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 惊变之始(下)(5.8k)
当老种手中半截刀头崩断的瞬间。
整个院落霎时陷入了寂静。
空气凝固,落针可闻。
诚然。
由于马蹄铁具备一定厚度的原因。
短刀和马蹄铁相接,短刀不但占不到便宜,还会先天性的就会吃一些亏。
但别忘了。
老种的这把刀可不是一般的刀,老种曾经用它破过重骑兵护心镜!
若非他是种世衡的孙子,又在泾原都钤辖任上立过大功。
否则他压根就没可能得到这种材质的武器。。
随后老种沉默片刻。
没去管地面上的刀头,而是放下刀柄,拿起了桌上的马蹄铁。
只见此时此刻。
马铁蹄与刀尖接触的那块区域,除了一丁点儿极其细微的白色磨痕之外,看不见任何缺口。
老种见状,顿时呼吸一滞。
随后他猛然看向徐云,胡须短暂的在空中飘了半秒钟,问道:
“王公子,此类铁器你能铸出多少?”
“承宣使叫我小王即可。”
徐云很是客气的朝老种拱了拱手,他对于这位老将军的敬意不比王禀低多少:
“如您所见,只要铁矿足数,需要多少便可铸出多少。”
老种沉吟片刻,转头看了眼类似棺材的反射炉,指着它顶部的镁砖道:
“老夫若没看错,此物应非等闲土砖,不知它的材料......”
徐云想了想,道:
“您等我一下。”
说完他来到墙边一处安放材料的区域,掀开遮阳布,从中翻找了几下。
没一会儿。
便拿着一颗白色的矿石走了回来。
他将矿石递给老种,问道:
“承宣使可识得此物?”
老种接过矿石看了几眼,捋了捋胡须,不确定的道:
“若老夫没有看错,此物似是....瓷灰石?”
徐云点了点头,肯定道:
“不错,正是瓷灰石,秦凤路随处可见的普通矿石。”
“我们只需将它高温煅烧,破碎后用制砖法压制,便可轻松制备出镁砖。”
老种瞳孔又是一缩。
作为常年在西线征战的老将,他实在是太熟悉这种石头了:
在西线任意一座营寨外搜索半个时辰,除非你是昆仑奴附体,否则必然可以带回一大筐的瓷灰石。
在西线工事中。
这种矿石因为极其易碎,所以连边角料都不算,专门用来给俘虏做房子。
其实老种不了解的是。
所谓瓷灰石,便是后世的菱镁石,乃是我国储量最高的矿石之一。
世界菱镁矿储量的2/3集中在本土,总量在三十亿吨以上。
也就是说。
整個制铁流程中看起来最特殊的一种材料,却是现实中极其轻松便能找到的资源!
当然了。
严格意义上来看。
在整个流程环节中,纯氧才是最难制备的一环。涉及到了很多化学反应甚至电力问题。
但考虑到老种没有接触过微观领域,徐云并没有对此提及太多。
这也是他有信心技术不外露的底气之一。
反正无论是军方也好朝廷也罢,他们的体量都不会太过计较常见资源的损耗问题,因为他们有信心换回更大的利益。
随后老种又看了看手中刀柄的断口,转身与一旁比自己年纪大点的王厚对视了一眼。
两人位年过半百的老将,极有默契的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一个相同的想法。
只见老种轻咳一声,对徐云问道:
“王公...小王,既然如此,那么老夫是否可以这样说......”
“若是铁矿足够,你可以生产无数铁水,除了马蹄铁外,还可以铸成相同材质的刀具或者盔甲?”
上钩了。
徐云的嘴角微微扬起了一丝弧度,不过很快便被他平复了下去。
只见他摸了摸鼻子,看似正常的答道:
“不错,刀兵铁甲不过是模具问题罢了,与工艺没有任何关系。”
“若是承宣使乐意,盖个铁房子也是没任何问题的,依旧如马蹄铁般坚固无比。”
老种这次表情没有失态,但握着刀柄的左手瞬间加上了几分力。
真的可以!
要知道。
与马匹一样。
在西线...或者说古往今来的一切战场上,刀具和盔甲的折损量,同样是个不可忽视的大头。
依旧是以汉武帝远征匈奴为例。
根据《通典》中的记载。
截止霍去病封狼居胥之前,汉军辎重中‘刀兵复更四十万柄’,“步兵转者踵军数十万”。
霍去病在封狼居胥前和卫青各带五万军队,也就是说五万人消耗了二十万柄的刀兵——其实从后来的战绩来说,霍去病消耗的资源应该是要比卫青多点的。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
《通典》里记载刀兵的数量是“柄”。
也就是说不包括弓箭,主要是刀枪剑等等。
当时霍去病主要与匈奴左贤王部接战,以自损一万杀敌七万,一千多里的深入过程中万人级大规模作战八次,小战百二十余。
若是比较不严谨的将十场小战算作一次大战,那么平均三场大战就会损毁一柄兵器了。
当然。
真算的话肯定不能这么算,但最终数字多半也不会偏离太多。
毕竟历史上辎重的记载文献并不少,在公元一千年前,平均就是三次四次大战毁一把兵器的样子。
由此可见。
在元代钢铁技艺提升之前,战争中兵器的折损程度到底有多大。
而且若只是武器损耗高也就罢了。
你坏我也坏嘛,比物资储备而已。
怕就怕在战场上别人的武器比你的好,一次对砍下来你的刀断了,别人的武器却完好无损,那可真就是美乐帝看小电影,乐子大了。
因此在从徐云口中得到保证的一瞬间。
老种和王厚这两位目前军中地位最高的老将(童贯现在连熙河兰湟经略安抚制置使都不是),便立时想到了武器运用的可能。
想想吧。
两军相交之际。
对方气势汹汹的拿着大刀向你砍来,你身穿重甲巍然不动,任凭对方砍在身上。
血条上只有不停的‘-1’‘-1’,你等的不耐烦了,便举起手刀,一刀下去把对方武器和脑袋同斩落.....
呲溜。
老种抹了把并不存在的哈喇子,有些急切的问道:
“小王,你可否将此技艺教予制器局...不,教予军器监?
“老夫与王制置使可在此向你担保,朝廷定有重赏!”
一旁王厚闻言,连忙飞快的点头附和道:
“种承宣使所言不错,你若是真将此技艺献出,我二人定一并在陛下驾前保举!”
陛下?
宋徽宗?
徐云心中微微摇了摇头,不过脸上还是故作迟疑道:
“技艺献出倒是不难,若是小人有意藏拙,便不会找齐师傅来做帮手了,主要还有一件事儿......”
老种看了他一眼,问道:
“何事?莫不是只有那头驴会晓得如何抽拉风箱?此事简单,多喂它点粮草便好了。”
“每半个时辰出一炉铁水,每日让它休息一个时辰,便能出20多炉铁水,足够用了。”
徐云摇了摇头:
“非也......害,小人便直说了吧,按照风灵月影宗所传技艺,若是能在铸铁过程中再加上一些物料,成品还能提升个二三十倍.....”
哐当——
听到徐云的这句话。
原本以为今天不会再失态的老种,又一次没绷住情绪,手上的刀柄不由一松。
哐当一声掉到了地上,与刀头再次碰了个面。
只见他直愣愣的看着徐云,嘴角隐隐抽动着,丝毫不见先前那般军中战神的高冷:
“小王,你是说加上一些物料,能在马蹄铁的基础提升二三四倍?”
“回承宣使,是二三十倍。”
徐云纠正了老种的说法,接着继续道:
“二三十倍只是基础,若是物料条件合适,提升个四五十倍也不是难事儿.....”
咕噜——
一片寂静声中,伤愈不久的王越吞了口唾沫。
若是被那种刀砍在身上,哪怕有大蒜素也救不回来了吧?
老种则张了张嘴,下意识的便想驳斥一声“荒唐”。
但他的余光又瞥到了地面上断裂的刀头和刀柄,不由将质疑生生止在了喉咙口:
“小王,你所说的话可有凭证?”
“当然有。”
徐云点点头,从身上取出了另一把匕首,递给老种:
“您试试这个。”
老种接过匕首,在手上掂量了几下。
怎么说呢.....
质量上没太明显的差异,手感上也感受不出来。
随后他看了徐云一眼,不需过多解释,便朝马铁蹄劈去。
锵——
只听一声清脆的碰撞声响起。
先前崩断了老种匕首而仅有小痕的马蹄铁上,这次赫然出现了一道极深的破口!
若是老种再劈几下,定然能将其彻底斩断!
老种的鼻翼重重呼出了一口浊气。
不得不说。
今天徐云给他带来的意外,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一旁的王厚则快步上前,摸了摸马蹄铁的破口,重点又看了眼老种手中的匕首。
转过身,目光死死的盯着徐云,问道:
“小王,这把匕首,便是含有那些物料的成品?”
徐云点点头:
“不错。”
两人这么一交谈,老种此时也便回过了神,连忙追问道:
“小王,你所说的物料...究竟为何物?”
徐云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缓缓说道:
“此物名曰镍,乃是由一种从矿石中提出的物料。”
老钟不是傻子,当即从徐云的这番话里听出了另一番含义,猜测道:
“小王,此类矿石是否极难开采,故而少见?”
徐云摇了摇头,说道:
“镍矿的开采难度倒是不高,只是它的产区有些特殊.....”
“怎么个特殊法?”
“它的产区不在中原,而在挹娄。”
众所周知。
镍在钢中可以扩大γ相区,形成无限固溶体,在α铁的最大溶解度为10%左右。
并且它不会形成碳化物,增加成品的抗腐蚀度。
乃是一种极佳的固化物。
加镍和没加镍的铁制品就像是炒饭中是否加入了老干妈一样,完全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性质。
二者无论是耐久度、硬度还是内应力,差距都在两个级数以上。
徐云手中的这把匕首便被加入了适量的镍,相关属性便被拉到了一个惊人的高度。
当然了。
由于资源问题,徐云这次选用的镍不是来自矿石,而是来自老苏收购到的陨石。
这把匕首,也才是他的最终目的!
他通过两次对比,进而明确的告诉老种一个事实:
现在有种堪称降维打击的技艺在你面前,无论是攻还是防都属于碾压级的效果,只是其中一种原材料比较难得,你...或者朝廷心动伐?
如果心动的话.....
就去挹娄去找吧!
挹娄,便是后世的白山松水。
也是本土镍矿的产地之一。
当然了。
从后世的版图来看,柱州的镍矿数量是最高的,其次则是陇右。
第三才是白山松水,储量和株洲相差了七八倍。
但别忘了。
眼下的柱州属于辽西,属于辽国的腹地。
能够打到柱州开采镍矿并且稳定运回...那还需要个啥镍矿啊,早就大一统了好么?
不提陇右嘛.....
则是因为大宋从来就没放弃过西线,镍矿存在与否都不会改变重视程度,没必要再给那边下重药。
反正宋朝以后真要是在其他地方找到了镍矿,徐云用一句‘我不清楚’就能解释过去,没人会怪他藏拙。
至于为什么单提挹娄.....
因为眼下这个时间点,挹娄那边有个叫完颜阿骨打的大老爷们,刚刚抱上了孙子......
连王禀这种远在西线的人都听闻过完颜阿骨打的名字,若是宋朝见到了统一起来的女真各部,配合自己布下的一些后手,想必会很有意思吧。
更关键的是。
挹娄虽然和柱州一样位处辽人后方。
但与前往柱州皆是陆路不同,挹娄可是能凭水路绕过去的。
届时宋人们绕啊绕的,就会发现眼下耽罗国已经被高丽灭的只剩下一对高姓父子了.....
然后宋人们再稍微一了解,便会知晓另一件事:
抢了耽罗国国库的高丽眼下堪称巨富,百年余韵甚至抵得上大宋这个富裕王朝十多年的收入。
并且君主王讼和他在觐见时表现出来的穷苦截然不同,颇有些商纣王的影子。
不久前帝都镐京刚刚发生过地震,传闻乃是君王残暴所致.....
宋人们但凡不傻,都想到能用为耽罗国主持正义的名头,对着高丽来个搜刮。
那时候徐云虽然百分百已经离开了这个时代。
但他只要在离去前留下一些高丽参的描述,想必高丽就再也难逃出今后王朝的掌心了。
等拿下高丽后。
宋人们在前往挹娄的路上继续前进,又会发现另一个小岛。
岛上面正是边患倭人的大本营,眼下大概有四万多人吧......
计划通.JPG。
如果今后能出个有远见的君主,东南亚多半也逃不开大宋的手掌心了。
而就在徐云和老种王厚等人介绍了镍矿后没多久。
原本带着驴兄前去歇息的谢老都管,忽然出现在了院外。
只见面色匆匆的走到老苏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什么?”
听完谢老都管的这番话,老苏顿时面色一凛。
随后他朝四周环视了一圈,轻咳一声。
对谢老都管吩咐道:
“元年,你将院中仆役以及齐师傅他们带下去歇一歇。
他们操劳多时,想必肚子也有些饿了,吩咐伙房为他们多准备点吃食。”
谢老都管恭敬的点点头,招呼着在场的闲杂人等离开。
待谢老都管下去后。
老苏深吸一口气,对周遭众人道:
“此事我们下章再说。”
..........
第一百六十三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4.6K)
庭院内。
看着面色凝重的老苏,一旁的王禀不由上前一步,问道:
“伯公,可是宫中出事了?”
老苏留下的人中除了徐云之外,都是大宋体制内的官员。
其中又包含了宗泽这种与老苏有关联,但关系不算特别密切的故旧。
因此不出意外的话,大概率是宫中出了某些事——并且还不是那种特别高级的机密,数个时辰或者一两天内多半便会逐渐传播开来。
老苏显然也没打算卖关子,只见他沉默片刻,嘴中缓缓吐出了几个字:
“太后.....薨逝了。”
“?!”
听到老苏这番话。
院内先是一静,旋即便沸腾了起来。
只见老种目光闪烁了几下,皱着眉头问道:
“苏公,太后是几时薨殂的?”
老苏朝四下看了几眼,确定周遭没有闲人后道:
“这是殿值刚刚传来的消息,至多不会超过一个半时辰——昨日简王殿下还去拜见了太后呢。”
老种闻言,微微叹了口气。
向太后的年纪比他大五岁,乃是宋真宗时期宰相向敏中的曾孙女,而他则是钟世衡的孙子。
向敏中作为朝中文官之首,历来与钟世衡不太对付。
因此二者的一些仇怨,也被延续到了下一代的身上,说句世仇也不为过。
在老种的童年里,曾经多次与向太后发生过稚童之间的矛盾。。(见《宋史·卷三三五·列传第九十四》)
在双方成人之后。
向太后嫁给了宋神宗赵顼,老种则拜师张载,成为了三班奉职。
后来老种因为议论役法忤了蔡京旨意,与蔡京相恶,蔡京同党诬告他“诋毁先烈”,将他罢官并列入党籍。
老种因此被屏废了整整十年。
而向太后则与老种相反,她与蔡京极其亲近,甚至可以算是蔡京的贵人之一。
例如在宋徽宗即位后,蔡京本被罢官外放,正是向太后命徽宗留蔡京完成修史工作。
虽然蔡京几个月后还是被龚夫、陈师锡等人上奏罢官,但却靠着留京的这段时间结识了韩忠彦,这才有了后续的复起。
当然了。
此时蔡京还处于留京修史的阶段,后续的诸多事情还没发生。
但这并不影响老种对于蔡京的恶劣观感——毕竟屏废十年的仇怨,不是一个蔡京罢官就能解消的。
也正因如此。
老种与向太后的矛盾也逐渐达到了一個不可调和的地步。
但双方作为不那么昏庸极端的‘君臣’,彼此之间的较劲一直都有个前提条件:
国体安稳。
比如向太后知道西军不能缺少老种,因此打压归打压,却丝毫没有像赵构...或者说完颜构杀岳飞那样自断臂膀。
向太后的做法是扶持王厚、老折,甚至支持童贯,让他们逐渐取代老种在西军的地位。
老种的做法亦然,从未把私人关系带到边军的战事中。
可眼下向太后一死......
局势便有些微妙起来了。
毕竟现在这位端王,大家都知道他的品行如何......
别的不说。
光看他被俘前生了三十一子以及三十四女,便可以看出这位是个啥成分的皇帝了。
随后老种忽然想到了什么,对老苏道:
“苏公,王泽之呢?此时他在何处?”
老苏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很快意识到了老种在担心什么,便道:
“放心吧,据元年所说,宿卫那边只是戒备,未曾有调动迹象。”
老种口中的王泽之真名王恩,目前是殿前都指挥使,也就是标准的‘九太尉’之一,此外他还总领宿卫,深得徽宗信任。
用现代的比喻来说,王恩就是警备团的团长,心腹中的心腹。
听闻王恩那边没多大动作,老种不由深呼出一口气:
看来向太后的病逝,不存在秘不发丧的情况,确实是自然死亡......
随后他想了想,转头对王厚道:
“处道,太后薨殂,你我身份有些敏感,且先回武信军处待着吧。”
王厚点点头,赞同道:
“善。”
老种见说又朝老苏和徐云拱了拱手,说道:
“苏公,小王,变故突生,我与处道身为边帅,有些事情身不由己,只能先行告辞了。”
“小王,待太后的身后事处理完毕,届时老夫再上门与你详谈技艺之事。”
此时的徐云还处于惊诧之中,闻言连忙下意识的一回礼:
“承宣使但去无妨,需要时差人说声便成。”
老苏则看了几人一圈,沉吟片刻,说道:
“小王、汝霖、正臣、正汝,你们或为白身或官秩不高,便先各自回屋去吧,我去送送种承宣使与王将军。”
王禀等人对视一眼,同时领命:
“是!”
随后众人就此分别,徐云面色平静的回到屋内。
关上门后。
他背靠着大门,后脑勺抵在门板上,心情复杂的叹了口气。
如果说之前只是猜测的话。
那么现在她便敢肯定,向太后确实是替老苏摔了那么一跤。
否则按照正常轨迹。
向太后的身体虽然不好,但至少还能多苟上四个月,到明年开春才会去世。
也就是说他这个小蝴蝶,确实影响了一些副本内历史轨迹的走向。
想到这儿。
他不由转过身,对着某个方向微微拱了拱身,行了个告礼。
虽然他和向太后从未谋面。
但某种意义上来说,向太后提前四个月去世,和他的到来有着无关事实、但却因果相连的关系。
因此徐云的这一礼并不算大,也不是惺惺作态,而是出于底线所行的礼。
随后他走到书桌边,拿起笔纸,用摩尔斯电码写下了一封信:
“黑麦二锅头启.....”
“.....太后薨殂,代号‘读者听不到’的计划可以正式开始实施......”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过了一个时辰。
徐云将写好的信件用油蜡封口,放入袖口。
出门找到了谢老都管,问道:
“老都管,三哥儿这会儿在府上吗?”
谢老都管这会儿正在为老苏准备祭词的事儿,闻言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说道:
“在哩,刚才还在南厢房见着他了,老朽现在便差人去将他寻来?”
“那便有劳老都管了。”
“小事尔,你且等等。”
谢老都管朝徐云拱了拱手,拦下了一位仆役,将找寻张三的任务交给了他。
仆役应了声是,匆匆领命离去。
徐云则与谢老都管分别,独自回到了小院。
过了大概一刻钟。
张三便出现在了徐云院落外:
“王哥儿,听说您找我?”
徐云点点头,将手中的信封交给了他,嘱咐道:
“三哥儿,有劳你外出一趟,把这封信交到咱们之前去过的河王巷那户人家府里,就说是鸟九莲耶交给他的。”
张三点点头,一拍胸脯:
“明白,这事儿就交给我爸!”
待张三离去后。
徐云双手负背,幽幽叹了口气。
..........
随后在接下来的小半天里。
空闲下来的徐云,逐渐见证了一个信息的传播过程:
向太后薨殂的头几个小时,只有老苏等体制内的官员知晓情况。
但当头半天过去。
月莲等几位府中高阶仆役也都隐隐约约得到了消息,叽叽哇哇的窃窃私语。
后来徐云上街逛了一圈,发现路上不少人跟后世的谜语人似的,和熟人见面便是“嘿,你听说了吗?”
另一人见状,则会很神秘的指了指天空,齐齐扬起一道尽在不言中的笑意。
等到了当天夜里。
送信回来的张三像是九十年代卖电子表的小商贩似的,贼兮兮的拉着徐云袖口,张口便是“王哥儿,太后薨了....”。
又过了一晚。
次日一大早。
铛——
朱雀大街上,京兆府的仆役撞响了丧钟,太后之死正式布告天下。
根据《礼记·王制》的规矩。
天子去世后要七日而殡,七月而葬。
诸侯五日而殡,五月而葬,大夫、士、庶人则是三日而殡,三月而葬。
其中太后的待遇和天子有些类似,七日而殡,五月而葬。
不过周礼有这种要求,主要是因为要选择墓地和占卜落葬的吉日。
外加给各地诸侯赶来出殡的时间,所以相对会比较冗长一点。
当然了。
还有一种传闻是古人想借此看看死者会不会复活,这个说法就属于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情况了。
等到了宋朝。
皇帝的下葬时间缩短到了3-5个月。
太后的下葬习俗则改成了第三日小殓,第五日大殓入棺,一到两个月后便可下葬。
什么?
你问夏天这么酷热,遗体为什么不会发臭腐烂?
原因很简单。
太后或者皇帝的遗体在未大殓的时候,尸床下是要放冰块的,并且要源源不断地进行补充。
另外梓宫未奉安前,无论是殡殿还是陵墓周围都要用一层层草木灰,木炭,竹席等围绕包裹。
这些材料从一定程度上起到隔绝空气,隔绝湿气的作用。
同时。
宫里负责殡葬的防腐官们,还会把遗体放在专门的精油里浸泡一段时间,打个蜡啥的。
等正式入殓后,棺材外还会刷满49层漆——当然了,49层是皇帝的待遇,太后的待遇由于某个笨蛋作者查不到的原因,就讲究着看吧。
如果再遇到一些丧心病狂的,还会在棺椁内填充水银,看上去贼掉san。
虽然老苏由于已经致仕的缘故,他只要在大殓当日到场外加献上祭词。
但这毕竟是一件很敏感的事儿,故而老苏也丝毫不敢怠慢。
因此第二天的三人小课堂,头一次出现了只有小李一人到场的情况。
课堂里。
看着乖乖听讲的小李,徐云在黑板上写下了几个字:
“李姑娘,今天我们要学习的,是一个地理上的概念知识,叫做地形雨。”
小李眨了眨眼睛:
“地形雨?”
徐云点点头,道:
“不错,地形雨是世界降水形式中的四大大降水方式之一,其余三个则是锋面雨、对流雨、台风雨。”
“地形雨之所以有这名称,乃是因为它是受地形的阻挡作用而引发的一类雨。”
“当湿润气流遇到山脉等高地阻挡时被迫抬升,气温便会降低,最终形成降水。”
“形成降水的山坡正好是迎风的一面,故而这山面,就是迎风坡。”
“这类雨在形成之前的形象普遍非常令人,犹如天倾地覆,比如唐代许浑在《咸阳城东楼》中,便有写过一句描写地形雨的诗。”
“溪云初起日沉阁.....”
“山雨欲来....风满楼。”
...........
第一百六十四章 惊变!(6.4K)
向太后病逝的消息来的极其突然。
除了个别知情人士外,绝大多数人都未曾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
这个消息犹如一场倾盆大雨一般。
为这个本该如同夏日般酷热的大宋都城,带来了一丝生活上的凉意。
比如最热闹的御街上不少店铺关起了门。
朱雀门外检查往来的士卒数量却增加了不少。
表情肃杀,不苟言笑。
本该热热闹闹的汴京夜市也骤然清冷了下来,由宵禁取而代之,画舫酒肆一律不准开张。
张三还告诉徐云。
原先计划在五天后开始的另一场蹴鞠比赛,也被动性的无限延期了。
整个汴京不准屠宰牲畜、不准婚嫁。
京内各寺院还得累计鸣钟一万次.....
基本上可以这样说。
向太后下葬前的这两个月里,整個汴京城的财政收入最少要亏损七成以上。。
而更令人感到压抑甚至恐慌的,还是另一件事:
眼下时值八月初,宋哲宗赵煦故去的时间点则是......
公元1100年2月23日,将将好五个月前。
先前曾经提及过。
根据《礼记·王制》的规矩。
天子去世后要七日而殡,七月而葬。
宋朝天子的下葬时间要早一点,普遍在三到五个月左右。
而根据《宋史》卷18《哲宗本纪》记载:
“三年春正月辛未,帝有疾,不视朝。……己卯,帝崩。”
“四月己未,上谥曰钦文睿武昭孝皇帝,庙号曰哲宗。……八月壬寅,葬于永泰陵。”
根据1100年8月农历阳历对照表可以查出,八月的壬寅日是25日。(参考网站wannianli.tianqi./rilibiao/1100/)
没错!
在眼下这个时间点......
宋哲宗也还没下葬呢。
先帝下葬前旬月不到,太后突然驾崩。
这种情况你搁在哪个封建王朝里,都绝对不是个好兆头,对王权无疑是一种冲击。
而除了“天数”以外,还有一件“人事”也相当凑巧:
由于当初在向太后面前公然说过‘端王轻佻’的缘故,章惇在五月份已经上表请辞了宰相之职。
虽然赵佶没有同意他的请求,但到了眼下的八月,章惇已经居于僧舍,不理政务了。
第二位宰相韩忠彦要到明年六月才能上位,也就是说......
目前的大宋朝廷,是没有宰相坐镇的!
因此老苏这位前任宰相的临时府院,在这几天里顿时就热闹了起来。
这位致仕的四朝元老,再次被动的返回了大众视野中。
...........
半个月后。
“哎......”
在送走了一位来自吏部的员外郎后。
老苏拖着有些疲敝的身子回到客厅,对身边的宗泽道:
“汝霖,这是今日第几位到府的客人了?”
宗泽这段时间原本在等着自己的任命回牒,不过眼下出了向太后这桩子事儿,他的任命自然被无限期延迟了。
因此在徐云的搭线下。
这位与老苏有过师徒缘分的‘宗爷爷’便暂居在了苏府,帮助老苏处理一些公文上的事儿。
几日的配合下来,老苏发现宗泽的能力要比印象中的强少许多。
一些想法虽然比较尖锐稚嫩,但却也颇有几分新奇与道理。
因此在一些场合便将他带在了身边,充当起了文秘,顺便承接迎来送往。
听到老苏的问话,宗泽很快答道:
“回老师,这是第七位了。”
老苏微微颔首,伸手揉了揉肩膀,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问道:
“对了,小王他人在哪儿?”
“似是在书院里给李姑娘上课。”
“简王殿下呢?”
“殿下依旧未至。”
老苏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此时距离向太后薨殂已经过去了快半个月,太后的遗体早在七天前便行了大殓入棺。
小赵并不是向太后的亲子,理论上来说多多少少都能出宫一两趟才是。
随后他沉默片刻,叹了口气,道:
“汝霖,随我去见见小王吧。”
宗泽恭敬道:
“是。”
可惜徐云不在现场,否则让他听到老苏这句话,多半会庆幸自己还好没拿姬姓做马甲。
随后老苏带着宗泽复行了一段路,二人很快便来到了三人课堂的那个院子里。
结果刚一靠近院落门口。
老苏耳中便传来了徐云的声音:
“李姑娘,今日我们的辟谣小课堂讲的是一对动物,鸳鸯。”
“古人们认为鸳鸯是爱情的代表,比如卢照邻在《长安古意》便写过,‘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你应该也听过吧?”
“但实际上呢,鸳鸯存在着混交的现象。”
“比如雄性鸳鸯几乎都会出轨,当雄性鸳鸯与雌性鸳鸯交配完成后,就会毫不留情地扔下雌性,寻找下一个交配对象。”
“此外,雄性鸳鸯也会与不同的雌性个体进行交配,并且可以多次怀孕。”
“因此同一窝里的小鸳鸯,虽然是一个母亲,却可能有不同的父亲。”
老苏and宗泽:
“.......”
接着徐云顿了顿,又说到:
“然后我们再来聊聊卧冰求鲤,从我们之前学过的热能公式来讨论它是否......”
老苏闻言,额头顿时冒起了几根黑线。
只见他快步走进了院子里,轻咳一声,打断了徐云的话:
“咳咳...小王,在上课呐。”
徐云原本正讲在兴头上呢,闻言下意识的转过身,见到老苏后神色一愣:
“老爷,您怎么来了?”
老苏心说得亏我来了,否则保不齐哪天就能见到老李拎着菜刀上门讨说法.....
不过腹诽归腹诽,他嘴上还是道:
“嗯,刚送完客人,就拐过来看看,顺便和你说件事儿。”
徐云眨了眨眼,说道:
“啥事儿?”
老苏用下巴努了努他身上代表门客的腰牌,说道:
“你现已入了府中门客名册,按照制式规矩,一个月后太后梓宫入陵,你也得跟着府中仆役到朱雀门外相送,此事你需做好准备。”
徐云微微一愣,疑惑道:
“一个月?太后她...这么快就入陵了?”
老苏点了点头,朝周围看了几眼,嘴中冒出几个字:
“先帝也要一同入陵。”
徐云张了张嘴,正想问些什么,但旋即便自个儿反应了过来。
是了。
按照时间来看。
眼下宋哲宗的棺椁差不多到了快入陵的时间点了,估摸着也就一两个礼拜的样子。
宋哲宗的陵寝是永泰陵,向太后则要和宋神宗合葬,陵寝为永裕陵。
二者都属于宋陵之一,位置在后世的巩义,直线距离只有三百米左右。
二者位置相近,丧葬规格也类似。
因此宋徽宗只要将宋哲宗的入陵时间延后半个月,又将向太后的入陵时间提前半个月,两者正好能凑到一个节点完成。
反正如今皇室下葬时间的变通性很大,不像周朝那样必须要待满七个月,长点或者短点都无伤大雅。
比如长的汉文帝刘恒,停棺停了整整十一个月才下葬。
而汉朝的另一位汉景帝,只停棺了四十天就入了陵。
实际上。
停棺的目的演化到现在,甚至连防止复活都沾不上边了,纯粹就是为了告诉满朝文武一件事:
先帝的死因没有任何问题,不信你们自个儿去看看。
当然了。
老苏的这番话里还有另外一个意思:
向太后都已经去了,徐云作为曾经的男伶,于情于理都应该送她一步。
毕竟俗话说得好。
人死债消嘛。
可惜徐云并不知晓老苏的这套脑补,心思单纯的他还以为这只是个常规习俗而已,便当即应允道:
“您放心吧,到时候我一定随仆役们到场,出发前您让谢老都管喊我一声就好。”
老苏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接着又看向了小李,问道:
“清照,简王殿下今日可好?”
小李先是朝他行了个礼,随后脸上浮现出一丝忧色,摇头道:
“苏伯伯,殿下近日出宫次数极少,似乎被牵制住了一般,若非信件照常往来,小女都以为他出什么事了。”
徐云闻言轻咦一声,敏锐的发现了一个词:
“等等,......信件?”
小李一愣,旋即有些不自然的道:
“.....只是近日京内氛围诡异,殿下不便出宫,只是互做交流而已。”
徐云朝这小豆芽看了一眼,意味深长的拉着喉咙:
“哦——.......”
“好了好了。”
一旁的老苏见状,主动出声给小李解了个围,说道:
“小王,你就别埋汰人家了,明日我让元年找个裁缝,给你定做一身过得去的行头,其余照旧即可。”
眼见老苏再次提及正事,徐云也连忙收起了玩闹的心思,认真回道:
“小人明白。”
........
赵佶虽非向太后的亲子,但他历来对向太后都以生母待之。
因此在向太后故去后。
赵佶主动推辞朝政,日夜在向太后的梓宫面前守起了孝。
皇帝尚且如此,明面上自然也不会有人搞事了。
因此自老苏与徐云聊完的一个月内。
一切看似风平浪静,只要等待棺椁入葬,汴京便可恢复正常。
但真正了解京中局势的人都看得出来。
在这副平静的外表下,潜藏着一股随时可能突破冰面的暗流。
比如据老苏所说。
这些天里。
不少原先隶属于向太后势力的橙子,一个接一个的改换门庭,急匆匆的向赵佶表起了忠心。
还有一些小赵的臣属,则旁侧敲击小赵生母朱贵妃的身体,似乎在跳不跳反之间做思量。
其中有个祖上来自番邦法兰克、在织造局负责白色布匹生产的臣子,干脆便直接投向了赵佶。
尤其是在八月十五元夕节当天,鲁东还发生了一场大地动。
虽然震级不高,没造成太大的人员伤亡,但民间也出现了各种各样的传闻。
就这样。
一个月的时间一转而逝。
时间很快便来到了宋哲宗与向太后的入陵之日。
这一日清晨。
徐云提前穿戴好了行头,在谢老都管的带领下,跟着府中数十位仆役来到了朱雀门外。
按照事先得到的送葬布置。
门客的位置要在仆役之前,府院族人之后,起到一个类似承接过渡的性质。
由于老苏的其他孩子不在汴京,因此今天随老苏站在最前排的只有一个小苏六号。
外加小苏六号的三个儿子,小苏青春版一号、二号和三号。
至于门客的数量则就比较多了:
虽然一开始老苏府上只有三位门客,但最近一段时间内除了徐云外,宗泽、老贾、刘益等文官或者数学家也都被老苏入了门客名册。
因此眼下整个苏府的门客数量达到了十一位,比主房人数还要高点。
老苏一家边上站着的则是其他一些京中功勋,大概处于二品集团的区间,一个个态度也都很客气。
毕竟老苏虽然致仕,但他好歹也是前任宰相,身上还有一个太子少保以及赵郡公的封号呢。
就这样。
过了大概一个时辰左右。
铛铛铛——
最靠近皇宫的大相国寺内,忽然响起了三道巨大的钟鸣声。
也不知那边用了什么方法,好像将声音放大了不少。
又过了一会儿。
右常庆门中,缓缓走出了一个浩大的抬棺方阵。
这是一个由七十二人组成的抬棺队伍,最早的专业送葬天团,来自汴京以及周遭各地。
在过去的十天里,他们还进行过了无数次的杠演。
所谓杠演。
乃是指找来一根和棺椁一样重量的独龙木,上面放上整整一碗水,抬棺队伍要做到抬棺行进十里碗中却不洒出一点儿水才算成功。
而在这个抬棺队伍之后。
还有人拉着黄龙帐缦,两边跟着白绫帷幔。
再往后则是六十四位面部涂了古怪涂料的引幡人,高举万民旗伞,边走边在念着什么。
接着是卤薄仪仗队,高举兵器和纸扎,像极了后世高举纸片人老婆的漫展coser.....
当然了。
这种场合下,自然也少不了唢呐这个灵魂乐器的影子。
按照老苏先前的介绍。
整个宋哲宗队伍的人数足足有一千六百三十三人,其中杠夫总共有三班,得这样轮着抬到皇陵处。
这还不算完呢。
上辈子做过皇帝并且顺利下葬的都知道。
等到了皇陵之后。
届时还得由继任皇帝祭酒三次,时将册、宝放入地宫里的册宝座之上,在将吉土投放进棺床金井之中。
再由太监执灯,继任皇帝亲自在梓宫前引导龙輴进入地宫,大臣在后跟随入内。
待到了棺床。
工匠会撤下龙輴将梓宫正式安放,皇帝及大臣祭奠后离开地宫。
最后由工匠放好龙山石...也就是卡棺石,在石门外支顶自来石彻底关闭石门,撤掉木质轨道封闭地宫。
待继任皇帝及大臣回到了地面。
他们还要在石五供前再次举哀行礼,将神牌送往京城供奉于太庙,至此才算入葬完毕。
不过这一步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参与的:
必须要正四品以上,并且是实职的官员才能随行。
像老苏这种已经致仕的虚职,最远只能到朱雀门外而已——哪怕他是前任宰相也一样。
宋哲宗的棺椁出毕后,便轮到了向太后入陵。
与宋哲宗的阵势一样。
向太后出场时,依旧是抬棺、执幡、唢呐。
不过比起宋哲宗的一千多人,向太后的送葬团规模要小一点。
按照徐云的目测,人数可能也就六百左右,至多八百吧。
就这样。
足足三个时辰过后,两具棺椁才正式离开了汴京。
而这也代表着宋神宗两位最亲之人,至此彻底退出了历史舞台。
大宋,正式进入了大送阶段。
按照正常历史。
再过二十年。
宋徽宗、宋钦宗、宋高宗三个奇葩,便会玩出一系列人类历史上都绝无仅有的骚操作。
山河沦陷,国祚崩塌。
百年之后崖山一战,十万子民以身殉国,用血与泪为这个奇葩而又屈辱的操作挂上了一个悲壮的句号。
在出殡完毕后。
没有后续任务的徐云等人又回到了苏府,继续起了各自该做的事情。
就这样。
时间一天一天的悄然流逝。
三个月后的某一天。
这一日。
徐云正在教导着老贾等人五次方程的解答技巧,老苏也津津有味的在一旁听着,小李则依旧是一圈的蚊香眼.....
就在此时。
谢老都管快步从远处走来,身边还带着一位有些陌生的丫鬟。
小李由于一个字儿没听懂,便率先注意到了来人,只见她讶异的一挑眉:
“小云,你怎么来了?”
“小姐,出事了!”
丫鬟原本还在强绷着脸,见到小李后顿时撑不住了,瞬间泪眼婆娑道:
“老爷...老爷他被抓走了!”
.......
第一百六十五章 李清照入狱!!(6K)
院落内。
听到小云的这番话。
原本还在诧异自家丫鬟怎么会跑到老苏府上的小李先是一。
旋即猛然起身,连椅子被带倒了都犹然不知,震惊的看着小云:
“什么?大人...大人他怎么了?”
小云抹了把眼角的泪水,哽咽着道:
“老爷原本正在书房内休息,府中突然就来了一伙人,直接冲入房中把老爷带走了......”
小李闻言瞳孔一缩,身子顿时晃了几晃,眼中顿时便满了泪光。
不过她毕竟在十年前随老李经历过一次流放,因此还是强撑着问道:
“无凭无据,他们为何抓人?”
小云摇了摇头,委屈的道:
“当时陈管事也问过这话,却被为首之人粗暴推开了,只知对方名叫赵元鹏......”
“什么?赵元鹏?”
听到这个名字,一旁的老苏眉头顿时皱了起来,诧异道:
“怎么会是他?”
小李闻言立刻看向他,泪水中带着些许希冀道:
“苏伯伯,您知道此人?”
老苏微微颔首,眉头依旧紧紧的拧在一起:
“此人乃是朝内正六品内侍都知,为人刚愎阴冷。”
“更关键的是,他虽官秩不高,却是皇城司的上一指挥,朝中百官避之而不及。”
听到皇城司三个字,小李拉着小云的手又是一紧。
说起古代特务机构。
大多数人的脑海中,第一时间可能都会冒出两个名字:
明朝的锦衣卫和清朝的血滴子。
但实际上。
为了维护封建王朝统治,历史上几乎每个朝代的皇帝,都会设立一些特殊的监察机构。
比如曹魏初期设立了校事官。
隋朝有候官。。
武则天则创建了梅花内卫,喜欢在胳膊肘上印朵小梅花,抓捕的时候就说在下乃是奉旨前来朵觅你哒!
而皇城司。
便是宋代的特务机构。
其实皇城司一开始其实不叫这名字的,它叫做“武德司”。
等到了太平兴国六年的时候,某个不愿意透露姓名的高梁河车神不要武德了,才改名成的“皇城司”。
据《宋史·职官六·皇城司》记载:
“皇城司,干当官七人,以武功大夫以上及内侍都知、押班充。掌宫城出入之禁令。凡周庐宿卫之事、宫门启闭之节隶焉。”
并且根据职能的划分,皇城司又有不同的官职、人员配备等等。
其中有的负责贴身保护皇帝,充当警卫员。
他们不属于三衙官制却行相同之事,用来制衡先前提及过的王恩负责的殿前司。
还有一些,则专门负责监察百官。
例如抓捕老李的赵元鹏,便是这一类的官员,并且内部排位相当的高。
想到这儿。
老苏不由愈发疑惑了起来:
“可是赵元鹏虽是监察,但他此番的举动却并不符合规矩啊....”
小李连忙追问道:
“苏伯伯,什么规矩?”
老苏飞速的用余光瞥了她一眼,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作为担任过宰相的四朝元老,他虽然有些厌恶皇城司这种天家鹰爪。
但这些年的交道下来,多多少少也比较了解他们内部的一些规矩。
他很清楚。
皇城司的职权虽然很大,但却并非没有约束。
例如内中官员不能轻易离开皇城,家属不得轻易出京,又例如.....
皇城司只有监察权,没有抓捕权。
换而言之。
能让皇城司破例抓人的情况,必须要经过皇帝首肯。
再准确点说,还是皇帝亲自传达的旨意。
不过考虑到这种话对于现今的情况没有任何益处,甚至反而还会让小李徒生担忧,因此老苏还是选择了将消息隐瞒下来。
随后他又想到了什么,转过身,对泪眼婆娑的丫鬟小云问道:
“小云,赵元鹏只带走了文叔一人?”
小云畏缩的点了点头:
“没错,就只带走了老爷。”
“那么物件呢?”
“似是有去书房中翻找了一些东西,然后便将所有仆役赶走,留人值守,还给大门上了封条。”
老苏闻言沉思片刻,心中隐约有了些判断,便对小李道:
“清照,文叔府上的仆役无事,说明此事要么涉及层面较高,与寻常仆役无干。”
“要么便只是寻常小事,例如同僚出事带走协助问询等等。”
“但无论是以上哪种情形,你身为文叔之女,多半不会如仆役那般被随意放走,若不出意外,必然会有人将你带走监禁起来。”
“你且记下,将来无论被带到哪里,都切莫太过惊慌,老夫会在外边为文叔周旋。”
“况且......”
“宫中那位虽然有些昏庸,但却并非暴君,你倒也不必太过担心会受到侵害,自身定力最为关键。”
小李闻言轻轻点了点头,显然已经做好了准备,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
然而就在此时。
府中负责护院的门客郑宽忽然匆匆从院外跑了进来,进前道:
“老爷,不好了,门外来了一群人,为首的拿着宫中的金批令,说要带走李姑娘!”
老苏与身边的宗泽对视了一眼:
“来的好快!”
话音刚落。
院外便涌进来了七八位素色服饰的汉子。
其中为首的是個身材瘦小的中年男子,长着一副三角眼,看上去带着一股猥琐之色。
这种长相在古代,一般是不能做官的。
此人显然认识老苏,进院后拿出一枚金色的小牌子,对老苏拱了拱手:
“下官内侍都知赵元鹏见过苏公,苏公,下官今日冒昧前来贵府,乃是奉命要带走中侍大夫李格非之女李清照。”
“此令便是凭证,还请苏公莫要阻拦。”
老苏隐蔽的朝小李投去了一个‘记住我之前说的话’的眼神,随后微微颔首:
“都知大人既有凭令在身,老夫断无阻拦之理。”
“不过都知大人,文叔终究是老夫故交,可否容老夫好奇问一声,文叔究竟所犯何罪?”
赵元鹏嘴角扯起了一个有些难看的笑容,说道:
“苏公,此事事关重大,涉及层次极高。”
“若是下官说了缘由,恐怕不到明日脑袋就保不住了,还请苏公原宥则个。”
不过或许是考虑到老苏的个人威望和人脉,赵元鹏犹豫片刻,还是补充了一句:
“苏公,下官彼此乃是奉上师之命,由司内对李姑娘带走传唤,而非关押收监,苏公倒也不必担心李姑娘的其他问题。”
说完他便看向小李,做了个请的手势:
“李姑娘,轿子就在府外,请吧。”
小李见说看了眼老苏,又看了眼徐云,微微欠了欠身。
随后松开与丫鬟小云紧握的手,抹了把这个曾在“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中出现过的丫鬟眼角,跟着赵元鹏离开了院落。
老苏就这样看着一行人逐渐远去,怅然的叹了口气。
就在小李被带走没多久。
院内忽然吹起了一阵狂风,天色猛然一暗,噼里啪啦的下起了大雨。
滴答、滴答.....
老苏站在屋檐下,看着庭院中肆虐的狂风与斜雨,面色远没之前对待小李那般轻松。
很明显。
从赵元鹏等人的表现来判断,老李的被捕,定然涉及到了宫内的赵佶。
可老李不过正五品,他能惹出什么大事呢?
要知道。
宋朝可不像上一个的唐朝。
唐朝官吏最高只有三品,往上的一二品都是虚职,并不处理国家政务。
但宋代却不一样,朝中一品的实职有很多,既有文也有武。
宋神宗时期,朝中一品的人数最高曾经多达三十八位。
一位正五品的中侍大夫,不过寻常小官罢了。
加之李格非也不是那种一行迷醉政坛之人,更没有听说站了哪方队.....等等!
老苏想着想着,忽然心中一凛。
脑海中冒出了一个可能:
莫非.....
是简王?
随后他转过头,看向一旁的谢老都管,问道:
“元年,简王殿下近日可好?”
虽然他已经致仕数年。
但不久前向太后的驾崩以及众多官吏上门拜访的事情,却令他心中逐渐产生了一股有些奇怪的预感。
因此他重新‘启动’了某些人脉,关注起了京中动向。
而负责汇总这些消息的,正是追随他数十年的谢老都管。
听到老苏这番话,谢老都管很快便道:
“回老爷,简王殿下近些天倒是并无异样,这几个月唯一特殊的,便是从宫中搬了出来,暂居在了东华巷的亲王府。”
老苏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转身对徐云道:
“小王,当初让简王出宫的提议,似乎还是你提出的吧?”
徐云看了眼天上低沉的乌云,调整了一番心绪,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一点:
“不错,当时小人认为太后已逝,简王殿下为了避嫌,理应出宫寻个住处。”
宋徽宗是公元1082年六月生人,如今刚刚年满18周岁。
小赵出生自1083年,比赵佶小了整整一岁,现在才不过17周岁而已。
按照古代规矩。
男子20岁才成年弱冠,这也是普通亲王搬离皇宫,自建府邸的年龄。
不过三个月前由于向太后刚刚入陵,赵佶要在宋陵守孝一个月。
徐云便趁此机会,劝着小赵从宫中搬了出来。
毕竟赵佶在巩义守孝,宫内却留着一百多个嫔妃,按照礼制她们只要食素即可。
小赵又由于母亲朱贵妃在世的缘故,可以经常前往后宫。
细思起来还是比较那啥的。
因此出于避嫌角度考虑。
小赵便听从了徐云的建议,向赵佶提出了搬离皇宫的想法。
虽然在被金人掳走后,赵佶“别有子女五人”。
但这只是情势所迫,并不代表他自带牛头人属性,有着某些奇奇怪怪的XP。
因此在小赵提出了这个想法后,赵佶很快便传来了同意的回复。
除此以外。
小赵这些日子倒也确实没啥特别的地方。
随后老苏胸口起伏了几下,似是有了某些决断,对谢老都管和宗泽道:
“元年,你速派人前去打探消息,看看能否挖出一些内情。
“若是不能,至少打探出文叔和清照被安置在何处,可有身受虐待。”
“汝霖,你是元祐六年进士,按照我朝回牒制度,此时也应有不少同窗在京待命。”
“你可试着探问一番,不求知悉真相,能了解些边角即可。”
谢老都管与宗泽对视一眼,齐齐拱手道:
“是!”
交代完这些,老苏轻呼出一口气,整个人都隐约萎靡了几分。
作为官场中人。
在过去的这五十多年里,他见过太多太多因着各种缘由被判入狱的官员了。
其中少数无罪释放,大多数被外贬,在承天寺有事没事就去骚扰别人睡觉。
还有一些则发配充军,甚至......
丢了性命。
而老李此遭境遇看似寻常,老苏的心中却隐约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远非小李面前那么淡定。
或者准确来说。
这是过去这五十年中,从未有过的严重预感。
当谢老都管与宗泽离去后。
老苏又将这章没啥戏份的徐云给打发回了屋内。
自己则来到书房。
向几位还在朝中的旧友写起了信。
但令老苏没想到的是。
这件他原本以为不会太过张扬的事情。
却在短短的几天时间内,便发展成了引爆整个京师...不,是引爆里整个大宋的火药桶!
老李被抓一天后。
赵元鹏再次出动。
冲入某座府中,抓捕了国子监教授、崇政殿说书程颐。
又过了一天。
礼部郎中、史馆编修晁补之被捕。
在接下来的三天时间里......
陆佃、范纯礼、杨畏、上官均等数十位或在位或致仕的官吏.....
尽数被捕!
其中还有一位后世相当有名的人物:
苏辙。
这次由皇城司负责的抓捕犹如疾风骤雨一般,丝毫不给人反应的时间。
其中有些人甚至是在酒局或者画舫之中,被人硬生生带走的,从头到尾只说了一两句话。
而如果有人来自后世,并且对宋末历史比较熟悉的话便会发现......
包括老李在内。
这被抓捕的五十多位官员职位各异,官阶不同,年龄也不尽相同。
但都有一个相同的身份。
甚至几年后,他们还会被写到一座碑上。
碑上人数总数三百零九人,为首的一个叫做司马光。
没错。
他们便是......
元祐党人!
而随着抓捕范围的扩大,一个传言也逐渐散播了开来:
皇城司在中侍大夫李格非的家中,搜到了一个奇异的物件,名叫显微镜!
样貌古怪也就罢了,更奇怪的是它的内饰。
要知道。
当今天子名曰赵佶,出身曜日曜时,佶字属于丙火。
而了解五行的都知道。
十天干属火的五行有两个,:
一个是丁火。
另一个是丙火。
其中丁火属性为阴,是一种弱火。
它代表蜡烛之火,炉灶之火,总之是人间的寻常之火。
但丙火却不一样。
丙火属性为阳,是太阳之火。
欺霜侮雪,普照万物,故为阳火。
换而言之。
天子为阳,为光!
而在那个名叫显微镜的物件上,居然有个东西叫做......
反光镜!
反光反光。
这不就是要造反吗?
更关键的是。
皇城司的人还在显微镜的底座,一个被掩盖起的内部构造中,发现了......
当今圣上的名字与生辰!
......
注:
很多评论说等k50,今天这发布会的k50咋样啊,合适入手吗?
第一百六十六章 我需要一个解释
数日后的一个深夜。
咚咚咚——
“王小哥,王小哥!”
原本准备和衣而眠的徐云刚刚躺下,便被屋外的敲门声给吵醒了。
同时令他心中一肃的,则是敲门之人的声音:
来人并非张三或者永柱,而是......
谢老都管!
“来了来了,稍等片刻!”
大致猜到了某些事的徐云飞速穿好衣服,走到门边打开门,摆出了一副有些意外的表情:
“老都管?您怎么来了?”
谢老都管眉眼低垂,一手拎着个灯笼,说道:
“王小哥,老爷书房有请,你还是速速与我同去吧。”
徐云见说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番心绪,点点头道:
“那就有劳老都管带路了。”
谢老都管淡淡嗯了一声,做了个请的动作。
随后二人在夜色下走了一小段路,很快来到了老苏的书房之外。
谢老都管走到虚合的门边,朝内说道:
“老爷,王小哥带到了。”
“请他进来吧。”
谢老都管见说后退一步,让开了身位,对徐云道:
“王小哥,老爷在里头等你,我就不打搅了。”
徐云朝他颔首致意,走到门边。
犹豫了几秒钟,最后还是推开门走了进去。
这间书房便是先前老贾等人计算曲率函数的地方,不过此时屋内只有老苏一人,四下里点着煤油灯,光线还算明亮。
见到徐云入内。。
老苏睁开闭合的眼睛,有些疲敝的揉了揉太阳穴,示意他近前坐下。
徐云乖乖照做。
“王林。”
带徐云入座后,老苏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问道:
“你到老夫府上,迄今已然有小半年了吧?”
徐云点了点头:
“再过十日便满半年了。”
他是六月底到的这个世界,期间救治王越花了半个月,透镜计算和望远镜花了接近一個月,等待合适的观测时间又花了十多天。
算上制备马铁蹄的三周和向太后去世的这三个月,离半年之期已经很近了。
随后老苏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水,又问道:
“那老夫问你,在过去这些日子里,老夫待你如何?”
徐云沉默片刻,嘴里吐出四个字:
“恩重如山。”
“简王殿下和清照呢?”
“不记小人身份卑微,折节下交。”
“哈,好个恩重如山,折节下交!说的真是好听!”
老苏重重的一拍桌子,愤怒而又痛心的道:
“可你就这样报答的我们?”
“文叔、清照以及一众元佑党官员下狱,简王殿下被禁足,王林,你这是要把他们往死路上逼吗?!”
说着老苏又看了他一眼,整个人萎靡了不少:
“原先老夫在听闻反光镜一事时,还以为只是称谓上的巧合,与你没多大关系?”
“想以老夫遗留的人脉,未必就不能为文叔脱罪,一如当初的苏东坡那般。”
“可后来老夫方才得知,显微镜的基座之下有个暗格,内中被刻上了皇帝的名讳以及生辰。”
“老夫为此又寻来了格飞,从他口中得知,那个暗格乃是你所给图纸中便设计好的,验货时你又独自前往屋内待了片刻......”
看着盛怒的老苏,徐云沉默了几秒钟,问道:
“老爷,难道就不能是齐师傅他因着早年的遭遇心怀怨恨,在制作镜器的过程中加了这些步骤,然后陷害到小人身上?”
“......”
看着他这副优哉游哉的表情,老苏不由被气笑了:
“王林,你真当老夫不知道吗?”
“且不说如今格非家庭美满,三代同堂,就算他有心下套,也没能力接触到那个层级的人物。”
“因为此遭变故的一切源头,便是如今跟着皇帝身边的那位上师!”
“而他亦是当初......”
“你所持老夫拜帖,上门前去拜访之人!”
说道这儿。
老苏的脸上不由浮现出了一丝后悔的神色。
虽然他很早便听闻过那位‘上师’的名头,但几个月前,此人的名气也仅限于民间而已。
诚然。
此人府上每日都有不少达官显贵上门拜访,但终究距离‘上达天听’这个级数有些遥远。
因此当徐云提出想要前去拜访此人之时,老苏还以为他只是想去开开眼。
毕竟这个年代的鬼神之说极其兴盛,别说普通人了,哪怕是老苏自己对鬼神都有些举棋不定。
结果没想到的是。
短短数月过去。
此人却不知怎地,‘法力大进’不说,更是搭上了官家的线。
后来此人似乎又搞出了一些奇异的操作,令官家叹服之下拜为了上师,位极人臣。
若不是北宋历来没有‘国师’这个职位,此人恐怕将会成为历史上升迁最快的一位奇人。
老苏在向友人打探消息时,并不是没对此人的升迁速度表示出过质疑。
但对方却告诉他,此人的修为已经达到了一个通天彻地的地步,展露过诸多神异手段,令人不得不服。
而在这次的变故中。
正是这位上师通过星象推衍,洞悉了老李家中那架显微镜的下方刻录了某些404的信息。
同时他还花了十年寿元进行占卜,锁定了几位元祐党官员,皇城司在几人的书房中,的确找到了不少驳斥官家的往来信件。
由此,这才有了此遭的京中大变。
实话实说。
若是早知今日,老苏无论如何都不会为徐云搭上那根线。
想到这里。
老苏不由看了徐云一眼,眼中的心痛之色犹未消减:
“原先老夫还在奇怪,为何文叔之事暴露,你这个显微镜的设计者却未被下狱,原来早就有人将你的行迹给隐没了,真是妙棋一招啊。”
说着他顿了顿,正准备再说些什么。
话尚未开口,门外便传来了宗泽与谢老都管的对话:
“老都管,恩师可在房中?出大事了!”
“宗知县,老爷他正和王.....”
老苏闻言顿时眉头一挑,轻轻瞥了眼徐云,对外道:
“汝霖,你进来便是。”
屋外的对话声顿时一静。
很快,房门再次被推开。
只见宗泽急匆匆的闯进了屋子,见到徐云后先是微微一愣,但还是道:
“不好了恩师,官家听信上师谗言,将数月前的星孛与元夕节当天鲁东的地动,都归到了简王殿下身上,称其失德窥探天机,现已将殿下禁足,还抓捕了府中参事邓铎,殿下...危矣!”
老苏闻言,瞳孔骤然一缩。
只见他胸口重重起伏了几下,闭上眼睛,冷然望向徐云道:
“王林,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看着怒气值已经接近满值的老苏,徐云沉默片刻,说道:
“老爷,虽然李大人入狱,简王殿下亦被禁足,但您可放心,他们必然毫发无损,不会受到任何迫害——起码短期内是这样的。”
“毫发无损?”
老苏闻言又被气笑了:
“就凭你一个靠老夫名帖和上师搭上线的告密者?你能保证这些?”
徐云闻言摇了摇头,认真的盯着他,道:
“老爷,咱们做学术的人,最重要的是严谨。”
“小人的身份除了告密者外,是不是还有另一种可能呢?”
“比如......”
“上师...其实是我的人?”
......
注:
不玩游戏,拍照不算很多,主要听歌和看视频,小米10S和K50哪个好点啊?
其实想买mate30的,但貌似能买到的都是翻新机啊.....
第一百六十七章 真相(6.6K)
“上师......是你的人?”
听到徐云的这番话。
老苏原本堵在胸前、随时准备爆发的怒火顿时为之一滞。
整个人卡壳了几秒钟。
回过神后。
他下意识的便想出声反驳。
但想到徐云此前展现出的诸多奇异之处,老苏打算驳斥的话语,却硬硬生生的被止在了喉咙口。
过了一会儿。
他先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扭头看向宗泽,说道:
“汝霖啊,简王之事老夫已然知悉,你且先退下吧。”
宗泽飞快的瞥了眼一旁的徐云,强压着心中的好奇,朝老苏行礼道:
“恩师,那学生便先退下了。”
待宗泽离开后。
老苏将目光收回,冷然对徐云道:
“王林,你说上师是你的人,可有何凭据能够证明?”
妥了。
眼见老苏有耐心听自己解释,徐云不由在心中微微松了口气。
虽然曾经在心中演示过很多遍今日的情况。。
但现实终归是现实,什么可能都会发生,风险还是存在的。
谁都说不准老苏会不会怒上心头,压根不给自己解释的机会。
直接摔杯为号,然后屏风边上窜出几个死士把自己砍成肉泥,细细的不见一点臊子.....
随后他从袖中取出了一封信,放到书桌上摊平,推到老苏面前:
“老爷,你先看看这个。”
老苏取过信件,轻轻一抖,不明所以的看了起来:
“吾名郭京,并州人士,原为尤卫副执戟长,雍熙四年归京,久居京中.....”
几秒钟后。
他猛然抬起头,目光死死地盯着徐云,仿佛要将他看穿了一般:
“这...这是?”
王林笑着朝他点了点头,肯定道:
“不错,正是郭上师的自述状。”
“内中写了他的履历、骗人的手段以及被他骗过的名单,也算是他给我的投名状吧。”
老苏闻言,拿着信件的左手隐隐的颤抖了几下。
右手则端起茶杯喝了口水压压惊,满是惊疑不定的对徐云问道:
“小王,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看着已然恢复自己寻常称呼的老苏,徐云心中又是一松。
虽然他已经做好了一些极端的准备,眼下解释与否也改变不了事件走向。
但若是能挽回老苏的观感,自然还是要更好一些,只听他缓缓道:
“老爷,您可能有所不知,这位郭上师名叫郭京,原本便是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
“那日我拿着您借予的拜帖上门后,先是戳穿了他所有的把戏,又传授了他一些更精妙的手段。”
“加上他所写下的这封自述状,一根棒槌一把甜枣,便将他轻松收到了手下。”
“往后的诸多事情,尽皆是小人兽医他做的。”
了解宋末历史的朋友应该都知道。
在北宋末年。
政坛上有三位道士名声斐然,历史上留下的评价也各不相同,分别是:
徐知常,林灵素,以及......
郭京。
其中名声最好的当属徐知常。
他精通道家经典,是北宋著名的宗教画家,基本上没有干涉过太多的朝政。
在后世的收藏界,此人的画作价值也不算太低。
均价五六万左右,最高的一副甚至卖出过四十七万。
其次则是林灵素。
实话实说,这位在正史中的形象真不太好。
他在权势巅峰时期权倾朝野,蔡京都要避其锋芒,正史中基本上看不到一句好评价。
不过另一方面。
从道教的贡献角度上看,林灵素多少还是有一定贡献的:
他是神霄派的祖师爷,差点一人灭了佛教,在道教的历史地位上举足轻重。
客观一些评价,是属于一个具备争议性的负面狠人。
但剩下的郭京嘛......
则彻头彻尾的是個纯骗子了。
这位奇葩早年是个军人,公元987年从西线归来,随军回到了汴京。
往后一直在汴京充作没有作战任务的老兵,平时喜欢给人做做法啥的,真正的老兵油子。
等到靖康变时,郭京已经六十多岁了。
当时的枢密使孙傅偶然在《感事诗》中得知了郭京的名字,便在汴京城内找到了他。
自那以后。
这位奇人便开始了他的神奇表演:
他先是招了一批人,数字为后世看来很可能被泰拳警告的7777。
这些人八字合六甲,因此又叫六丁六甲神兵。
根据宋史记载。
这些人大多为乞丐与泼皮无赖。
接着没过多久,这些人便被派出城迎敌了。
与此同时,郭京则坐在墙头做法:
他身边立着个天王像,高呼一声“你们被强化了,冲啊”,然后就没了。
嗯,没了:
7777个“神兵”全军覆没。
也正因这场大败,金人第一次登上了汴京城墙。(感兴趣的可以去读读宋史—孙傅传,笔者当初看完,一声长叹.....)
另外很搞笑的是。
在后世居然还有一些人给六甲神兵洗地。
比如这是没办法的办法,六甲神兵的战斗力也比宋军要强,逼得金军派出主力才能全歼。
到了后来,甚至把郭京描述成了失败版的圣女贞德。
但事实是什么呢?
当时城中有张叔夜,宗泽大军就在路上,再不济还有李纲呢。
按照后来分发给城中居民的武器和效果来看,撑到宗泽救驾真不是多困难的事儿。
结果奇葩的孙傅以及宰相何栗两位文官,加上宋徽宗一排众议,坚持选择了郭京。
另外六甲神兵打的确实是金军主力,但问题是当时城门口的四只军队都tm是主力军.....
用脑瓜子想想都知道,用谁会在这种关头往门外堵偏师啊?
同时除了《宋史》外,金史也记载过这一战的:
【宋将郭京出兵数万,趋娄室营,活女从旁奋击,敌乱,遂破之,王使活女率精兵横截之,敌众乱,王乃督诸军进战,手中流矢,整辔挺枪驰击自若,敌大败,奔城而逃。】
也就是说。
当时这群六甲神兵出城后直奔金军杀来,气势大概率还是比较凶的。
所以娄室稍微退却,放弃了大营门口,
让他们冲入包围圈,又令活女侧击围攻。
这种很简单的诱饵包围战术,在那些洗地党口中居然成了攻下金军大营一座。
娄室手臂中了一箭,就成了重伤金军第一名将娄室......
这能说啥呢?
一些历史上的跳梁小丑,民族之耻非要死命洗白,而有些民族英雄却抓着莫须有或者可以忽略的黑点不放。
所以说认真的,有些时候你真不得不怀疑那些人的成分问题。
好了。
言归正传。
郭京虽然是个彻头彻尾的江湖骗子,但却是糊弄宋徽宗的绝佳人选:
徐知常很佛系,基本上不会干涉朝政,所以活到了94岁才死。
林灵素嘛...
则是因为不在汴京,眼下还在四处游荡。
况且这位还是道家正儿八经的祖师爷之一,拿他来做个丑角,很容易被不可抗力举报404。
因此仔细思量之后。
徐云最终选定了郭京作为自己的目标。(悬赏终结,可惜没人猜对,不过有人猜到林灵素还是很欣慰的)
视线再回归现实。
随后徐云顿了顿,话锋一转,对老苏问道:
“老爷,你在打听消息的时候,可曾听说过这位上师的本事?”
老苏此时心中的怒火已然消失了大半,更多的则是疑惑与好奇,闻言便思索道:
“老夫曾与友人去信询问,却被告知这位郭上师有着通天彻地的本领,远非寻常装神弄鬼之徒所能及也”
“例如油锅取物,天神拘鬼、火焚鬼尸等等.....”
“若非如此,他也不可能这么快便被官家拜为上师。”
怎么说呢。
真不愧是个对鬼神敬畏程度在历史上足以排进前三的朝代。
哪怕是老苏这样一位时代巨匠,在提及神异之事时,都带着强烈的个人情绪。
徐云见说朝四下里张望了一会儿,又从袖子里取出了一张黄纸,递给老苏:
“老爷,你看看这张黄纸,是否有何特殊之处?”
老苏接过黄纸摸了摸,摇头道:
“似乎只是寻常符纸?”
徐云朝她神秘的笑了笑,取回黄纸,指着一角道:
“老爷,借书房灯火一用。”
老苏点点头:
“尽管取用便是。”
得到老苏的批准后。
徐云走到书桌附近的一盏煤油灯边,身子侧站,让老苏的视线能完全看到自己的动作。
接着他将黄纸放到了火焰上方,轻轻抖了几下。
片刻不到。
黄纸开始受热燃烧。
刚开始,老苏的表情还有些疑惑,不懂徐云此举究竟意义何在。
但看着看着。
他的神色逐渐变得有些惊骇起来:
只见纸上的暗火慢慢燃进,却并没有蔓延到整张纸面,而是逐渐的烧出了一个奇特的形状!
似是......
妖影!
又过了一会儿。
徐云将烧好的黄纸放到了老苏面前,恭敬道:
“老爷,请看。”
其实不需要徐云提醒,老苏的注意力便被黄纸全然的吸引了:
只见此时他面前的黄纸上,那道被烧出的痕迹,赫然是一只一尺长的百足蜈蚣!
老苏小心的捏起黄纸一角,确定了这只是个空洞的形状后,方才微微松了口气。
随后他又看向徐云,迫不及待的道: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徐云朝他来了个小熊摊手,笑道:
“这便是您说的天神拘鬼,实际上只是个小把戏罢了。”
说着,他将黄纸撕开了一个小口,指着其中一些类似棉絮的东西道:
“这张黄纸周围乃是由石棉网组成,可以抵御暗火,蜈蚣状的区域则是寻常黄纸。”
“同时小人还提前将硝酸钾溶液用净毛笔蘸上,涂抹在了蜈蚣区域里。”
“硝酸钾无色或者偏黄,无论哪种情况在黄纸上都留不下痕迹。”
“时机合适之时,只需假意抓鬼,上演人鬼斗法,再找个机会说鬼要逃走。”
“届时踩出罡步,摆阵作法,挥动桃木剑,摆出一副与妖鬼进行激烈斗法的模样。”
“斗法结束后取出黄纸,说已然将妖鬼封印到了黄纸上,再将其点燃,则可见到各种各样的‘妖形’了。”
徐云所说的操作,其实是一种明朝时期非常常见的‘除妖’手段。
因为按照技术发展,整个过程需要的核心材料...也就是硝酸钾溶液,要到那时候才会相对性的开始普及。
当然了。
那时候的道士们不叫它硝酸钾溶液,而是叫黄硝水。
眼下宋朝还没发展到这地步,但徐云却在制备盐桥和镍钢的时候提前将硝酸钾生产了出来,
有这么个超维溶液协助,装神弄鬼起来简直不要太轻松,而且保证不会被发现异常。
至于老苏说的油锅取物和火焚鬼尸嘛....
说白了也很简单。
所谓火焚鬼尸,这其实是一个很“自虐”的表演:
施法者手舞足蹈,口中念念有词。
过了一会儿,他的手指竟然开始燃烧起来。
施法者随即含一口水,喷向地面上‘已斩’却看不见的妖尸和自己燃烧的手指。
刹那之间,地面便燃起了一束火。
若是条件合适,还能看到点点鬼火升起。
实际上呢。
这是因为施法者预先在地面上放了樟脑粉、磷和硫磺。
表演时。
施法者先将这些沾在手指上。
由于硫、磷易燃,樟脑易挥发。
所以一经接触就会燃烧,且不伤手指。
同时施法者口中所喷的不是水,而是酒。
所以才会出现一束火,彻底燃烧了妖尸。
这同样是个明朝才出现的把戏,同时比起原版可能因为‘酒气’而露马脚的bug,徐云提供的是医用酒精。
医用酒精虽然味道特殊,但和酒相比还是差距极其明显的。
对方若真的询问,便可以推脱到“开光”的降妖水上,算是给bug打上了一个补丁。
只需油锅取物嘛,这就不多解释了。
这应该是个传播度很广的小把戏,在90年代的气功热中都相当有市场。
不过这里纠正一个错误的知识:
很多人认为油锅取物是因为在锅下边放醋,醋上边放油,由于醋沸点低,受热时向上运动,看上去便与油无异。
但这其实是错误的。
醋酸的沸点是118度,食用醋由于掺杂了水的缘故会形成化合物,还会导致共沸的情况发生,沸点绝不是所谓的40度。
所谓醋的沸点只有40度,当人手升入锅中时温度只有35度的说法,也是一种不知从何出现的谣言。
事实上。
能出现这种看似油沸、但实则低温情况的原因。
其实是因为油锅下边放了碳酸钙和硼酸等受热易生成气体的物质,形成了一种假沸现象。
因此若是真有哪个倒霉蛋穿越了,切记别在锅底加醋。
不然那就是美乐帝看小电影还吃小药丸——乐子更大了。
总而言之。
这些在后世看起来极其简单的小把戏,在北宋....或者说古代任意一个封建王朝,都能把不少人骗的团团转。
加之宋徽宗本就是个比较好糊弄的皇帝,因此郭京在他面前能够成功,丝毫不出徐云的预料。
随后老苏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追问到:
“可是小王,老夫听说上师除了降妖之外,亦能推演古今,掌握天地之势,这又是如何做到的?”
徐云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指了指自己:
“不瞒您说,上师所谓通天彻底的能力.....”
“其实也不过是小人通过计算,确定了星孛与鲁东地动的时间,由郭上师‘预言’了一番而已。”
老苏闻言一愣,旋即脑海中闪过了徐云观测望远镜前的准备,恍然道:
“所以当初你才在做好镜片后,等了足足十数日方才开始观测?”
“老夫还以为星孛只是运气巧合罢了......”
“可是.....这种天象与地动,也是人力所能算出的?”
徐云嘴角抽动了几下:
“......当然可以。”
说完。
他便在心中默默补了两个字:
才怪。
别说宋朝了,哪怕在后世,彗星和地震都属于极难推算的领域。
彗星还好说点。
一颗100千米、正在靠近太阳的天体,距离地球约50天文单位时,就有概率被红外线望远镜发现。
距离地球约28天文单位时,就有很大的概率被哈勃空间望远镜根据颜色检测到。
这类星际天体相对太阳的速度通常而言在40千米每秒以内,这速度和距离比起来是很慢的。
因此通过超算运算个数年,便有不小的概率准确确定到肉眼可以观测的时间。
但地震就不一样了。
哪怕是21世纪,都没有哪个国家能百分百精确的预测地震。
顶多就是震中发生地震后,利用电磁波比地震波速度快的特点,让离更远的人提前做出防护措施。
并且这还只是个雏形级的技术,实践效果非常一般,宣传意义要大于实际价值。
徐云能记住这两件事,纯粹是因为他是一个穿越者:
彗星是因为它出现的时间和蔡伯俙的去世时间一致,源自童年所记。
地震则是因为刚好发生在中秋节,一天都不差。
加之这年徽宗即位,想忘都忘不了。
只不过按照原本的时间轨迹。
此时的向太后还没有去世,因此赵佶也只是免了鲁东的年赋,整件事情便比较平稳的给渡了过去。
这也是郭京在上位后愿意听从徐云的一个核心原因:
宋徽宗和朝中官员用什么目光看的他,他便是怎样看的徐云。
如果说一开始郭京只是迫于压力,那么当几个预言发生后,他就是真把徐云当神仙来看了。
可惜老苏并不知道他被徐云给忽悠了——恰恰相反,结合徐云先前的表现,他倒是将这个说法信了个八成九成。
想到这里。
他的眼中不由浮现出了一丝浓浓的疑惑:
“小王,你既然能保证文叔清照的安全,又为什么要做下这番事呢?”
.....
注:
有没有前天或者昨天刚刚看到我们这本书的朋友,说说是哪里看到的呗?这两天收藏涨的很诡异...
第一百六十九章 老赵家的优良传统(8.4K)
深夜时分。
月朗星稀,看不见一丝徐云。
初冬的月光又清又冷,淡淡的,柔柔的。
如流水一般,静静的从星空中泻下,将地面点缀得斑驳陆离。
在这片静谧柔和的月夜下。
此时的汴京城东,有一处建筑内的气息却莫名有些.....
肃杀。
这是一处占地极广的府邸,从门前狮子的规格来看,乃是一间亲王府。
按照历史轨迹。
它将在三个月后被改名为蔡王府,并且发生起一场青史留名的狱案,为后世宋徽宗的形象增加一个微不足道的污点。
当然了。
这个污点之所以微不足道,并非是因为狱案名气不大,而是因为宋徽宗实在太黑了.....
不过此时的赵佶还没有对府邸的主人进行封赏,因此它的名字暂时还叫做......
简王府。
当徐云和老苏二人趁着夜色,在老熟人王禀的带领下抵达府邸门外之时。
徐云惊讶的发现,府邸周遭竟没有发现丝毫皇城司探子的身影。。
取而代之的,则是几位劲装大汉立在各角,警惕的观察着四下里的动向。
难道是赵佶没派人监视小赵?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赵佶虽然昏庸,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这种节点放松对小赵的监视。
因此很明显。
小赵必然动用了某些特殊的底牌。
控制住周围探子的同时,还在他们的中继环节动了手脚,让上峰无法发现异常。
仔细想想的话,这倒也不难理解。
小赵毕竟是宋神宗的亲胞弟,此前也是帝位的有力争夺者。
加之此时赵佶还没完全将向太后留下的势力残余吞噬干净,因此小赵必然还拥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底牌。
比如通过一些调度手段,将是夜负责信息交接的头领安排成自己人等等。
这样在控制住周围的探子后,头领假装一切正常,皇城司的更高层自然也不会在意。
但底牌之所以叫做底牌,便是因为它具备着不可重复性和不可逆性。
也就是说底牌只能用上这一次,并且一开弓就没有回头箭了。
基本上等天一亮,赵佶哪怕信息手段再滞后,也会清楚简王府发生了一些变故。
届时随之而来的,必然是狂风暴雨。
换而言之......
今天晚上到明天凌晨的几个小时内,一定会有某些大事发生。
或者准确点说。
是影响国运的大事。
咚咚咚——
将老苏和徐云带到府院侧门后,王禀轻轻敲了敲门。
片刻不到。
嘎吱——
侧门缓缓开启,一位老门房从中探出了头。
王禀凑上前,与门房低声言语了几句,又递给了门房某个类似凭证的物件。
片刻过后。
门房缩回门后,将侧门开出了一個更宽的幅度。
王禀转过头,低声对老苏和徐云道:
“伯公,小王,请吧。”
老苏往门外的几位汉子身上再看了几眼,没有说话,跟着王禀进入了府中。
随后三人又走了段路,穿过几道院墙,最终抵达了一间密闭的院落外:
“伯公,小王,殿下就在屋内,末将便不进去了。”
老苏朝他点点头,带着徐云来到门外。
迟疑片刻,还是轻轻推开了房门。
唰——
二人刚一进屋,十多道目光便齐刷刷的投到了二人身上。
其中有徐云的熟人,也有从未谋面过的陌生人,分成两排而坐。
左侧的官员文吏气息很重,右侧的则带着一股肃杀之意,其中一些还穿着甲胄。
当然了。
最显眼的则是坐在上首的......
小赵。
不过此时的小赵还是穿着常服,素素淡淡的,尚未黄袍加身。
老苏先是朝几位熟人点头致意,随后快步走到小赵面前:
“致仕老臣苏颂,拜见殿下。”
小赵见状连忙扶住他,面色感慨道:
“苏公,多时不见,身体可好?”
老苏轻轻点了点头,又看向了小赵身边的王厚和老种:
“处道,彝叔,你们...果然也在。”
老种会参与此事,这是脉络图时他便做出的判断,而确定王厚也在,则是因为王禀。
王禀乃是王厚的远房亲侄,能派他上门请人,便说明徐云的边帅线一定已经成功了。
老种此事正一脸怒色,看上去像是一只暴怒的狮王,只见他王厚对视一眼,叹气道:
“苏公,你怕是有所不知,官家已着童贯领枢密院事,意将府州折氏诱入京中,断其兵权!”
“折氏内屏中原,外攘夷狄,十代为将,满门忠烈,竟因出自羌族折掘氏后裔而被无辜猜疑,试问公理何在?!”
“殿下更是从宫内秘线处得知,官家还欲以精铁之术治我与处道谋反之罪,如今已将永年、刘法二人秘捕入狱。”
“我辈军人不怯战,不畏死,马革裹尸乃是荣耀!”
“但若因官家昏庸而亡,老夫有何脸面去见我种、折二氏先辈?”
“此时若再不举事,我等亦复李牧、高熲之后尘矣!”
听闻老种这番话,一旁的几位文官也有些坐不住了。
只见为首的一位七旬老者颤颤巍巍的站起身,对老苏拱了拱手:
“苏公,承宣使所言千真万确,如今军、政两方入狱者足足近百,内中不乏功勋之辈。”
“官家又欲复起蔡元长,此贼一旦复位,神宗、哲宗两代仙帝的数十年心血,必将毁于一旦呐!”
老者话音刚落,其余文臣也跟着附和了起来。
“苏公,蒋学士所言不错,官家昏庸无道,不能再等了!”
“苏公,为了江山社稷,尽早决断呐!”
“啊对对对!”
老苏闻言,微微叹了口气。
说话的这位老者名叫蒋之奇,现任龙图阁直学士,也是一位高位的元佑党人。
在如今陆佃、范纯礼等人被捕入狱的情况下。
蒋之奇与李清臣二人,便成为了元佑党中位格最高的‘领袖’之一。
当然了。
先前提到过的范纯仁,在资历上其实要比他两还高点,算是活化石辈的老人物。
但按照历史轨迹。
这位老爷子此时身体极其虚弱,再过三十多天便会在睡梦中溘然长辞,现在压根没可能站出来主持大局。
随后老苏转过头,看向了小赵:
“简王殿下,您真打算走这一步吗?”
老苏没把‘政变’这两个字说出来,但小赵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只见这位一整晚都紧绷着脸的大宋亲王,嘴角扯出了一个不太好看的笑容,叹气道:
“苏公,本王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老苏不禁默然。
在今晚和徐云交谈过后,他其实要比所有人更加明白整个事件的脉络与根源。
因此他很清楚。
在场除了徐云,每个人都是被一股大势推着走到这一步的,小赵真不是在卖惨。
想到这里。
他不由转过身,环视了周围一圈。
此时的王厚和老种已然穿上了兵甲,一副随时都会上战场的架势。
加之门外那些探子的情况,某些事已经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地步。
他们唯一缺少的,便是群臣线.....或者说可以安抚文官集团的自己。
毕竟元佑党人数量虽然不少,但元丰党同样不可忽略。
纵使除去其中类似蔡京、章惇这类奸臣,其中依旧有不少正直之辈。
而老苏却是大宋开国至今,唯一一位中立的宰相,没有站队,从未参与过党争。
他既有地位也有人脉,哪怕在元丰党中也颇具话语权,卖过不少人的好。
实际上。
这也是徐云摆出的阳谋:
政变不可避免,这是大势,哪怕把徐云杀了都改变不了这个结果。
老苏若是不站出来,那么注定将有一批无辜的臣子遭受牵连。
甚至不排除会有人因着‘乱世用重典’的缘故而丢了性命。
但老苏若是站了出来,不说所有人都不被误伤吧,至少能保下绝大多数的良臣。
并且还能以他的威望安抚下大部分反对的声音,保证政权快速的过渡。
上兵伐谋啊......
老苏缓缓的闭上了眼睛,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一道道的画面:
神宗病危,临终前在龙榻边拉着他的手,气若游丝:
“子容,太子年幼,文吏朝祚,朕便托付与你了.....”
神宗故去后,哲宗即位。
他一心辅佐朝政,配合哲宗重启河湟之役,两次平夏城之战打的西夏几近臣服。
奈何天不遂人意,哲宗二十五岁便突兀暴毙,连诏书都没传下。
在临选皇位时,向太后谈笑风生,钦定了端王。
端王啊......
强抢民女、游手好闲、行事轻佻。
乃是众皇子中风评最差之人。
如今自己虽已致仕,但神宗之言犹在耳旁。
一日为相,终身为相。
想到这里。
老苏不由抬起头,看向了小赵:
“殿下,老臣....愿与殿下同往宫中。”
小赵原本都做好了打嘴炮的准备,听到老苏如此简单的便支持了自己,顿时先是一愣,旋即大喜拜下:
“有苏公在,此事成矣!”
..........
在老苏表了态后。
现场的氛围顿时轻松了少许。
没错,只是少许。
毕竟接下来要搞的事才是大头,一旦失败掉脑袋都是轻的,换谁都不可能彻底放松。
随后小赵来到主座上,先对众人躬身一拜:
“诸位,今夜事态紧急,本王便不多水文...咳咳,不多废话了。”
“种老将军,接下来便交给您吧,由您来安排作战任务。”
老种朝他点了点头,从王厚手中接过了一张皇宫的布局图。
摊开,挂到墙上,同时介绍道:
“皇城位于汴京城中偏北,外门有左右掖门,东华门、天波门与晨晖门。”
“内门则有左右长庆门、左右银台门、左右嘉肃门。”
“宫内禁军一班、直形式为组织管理,内部统领为宽衣天武官,另外殿前军则为皇宫宿卫的建制级力量。”
“眼下京中禁军有大半驻扎于皇陵,殿内值守的乃是太尉王恩,此人乃是官家心腹,绝无策反可能。”
“因此今夜我将亲率西军精锐,从城外由新曹门进入城中——新曹门的护卫乃是殿下死忠,吾等已经提前与他取得了联系。”
“届时再经东华门闯入宫中,破左右嘉肃,直抵禁中!”
王厚亦是点头,这个方案是他和老**同商议出来的,同时补充道:
“彝叔所言乃是最佳方案,风险则主要有两点。”
“一是西军驻扎于城外东营,调度时必须要极其迅速,不能给京中禁军丝毫反应的时间。”
“其二则是东华门易守难攻,想要突入禁中驾前,恐怕要经历一场血战。”
王厚此言一出。
现场的气氛顿时又肃杀了几分。
要知道。
眼下童贯还没上位枢密使,大宋三大禁军中,真正属于被废的其实就一个河北禁军。
京中禁军虽然战力要逊色于常年作战的西军,但差距并没有离谱到按倍数为记。
更别说负责卫戍皇城的禁军了,属于京中的绝对精锐,战斗力极其强悍。
按照皇城历来的制度。
每天在宫中值守的禁军人数,足足高达一千八百余人。
算上侍卫处的亲军营,总数多达两千六百多人。
两千多人啊......
加上宫中的城墙以及其他一些设备,再给他们足够的反应时间,恐怕还真不一定能攻的进去。
不过比起一副破釜沉舟架势的王厚,徐云的表情则要微妙的多,甚至有些想笑:
不知道当老种等人带着人马赶到门外,却发现东侧两座宫门都向外大开之时,会不会以为有人在弹空城计?
没错。
徐云又搞事了!
上辈子的徐云在下海码字后,曾经接触过不少有关历史上政变的知识。
因此他很清楚。
在整个政变过程中,皇宫城门往往会成为限制攻方的一个坚固壁垒。
如果一时间没攻破城门,后续的守备支援又赶了过来,那可就彻头彻尾的成饺子了。
如今作为此次事变的幕后总导演,他怎么可能留着整个大问题不解决呢?
而要解决这个问题,首先要确定一件事:
西军驻扎的方位在城外的东营,入城的方式只可能是新曹门。
过了新曹门后想要进入皇宫,必然只有东面两座大门可以选择。
徐云虽然不知道小赵准备搞事的具体时间。
但随着京中局势的恶化,大致什么时候发生还是不难判断出来的,比如一周内还是一周后等等。
因此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后。
徐云便通过郭京告诉了赵佶一件事:
殿下啊,前几日东海有真龙化道,您又是在世真龙,因此龙气便会自动的被吸引到皇宫内。
但龙气这玩意儿比较特殊,一旦入了皇宫便会很容易被人吸收。
因此最好的做法是大开东门,不要在门内留守卫士。
到时候俺画个阵法,龙气经过文德殿、垂拱殿以及集英殿的提纯,便可以尽数被您吸入啦!
赵佶可是个金军攻到了城下都敢大开城门放六甲神兵的主儿,还自称道君皇帝,忽悠起来还是很轻松的。
更别说这辈子的郭京,还是个被徐云加强过的神棍了。
说句实话。
如果光看郭京做的这些事儿,历史上恐怕还真没几个人方士能比他更猛的。
今天抓鬼降妖,明天说有彗星就有彗星,后天说有地动就有地动,这谁遭得住啊?
哪怕是秦始皇汉武帝见到这种人,也妥妥得封个国师啥的。
因此在听说此事后。
赵佶便立刻同意了郭京的安排,毫无顾忌的将两道东门留了出来。
那天在画完针法后,赵佶还被忽悠着嗷了一嗓子“优势在我”,此事便不足为外人道也。
视线再回到现实。
今夜小赵搞的事是真正的生死时速,一分一秒都不能耽搁。
因此在分配好作战任务后,老种和王厚立刻带着几位将领出发了。
小赵、徐云、老苏和一众文官则骑着十多匹蹄足下裹着棉布消声的骏马,悄然离开了简王府。
君子六艺为礼、乐、射、御、书、数,骑马便属于御。
因此哪怕是老苏这种八旬老者,都掌握着一门不错的马术。
要不你以为高梁河车神能说走就走?
又过了一刻钟。
一行人来到了皇城附近的一个地标点:
大货行仓库。
这是小赵舅舅的产业,在得知要举事之后,周遭已经提前做了清场。
随后众人进入了安设好的掩体,开始等待起了老种的消息,
一个时辰后。
时间来到了深夜丑时,也就是凌晨两点左右。
就在众人等的手心冒汗之际,屋外忽然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又过了片刻。
老种高大的身影悄然从门外冒出,只见他匆匆的和小赵行了个礼:
“殿下,城外东营已被顺利控制在手,末将麾下西军精锐4396人已然尽数入城!”
“近日京中剧变,官家颁布了宵禁,如今城东一片的打更人全是我们的人,部队入城的极其顺利,只是......”
看着老种有些迟疑,小赵不由心头一紧:
“只是什么?”
老种眼中闪过了一丝疑惑,说道:
“是这样的,部队入城后,老臣便派了几个探子装成醉汉前去探探情况。”
“结果探子们回来却告知......”
“东华门和晨晖门对外大开,城墙上看不到一个人影,唯独有几个道士正在做法......”
“......?”
小赵的脸上飘起了一个问号,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
“钟将军,该不会有诈吧?”
老种很肯定的摇了摇头,从身上取出了一本名册,递给小赵,解释道:
“处道他在控制住东营后特意清点过人数,发现京中没有被提前调走的部队,一切如常。”
“或许....又是官家在搞什么幺蛾子吧。”
小赵不由深吸一口气,眼下的情况已经来不及后退了,只见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种将军,准备......入宫吧!”
“得令!”
老种朝小赵一抱拳,返身回到大部队中,做起了最后的战斗部署。
很快,哪怕是没有作战任务的徐云,都被分到了一把砍刀。
以及.....
一个小瓶子。
据王禀说,它叫......
鹤顶红。
又过了一刻钟。
大部队分成了两部分,缓缓摸到了东华门与晨晖门边。
按照原本的作战计划。
大军在此时便可以点起火把,打起号令,搭云梯上城墙开始攻杀夺门了。
但眼下敞开的宫门,却让老种和王厚临时改变了注意:
他们选出了一个精锐步战‘都’,也就是105人的编制。
随后将其一分为二,缓缓的摸向了城门。
小半刻钟过后。
都头猫着身子传来回禀:
“报,两处宫门的道士一共十二人,已被尽数控制在手!”
老种看了他一眼,冷厉的问道:
“没有传出声响吧?”
都头笑着摇了摇头,道:
“您放心吧,十人中有一半在睡大觉,鼾声比我们的脚步声还大呢,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堵上嘴了。”
小赵眼中再次闪过了一丝疑惑,愈发不懂赵佶的想法了。
不过很快,它还是下令道:
“既然如此,全军放缓动静,摸入宫内!”
按照老种和王厚先前的布置。
在突破东华门后,众人面前还有一道右嘉肃门和一道左嘉肃门,一共三道门。
若是能破了左嘉肃门,届时便到了皇仪殿。
再往前就是禁中了。
因此不管赵佶在搞什么鬼,东华门能无声无息的被摸过,便代表着下一关的右嘉肃门或许能打禁军一个措手不及,增加行事的成功率。
但很快,前进了没一会儿,大军们又发现.....
右嘉肃门也是全然敞开的状态,并且其中还没有道士坐镇。
小赵:
“......0.0?”
这到底在搞啥?
接着是左嘉肃门,依旧无人。
见此情形。
哪怕拥有数十年战斗经验的王厚和老种二人,也跟着发懵了起来:
“0.0?”
不过另一方面。
眼见毫不费力的便逼近了皇宫中枢,整个搞事团的情绪,也顿时拔高了不少。
看着身边一位位激动无比的文官,徐云的心情却莫名的有些感伤,甚至愤怒:
或许当年完颜宗望兄弟俩在汴京城外,看着宋徽宗与宋钦宗缓缓从中走出投降时,也是小赵他们的这般感觉吧......
准确点说。
那时候的宋徽宗,应该要比现在还离谱无数倍:
今夜虽然宫门大开,但汴京外无强敌环伺,内有东营拱卫。
排除掉小赵这种特殊情况后,至少在理论上是有一定安全保障的。
但靖康那时候呢?
那是真的生死局啊......
除了奇葩+脑瘫之外,徐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赵佶了.....
于是乎。
就这样。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穿过了三道原本计划中可能要花费大量时间的大门,抵达了禁中的会通门外。
到了这一关。
小赵等人不出意外的被发现了。
但某种意义上来说。
这一步的发现和没发现,其实都已经差不多了:
眼下整个皇宫的护卫体系有80%的兵力驻守在南北西三面,丝毫不知道禁中水晶被人偷了。
留在禁中的只有王恩带领的殿内崇班和皇城司的贴身护卫,总数不过两百人出头。
200对上4396。
哪怕有禁中五米的高墙协助,也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战斗。
“杀啊!!!!”
“冲!”
“嘭——”
此时的赵佶正抱着某位贵妃睡大觉,原本都梦到自己征服辽国、逼着耶律洪基开城投降,自己正在临幸这位辽兴宗的妃子了。
结果硬生生的被外头的声音给吵回了现实。
只见这位大宋帝王揉了揉眼睛,胸口冒出一股火。
正准备喊来太监询问情况:
“李古丁,你给我......”
结果话未出口,屋子便被人暴力的破了进来。
“嘭——”
一旁的贵妃顿时惊醒,飞快的扯过被子,遮住自己的玉体:
“啊!!!!”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酒色掏空身子的缘故,赵佶却仍旧有些迷糊。
他的视野里忽然朦朦胧胧的出现了赵匡胤、赵光义等几位先祖的影子,背景似乎是在陈桥驿?
与此同时。
随着影子一同穿入他耳中的,还有一句冷冷的话:
“一切都结束了,兄长。”
..............
第一百六十八章 也许永远不会有答案的一个问题(4.6K)
“为什么要做下这番事?”
听到老苏的这个问题,一时间,徐云竟然有些答不上来。
是啊。
为什么呢?
怅然间,徐云的心中忽然冒出了一股异样的情绪。
有愤怒。
有费解。
也有耻辱。
或许在后世,在那个换了天的时代。
每个有自己一般境遇的华夏同胞,在来到这个朝代后,都会选择与自己一样的做法吧......
也许可以说是......
一个普通华夏人的民族情节?
随后徐云看了老苏一眼,目光在他有些枯槁的左手上停留了一会儿,对老苏道:
“老爷,您想听一個故事吗?”
老苏沉默片刻,答道:
“说吧。”
徐云朝他点点头,深吸一口气,缓缓道:
“在几年之前,小人曾经做过一个梦。”
“梦里我的名字叫做吴凡,乃是一千多年后,一位贩卖奶水的普通人。”
“一千多年后?”
老苏一听,整个人顿时来了些兴趣:
古代虽然由于科技生产力的原因,大多数人的思维都比较局限,视野也比较狭窄。
但这并不代表他们没做过与未来有关的幻想。
其中很典型的,便是老苏同个时代的沈括。。
虽然沈括此人的人品有些糟糕,当初苏轼的乌台诗案便是他告发的,但从能力上来说,沈括也无疑是一尊巨匠。
他在自己所写的《梦溪笔谈》中,便记录过不少对未来的猜想。
比如他认为,石油这东西在后世一定会有大用处,甚至还猜测与‘轮机’有关:
“此物后必大行于世,自予始为之。盖石油至多,生于地中无穷,不若松木有时而竭。”
当然了。
这里的轮机不是指后世的机械,而是水轮机之类的木制设备。
此外,明朝的刘伯温也写过一首诗:
“江南千条水,云贵万重山。五百年后看,云贵胜江南。”
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对几百年后的一种猜测:
他认为五百年后云贵的万重山里的资源会被后人开发利用起来,到时候云贵就会变得比江南还要富饶。
还有清代碧荷馆主人的《新纪元》,这就属于有些放飞自我的幻想了:
它猜测1999年的时候,清朝人口达到了一千兆,军队六百万——鬼知道这比例咋来的。
总之,清朝的强盘引起了白种各国的猜疑和联手抵制。
恰逢此时欧洲的匈耶律国境内,匈奴后裔的黄种人与欧裔白种人之间发生纠纷,酿成内乱。
于是黄种匈王求助于清朝皇帝,清朝随即出兵远征欧洲,挑战白种列强,最后迫使白种诸国签订城下之盟。
至此,战事结束。
清朝以胜利者姿态进入了“新纪元”。
顺便一提。
《新纪元》成书后四年,大清就嗝屁了.....
真·新纪元。
因此面对徐云所说的‘未来’,老苏倒也确实产生了一些兴趣:
“你都见到了什么?”
徐云闻言沉默片刻,说道:
“梦境中有些记忆记不太清了,似乎有许多深入云端的高楼大厦,以及各类奇异的器械。”
“还有许多衣着古怪的男男女女,海清河晏,江山稳固。”
“不过最令小人印象深刻的,则是读过的一册史书,名叫《绍宋》。”
“史书?”
老苏好像猜到了徐云要说什么,正了正身子,问道:
“书上写了什么?”
“书上说今晚别等....啊错了,记录了我朝终末的历史。”
徐云抬起眼皮看了老苏一眼,心想要不要给老苏准备点硝酸甘油,继续道:
“根据书中记载,我朝将在二十余年后灭亡。”
老苏闻言先是一愣,旋即便摇起了头:
“二十余年?老夫不信。”
徐云干笑了两声,解释道:
“......毕竟只是个梦嘛,总之按书中所言,我朝灭亡的根由虽然有很多,但其中最直接的原因,便是因为官家的一些傻辶...迷惑操作。”
“例如他在在南方采办‘花石纲’,在汴京修建‘艮岳’,搞得民不聊生,叛乱四起。”
“而后外敌来袭,一路横推至汴京,老种将军和王校尉浴血奋战.....”
“.....后来在勤王大军未至京都之前,官家便大开城门,主动向外敌投降,后被掳至敌营,我朝覆灭......”
“够了!”
老苏越听眉头拧的越紧,听到最后忽然一拍书桌,喝住了徐云。
他毕竟是位前任宰相,从徐云口中听闻自己国家这般离谱的下场,只是在言语上有些克制不住已经算是涵养很高了:
“小王,你可知此番言论一旦出府,你将下场如何?”
“实话告诉你,车裂都是轻的!”
“况且这只是你的梦中所见,你单凭这种毫无根据的猜想,就搞出了这般变局?你当老夫是三岁小孩吗?”
徐云默然。
其实他很想告诉老苏。
自己所说的并不是臆想,更不是梦境,而是真实发生过的历史。
他也不是做梦抵达的后世,而是真真实实的21世纪来人。
奈何由于系统的限制,这些话他压根说不出口,只能借助所谓的梦境将历史简单的概述一遍。
可梦境你说的再真实,终究也只是个幻境,很难做到将一个人彻底的说服。
除非你让老苏亲身来到21世纪,带他去图书馆看看那本厚重的《宋史》,才有可能证明一切。
而这显然是没可能的事情。
因此老苏提出的这个疑问,也许永远永远都得不到答案......
但另一方面。
徐云也没指望能就这样说服老苏,他只是在自己力及的范围内,尽量让老苏接受现实而已。
眼下的大势已定,黑麦二锅头...或者说郭京那边,已经将锅炉彻底的点上了火。
无论老苏是否相信自己的说法,都无法影响某些事件的走向。
而在他对面,喝止住他继续说话的老苏,此时的神色亦是惊疑不定。
因为他忽然发现......
随着徐云那个‘梦境’的说完。
自己心中的绝对理性还在,但感性上却有那么一丝丝信了这番话。
是因为徐云之前展现出了太多奇异,使其言语在心中的可信度,不知不觉便达到了一个很高的地步?
还是说这与自己了解的端王性格相符,确实是他能做出的事情?
亦或是二者兼具?
这就像后世的氪金奖池,某个ssr的爆率只有十万分之一,理论上来说正常人是不可能抽中的。
但很多人理性上很清楚这点,但感性上却会忍不住的去朝那个方向臆想,这是一种人的本能。
总而言之。
当这股微弱的怀疑出现时,老苏便会不自觉的冒出一个念头:
如果....只是如果,如果徐云说的是真的,那么大宋该怎么办?
这个念头就像是扎到肉中的木刺一般,从全局角度来说细微到可以忽略。
但从个体的感受层面上来看,却让人纠结的牙痒痒。
随后老苏又想到了汴京眼下的局势,心中又泛起了一股无力感。
他就像是一叶汪洋中的扁舟,看似可以‘御水’,但实际上确实被水所御,无法改变整个大势。
为什么会这样呢......
这才半年时间啊......
但想着想着,老苏忽然感觉到哪里有些不对。
徐云虽然描述了他的梦境,提到了大宋会灭亡,但却没有直接解释他为什么要刻意的去陷害老李。
更别说还有天变地动和简王......
等等?
简王?
刹那之间。
老苏的脑海中忽然出现了一张清晰的脉络图。
脉络图的初始位置写着皇宫,代表着徐云通过宋徽宗最笃信的神鬼之说,埋下的郭京这个种子。
随后皇宫下方分开了两根线。
第一根线斜向左下,末端的人名是老李:
这根线通过显微镜的后手让他背上谋逆的罪名,锒铛入狱。
接着老李的名字下方又竖直的出现了一根线,末端写着.....
元祐党人:
这是从老李元祐党人的身份开始延伸,通过几位官员的往来信件,将整个事件扩大牵了赵佶本就不太喜欢的元祐党群体身上。
皇宫——老李——元祐党人,姑且叫它群臣线吧。
接着再回到最初始的皇宫,另一根线则竖直向下,连接的是星孛、地动。
两个词汇的下方继续拉线,末端是.....
简王。
通过天象加地动扣上了失德的帽子,又将参事邓铎以谋逆的名义关押了起来,将简王逼到了悬崖边。
好听点叫做局势被动,难听点就是生死皆在宋徽宗的一念之间。
皇宫——星孛地动——简王。
这就叫.....亲王线吧。
随后老苏又想到了徐云之前见过的王厚和老种。
先前提及过。
老种与王厚历来与蔡京不和,徐云不久前还自称身体有恙,通过简王将炼钢法交给了老钟......
如果徐云以此做文章...不对,他必然会借此做文章。
这就是第三根线,称之为边帅线吧。
要知道。
此时正逢西军凯旋而归,有十多万西军军士在等待封赏,京中禁军却有大半在值守皇陵.....
那么这样一来.......
一个公式便出现了:
群臣+皇室+边帅=?
不对,不对。
想到这儿,老苏又摇了摇头:
如今元佑党官员有半数入狱,司马光、文彦博、吕公著等人亦已故去,群臣线没有一个领头人。
这根线的凝聚力不够,有些太散了,无法和另外两根线配平。
这根线是残缺的,还缺了一根轴心。
轴心......
难道说.....
是在城中寺外请辞的章惇?
也不对,章惇可不是元佑党人,恰恰相反,他是元丰党人。
或者是范文正的次子范纯仁?
就在老苏思索之际。
屋外匆匆传来了谢老都管的声音:
“老爷,大门外来了位将军,手上拿着简王殿下的亲王腰牌,说是奉简王之命请您和王小哥过府,有要事相商!”
哐当——
听到这番话。
屋内的老苏一个没注意,失手将茶杯跌落在地。
片刻过后。
他苦笑的看着徐云,神色前所未有的复杂。
是了。
在如今的北宋,还有一个人选.....
此人乃是四朝老臣,从未介入过党争,却坐到过宰相之位。
朝中威望赫赫,乃是近百年来除司马光与吕公著外风评最高的一位宰相。
他叫......
苏颂。
第一百七十章 任务最后一环,老苏的执念(5.8K)
一个时辰零三刻钟。
这个数字不是某个笨蛋作者码出这章的用时,而是小赵成功占据皇宫所花费的最终时间。
没错。
前后三个小时不到。
‘勤王’军们便占领了整座皇宫。
毕竟当禁中的战斗打响后,南、北、西三面的守军们的选择唯有一个:
支援战场。
在抛弃了城门这個防御‘要塞’后,守军们便失去了最重要的防护屏障,整个战局瞬间成为了地面交锋。
更别说禁中的值守人员只有两百人出头,老种等人在拿下禁中的会通门后,甚至还有充足的时间藉着夜色来‘敌军’的来路上进行埋伏。
人数翻倍+占据先机,最终的结果自然便是老种等人大获全胜。
又过了半个时辰。
文德殿。
此时此刻,这处外朝宫殿之中正汇聚着十多位参与政变的主要人员,有文也有武。
老种则身穿兵甲,站在座前,恭敬的对着坐在上首的小赵进行着汇报:
“殿下,如今南、北、西三面守军已然全数俘虏,宫内再无异军战力。。”
“其中北、西两向守军曾在处道手下服过役,发现大势已去后,由处道亲自出面,不费一兵一卒便成功缴械招降。”
“南面守军则与我部进行了交战,我部阵亡军士二十三人,受伤八十六人。”
“南面守军阵亡一百零四人,剩余大部分都负了伤,此时正在进行着劝降疏导。”
听到双方军士的伤亡数字,小赵脸色顿时微微一变,眼中闪过了一丝迷茫。
毕竟说到底,他还只是个尚未成人的亲王,几个月前还是王子。
虽然受哲宗影响胸有抱负,在政变之前也做好了流血甚至战败的准备,但他终究还是头一次亲历这般残酷的局面。
不过很快。
小赵便意识到了自己的身份,眼中的迷茫立时被坚决给取代了:
“种将军,无论是阵亡还是受伤的军士,待事毕后都务必做好抚恤工作——记住,无论敌我,此事有劳你多费心了。”
老种立时一抱拳,回道:
“彝叔明白!”
随后小赵又看了眼殿外,眼下天色已经有点儿亮了,只听他道:
“种将军,此时城中情况又是如何?”
老种从身上取出了一封信件,由内侍转到了小赵手里,同时解释道:
“回殿下,正汝、正臣所率军部已控制住朝中权贵的住宅,包括不仅限于蔡京、梁师成、赵挺之、童贯等等.....”
“同时城中依旧维持宵禁,城门各处皆由我们的人把手,处道也已赶往城中主持大局。”
小赵心中微微一松。
有心算无心,加之禁军右营也被控制,整个事变至少从局势上看算是十拿九稳了。
随后他又想到了什么,问道:
“对了,清......唔,那些被捕的官员们呢?”
老种笑了笑,面色不变,答道:
“回殿下,被捕的七十余位官员已从牢内救出,各自家属故旧亦然。”
“奇怪的是,官员也好,亲朋也罢,这数百号人竟无一人受伤。”
“据牢卒供述,此乃郭上师留下的嘱咐,言明不可伤亡一人。”
在提到郭上师这个名字时,老种的语气显得有些郑重,甚至带着一丝......
尊敬。
就像之前说的那样。
光凭郭京之前做的那些事,别说宋徽宗了。
封建时期除了少数至死都不信鬼神的人物外,大多数人必然对他是又敬又畏,哪怕敌人也是如此。
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来说。
徐云是硬生生造出了一位‘仙人’。
小赵则微微瞥了眼一旁的老苏和徐云,颔首道:
“本王明白了,种老将军,这些出狱的元佑党官员的安抚工作,便由你、蒋学士以及李侍郎共同完成吧。”
小赵口中的蒋学士便是蒋之奇,李侍郎则是李清臣,都是眼下元佑党的准扛把子级人物。
在交代完元佑党的安抚工作后。
小赵又布置了一些任务,随后屏退众人,唯独留下了......
老苏和徐云。
待众人退去后,他先是看向了老苏,重重拜下:
“苏公,本王下一步该如何行事,还请苏公不吝赐教!”
在选择与小赵一共前往宫中时,老苏便做好了被后世扣上一顶帽子的准备。
眼下木已成舟,他也早就调整好了心态,只听他:
“殿下,可否容老臣先问个问题?”
小赵点点头,右手做了个请的动作,道:
“苏公但说无妨。”
老苏看了他一眼,问道:
“不知殿下......打算如何对待端王?”
“端王?”
许久没听到这个名字,小赵先是微微一愣,随后才意识到老苏说的是废帝赵佶。
这个答案小赵早在举事之前便已经想过了,因此很快说道:
“苏公,赵佶毕竟是本王血亲,他想杀本王,本王却不会杀他,也不能杀他。”
“因此本王准备在汴京郊外修座皇庄,安排二三十位仆役,赵佶便在那里了度此生吧。”
老苏闻言,微微松了口气。
这个问题是他做出的小试探,小赵的这番话,无疑是个高分选项。
从一定程度上来说,倒也能证明小赵没有因为地位的改变而失了智。
随后他顿了顿,环视了周围一圈。
眼下宫内只有三人,他便将某些话直接挑明了出来:
“殿下,依老臣看来,殿下想要继承大统,必须要做到名正而言顺。”
“殿下的名要正,那么赵佶之名便必须要‘歪’。”
“因此陛下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在朝中彻底稳定之后,前往祖庙前哭诉端王昏庸轻佻,殿下乃是无奈之下行举的此事。”
“其二则是由宗正出面请愿,殿下先三辞三让,最后再无奈接受群意。”
“其三则是......登机后大赦天下即可。”
上辈子篡过位的同学都知道。
政变之后想要名正言顺的继承大统,基本上离不开祖庙哭诉、请辞推让以及大赦天下的三板斧。
祖庙哭诉的做法很简单,就是想老苏说的那样做就行了。
哭完再说愿意另选一位皇帝继承大统,皇帝继位后自己愿意接受任何惩罚,只求国祚能够延续下去。
只要你不是咲蟑葛格那种级别的演技,基本上都能把这关搞定。
至于请辞推让就比较麻烦了。
首先要请宗正寺的宗正出面,由他亲自过来劝解。
比如什么殿下您在皇子中德行最佳,最有威望,只有您配得继承大统啊......
往往这时候。
宗正还会带个年纪贼大的宗室长者,用仅剩下的半口气再编一个故事,大多涉及到出生时的异象啥的。
例如殿下您出生的那一刻,宫内所有的跳蛋都齐齐发出了震动云云,乃是天降神兆......
小赵则要坚决的推辞。
比如穿着高腰裤,说这样会不会有一种钦定的感觉?要不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
我看那个赵俣就挺不错的嘛......
赵俣则要配合着说俺不行,还是你来吧.....
这样连续推辞了三次过后,小赵才能‘无奈’的接下皇位。
等到他登基之后,便要进行第三个步骤。
也就是大赦天下,减免一年的赋税,换取民间的感激和口碑。
然而很快。
老苏便又想到了什么,眉头顿时微微皱起,说道:
“不过殿下,依老臣看来,您恐怕要在第三步上再加些料才行.....”
小赵略带疑惑的嗯了一声,问道:
“加料?苏公何处此言?”
老苏抬头看了他一眼,叹息道:
“殿下,您别忘了,先帝与太后于一年内先后薨逝,端王即位距今不过七个月。”
“而端王在即位之初,亦曾做过第三步.....”
“大赦天下囚犯,八年积者多达两万余人,减赋税一年......”
小赵微微一愣,旋即眉头便皱了起来。
对啊。
他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赵佶登上皇位到现在只过去了七个月,刚刚大赦过了天下囚犯,数量足足多达两万人。
如今能留给他赦免的不过是七个月内干入狱的新囚,人数哪能和经年积压的犯人相比?
同时比起大赦,赋税还要更麻烦一些:
赵佶颁布的赋税有效期直到明年,小赵是该直接覆盖呢,还是继续顺延?
若是选择直接覆盖,对于百姓来说既定事实压根没变:
换了皇帝还是只免了一年赋税,那么有多少人会去感激小赵?
甚至可能民间还会出现一些童谣,讥讽换没换皇帝一个样。
可要是继续顺延的话,那不就成了承认赵佶皇位的有效性了吗?
诚然。
小赵还可以选择增加延长时间,比如一下免税三年等等。
但还是那句话,在赵佶先颁布了免赋公文的情况下,这种做法依旧有些不够有力度。
想到这儿。
小赵不由看向了老苏,再次重重下拜:
“还请苏公教我!”
老苏思索片刻,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光华,说道:
“殿下,若是无法在年限上有所作为,那么自然只剩下一个办法了.....”
小赵连忙问道:
“什么办法?”
老苏抬起头,看向了殿内的天花板,说道:
“尽量让即位的声势变得非同一般,例如利用郭上师如今的声望,来场前无古人的.....”
“天降祥瑞!”
话音刚落。
老苏与小赵便齐齐转头,将目光投向了......
一旁的徐云。
徐云:“.......”
过了片刻。
小赵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跟着老苏走到徐云身边,对徐云道:
“王公子,看来我们该好好谈谈了。”
看着小赵灼灼的目光,徐云的嘴角微微抽动了几下。
先前在控制禁中区域的过程中,老种等人自然也抓到了守夜做法的郭京。
虽然老种等人出于对神秘学的敬畏,对待郭京的态度还算温和,但有些事情压根经不住问询。
在那种情况下,老苏只能选择将事实告知于小赵。
也就是说......
此时的小赵,已经知道了徐云才是那个真正的幕后黑手。
因此对于徐云,小赵的感情是非常非常复杂的:
既有对他导致自己身陷绝境的愤怒。
又有对他推动群臣线与边帅线、从而让自己离皇位只差一步的感激——毕竟以小赵之前掌握的资源来说,他是不可能做到政变成功的。
除此以外。
更有一丝对他能够掌握天象、地动的惊讶与恐惧......
还是之前的那句话。
郭京所有的行为,都是古往今来无人能做到的‘神迹’。
眼下虽然郭京内鬼的身份被戳穿,但这却只是将那个神秘‘仙人’的形象,从郭京转移到了徐云身上而已。
只不过相较于赵佶。
小赵的理智要更高一些,没那么神神叨叨的,同时还接触过了一定基础科学的知识。
因此他对于徐云能做到预测天象的举动,接受度会相对更高那么一丁点,不会全然归结于鬼神。
同时作为一位胸有沟壑的准帝王。
小赵也很清楚,徐云掌握的‘科学’到底多么有价值。
杀肯定是不能杀的,但顾忌也同样存在。
结合再上头的诸多情绪,导致现在小赵的心中是真的五味杂陈。
至于徐云嘛......
也大致能猜到此时小赵的心理。
实话实说。
如果他真是一位得到了‘风灵月影宗’传承的宋代人,他还真不好说自己会怎么选择。
但当徐云的身份换成了一位可以回归现实的穿越者后,他的选择便从容了许多:
他只要在时限结束前完成老苏的任务,便能返回现实,这个时限最长还有一年。
而以他具备的价值来说。
无论小赵今后会不会变,起码在剩下的一年里,他决不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因此有了这层心态后,徐云的心情便不由放松了许多。
只见他对小赵一拱手,说道:
“简王殿下,所谓祥瑞天兆,说到底也不过是假借某些时人不知的手段罢了。”
“例如七彩仙光,汴河献碑等等,若是准备得当,布置起来倒也不难。”
“因此殿下,祥瑞的方法多种多样,还请您给出一个具体的名目,草民方才能够设计详细的方案。”
小赵微微颔首,转身看向了老苏,问道:
“苏公,您对祥瑞可有想法?”
老苏沉思片刻,脑海中蓦然浮现出了一个自己曾经想过、但又因其荒诞而深埋心底的念头。
只见他带着些许希冀,对徐云问道:
“小王,传闻神话之中,仙人皆有坐骑,如仙鹤、凤鸾等等,御之可俯瞰山河,日行万里。”
“老夫不求能见到仙禽,但风灵月影宗传承无数,可有某项玄奥技艺,能够带人上天一观?”
“若得如此,殿下便可先以监国之名暂理朝政,待到即位之日登天而行,届时谁人敢再质疑殿下威望?”
老苏话音刚落。
徐云的面前便出现了一道久违的对话框:
【叮!】
【当前副本主线任务已触发,任务要求如下】:
【请面壁者在苏颂去世前,完成其想要飞入苍穹的执念,最终评分由技术难度与完成程度决定。】
【注:尽情搞事吧少年,赞美太阳!】
见此情形。
徐云不由沉默片刻,缓缓说道:
“上天吗?此事......不难。”
老苏和小赵的眼前顿时一亮。
尤其是老苏,那颗有些老迈的心脏,不由加速跳动了起来:
“小王,此言为真?”
徐云很是认真的点了点头,肯定道:
“当然千真万确,在风灵月影宗内,有个有手就行的基础技艺,叫做......”
“飞机。”
............
第一百七十一章 《关于我在大宋政变后手搓飞机的那些事》(6.8K)
纵观人类漫长的文明史,先民们几乎从未停止过对苍穹的仰望。
为什么人类会向往苍穹呢?
徐云在穿越到宋朝之前,曾经听过一种从物质微粒出发的解释:
众所周知。
宇宙中所有的元素,都来自超新星爆发。
它产生了你能看见的物质世界的一切,包括你自己。
组成你左手的原子与组成你右手的原子,可能来自不同的星星。
你仰望星空时。
眼睛注视的可能正是组成你眼睛的那个星系物质。
你思绪飞扬,脑细胞传递着神经脉冲。
每一次神经的传递,可能都是跨越星系的物质间第一次握手。
你仰望苍穹。
因为你本就来自苍穹。
徐云不知道这种在理科上站得住脚的说法能不能适用于唯心领域,但有一点他很清楚:
在华夏漫长的文明史中。
确实有无数先民或通过文字,或通过实践,表达过自己对苍穹的向往。。
例如晋·王羲之在《兰亭集序》中写到:
“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
还有李白的《元丹丘歌》:
“长周旋,蹑星虹,身骑飞龙耳生风,横河跨海与天通,我知尔游心无穷。”
在这些诗词中。
作者都直接或者间接的表现出了渴望飞上苍穹的想法,更表达了自己的人生态度。
高高俯瞰世间,快意人生。
而有些人则与李白和王羲之他们不同,他们可能没有文采,却有一颗探索的心。
比如眼下徐云身处的时间是公元1100年,一个新世纪的第一年。
按照历史轨迹。
27年后,金人灭北宋,二帝被掳走。
一百三十年后,元朝灭南宋,山河沉沦于外族。
但元朝不过持续了百年不到,日月便会重开大宋天。
届时还会出现一位万户,名叫陶成道。
陶成道精通火药,在朱元璋打天下的过程中立下了汗马功劳,但他本人却一直对天空充满了好奇。
最终在公元1390年,陶成道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要飞天!
按照陶成道的计划。
他会将47枚火箭绑在蛇形座椅的背后,利用火箭里固体炸药在燃烧后产生的气体向外喷发。
火箭会因这些气体的反作用力下向前飞,而数枚火箭被绑在座椅上,会带动座椅和火箭同行。
这样他坐在座椅上,便会被火箭的推力推动着飞向天空。
除此以外。
他还在座椅上安排了两只巨大的风筝。
这样既可以使他持续的飞行,也可以使他平稳的降落。
后世赫赫有名的钱老,曾经这样描述过陶成道飞天时的场景:
“当时他的仆役随从心惊胆战,但在面对周围人的担忧时,陶成道却仰天大笑说道,飞天乃是我中华千年来的夙愿,今天,我纵然粉身碎骨,血溅天疆,也要为后人闯出一条探天的道路来。尔等不必害怕,快来速速点火!”
仆人们见状,只好按照陶成道的要求点火。
片刻过后。
随着一声巨响。
陶成道被火箭的推力带到了天空。
接着陶成道所设计的第二阶段方案,火药被引燃,以此来继续提高装置升天的高度。
然而正当地面上的弟子、仆人们欢呼雀跃时。
只听见一声震破耳膜的爆炸声。
天空中陶成道和他的装置变成了一个火球,迅速的从空中坠落…
人类第一个想利用火箭推力升空的“宇航员”就此牺牲,陶成道的弟子与仆人们将其埋在了万家山上…
但陶成道虽追寻梦的路上不幸逝世。
他的英雄事迹却一直在激励着我国一代又一代的航天人,还赢得了如今世界航天领域的认同。
国际公认他是历史上第一位使用载人火箭尝试飞天的先驱,国际天文联合会还将月球上一处环形山命名为“万户”,以此来纪念这位伟人。
如果说王禀、宗泽、张叔夜代表着华夏的气节。
那么陶成道身上体现的则是先贤们求知探索的精神。
而这些先贤的身影之中,自然也少不了老苏这尊11世纪最伟大的科学家。
每每仰望天穹之时,他的心中都会有個想法:
如果人能飞到天上俯瞰地面,那该是一副多么美妙的场景啊......
壮丽山河,世间百态,皆可尽入眼底。
因此在很久很久以前。
他便尝试着过做一个木鸢,想要借助风力达到上天的效果,去试着征服天空。
奈何缺乏足够的知识理论,木鸢升天的想法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了。
如今随着自己躯体的老去,老苏心中已然有了预感:
自己时日无多,这个执念多半没有实现的可能了。
自己或许只能在一两年后,带着遗憾告别人世......
但他没想到的是。
随着徐云的出现,某些事情似乎隐隐约约的出现了变数......
飞机?
是指飞行的机轮,或者飞行的机械?
无论是以上哪种可能,它真的能将一个人带到天空?
要知道。
一个成年人的体重轻则百斤,重可达二百余斤。
算上承载物的重量,最保守估计也有200多斤吧?
这般重的物体,凭什么让它能飞起来?
可徐云之前已然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他这番话的可信度还是不低的......
随后老苏顿了顿,考虑到‘祥瑞’事关重大,还是决定多了解一些内情:
“小王,你所说的飞机一物,可有原理能够解释?”
“原理啊......”
徐云想了想,从身上掏出了两张纸——先前在樊楼时提及过,他随身都会带着纸和笔。
随后他的双手分别拿着纸的一端,让纸张自然下垂。
对老苏和小赵问道:
“殿下,老爷,二位可还记得当初课堂上做过的实验?”
老苏与小赵对视一眼,面露思色,片刻后道:
“当然记得,似乎是叫伯努利原理吧?”
徐云点点头:
“不错。”
随后他顿了顿,继续道:
“殿下,老爷,既然二位还记得伯努利原理,那么是否存在某一种可能呢?”
“比如将纸张改为一个固定的物件,用技艺使其上下气体流速产生巨大的差值.....”
“如此一来,是不是就能做到如同纸片漂浮一般,将物件升空?”
记忆力好的同学应该还记得。
当初徐云在刚见到小李的时候,曾经为她演示过一次吹纸片的实验。
后来小李在课堂上特意向徐云询问过这事儿,徐云为了方便解释,便顺手演示了高中的另一个实验:
双手分别拿着纸的一端,让纸张自然下垂,然后对着两张纸中间吹气。
接着吹着吹着你就会发现......
两张纸贴居然在了一起。
在高中课本中,以上两个实验都会归结于伯努利原理:
看,上面的流速高压力低,所以纸片就飘起来了。
但实际上嘛....
这是错误的。
徐云当初给小李演示的吹纸片,压根和伯努利原理没多大关系。
其实吧,这也是一个流传度最广泛的伯努利方程的误解。
考虑到一些笨蛋...咳咳,外行读者的信息壁垒问题,简单概括一下就是:
伯努利方程是沿着同一条流线成立的,而不是在不同的流线之间成立。
纸片偏移的方向根本不是取决于气流在哪一侧,而是取决于气流吹的方向与纸片的夹角,和粘度有关。
一开始。
纸片竖直下垂。
在纸片上方吹气,将会因为粘度的原因,把纸片右侧的空气带走。
如此一来,就会形成一个低压地带。
由于这个低压地带的存在,就会使纸片向右上方飘起。
纸片一飘,则会使流线向下弯折。
进而最终会使得流线与纸片紧贴。
这时候,空气的流动已经不再是笔直向前了,而是走了一条向下的弧线,这就是一个有旋场。
因此向下弯折的流线会产生离心力,这个离心力就会把纸片带起来。
这个效应真正的名称叫做康达效应,而非伯努利原理。
非常简单,也很好理解,对吧?
不过在高中课堂中。
在谈到飞机原理时,老师們不但不会解释康达效应(其实相当部分人可能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错了),还经常会将上面的纸片例子再次进行延伸。
也就是将纸片换成机翼:
对机翼而言,上表面凸一些,气流掠过上表面的时候速度就要大一些。
所以也产生了压力差,这个压力差就是升力的根源。
以上的解释再加上纸片的实验,大多数人对飞机在天上飞的原理豁然开朗:
哦,原来飞机原理如此简单啊……
于是乎。
一个一错再错的情况就出现了——飞机的原理就是伯努利原理。
其实对于这个说法,大家如果愿意去想的话,很轻松就能想到两个反驳的问题:
第一,飞行表演的飞机为什么能倒着飞?
第二,风筝就是一大平板,没有动力为什么也能飞?
当然了。
这两个问题想归想,不建议在课堂上反驳老师。
否则很可能喜提罚站加抄作业的奖励一套,非酋可能还得被班主任批一顿。
总而言之。
到目前为止,包括伯努利原理,包括牛顿第三定律,包括文特利效应、包括库塔-茹科夫斯基定律,以及许许多多改良了的定律在内,其实都很难完美解释升力的问题。
飞机为什么能飞,依旧是个未解之谜。
都说诺奖遥远,其实生活中很多常见现象要是能被成功解答原理,诺奖几乎唾手可得。
但另一方面,
还是很早以前提过的一句话:
宋代不是21世纪,对于眼下这个时代的基础认知而言,某些概念其实是没必要完全追求正确。
一个比较笼统的解释,反而更容易让人理解。
因此当时徐云在解释原因的时候,便给纸片直接套上了伯努利原理。
也就是在流动的流体中,流速越大,压力越小。
眼下他为了省些麻烦,又继续将纸片延伸到了机翼,仍旧把帽子套到了伯努利原理上:
“因此咱们若是能通过某些手段,在短时内提供大量的推助力,便可能将飞机送上天空。”
“若是草民没记错的话,风灵月影宗内还有一个名叫扩音器的技艺。”
“此物体积不大,却可以将寻常人的声音扩大数倍,复刻起来不算麻烦。”
“届时殿下若能乘坐飞机飞行,再通过喇叭向万民说话,便无需再担心废帝的残余影响力了。”
听完徐云这番话,小赵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虽然在历朝历代的传说中,每个皇帝好像都有神异。
比如刘邦斩白蛇,高欢赤光紫气之异等等,仿佛你没点儿异像都不能做皇帝了。
但有一说一。
这些所谓的异像,基本上都是即位后方才涌现的传闻,真实性存疑。
真正在公众视野中出现的神异,其实一直很少很少,哪怕是有也大概率只是巧合。
可若是自己能够在登基大典时飞上高空,口吐‘雷音’,那就是真正的、公开场合之下的异象!
效果绝然要比什么大赦天下都高上无数倍,搁游戏里就是民心+40的bug效果!
想到这里。
小赵顿时有些坐不住了,连忙对徐云问道:
“王公子,不知飞机需要材料几何,多久方能制成?”
徐云闻言,顿时摆出了一副沉思状。
实话实说。
虽然他是一位diy圈中的老油子,但在古代背景下手搓一架飞机,难度还是有的。
只是根据光环提示。
任务最重的评分和技术难度有关,因此他才不得不提出了飞机的概念,否则直接搞个热气球就完事儿了。
说起飞机,首先要提及的必然是类型。
一般从结构上来说,飞机主要分成喷气式飞机和螺旋桨飞机两类。
其中螺旋桨飞机就是最原始的动力飞机,也是我们在老电影和纪录片中看到的那种。
它主要利用螺旋桨的转动将空气向机后推动,借其反作用力推动飞机前进。
具体按照动力的不同,还可以分为活塞飞机、涡桨飞机等等。
不过一有部分航空爱好者会把活塞式飞机剥离出来,作为第三类独立的飞机定义——这部分人的数量不多,只能算是一种冷门流派。
当然了。
螺旋桨飞机虽然历史悠久,但目前却也没完全退出航空舞台,现役的比例大概有小二成吧。
喷气式飞机则是现在的主流机型,像我们现在乘坐的民航客机,大部分都是喷气式飞机。
比起螺旋桨飞机,喷气式飞机的分类就要复杂一些了。
例如可以分成涡轮喷气、涡轮风扇、涡轮螺旋桨和涡轮轴等等。
不过你别看飞机好像很高大上,如果不考虑评分的话,有几种类型手搓起来倒也相当容易。
比如很简单的脉冲喷气式发动机。
这玩意的英文名又叫Pulsejet,二战的时候专门用来发射V1导弹,只打约翰牛。
虽然在现代目光看来。
Pulsejet的功率低,震动和噪音大,工作不稳定,寿命短且不可控,输出功率可控范围很窄。
但从技艺上来看,脉冲喷气式发动机实在是太简单了:
它最主要的构成就是一个管子,甚至都不一定是无缝钢管。
管子前面用一个单向阀门堵住,让空气进去,再插入一个油泵和点火器就大功告成。
启动的时候用压缩空气冲一下前面的阀门,再配合点火,瞬间就能发动了。
徐云上辈子手搓过三四台简易的Pulsejet,推重比逆天的高达500+。
但考虑到这种没啥技术性的设计含金量不足,评分大概率不会太高,估摸着可能就比热气球好点。
因此徐云犹豫再三,还是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
自己设计一款发动机!
实话实说。
这无疑是一个相当有难度的做法。
虽然徐云对于内燃这块比较熟悉,上辈子毕业后在成飞也负责过相关研究。
但说一千道一万,这毕竟可是宋代。
没有超算,没有精尖的生产设备,和后世的条件可谓天差地别。
除此以外。
流场分析、压气机、涡轮、转子的同步、间隙控制、燃油滑油、轴承、甚至燃烧室的形状、涵道比、都是一分一毫都不能错的。
反倒是后世极为困难的叶片加工可以相对轻松一些,毕竟只是短暂的应付一下登基大典就行了。
以大宋眼下的技艺水平来说,用钱堆出一套60小时寿命的叶片倒是挺容易的。
但整个过程难归难,徐云心中却有一种莫名的预感:
这个任务的评分至关重要,越高越好,绝对不能敷衍了事。
这个预感甚至令他感到有些沉重,仿佛......
受益者不仅仅只会是他。
想到这里。
他不由抬起头,看向了小赵,说道:
“殿下,想要制造飞机,草民恐怕需要大量的人力与物力支持。”
小赵很阔气的一挥手,他本就不是磨磨唧唧的人:
“王公子,你尽管开口便是!”
徐云思索片刻,说道:
“首先便是大量的铁矿、基础技艺的工匠,以及一处合适的制备场地。”
“其次则是一些稀有资源,例如......坠星,并且数量越多越好。”
所谓坠星,指的便是陨石。
陨石中除了铁和镍外,还有机会发现其他一些稀有金属。
虽然这些金属的含量不一定特别高。
但大宋国库积累的陨石数量应该不少,理论上大概率可以得到一些特殊资源。
小赵作为宋哲宗的亲胞弟,对于宫内一些储物还是有所了解的,因此欣然应允道:
“宫内坠星约有上百块,微者不过果仁大小,大者却巨如水缸。”
“若是仍旧不够,本王还可与各地世家联系,定能满足公子所需!”
徐云满意的点了点头,继续道:
“另外便是大量的数算学士,例如桐屿先生等等,同样是越多越好。”
“至于时间嘛......最少也要六七个月。”
“六七个月......”
小赵重复了一遍时间,转头看向了老苏。
老苏思索片刻,道:
“殿下可以监国身份暂领朝政,莫说半年了,一年亦是吴凡。”
徐云微微颔首,这个答案在他的意料之中,毕竟小赵也要花时间去接受赵佶残余的势力。
随后他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补充了一句:
“对了,还有个东西也得准备好。”
“何物?”
“苏府的那头驴。”
...........
第一百七十二章 致以辉煌的人们(上)
在21世纪。
由于一些行业壁垒的原因,很多人一提到发动机,经常都会往高大上的角度去想。
但实际上。
在一些航模圈中,自制航空发动机并不是什么很稀奇的事儿,资金的位次都要排在技术前头。
比如自制涡喷。
相关的视频在B站上一搜都是一大把,一些极客网还遗留一些数据。
很多民科的家里自制的发动机数量,都能塞满小半个房间了。
当然了。
或许有人会问,为啥DIY发动机会这么普及呢?
这就不得不说一个万恶之源了:
KurtSg。
在1998年初。
这位工程师级的发烧友经过无数次失败,终于让自己设计吗第一款涡轮喷气发动机成功运行,并且具备了实战效果。
于是乎。
他当年出版了一本名叫《Gasturbineengineforaircraftmodel》的书,中文名叫航模喷气发动机。。
其中他在书中公布了一款名为FD3-64的发动机参数,这台机子便成为了以后所有DIY发动机的鼻祖。
自那以后,自制发动机的流程就差不多定了下来。
就像鱼竿一样。
随着钓鱼行业的发展,到如今这年头,怎么装渔轮、串吊线、绑鱼饵这些套路都是固定的。
不同的只是水滴轮还是纺车轮、上几号线、上五克还是十克饵、空军后去哪个菜市场买鱼这些“参数计算”而已。
诚然。
后世的工业水平比宋朝要高很多,比如五轴数控加工中心以及线切割啥的很难做到。
但另一方面。
就像先前提过的那样,徐云定的目标很实际,并没想着一步登天:
首先,他设计的发动机不会一步达到量产级。
其次,这架飞机的使用方向就是冲着登基大典去的,寿命也就几十个小时。
不需要考虑长效耐久、长效形变、普众化的工艺以及生产线制取。
在有小赵的支持下,举国之力搞出一台发动机并不是异想天开。
至于徐云这次要设计的发动机嘛......
则是一款转缸发动机。(注:昨天算推力算糊涂了,顺手把涵道比写下来了,导致一些朋友以为要搞涡扇...)
转缸发动机,也叫作星型发动机,其实也属于活塞式发动机的一种。
不过与直列活塞发动机缸体不同的是。
转缸式是发动机缸体围绕输出轴转动,直列活塞发动机缸体相对于输出轴是固定的。
徐云这次自己设计的发动机模板为初教6,也就是一款星型气冷9缸发动机
不过在一些方面进行了优化,各方面都要比脉冲式喷气发动机高一些,例如增加了叶轮的曲率等等。
具体参数如下:
压缩比:6.1±0.1。
主连杆强度比值:1.0032
工作状态:2370rpm
活塞行程:130mm
提前点火角:29±2°
最大燃气压力值:57.2kg/平方厘米。
连杆长度:235mm
曲颈旋转半径:63mm
活塞直径:105mm。
最大压力时刻曲轴偏角:13°(设燃气爆发力从开始到最大值的时间为4/1000,第1阶段占12%,压力提高占20%,另一个死点是11°,我取了大值,顺便一提,这是我9年前手搓过的一台发动机参数,实战过的)
当然了。
参数归参数,这只是其中整個机体设计过程中的一个小部分而已。
另外还有一些数据,就不是徐云一个人能完成的了。
比如横截面推力、垂直平板的反射波压等等。
正因如此。
他才会向小赵讨来了老贾等人协助。
科研,从来就不是一个人的事。
........
一周后。
制器局的一块空地上。
只见此时此刻,空地的中心处正放着一座类似炼铁的高炉,高度大约有四米。
高炉的侧面连接着一根管道,管道上则放着老苏自己发明出来的自吸泵。
高炉边。
徐云先是看了眼天空,确定没有下雨的迹象后,转身对齐格飞问道:
“齐师傅,设备准备的怎么样了?”
齐格飞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匀了匀气息,说道:
“王公子,您放心吧,小老昨儿带人检查了数遍,还试着启动过一次,设备一切皆是正常。”
徐云又看了眼高炉,说道:
“那就好,齐师傅,这台设备可是这次咱们的研发核心,乃是胖子里的耳根,重中之重。”
“因此有劳你这些天多辛苦辛苦,千万不能出现纰漏。”
齐格飞闻言顿时一挺胸,精气神十足的道:
“您放心吧,我这些天就住在这儿了,哪都不去,保证完成任务!”
徐云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
在这次的建造过程中,有两个同名的环节必不可缺:
一是驴。
二则是铝。
没错。
铝。
铝及铝合金,是可目前应用最广泛之飞机制造材料。
众所周知。
在普通铝中加入少量Cu和Mg后,铝的内部会形成一种称为拉维斯相的MgCu2微小晶粒。
其分散在铝中可使得铝材的硬度增加、延展性减小,形成所谓“坚铝”,是制造飞机机体和发动机机匣的重要材料。
当然了。
从便捷角度出发,发动机其实可以用铸铁来勉强应付一下。
毕竟后世铸铁发动机相当常见,成本也会更低一点儿。
但考虑到宋朝工艺水平的问题,机体的性能本就缩减了不少,已经到了很简陋的程度。
因此处于性能方面考虑,徐云还是准备用铝+陶瓷的组合进行设计,增强一些稳定性。
但这样一来,一个问题便出现了:
铝是一种古代极其少见的金属,自然界中很难找到铝单质。
按照正常历史。
要到1827年,德国的韦勒才会把钾和无水氯化铝共热,制得金属铝。
后世制取铝的方式主要靠电解,也就是冰晶石-氧化铝融盐电解法。
其中熔融冰晶石是溶剂,氧化铝作为溶质。
以碳素体作为阳极,铝液作为阴极。
通入强大的直流电后,在950℃-970℃下可以制取金属铝。
不过这种做法需要大量的直流电,并且还需要一系列的伴生环节。
以徐云手搓出的发电机功率来说,根本无法达到这种效果。
因此考虑再三,他最终打算用另一种方式制铝。
这种工艺是在炼铜铁的基础上产生的,需要用到铜、碳和铝矾土。
其主要化学反应式为:
高温下3Cu+Al2O3=3CuO+2Al。
密闭环境下CuO+C=Cu+CO。
看到这儿,可能有些同学会奇怪。
不对啊。
这是一个有违现代化学理论的反应式吧?
因为铝的化学性质远比铜活泼,铝不可能失去氧原子而将氧原子给予铜,因此这个反应式是完全错误的。
实际上呢。
这个反应有个前置条件:
在一个没有游离态氧的密闭的耐高温的容器中,把铜和Al2O3至于其中,加热使其温度上升至铝的沸点。
此时,会有很少量的Al2O3能瞬间失去氧而变成铝蒸气,及时脱离处于融融状态下的铜、氧化铝的混合物的表面而逸出。
此时处于融融状态下的铜,便会不得不接受氧而变成氧化铜。
因此若能及时开启密闭容器上面的小通道,让铝蒸气不失时机地流往另一个没有氧的密闭的容器中,再降温即可得到单质状态的铝。
考虑到铝的沸点是2467℃,远超过哪怕是炼铁高炉的1600度,这些天徐云又用乙醇制取出了乙炔。
你看,最开始的酒精和盐酸又有了用处。
视线再回归现实。
一切准备就绪后。
徐云看向了齐格飞,说道:
“齐师傅,开始吧。”
齐格飞朝他一点头,亲自走到了炉头边,对着低拱入口点起了火。
供乙炔燃烧的氧气依旧是与炼铁时一样,来自加热高锰酸钾的工业化制取。
乙炔在氧气中燃烧时可以达到3600度,因此很快,设备中便有铝蒸汽生产了。
铝蒸汽在老苏发明的自吸泵的引导下升入通道,通道周围则有着冰块进行降温。
别问冰块哪里来的,还记得当初的酸梅汤吗?
大概半个时辰后。
随着反应的进行,另一个容器中出现了这个时代极其少见的......
金属铝。
不过眼下的金属铝只有一小团,距离徐云所需的要求还差远远一大截。
因此在将现场交给齐格飞后。
徐云便告辞离开,来到了制器局的另一个别院。
............
注:
还记得当初我说过的话吗,每个出现的物品在收尾阶段都会用到,这就是为什么主角前面要那么麻烦的答案,妈诶可憋死我了......
等下还有一章,会晚点。
第一百七十三章 致以辉煌的人们(下)(5.6K)
一周多前。
在确定了建造飞机后。
小赵很快便实现了自己的承诺:
在筹备各类矿石物资的同时,还迅速组织起了一支庞大的团队。
这支团队总人数七百出头,大约有一半是工匠,一共三百余人。
其中顶尖的济公除了齐格飞之外。
还有三位来自各地的超一流工匠,也就是宋代的‘八级工’。
这个比例其实很正常。
以1959年为例。
当时全国技能劳动者超过7000万人,其中被机械部记录在档的八级工一共有一千三百多位。
第一代潜艇,第一枚导弹,第一颗原子弹,第一颗航天卫星都和八级工們的辛勤付出是分不开的。
眼下宋朝的人口数量大约一个亿,虽然从事手工业的劳动者数量没有后世那么多,但出三五个八级工水准的大牛还是很正常的。
毕竟八级工的关键在于手工能力,和机械以及科技基础的相关性有肯定是有,但也不算特别紧密。
比如累丝,比如点翠,难度上丝毫不比八级工的要求低。。
按照徐云的计划。
在整个制作过程的后半阶段。
这几位工匠将会负担起重要的铸模任务,直接决定飞机的成品率。
而除了工匠模块之外。
团队那剩下的二分之一的组成人员,则都是由小赵招募而来的......
数算专家。
就像之前说过的那样。
科研,永远都不会是一个人的事。
由于有上辈子的经验,徐云在发动机的参数上可以靠着自己——或者说只能靠自己来进行设计。
因为这個时代除了他,没有第二个人具备发动机的设计能力。
但除了发动机设计以外,很多数据的计算就必须要依靠他人协助了。
这批数算团队招募自全国各地,负责人以老贾为主。
同时韩公廉、刘益等人也在团队中担任了中高层的职位。
虽然他们同样不具备发动机以及流体相关的知识储备,但计算能在这个时代却处于顶尖。
在某些情况下,徐云只要给出条件和方程。
纵使概念有些超纲,一个数十人甚至更多的小组演算之下,也依旧能够得出成果。
毕竟在向太后逝世到政变的那三四个月时间里,徐云可没少给老贾等人灌输新鲜知识,甚至涉及了部分——注意是部分的微积分知识。
这支数算团队也被安置到了制器局内,小赵为他们规划出了一个庞大的院落。
当徐云来到院落入口处时,院落中正显得非常热闹:
或许是场地有限的缘故,此时明明已经入夜,院落中却依旧摆放了大量桌子,上百人在当中做着数学演算。
其中有独自一人默默计算数据的。
也有三三两两分工合作的。
还有一些似乎遇到了某些问题,正聚在一角小声的进行着讨论。
例如此时靠近入口的一侧,便有七八位文士模样的数学家在交流着什么。
徐云见状顺势走到几人身边,饶有兴趣的听了起来。
率先开口的是一位穿黄色衣服的中年人,只见他指着桌上的两张算纸,说道:
“欧兄,阀片厚度为百分之一寸,喷管截面设为天元,容积已定,可为何你我所算的结果却不尽相同呢?”
另一位黑瘦男子闻言伸出手指,在某个栏目上划了一横:
“邹兄,依小弟看来,你应是算错了那个名为‘轴向力’的数值。”
“它的前式理应是三分之一,而非四分之一矣.....”
黄色衣服的邹姓文士却摇了摇头,说道:
“非也非也,吾乃是按桐屿先生所教的曲线状渐变方程入的手,数值必为四分之一,错的是你.....”
徐云听了一会儿,差不多明白了这几位文士在纠结的问题:
简单来说,这是一个同等推阻比定义下的单位截面推力计算。
涉及到了阀片厚度和喷管截面,同时还涉及到了反射以及音速的问题。
先前在组织数算团队的时候。
考虑到一些概念性的问题,徐云特意和老贾一同制作出了一本指导手册。
手册上对一些超维概念进行了定义,比如引力常量是6.67259×10N·m2/kg2,光速是每秒三十万公里等等。
也就是说你别管这数字是怎么来的,总之按这个数字去套,最后把答案报上来就行了。
指导手册就像是一本说明书,普通的数算学者被分配到了什么数据,便直接通过相关公式进行计算即可。
但公式虽然固定,有些情景却不好判断该用哪则切入。
因此出现一些争议自然也就不那么奇怪了。
二人的争论看上去都有道理,周围的几位文士也显得有些琢磨不定。
就在二人谁也不服谁之际。
那位姓欧的黑瘦文士忽然注意到了吃瓜的徐云。
此时的徐云身穿常服,欧姓文士便以为他也是数算小组的成员,便问道:
“这位兄台,不知你有何高见?”
“我?”
徐云微微一愣,确定对方是在问自己后沉默片刻,沉吟道:
“高见不敢当,但小弟倒是勉强能判断出解题的方向孰对孰错。”
欧姓文士与邹姓文士对视一眼,也没因徐云的年龄而轻视他,毕竟能到这处院落的都不是啥菜鸡:
“解题方向?还请兄台详叙一二。”
徐云想了想,伸手比划了个燃烧室的形状:
“依据发动机的设计工图可以知悉,入料口和界面是水平的。”
“由此可知,燃烧室内的温度定然有所差异,也就是近火区温度比前压力波正面的高。”
“根据手册上的39条公式可知,压力波乃是一种声波,音速又与温度有函数关系。”
“因此当触及截面反弹之时,必然会出现后波追前波的情况,只能用曲线渐变进行入手。”
说道这儿,徐云不由看向了那位邹姓文士:
“因此小弟不敢断言邹兄的数据没有计算错误,但至少可以确定他的思路无误。”
“大家重复演算几遍,想必就能得出一个准确的数值了。”
啪啪啪——
徐云话音刚落,一旁忽然响起了一道掌声。
徐云顺势看去,只见不知何时,刘益已经悄然来到了他的身边。
只见刘益一边鼓掌,一边笑道:
“王公子头脑清明,一语中的,言辞简洁明了,刘某实乃佩服不已。”
见到刘益出现,几位文士连忙神色一正,恭声道:
“组长好。”
徐云亦是拱了拱手:
“近渠先生,许久不见了。”
刘益向众人依次回礼,又指着徐云对众人道:
“几位同道怕是有所不知,这位便是赫赫有名的‘日更三万’王小纯,文号码农先生。”
“几位这些天日夜攻读的《定式手册》,便是出自码农先生与桐屿先生之手。”
听到刘益的这番介绍,欧姓文士顿时一惊,肃然起敬:
“原来是日更三万码农先生,小可久仰大名,失礼了,失礼了。”
徐云也朝他拱了拱手,面色显得很平静。
还是那句话。
日更三万的是王林,和他徐云又有什么关系呢?
随后他与众人告辞分别,跟着刘益在院落里闲逛了起来。
“近渠先生。”
看着大院里正点着蜡烛计算数据的文士们,徐云主动问道:
“这些天一切都还顺利吧?”
刘益点了点头,随手指着个算师聚集最多的区域,笑着道:
“一切都还算顺利,团队成员来自五湖四海,不是不得志的小吏,便是寻常蒙学的教习,还有一些则是隐居山林的隐士。”
“若非殿下恩招,大家此生恐怕都难以见到这般数算盛景,自然也会格外珍惜。”
“如今我们已计算核验出了五十余组数据,平均一日可出七组,比预期的五组要高了很多。”
刘益的表情有些感慨,说的也是发自肺腑的真心话。
华夏古代虽然出过不少知名的数学家,但能真正青史留名的并不多。
除了个别例子外。
大多数数算学者都只是寻常的小官小吏,或者蒙学中的普通教习而已。
连老贾这种当时数算大家,在史书都只能留下个生猝不详的记载,就更别说其他的普通人了。
因此在得知皇上...准确来说的朝廷有请、并且还有高额补贴后。
几乎所有收到信件的数算学者们都接受了招募。
某种程度上来说。
这种规模的数学家集中演算,别说宋代了,历史上都见所未见。
因此刘益称之为盛景,倒也确实发自真心。
随后徐云想了想,问道:
“近渠先生,不止桐屿先生所在何处?”
此时的夜色有些昏暗,刘益四下环顾了一番,方才指着一间边角僻静的小屋道:
“桐屿先生就在那间屋内,王公子,咱们过去看看?”
徐云点点头:
“有劳了。”
随后在刘益的带领下,二人很快来到了这间屋子的门外。
不过徐云没有急着敲门,而是来到窗边,透过精心安置的玻璃窗户朝内看去。
结果刚看清屋内的情形,他便有些愣住了:
只见此时此刻,这间面积差不多四十平米的屋子里,赫然堆满了一叠叠的算纸。
算纸有些完整的封装放到一角。
有些则凌乱的洒落在地。
而屋中仅有的两张桌子上,则分别坐着老贾和韩公廉,此时都低头在计算着什么。
他们时不时还会打个哈欠,揉揉眼睛,但很快便继续起了工作。
从精神状态上可以很轻松的便判断出,这二位消耗的精力要远高于普通的算师。
徐云见状,不由看向刘益,问道:
“近渠先生,这是......?”
刘益闻言沉默片刻,幽然叹了口气,说道:
“王公子,你和桐屿先生所著的手册虽好,但它终究是个死物。”
“就如同先前你所见到的一般,有些情况注定会在实践中出现意见上的分歧。”
“因此桐屿先生便想出了一个方法,将每个任务分派到三个小组手上进行计算,每个小组内会先进行计算讨论,确定一个统一的数值上报。”
“若是三个小组所上报的数字一样,便会被暂时汇总等待齐师傅那边的实践核验。”
“但若是三个小组中有任意一个小组的结果不同,那么便会转交到桐屿先生和杨怀先生的手上,由他们负责复验。”
“诚然,这种做法注定还是会存在些许错漏,但这已经是我们能做到的最好办法了。”
徐云闻言默然。
过了一会儿。
他若有所思的看着刘益,尤其在他的眼袋上停留了几秒钟,心中闪过一丝明悟:
“近渠先生,你恐怕也是负责复验的其中一员吧?”
刘益嘴角扯出了一道笑容,说道:
“没办法,当初我们这六位在苏府中听课的数算文士,已然是当下唯一能做到复验的六人了。”
“王公子,你可知晓在团队组建之日,桐屿先生便已留下了遗书?”
“怀杨先生昨日家中添丁,亦不曾请假归家。”
随后他转过身,看向院中那一张纸被蜡烛照亮的脸庞:
“王公子,其实不止是我们六人,整个团队算师共计三百一十三,或许有人因能力问题出过错漏,却无一人偷闲懈怠。”
“道理我们其实都知晓,谁不累呢?谁又想累呢?但那可是飞天啊!
“我们每算出的万分之一数值,或许便能使飞机升高一尺。”
“华夏泱泱数千载,自炎黄辈始,无人可征服天宇,但如今,我们却有机会做到。”
说着,刘益又看向徐云,眼中有光华在闪动:
“王公子,苏公曾私下与我们说过,你之才能冠绝古今,世所罕见,你说能,那便是真的能。”
“我们可能无法追上你的脚步,却能力所能及的推你一把。”
“我们不求青史留名,但求能亲眼见证泱泱华夏数千年来的第一次踏天之行,一如桐屿先生在立下遗书之时所说的那般,死亦无悔!”
徐云静静的听完刘益这番话,心绪莫名的涌起了一股特殊的情感。
他很想告诉刘益。
其实,我只是个后世来的穿越者,所拥有的不过是后世相对完备的知识罢了。
真正伟大、了不起的不是我,而是你们这些伟大的先贤啊......
后世我们不但征服了天空,还触碰到了宇宙,墨子卫星、祝融火星车,都是对先民们的崇敬与送赞。
想到这儿,他不由自主的看向了天空
今夜的星空,看不见一丝乌云。
明月高悬,星光灿烂。
但在徐云看来。
今夜的星光不在天上,而是在这人世间。
公元1100年12月8日。
大雪无雪,却是华夏群星闪耀时。
...................
第一百七十四章 留给李清照的礼物(6.2K)
在21世纪。
飞机的参数一般分成两个类型:
不可计算参数与可计算参数。
其中前者很典型的代表,就是气动数据。
参与过飞机设计的朋友应该都知道。
由于一些数据的不可计算性,很多时候飞机的设计都要通过风洞来进行观测。
比如通过示踪粒子+激光片光可以定性观察流场形状,但却不够精确,无法定量的分析流场。
想要真正的进行流场测量,近些年发展出了PIV技术。
也就是用超高速摄像机先在同一截面连续拍摄2张图片。
对于同一个粒子来说。
这两张图片的拍摄时间有间隔,因此被记录的位置必然发生了变化,由此可以计算出位移的距离。
同时知道两张照片的拍摄时间间隔,那么就可以计算出这个粒子的速度。
如果把这个截面上所有粒子的速度都计算出来,就是一个实时的速度矢量场了。
只要连续拍摄100张图片,连起来就可以看到速度矢量的变化,用这种方法来收集流场数据。。
因此在现代背景下。
设计一台机型其实是比较困难的,成本会很高很高,一般人根本遭不住。
风洞一响,黄金万两,这可不是说着玩的。
不过徐云这次要搞的机型非常简单,因此在设计方面倒也不需要风洞来协助,主要攻克的对象还是可计算参数为主。
因此随着时间的推移,整個项目也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
四个月后。
依旧是制器局。
此时此刻。
徐云正和小赵、老种一起,跟在一位七旬左右的老者身后缓步行进。
这样大概有了一刻来钟。
在穿过了一道森严的护卫线后,众人的面前忽然出现了一间小屋。
老者在屋前听猪叫,转身恭敬的对小赵一行礼,说道:
“殿下,种老将军,王公子,就是这儿了。”
小赵朝周围张望了一圈,点点头,一指大门:
“苏师傅,开门吧。”
苏姓老者连忙道了声是,从袖中取出一把钥匙,打开了工作间的大门。
随后做了个请的动作:
“几位请进,小老头前引路。”
徐云三人随之入内。
这处工作间的占地面积约摸有百来平米,正中心处摆放着一套设备。
这些设备中大约有一半是蒸馏的相关设备,剩下的则是几个玻璃器皿,以及若干的瓶瓶罐罐。
玻璃器皿的大小有些类似饮水机的15升桶,就是那种有男生在场时女生会嘤嘤嘤说搬不动、没男生在场时单手就会被拎起的玩意儿。
只见此时此刻。
每个玻璃器皿内都填充着某种透明溶液,看上去好像有点粘稠,不太像是水。
溶液中则漂浮着一些银色的、类似菊花的植物。
而在其中一个最大的玻璃器皿边上,驴兄正在哼哧哼哧的拉着它转圈。
徐云见说走到器皿身边,隔着器皿的玻璃罩,认真观察了一会儿内部情况。
接着顺手给驴兄塞了把草,对老者问道:
“苏师傅,这些银菊浸润多久了?”
苏姓老者略微沉吟少许,心算了一下时间,答道:
“约有十个时辰左右了。”
徐云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那就让驴歇一会儿吧。”
他口中的这位苏师傅与老苏同姓,全名苏淇,乃是来自浙东路州属制衣署的老师傅。
与齐格飞不同的是。
苏淇不是工匠,但他在染料方面的经验却极其丰富。
徐云设计的飞机组装环节模块众多,其中绝大部分的设备生产,都需要依靠齐格飞那类精尖的工匠。
但在某些环节上,却需要苏淇这类特殊的专业人士。
比如......
类橡胶物的制取。
略微了解发动机结构的朋友应该都知道。
发动机除了钢铁、各类合金或者陶瓷之外,还有一种材料必不可少:
那就是橡胶件。
例如发动机的油管,曲轴油封,气门油封,O型圈等等,都需要用到各式各样的橡胶件。
橡胶的原产地是巴西,按照正常时间线,它要再过几百年才会由高卢探险队从美洲传回欧洲。
并且直到十九世纪末,橡胶才最终定型成为了工业材料。
因此眼下的大宋,是绝无可能找到标准意义上的天然橡胶的。
当然了。
除了天然橡胶外。
橡胶还有一种合成橡胶的类属,但这需要足够的物质进行聚合反应才行。
哪怕是最简单的二甲基丁二烯,都不是现在大宋工业能达到的地步。
不过作为一位物理汪,徐云表示除了标准橡胶外,还有一些手段可以制取出类橡胶品。
比如后世传播度很广的.......
杜仲胶。
杜仲,这是一种我国特有的单种科植物。
仲胶则是一种天然的高分子材料,也叫作反式异戊橡胶。
在后世的21世纪。
本土也在大力发展这种材料,技术价值很高,前景称得上相当广阔。
不过杜仲胶在发动机方面的精敏度有限,提取环节也比较复杂,甚至还需要用到石油醚。
因此考虑再三,徐云最终选择了另一种植物:
银菊。
银菊,也就是银叶菊,一种叶子酷似雪花,颜值颇高的植物。
它主要分布在我国的长江流域,常见程度比杜仲还高,运输成本也非常低廉。
银菊生产出的银菊胶也是一种非常优良的类橡胶品,并且非常适合发动机端。(DOI:10.28077/n.chgb.2005.001315)
其中此时徐云等人见到的,便是银菊胶生产的第一步:
将它们放置到氢氧化钠溶液中碱浸,通过氢氧化钠进行角质层溶解。
这一步需要的氢氧化钠,依旧是来自最初的电解环节。
至于驴兄嘛......
自然是提供离心动力,用以增大接触面了。
徐云等人来之前苏淇便将银菊浸泡了很久,在估摸着着时间差不多后,徐云便对苏淇道:
“苏师傅,开始下一步吧。”
苏淇道了声是,戴上手套,走到一处角落。
片刻过后,他端回了一个小盘子。
此时盘子上正盛放着一堆黏糊糊的白浊黏液,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腥臭味。
当然了。
千万不要误会。
这些东西并不是挊出来的液体,而是......
被压碎的白蚁尸体。
没错。
白蚁的尸体,
白蚁是自然纤维素的主要降解者,其消化道内存在有一种名叫鞭毛虫的微生物,会产生大量的纤维素酶。
这些纤维素酶可以水解银菊的细胞壁,将胶丝释放出来。
同时白蚁尸体也不会影响到银菊的制备,纤维素酶更不会和氢氧化钠反应,属于一种非常优良的自提材料。
等这一步结束后。
只需回流浸提,趁热过滤。
冷却后再在零下温度冷冻一个小时,便能得到成品的银菊胶了。
将白蚁投入器皿后。
考虑到后续步骤还有很长时间,徐云便主动对苏淇问道:
“苏师傅,之前已经提炼好的成品还在么?”
苏淇点点头,说道:
“前边的需求量很大,齐师傅他们拿走了不少成品,不过还有一些胶管没被带走。”
“王公子稍等片刻,小老这就去取来。”
说罢,苏淇便转过身,走向了另一个角落。
片刻过后。
苏淇拿着几根胶管回到了徐云身边,递给他:
“王公子,这便是先前做好的胶管,都是按照图示要求加工而成的。”
徐云接过胶管,用寻常的力气拉了拉。
施力之下,胶管很快变成了一根更细的长条,不过并没有被拉断。
徐云满意的点了点头,将它递给了小赵:
“殿下,您看看?”
小赵饶有兴致的接过胶管,与老种一同研究了起来。
过了片刻。
小赵若有所思的抬起头,对徐云道:
“王公子,此物可防水否?”
徐云朝他笑了笑,答道:
“当然可以。”
小赵又试着将胶管捏扁,拇指和食指摩擦着胶面,说道:
“既然如此,此物岂不是可做成胶鞋或者胶衣?”
徐云顿时抬起眼皮,略带讶异的看了他一眼。
没想到这位准帝王第一个想到的,居然是民生领域的应用,不过嘴上还是肯定道:
“殿下一语中的,不错,此物正是制作胶鞋的好材料。”
他这可不是在吹捧小赵。
小赵所说的胶鞋也好胶衣也罢,确实都是橡胶早期在生活中的应用。
虽然中间还需要用到硫化过程,但短时间内能想到这块儿,说实话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一开始天然橡胶被带回欧洲时,最早只是用于制作一些玩具和纪念品,压根就没人想到制作胶鞋。
直到三十余年后,欧洲人才意识到了它的防水性能,突然开了窍。
而在小赵身边,老种也在兴致勃勃的查看着自己手中的橡胶。
“好东西啊.....”
作为军队中人,老种的思维显然要更偏向军事化一些,只听对徐云道:
“小王,按你所说,此物最初的状态乃是糊状?”
徐云朝他点点头,说道:
“不错,在刚提炼出来时,银菊胶乃是米糊一般的模样。”
“可有粘性?”
“当然有。”
老种见说连忙追问道:
“那么若是在银菊胶未曾凝固之时,将它涂抹到武器或者车轴易松动处,岂不是可以做到加固的效果?”
“再若是能涂抹到刀枪手柄上,似乎也能令军士的手掌减轻一些磨损......”
徐云闻言,眉头又是一掀。
好家伙。
不亏是宋末知名的军事大家,老种的军事素养可真不是盖的,一下便想到了橡胶在冷兵器上的作用。
要知道。
在橡胶车轮这种bug级产品出现之前,橡胶在工业和军事方面最大的用处,便是粘合武器以及加固器械了。
比如宋代军中常见的长刀和长枪。
别看影视里刀枪棍棒每种武器看上去都好像特别精致,又是雕花又是雕正字啥的。
但实际上。
在古代背景下,底层军士配备的武器质量,压根不可达到影视里的那种程度。
例如古时候的刀柄一般用桑木或枣木,枪杆则是柘木。
精英部队配置的武器可能稍微好点,在制作时会用油反复浸泡,相对来说不怎么咯手。
但普通部队就没那么好命了。
他们的武器基本上就是在外部裹上生漆,压根不存在所谓的抛光打蜡,运气不好很容易会扎到刺儿。
因此手掌和虎口磨损的情况在历朝历代都非常常见,甚至影响过很多次战局。
而若是能在握部加上银菊胶的话.......
只要涂抹的方式正确,完全能够做到在保护手掌的同时,还不会出现打滑的情况。
毫不客气的说。
若是能长期普及使用这类武器,地面战场的胜率恐怕能提升最少一成!
一个不起眼的东西便能提升一成战力,这已经是个非常恐怖的数值了。
当然了,
考虑到银菊胶还没法量产,因此老种和小赵的想法只能算是材料前景,距离实际应用还有一段距离。
随后小赵将苏淇和老种留在了现场,自己则带着徐云出了门,随意的在制器局中溜达了起来:
“王公子,不知飞机的生产进度眼下如何了?”
徐云闻言从袖子里取出了一张纸,将其摊开,说道:
“殿下,此乃各个部门的进度表,眼下飞机已经完成约莫八成左右了。”
“八成?”
小赵略显讶异的一挑眉,徐云的这个答复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这比先前所计划的要快不少吧?”
徐云笑了笑,看得出来,他对这个进度也很满意:
“快了两成左右,这要归功于数算小组那边的效率比预期的高了很多。”
“另外那头驴也非常卖力,一天能拉磨十个时辰呢。”
小赵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又想到了什么,对徐云道:
“对了,李姑娘那边还是不见你吗?”
听到小李这个名字,徐云的眼中顿时闪过了一丝复杂。
在先前他主导的政变中。
他自问不亏欠小赵,不亏欠老种,不亏欠王禀,甚至对赵佶也丝毫不觉歉意。
毕竟在正常的历史中,这货直接主导了大宋的灭亡,乃是罪魁中的罪魁。
这辈子让他从皇位上滚下来,徐云说破天都占着理。
因此真正让他心有歉意的,只有两个人。
一是老苏。
在没有办法让老苏亲眼见证原本时间线的情况下,老苏注定走不出心中的道德谴责。
他会不停的去自我怀疑以及自我谴责,去质疑自己做法的正确性,一直持续到他生命的终末。
第二便是小李了。
虽然小李此时还不知道整个事情的前因后果,但老李入狱的原因就摆在那儿:
显微镜底座下方的暗格里,发现了赵佶的名字与生辰。
同时作为使用过许多次老苏府中那架显微镜的优秀学生。
小李如何不知道,正常显微镜的底座下是不会有个暗格的?
同时再结合后续事件的发展一分析,小李很容易便能得到一个结论:
老李是被徐云坑害入狱的。
虽然老李在整个过程中没受多少伤,最后也顺利出了狱。
但这种做法对于小李来说,终究是个心理上的坎儿。
因此在整个事件结束后。
小李便不再到府听课,也拒绝了多次徐云的拜访。
当然了。
拉黑归拉黑,但那架显微镜小李还是没退回来——这姑娘得知老李没事后,立马先把显微镜带回了李府。
理由是自己是花了钱的,属于合法交易。
与此同时,小赵也‘突然’的对生物产生了好奇,
他时不时的会问徐云一些生物方面的问题,有些时候还会叫徐云写在纸上,此事便不足为外人道也。
但终究是见不到面了啊......
随后徐云顿了顿,从身上取出了一本三四厘米厚的书,递给了小赵:
“小赵,若是方便,还请您将此书转交给李姑娘。”
小赵接过书,随意翻动了几下,问道:
“王公子,书上似乎都是些生物的内容?”
徐云点点头,回道:
“不错,主要是微生物方面的一些知识,都是风灵月影宗的记载,李姑娘应该会很感兴趣。”
小赵将书页合上,有些不明的看了眼徐云,问道:
“王公子,李姑娘其实并未记恨你,用你的话说,只是心中有些没转过来罢了。”
“再过几月代局势稳定,由本王出面相邀,你我三人外出游玩一番,间隙自然也就消了。”
“到时你再把这本书给她,岂不是更好一些吗?”
徐云闻言沉默许久,心绪复杂的摇了摇头,还是坚持说道:
“殿下,此书还是由您来转交吧。”
说罢,他在心中微微一叹:
自己在这世上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啊......
...............
第一百七十五章 我大宋武德充沛,有空军不是理所当然吗?(7.2K)
几个月前。
在小赵政变成功后。
他一边将权力交给老苏与老种,让他们分别文官与武将团体进行安抚,控制住京中局势。
自己则采纳了老苏的建议,跑到大宋祖庙门外,哭诉起了赵佶的昏庸无道。
其实一开始。
有部分宗正寺的宿老自持道义,对于小赵的行为还是颇有怨言的。
他们虽然不敢明面上开喷,却在私底下对小赵颇有些阴阳怪气,巴拉巴拉个不停。
但随着小赵将赵佶想要对他下手的人证物证摆出后,明面上的声音顿时消减了一大截。
因为小赵拿出的证据并非杜撰,而是货真价实的出自赵佶之手,直白而又触目惊心。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
这部分证据的背后,还真没有某个日更三万的王姓青年的影子。
毕竟按照正常轨迹,再过一年就会爆发蔡王府狱案。
届时邓铎以及大量小赵的幕僚被杀,小赵一度被禁足,导致了小赵利益团体的彻底崩溃。。
眼下向太后去世的时间早了四个多月,赵佶提前对小赵下手,这也是合情合理的情况。
毕竟这位播种机器,本就不是什么耐得住性子的人。
因此在残害手足的这项名目确立后。
小赵在道义方面立刻占据了一个相对高点,至少得到了不少人的理解:
赵佶刀子都明摆着挥过来了,总不能不让小赵反抗吧?
更别说小赵本就是支持者最多的皇位候选人了。
接着,他先是拒绝了宗正提出的让他即位的请求。
言辞表示自己对钱...咳咳,对皇位没有任何兴趣。
他人生最快乐的时光,就是几個月前喝酒寻欢的那些日子,丝毫不贪恋皇位。
不过另一方面。
考虑到国体的稳定,小赵还是‘被迫’的以亲王身份当起了监国,但只是暂代。
又过了大概一个月。
小赵主动提出了一个建议:
让自己的另一位哥哥,也就是现存亲王年纪最大的申王赵佖继承皇位,长者优先嘛。
不过赵佖虽然眼睛有问题,但脑子还是正常的。
因此在得知提议的第二天,便有人跑到开封府尹处高起了状。
来人自称刘老四,哭诉赵佖侵吞了自家田产,还那啥了自己的女儿,请求府尹为民主持公道。
而神奇的是。
平日里涉及皇室事件不敢轻易掺和的开封府尹,也突然间像是刚听完梁静茹的演唱会似的。
大白天包青天灵魂附体,将赵佖召到了堂前。
随后看着那位身高150,体重150,三围都是八十的妹子,赵佖瞎了的那只眼中不禁流下了一抹心酸的泪水,承认了自己的兽行。
于是乎。
小赵头一次的让位以失败告终。
并且在随后的日子里。
又接连有宗正宿老出面,一个接一个的吹,把小赵出身时的异常描述的天花乱坠。
各种传闻传来传去到徐云耳朵里的时候,那场面已经和迪迦大结局是差不多了:
妖魔知晓有绝代帝王降世,纷纷从各地赶来意图把小赵扼杀,就在皇室众人撑不住的时候,小赵终于诞生,那刻大宋子民都变成了光.....
就这样。
小赵先后推辞了三次即位的请求。
语气和神态像极了范佩西当初说【如果还有人对阿森纳忠诚,那就是我】一般的坚定与真诚。
又过了一个月。
也就是公元1101年五月末。
小赵对面群臣第四次的请求时终于有所动摇,沉默了足足一个时辰,还是“无奈”同意了登基的建议。
接着通过钦天监与礼部的反复研究,最后将小赵登基大典的时间定为了.....
元符四年七月初三,丑时即位。
当然了。
按照本土正常历史,
宋朝其实是没有元符四年这种说法的。
因为1101年的年号在向太后去世的第二个月,便被赵佶改为了建中靖国元年,复起了很多元丰党人。
但这个时间线中。
赵佶在去年年末便被小赵给拉下了马,建中靖国元年自然也就不复存在了。
.........
在确定登基大典后的某一天。
汴京城郊的一处庄园。
这座坐落于汴京城西十多里地的庄园占地面积极广,目测有上百亩地出头。
内中建筑奢华精致,亭台楼阁水榭高台皆备,甚至还有好几个伍的护卫在轮番值守。
此时此刻。
徐云正跟随在小赵与老苏身边,朝某个方向前进着。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使然。
徐云感觉一段时间不见,小赵的眉宇之间少了几分放荡,多了几分威严。
“王公子。”
走了一段路后,小赵指着庄园中的建筑,对徐云道:
“你已在此待了旬月有余,不知感觉如何?”
徐云停下脚步,赞许的点点头:
“庄园舒适恬静,朝向佳宜,确实是个养老的好去处,殿下以德报怨,草民实乃佩服不已。”
小赵闻言,顿时哈哈笑了起来。
徐云的这番话倒不全是吹捧,就像他话里所得那样,确实带着不少敬佩之意。
因为这处庄园建造的目的,不是为了观赏避暑,而是为了......
监禁赵佶。
是的。
这一处四百多亩的庄园,便是赵佶余生的安歇之处。
也许从赵佶自身的角度看来,他丝毫不会存着感激。
毕竟别说百亩庄园了,你放大一万倍,也远不如他原先拥有的土地。
在这位前帝王的心中,愤恨和委屈才是大头。
但从徐云这位旁观者的角度来说,小赵的做法确实是已经仁至义尽了。
毕竟按照原本轨迹,小赵被赵佶折磨的可是够惨。
亲随、好友、幕僚被杀,自己只能装疯卖傻。
甚至于最后的暴毙都和赵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正史讳莫如深,匆匆薨逝带过。
除此以外,更别提赵佶本身所犯下的过错了。
在徐云看来,赵佶说他是国家战犯都不为过。
俗话的拱手送人都好歹要让对方伸手去拿呢,赵佶倒是好,自个儿送上门了。
诚然。
小赵的做法必会带着一些作秀成分,体现不出他的真情实感。
但纵使如此,一句以德报怨的夸奖还是当得起的。
不过眼下的庄园还没正式‘交付’给赵佶,因此徐云和小赵老苏今日来此,乃是另有目的。
三人就这样走了一小段路。
没一会儿。
面前便出现了一块开阔的草地。
草地的占地面积大概有三亩地大小,草皮质地很软。
看起来应该是为蹴鞠游乐准备的。
不过此时由于未建工的原因,草地上并没有球门和鞠球,但却摆放着......
一架飞机。
或者准确点说。
一架结构完整的双翼机。
没错。
双翼机。
看到这儿,想必有些同学已经猜到了。
是哒。
徐云这次准备仿制的机体外形,便是赫赫有名的波-2!(建议大家去搜一下图片,会比较有代入感)
木头骨架,帆布蒙皮,木头定距桨。
简易到了全部操纵钢缆都直接暴露在机身之外,粗狂的完全不符合现代审美。
稍稍学几天木匠,就能自己解决各种零部件的问题。
但另一方面。
这也是后世国内外销售以及自制数量最多的一种机型,很多人闭着眼睛都能还原出精确系数。
后世一台波-2的价格你猜猜多少?
华夏币3万块钱不到!
同时由于自己玩波-2的人实在太多。
某些大毛还专门开厂生产起了波-2的发动机,订购电话+7-913-714-4883。
虽然这种机体设计没有任何防御性可言,但在眼下这个时代,飞机也压根就不需要考虑到防御问题。
哪怕真上了战场。
地面上的弓箭也压根不可能射到机体。
况且你别看波-2在后世人们的眼中好像有些low逼。
但对于眼下这个时代的人们来说,这无疑已经是个卖相惊人的怪物了。
比如此时的小赵和老苏。
在见到了这么个物件后。
小赵这位已经具备了些许龙虎之气的大宋准帝,神色顿时变得有些惊诧起来,饶有兴致的打量起了这个大个头。
老苏更是压制不住心中的好奇,快步走到波2边上。
主动上手摸了几下,转身对徐云问道:
“小王,此物...可以飞天?”
徐云点点头,正准备说话,眼角的余光却瞥到了什么,笑着一指天空:
“殿下,老爷,您看那边。”
小赵和老苏下意识的转过头头,朝徐云所指的方向看去。
看清情形后,二者同时深吸一口气,瞳孔骤缩!
只见二人侧边原先的视野盲区中,正有一架波2悠悠然朝这里飞来。
没错,另一架波2:
出于容错考虑,徐云这次一共建造了两架波2,发动机则制造了三台。
毕竟是兔子嘛,老稳逼了。
波-2飞行的高度并不高,目测可能也就两百多米的样子,嘟嘟嘟的跟三蹦子似的。
没几分钟。
这架波-2便缓缓的落到了草地上,轮子在草面留下了一道长长的划痕。
又过了一小会儿。
飞机的侧门打开,前后两个驾驶座上走下了两位戴着铁质头盔的男子。
只见他们先在原地蹦了两下,松了松筋骨,随后摘下头盔,露@出了王禀和王越哥俩的面容。
一个多月前,在通过了层层筛选后,王禀兄弟二人最终成为了首批被培训的驾驶员。
看到这儿或许有人会问:
不对啊。
飞行员的培养不是应该花费很长时间吗?
为啥王禀哥俩这么快就能上手了?
原因很简单。
先前就反复提及过一件事,也是整个环节的核心:
徐云设计的飞机,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小赵的登基大典,不需要考虑续航和量产。
非但发动机寿命较短,飞行高度的设定也要远低于后世的飞机。
毕竟你如果飞太高,地面上的民众看不清楚,反而会影响到飞天的宣传效果。
徐云预想的飞行高度,也就300-500米左右,顶天不超过800米。
所以在设计飞机的时候,他参照了莱特兄弟的做法:
只在操作台上放置了一块秒表、一个风速计和一个转速表,点火方式无限类似于汽车的启动模式。
设备简单,高度有限。
实操环节自然也就容易很多了。
考过私人飞机驾照的朋友应该都知道。
国内私人飞机驾照在脱产学习的情况下也就三到六个月,其中真正上手的时间就更少了。
一般是飞行训练40小时+20小时的带飞。
然后再加几个小时的转场、夜航和仪表。
最后就是10小时的单飞。
也许有些地方会多点,有些地方会少点,但总体上差不多就是这数儿。
更别提波2自身机体的性能了.....
当年老大哥的一票女灰行员每晚灰此机去骚扰德军,直接制造了一批战斗出击次数超过1000次的超级女汉纸灰行员......
因此在化简了操作流程后。
跳伞培训反倒是成为了难度最高的环节。
当然了。
简单归简单,王禀王越两人能从候选士兵中杀出,天赋肯定是有的。
要知道在候选人里头,可是包括了张书夜这位林冲原型呢。
下了飞机后。
王禀哥俩快步走到了几人身边,对小赵郑重的一行礼:
“末将王禀(王越),拜见殿下!”
小赵连忙做了个扶起的动作,看得出来他还没完全适应帝王的身份,随后略显好奇的问道:
“王校尉,不知飞...飞机可还稳定?”
王禀此时刚下飞机,脸上还带着一股红晕,闻言连忙点头道:
“回殿下,末将等人先后已进行了六次试飞,尚无发现任何异常!”
一旁的老苏见状,不由插嘴问道:
“正汝,空中可能看到地面景象?”
王禀眼中不由闪过了一丝震撼,感慨的赞叹道:
“当的是壮美无比,自天际俯瞰地面,万物皆如砂石般渺小。”
“飞机上一眼便可看至无穷远处,山河美景,尽收眼底!”
老苏闻言,脸上顿时扬起了一抹强烈的羡艳。
随后他看向徐云,试探着问道:
“小王,不知老夫可否......”
结果不等他说完,徐云便摇头道:
“老爷,还请多忍耐几日,待一切调试完毕后您再上去不迟。”
“.......”
老苏幽幽叹了口气,只见他像是个孩童般的嘟囔着:
“......得,还是轮不到老夫.....”
徐云则在心中微微的摇了摇头。
实际上。
他早在两个多星期前,便调试好了波2所有的数据。
毕竟机体方面有后世的模板在,实机参数并不存在太多需要校正的地方,齐格飞的手艺也相当可靠。
甚至波2的第一次上天,便是由他单人完成的。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让王禀和王越去进行试驾——让两位民族英雄去做高风险的实验,这不得被戳断脊梁骨?
徐云阻止老苏上机,有且只有一个原因:
他担心老苏在体验好飞行后,任务便会当场进行结算。
这可不是他的臆想。
当初1665副本结算时,小牛牙根的菜叶徐云都还记忆犹新呢。
如果真是这样。
他便会错过小赵的登基大典。
而他在这个时代搞了这么多的事,若是没见到小赵即位便回归了现实,纵使有光环进行推演补偿,心中多少也会感觉缺了点什么。
因此他不敢去赌光环的尿性,而是选择了将老苏上机的时间往后去推。
接着徐云又想到了什么,正了正表情,对王禀问道:
“校尉大人,设备的调试可否正常?”
听到这番话,王禀这才记起了自己的任务,连忙道:
“一切顺利,我与正臣依你所言进行操作,扩音器成功将声音扩大了数倍不止。”
“扩音器?”
听到这个词,一旁的小赵忽然想到了什么,对徐云道:
“王公子,此物便是你先前所说,能将本王声音扩大数倍的器物?”
徐云轻轻点了点头,肯定道:
“不错。”
在他先前的计划中。
除了‘御空而行’之外,小赵在登基大典上还会表演另一个‘仙术’:
舌绽春雷。
而想要做到这一步,就必须要用到扩音器,或者说喇叭。
扩音器这玩意儿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
它首先将人的语音信号转化为电信号,这一步在麦克风里面就能完成。
但另一方面。
麦克风一般是没有电源的。
也就是说输出的电信号的能量,其实完全由接收到的空气振动的能量转换。
而这个能量通常非常非常有限,因此麦克风输出的电信号非常微弱。
所以这时候要用到一个东西进行放大,同时也是扩音器的灵魂:
三极管。
三极管内一般会有一根灯丝,灯丝受热后会发射出一些电子。
这些电子的速度有快有慢,而在远离灯丝的地方会放一块金属板作为“阳极”。
因此显然,当在灯丝和阳极之间制造一个电场时,这个电场就会加速或减速灯丝射出的电子:
宏观上,就是加反向电压时,电子都被电场“送”回了灯丝。
于是灯丝和阳极之间不存在电流,相当于断路状态。
而加正向电压时。
电子被电场加速,可以更顺利的到达阳极。
这就是“电子二极管”。
在电子二极管的基础上,继续在“灯丝”和“阳极”之间增加一个金属网,然后在灯丝和金属网之间加一个电压。
那么,当这个电压建立的电场削弱电子动能时,阳极就接受不到电流。
而这个电场加速电子时,就会有更多电子到达阳极。
因为灯丝和金属网距离更近,同样的电压产生的电场强度更高。
因此两者之间很小的电压变化,都能很大幅度的影响阳极电流,这就是电子三极管的放大原理。
简单.jpg。
当然了。
真正的三极管有个难点:
需要要把半导体材料拉成“单晶”材料才能制作。
而晶体管内的PN结是采用的特殊工艺是分子扩散法,手工是不可能制作出来的。
但还是那句话。
徐云这次不需要考虑量产性,只需要短时性就行了。
所以他在二极管的两极中,加入了一个简易的控制。
栅极的构成很简单,利用退火炉中玻璃的应力反馈精压起镍就行了,也就是他给老种展示匕首时说过的元素。
至于退火炉需要的轻盈拉力嘛.......
自然是驴兄供应的啦。
镍丝在经过电解生产出的氢气的烧氢处理后,又在外层裹上了碳酸钡——别问这东西哪里来,在制取氯化钠时徐云用重毒石搞出过氯化钡,碳酸钡自然也就手到擒来了。(见123章后半部分)
这样一来,便形成了一个叫‘氧化物阴极’的临时材料。
通过将它缠绕在铜丝上,便能在短时间内起到三极管的效果。
这种制作出的三极管大概能使用一个小时,连续更换的话,三五个小时还是不难的。
确定好了扩音器有效后,整个环节便只剩下了最后一件事:
等待登基大典的开始。
因此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徐云肩上的压力顿时轻了不少。
每天也有时间去散散心,去看看球,去逛逛青...青菜很贵的樊楼云云。
就这样。
一个月转瞬即逝。
时间终于来到了.......
小赵登基的日子。
...........
第一百七十六章 再见,大宋!(8.2K)
公元1101年。
元符四年七月初三。
是日寅时。
古代的寅时,便是后世的凌晨三点钟左右。
一般来说。
哪怕是大宋这种没有宵禁的朝代,到了寅时各家也早就熄灯打烊,各回各家了。
除了极少数的醉汉与打更人,路面上基本听不到啥声响。
但今天的汴京却是是个特例。
不但不似往常一般安静,反倒是喧闹至极,空气中充满着一股凝重与肃杀。
早在数个时辰前。
便有大量成建制的官兵从城外涌入,把守住了城中的所有要道出口,任何人不准擅自出入。
同时,他们还对朱雀门附近的住户进行了严格搜查,收缴了大量民间自有的刀枪武器。
禁军步卒如此大张旗鼓的进行戒严,并不是因为皇宫中又发生了变故,而是因为......
今天是小赵登基的日子。。
.......
开封府衙外。
新任的府尹谢文瓘此时正站在府衙入口处,执袖端立,面色肃然的望着皇宫的方向。
三年前。
在职十年的原任府尹吕大防因病去世。
哲宗和后续的徽宗皇帝都选择了空置府尹一职,并没有正式任命全新的府尹。
当然了。
这里的‘正式任命’实际上也只是“权知”,而非其他官位的“知”。
因为开封府尹的位置非常特殊:
这是一个专门为可能继位的宗室、皇子设立的锻炼岗位。
北宋历史上,真正能‘知开封府’的只有四个人:
太宗赵光义、秦王赵廷美、许王赵元僖、真宗赵元侃。
这几人都曾是皇位继承人,只不过赵廷美离奇身死、赵元僖则病死于任上。
因此对于官员们来说,开封府尹至多便是“权知”。
吕大防病逝后,开封府尹的空缺一直持续到了今年三月份。
当时谢文瓘才被监国的小赵从大名府调回,以给事中权发遣开封府,并且审理了申王“强抢民女”一案。
谢文瓘是公元1021年生人,年龄只比老苏小一岁,妥妥的活化石级元老。
作为一位曾因质疑过变法、给吕公著写过信而被外放过的元祐党人。
谢文瓘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这个时日无多的老头子居然还能在人生末了见证过一次政变,并且再度被新皇复用。
“简王啊......”
黑夜中,看着面前一排排的火把,谢文瓘不由幽幽叹了口气。
恐怕所有人在此之前都不会想到。
短短一年之内,哲宗与向太后竟然先后薨殂,京中局势骤变。
刚即位的端王屁股还没坐热,便被人从皇位上拉了下来,换上了一位更年轻的新帝王。
端王昏庸轻佻,这是大多数人都知道的事实。
简王虽然品行上公认要比赵佶优秀许多,但谁又能保证他在即位之后,必然就是一位明君呢?
只能祈祷这位哲宗的亲胞弟不要辜负他的身份,能引导这個内忧外患的帝国继续前进吧......
“明府......明府......”
就在谢文瓘思绪飞扬之际,身边的一道轻呼声忽然将他拉回了现实。
谢文瓘转过头,发现来人乃是手下的一位推官,名叫张邦昌:
“子能,民众招聚的如何了?”
张邦昌乃是去年刚及第的进士,今年不过20岁,按理本因试任符宝郎。
不过因为向太后提前病故、以及小赵政变的原因,他便暂时被安置到了谢文瓘手下。
听到自己上司的问话,张邦昌连忙一拱手,答道:
“回明府,京内大小六百三十九个坊巷已尽数通知得当,再过半个时辰便会由坊正带领,于巷外恭迎圣谕。”
谢文瓘微微颔首,捋着胡须道:
“子能,辛苦你了。”
“忠君之事,不敢妄言辛劳。”
张邦昌又是一拱手,同时藉着火光瞥了眼谢文瓘,试探着问道:
“明府,此番简王殿下登临大宝,社稷有主,去岁的进士是否也会.....”
谢文瓘闻言微微一愣,旋即明白了这位副手想问什么,便道:
“子能,你放心吧,本官估计旬月不到,殿下便会有旨意下达,届时本官.....”
谢文瓘这番话还没说完,远处便疾步走来了一队兵马,面色肃然。
其中领头的是个高大的军汉,此人来到谢文瓘面前后一抱拳,说道:
“末将殿前司都虞侯陈克,见过谢府尹。”
“殿前司?”
谢文瓘对对方的来历有些意外,不过还是下意识的回了个礼,同时问道:
“不知将军深夜出宫来寻本府,可是有何要事需要本府配合?”
王克从身上取出一份圣旨,递给谢文瓘,道:
“谢府尹,此乃宫中手谕,来时殿下特意嘱咐过,谢府尹年事已高,无需跪拜,持阅即可。”
谢文瓘连忙朝皇宫的方向行了个揖礼,随后接过手谕看了起来。
片刻过后。
谢文瓘面色复杂的抬头,看向身边的张邦昌:
“子能,殿下有旨,着你为郊外皇庄宣赞舍人,官秩从七品。”
“负责照顾前递赵佶起居,无事不得擅离皇庄,即刻启程,不得延误......”
就在谢文瓘接到手谕的同时。
在京中的几处府邸或者官衙之外,也有几位官员收到了与张邦昌一样的任命。
如果视线再拉远一点的话......
距离汴京有不少路程的苏州。
此时也有一对名叫朱冲和朱勔的父子,也在深夜中被以为祸乡里的罪名给抓了起来.......
.........
一个时辰后。
汴京城外另一处戒备森严的庄园里。
小赵端坐在一间密室中,面色肃然,嘴唇微动,像极了后世考试前还在背书的学生。
过了一会儿。
屋外忽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来人乃是小赵的贴身近侍,也就是那位引发了蔡王府狱案的邓铎:
“殿下,苏公与王公子二人求见。”
小赵连忙停下了诵读,沉声道:
“请他们进来吧。”
“是。”
片刻过后。
屋门被人推开,徐云跟在老苏身后走入了屋内。
此时的小赵还没正式即位,因此老苏和徐云也只是微微的躬了躬身:
“殿下,眼下离吉时只有一个时辰不到了,还请您做好准备。”
小赵轻轻点了点头,又看向徐云,道:
“王公子,飞机调试的如何了?”
徐云看出了这位准帝王的紧张,毕竟初登大宝嘛,便道:
“殿下尽管放心,今日无风无云,晴空万里,准保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其实吧。
按照正常帝王的登基流程,皇帝是不需要跑到宫外这么远的地方的。
他们只需要先祭拜过太庙和社稷,然后从东华门入宫。
待敲响第一通鼓后,沿着东西大街接受百官跪拜,一路前往太殿即可。
所谓‘见万民而登大宝’的说法,只是一种客套话而已。
在整个登基大典中。
普通民众是压根见不到皇帝的,只能听到各种乐器锣鼓以及鞭炮声罢了。
不过这次小赵要搞的可是一个大新闻:
届时他搭乘飞机,环绕汴京城一周,受万民觐见。
同时通过扩音器宣读诏书,以自天而降的形式登上皇位。
可以这样说。
包含了第一位皇帝嬴政...或者说更早之前的所有君王在内。
小赵这样的登基方式,都堪称是古往今来头一遭!
这注定是个会被记录在史书中的时刻,并且一定会给后世留下无尽的疑问。
同时按照徐云的布置,这次两架制作好的波2都会起飞。
不过前后有个时间差:
首先起飞的是由徐云架势小赵搭乘的‘万户号’。
他们的目的就是绕城一周、从东华门落地,完成宫内的即位流程。
待‘燧人一号’降落后。
老苏和王禀乘坐的‘永不空军号’才会起飞。
老苏他们会继续绕城一周,让部分错过头一次环城表演的民众再次见证‘奇迹’,加深印象。
总而言之。
到了如今这一步,剩下也就一个等字了。
“小王。”
离开屋子后,老苏略显奇怪的看了眼徐云,问道:
“今日殿下登临大宝,乃是个大喜的日子,老夫怎觉得你好似有些消沉?”
徐云闻言,嘴角强扯起一个笑容,没有说话。
就像这个时代没有人能像他那样清楚的知悉历史走向一样。
如今同样没有一个人,能够真正理解他此时的心情。
也许一个时辰。
也许两个时辰。
总之今日之内,他便会与这个时代的所有人永别。
没错。
永别。
因为与1665副本不同。
1665副本明确告知过他:
当初他所进行的只是新手任务,后续还是有机会和小牛再见的。
但北宋副本却是一个正式任务。
也就是说当他回归后,双方再也不会有所交集了。
一切的一切,就将永久的封存在那道门后。
............
又过了一个小时。
礼部传来消息,吉时已到。
早已准备好的小赵身着绛纱袍、蔽膝、方心曲领及通天冠,跟在徐云身后登上了飞机。
徐云最后一次调试了一番仪表盘,对小赵道:
“殿下,您可准备好了?”
小赵一手拿着写好的诏书,一手握着铁质的扩音器麦克风,点头道:
“准备好了。”
“您忘了飞行的术语了吗?”
小赵闻言一愣,旋即想起了之前演练中,徐云提过的一个词。
按照徐云的说法,这是表示准备就绪的专业词汇。
于是他再次扯起了一个巨帅的笑容,说道:
“欧...欧姬霸剋。”
听到自己在眼下这个时代整完的最后一个活,徐云顿时深吸一口气,踩下了踏板。
是的,踏板。
毕竟飞机要点火,总不能像莱特兄弟那样人力转动螺旋桨启动吧?
那也太丢逼格了。
过了几分钟。
发动机预热完毕,‘万户号’缓缓启动。
只见它顺着草坪向前滑行,并且越滑越远,越滑越快。
当速度和升力达到某个临界值时。
万户号......
飞上了天。
夏季的天亮的会更快一些,眼下不过六点出头,来自太阳的光辉便驱散了所有黑暗。
“真美啊.......”
飞机上天后,小赵坐在后座,通过座舱向外打量着地面上的景色。
一望无际的壮阔感,令他不由感到心潮澎湃。
这便是大宋的江山!
“殿下。”
看着有些激动的小赵,徐云保持着操控飞机的专注力不便,嘴上则道:
“如今周围没有外人,您若是愿意的话,可以朝远处大喊几声。”
“您别问我怎么知道的,每个第一次乘坐飞机的人都有这想法。”
“咱们高度不高,速度也慢,完全不会出问题。”
小赵闻言一愣,正准备开口拒绝,便又听徐云道:
“这次您若是不喊,等您登上皇位以后,这辈子可能都没机会了。”
小赵张了张嘴,但最终没有说话。
是啊。
就像徐云说的那样。
现在的自己还是简王,但等飞机落地之后,自己便会成为宋帝。
届时各种光环压力在身,恐怕真没法放纵宣泄了。
况且比起其他人,徐云几乎知道了自己所有的秘密,甚至于自己的上位都是他推动的。
在他面前放纵一次,倒也无关痛痒。
想到这儿。
小赵不由掀开头盔,胸腔鼓起,朝远处大喊道:
“嘿——————!”
与此同时。
驾驶室的徐云也将脑袋侧转,用假音喊道:
“芜湖—————!”
片刻过后。
徐云朝后视镜竖起一根大拇指,二人齐齐大笑了起来。
接着飞机又飞了一会儿。
绕过一座山后,徐云忽然道:
“殿下,前方便是汴京城了。”
“本王.....朕看到了。”
徐云沉默片刻,又说道:
“殿下,草民身份低微,但有些话如今却想僭越进言,还请殿下应允。”
“有话但说无妨。”
“老爷年事已高,精力有限,恐怕难以助理朝政。”
“”民私以为宗泽、张叔夜可为文辅,王禀、刘法可为武执,党争之乱宜快刀斩乱麻......”
“必要时可借郭京之口,言称天翼......”
徐云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小赵静静听完,忽然说道:
“王公子,你打算走了,是吗?”
徐云顿时一愣,随后叹息一声:
“殿下,宗门有规度,还望殿下恕罪。”
在他身后的副驾驶室,小赵亦是叹了口气。
他不是傻子,早在先前徐云托他将书册交给小李的时候,他的心中便已然有了猜测。
一个为自己打开科学大门的智者,一个将自己推上王位的黑手,一个收藏着无数神奇技艺的宝库......
如果换做其他帝王,或许宁可将其杀死也绝不会放走。
但小赵却不一样。
他是淋过雨的人,他经历过赵佶的迫害,完全能理解一个人对自由的渴望。
至少现在,他的心还没那么黑。
..........
就这样。
双翼机缓缓一路东行,终于抵达了汴京城外。
按照礼制要求。
北宋帝王登基时,只有朱雀门一带的民众需要长期跪伏。
除此以外,大多数民众只要排队站立就行了,有些类似群众龙套。
此时此刻。
城东,红毛巷。
张三正带着自己的家人,在人群中朝原处不停的张扬着。
或许是站了太久的缘故,张三身旁的弟弟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
“大兄,俺饿了。”
听到自己弟弟的低语,张三先是嘘了一声,机敏的朝四下里瞥了几眼。
确定巡检的目光不再自己这儿后,飞快从胸前的内袋里胡乱掰了几块碎饼:
“快吃,记得收声!”
张三弟弟一把将碎饼塞到了嘴里,呜呜呜的吞咽了几声,又问道:
“大兄,老爷们说的祥瑞啥时候会到哩?”
张三闻言,略显迟疑的摇了摇头。
他只知道祥瑞似乎和自家老爷有关,但具体内情却一无所知。
对了。
说起老爷,好像也挺久没见着王小哥了,只在前几天收到了他寄来的一册书......
就在张三思维散发之际,
他忽然感觉原本绵软无力的弟弟猛地一挺,大庭广众之下不停晃啊晃的:
“大兄,你看那儿!”
张三下意识的便扭头看去。
只见远处的天空中,忽然飞来了一只巨型的庞然大物,哪怕是鹰隼在它面前也不值一提。
见此情形。
这个也算见识过一些大场面的小青年忍不住啊了一声,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一丝明悟,指着天道:
“快看,祥瑞,祥瑞来了!!”
实际上。
此时陷入激动的不仅是张三一人。
在视野中出现了缓缓飞来的波2时。
整个城东的民众在短短数秒中内,几乎都陷入了疯狂!
毕竟在此之前,巡检的士兵们便给他们打过了预防针,告知他们今日天空中一定会有祥瑞出现,见到后切勿惧怕。
因此在这种情况下。
民众们见到飞机的第一反应自然不会是惊恐,而是伴随着认知破碎的惊喜与敬畏。
在他们的阅历中,能飞天的人造物只有一个,那就是初春时放的纸鸢。
可纸鸢和飞来的祥瑞一比,哪怕是傻子都能看出来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祥瑞又大又厚,压根就不是风能吹动的。
这种规格的器物想要上天,他们能想到的有且只有一个解释:
神力!
唰——
几乎不用任何人组织。
几秒钟内,民众们便齐齐的拜倒下了一大片,其中还包含了不少的士卒!
又过了片刻。
一道巨大而又清晰的雅语,开始缓缓传入地面上众人的耳中:
“皇帝臣似,敢用玄牡,昭告于皇皇后帝:宋历世八代,践年一百四十有一。”
“前帝赵佶王纲不立,五纬错行,灵祥并见,推术数者,虑之古道,咸以为天之历数,运终兹世......”
“羣上师郭京洎于蛮夷君长,佥曰:‘天命不可以辞拒,神器不可以久旷,羣臣不可以无主,万机不可以无统。’”
“似只承皇象,敢不钦承......”
“后似卜以龟甲,太祖英武圣文神德皇帝托梦于似,告之以‘飞机’神道,其谓祥瑞,故今似御空而行,万民皆可视之......”
就这样。
小赵随着波2的飞行轨迹边飞边说,所到之处无论是民众还是对他持有否定态度的官吏文士,尽皆伏首下拜。
开玩笑。
那些历朝历代君主的神异大多都只是市井传闻,能在野史中见到都算少数了。
可今天的小赵呢?
踏空而行,舌绽春雷,这拿头去否定啊?
两刻钟后。
波2通过地面上的标识,平稳的落到了东华门外布置好的一处草地上,徐云和小赵先后从舱内走下。
看着快步朝这里迎来的太监和卫士,小赵转头看了眼徐云,问道:
“王公子,真不随朕进宫吗?”
徐云没有回答,而是后退一步,朝小赵郑重一行礼:
“草民徐云,恭祝殿下荣登大宝,为天下贺!”
“徐云....”
小赵沉默片刻,缓缓点头:
“朕......明白了。”
随后他忽然想起来了什么,又道:
“对了,你让朕转交给李姑娘的书她已经收下了,她还托我和你说一声谢谢。”
说完他便转过身,闭上眼。
双手摊举,让赶到身边的内侍太监们为自己整理起了仪容。
又过了一刻钟。
礼部尚书李清臣快步上前:
“殿下,仪容已毕,请入宫吧。”
小赵微微颔首,与李清臣低语几声,示意他头前引路。
得到了小赵的授命,李清臣朝护卫们打了个眼神,示意他们从徐云身边散开。
随后礼乐声响起,一行人便开始向东华门行进。
“殿下!”
当小赵即将走入宫门时,徐云终于做出了某个决定,高喊道:
“当初草民托殿下转交给李姑娘的书籍中,末页的皮质夹层里有几道配方,还望殿下慎用!”
小赵停下脚步,但最终还是没有回头,
而是像徐云在飞机上做的那般,朝后竖起了一根大拇指。
徐云就这样站在原地,目送小赵远去。
待小赵的身影消失后,轻叹一声,转身走向了平民聚集的朱雀门。
又过了一个时辰。
老苏搭乘着王禀驾驶的飞机,再次绕城一周,城中又一次响起了惊呼和跪拜声。
半个时辰后。
新皇登临城墙,为社稷祈福。
未时初刻。
礼毕。
小赵手持礼简,立于城墙之上。
在欢呼声中,向着城下十数万的民众挥了挥手。
人群中,小赵看不见的某个角落。
徐云也向台上的小赵挥了挥手。
就仿佛在互致再见一样。
“一定要当个好皇帝啊,小赵!”
........
随后徐云走到一处无人边角,点开了一个透明的对话栏。
只见此时此刻。
对话栏上赫然显示着一段话:
【任务已完成,请面壁者在90分钟内选择回归】
【倒计时剩余:115...114...113...】
徐云就这样等啊等。
当倒计时来到最后一秒时,心中缓缓道:
“光环,回归......”
片刻过后。
一道光圈将徐云包裹,缓缓化作粒子,消散在了天际。
再见了。
老苏...小李...小赵...王禀...王越...宗泽...老种...张三...老李...谢老都管...永柱...
哦对了。
还有那头驴。
总之.......
再见,大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