拓地万里,疆域远达岭北……
去年鲸海卫就派船向北航行,考察到了鄂霍茨克海沿岸,甚至弄了几只野生动物当贡品,不过半路全死了,就带回几张皮。
但无论如何,大明终究开始远及岭北。
现在又征服倭国,开拓扶桑。
这战功真的已经无人能及,哪怕那些老将也得屈居其下。
虽然真心算大战就是在倭国,而且对手战斗力还极弱,但再怎么算,他开拓的广袤疆域是实实在在,更何况统帅十几万大军,也证实了他的实力,目前诸王里面再也没有人能盖过他,哪怕晋王也无法比拟。晋王也只是在关西几乎可以说武装巡游了一下,实际根本没有真正战争,最多清剿了几个小部落。
燕王所向无敌啊!
“战功赫赫的叔叔,年纪不大但却是储君的侄子,你爹真他玛会玩!”
杨丰感慨着。
“你不要总是把我爹往阴谋想。”
小公主很无力的替她爹辩解。
而张辅此时已经登岸。
“龙泉卫指挥使张辅见过含山公主。”
他当然得先来给公主见礼。
“张指挥无需多礼,你们这是从倭国回来?”
小公主继续装天真地问道。
“回公主,正是,燕王殿下以倭国依然心存侥幸,故率领水师自扶桑南下于倭国南部登陆,足利义满自知大势已去,为免其巢穴被摧毁,不得不绑送其伪天皇以求和,燕王殿下以其的确出于诚心,便带着其伪天皇及求和使者进京。”
张辅说道。
“奉旨?”
杨丰问道。
“张某只知奉命而已,至于大王是否奉旨非张某所知。”
张辅笑着说道。
懂了,朱元章肯定有密旨。
这是绝对的,否则借朱棣个胆子他也不敢,那可是他亲爹。
但这种事情说出去伤祖孙感情,所以没必要公开,反正朱棣凯旋而归,而且带着倭国天皇来献俘,这种时候再纠缠他是不是奉旨岂不是煞风景?他有没有奉旨都是凯旋归来,如果有哪个不开眼的非要纠缠,那就只能是有了,但大家都是聪明人,当然不会做这种明显找抽的蠢事,所以忽略就行。大家就当皇帝并没下旨,皇帝没让他孙子不开心,但就算没下旨,他儿子打了大胜仗进京献俘也是喜事,用不着纠缠那些没意思的。
这就可以了。
但朱棣的华丽丽进京,却瞬间给朱允熥的储君位置带来一片阴云。
当然,不是说就动摇他的储君位置,朱元章至今没有任何换人的打算,事实上除了思想过于进步,朱允熥在其他方面还是符合朱元章心意,无论对政务处理还是形象上都达到了朱元章预期。
但这并不代表朱元章不想给他些警醒。
让他反思一下。
让他想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是不是有什么需要改正的,比如他最近坚持的那个歪理邪说,比如他跟杨丰走的太近,然后他就可以幡然醒悟,赶紧改变自己的一些做法。
不能惹爷爷不满,自己的储君并不是不能换,看看他四叔,这也是很英明神武的。
得给他压力。
这样算朱棣还是工具人……
可怜的燕王,又一次给他爹做工具人。
杨丰感慨地看着逐渐接近的舰队,而此时岸上已经开始布置欢迎,包括给京城送信,而且还是以告捷方式,所以很快信使就会高喊着燕王平定倭国,献俘入朝奔向京城,然后沿途也会迅速传播这个消息,很快长江岸边就会一片为燕王欢呼的声音。
“我记得上次我爹爹已经准他们那个伪天皇出家了吧?”
小公主问道。
上次朱元章的确答应可以这样,但很显然朱棣把事情办得更完美。
“那倭国天皇何等模样?”
她紧接着好奇地问道。
张辅笑了。
“公主,那伪天皇格外矮小,而且腿还有病,真就跟给个猴子穿上人衣服般,而且他们所谓的皇族,绝大多数也都如此,他们在足利义满手下,其实也就跟汉献帝一样,甚至还不如汉献帝。
没有任何权力,就是个摆设而已。
至于此前陛下的旨意,这个是由末将送去,但末将到的时候,足利义满已经献出了伪天皇,这不算陛下对他们食言,大王之意既然如此,那就让伪天皇进京谢罪,然后再由陛下亲自处置,陛下若开恩,放他回去出家,那是他的造化,陛下不让他回去,那也是他罪有应得。”
他说道。
“那这样可以把事情办的正式些,倭国说到底终究天皇为尊,无论他有没有权力,这个身份是真的,就让他以倭国国主身份,自请向大明献上版籍,陛下再开恩封他为倭国国王,但不在倭国,而是常住大明。然后以足利义满世袭倭国国相治理倭国,每年送多少钱来养着他们国王,以后足利氏有不听话的,这边就可以将其治罪。
至于他在大明,那就赐他修行,给他修个寺庙,自己在里面念经。
但可以不算出家。
他的子孙依然可以世袭国王。
但一样世代居住大明。
以后咱们大明有什么需要大量民夫的,可以由他下令从倭国征召,而且还得自己带着吃的。”
杨丰笑着说道。
不得不说这样就可以把倭国压榨到极限了。
倭国国王在大明,足利义满只是国相,他好好干就是好国相,他不好好干就让国王降罪,至于他怎么才能算好好干,那就得看他懂不懂量倭国之物力,结大明之欢心了。
老老实实当免费矿工采金银,乖乖向大明提供免费的苦力,任由大明商人去控制商业,给未来大明远航美洲的船队提供一切所需,这些都是他这个国相需要做的。如果他做不好,那就该国王治罪了,反正是他们内部的事,这样最重要的其实就是把天皇或者未来的倭国国王变成时日曷丧,予及汝偕亡的罪人……
与大明无关啊!
都是你们国王为了在大明纵情享乐压榨你们的。
然后再编些倭王在大明穷奢极欲的段子在倭国散播。
反正最终就是把倭王变成民怨所归的罪人,让天皇彻底变成倭国上下仇恨的对象,让他们的神话被老百姓自己抛弃……
否则他们终究会偷偷延续下去。
除非将其灭族。
但朱元章至少目前需要显示其宽大,以迅速稳定倭国的局势,那么这种方式明显容易被倭国内部接受,唯一难受的是足利义满,毕竟他想要的倭王没了,但他是自己把讨价还价的筹码献出了,那就只能说自己蠢了。
“这个好,你赶紧写信,我给允熥送去。”
小公主立刻笑着说道。
第一六零章 倭国天皇大明行
既然如此,当然赶紧满足公主殿下的要求。
杨丰迅速写信。
小公主迅速将信交给本地银行管事。
这可是目前大明最大港口,当然已经有了银行,至于管事如何在最短时间送到京城就不用他们操心了,而就在他们忙完这些的时候,燕王的舰队也开始靠岸……
“大使,不想竟在此相遇。”
燕王殿下看着站在人群中一起迎接自己的杨丰。
“殿下威震四海,开拓万里,其功可比卫霍。”
杨丰微笑拱手。
“那也多亏了大使相助。”
朱棣还礼说道。
说完赶紧从他面前走过去。
虽然他们也算是交情匪浅,但今时不同往日,那时候杨丰还没暴露真面目,但现在这妖孽种种恶行都已经暴露,好人谁敢跟他靠近,尤其是像燕王殿下这样身份敏感的就更得离他远点了,随随便便客气客气就赶紧分开,不过杨丰倒是对他身后的年轻人更感兴趣……
“马内侍,又见面了。”
他很热情地朝马和喊道。
“不想大使竟还记得小人。”
后者赶紧行礼说道。
他俩还是当初小公主去北平时候见的面。
“我这个人对自己的朋友,一向是记忆深刻。”
杨丰说道。
“小人受宠若惊,小人身份低微,何敢与大使论友!”
马和很尴尬地说道。
然后他赶紧躲远点……
连燕王都要与这家伙保持距离,他这种小人物当然更要躲远点。
“真是世态炎凉啊,这才几天不见,一个个老朋友就都疏远了!”
杨丰很不满地说道。
原本还想走向这边的杨文几个一听吓得赶紧转身,这要是被他定上老朋友的帽子可是后患无穷,就这样原本挺好的欢迎仪式,被他搞得人心惶惶,一个个刚下船的将领们,全都赶紧避开他这边。好在这时候一艘刚刚停靠码头的船上,一群身材矮小但穿着繁琐衣服的人出现,立刻吸引了岸上所有人的目光……
“来了,来了,倭国天皇来了!”
“快来看倭国天皇啊!”
……
码头上一片兴奋地喊声。
而天皇陛下站在甲板上,惊慌地看着人山人海的场面。
估计在他眼中就像埃及塘鲺养殖池里,密密麻麻张开口的鲶鱼,而他就是那个被投喂的饲料,这恐怖的场景让他不由自主地后退,但却被负责保护他的谭渊拦住。
俨然巨人的谭渊低头,用手指了指跳板,示意他自己上岸。
天皇陛下只好向前。
而在他身后跟随一起的皇族成员们也战战兢兢向前,在谭渊面前走过,俨然一群走过大黄的小老鼠。
“果然是沐猴而冠。”
小公主乐不可支地看着这搞笑的场面。
不过这场面也的确很搞笑,岸上看热闹的军民们,无不和公主一样快乐的看着,倭国天皇如此登场,对他们来说真就像一场滑稽表演。
“他们为何如此猥琐,既然是倭国国主,妃嫔想来也是精心挑选,就算倭国再没美女,总有些貌美的,不对,你那些义女貌美的多了,为何到了她们国主一族,却如此猥琐,若以身高论,这天皇还没你那些义女高,弱的随便找个你的义女都能打倒他。”
鲁王妃好奇地说道。
“他们又不是选妃,他们说自己是天照大神的血脉,所以根本不和民间通婚,就是自己一族通婚,妹妹嫁给哥哥,侄女嫁给叔叔都是常事,结果身体的缺陷代代相传甚至放大。而且他们吃素,认为吃肉是污秽,所以只吃素,本来就一身缺陷,然后再加上营养不良,当然就这模样了。我那些义女一没近亲结婚的缺陷,二又不是吃素,那肉天天不断,自然长得比他这一家壮实。”
杨丰说道。
旁边小公主很得意地展示着自己那肉蛋奶充足的好身材。
“可寺庙大师也吃素,为何不是如此模样?”
鲁王妃说道。
“你确定他们吃素?
再说不吃肉可以吃植物油,你一年布施多少香油,还不都是被他们炒菜吃,难道你以为真供佛前烧了,至于倭国连油都很少啊!”
杨丰说道。
这时候倭国真的植物油也极少。
倭国炒菜的植物油最早也是芝麻油,寺庙僧侣搞的,但因为数量少也仅限于僧侣,贵族里面开始吃都是明朝了,江户时代才能做到上层普及食用油,但平民都得明治时候了,所以他们的传统食物几乎没什么炒菜,就是煮之类。
传统就没形成。
油都没有怎么炒菜?
而此时天皇陛下已经踏上跳板。
他腿脚不好,之前被族人搀扶,但这上面没法搀扶,再加上一阵浪涌过,直接惊叫着倒下,幸亏后面谭渊反应快,急忙上前一步,在撞飞一名皇族同时抓住了天皇,然后就那么拎着走过了跳板。
“赶紧捞上来,别淹死了,这都是些什么鬼东西。
老子简直就是保姆。”
他放下天皇很崩溃地喊道。
估计一路上保护这些家伙也搞得很郁闷。
岸上一片哄笑。
不过出了这场意外,谭渊也不敢让他们自己走跳板,干脆让士兵们直接一个个拎下船,好在也都没什么重量,在一个个膀大腰圆的士兵手中倒是都很轻松。
只不过一个个膀大腰圆的明军士兵人手一个的场面更滑稽。
这一幕更是惹起岸上的哄笑。
而已经被放下的天皇,则讪讪笑着站在那里。
杨丰不无唏嘘地看着这一幕。
倭国算是彻底完了,以后也基本上不会有翻身机会,毕竟他们的根正在被拔起,没有了天皇的倭国也就不会再有未来了,虽然现在看这些沐猴而冠的确很好笑,他们的权力也约等于零,但却是倭国之所以成为倭国的根基……
国家存续的根基。
没有了这个根基,当然也就不存在倭国了。
……
夜。
因为燕王的凯旋,太仓城瞬间人满为患,同样为了庆祝燕王凯旋,太仓卫宣布城内暂停宵禁,所以此时的城市依然一片欢腾。
而太仓北门城楼上,一个身影正俯瞰城市……
“殿下倒是很会选地方啊!”
走上城楼的杨丰看着已经在等自己的朱棣。
后者当然是通过他妹妹,和杨丰需要在公开场合保持距离,但他妹妹去看他属于合情合理,然后他告诉他妹妹,自己在哪里等杨丰就行,这种事情很好操作,说到底朱棣现在一肚子的话等着跟杨丰倾诉。
虽然用倾诉这个词有些夸张,但燕王殿下现在其实也很苦闷。
他的确威震四海。
可越是这样就意味着他和他侄子之间越无法调和。
他爹的确看起来是让他风风光光进京。
但是包藏祸心啊!
虽然这样说自己亲爹有点不合适。
但以他的智商,当然知道自己亲爹就是包藏祸心,而他本人其实要说没什么野心,这就只能呵呵了,尤其是在猜到原本历史上自己很可能会通过武力夺取皇位后。这种时候唯一能让他倾诉心事的,好像就只有杨丰这个引发一切的罪魁祸首,虽然一切都是这个混蛋搞出的,但却也只有在这个混蛋面前,自己不用憋的太狠。
毕竟他知道一切啊!
“大使在我大明威胁天子,杀戮贡使,肆意挑拨君臣乃至父子,却依然逍遥快活。”
朱棣说道。
旁边马和默默给他们摆上酒菜。
看得出他属于绝对亲信,连这种特殊场合都能参与。
“殿下莫要凭空污人清白,你要说我杀了贡使,这个我承认,可威胁天子什么的,这就真是污蔑了,殿下对我一定是有误会,我对大明可没有坏心思。我承认我做事的确有时候不太符合你们大明的习惯,但我本来也没义务遵守你们大明的规矩,我在你们大明做我的大夏人,有什么你们觉得不对的也只是我们两国文化背景不同。
对,就是文化背景不同。
你们得尊重我的生活方式,就像我也尊重你们的生活方式。
我鼓动过造反吗?
没有。
我已经很尊重你们了。”
杨丰说道。
“不造反就是尊重我们?”
马和被逗乐了。
“是的,就我受到的教育,我世界观来说,还有我拥有的能力,在你们这样一个时代,不造反那就是对你们的尊重。
对于我来说,一家一姓凌驾于百姓本身就是错的,同样让百姓供养一家一姓更是荒谬的,什么皇帝,什么王侯将相,统统都该去死,让这种腐朽的鬼东西存在,是对我受到教育的羞辱。从这一点上,你们可以说我生来就是个反贼,但在我看来,你们的皇权,贵族统统都是罪恶,像你这样的人的存在,同样也是罪恶的,人不能以他人为奴,以他人为阉奴更是罪大恶极。”
杨丰说道。
马和默默站到了一边,这话题太伤人,完全无法接。
“那你为何不造反?”
朱棣说道。
“因为我发现对于你们的老百姓来说,更喜欢和平安稳的日子,而不是一场新的乱世。
他们觉着目前的日子还不错。
既然这样,那我为什么要多事?我认为这样的时代应该造反,但总不能不想想这个时代的老百姓吧?如果老百姓不想造反,我也不可能逼着造反,但如果老百姓活不下去,他们渴望有人带他们造反,那我会毫不犹豫地带他们造反。
所以取决于他们。
如果你们朱家治国无能,让老百姓饥寒交迫,让贪官污吏横行,就像福禄宴里那样,那我当然会造反。
如果你们一直能把国家治理的国泰民安,老百姓衣食无忧,那我也不会造反,我甚至会帮你们,让老百姓日子过的更好,帮你们开疆拓土,毕竟我也很喜欢做些事情。
比如今天倭国天皇一家就很让我开心。
但是,你们也别管我的事。
就这么简单。
我也不需要隐藏自己,我一直都实话实说,在你爹面前实话实话,在你面前一样实话实说,哪怕我是个反贼,这难道不够尊重你们?”
杨丰说道。
朱棣站在那里沉默了。
不得不说这家伙这番言论对他来说已经算是惊世骇俗,造反这个词都说的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但这家伙的这套又似乎都很合理。
以此来作为标准的话,无论他朝皇帝开枪,发那些歪理邪说,搞那些妖书,也都完全合理,毕竟他眼中皇权就是罪恶的,皇帝在他眼中也是罪恶的,人家只是不屑于掩饰,把一切摆在明面上而已……
当然,主要是他知道自己足够强。
可是,对大明来说,这样的存在真的很让人郁闷啊!
不能逼他造反。
也弄不死他。
还得看着他不停恶心人。
但问题是,这又是唯一合理的选择。
这一刻朱棣已经对他爹现在的处境感同身受了,守着这么个家伙的确很容易气出病来,现在也就是还有个小公主在中间,还能维持住点最后的颜面。
“至于殿下,你想要知道的早就已经有了答桉,但这个答桉只是原本历史上的,而现在历史早变了,未来会怎样我也不知道,所以我也不能给你提供新的答桉。你想做什么,只取决于你自己,而我能承诺的,就是我对你们家的事没兴趣,但如果到时候乱子闹的太大,以至于老百姓不想陪你们玩了,那说不定我也会带着他们做他们想做的。”
杨丰说道。
朱棣冷笑一声。
这话跟没说一样,最后还不是要他倒霉?
杨丰的确可以不帮他侄子。
可问题是他侄子是储君,杨丰在京城做的那些,本身就是在不断增强朝廷的实力,也就是增强他侄子的实力。上次神机营演习的结果,经过张辅的描述之后,他手下那些将领都已经心理没底,哪怕谭渊这样的也承认他冲不动这种阵型。
除非用大炮轰开。
或者以同样的步兵顶。
但以目前的骑兵冲这样的阵型无异于自杀。
都是懂的,都会推演。
而这样的战术接下来还会在京营继续推行,很快就会有更多神机营不断被打造出来,他手中掌握的军事力量本身就处于绝对劣势,如果继续下去,差距会不断扩大。
而这都是杨丰带来的。
第一六一章 你要支愣起来啊
“其实你还有个选择。”
杨丰说道。
“自请移藩?”
朱棣冷笑道。
“这个世界真的很大。
现在的大明的确已经不小,但放到整个世界,依然是很小一块,别说和蒙古人当年征服的地方比,就是与唐朝比都小很多。
唐朝哪怕以驻军之地算,最远也到了碎叶。
碎叶在哪儿?
出嘉峪关向西再走差不多相当于从嘉峪关到京城的距离。
但这依然不是唐朝军队征伐所至的极限,只是唐朝驻军的,后来唐军兵败的怛罗斯还得向西千里,而石国这些臣服唐朝的小国,更是一直再向前。
至于相比蒙古人的西征,这个就更没法比了,蒙古西征最远到达的相当于再加上一个从京城到碎叶,而且那里现在依然是拔都的后代统治。所以大明目前掌控之地真不大,外面还有广袤的世界,何必非执着于大明这块地方?为什么不向外,就像拔都这些人一样,自己去打下一块属于自己的广袤疆域?”
杨丰说道。
话说朱元章的儿子里面,也就朱棣有这种雄心了。
但是……
光雄心壮志没用啊!
“拔都有他自己的部众,大使欲使我以三护卫开拓万里?更何况三护卫有几个愿意抛妻弃子,跟我一同披荆斩棘?”
朱棣说道。
雄心壮志得有支撑才行啊!
他有一个帝国做支撑,那当然可以开始他的雄心壮志,但现在他连封地都快保不住了,他拿什么去雄心壮志?拔都手下是分给他的部落,但朱棣就三护卫,而且对三护卫来说与其跟着他开拓异域,还不如去找找老关系调出护卫呢!
那的确是他的护卫。
但他的护卫又不是他的部落,人家只是奉旨保护他的而已。
甚至包括监视他。
跟随他开拓异域?
就那些跟着他才镇守了不到两年会宁就已经在抛弃他的护卫?
开什么玩笑啊!
大家是农耕民族又不是游牧民族。
别说一起开拓异域,就是原本历史上朱允炆仅仅一道圣旨,也一样能削减他的护卫,甚至靖难之前他的护卫还有跑去告密的。藩王和护卫之间关系不是主奴,护卫是必须忠于皇帝然后才忠于藩王,在皇帝和藩王之间皇帝才是他们的主。所以当藩王意图谋反时候,护卫要第一时间阻止甚至把藩王拿下,这才是护卫职责,这样的从属关系是不可能跟着他抛弃家园开拓异域的。
农耕民族本身也不同于迁徙无常的游牧民族,拔都西征说是西征,其实就是去更远的草原游牧而已。
和他们在东方草原游牧没区别。
但农耕民族不一样。
那是抛弃祖宗留下的沃土,到蛮荒之地开拓。
“那就是殿下自己的事了,我只是把路给你指出来,至于怎么走是你自己的事,我又不是你的保姆。”
杨丰说道。
事实上凭良心说,现在朱棣最现实的选择,恰恰是和他侄子斗。
真的,这是最现实的。
只有在大明这个帝国作为后盾的情况下,他才拥有目前的一切,强大的军队,充足的补给,他才能够战无不胜,没有了这个后盾他就什么也不是了,所以身在这个帝国,他才是最强的。
他不能离开这个帝国。
只有在这个帝国的体系内,他才能有实力和他侄子争。
至于杨丰给画的大饼,那个纯粹就是真画饼,对现阶段的朱棣来说毫无意义,根本不具备选择的可能,而且现在积蓄力量也没时间,毕竟他爹都七十了,谁知道哪天就没了,而他侄子只要继位,那削藩也是必然,倒是趁着他爹还有口气,拼一把抢到储君位置更现实。
搏一搏!
万一成功呢?
再说就算失败了也不会更坏。
朱允熥削藩是无论怎样都要进行的。
失败了他是削藩,不搏也是削藩。
朱棣沉默地站着城楼上,看着外面正在庆祝胜利的城市。
“大使此前所说美洲之事都是真的?”
郑和突然问道。
“啊,你说这个问题我就不困了。
真,绝对真。
而且从扶桑起航的话也是最便捷的路线,快些的话两三个月就能横渡大洋,然后沿着海岸线南下就行,一直到很温暖的地方,就可以上岸和土人贸易。
不过我说的玉米,地瓜,土豆这些究竟在哪个土人部落,这个就真不好说了,我只能把这些东西的图片给你们,都是高手画师所绘。不过还有一件事,我的图片都是后世,属于一代代选育出来,至于现在是个什么样子我也没准。
但这些的确是他们的食物。
至于回来就走南边去吕宋的航线,然后转回来,整个过程顺利的话差不多一两年就完成。”
杨丰说道。
两年顶天了,走黑潮航线很快的。
支仓常长三个月就从仙台到了阿塔普尔科。
“有图就行,总能找到。
大使可否告知更多,如土人目前情形,如海上风期之类,尤其是您所说疫病这些,总之越快越好。”
郑和笑着说道。
“非常乐意。”
……
“你四哥真要争一争了。”
回去的马车上,杨丰一脸深沉地说道。
朱棣就是要去美洲了。
不然郑和不会问这些东西的。
用开拓美洲,带回那些新作物让自己声望达到巅峰,向他爹证实自己才是天命所归,万民所仰的选择,不过应该也不只这些,毕竟这些都是虚的,并不能改变他实力的弱势。
争皇位又不是选偶像,是真正要凭实力的。
作秀没用。
所以他应该还有别的,目前还不得而知的更深层的计划。
“但我爹不会换人的,若我爹会选他,当初就已经选了,我爹最初选允炆也不选他,现在允熥位置稳固,而且也很得民心,最多也就是和你凑的近,但这些不至于让我爹换人,我爹在这种事情上可是很认规矩,皇位肯定是要太子一系。”
小公主说道。
“那就看他本事了。”
杨丰说道。
让朱元章换人难度的确很大,但靠着这场争夺,凝聚自己手下人心然后等必要时候搏一搏却是必须,否则人心就真的散了。说到底朱棣的亲信们跟着他也是要谋富贵的,无论成不成,他至少得让亲信们看到希望,他得支愣起来才行。他自己都不支愣起来,自己都不表现出争的意图,那他那些亲信也不傻,凭什么跟着他。
有梦想才跟他,他自己选择做咸鱼谁跟他。
而现在他最重要的,恰恰就是要挽回那些亲信,让那些都在动摇的亲信们重新稳定下来。
否则不用等削藩。
就这发展趋势用不了两年,他手下就全离心了。
那时候他能干什么?
稳定这些亲信才能确保自己掌握足够的力量,如果能让亲信们对他死心塌地,那就更完美了,所以他想去美洲应该还是为了向自己的亲信显示自己的天命所归……
万一能搞出点神迹呢?
完全有这种可能,郑和下东洋带来某些玄幻加成,为朱棣蒙上一层天命所归的神秘色彩,说到底这个时代的人还是信这个的,这个也明显符合姚广孝这种妖僧的风格。
“要不要告诉允熥?”
小公主问道。
“当然要告诉!”
杨丰说道。
告诉不告诉都一样。
朱棣的这趟回来就已经宣告了叔侄开战,朱允熥很清楚这一点,不会对他叔叔有太多幻想,不过这是朱元章故意的,皇帝陛下现在就是要这个效果。
让他儿子充当他孙子的磨刀石。
苦命的朱棣啊!
“你到底支持谁?”
小公主好奇地问道。
“谁也不支持,你们朱家谁当皇帝关我屁事,我对你们朱家也没什么所求的,只要别打扰我就行,你四哥雄才大略,他当皇帝会开疆拓土,我喜欢开疆拓土,但你侄子又是我教出来的,会让大明更像我希望的,我也喜欢大明像我希望的。
但你四哥和我的关系,肯定会延续我和你爹的关系,也就是时刻想弄死我,但又因为知道弄不死我,所以只能容忍我。
你侄子应该不想弄死我。
毕竟他知道我做事的原则,不过他还是不能打扰我,我还是要做自己喜欢做的。
总之,管他们谁当皇帝呢,我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杨丰说道。
朱棣当皇帝,那会是新一代朱元章的。
所以他的处境和现在没区别。
人家弄不死他只好容忍他,但会想尽办法约束他,尤其是限制他那些异端邪说传播,避免他再蛊惑更多纯洁的百姓,朱棣在思想上和他爹区别不大,甚至比他爹更保守,而且相比他爹,对百姓关心度锐减。
朱棣的雄才大略后面,其实也是大明老百姓的沉重负担。
进贡的使者就有记载京城附近有饿死的。
说到底帝王的雄心壮志,当然要踩着庶民的民生来实现。
朱允熥目前看倒是更重经济。
毕竟他从一开始就是受杨丰尤其是他姑姑影响,像他姑姑这种开口闭口赚钱的不可能不影响他,而且他本人也喜欢工商业,甚至已经开始跟着他姑姑学银行管理。所以朱允熥会是一个优秀的守成之君,开疆拓土的雄心肯定不如他叔叔,重经济的当然要计算成本,为了去征服一片鸟不拉屎的荒原,耗费巨额的军费,这个明显不符合经济。
总之叔侄俩各有千秋吧!
“像我爹爹,这个的确不好!”
小公主很深沉地说道。
这个很关键啊!
不仅仅是她,大家都不喜欢再来个她爹那样的皇帝,大家已经在朱元章的阴影下战战兢兢二十多年,真不想继续了。
“这话该让你爹听听!”
杨丰无语中。
“哈,听到又如何,他自己都说了,他自己的那些做法都是因为乱世之后不得不严厉些,至于后世子孙没必要效彷,他也知道自己太严厉以至于没人喜欢。”
小公主说道。
“皇帝,那就不是要人喜欢的。”
杨丰说道。
……
第二天,加急的信使送来皇帝陛下的圣旨,准燕王进京献俘。
当天下午舰队趁着潮水起航。
至于杨丰等人当然也跟随这支进京的舰队。
这些其实只有杨文部,也就是原本参加征讨倭国的江浙水师,再加上部分闽粤战舰,而朱寿率领的海运水师和山东水师依然在扶桑,毕竟战争理论上并没结束。只有朱元章对倭国做出最终裁决,倭国也接受裁决,这才算战争结束,所以征倭军很大一部分依然留在扶桑保持对倭国攻势。至于杨文部在完成献俘后,紧接着就得南下广州,和广东水师汇合后开始对安南的征讨,现在楚王已经到达南宁接管征安南军。
不得不说这几年明军,尤其是海上的明军一直处于高强度作战中。
虽然真正的海战很少。
对倭国就是去虐菜,一艘艘装备千斤速射炮的战舰,围上去一顿炮弹狂殴而已。
但的确一直在执行任务。
皇帝陛下现在也很急,可以说马不停蹄地征讨,一改过去的稳健,他这是要在活着时候,给儿孙们尽可能多的打下地盘,然后做好安排,也是煞费苦心了。不过因为手中始终掌握宝钞这件利器,再加上粮食充足,大明百姓倒也没感受到太大压力,不过关键还是战争成本都不高……
赢的太轻松。
而且彻底解决了倭寇问题,江浙沿海获得了稳定的生产环境。
尤其是浙江沿海,现在连渔业都开始重新繁荣起来。
“安南的关键就是白藤江,只要你们的舰队打通这条线,战争基本上就胜利一多半了。
但白藤江的关键是别被伏击。
这条水道北边崇山峻岭,全都是山林,南边是像洪泽湖一带的水网密布,全是隐藏的一条条水道,所以无论哪边都是可以隐藏大量伏兵的。几百里路处处都可以变成埋伏圈,你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大批敌人冒出来把你的船队截断,而且他们撤了你还没法去追击,毕竟追击就等于被分割包围。
所以我和你们皇太孙为你们准备了一样堪称神兵利器。”
杨丰说道。
“神兵利器?”
杨文有些愕然地说道。
“对,到京城你们就知道了。”
杨丰笑着说道。
(我发现这病损耗身体很厉害,就算所有症状都没了,身体也依然恢复缓慢。
很虚。)
第一六二章 叔侄情深
杨丰的神兵利器当然是热气球。
这东西早就已经造出来了,本来也不是什么天顶星科技,材料就是丝绸,单层不够保险那就多层,吊篮直接用竹编,里面的炉子相对科技含量高,所以直接就上鲸油……
捕鲸业已经开始。
龙泉卫,鲸海卫这些北方沿海的卫所都干这个。
其实不用他们,鲸油这东西本来就是广东徐闻进贡京城的贡品。
那里一直有捕鲸业。
虽然皇太孙的确还没上天过,但他现在已经拥有六个热气球,而且手下有十几个小太监上天过。
所以他们将作为大明的第一支专业空军参与征讨安南。
在安南那种作战环境,这个东西那真就是神兵利器,也不用升的太高了,有个百米就足够了,下面战舰沿着白藤江前进,头顶百米高度热气球系留,上面观察员举着望远镜时刻盯着周围,一旦发现隐藏的敌军立刻报告,下面只要把大炮准备好等着敌人上门就行。
只要露头就给他们一顿湖脸的霰弹。
这就足以解决被伏击问题。
而双方战斗力的悬殊差距,只要不出现被伏击的情况,安南是根本不可能战胜明军,原本历史上明军的南下就很轻松。
后来只是造反太难搞。
治安战撑不住。
而且对明朝来说安南的价值实在有限,明军主要敌人自始至终都是北方的蒙古,为了一个安南,不断往里面填入宝贵的兵力,投入大量财力去打治安战实在得不偿失,其实安南最适合的是彷照云南的例子,然后封个世袭家族镇守。
当然,关键还是治安战太难搞了。
安南从唐末就割据一方,持续到明朝时候已经形成自己的民族意识。
这样的不好搞。
所以朱元章这次目标就根本不是灭了他们,而是打着胡季犛擅权,祸乱国家,大明皇帝身为老大,过去给安南整肃纲纪。当然,这个整肃的时间可能比较长,另外安南需要献给大明部分土地,接受大明的宝钞,反正不是吞并他们。就是控制些战略要地然后驻军再完成货币控制,现在这套朱元章玩的已经很好了,尤其是货币控制,经过了朝鲜的实践后,现在已经玩的很好。
朝鲜实际上喜欢宝钞。
毕竟要么用大明宝钞,要么用李成桂自己印的宝钞。
选哪个?
当然是选大明宝钞。
所以之前征讨倭国期间,驻朝鲜的明军,沿途补给的港口,无数朝鲜商人带着包括女人在内各种货物,然后从大明士兵手中交换宝钞。
后者俨然米国王师。
而朱元章只需要在京城印刷机开动就能解决很大一部分补给。
给士兵送一沓钞票,让他们自己在朝鲜买,明显比辗转数千里海运粮食要容易的多,现在这套玩法已经延伸到了扶桑,驻扶桑的明军也已经开始货币化补给。以后随着倭国臣服估计还会更扩大这种补给,毕竟倭国臣服后也必须使用宝钞,现在该轮到安南也臣服宝钞了。
这才是帝国的玩法。
南京。
稳船湖。
“这不就是个大号的孔明灯吗?”
正在从外面江面驶过的杨文,看着从湖内一艘战舰上升起的热气球。
这个当然需要专用战舰,哪怕是很小的双人热气球,在到处都是绳索的战舰上操作也是很危险的。
所以皇太孙专门为此设计了航空母舰……
名字夸张了点,但还是很形象的。
而稳船湖就是大明水师专门做试验的地方,其实就是幕府山西北边一片现代已经变成江滩的水湾,外面有沙堤阻挡着,三个通江的出水口都有桥,然后里面形成一片相对平稳的水面,而且水深就连宝船都能进入,算是大明的水师实验基地。
“是啊,就是个大号孔明灯,可孔明灯都已经玩了那么多年,你们怎么就没人想过做个带人的大号孔明灯?”
杨丰说道。
“呃,倒也是啊!”
杨文说道。
“都督,那上面有人在发旗号,要咱们进稳船湖!”
这时候他旁边举着望远镜的副将说道。
“怎么回事,燕王军令是随他去龙江关。”
杨文愣了一下。
“他还在发旗号。”
副将说道。
就在此时一艘小船驶出通江桥,然后直奔他们而来。
这时候舰队是逆流而上,所以速度并不是很快,而且整个舰队一百多艘大小战舰,在长江上绵延很远,燕王的座舰因为在最前面,这时候已经快到龙江关。这一片沿着长江开始向上,先是稳船湖外三桥,水驿,祭祀坛,理课司然后才是龙江关,差不多十里路的江岸。实际上就是幕府山开始一直到下关,下关就是龙江关,上关则是上新河,或者说新江关,而龙江关再向上游就是船厂。
所有这些在长江岸边从东向西一字排开。
很快那艘小船靠上杨文的座舰。
“都督,皇太孙有令,此次归来战舰太多,为免龙江关拥堵,除燕王中军外,其他各舰皆入稳船湖。”
一名年轻红袍武官在小船上拱手说道。
这是袁宇。
后军都督府佥事。
他爹是袁洪,左都督,另外他还是岷王的大舅哥。
“既然如此,传令各舰入稳船湖。”
杨文随即说道。
至于正式的文件命令什么的,这个就没必要,袁宇可是都督佥事,他的身份就是信物,再说这种命令谁敢假传,他嫌他爹袁洪在功臣里面活到现在太容易,想给他爹的晚年增加点生存难度吗?而且这个命令也没什么不正常,一百多艘战舰全涌向龙江关是真会造成拥堵,不过大军凯旋而归有资格享受这待遇而已,但现在皇太孙要他们去稳船湖也很合理。说到底皇太孙才是说了算的,既然是他的命令,大家老老实实遵令就行。
然而……
“都督,燕王座舰询问我等为何停下?”
紧接着副将报告。
杨文疑惑地举起他的望远镜,看着远处的燕王座舰,那里询问的旗号依然在挥动。
现在明军的旗语已经很完善……
这东西自古就很完善,属于一代代演化的,贡献最大的据说是诸葛亮和李靖,而明军的旗语又经过了杨丰的帮忙完善,现在已经可以用来传递很多命令。
“袁佥事,此事可曾告知燕王?”
他转头问袁宇。
“都督,这皇太孙下的令,用不着燕王同意吧?”
袁宇笑着说道。
杨文又不是傻子,瞬间脸色就不好了。
他掉坑了。
他现在还在燕王节制呢!
他们现在是随燕王进京,至少在燕王交还统帅权之前,他们的一切行动需要遵燕王的军令,而燕王给他们的军令就是一起去龙江关。但现在皇太孙绕开燕王直接命令他们留在稳船湖,这至少手续上不对,更何况这并不是直接的文件命令,而是口头的传令。
所以理论上他在违抗命令。
虽然这是皇太孙的命令,但皇太孙无权命令他啊!
皇太孙又不是皇帝。
理论上皇太孙现在没权力命令任何人,更别说绕开统军的主帅给军中大将下令了,这是很不合规矩的,也就是朱元章不在乎这个,放别的皇帝这都是大忌。
可是……
他是未来的皇帝啊!
皇位终究是他的,他代表着未来啊!
“哈哈哈哈……”
他身旁突然响起幸灾乐祸地笑声。
杨文忧郁地看着杨丰。
“杨兄,你总得选一个才行啊!”
杨文笑着说道。
开始了!
叔侄斗法这就开始了!
杨文一不小心掉坑了,现在他是该无条件服从皇太孙,还是该守着规则服从燕王?
这是一件小事,的确是小事,毕竟燕王到龙江关后,基本上就算完成他的任务解除统帅权了,明朝没有古代类似调兵的虎符之类,都是皇帝给圣旨任命个总兵官,当然现在不一定叫总兵,毕竟都是藩王带兵。但无论怎样,这道圣旨和相应的总兵官印就是皇帝授予的军事指挥权,凯旋之后交还皇帝,而燕王已经凯旋,剩下就是到龙江关然后再去觐见,交还总兵官印而已。
所以朱允熥就在这个时候,搞这样一件不合规则,但也的确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至于说他无权给军队将领下令这种事忽略就行。
朱元章鼓励他管的越多越好。
他早就直接插手军务。
既然是袁宇来传令,那么就代表着他是走五军都督府的程序,也没什么不对的,需要的话五军都督府紧接着就可以开出书面的命令。
再说这场迎接燕王凯旋本来就是他负责的。
他做点安排很合理。
如果杨文等人无条件服从,那他就等于确认了军队的忠心,哪怕这些跟着燕王作战的,只要他下令也会立刻遵令,不会因为跟着燕王作战就忘了原则问题。
如果杨文坚持规则,那也无所谓。
他又没发正式的公文,就是派人口头上说的。
不听就不听呗!
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是……
杨文就很难在以后得到他的信任了。
所以现在杨文需要面对的是坚持原则赌上未来,还是为了未来违背原则?虽然无论做哪种选择,他其实都不会有什么危险。
“都督,燕王催促继续向前。”
副将说道。
杨文举着望远镜看着远处的旗号。
现在朱棣已经由询问变成了正式的命令,很显然燕王那里已经知道了什么。
“都督,皇太孙的命令我可是已经传了。”
袁宇笑着说道。
杨文一脸纠结地站在那里……
“去龙江关!”
他最终还是说道。
“你可想好了!”
杨丰说道。
“某惟知奉命而已,用不着想好不想好。”
杨文没好气地说道。
“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的不忠诚!”
杨丰说道。
“某只忠于陛下!其他一概懂。”
杨文说道。
其实他的确很忠心。
他这种选择属于顾全大局,毕竟他真要选择听朱允熥的,就等于激怒朱棣,然后恶化叔侄关系,但他选择听朱棣的,最多就是自己被朱允熥记上了小本本,却不至于让他们叔侄俩的斗争明显化。
是个忠臣。
就是自己倒霉些。
而袁宇的小船则悄然离开。
他们的舰队继续向前,很快前面的燕王座舰首先靠上码头,而早就等候的皇太孙和文武官员们在鼓乐声中迎接凯旋的燕王,叔侄俩和热情地手拉着手,对着军民展示他们亲情,仿佛刚刚他们不是已经交锋。因为船实在太多,杨丰乘坐的这艘杨文座舰只能暂时等待,倒是小公主的船紧接着靠上码头,她们一帮女人直接钻进等待的马车。
杨丰回来没和她们同船。
毕竟这么多船,还非要跟她们挤在一艘船上,这个很容易引起非议……
呃,好像他们真在乎非议一样。
紧接着又轮到天皇一行,还没见识过他们那形象的京城军民,现在无不忍俊不禁地看着这些完全可以说沐猴而冠的。
的确很毁三观啊!
好歹这也是倭寇的国君,而倭寇在沿海逞凶多年。
也算恶名昭着。
结果他们国君就是这么群小矮人?
明朝身高至少以男人算,一米六七还是很普遍,然后就这么一群一米四左右,还一个个歪瓜裂枣的,真的很难不笑啊!
当然,天皇陛下已经习惯了。
他们在谭渊为首的明军押送中踏上码头,走向前面的囚车,作为前来归罪的罪人,他们当然要坐囚车,不仅仅是要坐囚车,还得换上囚服,总之全套都得安排上,实际上还得自己拉着棺材……
“倭国的事情终于了结了!”
杨丰感慨地说道。
“你似乎对倭国格外仇恨。”
杨文说道。
“我告诉你六百年后,他们会攻陷这座城市然后屠城,你会相信吗?”
杨丰说道。
“他们?”
旁边的副将指着一米四的天皇,忍不住笑了。
“所以不应该忽略任何敌人,哪怕再弱的敌人,也得警惕,毕竟你并不知道自己的后代有时候会衰弱到什么程度,其实不用六百年后,仅仅两百年后他们就已经可以让这座城市风声鹤唳了。”
杨丰感慨着。
“若是如此,我辈子孙也的确算不肖了。”
副将同样感慨着。
第一六三章 明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民欢呼中,凯旋归来的燕王身穿金甲,骑着骏马,押着已经装入囚车的倭国天皇一族进入京城。
“皇太孙这气质就不行啊!”
杨丰感慨着。
他当然不会跟着一起的,所以他现在已经变成了观众。
不过燕王身边同行的皇太孙气质的确差了不少,哪怕身上穿着最新式的全身板甲,骑着能找到的最高大战马也弥补不了差距,说到底一个小女生再青葱水灵,和那些顶级佳丽一起站在灯红酒绿中,终究也会暗然失色……
这是需要沉淀的。
朱棣的气质可是一场场战争沉淀出来的。
“望之不似人君?”
张缨在旁边很有幽默感地说道。
“怎么,悔之晚矣了?他现在最少还有三成希望!
不过你已经没机会了!
都通不过检查!”
杨丰说道。
“呸,三成不就是没希望?”
张缨说道。
“你是懂夺嫡的!”
杨丰搂着她的腰说道。
的确,三成那就是没希望,这种事情别说三成,只要低于五成那就等于没希望,老朱对儿子也狠啊,明知道自己不可能换人,却故意给朱棣点希望。
然后让他给自己孙子充当磨刀石。
妥妥的工具人啊!
燕王后面跟随的张辅骑在马上默默看着两人。
他妹妹赶紧红着脸试图挣脱。
然后杨丰搂的更紧,还很嚣张地向着张辅挥手……
“砰!”
背后枪声蓦然响起。
杨丰的反应极快,已经被刺杀多次的他,单手抱着张缨毫不犹豫向旁边扑倒,还顺势向右一滚,直接把她压住。不过就在他扑倒的同时,已经看到马背上皇太孙胸前火星崩射,在巨大的力量撞击中向后倒下,紧接着杨丰就在人群的混乱踩踏中爬了起来……
“玛的,居然不是我,”
他说道。
这个结果让他很不适应。
“快去看看!”
张缨喊道。
这时候街道一片混乱。
杨丰很干脆地抓住面前两个挡路的闲人,在后者的惊叫中双臂同时用力左右一分,然后把他们扔身后,紧接着又抓起另外两个,就这样靠着蛮力迅速挤出人群。
“都别动,敢动者以同党论处!”
前面骑着马的张辅,在马背上举着刀吼道。
他和那些跟随朱棣进城的精锐们正在迅速稳住局面,看着突然出现的杨丰,他们本能地让开,杨丰带着张缨迅速挤出封锁线。不过另一边皇太孙的那些侍卫们,却把皇太孙团团围住,而且一个个明显警惕地看着张辅等人,尤其是他的两个贴身侍卫,甚至拔出了燧发短枪,只是枪口都对着朱棣。后者也在亲信保护中可以说严阵以待,双方明显互相戒备,不得不说这一枪打得太狡猾了,这种时候一片混乱,明显很适合互相弄死,尤其是朱允熥已经中枪。
虽然弄死之后结果难说,但弄死却是新的开始。
“皇太孙怎样?”
杨丰喝道。
为首侍卫惊喜地看着他。
不得不说这种时候他们能放心的也就是杨丰了。
“大使,皇太孙中弹,不过子弹没打穿铠甲,就是落马时候摔了下。”
他说道。
不过说话时候那指着朱棣的燧发短枪可没放下。
“燕王,咱们一同看看皇太孙。”
杨丰朝朱棣喊道。
后者随即下马,不过他身边亲信却依然警惕地盯着那些侍卫,杨丰很干脆地拉着朱棣,后者向侍卫们使了个眼色,那些侍卫后退,而朱允熥的侍卫立刻左右分开,露出被他们层层保护中的朱允熥。子弹正中皇太孙殿下胸前,但却被渗碳锻钢加表面抛光的胸甲挡住,不过胸甲也有明显的凹陷,虽然里面还有内衬的保护,但内脏不受点震动也是不可能的。
所以朱允熥还在昏迷,但既然子弹被挡住,那么就不是致命的。
“别动他,先去找个担架过来抬着再走。”
杨丰说道。
应该是断了肋骨。
这个小事而已,这明显是神机铳打的,那么大子弹就算没击穿,基本上也相当于拿锤子勐击,也就是他这种特制重型板甲本来也不是上战场冲锋陷阵,单纯就是防护,所以足够坚固。
不然这下子大明真就得换储君了。
然而……
“手榴弹!”
张缨突然惊叫一声。
杨丰愕然转头,在朱棣的那些侍卫后面,两个黑点突然飞出。
杨丰立刻骂了一句,就在一个黑点落下瞬间,他上前一步抬脚挑上了半空,紧接着转身压住张缨,但第二个黑点却落下,好在那些侍卫也算久经训练,其中一个毫不犹豫地扑到了上面。
另外几个却同时趴在朱允熥的身上。
下一刻半空中的手榴弹和侍卫身下的手榴弹几乎同时炸开。
那侍卫瞬间被炸飞。
飞溅的血肉甚至都迸到杨丰身上。
而天空中那颗同样造成了下面一片惨叫,尽管它是在半空三十多米爆炸的,但因为是空爆,正好形成了覆盖杀伤,哪怕威力大幅减弱,也让下面双方侍卫倒了一片。就在这片混乱当中,朱允熥的侍卫后面数十个北方口音的突然冲出,趁着那些侍卫还在混乱中,疯狂砍杀着冲向朱允熥。杨丰也在同时起身,从张缨腰上直接拔出手枪,接连几枪打倒最前面的,而后面杨文等人也赶到,这些将领之前被阻挡,不得不下马挤过来,正好和这些刺客撞上。
他们可都是勐将,几十个刺客而已,转眼间就被打翻。
杨丰始终保持着警惕。
不过很快更多士兵赶到,护住皇太孙的侍卫这才被抬起,他们虽然都受伤,但都不算致命。
毕竟都有铠甲。
手榴弹的钢珠太小,直径甚至不如他们的铠甲厚度,倒是朱棣的侍卫有几个伤的不轻,这些都要跟着作战的,铠甲不如专职肉盾,毕竟他们要考虑战马负重。如果不是被杨丰挑到半空造成空爆,是肯定没这么大杀伤效果的,不过要是在地面爆炸,那么皇太孙就很难说会怎样。
不得不说他之前散播出去的那些手榴弹正在严重威胁大明安定。
这东西太适合刺杀了。
毕竟人群中突然冒出个投弹的,这个真是防不胜防,以后那些皇亲国戚豪门显贵都得小心点了,这说不定什么时候手榴弹就从天而降了。
不过……
那关他屁事!
反正又炸不死他。
至于朱允熥因为侍卫保护,没有再受其他伤,实际上因为那些侍卫压着他动了此前的伤,所以他已经疼的醒了,应该是肋骨断了,只能躺在那里不敢动,很快一个担架过来,他被抬上了担架。
剩下就是御医的工作了,这点小伤对那些御医来说小事而已。
“殿下,没事吧?”
杨丰看着后面的朱棣。
“无妨,只是受了点皮外伤。”
朱棣说道。
看得出心情很不好。
他其实是被空爆的手榴弹钢珠击中脑袋,不过他头顶是厚度堪比朱允熥胸甲的头盔,所以根本没事。
“没事就好,这些刺客简直丧心病狂。”
杨丰很真诚地说道。
朱棣阴沉着脸没有接他的话。
燕王殿下现在心情极其恶劣,这场刺杀直接撕开了他和他侄子之间那点虚情假意的掩饰,他侄子的侍卫们刚才可是拿枪指着他,很明显人家就是怀疑他,哪怕不是怀疑他,也担心他趁机动手。
而这只是开始,接下来已经撕下伪装的双方,真的不斗不行了。
就冲着他侄子的侍卫对他的这种警惕表现,以后他侄子真继位,那基本上是没他的活路。
杨文拿着本书走过来……
“刺客身上的,白莲教宝卷。”
他说道。
这东西看得出还很新呢!
“白莲教是个筐,什么都往里装。”
杨丰鄙视地说道。
这种摆明了就是故意的,否则谁做刺客还揣着经书啊!失败被抓就是白莲教呗,反正现在白莲教本来就是反贼,而且已经多次背锅,简直堪称目前大明职业背锅。
“看我做甚,我还白莲教明王再世呢!”
杨丰看着张缨说道。
“那你去问问这些你的信徒,究竟是谁派他们来的?他们不是信奉你这个明王再世吗?总不能在你面前还敢撒谎吧?”
张缨笑着说道。
“呃,这倒也是。”
杨丰说着很认真地走到几个被俘的刺客面前。
大家都无语地看着。
毕竟这种场合他这明显就是胡闹了。
然而……
“小的拜见明王!”
“明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
那些刺客一个个毫不犹豫地挣扎着扑倒在杨丰脚下,然后就像叩拜神灵般向着他叩拜,还有个激动的眼泪都流下来了,如果不是后面士兵按着他们,估计都该扑到杨丰脚下舔他靴子了。
“我说我是无辜的,你们会相信吗?”
杨丰忧郁地转头看着后面众人。
大家都呵呵一笑。
你无辜不无辜都一样,反正你都对着皇帝开枪了,你无辜不无辜大明又不敢抓你,虽然大家也相信这些刺客的确与你无关。
毕竟他用不着。
他想杀谁怎么可能让人刺杀,他都是直接明着杀。
杨丰默默拿枪指着那个都激动到哭的,很认真地瞄准一下,然后扣动了扳机,伴随枪声响起,那家伙死尸倒下。不过这丝毫没影响剩下那些对他的热情,他们依然仿佛膜拜神灵般在那里叩拜着,还有个仿佛贱骨头般在谢明王赐死。一时间搞得杨丰都不知道他们是真是假了,不过他也失去了兴趣,把手枪重新插回张缨腰上然后很沧桑地走了。
五台山。
“允熥断了一根肋骨,并没有其他的伤,我爹爹正在大发雷霆。
亲军各卫已经在全城搜捕。
那几个活着的刺客也都已经在锦衣卫严刑拷打,不过他们都咬死了是白莲教,给韩林儿报仇的,还说要奉你为主,拥立你做皇帝,然后重建大宋朝。
他们还说你是宋徽宗后代。”
匆忙从东宫回来的小公主说道。
“这简直就是对我最大的侮辱。”
杨丰愤然说道。
不过这套说法本来就是白莲教宣传他是明王再世时候标准的,倒也没什么新鲜的,至于宋徽宗鬼魂成魔这个是反方观点,与他是宋徽宗后代这个互相对照的。反正韩山童当年就说自己是宋徽宗后代,既然这样他这个新的明王再世当然也是宋徽宗的后代了,毕竟传说宋徽宗在地窖里还生了一堆孩子。这倒完全有可能,毕竟那些玩他老婆的女真人也不可能考虑安全措施,最后都让他接盘吧,大宋皇帝喜提接盘侠。
从此留下五国城风流佳话。
“不过我倒是觉着奇怪,这不可能是允炆干的,他不可能这么蠢。
允熥死了,而且还是和四哥一起进城时候,还把戏演的如此拙劣,一看就让人怀疑是他干的,如果真刺杀成功还好,可失败了他是最有嫌疑的人,可以说都不用多想。
我爹多精明。
真要是他干的,怎么可能逃过我爹。
那以我爹的脾气,不可能不杀了他,毕竟他还有弟弟,又不是非得他来继承,这种行为超出我爹容忍的底线,如果是他做的,而且允熥也真被刺杀了,那恐怕唯一结果就是我爹杀了他,然后重新立他的弟弟允熞为皇太孙。
允熞也十岁了,我爹有足够时间培养他。
允炆不会这么蠢吧?”
小公主说道。
的确,这件事第一嫌疑人当然是朱允炆。
朱棣肯定不是。
戏演的太明显,还专门找些北方口音的,这一看就是想刺杀朱允熥然后栽赃朱棣,虽然刺杀的确撕开朱棣叔侄间那层伪装,但哪怕朱允熥也知道与朱棣无关。
那剩下就是朱允炆了。
一旦朱允熥死了,他就是最合适的新储君。
但是……
朱元章又不是傻子,你敢用这种方式抢储君位置,是觉得皇爷爷拿不动刀了吗?朱允熥死了就是你?别忘了你还有两个弟弟,你是继嫡,你两个弟弟都是继嫡,敢用这种方式争夺皇位,这明显是坏规矩,朱元章不可能容忍的。
“可不是他又是谁?”
杨丰说道。
“真想不出,我爹爹估计也有点头疼,我来时候允炆已经去东宫了,看得出也被吓坏了。”
小公主说道。
第一六四章 朱允炆哭承天门
承天门。
“我有点明白了!”
杨丰看着跪在五龙桥头,哭的仿佛六月飞雪般的朱允炆。
后者是来请求进宫的。
尽管他是皇孙,但现在既然已经成年了,那么要进宫也得朱元章批准才行,不过朱元章一直没理他,所以他就跪在这里哭,哭得撕心裂肺,哭的无比委屈……
当然,只是哭。
问就是担心他弟弟!
做哥哥的听说弟弟中枪,匆忙赶来看望,但却被阻挡在宫门外面,忧心他弟弟再加上心里委屈,哭不是很正常吗?他就是担心他弟弟,他有什么错,为什么不让他进去,难道他去看自己弟弟都不行吗?虽然大家都明白他身处嫌疑之地,但看到以贤德着称的皇孙哭成这样,无论周围士兵还是外面窥探的百姓,也都多少有些同情了。
“你说他是演的,不像啊,虽然他的确很会演戏。”
小公主说道。
两人现在跟一对阴谋家般,挤在马车里,头并头趴窗口看着外面。
杨丰和朱允炆其实没什么交往。
实际上朱允炆此前从不露面,他就是在十王府里读书,朱元章这些年也不怎么理他,他虽然已经成家,但并没有封爵,自然也就没有自己的王府了。
原本历史上这一年朱元章给朱允熥等人封了郡王。
但现在没给他封。
但他名气依然很大。
主要是那些儒生在外面给他大力吹捧。
所以贤德之名天下皆知。
但仅限于此。
毕竟朱允熥的皇太孙之位已经定了,像他这样身份很尴尬的,那些儒生吹他贤德是一回事,但真要跟他凑到一起就是另一回事了。大家终究还是要为自己前程考虑,像他这样的还是得尽量离远点,总之他这几年就是这种隐身状态。
大家知道他的存在。
但也没什么人真注意他的存在。
“不一定是演的,也可能他是真不知道,但有人故意要把他逼到绝境。
置之死地而后生!”
杨丰说道。
置之死地而后生!
现在朱允炆的确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光他弟弟一个,他就已经很难翻身了,更何况现在还有他叔叔,三个人争夺皇位,而他是这里面最弱的那个。
他弟弟已经是皇太孙。
他叔叔是战无不胜的统帅。
他有什么?
会读书?
能跟儒生讨论典籍?
……
这些对他争夺皇位没有任何帮助啊!
至于文官的支持……
那个没用。
那些文官们是谁赢支持谁,毕竟谁当皇帝他们都是做官,虽然感情上更喜欢朱允炆,但对他的支持恐怕仅限于支持以外的支持了,虽然还有如黄子澄这些。
但他们能有什么用?
下笔千言,终究不如毛瑟枪一杆!
他现在唯一的选择,就是让自己置身绝境,然后逼着自己去拼……
不然他也没有好结果。
无论他弟弟还是他叔叔做皇帝都不会放过他,谁都知道他爷爷最初的选择其实是他,也都知道那些文臣们其实都支持他,只不过杨丰突然出现然后他爷爷就突然改主意。可以说他的落选是个意外,原本他才是几乎稳了的皇太孙,像这样的人,谁当皇帝也不敢留着,到时候幽禁是好的,给他杯毒酒也很正常,这种皇位争夺失败者就是死。
亲情?
这种事情哪有亲情?
再说他和朱允熥又不是一个妈生的。
对朱允熥来说,他只是某个坏女人生的竞争者。
弄死,必须弄死。
所以他现在拼一把也是为了自己的未来。
“不懂!”
小公主摇了摇头。
“不懂就对了,因为我现在也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最多猜到是有人要让他置之死地而后生!逼着他奋起一搏。
当然,也可能就死了。
但既然为了皇位,冒点险也是必须的。”
杨丰搂着她肩膀说道。
他能猜到的就是让朱允炆置之死地而后生,但具体的计划,这个他真猜不到,不过来这里哭肯定也是计划之一,哭是一招好棋,他的哭就等于挑明了关系,而且把自己置身一个卑微的处境博取同情!他哭的越伤心越能让人们想起他的尴尬身份,想起历史上那些和他类似的人,都是怎么被弄死的,然后他就可以建立起一个贤德但被猜忌,性命堪忧的形象。
老百姓嘛,就喜欢这种很有悲情色彩的。
他这是给自己立人设。
难怪历史上说他擅长表演,他是真擅长表演啊!
“走,不看人家演戏了!”
紧接着杨丰喊道。
然而马车并没动。
“张女官,你在搞什么?”
杨丰和小公主一起探出头,愤然朝外面的张缨喊道。
不过紧接着小公主的身体就像北极圈冰钓出来的鱼一样,瞬间就僵硬了,脸上的表情也同时凝固,然后傻了一样看着她爹那张恐怖的脸,下一刻她清醒过来,以极快速度从杨丰的胳膊底下缩回……
“又让你看笑话了!”
一身便服的朱元章,在几个侍卫保护中,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孙子。
“您既然要家天下,那就要有这种心理准备,自古都这样,为了皇位手足相残还不是司空见惯,凭什么你们朱家能不一样?
最是无情帝王家。
这没高喊老贼万段就已经很好了。”
杨丰说道。
这才到哪儿啊!
叔侄夺位,侄子煮叔叔,兄弟争位,这以后的大戏多着呢!
不过老朱家在这方面其实应该算好的了,他们家族相对温和,至少不能算狂躁的,中等水平吧!比起李家强多了,比起南北朝那些疯子们更是眉清目秀。
比起老贼万段……
那个过于奇葩,不能当做例子。
他后面小公主以最快速度整理好自己的容妆,哆哆嗦嗦地走出马车向着她爹行礼,然后低着头站在一边继续哆嗦着,不过她爹并没理她,只是在那里看着她侄子,她侄子依然在那里哭着。李谅带着士兵们迅速阻隔出警戒线,自从皇太孙被扔了手榴弹之后,这些护驾将领工作难度暴涨,已经不敢让闲杂人等接近皇帝了。他们的举动也点明了朱元章身份,正在哭着的朱允炆不可能看不到,不过却依然仿佛没看到般,自顾自的在那里哭着。
还哭的声更大了。
就差当着他爷爷喊几声冤枉啊!
“你说是他干的?”
朱元章说道。
“不是他干的,也是希望他成功的人干的,他或许事先知情,他或许事先不知情,但现在肯定知情。”
杨丰说道。
“未必!
难道就不是真的白莲教?”
朱元章说道。
“呃,您真会安慰自己,那您先解释解释神机铳是哪里搞到的吧!”
杨丰鄙视地说道。
神机铳目前只有神机营装备,另外就是工部的工厂制造,虽然这东西不算高科技,的确可以彷造,但至少也得熟悉结构,熟悉制造工艺。尤其是那枪管也不是那么简单,彷造的前提就是得熟悉工艺,那只能是工部的工厂流出。白莲教这时候真没这个渗透能力,其实朱元章时候的白莲教被压的死死的,直到朱棣时候,白莲教才重新开始搞事情。
也就是唐赛儿。
现在的白莲教正处于低谷。
那几个刺客的确很大可能真是白莲教,但指使他们来刺杀,给他们提供神机铳和手榴弹的,肯定不是白莲教。
他们被利用而已。
朱元章没有说话,只是在那里看着他孙子哭。
杨丰悄然戳了戳拉车的马。
两匹马立刻拉着马车向前,然后他向小公主使了个眼色,后者小心翼翼地靠向马车旁,边走还边不断转头看她爹,最后终于到了车旁,杨丰伸手把她提上车,然后他们以最快速度跑了。
“吓死我了!”
马车上小公主心有余季地拍着自己胸口。
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
当然,她不知道她爹眼中这个女儿早就已经是泼出去的水,毕竟从一开始就是利用她拴杨丰,现在更是全靠她来维持两人之间最后那点虚情假意,既然这样她爹当然不会在乎她和杨丰怎么样!
那就是喂杨丰的。
在她爹眼中,她早就已经被杨丰生吞活剥了。
“不对,你爹的反应不对!”
杨丰说道。
“呃,你是说我爹不愿意相信是允炆干的?这有什么奇怪,那终究也是他孙子,而且还是过去他最喜欢的孙子。
有点感情也很平常。
再说允熥又没死,也不能确定就是允炆干的,难道仅仅因为他嫌疑最大就非弄死他?他难道不一样是皇孙?”
小公主说道。
“那是你爹,他真这么儿女情长早死八百回了,不行,他有阴谋,绝对有阴谋。”
杨丰说道。
不得不说他在朱元章面前,反应总是很敏感……
主要是这个家伙太可怕啊!
在朱元章面前,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时刻保持警惕,避免一不小心被他算计了,不得不说摊上了这么个皇帝,就是穿越者也很难。除了开挂之外,可以说完全被碾压,甚至哪怕开了挂也被碾压,除非不死之身,比如上次就差点被弄死。
现在朱元章的反应有点异常,他似乎想放过此事。
这可不像朱元章啊!
“你不要胡思乱想,我爹怎么就不能是顾全亲情?都是自己孙子,就算真是为了夺位自相残杀,可现在并没死人,既然这样何必揪着不放?难道非要杀了一个孙子才行?我觉着这样很好,允炆以后也不敢了,允熥也不会给他机会了,但面子上两人还是至亲的兄弟。
我爹都七十了,难道真想看着孙子死一个?”
离开她爹后立刻元气满满的小公主摇着小团扇说道。
她有这种想法很正常。
毕竟那也都是她侄子,站在自家人的立场上,她还是很希望这件事到此为止的,毕竟朱允熥也只是断了根肋骨而已,真的没必要非得为此弄死一个。
杨丰无语地打开车门,直接从行驶的马车上跳出。
“你去哪儿?”
小公主趴在车门愕然喊道。
“你走吧,我想静静!”
杨丰说道。
这时候不能跟小公主讨论,她已经被亲情蒙蔽,这时候得找个不会被亲情蒙蔽的,所以很快他就出现在了城内某个不起眼的小院里……
“幼,守着新人笑的,如今可算记起我这旧人哭了!”
她嫂子妖娆地说道。
这地方是他俩专门搞来密会的。
毕竟杨丰也不能真的跑到十王府去跟她私会,那里还有鲁王的其他几个女人,尤其是还有个未来的鲁王呢!
虽然今年就才七岁。
“想哭还不容易,等会让你哭个够!
赶紧给你那好姐妹写信,让她去找那些白莲教,查查这些刺客到底是哪里的,他们的确是北方口音,而且也像山东一带。”
杨丰说道。
齐王妃和白莲教是真勾结的……
当然,也不能算勾结,青州一带本来就是白莲教巢穴,原本历史上唐赛儿造反就是在那里,上次的事情她利用了一下白莲教,而白莲教则视杨丰为明王再世,她又跟杨丰勾搭,双方之后多多少少保持联系。
这也是交换。
毕竟白莲教是青州民间最主要秘密组织,而齐王府又离不开青州,保持点交往对大家都有好处。
白莲教偶尔也需要齐王府帮忙。
齐王府也不想自己的生意时不时遭人袭击吧?
反正朝廷现在也解决不了青州的白莲教。
只能学会共存。
“我的好姐妹?
邓家那小贱人?你们之间?”
鲁王妃拖长了嗓音说道。
“呃,我觉得以你现在情况,似乎不适合问太多。”
杨丰搂着她的腰,一脸很有深意的笑容说道。
“哼!”
鲁王妃冷哼一声。
好吧,她现在的情况,的确不适合纠缠这个问题。
“所以明王是真想做明王?”
她忽然换上妖娆的笑容,揽着杨丰的脖子看着他说道。
“没兴趣,我还不至于自甘堕落到跟一群封建迷信混在一起,我可是有原则的人。”
杨丰说道。
当然,他绝对不承认自己只是被那个宋徽宗后代的身份恶心到了,这属于对他最大的侮辱,所以他坚决不能跟白莲教沾边,真要是被民间确认了宋徽宗后代,那想想就能让他作呕的。
第一六五章 苦肉计
“你好像忘了,朱家的子孙可不只他们几个。”
鲁王妃说道。
“你说晋王也惦记皇位?”
杨丰说道。
他对晋王一直缺乏关注。
毕竟他只记得后者很快就死了。
不过真要算起来,这时候的藩王里面晋王才是老大,无论年龄还是手中掌握的实力,他都是诸王之首,就算朱棣也比他弱几分,关键是他掌握西北,而那里一直都是内附的乱七八糟部落安置地。
“晋王是不是惦记皇位,这个的确不好说,但晋王肯定不喜欢燕王和皇太孙,他和燕王一直关系很差,之前甚至因为藩田问题互相指责,所以他肯定不会支持燕王,而皇太孙如今已经摆明了要削藩,那么作为目前藩王之首,晋王也肯定不会支持他。
剩下还有谁?
不就还有一个朱允炆?
如果在这三人里面选,晋王肯定支持朱允炆。
同样道理,其他藩王也不喜欢皇太孙继位,毕竟削藩谁都不喜欢。
至于燕王,除了湘王支持他,其他藩王多数也不会喜欢他。
包括周王。
他太强了。
他若当了皇帝,那其他藩王依然要夹着尾巴做人,更何况削藩这种事情谁当了皇帝都会干,这不是换哪个皇帝的问题,若他当了皇帝之后也削藩,其他藩王谁能相抗?
皇太孙继位,大家真要被逼急了还可以造反,毕竟面对他,藩王们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可燕王继位谁敢造反?
谁能打过他?
那么谁最符合藩王们心意?还不是朱允炆,如果朱允炆能用某些承诺换取藩王们的支持,他不就有实力争皇位了?”
鲁王妃说道。
“我的确忽略了这个问题。”
杨丰摸着他的小胡子一脸深沉。
他的确忽略了这一点,或者说他被自己对朱允炆的传统印象干扰,他总是把朱允炆和削藩联系起来,但问题是,削藩是过去的朱允炆,现在的朱允炆为了能夺位,完全可以用不削藩来换取藩王们的支持。对于藩王们来说,如果他承诺不削藩,甚至给藩王们更多权力,那么他和另外两个比起来,那就是最符合藩王利益的人选了。
藩王不喜欢已经公开喊出削藩的朱允熥。
不喜欢强大的燕王。
可以理解。
藩王天然就反感强大的皇帝。
那么目前实力最弱小,甚至可以说已经失败的朱允炆,反而成了最适合他们的选择,如果这时候有人从中牵线,他们很可能联合起来。
如果这样,那朱允炆的实力一下子可以说暴涨。
甚至超过朱棣。
那些支持朱允炆的文官,也能接受这一点,他们不喜欢朱允熥,因为朱允熥接受的是新思想,天然就反感他们这些儒生,尤其是科举改革,新式教育这些,都已经触及了这些文官的底线。如果说以前他们对朱允熥还有些幻想,那么在朱允熥和朱元章关于教育的辩论后,文官们已经意识到他们必须做些什么了。
这种情况下藩王的问题反而不是最重要的了。
藩王问题不触及原则。
至于朱棣,文官们其实一样不喜欢。
他太像朱元章了。
文官们真不想再伺候一个新的朱元章。
这种情况下朱允炆,文官,藩王反而有了联合的基础,所以这场刺杀后面很可能是晋王或其他哪个藩王参与了。
朱元章应该猜到了这一点,所以他现在有些难受了,毕竟这背后很可能是自己大多数儿子,因为皇位问题他的家族内斗规模扩大,正在把越来越多的儿孙卷入,这对于一个七十的老人的确挺悲哀……
无论哪个都是他的亲骨肉。
他不想闹大。
他不想在自己行将就木年龄,不得不对着自己亲骨肉们举起刀。
他终究是老了。
当然,关键还是自己亲骨肉,这个真砍不下去,蓝玉这样的剥皮都可以,但到了自己儿孙上,哪怕老朱也难免有些儿女情长。
“你看,这帝王家都逃不过这种宿命啊!”
杨丰带着幸灾乐祸说道。
其实原本历史上藩王们也是被朱允炆迷惑了,毕竟他很会表演,哪怕在藩王们看来,这个侄子终究还是个仁孝之君,就算他削藩,应该也不至于太黑。他的人设从来就不是心狠手辣的,那些藩王也看走了眼,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家伙不但削藩,而且还要他们的命。
但在登基之前,朱允炆表现的的确像是相对弱势。
现在藩王们看他也差不多。
一个文人。
一个宽仁的人。
他们不知道这读书人,心肠都歹毒啊!
“废话,成则天下至尊,真有机会谁不争先恐后?我家那死鬼才一个藩王,就已经可以在封地为所欲为,若有继承皇位,可以坐拥天下为所欲为的机会,你说他拼不拼命?
也就是你这样不思进取的,明明有本事争雄天下,却非要成日鬼混。”
鲁王妃说道。
说完还在杨丰怀里拱了拱。
“我觉得你身为朱家儿媳妇,这样说是很不对的。”
杨丰说道。
“哼,我也觉得自己身为朱家媳妇却跟你滚在一张床上是很不对的,所以大使阁下请自重。”
“那我真走了!”
“你敢!”
……
第二天。
五台山使馆的办公室内,小公主像猫一样,凑到杨丰身上嗅着,那张看起来和身材有些不匹配的小脸上充满狐疑……
“干嘛,我就是去刘三吾这些人家侦察了一下,回来时候晚了些而已。”
杨丰说道。
“真的?”
小公主说道。
“你要相信我,除了你那女官,我还能去找谁?
对了,你侄子哭到什么时候?”
杨丰揽着她肩膀说道。
“咱们刚走没多久,我爹就传旨让他进宫了,他先去见了我爹,又去东宫看望允熥,兄弟俩表演了一下兄弟情深,如今还在东宫,昨晚他留宿东宫,不过外面已经开始有谣言,说是允熥和你合伙的苦肉计,想一石二鸟除掉允炆和燕王。
还说那些白莲教徒就是证据。
那是你的手下,你故意让手下刺杀允熥,然后自己在旁边,有你在刺杀肯定失败,但你故意把手榴弹踢到空中,想以此炸死燕王。
燕王也的确中弹。
头盔上挨了两处,他手下侍卫两死七伤。
这足以证明你就是想炸死燕王的。
不过也有谣言说是燕王干的。
也是想一石二鸟,证据就是那些白莲教徒都是北方人。
总之谣言蜂起。”
小公主说道。
“没有说是朱允炆的?”
杨丰说道。
“没有,大家一致说他是贤德君子而且不出十王府多年,昨天哭的又那么委屈,很明显是飞来横祸,再说正因为他处于嫌疑之地,所以才不会做这种明显会引祸的事,总之不可能是他。
你和允熥合伙的苦肉计可能性最大。
燕王次之。”
最终没嗅出什么异常的小公主说道。
“这要不是有组织有预谋的,鬼都不信啊,连苦肉计都想出来?那么远开枪搞苦肉计?那子弹偏一分,脑袋就炸了!”
杨丰惊叹道。
这个反应速度绝对是有预谋。
“老百姓不懂啊,你的枪几百步都能百发百中,神机铳五十步百发百中不是很正常?再说神机营的训练,五十步本来就是要百发百中,老百姓当然信了。关键是昨天允炆哭的太像是被冤枉的,他名声好,哭的真切,老百姓看了自然有恻隐之心,然后谣言出来也就很容易信了。
其实无论谁干的,最后左右都是推给白莲教。
不会真查明。
就是白莲教给韩林儿报仇。
锦衣卫那边也没审出别的。
至于那支神机铳,的确不是工部制造,而是私下彷造。
工部正严查工匠。
至于什么时候查明,这个就不好说了,工部参与制造神机铳的工匠数以千计,这东西也不复杂,泄露出去也不是什么很奇怪的。”
小公主说道。
很显然她对这个结果也比较满意。
至于谣言不值一提,关于杨丰的谣言多了,也不差多一条,但既然锁死在白莲教身上,那也就意味着她们朱家的这一轮内斗结束。
当然,只是这一轮。
下一轮什么时候就不好说了。
这种关系到皇位争夺的事情,不到朱允熥正式登基是不会结束,甚至朱允熥正式登基后,会不会结束都很难说,但对于她来说,现在能要的也就是这个结果了。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混过去,然后暗中等着找机会再互相下手,但表面上依然是亲人,维持着虚情假意的和睦。
虚情假意的和睦也是和睦,只要不闹到公开了就行。
帝王家,这就很好了。
“走,去东宫!”
杨丰说道。
“你去干什么?”
小公主娇嗔。
她当然知道这家伙去不安好心。
“我堂堂大夏国使者,去代表大夏国探视一下贵国皇太孙,这难道不是友邦之谊?”
杨丰说道。
当然,他就是想去看人家如何表演兄弟情深而已,他也很想近距离观察一下朱允炆,来到大明好几年,他和这位建文皇帝至今还没说过话,甚至总共见面次数都没几次。
两人紧接着下了楼,然后登上马车,摆出全套仪仗……
义女团。
杨大使的仪仗队就是义女们。
前面军乐队,敲鼓吹号,后面列队跟随马车。
不过这里距离皇宫比较远,所以仪仗队有单独的马车,只有到了需要时候,才都下车列队,总之大夏国大使的仪仗队下了五台山,杨大使也换上全套礼服,代表大夏国前往东宫看望皇太孙。他们一行到临近皇城时候仪仗队下车,就那么敲着鼓吹着号热热闹闹地走向皇城,不过快到长安右门时候,杨丰就知道自己的愿望落空了……
“允炆!”
小公主看着前面驶出城门的马车说道。
朱允炆出宫了。
“我还想看戏呢!”
杨丰不满地说道。
而他的车队继续向前,朱允炆的马车迎面而来,两旁闲人都停下,明显带着看热闹的心态,期待着两人能发生点什么,话说朱允炆因为杨丰才丢掉储君之位的事情,这时候差不多尽人皆知了。
仇敌啊!
一对仇敌狭路相逢。
“皇孙!
昨日看你在承天门哭的厉害,不便上前打扰,不想今日在此相遇!”
杨丰在马车上热情地朝着朱允炆招手。
朱允炆没有理他,很显然像皇孙这种正人君子,对他这种妖孽是不屑于接近的,不过却看着他身旁的小公主,紧接着对车夫说了声,那辆马车停下,他走出马车,然后一脸恭敬的站在路边行礼……
“允炆见过十四姑!”
他说道。
这可是他姑姑,礼节不能废。
小公主只好让马车停下,然后摆出一副长辈嘴脸,伸手推了一下杨丰准备出去和她侄子说话。
但几乎就在同时,人群中突然一个身影冲出……
“皇太孙,小的给您报仇了!”
那人随即大喊一声。
紧接着他在一片惊愕地目光中举起了手中燧发短枪,毫不犹豫地对着朱允炆扣动扳机……
“卧槽!”
杨丰都被惊呆了。
他和小公主俨然两只巴西龟般同时伸长脖子,看着那人手中燧发短枪枪口火焰喷射,不过也就在同时,朱允炆身旁小太监惊叫一声,毫不犹豫地上前一步,那子弹正中他胸口,小太监在子弹的冲击中向后倒下。
事情发生的实在太突然,所有人都懵了。
他们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直到那个忠勇的小太监倒在了朱允炆脚下,后面跟随马车的侍卫才反应过来,一个个惊叫着冲向刺客,后者却很干脆地拔出刀刺进自己心脏……
人群立刻一片混乱。
就连城门处的士兵都急忙跑向这边。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而朱允炆则瘫坐在地上,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在那里掩面痛哭,仿佛在为自己兄弟不能相容的悲惨命运而哭泣。
杨丰和小公主面面相觑。
“苦肉计!”
两人同时很肯定地说道。
正在哭的朱允炆仿佛听到了,突然中断了哭声,不过只是短暂的,紧接着哭的更大声了,还仿佛哭得肝肠寸断般,在那里抽搐着,搞得两旁闲人们一片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