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纵火
“什么花?”楚婉装傻充愣,挣开了江奕的手。
江奕拾起那朵淡雅的玉兰,垂眸看了一眼,“花灯节上女子往往赠人用的是绢花,而男子——是真花。”
江奕掐住那朵玉兰,指尖捻过娇嫩的花瓣,轻笑着看向楚婉,“婉婉,你同我说说,是谁赠你的花?”
楚婉风轻云淡地从江奕手中夺过那支被摧残的不成样的玉兰,“路边看见捡的。”
“原是这样么?”江奕嘴角微扬,“既是捡的,也不知有多脏,倒不如我去摘朵新鲜的送给婉婉。”
“婉婉觉得呢?”
楚婉皱了皱眉,江奕这口气怎么这么阴阳怪气。
楚婉将玉兰摔还给江奕,语气有几分不耐道:“随你。”
她还犯不着为了支花同江奕置气。
江奕接过玉兰,轻哂一声,“玩笑话而已,婉婉送我的花,便是捡的我也不会丢。”
楚婉扫了他一眼,看着他将花收好,带着自己走到一处花市。
微风一过,各色花种的馥郁芳香夹杂在一处,倒是神清气爽。
江奕折了一支粉白芍药,付过钱后转身递给楚婉。
楚婉没有接,而是挑了挑眉,“为何不是牡丹?”
芍药花瓣微微摇曳了几下,江奕笑了笑,“牡丹虽是国色,可我还是觉得芍药更衬婉婉。艳艳锦不如,夭夭桃未可。”
说着,江奕抬头凝神盯着楚婉,眼神微饧,“婉婉不喜欢么?”
楚婉被他瞧的面颊有些发红,旋即接过芍药,错开视线。
江奕见她接了芍药,不免发笑问道:“婉婉可知今夜接了男子送的花有何深意?”
楚婉瞥了人一眼,“有什么深意,总不可能是将自己许给了对方。”
江奕闻声低低笑出声,“倒也八九不离十。”
楚婉横了他一眼,正要说话,却被突如其来的爆炸声吓住了。
正前方一道火墙冲天而起,黑烟滚滚直冲天际。
“走水了!”花市顿时乱做一团,人们竞相奔逃,一排排喜庆的花灯被撞到在地,满地狼藉。
楚婉眼疾手快地拉住一个摔倒在地的男童,将人护在怀中。
火光映照在所有人的眼底,浓浓的恐惧取代了节日的欢乐。
“快走。”江奕揽过楚婉,小心翼翼地护着楚婉和她怀中抱着的孩童快步离开此地。
一路上,火舌舔舐楼房的脆响仿佛在楚婉耳侧,灼热的气息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临到了安全的地方,楚婉还是有些发怔,她呆呆地仰头看着起火的地方,猛地想起楚慕怀离开的方向。
“阿兄还在那。”楚婉放下男童,就要朝起火的地方跑去。
“婉婉,你冷静些,慕怀他不会有事的。”江奕拉住楚婉,皱眉说道,“再者你眼下过去了,又能帮上什么?”
楚婉甩开了江奕,后退几步定睛看他,“那我也要亲眼看见他,确认他的安全。”
见楚婉执意如此,江奕轻吁了口气,牵过小男孩的手塞进她的手中,“那你在此地等我,我去找慕怀。”
楚婉可没有忘记江奕那拿不出手的功夫,当下就不欲答应。
江奕看出她心中所想,无奈勾唇,“再如何我也是男子,你在这等我就是,我定会将慕怀带来见你。”
“那——那你当心。”透过那张瓷白的狐狸面具,江奕瞧见了一双明亮清澈的眸子,澄澈的眸子倒映着自己的剪影。
目送江奕离去后,楚婉牵过吓傻了的男孩,让他坐在自己身旁,“你是一个人出来的么?”
男孩呆呆地转过脑袋看她,好半会才点了点头。
楚婉皱了皱眉,这倒麻烦了。
那孩子身上穿着的衣衫布料瞧着便华贵,定不是什么寻常人家的孩子,她还得费一番心思替他找到家人。
“那你叫什么?”楚婉低头问道。
男孩咬着下唇没有言语,楚婉又反反复复问了几个问题,他除了摇头和点头没有说过一句话。
“你可会说话?”楚婉迟疑了一会,问道。
男孩顿了片刻后,摇了摇头。这也证实了楚婉心中的猜测,他确实不会说话。
楚婉叹了口气,无奈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罢了,我总归会帮你找到你家人的。”
楚婉牵着小男孩在河堤旁等了近半个时辰,眼见着京兆伊都到了,可江奕仍没个消息。
就在楚婉心急如焚的时候,远远的跑来一个人。
楚婉定睛细瞧,发现正是楚慕怀,而他的背上还背着一个人。
“阿兄!”楚婉连忙站起身,对着楚慕怀招了招手。
楚慕怀瞧见楚婉的那一刹那眼睛都亮了,连忙背着人朝楚婉跑来。
“婉儿,快回府,江奕他受伤了。”楚慕怀喘着气,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什么?”楚婉微微瞪眼,她这才看清楚慕怀背着的人是昏迷不醒的江奕。
强忍着满腹的疑虑,楚婉抱起男孩,一同回了楚府。
楚慕怀事先命人去请了大夫,等几人到楚府的时候,便有数位大夫在偏房候着了。
到了亮堂的地方,楚婉才得以看清江奕外衫上的血迹,一大片触目惊心的红色,看的她心慌不已。
那一瞬间,楚婉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楚婉掩在衣袖下的手在发颤,她竭力地攥住自己双手,抬头看向楚慕怀。
楚慕怀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有些干涩地说道:“我也不知道……只知道那一瞬有一支箭朝我们射来。”
楚婉回过头看向静静躺在榻上的江奕,忽而哑着声问了一句,“他会死吗?”
楚慕怀揉乱了自己的头发,有些焦躁不安道:“应当不会,但是或许会伤到内里。”
“我——早知道我就不该让他帮忙拿那样东西。”
“东西?什么东西?”楚婉捕捉到楚慕怀话里的字眼,蹙眉问道。
楚慕怀张着嘴楞在原地,半晌懊恼地坐了下来,“这件事我原不该和你说的。”
“我夜里遇见了我那同僚,就是同他去那栋楼里取徐家卷宗的,谁知半路竟有人纵火烧楼。”
“徐家?御林军左使的徐家?”楚婉像是想到了什么,指尖轻轻摩挲着衣角。
“正是那个徐家。”楚慕怀一面说着,一面担忧地朝榻上的江奕投去视线。
第十七章 再起疑云
“徐家可是出事了?”联想到上一世那桩惊天大案,楚婉敏锐地察觉到什么。
楚慕怀摇了摇头,“此事我暂时不得而知,只知是上面要的徐家卷宗。”
“阿兄可知道要此卷宗的具体是何人?”楚婉追问道。
楚慕怀迟疑了片刻,说道:“上面虽未明说,可我也听到了只言片语,说是宫里的贵妃要的。”
当今陛下后宫有二十几位妃子,其中妃位以上只有四位,而位列贵妃的仅有一人,那便是三皇子的生母,纯贵妃。
徐家世代出武将,与文人世家的纯贵妃母家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而此番纯贵妃又一反常态地要查徐家卷宗,当中定有隐情。
“那卷宗现如今在何处?”楚婉忽然想到什么,抬头问了一句。
“啊?”楚慕怀不知楚婉为何会突然问这个,楞了一瞬,“我交于我那同僚带回去了。”
“阿兄的那位同僚可信得过?”楚婉深深凝视着楚慕怀。
楚慕怀皱眉思索片刻,“他与我共事许久,且向来为人稳重,应当是靠得住的。”
“婉儿,你怎么突然问这个,可是事情有什么不对,还是说那份卷宗有什么问题?”
楚婉抬头望向天际,阁楼的大火尚未扑灭,此处还能瞧见浓重的黑烟。
“阿兄还是快些遣人去看看自己的那位同僚吧,此刻他恐怕凶多吉少。”楚婉叹了口气,说道。
楚慕怀瞪大眼睛,风也似地跑出去了。
楚婉走到江奕身边,原是想给他盖层薄毯,却不想俯下身子时发现了一物。
楚婉拾起那点白色的棉花,皱了皱眉。
那座楼中藏着的不是各族各家卷宗吗,为何会有棉花?
楚婉虽一时间没有想明白,却还是将那点棉花藏了起来。
楚慕怀是半夜回来的,回来时面色凝重不已,表情更是阴沉沉的难看。
楚婉单看了他一眼,心底便止不住叹了口气,到底是晚了一步。
“司空远和卷宗都不见了。”
“都不见了?”楚婉蹙起眉,她还以为司空远死了。
“我去时他家中便空了。徐家卷宗由我经手,如今出了这等差池,若被有心人得知,恐怕会加以利用,在御前参上我一本。”楚慕怀沉着脸说道,“眼下我已命人等候在各处城门出入口,京郊外也遣了人手过去。”
楚慕怀叹了口气,“眼下就只盼着能早点将卷宗找回来。”
现下人和东西一起丢了,还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说明背后之人早有准备。
只是——
“阿兄,我有一点想不明白。”楚婉眉心微蹙,看向楚慕怀,“对方既然看重的是卷宗,那为何要连同司空远一齐带走,这么大的一个活人藏匿起来可不方便。”
“许是司空远知晓了什么,亦或是此事他也有参与。”楚慕怀迄今也只能想到这两种解释,“不过能在京都做出这样事情的,想来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窗外簇簇灯火跃动,天穹之上的星辰闪烁着星点光彩,远处浓烟将将歇下。
第二日天明时,京都就又恢复了往日的繁华热闹,只是大街小巷都在谈论着昨夜的那场大火,只当做是茶余饭后的谈资。
楚婉去寺庙祈福路上看见那处阁楼,焦黑的残骸散了一地,周围还守着不少衙役,想来是办案的。
楚婉原是看一眼就打算离开,却不想余光瞥见了一人。
“小青,你寻个人跟着他。”楚婉撩起帘子,指了指那鬼鬼祟祟的紫袍男子。
若是她没瞧错的话,那位就是纯贵妃的侄儿。这样一位金尊玉贵的世家公子,没事来这里溜达什么。
若说他没个所图,楚婉是断断不会相信的。
小青应了一声下去了,楚婉落下轿帘,命人朝郊外的寺庙驶去。
楚婉此番来寺中是为了替江奕祈福,顺道给他求个平安福。
“姑娘留步。”下山的途中,楚婉忽然被一个坐在地上衣衫褴褛的男子喊住了,“姑娘此番去寺庙,可是为亲近之人求平安的?”
楚婉停住脚步看了他一眼,只将他当做摆摊算卦的,“是。”
男子笑了笑,黑漆漆的手在怀里翻找摸索了一阵子,翻出一个脏兮兮的油纸包来,“那些秃驴的符哪有贫道的灵验,姑娘不如出十两银子买了贫道的符,保管姑娘所求之人余生顺顺遂遂,平安康健。”
见男子出言不讳,楚婉也不曾皱眉,而是抬眉轻笑,“你既说住持的平安符不灵验,那你的平安符我又如何能信可保我所求之人一生顺遂?”
“此物本就是求个心安,你的又与寺中有何分别?”
男子眸中闪过诧异的光芒,似是没有想到楚婉会这么说,毕竟寻常女眷听他这么说要么是买了,要么是不耐烦地离开,这姑娘倒还是第一回。
楚婉笑了笑,抬脚就要走,裙摆却被男子拽住,织金马面上瞬时留下一个黑印,“姑娘且留步。”
楚婉回头看他。
男子舔了舔嘴角,眸子粲然,“那不如我为姑娘算上一卦,姑娘亲自看看灵验与否?”
楚婉挑了挑,默认了。
男子定定盯着楚婉看了半晌,说道:“姑娘今日所求之人并非姑娘亲人,但却胜似亲人。”
楚婉不置可否,能来寺中求平安符的,也就这几种关系,他也不过是拿捏住这其中的概率罢了。
“姑娘不信?”男子搓了搓手,笑着说道,“那不如我再说上一句,那人是京都人氏,年二十又一,生辰——生辰应当是六月。”
说到生辰时,男子皱了皱眉,迟疑了几瞬才说出。
楚婉面上笑意淡了几分,目光审视地打量着男子。
男子瞧见楚婉戒备怀疑的目光,连忙摆手为自己辩白,“我可没有跟踪监视姑娘,这一切可都是上天告诉我的。”
说完,男子还颇神秘兮兮地指了指皓蓝的天空。
楚婉看了他一眼,从怀中取出一个荷包,蹲下身递给男子,“你的符我买了。”
男子见到银子,嘿嘿笑了几声,打开荷包后却发现银子足足有五十两之多,“姑娘这钱是不是给多了?”
楚婉摇头,接过那脏兮兮的纸包,“以你的本事,不算多。”
第十八章 赌债
一处闹哄哄的赌坊内,一个青年左右各看了几眼,继而躬身偻背地跑了进去。
“诶诶诶,你小子又来干什么,前些日子欠下的银子都还清了不成?”一个彪形大汉眼疾手快地拎住楚河后领,皱眉将他提到一旁墙角问话。
楚河干笑几声,从怀里掏出一只白玉镯,讨好说道:“我今日可不就是来还债的吗?”
大汉夺过他手里的白玉镯,凑近细瞧了几眼,轻嗤了声丢还给他,“还算成色上乘,进去吧。”
“谢谢大哥,谢谢大哥。”楚河连忙将白玉镯藏好,千恩万谢地进去了。
一打起布帘,一股子呛人烟味袭来,喧杂的争吵声伴着偶尔摔东西的响声,显得吵闹至极。楚河眼中流露出沉醉的光彩,熟门熟路地走到一张桌前,挤开周围几人,大声囔囔起来,“都让让都让让,让我下注。”
旁边的人打量着楚河,无不笑道:“前几日输的那几百两雪花银还没还清,今日倒又来了?”
楚河这时如同一只开了屏的花孔雀,昂着脑袋从怀中摸出那只白玉镯,啪嗒按在赌桌上,“我今日可是带够了钱的。”
“呦,是只玉镯。”楚河身边的男子眼睛一亮,将手伸了过去。
“去,别乱动。”楚河皱着眉将他手打落。
男子也不恼,将手收了回来,嘻嘻笑道:“楚公子这镯子看着可是有点来头啊。”
楚河下巴扬了扬,“楚家前些日子送来的,能不是珍品吗。”
说是这般说,倒也只有楚河自己知道这镯子是他从姨母那偷来的,只盼着今日能赢些钱回来,好还了那笔赌债。
男子啧啧称叹几声,暗中对赌桌上的人使了个眼色,“楚公子出手着实阔绰,我就知道那几百两银子对于楚公子来说并非难事。”
楚河被他这几句话夸得飘飘欲仙,脑袋一热,将那白玉镯推向了赌注那边,“我赌大!”
周围的一圈人见楚河出手这么豪迈,都纷纷围过来凑热闹,一时间楚河身边热闹非凡。
等到开盘,几个骰子随意排列,如同楚河猜的那般,是大。
看着纷纷入账的白花花银子,楚河心脏跳动的更为剧烈,他大笑着将那些银子往自己跟前拨拉,最后更是在众人的怂恿下一股脑地将它们押上了赌桌。
楚河仿佛预见了自己今夜的旗开得胜。
果真,几把下来通通如同楚河所愿,让他赢了个满盆盈钵。
“楚公子今晚手气甚好,不如玩把大的?”早先说话的那名男子不知何时凑到了楚河身旁,言语蛊惑道。
楚河此刻满面红光,加之周围的人肆意的吹捧,恨不得将他捧上天去,楚河的虚荣心更是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他想也不想地将自己眼前所有的赌注都推了进去。
“老爷,老爷,青坊的人在外面闹着要我们给钱。”漆黑的夜色下,一个小厮迈着步子飞快地朝主院跑来,沿路的羊角灯被他撞的趔趄。
楚父深夜被人叫醒,憋着一肚子气坐起来,“什么青坊红坊的,我们楚家几时去过那种地方?”
小厮跑的满头是汗,可眼下却连汗都不敢擦一下,喘着气回道:“青坊是……是京都一座有名的赌坊,三教九流都爱去那赌钱。”
“赌坊?”楚父眉心紧锁,当下匆匆披衣起身,“去把楚慕怀给我叫来!”
“是。”
楚慕怀正睡得熟,就被自己的贴身侍卫晃醒,焦急催促,“公子快别睡了,老爷正要见你呢。”
楚慕怀这几日为着徐家卷宗的事情忙得脚不沾地,今夜难得睡个好觉却被吵醒,有些不耐烦地坐起来,“什么事情不能明日再说,非要夜里将我吵醒。”
侍卫见他不甚清醒的模样,急急地用冷水沾湿布巾盖在楚慕怀脸上,冻的他一个激灵。
“我——。”楚慕怀险些骂出声,侍卫连忙给他披上外衫,换上鞋履,“公子快些去吧,老爷生了好大的火。”
“父亲?”楚慕怀这时也清醒了过来,皱眉系好衣带,嘀嘀咕咕道:“他大半夜不睡觉发什么火,我今日可乖巧安分的很。”
侍卫没那胆子接他的话茬,只催着他快些过去,免得晚了又招一顿骂。
楚慕怀一路迎着凛冽寒风,如同被刀子刮着脸,来到主院。
“父亲您找我——”楚慕怀刚推开门,一个古董花瓶砸碎在自己脚尖,惊得楚慕怀眼皮子跳了跳。
他小心地抬头打量了眼坐在摇椅上的楚父,一时间不知发生了何事。
莫不是父亲梦里见着自己不成器,心底憋着闷气才把自己叫来训话?
“我问你,青坊那种地方你去了多久?”楚父粗声粗气地问道,脖子气的通红。
“什么?青坊?”楚慕怀愣了一下,好半会才想起自己曾听同僚提起过那是座赌坊。
“刚刚青坊的管事都带人闹上门来了!你个不成器的东西!什么时候竟碰了这种东西!”楚父骂着骂着火气就上来了,倏然起身操起一旁的鸡毛掸子就朝楚慕怀走来,“我往日的话你都当做耳旁风了是吧?”
楚慕怀瞳孔骤缩,连忙解释,“父亲,我从未去过青坊!更不知赌债的事情。”
“事到如今了你还同我装,我看你小子是不教训不行了!”楚父气的扬起了鸡毛掸子,紧要关头还是楚婉及时赶到阻止了这一场惨剧。
“父亲,您且先等等,我看阿兄并不像擅赌之人,倒不如将青坊的管事叫进来问个清楚。若真是阿兄所为,父亲再教训也不迟。”
方才小厮见情况不妙,就悄悄地去通知了楚婉,楚婉这才得以赶来。
“叫进来做什么,我可丢不起这个人。”楚父气的别过脸去。
楚婉无奈上前挽住楚父,替他抚背顺气,“可若这事真不是阿兄做的,我们家可不就是要平白替人背锅了?”
“不过是叫人进来问个话而已,不会耽误多少时间的。”
楚父气的哼哼了许久,最终还是让楚婉磨的将人叫了进来。
第十九章 我是你们府上的姑爷
青坊的管事被带进来时昂首挺胸的,一副债主的模样自居。
楚父皱眉看着他们,转头指着楚慕怀道:“就是他欠下的三百五十八两银子?”
管事的生了一副绿豆大小眼,蒜头鼻,嘴巴更是大的出奇,是一副让人瞧了第一眼就不想瞧第二眼的相貌。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细框眼镜,眯着眼睛盯着楚慕怀看了好久,“这位公子虽然生的像,但不是他。”
楚慕怀见他没有胡乱指认自己,不禁歇了口气,抹了抹脑门的汗。
还好这老头没有老眼昏花,不然他今晚难逃一死。
“生的像?”楚婉皱了皱,忽然想到了什么,“你说的那位公子莫不是叫楚河?”
“诶对对。”管事的眼睛亮了亮,“就是他说的让我等来楚府索要银两,还说自己是你们府上的。”
管事的话落下,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沉寂,楚慕怀暗戳戳地视线转向上方楚父。
“看我做什么?”楚父扫了楚慕怀一眼,没好气喝道,“那个孽障东西。”
楚婉显然要比两人要冷静许多,“那位名叫楚河的公子与我们府中并无干系,管事今日怕是被他蒙骗,找错了地方。”
“什么?”管事一听皱起了眉,低声咒骂了起来,“他竟还有那胆子诓骗我们青坊,等我找到他非得打断他的腿。”
楚父听到管事的话忍不住皱了皱眉,他虽然不喜欢楚河,甚至恼他去赌,可到底还是自己楚家的人,若是要自己看着他被人打断双腿他还是做不到。
楚父犹豫了片刻,思量着要不要替他还清这笔赌债的时候楚慕怀开口了。
“那感情好呀,来来来,我把他的住址给你们,永巷十号,你们就去那找他,保准一蹲一个准。也不必看在我们的面上留情面,往死里招呼就成——”
“楚慕怀。”楚父沉下脸喊了他的名字,楚慕怀方才讪讪住嘴。
他撇撇嘴,端起一旁凉茶灌了一口。
那小子每每看向婉儿的眼神都让他忍不住想将他的一双招子剜下来,如今好不容易有个出气的机会父亲却还不让。
楚婉叹了口气,自怀中摸出一锭碎银子,塞给那管事的,微微笑道:“还请管事的只当今夜不成来过楚府,至于那楚河,与我们楚府更是没有丝毫关系。”
管事怔了怔,旋即咧嘴笑起来,将那银子收下,“姑娘的意思我明白了”
“小青,送管事的离开。”
小青应了一声,快步上前,“请吧。”
楚婉本以为这事就此作罢,谁知道两日后楚河还会有胆子找上门来。
“让我进去,我要见你们老爷!”
“你们这些混账东西,竟然胆敢拦我!”
楚河形容憔悴,衣衫脏污,在楚府门口叫骂不止。
门口的侍卫一早就得了楚慕怀的吩咐,哪个敢放他进去。
楚河无法,骂的累了就在门口坐下,一副不让他进去他今日就不离开的无赖样。
管家无法,只能请来楚婉。
楚婉刚用完一碗桂花丸子,心情极好,听到这消息只略略动了动眉头,“去通知青坊的人,就说他们一直要找的人就在这。”
“至于这人他们带去是杀了还是埋了与我们家无关。”
管家眼皮子颤了颤,姑娘的性子什么时候转了。
“照姑娘说的做就是。”见管家没有动弹,小青眯眼提醒道。
管家方才讪讪笑着下去了。
早知姑娘会这么回他,他还不如去找公子。
“你们家小姐可是幼时和我订过亲的,我也算是你们的半个姑爷,你们竟敢这么对我!”管家方方赶到东门,就听到楚河越发不像话的说辞,急的冒了一脑门的冷汗,“你们是死人不成,还不赶紧去把他嘴堵住,拖的远远的!”
左右两边的侍卫如梦乍醒,连忙一左一右上前架住楚河。
楚河更是不管不顾地大声囔囔起来,“你们楚家就是背信弃义的小人!小人!我要去京府尹那告你们!”
管家急的扯过抹布,一个箭步上前将他的嘴堵上了,晦气地冲侍卫摆手,“赶紧抬走!”
饶是如此,今日楚河的话还是被沿路的百姓听到了,风言风语一时间就传开了。
楚慕怀得知后气的将管家骂了个狗血淋头。
楚婉倒是冷静的多,静静地坐在一旁饮完一盏茶,抬头看向管家,“去查查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传出这些话。”
之前三皇子与她之间的亲事便被人拿来大做文章,如今楚河的话亦然,她楚婉人在家中坐,祸从头上来。
管家此刻正不知道该如何逃离气坏了的楚慕怀,当下忙不迭地就去了。
楚慕怀气急败坏地拂袖坐下,咬牙切齿骂道:“别叫我查出来是何人,我拔光他一嘴的牙。”
“姑娘。”这时小青打起帘子从外边进来,瞧见楚慕怀在这目露为难。
楚婉微抬眉,“有何话但说无妨,阿兄不是外人。”
小青方才点头,压低了声说道:“姑娘那日命我派人跟着贵妃的侄子,现在有消息了,探子发现他今日又去了那座烧毁的阁楼,而且独自一人进去待了许久。”
“什么?”听到这个消息最震惊的还是楚慕怀,“姓宫的去那做什么?”
“徐家的卷宗都已近被我带出来了,眼下更是连同司空远一起失踪了。”
楚婉垂下眸子,指尖摩挲着光滑的壁沿,隔了许久说道:“或许一开始我们就错了。”
“自江奕受伤,司空远失踪,我们就都以为他们是冲着徐家卷宗去的,从而将重心和关注点都落在了卷宗和徐家上。”
“婉儿你的意思是——”楚慕怀微微眯眼,“他们最开始图的就不是徐家卷宗,那份卷宗乃至司空远都是他们虚晃一招,是他们的障眼法,他们真正想要的东西还是在那栋楼里。”
楚慕怀拧起眉,“可若是他们想找阁楼内的某件东西,又为何要放火烧了阁楼,还是说阁楼是意外着火?”
“不,那把火不是意外。”楚婉抬眸斩钉截铁地说道,“那是人为。”
“那日我在江奕衣摆上拾到一团棉絮,我那时还不明白楼内为何会有棉花,如今一想却明白了。”
第二十章 夜探阁楼
“棉花?”楚慕怀常年在外奔波,到底见识比楚婉宽广些,“莫不是浸泡了白薯蔓硫酸等物的棉花?好用来做火折子。”
楚婉点头,自怀中摸出那小团棉花。
楚慕怀接过后嗅了嗅,果真发觉气味刺鼻,目光深远道:“如此说来他们一把火烧了阁楼恐怕是为了掩盖什么。”
楚婉顿了顿,很快就做出决断。她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向楚慕怀,“阿兄,我们需趁早择个时间去阁楼一探究竟。”
楚慕怀若有所思点头,“正是这个理,只是既然他们有心掩盖,加之外间又布防了不少衙役,我们要进去恐怕得费一番工夫。”
等等,方才婉儿说什么,我们???
楚慕怀一惊,猛地看向楚婉,“婉儿你也要去?”
楚婉不假思索点头,“我担心阿兄。”
“不可。”楚慕怀想也不想地就拒绝了,“此事凶险万分,上回对方就是抱着要我们性命来的,我万万不能带着你涉险。”
若是婉儿有个万一,别说是他自己心底愧疚难安,便是楚父,恐怕也要拎着棍子追他几条街。
“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要去。”楚婉平静说道,“阿兄担心我,我又何尝不是。”
见楚慕怀还要说些什么,楚婉便又道了一句,“那处阁楼我阴差阳错间曾进去过一次,哪怕它现在烧毁了,我对于它内里的构造也比常人要熟悉些。”
那还是前世她为了替楚家平反,去了趟被一把火烧毁后又重新按照原来结构建造起来的阁楼。
她在那里待了许久,对里面的每一处的设计都聊熟于心,甚至清楚地知道楼中有几处密室,几条密道。
“我身边时常跟着暗卫,阿兄放心,我断然不会出事的。”楚婉注视着楚慕怀,眸中蕴着让人信服的自信。
未免楚慕怀不放心,楚婉又添了一句,“我会好生瞒着父亲,今夜的事情除了阿兄你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知道。”
楚慕怀见楚婉这般说,不由得尴尬地轻咳了一声,欲盖弥彰道:“倒也全不然是因为父亲。”
楚婉很是上道地接过话茬子,点头,“我知道阿兄是因为担心我,但是阿兄放心,我能照顾好自己。”
话虽如此,可楚慕怀还是免不了正色警告楚婉一番,“话虽如此,若今夜到了里面真出了事你不准逗留,需立即离开。”
楚婉颔首应下。
兄妹二人就此分别,各自回去收拾准备今夜出发所需的东西。
“姑娘您这是——”看着楚婉换上一身不知从哪弄来的夜行衣,又给自己挽了个男子发髻,小青看的心惊。
姑娘莫不是受够了公子时刻犯蠢,终于待不下去要离家出走了?
楚婉看向小青,目露警告,“今夜我会离开府中一段时间,你切记不可告知任何人,若是有人问起来你也只说是我身体不适卧床休息。”
“可明白?”见自己的丫鬟一怔一怔吓傻了的样子,楚婉不由放缓了声音。
小青有些担忧问道:“姑娘是要去做何事?可会有危险?”
“和阿兄一起去查些事情,若是顺利一个时辰内便能回来。”
小青听到还有公子陪着姑娘,悬着的心放下不少。公子他虽说有些不靠谱,可待姑娘这个唯一的妹妹是一等一的好,有公子在,是断不会叫姑娘出事的。
“那姑娘千万小心。”小青忧心忡忡地叮嘱道。
“放心吧。”楚婉勾起唇露出一个笑容,拾起一把短剑贴身藏好,推门出去了。
深夜的京都人烟稀少,偌大的街道上依稀只有一两个人影晃过。
一道黑影划过江家墙头,几个翻身落进一座院子里。
“公子,半刻钟前楚姑娘和楚公子离府了。”黑影半跪在地,恭敬地对面前男子说到。
江奕身上搭了件月牙白绸衫,越发显得清冷似仙。
他眉眼冷淡,只在听到楚姑娘几字时才会变动神色。
“我知道了,你下去了吧。”江奕掩着唇低低咳嗽了几声,神情显得倦怠。
黑影却有几分犹豫,“可是楚姑娘要去的是阁楼,那里早就安插满了纯贵妃的眼线。”
公子不是对楚姑娘的事极为上心吗,眼下听到楚姑娘要去那等凶险之地不差人拦着她便算了,怎么还不让自己跟去看看呢。
“替我备马,我亲自去。”
“可公子您的身子——”一听江奕要亲自赶过去,黑影顿时急了,直起身说道,“大夫不是交代过公子您这几日不能骑马,更别提是去那等地方。”
江奕瞥了他一眼,目光清冷,“你的话越发多了。”
黑影讪讪住嘴,没再敢多言。
望着眼前坍塌大半的焦黑建筑,楚婉眯了眯眼,这周围恐怕潜伏了不少人,就等着他们送上门来。
楚婉今日换了身不起眼的小厮装束,至于楚慕怀——
“来——美人儿,来喝!”楚慕怀衣襟大开,满身酒气跌跌撞撞地朝楚婉扑来。
楚婉无奈将人扶住,焦急道:“公子您快随奴才回去吧,夫人在府中可急疯了。”
一听到夫人两字,楚慕怀顿时就火了,砰地摔了手中酒瓶,碎瓷片并酒液溅了看守的侍卫一身,惹得他们怒目看来。
楚婉只当没看见,拖着楚慕怀就要走。
“谁要回去见那母夜叉!”楚慕怀气的推开楚婉,却不想身子趔趄,撞到了身后的几名侍卫。
被安排在这执夜的侍卫被寒风吹了大半夜,本就窝了一肚子火,眼下被楚慕怀这一闹,索性将人擒住,喝道:“哪里来的醉鬼,敢上这闹事,没瞧见此处写着不准人靠近吗?”
楚慕怀瞥了他们一眼,醉醺醺地反推了他们一把,歪着脑袋指着他们“我是王家的人,你们——你们一个个的呕——”
楚慕怀话说道一半,原地干呕起来。
三个侍卫眉心一跳,下意识就往后退了一步。
王家?那个素日和纯贵妃母家不和的王家?这他们可惹不起。
三个侍卫原本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不打算去管这位金贵的王家少爷。
第二十一章 前世的密室
只是楚慕怀既抱了主意,自然不会轻易将歇,当下醉醺醺地揪起其中一人,挥着拳头威胁要揍他。
楚婉在旁边赔罪不迭,“几位官爷,我家公子喝多了酒,只我一人恐怕不能平安将他送回府,还请几位施以援手,回府后夫人对几位必有重谢。”
三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这王家昔日可是首富,家底殷实不说,出手也是极阔绰的。若是此番他们能将王家公子平安送回去,赏赐还是另一回事,来日或许还能得王家高看一眼。
三人皆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浓浓的渴望,当下二话不说争相要送楚慕怀回去。
看到三人的反应,楚婉垂下眼眸,敛去眸中幽暗光芒。
“诸位随我来吧。”楚婉走在前头,领着几人走进一道小巷。
楚婉缓缓放慢了脚步,最后停住不再前进。
此时身后三名侍卫也发现了端倪,其中一人皱眉上前,“欸,这不对吧,王家不是这个方向吧?”
楚婉转过身子,笑容轻盈地望着他,“这自然不是通往王家的道路。”
“什么——”侍卫大惊,下意识回头去看自己的两个同伴,却发现他们已经被不知何时降临的暗卫打晕捆起来。
“你们究竟是何人?”侍卫大喝一声来为自己壮胆。
楚婉同暗卫使了个眼色,四名暗卫拎着那两个被打晕的侍卫纵上墙头,顷刻间消失在原地。
“只要你配合,我们几人断不会伤你性命。”楚婉看着他说道。
“当……当真?”侍卫看了眼步步紧逼的楚慕怀,咽了咽口水,腿肚子直打哆嗦。
楚慕怀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若是我们想伤你,方才就可以动手了,留你下来自然是有用处的。”
侍卫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有用过,至少比起自己那两个一上来就被打晕带走的废物同伴来说。
“我们想进入那座楼,劳烦小哥帮忙。”楚婉拱拱手,甚是礼貌说道。
见楚婉这般好说话,侍卫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然而下一秒楚慕怀的一句话激的他一颗心又悬了起来。
“不过若是我们两个因为你而被发现,你与其余那两人是什么下场我便说不好了。”楚慕怀冲他咧嘴一笑,白花花的牙齿叫人看了心底寒碜。
楚慕怀走到一边,拾起那两个侍卫的外袍,选了一件还算干净的递给楚婉,让她换上。
侍卫就心惊胆战地站在一边看着二人换上外袍,束好腰带,佩上令牌。
“真臭。”楚慕怀捏着鼻子换上外衫,嫌弃地看向侍卫,“你们往日都不沐浴更衣的吗?”
自己的一条性命被人捏在手里时刻威胁也就罢了,现如今就连尊严都要被人放在地上践踏。
侍卫当真是欲哭无泪,偏生楚慕怀表情凶悍,活脱脱一个煞星,他哪敢说什么。
楚婉这时换好了衣衫,又将帽檐往下压了几分,遮挡住自己的大半五官。
所幸眼下夜色昏暗,就连唯一散发光辉的月亮都藏进了云层中,倒也没人会去仔细瞧她。
三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回到值守的地方,几个人刚站稳脚跟,就有一个满脸横肉的男子走了过来。
男子甫一过来,就照着楚慕怀头顶来了一下,打的楚慕怀莫名其妙至极。
他发的什么疯?
侍卫更是站在旁边看得心跳如雷,慌忙上前谄笑道:“柳大人,您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吩咐?”
被称作柳大人的虚胖男子挺了挺自己的啤酒肚,声音洪亮道:“我方才过来时你们三人为何都不在,都干什么去了?!”
楚婉闻声将自己的头压低了几分,右手探入袖中,摸出一柄短匕。
“回大人,方才王家少爷醉酒闹事,我等就将他送回府。”侍卫张嘴正要解释,却不想楚慕怀先他一步回答了。
“啊,对对对,正是这样。”侍卫连声附和,神情谄媚,“那王家少爷醉的一塌糊涂,我等见他一直闹事,便做主将他送走了。”
柳大人视线一直落在楚慕怀身上,就在楚婉以为他已经起疑了的时候,他忽而笑了声,说道:“原是如此,我说你们几人身上怎么都是一股子酒气,我还当是玩忽职守喝酒去了。”
“怎敢怎敢。”侍卫打着哈哈道。
“既然是王家的人,那我也就不追究你们擅离职守的事了。”柳大人说着,挺着自己的肚子慢悠悠地往别处晃去了,“你们好好看着吧,我去别处逛逛。”
见人离开了,楚婉才缓缓松了口气,将匕首藏回原处。
没过多久,楚慕怀叫囔着肚子难受,要去方便,边上与他一起执勤的侍卫面露嫌弃,纷纷催着他快些的。
“这四周灯火昏暗的,我一个人害怕,你陪我一同去。”说着,楚慕怀一把扯过楚婉,在身后众人奚落嘲笑声中摸黑跑进烧毁大半的阁楼。
“那小子胆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了,去解手都要人陪着。”一人嬉笑道。
“不对啊,我怎么记得他们两个向来就不对付,前几日不还刚吵了一架吗,怎么今晚感情这么好了。”
“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些不对劲。”
早早地就被楚婉拖着下水的侍卫听众人越说越不对劲,连忙站出来说道:“当初不过是个误会,这说开了不都还是好兄弟。”
“也是。”那人虽说不上哪里不对劲,但还是稀里糊涂觉得没什么大毛病,便不再讨论。
楚慕怀和楚婉远离了那些侍卫的看守,便摸黑翻进断墙,一路朝着三楼走去。
虽然当日的火势极大,整座阁楼几乎付诸一旦,但东面的那堵墙却是异常的完整,这让楚婉不由得想起前世无意闯进的那间密室。
那时她只顾着离开,并未细瞧,所以内里到底藏了些什么东西她也没有注意。
楚婉心底想着事,脚下一个不慎踏空,一截焦黑的木头被她踩断,咚咚滚了下去。
“婉儿,你没事吧。”楚慕怀眼疾手快地拉了她一把,压低声询问道。
楚婉摇头,忍着脚踝被木刺刺入的剧痛轻声说道:“我无事,阿兄不必担心。”
第二十二章 司空远
“二叔,好像有人来了。”昏暗无光的走道内,宫景胜缩了缩脑袋,小声对身侧的高大男人说道。
男人偏过脸,方正的脸上毫无表情,“你从那小子嘴里撬出方法了吗?”
宫景胜看上去有些怕自己的这位二叔,讨好地说道:“那小子的嘴太硬,我花了好几日的功夫也没问出什么。不过我近日已经有了些许眉目,二叔不妨再多给侄儿一些时间。”
宫淮瞧了他一眼,不屑地收回目光,冷哼道:“便是再给你十日的功夫,我恐怕也不能从你嘴里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宫景胜不敢顶嘴,讪讪垂首。
宫淮此时招了招手,四五名暗卫从背后走出,“去瞧瞧,是什么人混进来了。”
“是。”
楚婉和楚慕怀此时来到了东面的二层,他们推开一扇损毁大半的房门,入目是一片焦黑的狼藉。
楚慕怀眉心轻皱,上前几步,蹲在一堆杂物中翻找起来。
“阿兄在找什么?”楚婉忍着脚踝上的伤痛,强装自然地朝楚慕怀走去。
“我在找这里是否有其他有用的东西。”楚慕怀双手沾上脏污,俊俏的脸颊也蹭上了不少黑灰。
但是他不以为意,就差将自己整个人栽进去翻找。
楚婉正要蹲下来帮着楚慕怀一起找却被他拦住了,“这里脏,婉儿你去一旁等我便好。”
楚慕怀朝楚婉露齿一笑,一双杏眸在黑夜中尤其的晶亮。
楚婉笑了笑,朝门口走去,“那我替阿兄看着。”
楚慕怀点了点头,楚婉走到门后,透着缝隙朝外看去。外间黑黢黢的一片,毫无一点生气。
“嘎吱。”忽地,一截断裂的木板从第三层落下,砸在门前。
楚婉心底一惊,屏住呼吸在门后静静等了片刻,并未见到人影。
饶是如此,楚婉仍旧没有放松警惕,踮着脚悄然走到楚慕怀身侧,对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楚慕怀抱着怀里的一卷文书站了起来,他将那卷文书塞进怀中贴身藏好,抽出腰间佩剑。
“阿兄且随我来。”
楚慕怀跟着楚婉,只见她走到一堵墙前,伸手轻轻敲击着。片刻后楚婉眸底一亮,不知扳动了什么开关,原本密实的墙壁陡然出现一条通道,是通向隔壁房间的。
楚慕怀目露惊诧地回头看了眼楚婉,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躬身走了进去。
待二人都进去后,墙壁上的通道缓缓阖上,室内重归静谧。
楚慕怀掏出怀中的火折子,借着微弱的火光,楚慕怀发现这房间是一间书房,只是奇怪的是,这书房只见窗户,不见门。
楚婉上前从书架中抽出了几本书籍,发现大多都是些志怪小说,楚婉随意翻了几页,只觉得无趣,信手将它们塞了回去。
冷不丁的,楚婉顿住了脚步,抬头向上看去。
楚慕怀见状亦是举起手中火折子,朝二人头顶照去。漆黑的天花板上凝固了一小滩深褐色的污渍,慢慢的,缝隙中又渗出了液体。
“滴答。”暗色的液体从楼板缝隙滴落在地板上,楚慕怀陡然变了脸色。
那是血。
“楼上有人,大概率还活着。”楚婉盯着那滩血迹沉吟道。
楚慕怀脸色变了又变,拉住楚婉,“可还记得来时你答应我的吗?一有危险就要立即离开。”
“阿兄想让我现在就离开这里?”楚婉平静地抬眸注视着楚慕怀。
楚慕怀点头,直觉告诉他,这栋阁楼深藏着的秘密远比他想象中的要危险,他不能再带着婉儿继续冒险了。
“恐怕已经来不及了。”楚婉推开窗户,示意楚慕怀看来。
楚慕怀小心探头往外瞧了一眼,只见阁楼外的街道里三层外三层地站满了甲士。
“方才我就怀疑这楼内有人,现在想来我们是早早地就被发现了。”楚婉阖上窗户,拴上窗拴,垂眸说道:“只是这间书房隐蔽,他们一时没有找来。”
楚婉话音刚落,隔壁房间就传来一阵响声,显然是有人破门而入。
楚慕怀脸色骤变,想也不想地将楚婉推至角落藏好,自己执剑守在通道外。
楚婉咬着下唇,起身沿着墙角一路摸索,这处书房既然设在这里,就断然不会只有一个出口的道理,这里定然还有其他机关。
隔壁的人似乎将整个房间都翻了个底朝天,这时开始靠近这堵墙面,伸手在上面反复敲着。
咚咚的响声在黑暗中尤其刺耳。
楚慕怀攥剑的手冒出了薄汗,生怕那些人发现这处密道。
就在这时,传来了一声清脆的响声,是机关开启的声音。
楚慕怀怔住了,可眼前的墙壁并没有被人开启,他扭头望去,只见右上方的楼板缓缓移开一块,一道绳梯落了下来。
楚婉勾唇一笑,率先顺着绳梯爬上去,楚慕怀连忙跟了上去。
“阿兄——”楚婉站在原地,神情有些怔楞,下意识叫了楚慕怀。
楚慕怀三两下纵上房间,待看清房间的摆设后也是怔住了,“司空远?”
暖黄色的小室摆满了各色刑具,而房间的正中央摆了张椅子,椅子上捆着个生死不知的青年,正是司空远。
楚慕怀连忙上前解开他身上绳索,小声唤着他的名字。
司空远身上穿着的还是花灯节那夜的衣裳,眼下却是血迹斑驳,儒雅的脸庞横亘了一道鞭痕,此刻也洇了血。
楚婉从怀中翻找出一个小药瓶,倒了一粒褐色的药丸塞进他嘴里。
须臾,司空远轻咳了一声,缓缓睁开眼睛。
“慕怀兄?”在看清眼前的人是楚慕怀后,司空远明显呆滞了一瞬,“你……你怎么也被抓来这里了?”
楚慕怀瞧着人醒了,心底松了口气,忙将人背起,“此事说来话长,我先带你出去。”
楚婉站在一侧看着二人,眸光微动,依着他们今日带的暗卫,想要平安无事地带司空远出去恐怕难于登天。
司空远大概也是意识到了这点,他挣扎着要下来,虚弱无力道:“慕怀兄,你将我放下来罢。”
第二十三章 江奕赶到
楚慕怀不赞同地看向他,“我若今日不带你离开此地,谁知来日你是否还有性命活着出去。”
听到楚慕怀直白不加掩饰的话语,司空远苦笑一声,枯草般杂乱鬓发垂落,遮住瘦的有些脱相的脸庞,“可我也不能平白拖累慕怀兄你。”
二人正说着话,远处的走道由远及近传来一阵脚步声,三人俱是一惊。
司空远面如金纸,身子颤巍巍险些站不住,伸手就去推楚慕怀和楚婉,要二人赶紧顺着绳梯离开这里,“快走吧,再晚些我们谁都不能离开这里。”
楚慕怀还要说话,外间就传来了钥匙串叮叮当当的响声。楚婉脸色顿变,拉过楚慕怀翻下绳梯。
“嘎吱。”厚重的房门被人自外推开,宫景胜昂首挺胸地走了进来。
“喂,起来了。”宫景胜走近踢了踢被捆在椅子上的司空远。
司空远睫毛颤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宫景胜看着他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啧了一声,蹲下身看他,“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钥匙在哪?”
司空远张了张嘴,嗓子因为长期不曾沾水而干涩发哑,“宫少爷所说的,我一概不知。”
宫景胜皱了皱眉。
书房内,楚慕怀听着上方传来的难掩的痛叫,双手紧紧攥成拳,双眸圆睁。
这时楚婉抽出怀中的短匕,慢慢地在刀刃上涂抹药物。
看到递到跟前的匕首,楚慕怀怔了怔,婉儿这是——
楚婉走到机关前,开始启动机关,“我方才细细留意了下,那间房间里应当只有两个人。”
伴着机关启动声,楚婉凝眸看向楚慕怀,“阿兄应当可以应付。”
宫景胜背对着那道绳梯,自然也就没有发现那一块缓缓消失的楼板。不过司空远看见了,他微张着嘴,满眼的不可思议。
怎么会……难道慕怀兄又回来了?
正想着,楚慕怀探出了个脑袋,司空远眸子狠狠一震,他的神情引起了宫景胜的注意。就在宫景胜骂骂咧咧打算回头的时候,司空远忽然挣开了束缚自己的绳索,不顾一切地将宫景胜扑倒在地。
宫景胜懵了片刻,继而怒骂着将司空远从自己身上掀开。
司空远额头重重磕在凳腿上,很快就流血了。
就在宫景胜准备拎起司空远好好教训一顿的时候,肩胛处传来钻心的剧痛。他转身想看,可眼前一阵阵发黑,在瞧见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后倏然倒地。
楚慕怀冷着脸将人踢至一旁,扶起司空远顺着绳梯往下爬。
司空远因为方才那一下彻底的昏死了过去,这下三人的离开变得尤其艰难。
就在楚婉皱眉思量该如何离开时,一侧的墙壁外传来有节奏的敲击声。
楚婉倏然回头,看向同样寒着脸的楚慕怀。
楚慕怀咬了咬牙,放下司空远,攥紧匕首走向墙壁。
“婉婉?婉婉?”江奕清风朗月般温和嗓音透过墙壁传透进来,楚慕怀震惊扭头,看向楚婉。
江奕怎么会在这里?
楚婉心下也是不解,但是当下顾不得其他,她亦是敲了敲墙壁,“江奕,是我。”
楚慕怀看上去比楚婉还要激动,当下扯开嗓子叫囔了一声,“江奕,开关在——”
只是楚慕怀话没说完,身侧的墙壁就多了条通道,江奕领着几名侍卫弯腰钻了进来。
在看到那张全京都独一无二俊秀的脸庞后,楚慕怀长舒了口气,整个人得以松懈下来,“幸好你来了,不然今夜我和婉儿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江奕并未多说话,而是让自己的侍卫背起角落里的司空远,从外面离去。
楚慕怀识趣地没有问他是怎么来这的,而是将楚婉交给了他,“我还有事未处理完,你且先将婉儿带回去。”
江奕看着楚慕怀,略略蹙眉。
楚婉更是不赞同道:“今夜我们已然被对方发现,阿兄在此继续逗留,恐有危险。”
楚慕怀爽朗一笑,周身透着豪爽不拘,“正是因为今夜被对方发现,我才更要留下来将这处阁楼好好研究一遍。不然日后对方加强守卫,我恐怕就不能像今夜这般轻巧地混进来。”
楚婉心知楚慕怀的性子,知道自己今晚是说不动他了。
江奕留下三名侍卫给他,自己则是带着楚婉离开。
“公子不带上属下吗?”一名侍卫喊住江奕,问道,“外间布防森严,公子一人离去,恐怕——”
“无妨。”江奕看了他一眼,言简意赅回道。
他的这张脸便是最好的通行证。
江奕携着楚婉光明正大地顺着楼梯往下走去,只是走到一半,二人就碰到了突然出现的宫淮。
宫淮眯眼看着江奕,须臾缓缓说道:“江公子为何深夜造访此地?”
江奕勾唇微笑,伸手将楚婉往怀中带去,“宫大人能在此,江某自然也能。”
宫淮闻言,脸色变幻不定,眯眼盯着江奕,“如此说来,江公子今夜来此是同本官有着相同目的了?”
江奕面上笑意不改,微抬下颔,神情骄矜,“陛下圣意罢了。”
“呵,江公子还真是圣眷不断。”宫淮皮笑肉不笑,负手甩袖,“那便祝江公子日后仕途顺遂,简在帝心了。”
江奕拱了拱手,骨子里透出股骄纵来,“借宫大人吉言了。”
说完,江奕揽着楚婉步下楼梯,经过宫淮身边时,楚婉明显地感受到宫淮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
所幸她早已换下侍卫服饰,眼下是一身男子装束。
“江公子怀里的人倒是有几分意思。”宫淮扫过楚婉。
江奕垂下眸子,指尖勾落楚婉的一缕鬓发,恰好盖住露在外间的右耳耳洞,“落玉阁里这样的人多了去了,宫大人若是有兴趣改日也可以去寻觅一番,或许也有合宫大人眼缘的呢。”
落玉阁是京都出了名的烟花柳地,不过内里多是清秀男子罢了。
宫淮听江奕这般一说,眼底难免流露出厌恶反胃,冷哼一声后便走开了。
江奕轻笑一声,忽地将楚婉打横抱起。
第二十四章 疼吗
楚婉强行忍住才没有惊呼出声,周遭宫家带来的侍卫瞧见江奕光明正大地抱着一个少年出来,皆是面色各异,却一字不敢发。
这江家公子明面上说是清风朗月,温文尔雅,却不想暗地里是个好男风的。啧啧,倒也难怪他们从未看见江家公子身边出现过亲近的女子。
楚婉生怕那些人看出端倪来,便顺势将脑袋埋进江奕怀里,二人就这般坦坦荡荡出了他们视线范围。
“江奕。”楚婉推了推江奕,小声道:“放我下来吧。”
江奕偏过脑袋轻笑一声,却没有将人放下,“之前不都喊我哥哥的么,如今怎么不喊了?”
饶是夜风拂面,可楚婉仍旧感觉自己两颊发烫,她作势要翻身下来,却被江奕一拉拉住,“你脚腕伤着了。”
楚婉有些诧异,她分明掩饰的很好,就连阿兄都没有发现异样,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江奕又走了一段路,敲响了一间茶楼的门。
一个瞧上去便机灵的小厮探着脑袋往外张望了一眼,在见到敲门的人后面露笑意,连忙将江奕和楚婉迎了进去。
“这么晚了,公子怎么想着来我们这。”小厮一面说着,一面招呼着上茶并点心。
楚婉这才得以坐了下来,她垂下脑袋,并不想太叫人注意。可江奕这厮偏又扭过脑袋来问她,“饿么?”
楚婉刚要摇头拒绝,可没想到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楚婉有些发窘。
江奕唇角含笑,面色平常地抬头看向小厮,“来碗阳春面罢。”
方才二人说话的空当,小厮的眼睛就跟着二人打转,心底不断地打着小算盘。眼下听江奕这么说,笑的双眸眯起,忙不迭地就去了。
江奕又招来堂前的一个伙计,丢给他几两银子,让他去请个大夫回来。
不多时,小厮就端着碗冒着白汽的瓷碗上来了,细白的面条盘在碗底,上头卧了个金黄的溏心蛋,还飘着几片葱花。光是闻着,就令人胃口大开。
楚婉夜里奔波了这么久,眼下也着实饿的慌,接过江奕递来的筷子便吃了起来。
江奕只坐在旁边看着,时不时地替她拾起垂落的鬓发,免得落进碗里。
楚婉几次三番瞪他,却都被江奕付诸一笑,这落进旁边小厮的眼中,可不就是小两口打情骂俏吗。
小厮那是越看越激动,恨不得将自家掌柜的叫醒拉来一起观瞻观瞻。
楚婉到底胃口小,不过用了半碗便搁了筷子。
江奕瞧了她一眼,让人过来将桌子收拾干净了,适才让大夫过来给楚婉看诊。
随着裤腿卷起,楚婉也看清了自己的伤口,一根木刺还留在肉里,看上去就疼。
江奕看着忍不住皱了皱眉。
大夫却是不管这些,只顾着沾着碘酒就往上抹,饶是楚婉忍耐力好,也止不住倒吸了口冷气。
“我来吧。”忽地,江奕自座位上起身,接过一脸懵逼大夫手中的碘酒和帕子,蹲下身子替楚婉处理伤口。
不得不说,江奕的力度比大夫要合适许多,楚婉方才那阵劲过了,眼下也好很多了,只是小脸看上去有些发白。
江奕取出木刺,手法熟稔地剪了段纱布替楚婉包扎。
“疼吗?”江奕忽而抬头,看向楚婉。
楚婉先是一怔,继而摇头。
这和上辈子那盏毒酒入喉,肠胃寸寸绞断的痛楚比起来算不得什么。
江奕垂下眸子,没有说话。
一旁的小厮看着眼前的一幕犹如看见了什么稀奇的景象一般,两眼直冒精光。
他还以为就公子这般性子,永远都该是别人来迁就他,却不想有朝一日能看见公子主动服侍别人。
真是老天开眼啊。
“公子今晚可要在此留宿,我们这还有一间上房。”瞧着大夫离去,小厮见缝插针地凑过来问了句。
第二十五章 楚父的心思
楚婉这回倒是抢在江奕前开口了,“不必了。”
江奕亦是站起身,接过湿帕子净手,“备辆马车,我这就回去了。”
小厮脸上是明晃晃不加掩饰的失望,看的楚婉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是影响他做生意了?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楚婉看上去有些心神不宁,就连江奕叫了她好几回也都不曾反应过来。
“婉婉?”江奕抬手在楚婉眼前挥了挥。楚婉这才回过神,看向他,“怎么了?”
江奕笑了笑,“倒也没什么,只是提醒你腿上的伤口回去后记得按时换药,免得发炎感染。”
说着,江奕将一瓶药递了过去,楚婉接过后道了句谢,瞧上去还是心不在焉的。
江奕似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在担心你阿兄?”
楚婉点了点头,双手交握在一处,“阿兄他行事素来粗枝大叶,今夜只留他一人,我到底放不下心来。”
江奕估摸着快到楚府了,打起帘子往外看了眼,笑道:“婉婉对慕怀也该多放些心才是,慕怀也并不全然像婉婉所想的那样粗心。”
这时马车停靠下来,江奕扶着楚婉下来。
“婉儿。”一道焦急的声音传了过来,楚婉诧异回头,就看到楚慕怀快步朝自己走来。
江奕轻笑着将楚婉交给楚慕怀,自己则是坐回马车内,返回江家。
“婉儿你脚怎么回事?”见到楚婉是由江奕搀扶着走来的,楚慕怀就算是再瞎也看出了端倪。
“不小心伤到了,江奕已经找大夫给我看过了,不碍事的。”楚婉不想楚慕怀担心,便微微笑着答了一句。
楚慕怀皱眉盯着人看了一会,显然是不相信楚婉说的话。
“罢了,明日我再寻位女医来替你好好看看。”楚慕怀一面说着,一面心疼地看向楚婉,嘴里小声嘟囔起来,“女孩子家家的,身上哪能落了伤口。”
楚婉无奈失笑,搭过楚慕怀伸来的手,朝自己院中走去。
眼下已经接近午夜,楚府下人早早地都去歇息了,只剩一些值守的侍卫婆子们了,但是瞧见楚婉和楚慕怀二人深夜散心也都未敢说什么。
楚婉走进自己的院门,看着自己房间灯火通明,却不见小青出门相迎,不禁心存疑惑。
这时,房间的门被人自外推开,楚父那张不怒自威的脸出现在兄妹二人眼前。
楚婉下意识地扭头看向楚慕怀,兄妹二人面面相觑,皆是从对方眼中读到两个字,完了。
半刻钟后。
“都说说吧,这三更半夜的不睡觉去哪了?”楚父坐在梨花小桌前,目光一一扫过站在跟前的两个人。
“婉儿的腿伤着了,父亲不妨让她先坐下再说。”楚慕怀说道。
楚父眉心一皱,当下站起了身,唤来小青,“还不快给你姑娘请个大夫回来。”
说完这句话,楚父又是一眼瞪向楚慕怀,“你这个兄长是怎么当的,你妹妹摔伤了腿,你怎么就好端端地回来了?!”
无辜躺枪的楚慕怀,“……”
楚婉这时也开口了,“这也不能怪阿兄,是我今夜睡不着要阿兄陪我出去的,谁知道半路不慎伤了腿。”
一般楚婉开口了,楚父便也不再追究。今夜也是这样,既然楚婉都这样说了,楚父也不再说些什么,只叮嘱二人日后小心为上。
“父亲也不必去请大夫了,我们在回来的路上已经瞧过大夫了。”生怕小青真的大半夜跑去将人大夫从被窝里拖出来,楚婉连忙补了一句。
楚父犹豫地看了楚婉一眼,见她坚决的模样,便叹了口气,没再坚持。
“那你早些歇息,切记莫要着凉了。”
楚婉柔柔笑着答记下了。
楚慕怀见状也想开溜,却不想被楚父一把揪住,带了出去,“我有话吩咐你,你随我过来。”
看到挣扎不已的自家兄长,楚婉眼皮子跳了跳,却没有上前阻止。
她知道父亲要问些什么。
“你同婉儿今晚到底都去了哪里?”楚父眯着眼盯着楚慕怀。
楚慕怀眨巴眨巴眼睛,企图蒙混过关,“也没去哪儿,就去四周转了转,消消食。”
楚父闻声冷笑一声,一把扯过他的外面的披风,露出内里那件夜行衣,“去消食需要穿成这样?还是说你楚家少爷的身份见不了人,才要打扮成这样?”
见自己的夜行衣被楚父发现,楚慕怀面上一窘,尴尬地轻咳了几声。
楚父松开他的衣领子,负手凝视他,半是审视半是揣测地沉吟出声:“我听闻宫家今夜惊动了京府尹抓贼。”
楚慕怀听到宫家两字,浑身一个激灵,连忙睁圆了眼睛,“还有这事?宫家家大业大的,是丢了什么东西这么兴师动众。”
楚父默然,好半会重新开口问道:“宫家失窃一事,是不是你?”
楚慕怀闻声,连忙举手发誓,言辞切切,很难让楚父不信。
楚父看着他认真的神情,再联想他平时的性情,也着实想不出他有何立场和理由去做这事。
“是我错怪你了。”楚父抬手拍了拍楚慕怀的肩膀。
楚慕怀嘿嘿笑了几声,“咱哥俩谁跟谁。”
宫家失窃这事他确实从未做过,不过给宫家添堵使绊子的事情他今晚可没少做。
楚父脸一黑,挥开了他的手,“真是越发没的管束,还不快滚回去睡觉。”
说完,楚父踹了楚慕怀一脚,看着人回到自己院中。
看到楚慕怀渐行渐远的身影,楚父扭头看向身后,“出来吧。”
一道身影自黑暗中显现出轮廓,毕恭毕敬地垂首站在楚父跟前。
“那小子今晚都带着他妹妹干什么好事了?”
“公子今夜去了失火的阁楼,还救了一人,那人看上去似是公子的同僚。”暗卫一五一十地将楚慕怀今晚所做的事情说了出来。
楚父冷笑了几声,“我就说宫家那老东西没安好心,什么失窃,不过是他打的一个幌子罢了。”
暗卫不再说话,只垂首静立原地,仿佛一个隐形人。
“去盯着些宫家人。”楚父捻了捻胡须,眯眼缓缓说道,“尤其是那个叫宫淮的。”
第二十六章 楚家的兵符
又是三日一次的朝会,京都的诸多官员皆是天不亮就动身赶往宫中。品阶高些的官员往往都是乘着顶小轿由家中奴仆护送着入宫,而那些品阶低些的大抵就只能自己走着前往宫中。
楚父正坐在轿子内闭目养神,他是正三品的武将官职,沿路的一些人见了也会识趣避让。可就在这时,轿身猛地剧烈晃动了一下。楚父皱眉睁眼,撩起帘子正要发落,却看到宫家的轿子不知什么时候挤了过来,宫淮那张讨人厌的脸出现在帘子后。
“看起来京师的这条路修的有些窄了。”宫淮仰靠着软垫,微抬下颔看向楚父,“不如楚大人让让?”
楚家的下人为难地回头看向楚父,楚父微垂眼眸,须臾摆了摆手,“让他们先过去。”
这一让,宫家的下人纷纷嗤笑出声,各个昂首挺胸、器宇轩昂地抬着轿子先走了。
有个楚家的下人看不下去,便凑近低声问道:“老爷方才为何要让他们?平白让人看笑话。”
楚父看了他一眼,目光晦暗地扫过路边行人,不言而喻道:“树大招风风撼树,人为名高名丧人。”
看着还在琢磨这句话含义的楚家下人,楚父轻轻笑了声,落下轿帘,清了清嗓子,“起轿吧,免得误了朝会。”
恢弘庄严的大殿内,身穿九爪绣金龙袍的文帝端坐在龙椅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众人。
就在一位官员呈报完自己的事项,众人皆以为可以散朝之时,文帝忽然叫了宫淮的名讳。
宫家素来都是帝王心腹,众人见宫淮被点名也不意外,只当是文帝有要事要交代他们宫家去办。
楚父瞧了眼得意洋洋出列的宫淮,掩唇打了个哈欠。也不知楚慕怀那小子眼下起床了没,若是他没起来将早膳给婉儿送去,婉儿岂不是要饿肚子了。
这般想着,楚父眉心都打结了,连朝会上文帝在讲些什么都没在意。
“楚爱卿,楚爱卿。”文帝微微皱眉,看着低头沉思的楚父,加重了声音。
“道远,陛下叫你呢。”还是楚父身边的同僚推了他一把,楚父才回过神。
楚父手执牙笏,连忙出列,站在一脸不悦的宫淮身边。
宫淮斜睨了眼楚父,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
“朕听闻你们二人今日早晨在街上起了冲突?”文帝威严的目光扫过二人,最后着重落在宫淮身上。
宫淮有些恼,偏过脸暗暗将目光投向在场的其他人,也不知是谁和他宫淮过不去,将这事暗中捅到陛下跟前。
见宫淮看过来,朝中的其他人纷纷垂下眸子,不敢与之对视。这番景象落到文帝眼中就是宫淮素日里仗势欺人惯了,导致朝中大小官员都惧怕他。
再联想到如今宫家如日中天的权势,文帝心中不免想的多了,看着宫淮的目光更兼审视。
“回陛下,臣今日着急赶路,生怕误了朝会,这才不得已让楚大人给臣让了路。”宫淮不是没有察觉文帝眼中的深意,当下诚惶诚恐地解释道。
楚父对上文帝的目光,却是笑呵呵地应了声,“不过是件小事,陛下不必因此责怪宫大人。”
宫淮闻声咬了咬牙,这姓楚的现在倒是上赶着当好人来了。
文帝倒也不是真要借这事责怪宫淮,不过是见他近日行事无状,这才特意敲打一番。现如今这敲打的目的达到了,文帝也顺势换上素日温和宽宏的态度,安抚了楚父几句。
楚父皆是笑呵呵地应承下,散朝后,宫淮咬牙切齿地将人拦住了。
周边的大小官员见了,都不敢上前说话,纷纷避让开了。
“楚大人莫不是以为就今日这事可以重获圣心吧。”宫淮冷笑一声,睨着楚父,低声说道:“大人可不要忘了自己手中那枚兵符是如何被收走的。”
见宫淮口中提及兵符,楚父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他抬眸看了眼宫淮,“托宫大人的福,楚某万不敢忘。”
宫淮眼神一寸一寸地掠过楚父,见他成功被自己激怒,旋即开怀不少,大笑离去。
楚父盯着宫淮背影,目光微寒。
他如何能忘记,他如何敢忘。
楚父回到府中的时候,楚慕怀因着今日休沐,理所应当地起晚了,顺其自然地被楚父掀开被子揪着耳朵拎了起来。
楚慕怀敢怒不敢言地拾起落在地上的被褥,挡在胸前,活像一个被恶霸欺负的小媳妇。
“这不还早么,太阳都还没出来呢。”楚慕怀怯弱地小声言语。
楚父不听见这话还好,一听见这话分外来气,“太阳是还没出来,但是你老子我都已经下朝了。”
听楚父都爆粗口了,楚慕怀心知这回父亲定是又被人触霉头了,不然也不会来找他这个小可怜发泄怒火。
他这个楚家独子可真是太憋屈窝囊了。
“还不快起床去小厨房看看早膳有没有备下,好给你妹妹送去。”楚父没好气道。
楚慕怀忙披上外衫,趿上鞋子出去了。
为了避免不该有的训斥,楚慕怀很有眼力见地端着自己早膳躲到了楚婉院里。
“婉儿啊,你说父亲他是不是那什么久了,所以才这么容易上火。”楚慕怀嘴里叼着个花卷,扭头看向楚婉,含糊不清地说道。
楚婉正端着碗燕麦粥吃着,闻声顿住手,“什么?”
那什么是什么?
楚慕怀三两口将花卷吞咽下肚,左右各看了眼,适才压低嗓音小声解释起来,“你看啊,自母亲过世,父亲身边就没个知心人,这日子久了可不得那什么。”
楚婉无言看着自家兄长,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幸而这时小青跑了进来,缓解了楚婉的尴尬。
“姑娘,刘伯请姑娘去一趟前厅,说是有贵客上门。”小青说道。
“贵客?”楚婉微微扬眉,整理一番衣裳发饰后就起身随小青去了。
方来至前厅,楚婉还未开口,坐在座上的女子便起身朝她走了过来,面上的感激之情遮掩不住。
第二十七章 下作
看着面前衣着华丽,妆容雍容华贵的女子,楚婉愣了一瞬,“您是?”
女子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放缓了脚步,又稍稍整理了一番自己头发,露出得体和善的笑容,“楚姑娘可还记得花灯节那日救下的小男孩?”
生怕楚婉一时间想不起来,女子又比了比他的身高,笑着说道:“约莫有这么高。”
楚婉如梦初醒,这怕是那孩子的家人了。
自花灯节回来后,楚婉就一直让刘伯留心寻找那孩子的家人,听说是前几日才找到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这家人就上门道谢来了。
楚婉连忙让小青上茶,又复请女子上座,她谦虚笑道:“不过是件举手之劳的小事,不足挂齿。”
女子见到楚婉谦虚的模样心下更生欢喜,当下心念一动道:“我那孩子虽然口不能言,可回来后却时时同我提起楚姑娘你。”
听女子这一说,楚婉眉心微动,面上却仍旧柔柔笑着,“夫人有话但说无妨。”
女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略显局促道:“我瞧着与楚姑娘也是极投缘的,也不知楚姑娘看不看得上我们王家。”
王家?
想起自己那夜和兄长拿王家做筏子来欺骗宫家的事,楚婉险些被口中的茶水噎到。
“王家家大业大,家风清正,便是在京师也是世家大族,岂是我可以高攀的起。”楚婉刻意贬低自己,放低了姿态,因为她并不知道王夫人那话中看不看得上究竟是什么意思。
若是那般意思,她少不得要找理由拒绝。
“我想认楚姑娘当义女,不知楚姑娘可愿意?”
楚婉睫毛颤了颤,有些发懵,义女?
见楚婉怔神不说话,王夫人只以为是难为她了,连忙出口解释,“是我唐突了,若有得罪的地方楚姑娘便当我未说过此话。”
楚婉抬眸看向王夫人,见她面上浮现焦急神色,旋即微微一笑,“并非觉得不妥,只是此事有些重大,我需得问过父亲兄长才能回禀夫人,还望夫人不要介怀才好。”
“不介怀不介怀。”眼见着此事有戏,王夫人心头一喜,连声说道。
这楚家姑娘她早早地就听旁人提起过,说是一位温婉柔顺的好姑娘,如今一见旁人说的还是虚了。这般懂礼节知进退识大体的,还出落的犹如水中芙蓉清丽婉约,放眼京师也是难寻第二个。
她早些年就盼着能有一位女儿,可惜生下来是个儿子,这倒是她的一块心病。可眼下一见着这位楚家姑娘,她就打心底里的喜欢,恨不得是自家女儿才好。
送走王夫人,楚婉不禁有些头疼,这事她该怎么同父亲说才好。
依着父亲那性格,怕不是觉得王家以为他养不起自己,这才说这种话。
夜里用晚膳的时候,楚婉尝试着同楚父提了一嘴,没曾想最先跳脚的不是楚父,而是坐在她对面的楚慕怀。
“什么?!”楚慕怀当下放下碗筷,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楚婉,“王家要和我抢妹妹?”
楚慕怀也不过是震惊一瞬,转而就回过神来,不由得往深处想去,嘀嘀咕咕小声念起来,“他们不会在暗中打什么小算盘吧。”
楚婉摇了摇头,“我观王夫人神情,是位性情耿直豪爽之人,不像是心思叵测之人。”
楚父颦蹙起眉,攥着筷子没有吭声,直到楚慕怀催促着他,他不耐烦地将楚慕怀训斥了一顿,方才开口说道:“婉儿也长大了,这事就由你自己拿主意吧。”
楚慕怀见状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楚父一眼瞪了回去。
楚慕怀委屈地闭上嘴,端起碗重新扒饭。
他比婉儿还要大上几岁,父亲为何不让他自己拿主意,凡事都还要过问他。
呜呜呜。
这日楚婉让人往王家送了拜帖,邀王夫人来楚府一叙,也算是给她当日的问题一个回复。
楚婉正换好衣裳首饰在前厅等候,却不想刘伯匆匆跑来,压低声说道:“姑娘,楚河在外边闹着要见姑娘您,说若是姑娘不肯见他的话,他便将老爷当年的旧事一股脑全部抖落出去。”
楚婉闻声,眉心紧蹙,虽然她并不知道父亲当年有什么旧把柄捏在楚河手里,但是依着楚河那卑劣的性子,楚婉还是怕他真的不管不顾捅出什么篓子来。
当下皱了皱眉,楚婉让刘伯将人带去花厅,自己晚些就到。
楚婉到的时候,楚河早就到了,正在那四处打转,瞧上去有些急不可耐。
楚婉眯了眯眼睛,朝他走去。
看到楚婉的那一刹那,楚河眼底直冒邪光,恨不得将自己的眼珠子黏在楚婉身上才好。
楚婉不掩厌恶地错开视线,“要见我做什么?”
楚河谄笑了几声,走近几步,拉近了二人之间的距离,“我一会要和婉婉表妹说的可是当年密辛,这些下人——”
楚婉看了他一眼,屏退了四周的下人,微抬下颔看他,“说说吧。”
楚河往前走了一步,眸底精光毕露,“那我可就说了。”
楚河猛地扣住楚婉的手腕,那张脸几乎贴在楚婉脖颈间,他近乎痴迷地嗅着楚婉发间的馨香,喃喃道:“婉婉表妹身上可真香。”
楚婉神情骤变,抬脚就将人踹开。她张口想叫人,却不想身子先软了下来,她勉强靠着墙才能站住,更别提还有力气大声叫人。
是她倏忽了,没想到这贼子会疯到这个地步。
带着重影的楚河咧嘴笑着朝她不紧不慢地走来,看着她的眼神是那样的让她作呕反胃。
“婉婉表妹不会以为我真毫无准备就来见你吧。”楚河把玩着楚婉的发丝,“一会过后我姨母就会带人闯进来,届时看到婉婉表妹这副模样,表妹你今后恐怕除了我再难许给其他人家了。”
楚婉没想到楚河打的竟然是这样的主意,听着外间传来的喧闹声,当中还夹杂着熟悉的人声,楚婉恨不得将跟前的人撕成碎片。
这样下作的手段,他楚河当真不是人。
楚河此时也听见了外面的声音,眼中盈起大志将成的狂喜,伸手就去解楚婉领口的盘扣。
第二十八章 是江奕啊
花厅的小门被人轰然撞开,楚河狂喜地抬眼望去,可下一秒他眼中的喜悦尽数化作恐惧,还有几分难以置信。
一双手伸来遮住了楚婉的眼睛,熟悉的书墨香气弥漫在鼻尖,楚婉轻轻笑了声。
是江奕啊。
对上江奕那双阴鹜冰冷的双眸,楚河惊慌失措地向外逃窜,可门口早就被江奕命侍卫拦住。
“你——你不能这样对我。”楚河害怕地缩到角落,全然不见方才的胜券在握。他畏畏缩缩地望着步步紧逼的侍卫,企图让他们离自己远些,“这里是京师,天子脚下,你们——唔唔唔!”
楚河话还没说话,嘴就被破布堵住了。
江奕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抱起楚婉,“今日过后,我不想再在京都看见他。”
楚家老太太正领着楚家的那些亲戚堵在外面,喋喋不休地吵着要进花厅,却不想和江奕与楚婉撞了个正着。
“她怎么会和你在一起?!”看到二人亲密的模样,楚老太太下意识惊呼出声。
楚婉听见声响,探出头看了她一眼,嘴角悬起讽刺笑容,“没有让你们撞见我和楚河在一起,让您失望了。”
楚老太太目光闪躲,不由自主地降低声量:“你这个小蹄子在胡说八道什么。”
楚婉冷笑一声,若非自己眼下身子难受的紧,她非要同她好好说道说道。
同楚婉一比,后面赶来的楚慕怀和江奕就显得没有那么好说话了。
看到自己妹妹形容狼狈地被江奕带出来,而楚河和楚老太太又在这里,楚慕怀哪里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小青,带婉儿回房休息。”楚慕怀冷着声吩咐道。
小青诺诺应了一声,上前想要搀扶楚婉,可江奕却让她退开。
江奕看向楚慕怀,微微扬起唇角,露出礼节性的笑容,“婉婉眼下身子不适,加之慕怀你府中还有这些心思叵测之人,难免中途再生事端,不如还是让我亲自送婉婉回去。”
“慕怀意下如何?”
看着揽着自家妹妹不肯松手的江奕,楚慕怀眉心跳了跳,二人就这般穿过大半个楚府回去,恐怕有些不妥吧。
好在楚婉还有分寸,示意江奕将她放下,由小青搀着走了回去。
这要是她今日真纵容江奕这般带她回去,夜里父亲还不得炸毛。
江奕目送着楚婉走远,适才略一抬手,顷刻间,那些楚家人身边多了十数名暗卫。
“你干什么!这是在楚家,你算个什么东西!”楚家族人惊慌之余还不忘指着江奕叫骂,“我们楚家还轮不到你这个外人放肆!”
楚老太太更是倒地撒泼,尖叫声听的人耳膜作痛。
“我今日但凡有一点伤着了,我就上京府尹那告你们!”
楚慕怀冷眼看着那些楚家族人,那些个族人挣扎叫骂了一会才发觉竟无人肯出手援助,这才不由得慌了神,开始拽着楚慕怀的衣摆哀求他救救自己。
楚慕怀挣开自己的衣摆,往后退了一步,“我和父亲曾给了你们田地房产,金银珠宝样样都不曾亏欠你们,甚至包括提携你们的儿女,我与父亲也在竭力帮忙。”
“可临到头,换来的却是你们对我妹妹的伤害和算计。”楚慕怀低头看那个楚家人,眸底盛满霜寒。
楚婉回了房间稍作歇息就让小青替自己更衣重新梳妆。
小青不解地看她,“姑娘这又是做何?”
楚婉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微微喘气,“我今日还约了王家夫人。”
说着,楚婉来到妆台前解开发髻,准备重新绾发。
小青制止不住,只能在身后干着急。
“不必麻烦,我来了。”这时,房门被人推开,王夫人面含笑意地快步走了进来。
第二十九章 晚辈已有心上人
王夫人几步上前将正欲行礼的楚婉扶起,目露心疼道:“方才来的路上,楚姑娘的事情我都听说了。”
楚婉失笑着坐回榻上,“让夫人看笑话了。”
“这谁家还没有个龌龊事。”王夫人说着,眸子微微暗下来,右手却轻轻地抚上楚婉的手背,“楚姑娘的兄长是个能成事的,我来时那群人大抵都被料理干净了,楚姑娘放宽心就好。”
楚婉笑了笑,却没有接话,她自己的兄长她自己是知晓的,这回应当是江奕在旁边帮忙才能将那群楚家人看管住。
今日既出了这样大的事情,王夫人自然也不好再提认她为义女这事,二人又略略谈了几句,楚慕怀和江奕就往这来了。
楚婉身上裹了件披风,坐在圈椅里,正捧了盏花茶慢吞吞地喝着,看到两个人过来只抬了抬眼皮。
小青会意地端来几碟糕点,又沏了茶水奉上。
楚慕怀端起来便一口饮尽,面上仍是愤愤难平之色,不似江奕那般文雅温和。
“这位想来是江家的公子吧?”王夫人盯着江奕觑了好久,缓缓笑着说道。
江奕含笑点头,接过小青递来的帕子擦手,“晚辈见过王夫人。”
看到江奕温和有礼的模样,王夫人掩唇笑了起来,“素日里只听人说起江家的大公子才貌无双,如今一见才知传闻不虚。”
“夫人谬赞了。”江奕微微一笑。
王夫人盯着江奕又瞧了许久,眼珠子转了转,说道:“我母家有位侄女,与江公子你年纪相仿,样貌品行件件出挑。”
闻声,楚婉垂下眸子,拾起块酥点慢慢吃起来。
江奕看了王夫人一眼,面上笑意不改,“王夫人的侄女自然是好的,只是晚辈心中已有所属,怕是要辜负夫人美意。”
说完,江奕微微倾过身子,指腹蹭落楚婉唇边的糕点屑末,话中带着些微宠溺,“怎么还同个孩子似的。”
楚婉先是一惊,抬头看向江奕,却见他目光坦荡荡地望着自己,那双凤眸微微弯起,满是笑意。
王夫人瞧着二人亲密的一幕,心底也是惊诧不已,继而歉意道:“原是如此,倒是我唐突了。”
“夫人不必介怀。”江奕笑道,眼底盛满笑意,显然心情极好。
从始至终,楚慕怀只顾低头吃着糕点喝着小青斟的茶水,对于眼前一幕熟若无睹。
好兄弟,机会他是已经制造了,端看你自己争不争气了。
王夫人方又坐了一会,这才告辞离开。楚婉让小青出去相送,房间里只剩下三人。
楚婉放下手中一直捧着暖手的花茶,看了眼二人,缓缓开口说道:“楚河欠下青坊数百两银子的赌债,青坊这些日子应当是在一直找他才是。可他却一直藏得好好的,甚至还筹划了今日的一切。”
楚慕怀吃糕点的动作一顿,皱起眉头,“婉儿你是想说有人一直在暗中相助他楚河。”
楚婉点了点头,“那日楚河在府门外曾说我和他有过婚约,可那不过是他姨母的玩笑话,父亲也并未应允。”
“可没过多久,我与他有过婚约便成了段流言传了出去。”楚婉垂下眸子,捻起块糕点送入口中。
“说起来,婉婉你被人掳走那日有人在我府外见到了宫中的女官。”江奕放下杯盏,轻笑着开口,眼神玩味,“我当日便心存疑虑,便着人前去调查,前日才查到那女官是在景辉宫做事。”
景辉宫,纯贵妃的宫殿。
楚婉咬了口糕点,脑海里走马观花般掠过前世桩桩件件的事件。
她记不得自己几时惹恼了纯贵妃,若说两个人真要有交集,那恐怕也不是因为她。
“他们宫家还真是欺人太甚。”楚慕怀眉心拧起,攥着杯盏的手青筋暴起,“我们楚家这些年韬光养晦,他们宫家便当我们是好欺负的不成。”
楚慕怀越想越气,旋即招来自己的侍卫,让他附耳过来。
楚婉挑眉看着楚慕怀嘀嘀咕咕地交代了自己侍卫一堆事情,再看那侍卫神情古怪的模样,楚婉不免心生好奇。
“阿兄都同赵然说了什么?”
楚慕怀略微解气了些,磨着牙说道:“自然是给宫贵妃些教训了。”
楚婉没再问,而是提起楚河和那些楚家族人,“那些人阿兄打算如何处置?”
听楚婉问起这个,楚慕怀下意识看向江奕,却见江奕神情坦荡,没有说话的打算。楚慕怀悻悻说道:“那个叫楚河的,江——我已经让人捆起来,只等着父亲回来再说。”
被江奕瞥了眼的楚慕怀连忙改口,绝口不提楚河被江奕命人打断手脚的事。
说完后,楚慕怀悄然看向江奕,见他一脸风轻云淡的表现,不由得撇了撇嘴。
这有了心上人的男人就是麻烦,还要在婉儿面前装模作样。
楚父得了楚慕怀递来的消息,忙不迭地赶回来。
这一回来他就直奔楚婉的院子而来,待看到楚婉三人沐浴着午后的阳光吃着茶点时,楚父还愣了一会,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楚慕怀。
这小子不是说婉儿被人欺负了,要他赶快回来吗?这欺负婉儿的人呢?
看见楚父回来了,三人接连起身行礼,楚慕怀也简要地将事情复述了一遍,等着自家父亲炸毛。
果不其然,楚父在短暂地沉默了片刻后,一脚踹翻了楚慕怀屁股下的石墩子,“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
“他们眼下人呢?”
楚慕怀瞥了眼骨碌碌滚远了的石墩子,轻咳了声说道:“在柴房押着。”
楚父气呼呼地拂袖朝柴房走去,楚婉和江奕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楚家人皆被堵住了嘴捆在一起关在暗无天日的柴房里,正当他们满心惶恐不安之时,柴房的门忽然被人自外轰然踹开,楚父的脸出现在他们面前。
楚家人犹如看见了救星一般,呜呜咽咽地往楚父跟前爬去。
第三十章 彻头彻尾的疯子
楚父低头看他,脚尖踢开楚家人攀附在皂靴上的手,双眸冰冷尖锐,“我幼时失怙,家中田产也大都被你们瓜分,可这些我都可以念在我母亲的份上不去计较,甚至看在你们照顾我母亲数年的情分上予你们田产,官职。”
楚家人害怕地缩回手,听楚父提起旧事,畏畏缩缩地不敢抬头。
“便是养只小猫小狗养了这么些年也该养熟了。”楚父冷笑,视线扫过狭窄柴房内缩着的楚家一众族人,“可我忘了,有些人的野心是永远都填不满的。”
“有了银子便想要金子,有了安稳生活便妄想高官厚禄。”说及此,楚父顿了顿,阖上眸子深吸了口,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向那些楚家族人的眼中再无半年暖意,“可你们千不该万不该把主意打到我孩子的头上。”
幸而今日江奕警觉,来的及时,才未酿成大祸,否则——他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地下的亡妻。
楚父动了气,声线也跟着颤动,后面跟着过来的楚婉和楚慕怀生怕楚父气出个好歹,连忙一左一右地上前搀扶,替楚父顺着气。
“如此小人,父亲您大不可为此动怒,依我之见,直接扭送京府尹处置,让他们挨顿板子流放千里。”
楚慕怀话音刚落,楚家族人惊恐地瞪大眼睛,唔唔叫了起来。
楚父这时也顺过气,扭头瞪了楚慕怀一眼,在其不解委屈的目光下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个蠢东西,将他们扭送京府尹,你妹妹的名声清白还要不要了。”
饶是楚父心底再如何愤懑不满,可世俗总是容不下女子。
今日这事一旦传出去,经过悠悠之口渲染宣扬,便是楚婉是清白无辜的,可传到最后也要变了味。
楚慕怀此时也反应过来,不免懊恼地看向楚婉。
楚婉只微微一笑,没有责备。
这时江奕走了上来,对着楚父微微欠身道:“若是伯父信得过江奕的话,不若这事就交给江奕来处置。”
楚父闻声眸子一亮,却仍旧犹豫了一会。
虽说江奕是他看着长大的,平日里和楚慕怀也无甚大的差别,可到底这是他楚家的家事,交给江奕来做会不会不太好。
江奕望着楚父,勾唇轻笑,“江奕是楚伯父看着长大的,这么些年来江奕上无父亲疼爱,楚伯父于江奕来说与家父无异。”
听着江奕话中的幼时无父亲疼爱,楚父心中触动了一瞬,这与他幼时何其相似。
楚慕怀打量了眼楚父,却见他眼中带上了疼爱怜惜之色,楚慕怀一脸见鬼的样子。
父亲待他可从来没有这副神情过。
楚父感慨地叹息了一声,伸手拍了拍江奕的肩头,“好孩子,日后楚家你只当作是自己家,此事倒也麻烦你了,若是有棘手的地方尽可去找慕怀那小子。”
说完,楚父还不忘踢了楚慕怀一脚。
楚慕怀很是上道地满口应承下来,楚婉却在一旁听得眼皮子直跳,朝江奕看去,就见江奕浅笑盈盈地注视着自己。
楚婉很快落下眼帘,陪着楚父去前院用茶。
楚慕怀抬步正要跟上,却被江奕拉住胳膊。
楚慕怀眨巴眨巴眼睛,“可要我帮忙?”
江奕笑的无辜良善,“正有地方需要慕怀兄帮忙。”
楚慕怀咧嘴笑了起来。
夜里,看着一瘸一拐从自家柴房偷摸离开的楚家老太太,楚慕怀笑容叵测地从盯梢的树后离开。
待行至灯火通明处,楚慕怀撞见了正往此处走来的楚婉和小青,“这么晚了,婉儿来做什么?”
“我有些话要问楚河,阿兄可知他如今关押在何处?”楚婉柔柔笑道。
楚慕怀想了想,“那个王八羔子半刻钟前刚被江奕带走,若是婉儿你有话要问,不若我帮你转交。”
楚婉摇头拒绝了,“我去见见江奕。”
正好今日她也未与他道谢。
楚慕怀叫来赵然,让他将手里的灯笼递给小青,这才离开。
楚婉一路来到柴房附近,叫来一人询问,说是江奕刚去了小花园。
因着此地离小花园并不远,楚婉就让小青留下,自己打着灯笼去寻他。
“动手吧。”江奕面无表情地坐在交椅上,低头看着被一名暗卫压着的楚河。
短暂尖锐的惨叫声过后,楚河的右手以一种怪异的姿势焉焉地耷拉下来,他疼的直翻白眼,可嘴却被暗卫用布堵上,叫不出声来。
江奕扫了眼暗卫,暗卫自知自己方才没有及时堵住楚河的嘴,才让他发出声音,便伏地请罪。
“若有下回,你不必跟着我了。”
暗卫脸上一白,称道:“是。”
不过片刻功夫,楚河的左手以同样姿势扭折了,他软软地瘫在地上,恍若一条死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江奕却撑着脸平静地看着一切,眼底并无波澜。
“嘎吱。”树枝断裂的声音传来,暗卫警觉抬头,“何人在那?”
见自己被发现了,楚婉坦然地从藏身的假山后走出,对上江奕略显慌张的目光,“我有话同你说。”
江奕自椅子起身,朝楚婉走去。落在宽大袍袖下的手悄然紧握,透着连他自己都不清楚的紧张。
江奕走了过去,楚婉递过一盒鲜花饼,抬眸看着他,眉眼灵动“算作今日的谢礼。”
说完这句话,楚婉原是想走的,毕竟那还躺了个生死不知的楚河,她也不好打搅江奕。可没想到江奕攥住了她的手腕,不容她抽身。
楚婉一回头就对上了江奕那深邃幽暗的眸子。
楚婉见状扬了扬眉,哦豁,这可不是什么好征兆。
果不其然,下一秒江奕就抵住了她的身子,迫使她背靠假山仰起头看着自己。
虽然不知江奕这般发疯是为何,但是楚婉还是不欲激怒他,破坏两个人好不容易修复大半的关系,只得问道:“怎么了?”
“你都看到了?”江奕沉声问她。
楚婉睫毛扑朔轻颤,“嗯。”
江奕发疯的程度显然更深了,“是不是觉得我心肠冷漠,不像人而像恶鬼。”
他苦心孤诣地在楚婉面前装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清正儒雅的模样,为的就是不想她看见自己人皮下的恶鬼。
江奕知道自己不正常,可是痛失所爱之人,如何怀抱公允之心来看待世人。
他江奕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楚婉这回没有再回嗯,而是微微歪了歪脑袋,仔仔细细地盯着江奕的面庞描摹,须臾轻声笑道:“哪有你这般俊俏的恶鬼?”
江奕别开视线,须臾低声道:“不必这样说话,我知道我手段残忍,配不上世人口中的传言。”
京师人人都言,他江奕温润如玉,一举一动皆是合乎礼制,更兼饱读圣贤之书,为人宽宏良善,任谁都挑不出一丝错处来。
往往听到这样的传言,江奕也只是付诸一笑,继而披上伪善的皮囊,去哄骗那个乖乖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