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偏得来的第一名
两人走后,魏楚欣依旧站在原地。后背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但见是芮雨晴。
芮雨晴走上前来拉魏楚欣,“站这里发什么呆,走,和我看画去!”
魏楚欣摇头,兴味索然的表情,只摇头道:“月台那边人多,人挤人的,没意思。”说着,犹自从芮雨晴的手里慢慢抽出了自己的手。
芮雨晴不仅没有察觉出这份刻意的疏离,反倒凑了过来,眼盯着魏楚欣,笑问道:“怎感觉你情绪不对呢,难不成你没画好?”说着,便是安慰:“没事,一时发挥失常也是有的,何况今日人才济济呢,你敢来和一众男子比试,这种胆量已经是胜过其他人了!”
一边说就一边拉着魏楚欣往月台人堆里走。
月台被人里一圈外一圈的围着,芮雨晴也是个能挤的,过五关斩六将一番,就带魏楚欣蹭到了前面。
这里眼见着芮敏几个评审正在认真的排出名次。
半个时辰过后。
第一百一十二名已经排出,但听锣声敲响,眼见着台上几位审评同时站起身来,由人高声宣布道:“经多轮评比,梓浣山水图赢得头彩!”
一连高喊三遍。
一时间台下众人欢呼艳羡一片,人人面面相觑。人群中先是有人带头高喊一声:“明洋先生画技超群,理应夺得头彩!”
其余人听着也跟着高声回应:“对,明洋先生理应夺得头彩!”
此时魏楚欣站在月台下面正是笑得灿烂。那梓浣山水图是她……
这时有女使上前来呈递先时所登记姓名画册的帖子。
芮敏接了帖子,葱白的玉指慢慢将其打了开,从上找到《梓浣山水图》字样,往后去瞧名字,脸上的笑容当即凝滞在了脸上。
站在人前中央的李明洋此时一张面皮红的紫涨,发出一声冷笑后,转身拂袖想要离来。奈何身边一众青年才俊拦着他不让,对其作揖行礼,先师鸿儒,溢美之辞迎头灌耳,让人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除魏楚欣以外,所有人都等着芮敏念李明洋的名字。
然后就听芮敏高声念道:“经记载,《梓浣山水图》作者为明洋先生,恭喜先生夺得头彩!”
听后,台下欢声一片,没有质疑,只有艳羡尊重,俱鼓掌祝贺。
雷鸣般的掌声震耳欲聋,魏楚欣一时怒气陡升,深吸了一口气,才想说话,就见面前突然出现两个小厮,趁着人群哄闹,堵住她嘴,迅速便把她拽到了一旁。
被带到无一人经过的狭长小廊后面。两边掩映着的是枯黄衰败的杨树,凉风一吹,树梢上偶有虫咬的黄叶片片飘下。
魏楚欣眼见着站在她面前的是芮敏的贴身丫鬟四天前带她取千金衣的那个。
她冷笑笑没有说话,只听芮敏的贴身丫鬟道:“魏三姑娘是聪明人,想必有些话我不说,三姑娘也明白。”
说着,便直往魏楚欣手里塞了三千两的银票,“这是给姑娘的回补,五千两彩头钱姑娘照得,只是那虚名……有道是女子无才便是德,塞翁失马,是福不是祸,姑娘就宽宽心吧。”
魏楚欣依旧是笑着没说话。塞翁失马,确实是福不是祸。第一不第一的名头有什么用,本还在心中思忖,要真得了五千两的头彩,也不一定能到她的手里,就魏伟彬不要,蒋氏都得想方设法的要来抢。
现下这事,反倒是成全了她。
魏楚欣转身往回走时,但听身后面芮敏的贴身丫鬟似是提醒又似是威胁的道:“希望这事就这么了了,要以后谁翻出旧账来,皆算在魏姑娘的头上,想我们姨娘在将军府里头十年的手段,也不想在姑娘身上用。”
……
魏楚欣回到敞厅时,刘大正在找她,满脸都是喜色。
见了她,笑得都合不拢嘴了,直给道喜道:“三小姐去哪了,一时找不见你人!刘大给三小姐道天大的喜!”
“什么喜?”魏楚欣只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但见刘大生怕别人听不见般的,高声喊道:“三小姐得了个第三,探花郎的名头!一百好号人呐,三小姐是第三名!”
“大管家这话可是当真?”魏楚欣配合着刘大,表现出欣喜若狂来。
“当真,当真!两千两彩头都发下来了,老爷替三小姐收下了!”
魏楚欣左右回头找魏伟彬,见着他正和芮敏,秋斋先生,李明洋一众人等站敞厅里喝茶笑谈呢。
魏楚欣心里一时想凑凑热闹,便笑着走个过去。一进敞厅,也不知道是哪个眼尖的,认出了她来,便起哄的喊道:“茶画会探花郎来喽!”
正中央坐着的一众人等便回过头来。鲍宇率先笑道:“三姑娘来了,咱们靖州的女探花郎,快请上座!”
芮敏也笑道,如什么插曲都没有发生那般,放下茶盏,笑着拉过魏楚欣的手,只道:“这孩子,不仅长得出众,还这般擅长丹青,让人一见了就喜欢的了不得!”
茶画会上得了第二名的人,名唤史铖禹,乃常州省上一届解元,自会吃饭时便学习绘画,一手丹青远近闻名。这史铖禹本不是缺声名的人,更是不缺那点彩头钱,今日之所以能参加这茶画会,给的是多年好友芮敏的面子,心甘情愿来给李明洋做陪衬来了。
芮敏就是要给足李明洋面子,史铖禹也罢,芮禹岑也好,从画第一笔画开始时,就注定了是要输给李明洋的,无论他俩画的好坏。只是芮敏是真没想到,魏楚欣这一小小黄毛丫头,差点坏了这一盘好棋。
此时史铖禹眼见着才不过十三四岁的魏楚欣,一时间想到了年轻时候的芮敏来,不禁感慨着道:“大家说说,眼下这靖州探花郎堪不堪比当年的瑜华先生!”
“比得,比得!”众人听了皆是赞同,同芮敏年岁相仿的人一时间不禁都回想起芮敏年轻时创办画社时的音容相貌,一颦一笑来了。
原来瑜华先生当年是靖州文人给芮敏起的雅号。想是芮敏年轻的时候也真是才貌双绝,一双眉目含情,一手丹青惊绝。
多少墨客想与其品茶作画,多少士子想求娶其为佳妻。
只是可惜,芮敏心眼俱高,文人墨客她并瞧不上,一眼认准战场上手执长矛,拼命三郎林又峰。
有人接道:“今既有雅兴,不如请瑜华先生为我们做图一幅!”
众人都笑着说好。
只芮敏强摆手,脸上微烧,道:“靖州再无芮瑜华,眼下站在众位面前的不过是深宅怨女罢了。”
先生变怨女,是后宅中能生存下来的手段。
在场众人听了,鸦雀无声,皆叹惋,不再说话。
第一百四十七章 比赛开始了
魏楚欣赶到敞厅时,魏伟彬和刘大正是着急着呢。
刘大眼尖,一时在敞厅外面瞧见了魏楚欣,松了口气般的又是喜又是责备,“三小姐这是哪去了,让人好找,这茶画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怕魏伟彬不悦,魏楚欣做错了事般,来到其身旁。
果然就见魏伟彬没有好脸色,板着个脸,看着魏楚欣,语气也有些不好:“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跟着人流,去取你的宣纸涂料来。”
魏楚欣应了声,一边排队去取作画用的东西,一边在心里卯着股劲,心想着一会让魏伟彬对她笑脸相迎。
依照公平公开公正的原则,除了画笔自带外,其他一应作画用具都统一由芮家库房那边准备。
魏楚欣混杂在了人群里,排着队等着拿自己的那份。
她脑袋里思忖的是一会要做的那副图,不曾想排在他前面穿月白色衫子的人回头对她笑说:“那日见了魏姑娘所画的三面观音图,就知道姑娘画功极佳。”
魏楚欣抬头,却见是芮禹岑。心里暗说了句好巧,面上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芮禹岑见魏楚欣没说话,便笑着又说:“一直想和魏姑娘切磋,今日正是好机会。”
魏楚欣淡淡的笑答:“好啊。”
说着,就排到了芮禹岑。
芮禹岑走到设着的大案前去领自己的一份,芮家负责发宣纸的两个,见是自家少爷,连忙在那一轴轴画纸中又挑又翻的。
一边挑,一边小声商量道:“这卷好,给少爷这个!”“这个好,这卷纸平整,给少爷拿这个!”
声音虽小,但因离得近,魏楚欣也是隐隐约约听见了。摇摇头,心里想着作为东道主家的公子,搞搞特殊化也无可厚非,毕竟这园子,这画轴,连带着那一万银子的彩头都是人家的……
才这样思忖着,但听见芮禹岑愠怒的声音,对发放东西的人道:“轮到哪轴算哪轴,你们这是做什么!”
一见自家少爷生了不小的气,连带着临案正在给芮禹岑挑颜料的下人都停了动作,赶紧赔不是道:“就是,这扯什么呢,都是咱们不懂事,少爷排这么长的队过来,那就是为了不搞特殊,咱们这不是糊涂么!”说着,赶紧给取了卷轴,染料拿走。
魏楚欣跟在其后,他第一,她第二,也拿上东西找自己的座位。
参加这茶画会的一共有一百一十二人,一百一十二个画架子两两一对,依次整齐排列开来。
领完东西,一百一十二人都归了位。厅前搭的大台子上,作为审评的人才顺次上了台。
第一个上去的当知无愧是肯出一万两银子彩头的芮敏。紧接着顺次上去的为鲍宇,芮彪,秋斋先生,魏伟彬,后头还有两位擅长丹青的名家。
上完台,芮敏端庄大方,作为丹青妙手之大家,先赞了前来参加这茶画会的一百一十二人一番。
魏楚欣看着台上这些审评,一时间想着不对啊,难道李明洋真不是评委?
这样一想,又展眼在敞厅里找了一遍。当下看到西边角处的那个身穿棉绸直裰,年过半百的先生。
这……这莫不就是李明洋吧?
想到芮雨晴先时的话,魏楚欣禁不住就皱起了眉毛。
师出同门,当世画鸟大家李浩洋之胞弟李明洋先生来参加这茶画会了?
这不是谁输谁赢的问题,而是未免也太那个啥了吧!
想那李浩洋先生虽性格乖张,恃才傲物,但却不慕名利,藐视虚名,所以当朝很多人敬他佩他,赏其画,更赏其品性。
可李明洋今日却来参加芮敏主办的茶画会,和一众不入流的学子儒生来争个高低一二,这明显是胜之不武,得第一正常,不得第一反倒让人笑话。
这明显是降了李门的声名,李明洋就这么想不开?
思忖间,比赛开始的锣鼓已经打响了。
魏楚欣便暂时收回了思绪,摒弃杂念,提笔画起了早已经在心里构思好了的画。
她作画自来求神似不求形像,仅用一个时辰,便完成了三分之二。
这里一时顿涩,暂时放下手里的笔,展眼往正前方高台看去。
不看不知道,这一看还真觉得是有些意思。她画作上画的是众生百态,只是画作篇幅终究是有限,世间万物百态,又怎能穷尽呢。
就比如此时,芮彪正殷切的往儿子这边看来,魏伟彬也正在看着她,芮敏端庄的坐在高台正中,她身侧是笑吟吟正凑过身子来的芮雨晴,姑侄两人不知道正小声说着什么。
鲍宇坐的倒是安然,鲍昊为了救其姐姐被剪了头脑,几年出不了门,虽不是什么好事,可至此时却让他少生了一肚子。要不然看着人家的孩子个个有出息,他靖州知州的脸该往哪放,想他当年那也是考过常州省第一的人。
秋斋先生和其余两个擅长丹青的人看着这一百一十二位青年才俊,一直颇有感慨,想这在座的各位,有半数都是曾经他指点过的。
青年才俊?秋斋先生思绪一转,想到那李明洋来,当即叹了口气,捋了捋胡子,摇摇头没再说话。
魏楚欣也收回眼来,刚要提笔继续,就面一双牛皮小靴在自己面前停在了下来。
从下往上看,是那条银红色的榴花裙子,掐腰的紧身小袄。
芮雨晴无疑。
魏楚欣也不抬眼看她,只拿笔自顾自的的继续作画。
芮雨晴也没兴趣在她这里多做停留,眼瞧着她花蝴蝶般的闪到了一人面前停下,佯装找什么般的,看过那画作上所画的画后,转身便出了厅子。
她看谁呢?
魏楚欣一时展眼瞧去,眼见着那人,险些没笑出来。
不是李明洋,不是芮禹岑,而是她那个谨慎木纳的三哥哥魏孜津。
这里魏楚欣一副图终于画完,收笔,下台。后面自是有芮家候着的女使小心的帮着收起了画。手里帖子,上面记上多少号参赛者,画的是什么。
才走出敞厅,魏楚欣抬头就和正对面的魏伟彬对视上了。
魏伟彬自然是惊讶,怎么也没想到三丫头能第一个画完。然后随之涌上来的就是怒意,想来这几日他花了多少心思在她身上,还指望着能出名次呢,不曾想这丫头敢这样糊弄!
魏楚欣收回眼来,低头不再看魏伟彬。想着依照魏伟彬此时的脸色来看,今日她要不得个名次来,回家后断然没有好果子吃。
第一百五十二章 出尔反尔
敞厅静的有点尴尬,有人缓和气氛,适时提议道:“眼下茶画会上的状元,榜眼,探花郎都聚在一处,不如共同完成一幅画,记下今日之盛会如何?”
有人听了兴起,就附和着提议道:“这主意甚妙,不如就画这大雅堂之一角,岂不是好!”
芮敏已是和缓过脸色,听了这话,站起身来,尤其给李明洋面子,亲自上前请问道:“不知明洋先生意下如何?”
想李明洋此时心里应该是五味杂陈,十分不好受的。
半百之人输给一黄毛丫头,不丢人。顶替人画作,在人前沽名钓誉,丢人。
当下着人拿来了文房四宝。在长案上铺好宣纸,以名次为先后,请三人依次上面合力完成一幅画作。
众人便都侧身请道:“明洋先生先请。”
李明洋站起身来,但出人意料的是,他并没有朝书案这边走,而是径直朝魏楚欣这边走了过来。站定后,竟然对魏楚欣行了同辈礼,深深的给魏楚欣鞠了一躬。
“明洋先生这是?”众人见了都不解的小声议论。
魏楚欣心里以为的是向来傲物的明洋先生,此时是要展现他的文人风骨了。
一时之间,对他油然敬佩。
只是,听他说的却是:“后生可畏,孔夫子由言后生可畏啊!”
就这一句话,往后再没了。
芮敏在旁,微微一笑,率先开口解围道:“明洋先生高风亮节,清风雅量,爱才惜才,竟能做到如此这般,实在是为人所敬佩,为人之表率啊!”说着,朝身边丫鬟要来了茶,亲自敬给李明洋。
也许在弯腰的那一霎那,李明洋已经自我救赎过了。
魏楚欣也已释然。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试问这天下,有几人能做到坦荡荡呢?
孔圣人由不能,何况是普通人。
她不能要求别人,因她自己也做不到,至少现在还做不到。
李明洋再次红了脸,不知细底的人,当然想不到这里面有怎样的文章。他们只接上芮敏的话茬,一一赞李明洋高古清明,识才爱才。
这里李明洋把第一个下笔的人让给魏楚欣,魏楚欣委婉推脱了一番,见推不得,便走到案前,规规矩矩的下笔,只取一角画上写意飞檐,其余留白让后人书画。
见自己的女儿如此出众,魏伟彬自是欣喜骄傲的。一时间轻拍了拍魏楚欣肩头,慈爱父亲般的,温声细语,终于不吝啬于夸赞了。“楚儿画得好,先时为父见了你画的那田园山水,一时都不敢相信了,虽是和明洋先生所作梓浣山景图差出一截来,但也实属是上上佳作了。”
魏楚欣听了就只是含笑,不接这话,反倒是提起先时的话茬来,“不知父亲可是忘了先时答应楚儿的事情?”
魏伟彬听了脸色微变,想到刚才芮敏请魏楚欣今日留在芮府里的话,大有想反悔的心思。
魏楚欣见了,便赶紧带着点小女儿娇嗔的语气,认认真真的说:“先时当着鲍伯父,芮伯父,秋斋先生的面,父亲可是都答应楚儿了的,父亲可不许反悔的!”
一旁站着的芮敏并不知道是什么事,只笑着问:“这话从哪说起,怎么个缘故?”
魏楚欣就当众故意清清楚楚的又学了一遍。
“先时我与父亲打赌,说要是能取得头三名的彩头,父亲就答应送我去闵州,一会便走!”
芮敏一听,当即就笑了,不看魏楚欣,只看了魏伟彬一眼,然后当着众人笑着说道:“原来是父女两个说的玩笑话啊,没得我问出来,多嘴,多嘴!”
众人也都配合的跟着笑了。转而就转移话题,谈起别的来了。
这里魏楚欣心凉半截,但还是不肯死心的看着魏伟彬。
魏伟彬碍于面子,见魏楚欣抓住这事不放手,清了清嗓子,便模棱两可的说:“为父说话自来算数,答应了让你去,就一定让你去。”
茶画会圆满的结束了,陆陆续续开始有退场的人,一时间芮府里的主子下人也都忙碌开来。
鲍宇,钱秋斋等人也都和芮彪,芮敏辞了别,告辞离开。
魏伟彬便也打算走,魏楚欣生怕他把她落下,紧紧跟在魏伟彬身后。
终于是走到了无人处,魏楚欣没想到魏伟彬说话竟然这样不算数,出尔反尔的道:“先时芮家大姑娘和我提了,说看重你的一手丹青来,要留你在芮家半日,你便留下吧,学得知礼些,帮着芮家的人多忙一忙……”
魏楚欣听了,心里简直憋一口气,也不听魏伟彬下话,直面问魏伟彬道:“先时父亲不是答应了么,怎么现在又出尔反尔的!”
魏伟彬听了当即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想呵斥魏楚欣几句,但又想原是他理亏,就压下了火气道:“你想去闵州,哪日去不得,就偏偏现在就走,又不是催命!”
一旁跟着的刘大见了,赶紧上前来解围,笑着劝慰魏楚欣,只道:“三小姐快留下吧,这是多好的事,有些人想要这机会还没有呢!”
魏伟彬缓了缓,见魏楚欣站在原地没再说话,便拉回了话,承诺道:“为父不是说话不算话的人,你想去闵州,明日着人为你打点行李,今日你便安心在芮家住下吧。”说毕,抬腿便走。
魏楚欣站在原地缓了好久,一旁石榴小声劝慰道:“姑娘别生气,气坏了自己的身子,不值当。”
魏伟彬就怎么好意思这样冠冕堂皇,虚荣伪善,理直气壮的出尔反尔!
这边芮敏生怕魏楚欣走了,赶紧着几波人来寻。
来人几乎找遍了整个院子,找到魏楚欣时,正见她站在人工湖旁,身侧石榴给递着石头,两人打着水花玩呢。
“姑娘打的真好!”
魏楚欣伸手又拿过一块,泄气一般的往湖里扔去,扑通一声,一个大水花陡然生成,射出的小水珠落在旁侧水面,荡出一圈圈柔和的涟漪。
“原来魏三姑娘在这玩了,让奴才们好找!”几个小厮笑着凑了上来。
“大人和姑奶奶正在敞厅那边等着魏三姑娘了,三姑娘可怜可怜我们,收收玩心随我们过去吧,要不然我们要挨板子的……”
不等几人说完,魏楚欣已是又拿过了一块石头往远处湖面上扔。
扑通声响。
几个小厮没法,又是满脸堆笑的笑劝。
石榴回身骂几人道:“没见我家姑娘正是有雅兴呢么,你们几个聒噪什么!”
第一百五十三章 关系匪浅
几人听这话,连忙是跪在了地上,给赔礼道歉道:“姑娘别生气,原是奴才几个不会说话,给姑娘赔罪,姑娘就多担待奴才们一些吧!”
和魏伟彬、芮敏赌气,却没有必要难为几人。这里魏楚欣回过身来,拍拍沾了浮土的手,只道:“还请引路。”
几个小厮听了,如蒙大赦一般,赶紧站起身来,给指路道:“姑娘这边请,请慢走。”“姑娘当心脚下石子碰疼了脚!”
现下这架势,备不住魏楚欣说累走不动了,要坐轿子,几人都真能去给弄来。只要魏楚欣答应去敞厅,其他的就都不是问题。
走在去敞厅路上,一路上的小厮下人都在忙碌,有洒扫放炮仗时遗落下来的红纸皮的,有忙着收桌几屏案的,有给两侧花卉浇水的,也有忙着卷红毯的。
这里到了敞厅,芮敏便下了台阶,一边拉过魏楚欣的手,一边对林氏和芮彪笑道:“快看看,咱们靖州城里新出的女探花郎过来了!”
林氏也笑:“魏三姑娘快过来坐,姨母也有一段时日没见着你了,这出落的越发有模样了!”
要平时,魏楚欣是怎么也要回一句“姨母说笑了”的话。只是眼下回想起两人在凉亭里的话,魏楚欣心里一时觉得反感,便只淡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芮敏道:“园子留给这帮管事小厮收拾也就是了,马车可是准备好了,咱们也该回府里歇歇去了。”
坐在一处喝茶的芮彪,点了点头道:“赖三去准备了。”
“那咱们便回吧。”芮敏依旧握着魏楚欣的手,笑着说道:“你和姨母回去,姨母年轻时候也是愿意作画的,家里也收藏了些,请你给品鉴品鉴可好?”
魏楚欣心里只道芮敏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低头笑道:“姨母说笑了,我哪里敢品瑜华先生的画。”
芮敏听了不免又笑起来,夸赞魏楚欣道:“你这孩子,也是个有心的,这才在敞厅听史铖禹几个胡诌,便记下这名号了!那不过是年轻时候,一群人给面子罢了,你是胜于姨母的!你要愿意,等一会回去叫上史铖禹,也给你起个号,让魏家也出个女先生!”
这可真是太抬爱她了。不过从芮敏的言语中,魏楚欣倒能听出她与常州省里头的二爷史铖禹关系自是不错,连鲍宇都要尊史铖禹一声史大人,到芮敏这里,却连名带姓的称呼。
这才说着,就见史铖禹从花亭子那边走了过来,已是听到了有人说他,上了敞厅,他便说道:“瑜华先生议论我什么呢?”
芮敏眼看着史铖禹,笑得大方:“谁惜得说你,你少自作多情!”
史铖禹听了也不生气,反倒是朗声笑道:“敏儿可还记得当初呈骅先生评你的一句话么?”
芮敏自是记得,笑着瞪史铖禹,并不作答。
史铖禹便坐在了魏楚欣一侧,自顾自倒了杯茶,看着魏楚欣戏说芮敏道:“当日我们在一处作画,只你芮敏姨母娇憨任性,把个老先生气的没法,点着你姨母脑瓜门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说完便是笑。
魏楚欣配合着也笑了笑,不禁端量身侧坐着的史铖禹,是个不到四十,风流爱笑五官端正的中年男人。
这时赖三过来传话,说是马车已准备好了。园子里有些草木花卉珍贵,怕是马蹄子踩坏了,只将车停候在了园门口。
一行人有说有笑的往门口走,这里林氏左右顾盼找芮雨晴,“这孩子去了哪里,又没了影!”
魏楚欣听了,也只是回想到先时在月台下面站着和她说了几句话,至于此时去了哪里,倒是有一个去处。
先时听一帮士子儒生讨论,说是魏家魏孜津凭借一幅‘鲁州红柿’得了个第十名。十几个人一副愤愤不平,想找人理论却又是不敢出头的模样。
其实也难怪几人不服气,魏孜津的画功并不算好。今日要凭他自己,断然得不上这第十名来。
今日这画会,前三名有彩头,前十名给当众念名姓。魏楚欣心里面笑着,想是先时芮雨晴笑着在芮敏耳边哀求的是这个了。
那么芮雨晴此时怕是去书坊里当报信喜鹊去了。
林氏又吩咐几个丫鬟小厮帮找芮雨晴,在园子里找寻不见,林氏气的和身侧芮彪抱怨道:“这孩子越发不听话了,平日里教育子女你一个手指头不掺!”
芮彪和林氏夫妻二人一向感情甚好,芮彪此时听了,便压低声音对林氏笑说:“所以说娘子是头功,把岑儿教育的这般优秀,为夫心里面万分感念。”
林氏听了不免就笑了,也压低声音说:“没得少哄我!”
芮敏和魏楚欣坐一辆车。车里面沉沉闷闷的,魏楚欣并不主动说话。
劳心劳神了有小半日,芮敏一时也觉得疲惫,找话闲说了两句,便也闭目养神不再说话。
从城南的园子,到长乐街上芮府里,不过是两柱香的时间。
这里,到了芮家门口,又有小厮丫鬟来接。进了门,家里的女管事婆子来回话说,饭菜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吩咐开饭。
林氏听了点头。
一众人等先都往芮老太太院子来,问芮老太太安。
芮老太太眼见着史铖禹也来了,便招呼他到身边坐,拍着史铖禹的手,左一个好孩子又一个好孩子的叫着。大有史铖禹没当成她女婿的惋惜。
史铖禹也极有耐性,完全没有官架子,陪着老太太聊东聊西。
芮老太太问:“你这哥儿现下迎了几房进门?”
史铖禹笑着,眼睛似不经意间往芮敏那里扫了一眼,只道:“只有一房。”
芮老太太听了点头,问:“那可是儿女双全了?”
史铖禹道:“只有一个儿子,今年十岁。”
芮老太太听了,皱眉思忖了一会,才给算道:“哥儿今年有三十八了吧,可是二十八才有的子嗣?”
史铖禹顿了顿,微微笑道:“年少时不定性,又赶考了几年,与家妻聚少离多,快三十了才生养了孩子。”
芮老太太听了又是点头,眼看了看芮敏,收回眼来,又拍拍史铖禹的手,劝慰道:“别怪老太太我嘴碎。自来有儿孙满堂为第一要,哥儿如今在省里做官,应再添一房两房的,多生养几个儿女才好。”
史铖禹听了,笑着应着。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一张大网网进了魏楚欣
这里芮敏自始至终没有搭言。
直到众人皆退了出来,林氏笑问:“忙了大半日,咱们到饭厅吃些酒饭吧。”
一应人等这才到了饭厅。
厅里面布置了两桌,分男女归坐。席间,芮彪领着史铖禹和李明洋一众人推杯换盏,畅聊朝廷时政。
魏楚欣这一桌,芮敏和林氏等人一起闲话家常。
其中挨着林氏坐的芮家二房媳妇谈氏,笑着端量魏楚欣道:“魏家三姐儿不仅人长得俊俏,画作得真真是像模像样!”
紧挨着二房媳妇坐的是芮家二小姐芮雨,温柔的笑着,接她母亲的话道:“刚才小厮捧着珍宝似的捧着这茶画会头三甲的画作,我们打开瞧了魏三姑娘画的那一幅,简直秒绝了。”
林氏也说:“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的。魏三姑娘明显是比昔日的敏儿画得更好。”
芮敏听了,笑着摆手:“我不行,三姑娘胜我不知道百倍了!”
魏楚欣正在吃面前的一道清蒸脍,心想着几个妯娌之间如此赞她,是要引出什么后文了么?
果然,就听谈氏又说:“有一技之长是好的,可身为女子,最重要的是什么……”话说一半就不往下说了。
林氏听了,笑笑没有搭言。
芮敏似有所等般的。
但听谈氏又道:“都说人命天定,我娘家嫂子,认识个会相面算命的女仙儿。今儿正是个好日子,不如咱们将人请来,算准算不准的先莫论,就是一帮人聚在一起乐呵乐呵,要不这大下午人困马乏的,坐着打牌也是没劲。”
芮敏听着感兴趣般的,只道:“那不如二嫂将人请来,自来就听说民间的女仙儿都长着一副好嘴,不只会相面算命,还会说书念词呢,咱们一众人女人困在府里也没趣儿,不如将人请来也能添个乐子!众位嫂嫂、姑娘以为如何?”
桌上其他女眷听了都笑着附和。
魏楚欣心里暗暗笑想,一家子人齐心协布了个大网,生生将她一个人给网了进去。
芮彪那桌依旧在吃着,女人们因要找那女仙儿来,乐忙忙的吃了饭,匆匆的就吩咐丫鬟撤了桌子。
芮敏,林氏,谈氏,芮雨,还有几个州里的媳妇,芮彪大哥芮宏的两个小妾,另芮家几个姑娘,一共十五六个人,坐在林氏住着的正厅里,等着那嘴巧的女仙儿来。
不消半个时辰,女仙儿便来了。由丫鬟请进屋来,见了一众官奶奶官太太的,忙一个一个的给行礼问安。
芮敏见了,便摆手对女仙儿道:“今日是请你来给我们解闷的,你别多礼也别拘束了,就按在外头给别人那么瞧便是。”
女仙听了连应个两个“是”,走至中央,从肩头褡裢里拿出平日里给人算命相面那一整套卦书卦图等物,笑着环视着一屋子的奶奶姑娘们,只道:“自打从六岁那年起,咱就入了师门,跟着太师奶奶学起了现今这一行,今已二十八载有余了!”
众人听了也有配合的:“女仙儿好阅历!”
在芮敏旁边坐着的谈氏,笑着说道:“快收收你的道行吧,今儿是请你给我们解闷来了,你先环视环视这一屋子的太太、姑娘们,给我们解解谁是那有福气的!”
女仙儿听了,站起身来告罪道:“奶奶,姑奶奶,小姐们都是金躯,我怎敢议论这个!”
“我说女相公,你有什么说什么便是了,我们是戏听惯了、书也听够了,今就想着换个新鲜的呢!”芮敏笑道。
底下一众女人也笑着附和。
就有个爽朗爱笑的媳妇,起身走到女仙儿跟前,笑着说道:“我先试你一试,你给我瞧瞧,我可是有女儿双全的命!”
众人见了都笑。女仙儿问了那媳妇的生辰,在卦书卦图上找了一番,又要来纸笔写画了一番,最后又细端详了那媳妇的金面一番,然后才站起身来,给众人鞠了一礼,笑着说道:“既然奶奶信我,我虽学艺不精,但也给算着了,不管说的对错,粗人之口,都请各位奶奶们包涵了。”
众人都道:“别卖关子了,你快是说吧!”
那女仙儿才道:“这位奶奶是福寿的命,诞下的不是一儿一女,而是两女一儿!”
众人先听了,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待那媳妇拍手笑道:“你算着了,好一个女相公,不愧是有二十八年的道行啊!”说着,就从头上拿下根簪子来,赏了那女仙儿!
众人见算的准了,也都上前来凑热闹。女仙儿挨个都给算了,不知道其中是否有猫腻,只知算过的女人们都说一个“准”字。
这里魏楚欣坐在旁侧一角,并没心情看这样的热闹,微低头正卷着衫子下面的长穗子,但听芮敏招呼她道:“三姑娘,到姨娘这边来!”
魏楚欣听了,不能不抬起头来,朝芮敏微微一笑,问道:“姨母叫我?”
芮敏便笑着,对围着那女仙的媳妇姑娘们玩笑道:“这帮不知害臊的,都算够了没有!让出条道来,让女仙儿也给咱们靖州女探花郎瞧瞧!”
众人听这话,皆住了声,散出条路来。
都不需魏楚欣到屋子中间去,那女仙儿已经走过来了。
旁侧芮敏笑道:“今儿我们三姑娘得了第三名彩头,自是与这帮嫁了人的人不同,女相公且先别算子孙命,先给算算姻缘吧!”
屋中也正是有几个姑娘们,听了这话,皆是赞同。都是未出阁的小丫头,十四五岁的年纪,心里面新奇盼望的就是这个,只想着女仙儿给魏楚欣算完,她们也都跟着算算。
这里眼看着给魏楚欣算命时,和别人尤其不同。
先是问生日时辰,给算了姻缘。那女仙儿看完卦书后敛容说道:“这位姑娘是大富大贵的命,非常人能比的!”
屋中众人听了皆是睁大了眼睛好奇,只芮敏和林氏不曾着意。
但听女仙儿又道:“但这姻缘中非得有些坎坷。有倒是:不如意事,十常八九。姑娘的命虽好,可也得受些小气。”
众人都正听的认真,只那女先生说到这里不说了。
“众位奶奶别催,这位姑娘的命实属不同,有道是天机不可泄露,我女仙儿也只能言到于此了。”
屋里一众人皆是怨怪。
“这说一半又不说了,不是诚心掉人胃口么!”
“这真个没趣儿!”
“什么好命,说出来我们也听听啊!”
第一百五十五章 委屈
这里女仙儿上芮敏和林氏跟前回话道:“请奶奶,姑奶奶的示下,鄙人有个不情之请。”
说着,那女仙儿就凑上前来,和芮敏与林氏说了句什么。两人听后,就都一齐往魏楚欣那边看,只道:“哟,我们也知你是好心,可这事还得遵从三姑娘的意愿,我们也做不了主的。”
众人听芮敏和林氏这样说,皆是听了个糊涂。只见女仙儿走到魏楚欣身边,笑着看了看魏楚欣,又转身顾盼着众人,将屋里众人都看了个遍,才笑说道:“原想着像姑娘这样大富大贵的命数,那也是有些许个瑕疵,总是不好的。这命数虽是天定,但像我们这种上用天气,下通人气的人,也能勉力给破一破。要姑娘肯信我,今儿我便出手,帮姑娘个小忙,只事先说好,要需二百两银子来。这钱不是我要,实属是要打点天上地下各路神仙的!”
魏楚欣听着,只觉得好笑。
只是这么可笑的说辞,屋里众人就如商量好了般的,不但不质疑,反而都赞同着说。
“要能破破是好事,正所谓破财免灾!”
“刚才我们一众人等,女仙儿给算过命的,有一个算一个,哪个是不准的!现女仙儿肯主动帮你,这真真是好事!”
“姻缘是一辈子的大事。有倒是长得好不如生的好,生的好不如嫁的好,魏姑娘可不要太迂了,魏家是大户,怎也不差这二百两来!何况今儿姑娘不还得了二千两彩头钱了么!”
一屋子的人都开始劝魏楚欣。
芮敏在那旁也道:“我与三姑娘自来是投缘,要三姑娘真是差在了钱上,这二百两我替三姑娘出!”
女人们听了都叫好,一众人笑着来推魏楚欣,“既有这样的好事,魏三姑娘要不点头,我们都急的要替你点头了。”
赶鸭子上架,不同意怕是能被唾沫星子淹死。
魏楚欣就被一众女人们强拉带推给送到了里屋。
这外面屏风一挡,两层纱帘一拉,将里面挡的严严实实。
里厅中站着芮家的两个粗使。女仙儿完全没了刚才慈善的模样,此时眼睛往芮家那两个婆子身上一瞥,两人便会了意般的,一下将魏楚欣给架了起来。
魏楚欣脸色都变,还没来得急说话,但听那女仙儿压低声音抢先说道:“姑娘别喊,我这也是按规矩办事。姑娘别难为我,我也不难为姑娘,省着被人知道了两头难看!”
……
这里魏楚欣脸气的发白,待她整理好衣衫,芮家两个婆子才走到纱帘处拉开纱帘,又将挡着的屏风撤了去。
众人从外厅探头往里听看,但见着魏楚欣花容月貌的面上,失了两分颜色。一时都问:“哟,这三姑娘是怎么了,可是女相公给受了什么委屈!”
说着,便有几个丫鬟到里厅来请魏楚欣出来。
那女仙儿笑着道:“鄙人怎敢,魏家三姑娘是水晶心,玻璃人,我怜惜着还怜惜不过来呢,怎敢给姑娘委屈受!”
这边芮家两个婆子到芮敏身边回话,芮敏听了,不禁露出个满意的笑来。这里转移话题,只吩咐人上茶来吃。
魏楚欣已是和缓了过来,走至芮敏和林氏身边,只道:“今日参加茶画会废了不少心思,眼下头脑昏涨,便不陪各位姨母婶婶了!”说完,也不听两人说什么,走至门口,带上石榴便是要出院门。
这里一众人等还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呢,只见芮敏站起了身来,在屋中招呼魏楚欣道:“三姑娘,你等一等,这是要去哪里,要回家也得着人准备小轿来啊!”
魏楚欣脚步没停,头也没回,只道:“不必了,多谢姨母好意。”
这里芮敏见人不停,便给门口站着的婆子使眼色。
两个婆子会意后,便追了出去。
屋里的女人姑娘们虽心里面想着魏家三姑娘未免太没有礼数,不懂规矩,但也都没有表现在脸上。魏楚欣走了也便走了,一众人等围着女仙儿又开始算起了卦来。
芮敏坐下吃了杯茶,然后也推脱,和林氏、谈氏等人笑说:“嫂嫂们先坐,今日我也是乏了,便先不陪你们聊了。”
众人听了,都笑劝着让芮敏回去歇着。只林氏送到门口,轻拽了拽芮敏的胳膊,开口又要劝。
“她不愿意便是算了,谁家的姑娘谁不疼,天底下又不是只她这一个品貌周全的,要敏儿愿意,我给你再找个好人来!”
芮敏摇头,还偏不信这个理了呢!要说这靖州没有她调理不了的人,因此执意说道:“嫂嫂也不必劝我,还就还非她不可了!”
林氏听了,也便止了声。
眼见着芮敏由人服侍着往院外走,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不免轻叹了口气。
这里魏楚欣自从走出了林氏院子,后头两个婆子便追了出来。
两人完全没了在人前的好脸色,截挡在魏楚欣和石榴身前,只道:“我们姑奶奶有话要对魏三姑娘说,还请魏三姑娘随我们来!”
石榴扶着魏楚欣,感觉着她们姑娘手心冰凉,又眼见着芮家两个婆子态度忒差,禁不住开口便道:“管是谁要请我们姑娘呢,我们姑娘要回家!”
说着,就上前一步来,推了其中一个正挡路的,“你起来,土话说的什么不挡道,活了这么大岁数,你不会没听过吧!”
两个婆子都是四十往上的年纪,办正事要紧,自是不惜得和石榴个小丫头子一般见识。睬也不睬石榴,只摆手招呼正迎头而来的四五个丫鬟过来。
一共有六七个人拦着,魏楚欣见是怎么也出不去了,索性笑了笑,被两个婆子给请到了芮敏没嫁人时住的闺房里。
这边魏楚欣和石榴在屋里坐着,六七个人守在外头,生怕把人给看丢了,没法像她们姑奶奶交差。
石榴环视着四周,仍不死心的想找个窗户什么的好爬出去。
魏楚欣便笑着招呼她道:“坐我身边来,咱们又没做什么,就真找着了能爬出去的窗户我都不出去,今儿非等正大光明的从门走!”
石榴听魏楚欣说这个,凑了过来。小姑娘自是长了一颗玲珑心,眼见着自家姑娘半天不说话,一说话就突然冒出来句这个,心里便有些明白了。
石榴便在魏楚欣耳边说:“芮家姑奶奶能像现在这般体面,原是那个林将军的缘故。又听人说那林将军在萧侯爷麾下效力,姑娘是打算……”
第一百五十六章 软刀子
石榴话才说了一半,就听外面几人给芮敏的问好声。
然后有婆子上前为芮敏开了房门,芮敏脸上半含笑半露威的便走了进来。
芮敏一进来,眼见着魏楚欣身旁案几上空无一物,不禁对门口站着的丫鬟婆子发火道:“让你们请魏姑娘过来坐,你们就这样对待我的客人!”
门口几个人听了都跪下,和芮敏告罪不算,还一句一句的给魏楚欣赔不是。
真真是杀鸡给猴看。
这里魏楚欣坐在原处,淡淡的冷眼旁观着。
芮敏扫了几人一眼,并没有要饶恕的意思,依旧厉声说道:“在我手底下做事的人,丫鬟婆子也好,小厮管事也罢,都遵那一条:赏罚分明。犯了错误的,自然是要罚的,你们可是有不服的?”
门口丫鬟婆子只道:“服……奴婢们服……”
芮敏听了冷笑,扫过身侧贴身丫鬟道:“去领着她们,每人受二十大板去!”
每一步都是设好的套。
这里门口的几人哭着求芮敏开恩,芮敏便引到魏楚欣身上:“你们没招待好三姑娘,开不开恩的别求我,去求三姑娘,看她愿不愿意原谅你们。”
几人闻言便又跪着向魏楚欣哭求。
魏楚欣听着一群人聒噪好是心烦,淡笑了笑,只道:“去给我和我的丫鬟沏杯茶来,沏的好了,就原谅你们。”
芮敏听了呵斥道:“还去快去给三姑娘倒茶来!”
几个丫鬟婆子散了。
芮敏侧过头来,看着魏楚欣笑说:“刚才那事多有得罪三姑娘了。”
魏楚欣低头只当没听见。
芮敏便接上话又说:“那女仙儿实在是靖州城里难找的稳婆,看过的人也无数,她要说好生养的人,那定是八九不离十了。三姑娘是不仅自己长得好,子孙福也好。既然都到现在这个地步,那姨母也就挑开天窗说明白话了!”
“姨母今年三十五了,已过了女人最好的年华,嫁进将军府里十数年来,一直也不曾生养过。现如今是尚有余韵,还能吸引将军的眼球些,可别人不说,姨母也是知道的,自己已然是明日黄花了。”
说到这里,难免不在心里叹息,微停了停,才又继续道:“说来也是咱们的缘分,回靖州来,让姨母遇见了你,你的长相也是出众,性格也是好的,更难得的是会画一手好画,实在是出挑的美人才人!而将军自是喜欢看重才女。你也是个聪明人,想必听到这里,也大略知道了姨母的意思,只要你点头,姨母带了你回京里,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姨母保你应有尽有,就不单是你自己,魏同知,你们魏家都跟着沾光。就连你那落了榜的大哥哥,只要你肯开口,姨娘也能安排人给他补个举人出身来。这是天大的好事,你仔细想想,再分是明白事理的人,没有不同意的。”
芮敏握着魏楚欣的手,好是温言相劝。
这里魏楚欣觉得挺好笑的,一时耐着性子问芮敏道:“要是算来林将军今年已是四十好几,快要到五十岁的人了。可我今年满打满算不过十四岁,不瞒姨娘说,我在乎这差出好几十年的岁数。”
芮敏听了,笑了出来:“傻孩子,谁说让你现在就给将军填房了。京里不比咱们靖州,将军府里也自是不比寻常人家,里头的规矩多,你不懂的礼数也多!姨母知道你年岁尚小,你先跟姨母回京里,学上个一年半载的规矩礼数,到那时,你也便就及笄了,到时候顺顺利利的做将军的妾室,我的妹妹,岂不是好。你只和姨母说,你愿不愿意?”
原来主意都打到了这般,把这些都想好了。
魏楚欣觉得既好气又好笑,耐着性子又道:“是这样啊。”
芮敏见魏楚欣没多大反应,以为事情稳了,便笑着说:“你也不小了,这女孩家哪个不嫁人,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你给姨母个准话,点一下头便可,姨母也好告诉你父亲母亲,好让他们准备。”
魏楚欣想,不用点头,她直接说便是了。
“我不愿意,林将军大我将近三旬,我不愿意和姨母进京里去。锦衣玉食,荣华富贵是为人所羡慕的,只是要拿一辈子的幸福来换,我不换。”说着,魏楚欣就从芮敏手里抽出了自己的手来。
芮敏落了个空,眼见着魏楚欣已经站起了身来,她先时维持出来的和颜悦色也立时一扫而光了,此时看着魏楚欣背影,冷声又问一遍:“姨母好话说尽,你当真不同意?”
“姨母就只当我不明事理好了,我是万万不同意给林将军做妾的。”魏楚欣也不减气势。说着,捋平衣裙上的褶子,便是要走:“姨母要没有别的事,我便回家去了。”
芮敏听了,只冷笑了一声。
有些话不必多言。在大齐国里,哪门哪户不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她一个身单力薄的姑娘,凭她说不愿意就不愿意了!有道是敬酒不吃,便只有吃罚酒的份了!
这里魏楚欣带着石榴就走出了芮府。石榴左顾右盼、前看后瞅,生怕有人出来阻拦。
魏楚欣笑着抓过石榴的手,轻轻握住,只道:“别看了,没人会来阻拦咱们。”
石榴不解的看着魏楚欣,问道:“姑娘拒绝了那芮家姑奶奶,难道她就肯这样善罢甘休了么?”
魏楚欣听了只摇头。芮敏是何等有身份的人,就算是赶鸭子上架强人所难,也得用体面的方式。
只是就找了魏伟彬和蒋氏能怎么,就真能让她给林峰做填房了?魏楚欣一面想着,一面死死攥着手心里的三千两银票。
只希望魏伟彬作为父亲能为她这个女儿着想一二,要他要真遵了芮敏的话来逼迫她……别怪她翻脸不客气!
出了芮府,魏楚欣并没有打算直接回家,而是带着石榴朝前头走,上了主街,又一次去了魏伟松的米铺子。
这次倒是有运气。
魏伟松正在铺子里和四个主事正商量着生意上的大事,听有小伙计敲门,站在门口道:“二老爷,家里面大房那边的三姑娘过来了,正等在铺子里面呢,说是要见您。”
魏伟松听了,停了正说一半的话,看了看四个主事,摆手说道:“今日就先到这里,你们退下吧。”
四个主事面面相觑了一番,实在是谁都没想到向来以生意为重的二老爷会这么说话。府中一个姑娘来找而已,比年末进单的大事还重要么?
第一百五十七章 送钱
这里四个管事退了出去,魏楚欣进来,两想照面,皆是微笑,算是打过了招呼。
屋里魏伟松正面朝门坐着,身前长桌上摞着厚厚的两摞蓝皮账本,每一摞皆有一丈多高。
魏伟松穿着元色夹棉的袍子,坐在桌前,看着已走进来的魏楚欣,笑着说道:“楚儿怎么过来了,搬个凳子坐吧。”
魏楚欣依言,笑着从旁侧搬过来个小凳子,在魏伟松旁边坐了下。
还不等说话,但听魏伟松开口笑问:“听津儿说,今日茶画会上你得了个第三名了。”
眼见着魏伟松笑得和蔼温和,魏楚欣也不知怎么,一时间感觉心里面一股暖流流过,微微笑着说:“三哥哥嘴可真快。”
魏伟松还是笑着,回忆着说:“作画这事凭得是天赋,二叔还记得你小的时候,三四岁吧,路还走不利索,就抓笔在纸上乱写乱画了。”
魏楚欣一时就笑不出来了,抬眼看着魏伟松,只道:“二叔还记得这个?”
要说冰冻三尺,自是非一日之寒。水滴石穿,也绝不是一日之功。魏楚欣的画之所以能胜过李明洋和史铖禹,自是和上辈子的勤学苦练分不开。
上一世,她也是琴棋舞,一样不通。只不过是生下来便有画画的天赋。
在府里长到九岁,除了在家塾学习以外,她最喜欢的事情莫过于绘画。
在庄子里生活了近六年之久,受魏三鹏的白眼冷气,受一众婆子汉子的恶语相向,吃不饱穿不暖,让人揉捏看不起的日子里,她也唯有在沙土上写字作画来打发日子。
后来嫁近鲍府里,双腿尽被打断,又是将近六年的凄风苦雨。整日被困在一隅之地,下不了地,挪动不了身子,没有纸笔,甚至连沙土都没有,她每日拿着一根手指在破了洞的单薄被褥上一笔一笔的摹画。那时候感觉自己画的不是画,而是希望,她还能活下去的盼头。
重生归来,两世为人。不一样的阅历体验,从生到死,又从死到生,生死轮回,自是对画作都有了独一样的感悟……
“怎么不记得,二叔一直都记得。”
魏伟松眼看着魏楚欣脸上那显而易见的凄然。
十三四岁的姑娘,怎会有这样的表情来,想来是这些年在外头挨过了怎么的艰辛来。
魏伟松不禁叹了口气道:“你自有你的好,那些闪闪发光的优点,只你父亲没有发现罢了。”
连个不时时见面的二叔都发觉了她自小就会作画,可笑的是魏伟彬竟然从不知道。要不是听魏孜博说,要不是茶画会上要她为家里争光,恐怕这一辈子他都不会知道。
魏楚欣缓了缓,今日过来原是有正事的,那些憾事恨事,是上辈子的事,上辈子的魏小三已经死了。这一辈子,她要堂堂正正活出个人样来。
“二哥哥可是将药拿给二叔了?二叔吃过咳嗽可是好些?”魏楚欣转变了话题,笑着问魏伟松道。
魏伟松只道:“你还别说,前儿霖儿拿过那药来,说是你给的,还正经八百给写出张单子来,二叔好奇吃了一颗,还以为是糖呢,也没着意!正好你二哥哥是个嘴馋的,说你送这糖好,比外头卖的都好吃,看我吃他便又来要,到我这里,一粒没给我剩。”
“让二哥哥给吃了?”魏楚欣又好气又好笑的问,只给魏伟松解释道:“单子上楚儿不是写给二叔了么,那是给二叔治疗咳嗽的药,并不是糖。只不过是在制作的过程中,楚儿怕药丸苦不好吃,往里加了几种花露来,二哥哥嘴可真馋。”
魏伟松听了禁不住就笑了,招呼外间正对账单的魏孜霖道:“霖儿啊,你过来!”
外间魏孜霖正对账对的认真,听魏伟松叫他,应了一声,手里拿着个账本,一边看一边往屋里走。进了屋也不抬头,看着账本只问道:“父亲叫我?”
魏伟松笑道:“你看看谁来了,你吃了人家东西,人要找你算账呢!”
魏孜霖这才抬头,看见魏楚欣,笑呵呵的道:“三妹妹来了。”
玩笑了一回。魏楚欣又将为魏伟松准备好了的药拿了出去,亲自看着魏伟松吃了。
魏伟松吃完后,喝了口水,将药盒随手装进了袖子里,只道:“再不能让霖儿得了去。”
这里魏孜霖复又回外厅和账房们对账。
魏楚欣和魏伟松两人在里屋。魏楚欣便认真了起来,只道:“楚儿今日过来,是有件事想要请二叔帮忙的。”
魏伟松见魏楚欣说的认真,便收了笑容,只点头认真听着。
但见魏楚欣走在门口,将门掩好后,才说:“楚儿想求的这件事,无论二叔答不答应,都不可再对其他人讲,我父亲便是头一个要避讳。”
“你说吧。”魏伟松笑看着魏楚欣,虽声音不大,但委实真诚,“虽你与二叔接触的不多,但既然你有求于二叔,二叔便尽己所能,只要有能力办的事情,二叔都给你办。”
说的魏楚欣心里又是一暖。
魏楚欣便笑了,走上前来,站在魏伟松身边,直从袖子里拿出了那叠成一打的三千两票子。
魏伟松只当魏楚欣是小丫头,求的事情也不过便是吃喝小玩意罢了,直到接过那三千两票子时,才是对魏楚欣又有了一番新看法。
“这是?”魏伟松将票子捏在手里,拿手指微微抿着,大致数了一下,有三十多张,“这钱是哪来的?”
魏楚欣笑着,并不说话。
魏伟松见她这般,便也没打算追问下去,只道:“说说看吧,你是什么意思?”
魏楚欣这才笑说道:“这笔钱放在楚儿身上不安全,楚儿想放在二叔这里寄存。”
魏伟松自来是经商的头脑,看着魏楚欣笑说:“想放在二叔这里得利息,二叔答应你了,你想要多高的利?”
他就也只能想到这一点了。要不凭个小姑娘,还能有多大张罗。
魏楚欣笑说:“我不要二叔的利息,就真是只寄存在二叔这里,二叔帮我保管这笔钱,我随时要,二叔随时给我。”
“你个丫头,未免太性直了些!”魏伟松将银票放在了桌子上,人已经站了起来,看着魏楚欣,只笑说:“虽说是一家子人,但二叔身为长辈不能占楚儿的便宜。市面上抬钱按文算,二叔给你取个整,这笔钱你要常年放在二叔这里,二叔每年给你三百两利息,你觉得如何?”
这整未免取的太多了。魏伟松分明是在送她钱么。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一反常态
魏楚欣依旧是摇头,“二叔的心意楚儿领了,只是这利息楚儿断然不能收。”
魏伟松道:“知你过得艰难,二叔虽也不是那腰缠万贯,大富大贵的人,可每年这些银子从自己身上省一省,也还散得起。”
魏楚欣听魏伟松这话,再一次感动着了。
默了半天,最后依旧是坚持道:“楚儿是认真的。这笔钱只先寄存在二叔这里,利息我不收,二叔可以暂时挪用这笔钱,只我需要时,二叔要随时支取给我。”
……
走出米铺,石榴在旁还不禁问魏楚欣道:“姑娘将票子存在银号里,都是要给利息的。现下存到了二老爷那里,利息是不是更高了些?”
魏楚欣摇头不语。
这天底下,没有谁对谁是天生就应该好的。魏伟松可怜她是个没了娘的孩子,想帮她,她虽感动,但不想也不能无偿无顾的受用他给的恩惠。
“难道是一厘利息都没给?”见魏楚欣不说话,石榴在旁犹自猜测道。
魏楚欣只心说:就冲魏伟松愿意给她的三百银子,他日,她定当为魏伟松铺子创下百倍的利润来。
回了府里,就见一众丫鬟婆子拥了过来。又是吹又是捧,又是溜须又是逢迎,皆是向魏楚欣道喜道:“三姑娘好一双巧手,得了第三名的彩头,真真是给咱们家里头长脸!”
魏楚欣只感觉倦懒厌烦,默默的并不吱声,只挤过了众人,领着石榴回了兰蕴居。
张妈妈一见魏楚欣回来,倒唬了一跳。府里面都传遍了魏楚欣夺得两千两彩头的事情,张妈妈一把握住魏楚欣的手来,眼泪珠子就滚了下来,赶紧拿袖子擦了去,一边擦一边道:“妈妈真是越发没用了,什么世面也没见过,眼下小姐这般风光,我哭是为了什么!”
魏楚欣回握住张妈妈的手,才要劝慰,就见周婆子着两个小丫鬟进了来。脸色可忒是好看呢,见了魏楚欣,连笑容都懒得给了,只传蒋氏的话:“三姑娘今日可真有脸面,太太正是要见见这靖州女探花呢!”
魏楚欣听了,也没有好脾气,只冷笑道:“今日累了,等明日一早,定去给母亲请安。”
“太太说现在就要见三姑娘!”周婆子冷笑着说完,就使眼色给跟着来的两个丫鬟。
两人丫鬟会了意,皆上前两步,伸出手来便是要架魏楚欣。
怎谁都能对她动手动脚!
在芮家两个婆子就按着她脱了她的外衣,现在两人小丫头子又想强拽着她去见蒋氏!
想着,魏楚欣心中有一团怒火便蹭一下窜了出来。
在战场上不都是讲擒贼先擒王王么。魏楚欣便走上了前来,直对周婆子道:“周妈妈,丫鬟无礼不懂规矩,这合该怎么罚?”
可能是周婆子得了蒋氏什么命令了吧,此时态度强硬的很,听魏楚欣说这话连言都没有搭,直接吩咐两人道:“请三姑娘到海棠院。”
两个小丫鬟得到了命令,不敢不遵,直走到魏楚欣身边,才要架过魏楚欣的胳膊,便听魏楚欣呵斥道:“都滚出去,我看今日谁敢碰我!”吓得两个人连连后退。
周婆子一见魏楚欣是这样一副火气,一时之间也减了气势,勉强的笑道:“三姑娘好大的脾气,如今就得了茶画会第三名,就这样目中无人了么!”
现如今她都已经做好了要和魏伟彬撕破脸皮的准备,蒋氏和周婆子她又惧何!
魏楚欣听了便是冷笑,只对周婆子道:“我怎样目中无人也轮不到你个婆子来说,回去回你的主子,就说今日我累了,大家见面两相难看,要有什么话,等明儿我去海棠院再受其教训。”
周婆子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魏楚欣。
魏楚欣便是往里屋里走,一边啪的摔了帘子,一边招呼石榴道:“还不送客!”
周婆子临要走出门时,魏楚欣不忘在里屋高声说道:“回去别忘了回你太太,就说我原话:不必着什么丫鬟婆子再到兰蕴居来,要真觉得我怎样,尽可去父亲那里告状,撵了我出去是本事,要再留我在府里待一天都有失她当家主母的体面,到头来我魏楚欣第一个不服她!”
多少年了,见过厉害的,没见过这样厉害的。周婆子这一场实在是受了奇耻大辱,生生的憋着口气,冷笑着回魏楚欣道:“三姑娘尽可放心,这话一定一字不落的给大夫人带到!”
人走后,张妈妈和石榴站在屋里,两人皆都是半天没反应过来。等回过味来,知道这样一番话说出口的利害来时,不仅张妈妈急了,向来不怕事大的石榴都毛了,直走进里屋,劝正在写字的魏楚欣道:“这一下午的功夫,姑娘把芮府里头的,家里头的都得罪了个遍,这怕是不妙啊!”
魏楚欣已经头朝里躺在了床上。听石榴这样说,只叹了口气道:“因咱们装病才能去参加画会,早上走的时候蒋氏就知道自己吃了大亏,心里面卯着劲要回来收拾咱们。只是她怎么也没能想到,一百多人竞赛,我能拿回彩头来。这两相作用,只怕蒋氏早想好了多少法子要调理人。刚才要真遂了周婆子的意,真被那两个丫鬟驾到海棠院去,只怕不关是受骂能了事的。魏伟彬又不在家,到时候入了狼窝,蒋氏着婆子怎样磋磨不都得受着。”
“这是小姐在府里住着,就躲过去了今日,也躲不明日啊,明天一早,小姐去给大夫人请安,不也就完了么?”张妈妈看着魏楚欣问。
魏楚欣摇头,“明天有人会请蒋氏,她倒一时顾不着我。”
张妈妈和石榴虽心里想说:明日见不到蒋氏,那后日呢……
只是这话再不能讲了。
魏楚欣见两人不说话了,她便闭上了眼睛。折腾了一日,真是累了。
有时候想想,要睡一觉醒来,什么麻烦都没有了该有多好。整日里算计人,成天家演戏的日子谁愿意过呢。
第二日清早,魏楚欣正坐在桌前喝粥,就听外面双喜和梨儿笑说道:“芮家姑奶奶来请咱们大夫人了,派了轿子来抬人,好不气派!”
张妈妈和石榴听了,都转头看向魏楚欣。
魏楚欣只是笑笑,想着一会蒋氏从芮府里回来才应该热闹呢。
第一百五十九章 和魏伟彬的争执(月票,加更)
魏楚欣就坐在兰蕴居里面等,直到中午,才听说蒋氏已经从芮家回了来。脸上那是春风得意之态,眉开眼笑之容,真真是好不快意。
石榴看魏楚欣若无其事的坐在书案旁写字,只叹了口气说:“看来是芮家已经和大夫人说了那个打算了!”
魏楚欣应了一声。
等到了晚上,魏伟彬一从衙里回来了,就着刘大来兰蕴居传话来,让魏楚欣去外书房,说是有事情要商量。
见刘大去了,石榴站在原地问:“姑娘过去么?”
魏楚欣站起身来,捋了捋衣裙,只道:“去,为什么不去。”
到了魏伟彬外书房,蒋氏也在。
魏伟彬和蒋氏一看见魏楚欣进来,便都是微笑的模样。
魏楚欣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笑问:“父亲叫楚儿?”
魏伟彬听了,沉吟着半天没好意思说话。只蒋氏笑的好是灿烂,轻拽过魏楚欣的胳膊,笑得如牡丹花一般的,说道:“三丫头,你过来,母亲有事情要和你商量!”
魏楚欣微微蹙眉,从蒋氏那里抽出手来,并不想听蒋氏说什么,只看着魏伟彬问:“父亲昨日说让我去闵州玩的话还作数么?如父亲信守承诺,楚儿今日就打算启程。”
魏伟彬听了也不说话,只侧过了头,微咳嗽了下,没法与魏楚欣对视。
蒋氏见魏伟彬这般,她便是复又握着了魏楚欣的手,招呼丫鬟搬来了小杌子,让魏楚欣坐了下,然后笑着说道:“楚儿着急去什么闵州,现如今大喜迎了咱家的门,天大的好事在等着楚儿你呢!”
说着,蒋氏便把芮敏先时说要接魏楚欣入京,给林峰填房的事情又说了一遍。
魏楚欣听了半天没反应,最后从小杌子上站了起来,走到魏伟彬面前,看着魏伟彬的眼睛问:“父亲是什么打算?”
只见魏伟彬正坐在太师椅上喝茶,喝了一口又一口,一杯茶见底也没说出一个字来。
见他没有斩钉截铁的逼她,魏楚欣心里倒还有些欣慰。
只是这种欣慰没持续上一刻,就听魏伟彬终于肯开口说话了。
“这是好事,你要跟芮敏进了京,嫁给林将军,没有坏处,对你好,对咱们魏家也好。”
魏楚欣听着,只感觉自己的心跳漏跳了一拍。她先开始还想着无论魏伟彬说什么她都不会生气,只是现在看来,她高估了她自己,她终是没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魏楚欣冷笑着道:“嫁给林将军,父亲说的好听,怎么不直接讲,去京里是要给林峰做妾,给人做小!”
魏伟彬见魏楚欣如此反应,便道:“现如今林将军已经升了左工部侍郎,是朝廷正三品大员,凭咱们家的身份,你给他做妾也不委屈你。”
此时夫妻二人一唱一和,蒋氏便接道:“不是母亲说你,芮家芮敏的例子在那摆着呢,你看看人家,银钱锦衣,身体地位,哪一样失了正头娘子的派头,就母亲这个正头娘子,也是要矮她两头三头的!现如今是你命好,被人家相中了去,这样的好事,别人家挤破了脑袋都捞不着,你还有什么不同意的呢。”
蒋氏说什么倒是轻易气不到魏楚欣,只是魏伟彬说的一番话,听的魏楚欣手直打颤。
魏楚欣吸了口气,平了平气,才又说:“就算林将军位高权重,就算给他做妾能锦衣玉食,富贵荣华,父亲怎不想想那林将军大了女儿多少,女儿十四,他一快五十的人了,父亲就真让女儿嫁过去?”
魏伟彬听魏楚欣这话,多少有些降了气势,只道:“大一些有什么,想那林将军什么样的世面没见过,你嫁过去只要安分守己,尽心尽力的服侍好将军,没有你的坏处。”
蒋氏在旁又补充道:“母亲是过来人,你听母亲说,这找丈夫不怕找大的,大你十岁知道疼你,大你二十岁知道宠你爱你,要找个同岁的,耍上脾气得你哄他,楚儿你何苦来着!你也这么大了,也该知道好歹了,现如今林将军这样好的夫婿,错过了便没有了,正是庄稼人说的:过了这村,便没这店了。母亲劝你,你得明事理!”
魏楚欣气的连向后退了两步,心里想着:好,真好,你俩真是夫妻一条心!
死死攥着拳头,猛咽了口唾沫,魏楚欣便是都气急反笑了。笑看着魏伟彬问:“父亲这话说的对,母亲说的也对,只我有一句话想问问父亲,楚儿要嫁给林将军,凭父亲和林将军相仿的年纪,父亲是该叫林将军女婿呢,还是叫兄长呢?”
魏伟彬听见这话,白白的面一下子涨的通红,一时间恼羞成怒,呵斥魏楚欣道:“你放肆!”说着,啪一下将手里面的茶杯摔了出去。
魏楚欣怕碎瓷片迸到她身上,向后连退了两步,又笑着说道:“父亲别生气,原是楚儿说错了话。如父亲先时说的那般,林峰林将军升了正三品左工部侍郎,是朝堂上的大官,就我真给他做了小,父亲一六品地方同知,也断叫不得女婿。见了那林将军,该行礼还是要行礼,该下跪磕头还是要下跪磕头,断然是耍不得丈人的半点派头来。”
一旁站着的蒋氏都听傻了。魏小三这是疯了找死不成,敢这样说话?
魏伟彬终于是大怒开来,陡然间站起身来,气的面皮紫涨,一双手直打颤,直叫外面刘大来:“来,拿木棍来,今日我不教训了她,我,我不配当父亲!”
一时间见大老爷真动了大怒,没一个人敢劝。
不肖一刻,刘大就取了木棍来。这里魏伟彬招呼房门口站着的两个婆子,直道:“把人给我按住。”
魏楚欣也断然不怕这个,冷眼看着凑过来的婆子,直笑着朝魏伟彬走了过去,“父亲自小熟读圣贤之道,遵孔孟之言,一身书香气质,满袖儒雅风度,眼下这是要动粗拿木棍打楚儿么?”
魏伟彬气的骂道:“小时候送你上私塾,教你读书识字,是让你知礼明事,现如今你伶牙俐齿,左一套右一套话顶撞生你养你的父亲,你是什么人!子不肖,父之过,今日我要不教训你,我不配做父亲!”
说着,便厉声叫那两个婆子道:“将人给我按住!”
第一百六十章 倔得挨了一顿棍棒打
两个婆子领命,死死绑缚住魏楚欣,让她一丝一毫也动弹不得。
魏伟彬怒气直冲入脑,手里拿着棒子,也不管是哪,照着魏楚欣便打了下去。
门口石榴见了直扑上来。
石榴情急之下便是朝魏伟彬喊道:“大老爷,你敢打我们姑娘,可知我们姑娘认识萧……”
魏楚欣一见石榴要说下话,一时间牙咬忍受着棍棒之痛,直出言喝止住:“石榴,你凑什么热闹,还不到门外候着去!”
萧旋凯是最后一张底牌,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求他。
石榴听这话,不禁住了声抬头直看向魏楚欣。
只见魏楚欣对她使了个眼神,她便不得不从的退到了厅门口。
魏伟彬大抵也是个文人,动粗这事并不惯做得来,照着魏楚欣打了两下,解了心中的气来,便住了手,只拿话吓唬道:“还敢不敢顶撞你父亲了,同不同意和芮敏进京?”
魏楚欣看着魏伟彬,只是冷笑。
“你这是不服!”魏伟彬一见魏楚欣这般,握紧了木棍照着魏楚欣便又是要打。
“父亲再打我一下试试,就不怕日后我对林将军说出此事么?父亲以为那芮敏如何就选得了我,不过是相中了我这副皮囊罢了,父亲不如往我脸上打,这样破了相,还什么入不入京,给不给林将军做小妾的了!”
魏楚欣还就是咄咄逼人了。此时走上前一步,扬起脸来,和魏伟彬较劲道:“父亲打啊,父亲不是说子不肖,父之过么,父亲不是生气么,父亲不是说今日不教育我,就妄为人父么?”
魏伟彬手里攥着个木棍,气的一鼓一鼓的。魏楚欣就是激他:“父亲是怕我破了相入不了高门么,父亲不就是想着拿我的幸福给自己铺路么?”
一连几问,问的魏伟彬一句话答对不来。
这里魏伟彬脸和眼睛都红得不成个样子了,手忍不住直颤,扔了木棍,看着面前扬着头的魏楚欣,下狠劲徒手给了魏楚欣两个巴掌。
魏楚欣瘦弱的身子一时承受不住,被打的当即跪坐在了地上。
只听魏伟彬喊问道:“今日我就问你服不服?”
魏楚欣手死死的攥成拳头,以前的倔强犯了,一字一顿,字字清晰的道:“不服,除非今日你打死我,要不我就不服你!”
魏伟彬听了伸出腿里就要来踹魏楚欣。
这里蒋氏眼见着魏楚欣脸被魏伟彬打的通红,瘦弱的胳膊上已经青肿了起来。虽说她看着是解气,但也真怕打坏了魏楚欣的外皮,再留下疤,芮敏改变主意退了这门好事。魏小三躲过这一劫,再与她的昭儿争芮家哥儿!
“老爷,你这是做什么,快消消气吧,再打坏了三丫头!”蒋氏赶紧装好人般的来拦魏伟彬。
魏伟彬也早不想打了,只是碍于自己没有台阶下,眼下见蒋氏过来又拦又劝,他便住了手,只道:“你别拦着我,这孩子太可气,不教育教育,怕是要无法无天!”
蒋氏便扶着魏伟彬后背帮他顺气,笑着劝慰道:“孩子都知道错了,你还打她做什么!打坏了她,你做父亲的不心疼,我这个做母亲的还心疼呢!”
蒋氏说着,便招呼人道:“一群没眼色的,还不扶三姑娘回去!”
这里魏伟彬便不再说话,实在是被魏楚欣给气着了个好歹,坐在太师椅上一下一下的缓气。
魏楚欣跪坐在地上,丫鬟婆子笑脸相迎的过来扶她。她站起了身来,脑袋嗡嗡的响,推开众人,强把着身侧木案站住,看着魏伟彬,下巴气的直抖,一字一顿的对魏伟彬说:“娘亲去世那年,你就不要我了,把我送到庄子里,由着我自生自灭。先如今从庄子里回来才多久,你不补偿我,对我好也便罢了,倒让我给个四五十岁的林峰做妾,天下像你这样的父亲都难找!”
魏伟彬才有点平复过来,又听魏楚欣说这话,手握拳一敲桌子,怒气一下子又窜了出来。
蒋氏见魏楚欣这怎么还没完没了,赶紧走过来,一面扶,一面劝道:“三丫头,你这是怎么了,老爷才消了气,你这就又要招惹,一顿棍棒还没受够么!芮敏要带你进京的事,是板上钉钉了的,你怨怪你父亲有什么用呢,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也是由不得做女子的。”
魏楚欣冷眼看着蒋氏,反笑着问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你少在这里说风凉话!那芮敏再是有权势,她能强抢人不成!要你和你丈夫不答应这门亲事,我就不相信芮敏敢把我带到京都去!齐国里有没有法律,哪个衙门也没说权势熏天就能强娶强嫁吧!那林峰是正三品大员不假,你丈夫不也是吏部挂了名的正六品同知么,要他不愿意,闹到顺天府,大理寺,都察院去也没有打不赢的官司!”
“说一千道一万,就是你们夫妻二人一个被仕途迷了心窍,一个幸灾乐祸的乐得我嫁到外面去,好给自己的亲闺女扫扫路!不怪人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话还当真不错!”
蒋氏被噎的一句话没有。魏伟彬气的不知如何是好。站起身,直奔着魏楚欣,薅过魏楚欣的头发,便是喊道:“我生了个孽障,今我就打死她,落得个干净!”
屋里面众人听魏伟彬说话都不是好动静了,皆吓得白了脸,赶紧都来拦着。
魏楚欣跪坐在地上,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魏伟彬生不生气,她都不害怕。上辈子是强迫着她给鲍昊做妾,重活一辈子又来强迫她给林峰做小。天底下没有男人了,她魏楚欣就贱到这种地步了么,就非得嫁个有妇之夫!就得心甘情愿成就魏伟彬的仕途之路!
魏楚欣也气红了眼睛,抬起头来直视着魏伟彬,气到极点都不知道怎样说话解气了。
魏楚欣干干的笑了两声,看了看魏伟彬,又看看一屋子拦着魏伟彬的人,只对魏伟彬道:“你也是在衙门里常待的人,杀人偿命,杀了我你也活不成,这倒是不划算!你把昨日我得的两千两彩头钱给我,我收拾铺盖卷走人,自此咱们父女一刀两断,你姓你的魏,你当你的同知大老爷,我魏楚欣更名改姓,穷死也好,饿死也罢,再和你魏伟彬没一分一毫的关系!”
第一百六十一章 如此不要脸
魏伟彬听了,也气的干笑了两声。推开拽着他的众人,直对魏楚欣道:“你是做梦!我生你养你一场,现如今遇见这样的事情,你想和家里撇的一清二白拿银子到外面去躲清静,我能遂了你的愿!将军府里你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我给了你命,没有我就没有你,所以是生是死,是嫁入高门做妾,还是嫁给乞丐做妻,全凭我一个人说了算!”
说着,就喊刘大道:“把她给我关回兰蕴居去,多叫人看着,我看她是在外面野惯了,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她往出走一步。我倒要顺顺她的皮子!”
魏楚欣气的,有那么一瞬之间都失去了意识。也不知道是自己走回兰蕴居的,还是被人给抬回兰蕴居的。
眼下屋里张妈妈和石榴陪在身边。张妈妈一边给她上药,看着她整条胳膊都被打的青紫红肿,心疼的禁不住叹慰:“小姐这是何苦来着,胳膊拧不过大腿啊……”
直到药棉花碰在青肿的手背上,魏楚欣才感觉到火燎燎的疼。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事,就如梦一般似的。虽说她挨了打,原本打算和魏伟彬解除父女关系也没解除成,但想到重活一次她能这样痛痛快快的顶撞魏伟彬,把魏伟彬气个半死,也算值了。
这里兰蕴居真被人看守上了,大门从外面锁了上,外面门口站着四五个粗使婆子看着。
院门除了每日三餐来送饭时能打开,平时堵的严严的,连个缝都不透。
一连几日,张妈妈和石榴见魏楚欣只坐在书案前,除了读书,便是写药方,其余什么都不做。
这日石榴给魏楚欣倒茶来喝,禁不住问道:“姑娘就打算这样干耗着了,难道就真和那芮家姑奶奶进京?”
魏楚欣听石榴这么说,只顿了下笔。
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除了找他,还有他解么?
外面的天阴沉沉的,魏楚欣站起身来,两次拿起萧旋凯给的那张名帖,两次又都放下了。
这确是一张能使眼下一切难题迎刃而解的底牌。
可是她用与不用,开拓的便是两种人生。
她怕拿得起,放不下。
高门权贵,她怕自己避得了一扇,避不了第二扇。
上辈子屈居人下,依附于人的日子,她过得太够了。
……
萧旋凯送给她的那张名帖,是用上等的绢锦包的外皮,轻轻打开,指腹碰触那凉滑的布料,只感觉丝丝柔滑。
这里魏楚欣才欲合上,但听院门外哄乱一片。抬头,眼见着院门被人打开,周婆子领着十数个丫鬟婆子气势汹汹而来。
一进了正厅,周婆子连睬都不睬魏楚欣,直冷声吩咐人道:“老爷吩咐,取回那日给三姑娘的上好松烟墨和上好笺纸。都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抓紧干活!”
魏楚欣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但见着十几个女人同时开工,外屋里屋,翻墙倒柜,凡见了能拿的东西,全部拿了堆在兰蕴居院子中央,大有土匪洗劫一空之势。
张妈妈和石榴拦着了这个拦不住那个,急得跳脚骂道:“谁许你们乱翻乱找的,土匪强盗不成么!”
魏楚欣已从书案旁站起了身,眼看着周婆子走了过来。
周婆子在铺满一书案的纸张中翻了又找,贼兮兮的笑着,一边拿过魏伟彬先几日送给魏楚欣的墨块,一边笑说:“那日三姑娘从隋州柳家回来,带回来一马车的东西,又是成匹的缎,又是成套的衣服,又是那价值不菲的首饰,又是那各色各样的新奇玩意,真真是让人看了眼花缭乱,爱不释手。今三姑娘惹怒了老爷落得这般田地,大夫人想到三姑娘早晚是要和芮家姑奶奶去京里的人,林将军府里什么没有,三姑娘这些物件别说是带不走,就是能带走,到了那边也是寒碜拿不出手!”
“三姑娘你虽说是去京里给人做姨娘,可老爷、大夫人明事理,就三姑娘不孝在先,也都原谅三姑娘了。此番入京,老爷和大夫人要不给三姑娘带上些银钱,怕是要惹人笑话。只是也不知道三姑娘知不知晓,老爷这州官做的实在是老实,一份贪赃的钱都没有。就老爷那点子俸禄,供一大家子的吃穿都是勉强,又上哪里能给三姑娘你准备充足的嫁妆!”
“所以这些粗使丫鬟下人来搜兰蕴居的东西,三姑娘可断然不要误会了,这不是大夫人有意要占姑娘的,实在是大夫人身为母亲对三姑娘的一片心。三姑娘别急也别阻拦,这搜出来的东西,变卖了银钱,到时候都给姑娘拿着,大夫人一厘一文都不取。”
魏楚欣在脑子迅速过了一遍屋子里有哪几样东西别人动不得。
一幅程凌儿送的李浩洋的山水,一个里面装了顺来县一千亩地地契以及与当地的农户签下的四十八张楔子,再有就是萧旋凯派懿宸送过来的不知道装了什么的机巧九连环盒子。
这三样,每一样都动不得。
才这样想着,眼见着个婆子就搜到了那装契子的盒子和机巧九连环的盒子。
两个盒子一个上了锁,一个有机巧九连环,皆是打不开。那婆子拿在眼前瞅了瞅,又晃了晃,以为不是什么好东西呢,就随手给扔到了一旁,转而去拿梳妆台上的珠花盒。
魏楚欣看在眼里,刚是松了口气,但见着挨着那婆子的一个丫鬟又将两样给捡了起来,拿在眼前细看,看过后上周婆子身边讨巧来:“妈妈你看这两样东西,都是上了锁的,没准里面就装着银子票子呢!”
周婆子接过来,用毒辣的眼睛瞧了瞧,然后看着魏楚欣笑问:“敢问三姑娘,这里头装的是什么啊,怎么还上了锁了呢?”
魏楚欣靠在书案一侧,陡然就笑了。侧过头来,看着周婆子道:“妈妈以为是什么?”
周婆子亲自拿着那两个盒子,只笑着得意:“妈妈年岁也不小了,脑袋瓜跟不上,不愿意和三姑娘打这哑谜玩,里头装的什么,到大夫人那里撬开锁头,打开一看不就全知道了么!”
魏楚欣强是沉住了气,还没等和缓过来,但听又有两个丫鬟上周婆子跟前来回话:“里里外外都搜完了,衣服、锦缎、首饰找了不少,都已经拿到院子里堆着了,就只大夫人交代务必要搜出来的一千两的票子怎么也没找到。”
周婆子听了,看着手里那上了锁的盒子,恍然大悟般的“哦”了一声。
第一百六十二章 给萧旋凯写求救信
里屋外屋都被洗劫一空。这里十来个婆子站在周婆子身后,听候命令。
周婆子便看着魏楚欣微微的笑着,只道:“听人家说,那些书啊画啊的,最是值钱,比那金啊玉啊的都值钱,咱们三姑娘如今鲤鱼跃龙门,成了靖州城里的女探花郎了!”说着,扫过魏楚欣身旁书案下面几轴的画。
那几轴画中,其中有一副便是李浩洋的山水。
魏楚欣看着周婆子冷笑:“这每一副画都是我的心血,还望妈妈不要触碰到我的底线。”
周婆子听了都没说话,只是不屑一笑。然后摆手就让身后面的丫鬟将画轴拿到了手。
这里石榴见一群人拿了程凌儿送给魏楚欣的话,跑过来,气的便是要抢。
魏楚欣是真怕将那幅山水抢坏了,赶紧拦过了石榴。
周婆子大获全胜,趾高气扬,实在是有点报几日前魏楚欣斥责她的仇恨般的,吩咐一众人抱着搜刮来的东西,便出了院子门。
这里魏楚欣站在书案前,看着屋子里的狼藉一片,猛吸了口气。当即拿笔沾了油墨,书了信,装入信封,在信封上写了收信地址,待油墨干透了,便夹在了名帖里。
魏楚欣从头上拔下根银簪子,招呼石榴道:“去把这个递给门口的婆子,就说我要见恬儿一面,不需她进来,就隔着门说一句话。”
不一会,魏四便闻讯赶了过来。这两天她感了风寒一直没有出屋,就魏楚欣在茶画会上得了第三名的事情她也是后知后觉才听说。
这里一到兰蕴居门口,眼见着院门锁着,门口有好几个婆子看着,直问:“这怎么了,谁给你们的胆子,你们这是看犯人呢不成!”
两人之间隔着一道门,魏楚欣弯腰从下面门缝里将夹了信纸的名帖递了出去。
外头有一种人等看着,有些话并不能细说,魏楚欣便嘱咐魏四将名帖送到官设驿馆里去。
魏四手里拿着魏楚欣递过来的名帖,担心的问道:“这是怎么了,你没事吧!”
魏楚欣摇头,只说:“我没事,恬儿,你得尽快将这名帖送过去,要不我真该有事了。”
魏四听了连连点头,只是她却不确定的问道:“那官设的驿站是不收平头老百姓的信的,我这送过去,人家能收么?”
“你只将这帖子交进去,里面的人见了,必是肯收。”
第二日,正是阴历十月初十。
这天魏伟彬一早便去了衙里。看了一上午公文。
中午要吃饭时,只见芮彪打帘子进了班房,形色匆匆,见了魏伟彬也来不急客套,开口便是道:“敢问魏大人,你家的三姑娘可是在家?”
魏伟彬已经从板床上站了起来。听提到魏楚欣,便是半天没搭言。
这里芮彪见魏伟彬不说话,一时耐不住,便又说:“省里面……”
“芮大人,我有一句话……”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住了嘴。芮彪退后一步,朝魏伟彬作了个揖,道:“魏大人请先说。”
魏伟彬轻咳嗽了一声,面上实在是有为难之色,便躬下身来,朝芮彪作了个揖,“原是为了我家三姑娘的事情,我家三姑娘年纪尚小,又不知礼数,实在是配不起入林将军家的高门,还承望芮大人回去告诉芮姑奶奶一声。”
魏伟彬实在是不敢得罪了芮敏,此时姿态放的很低,说毕,就又深深鞠躬,要给芮彪行礼。
芮彪见了,慌忙拦过魏伟彬,只道:“魏大人快别这样,先听我把话说完。今日省里面来人到了我府上,点名要见你家三姑娘……”
兰蕴居里,魏楚欣三人正在吃中饭。
当真是墙倒众人推,眼见着桌上都发馊了的米饭,一点油星都没有的烂菜叶,魏楚欣只是笑笑。
石榴放下了筷子,给魏楚欣倒了杯水过来,只说:“四姑娘已经把那名帖拿了出去,姑娘再忍一两日也就好了,等咱们出了去,看怎么收拾这帮狗眼看人低的!”
张妈妈看着两人,还不知道何故。
魏楚欣眼见着这几日张妈妈便是愁容满面,怕她在背地里担心再偷偷抹眼泪,到这时也便就打算将认识萧旋凯的事情合盘托出了。
魏楚欣只道:“妈妈可还记得那日在顺来县县衙里,妈妈问那件价值不菲的正红色衫子是哪里来的了。”
张妈妈点头,其实这一段时间两个小姑娘捅捅咕咕的,她心里面已是猜到了大半。
果然,听魏楚欣说:“在隋州机缘巧合下,楚儿认识了当朝定远侯萧旋凯。”
张妈妈便追问道:“是那个打胜仗回来的元帅!”
才说到这里,就听外面院门又开了。这回是周婆子在前打头阵,蒋氏亲自过了来。
一进屋里,蒋氏便瞥了魏楚欣一眼,脸上发狠的不成个样子,只冷哼着道:“三姑娘,你的大福来了!”
魏楚欣眼见着蒋氏这般,并不知道她是何意。
周婆子便把怀里抱着的衣服往凳子上一摔,笑得发狠:“三姑娘麻溜的梳妆换衣服吧,芮家的马车正等着呢!姑娘可真是好福气,林将军在省里可正等着呢,到时候三姑娘出人头地了,可别忘了家里!”
说毕,周婆子一摆手,站在后头的魏府里最会给人梳头的婆子便凑了上来。
在蒋氏的注目下,婆子给魏楚欣连梳了几个头型,最后蒋氏才满意了般的点了点头。
又是换衣服,又是描眉施粉,淡妆浓抹,魏楚欣已然是被打扮得不成样子了。
周婆子着一众丫鬟婆子,连推带拽的将魏楚欣带出了兰蕴居。
后头石榴和张妈妈只以为是大难临头了,哭喊的挣扎着,直要挣脱桎梏着两人的粗使婆子。
魏楚欣回身,安慰石榴和张妈妈道:“别哭,在家里等我回来。”
张妈妈只以为是再见不着魏楚欣,已是泣不成声,“都说人在做天在看,老天爷怎这么不看开眼……小姐从小七灾八难,这好不容易回了府里,两天好日子没过上,又要入火坑,凭是什么将军高官,强抢民女,也没有好报……”
石榴也已是抽噎:“姑娘……别怕,等那边消息传来,我就去救姑娘!”
见两人这般,魏楚欣眼睛禁不住也红了,别过了脸去,才拭去泪来,不等她再说一句话,周婆子已吩咐人将院门锁了上。
石榴和张妈妈在院里大声喊:“姑娘不怕,等我们救你!”
魏楚欣被身后面几个人推的一个趔趄,收回了泪,也朝院门里面喊道:“别担心,在家等我回来!”
第一百六十三章 大人要见她
这里被人拖桑着塞着上了芮家的马车。
魏楚欣便又不禁想起来九岁那年,她被蒋氏赶出府里去,几个小厮抱着她往马车里塞的情形。
两种记忆重合,正是憋闷气愤之感。
一共两辆马车,打头一辆里坐着的是李明洋,后头一辆,坐着的才是魏楚欣。
车马行的很急,中途遇到驿站都没停。直换了马,草草吃了干粮,便又疾驰。
驾车的军侍各各不苟言笑,一张脸冷着,多余的表情一点没有,多余的废话也一句没有。
在马车里坐着,看着左手从手臂到手背处被魏伟彬用木棒打出来的青紫,魏楚欣心里依旧是发凉。
她挺讨厌这种感觉的,明明不是已经对魏伟彬失望透顶了么,怎么魏伟彬对她怎样,心里还会难过,还是会和他生气。
想着,魏楚欣讽刺的轻笑了。她不禁轻轻摩挲着右手食指上带着的指环。这枚指环,在关键时刻能救人性命,只是这种力量又不是时时刻刻而存在的。
就如它治不了她的头疼,治不好萧旋凯的眼睛,此时此刻也不能发挥功效缓解她胳膊和手背上的淤青和疼痛。
这到底是怎么一枚指环?
在常州,阳春十月一过,剩下的日子便是萧索而无味的了。
官道两旁的树木,枯黄衰败,劲风一吹,簌簌的往下掉着叶子。
天上昏暗的云,压得很低,抬头去看,就好像在人头顶上般的,压得人憋闷,重重的喘不上气来。
空气中又潮又冷,寒噤噤的风呼啸着而来,透过车窗的缝隙,直接吹打在穿的单薄衣衫的魏楚欣身上,吹得人浑身打颤。
未卜的前路,不知道到了常州省里会发生什么。
魏楚欣只能在心里祈祷萧旋凯能尽快看到她的信,也祈祷林峰将军有大将之风,不会狭隘到强人所难。
除这两点以外,她真的要无计可施了。即使她死过一次又活过了一次,在面对这样的处境,竟也是这样的无力可施。
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原来事实竟是无论她如何努力,无论挣扎着想要自己过的更好,也终敌不过某人轻轻浅浅的一句话。
向来流传出来的那一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也不过就是如此了。
只是魏楚欣想:她不服!
如果这次能化险为夷,她势必要在大齐国里拼出属于她的一隅之地。
与魏楚欣的殚精竭虑相比,前面马车里坐着的李明洋明显是春风得意的。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靖州茶画会,芮敏给足了李明洋脸面。李明阳心中郁气已消,此番去隋州,定是怀揣着满腔热情,希望跟在林峰之下,能够大展宏图,实现终生报复。
山一程,水一程。李明洋走出的是欣喜期盼,魏楚欣走出的却是满心忧虑。
一天两夜,到常州时已是下午申时。前头李明洋那辆马车顺着省里主街,直往府衙而去。
后头魏楚欣坐着的这一辆,回旋了几次,最后也在一斗拱门前停了下。
三扇黑油漆大门旁,立着的是两尊威严的石狮子。
魏楚欣在马车里头坐着,听外面有管事女人叠声问:“姑娘接来了么?”
“接来了!”
这里就听外面有人笑说:“快请姑娘下车。”
有掀轿帘的丫鬟,有拿脚凳的丫鬟。魏楚欣被两个衣帽周全的婆子扶着,被一众丫鬟拥着,层层叠叠,走了几进院落,直到在一三间雕廊画栋的厅上停了下来。
有小丫鬟进去通传,不消一会,但见着一衣着华贵,举止有仪,鬏髻金钗的中年女人由人拥着走了出来。
那中年女人见了魏楚欣,先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然后便是热络的挽起了魏楚欣的手,点头微笑着夸赞道:“姑娘真是花容月貌,难怪让大人如此惦念。”
让大人如此惦念?
魏楚欣面上一僵,还没明白这话什么意思,中年女人已是热络的引她进屋了,一边握着魏楚欣的手,一边关慰的道:“想是一路上湿冷,姑娘的手这样的凉。”说毕,就让丫鬟准备手炉来。
早有丫鬟一早就备好了,魏楚欣道谢接过时,那中年女人正是看到了魏楚欣左手手背处的淤青,轻握着魏楚欣的手,关心问道:“姑娘的手怎伤成这个样子!”说着,就要吩咐人请郎中过来。
魏楚欣缩回了手,微微笑着,摇头拒绝道:“夫人不必麻烦了,只是旧伤,养养就好了。”
中年女人仿佛看出了什么般的,但什么都不说,转而换别的话题。
厅内布置十分精当,那中年女人行事也极有分寸,和魏楚欣稍事寒暄后,便着人准备了沐浴香汤。
在里厅,层层纱帘围绕,火炉里燃着红旺旺的上好炭块,香汤上氤氲着的袅袅腾腾的潮湿水气。身旁服侍的几个丫鬟正一点点拨下玉碟子上的片片红色玫瑰花瓣。
沐浴过后,已是酉时末刻。
外面天色渐暗,厅里已是上了灯。又有丫鬟拿来了丝薄的红色锦缎长裙,要服侍魏楚欣换上。
自从下车以来,一番待遇已是让魏楚欣脊背发寒了。眼看着那明显是结婚喜事时才能上身的红色裙装,魏楚欣只是不穿。
身旁一众丫鬟婆子上前好言相劝,魏楚欣只当没听见般的,一言不发。
姑娘不配合,她们也不敢勉强,焦急无奈下只得退出去另找说客。
不消半刻,房门被人打了开,眼见着先时那举止有仪的中年女人走了进来。走到魏楚欣身旁,摆摆手叫退了众人。
屋中只剩两人。魏楚欣坐在梳妆镜前,中年女人站起其旁,看着镜子里容貌十分出众,但眉头却紧蹙着的魏楚欣,只温言笑道:“姑娘不喜欢那身裙子,不穿也便是了,不要扰乱姑娘的好心情。”
魏楚欣只心说,她已经几日没有好心情了。
见魏楚欣不说话,中年女人便又说道:“这是多么令人艳羡的事,在齐国能被大人这样放在心坎里的,能有几个,姑娘合该笑笑的。”
魏楚欣听了,平了平气,依旧低头不语。
中年女人又在屋里站了一会,见魏楚欣一动不动,一句话都不说,便摇了摇头,走了出去。
门口,众丫鬟婆子见中年女人走了出来,只讨主意:“夫人,你看这当如何是好啊!”
中年女人只道:“大人吩咐好生招待姑娘,谁也不得无礼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原来是侯爷(加更)
待中年女人走出去后,魏楚欣才抬起头来,拿起梳妆台上的眉笔,迅速在鼻子脸颊上点上清清浅浅的斑点,又打开脂粉盒,在斑点上薄薄施一层铅粉。那斑点就浑然天成,自自然然的长在了脸上。
门口候着的丫鬟婆子端着托盘进来,走到魏楚欣身旁,刚要替她梳妆,便是瞧见了她脸上那轻轻浅浅的斑点,皆是诧异的睁大了眼睛。
管事的婆子自来镇定,赶紧吩咐身旁丫鬟道:“快去打水来,给姑娘净面。”
魏楚欣摆手叫住人道:“不必了,帮我把头发梳上就好了。”
……
从正厅出来,先时的中年女人并不在了。
看着魏楚欣的脸,一众丫鬟婆子的心都提拉着,叹着气引请魏楚欣出了宅子,复又上了马车。
马车平平稳稳的走了一盏茶的时间,下车时,眼前便是又一番天地。
原是来到了常州泾源江边。码头上停驻一艘画舫,江边通向画舫的几箭之地的木竹板桥上铺就着大红色的地毯。地毯两旁每隔一步,便设有一花型风灯,从头到尾,足足有百盏之多。
由人扶着,魏楚欣上了画舫。
舫外正中的甲板上,设着一长形木案,案上摆着花烛杯盏。站在甲板上往仓里看,迎面便可看到木榻,木榻上铺得刺眼红色的双喜锦被,榻四周层层叠叠笼着的是红纱帐幔。挨着木榻的两张高几上头,还分别置有高余一尺的待燃红烛。
扶魏楚欣上画舫的丫鬟婆子,喜笑颜开的说了通吉祥话,便俱是退了下。
这里魏楚欣背靠着冰凉发潮的船板,独自站在甲板之上。江风吹打着她单薄的脊背,展眼望去,远处百盏风灯,映在江水之上,亮莹莹的透着摇曳光影。
魏楚欣蹙眉,收回眼来,落入眼帘的便是那刺眼的红色。
江流滚滚,寒气逼人。
魏楚欣笑得已是冰冷。想那林峰马上就是要半百年纪的人了,却有游画舫,赏明月,品佳人的情致。
许久没有说话,魏楚欣试着,自说自画:“林将军,我不愿意做你的妾室,求您放我回去吧。”
不妥。
摇头再试着说:“早听闻林将军英勇无畏,有大将之风,民女今年不过十四,还望将军不要强人所难。”
亦是不妥。
魏楚欣否定自己又继续道:“林将军英雄豪杰,有品有貌女子无数,岂非……”
还是不行,魏楚欣手指紧紧捏着身后面的船板,一时心急,咬牙只想:如若林峰真要强人所难,今日就算投入江水,也绝不能……
正想着,只听有脚步声走来,魏楚欣心里一惊,连向旁侧退了几步。
男人走到她的身边,眼见着他伸手过来,魏楚欣吞咽了下,一时觉得口齿都不清了,只低头道:“将军,我不能……”一边说着,一边向后退着,画舫微倾,脚底一个踩空,整个人险些折入江水之中。
面前萧旋凯一把揽过了她,好笑的看着她,接过话来问:“你不能怎样?”
魏楚欣这才听出了是他的声音,闻着了他身上好闻的沉水淡香,也不知怎么,鼻子陡然一酸,这几日以来的殚精竭虑仿佛找到了发泄口般的,一下子便哽咽了起来。
萧旋凯看着她,直问:“怎么了,多大了,还哭鼻子?”
他声音里竟是温柔与呵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