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奉天
萧兰儿背靠着一棵大树,一动也不敢动,就连呼吸也是小心翼翼的,气息完全收敛入气海,真元也全部归纳入金丹,只分离出水土二灵之气充斥进身体灵脉,融合变化成木灵之气,覆盖住体表肌肤、掩盖住了身上的人气。此刻,她身上所散发出的生气仿佛已经与身后的那一颗大树融为一体,就连呼吸也仿佛与大树协调一致、浑然一体。
她成功躲过了冯海与郑贺年的感知,等郑贺年背着冯海走远,才心有余悸的放松了下来,郑贺年与冯海的谈话,也已被她全部听见,此时看上去,神情带着悲凉,像是在为冯海感到可怜。
东方茫茫云海边冉冉升起一轮朝阳。
天柱峰之巅,七重门的奉天大殿门前,正静候着一个人,白衣冉冉,负手而立,看上去精神焕发,一身都是傲骨,远远望去,还当是一名青年才俊,近了一看,才见他头上已是有了几缕白发,面容也可见沧桑。
——他正是七重门首席大弟子刘浅洲。
奉天大殿之中,忽然传来一道饱含沧桑的声音,虽不显气力,却直扑人耳,道:“进来吧。”
刘浅洲闻声,转身推开奉天大殿恢宏高大的门迈了进去,一步步挺胸阔步走到堂中,躬身朗声拜道:“弟子拜见师尊、拜见二位师叔。收到暗人传来的消息,翠微剑派内部好像发生了一些事情,新任掌门郑贺年在前日赶去了灵州,于昨日傍晚带回了他的五师弟冯海,冯海此人回来时便已身受重伤,现被关押在翠微剑派的邢堂牢狱之中。”
大殿正前方,九阶高堂之上,一张大大的方形原木座榻中央,正端坐着七重门门主谢晓天,虽已白发沧桑,尽是老态,但却精气很足,神光饱满。他的左右两侧,同是一张大大的方形原木座榻,右边座榻是他的师弟卫文央,左边座榻是二人的师弟毕回锋。
三人肉身双眼垂闭,都不见任何动静,但谢晓天的元神已经胀大出体外,笼罩在肉身之上。
听了刘浅洲的话语后,倚靠在右侧座榻上的卫文央也胀出元神,懒洋洋的坐了起来,轻蔑道:“小小剑派,能出什么大事。”
谢晓天道:“也不尽然。”话落,元神离窍,在座榻上跺出两步,回想道:“冯海……”望向刘浅洲问道:“可是前些日过来送丧帖的那个元婴期的小辈?”
刘浅洲道:“不错,正是他。”
谢晓天的元神道:“继续说……”
刘浅洲道:“消息上说,冯海此人因他的师傅孙小德将掌门之位传于他的师兄郑贺年而心生愤恨,私自拆了师门玉简,叛逃出了师门,被郑贺年在灵州找到,带了回来。”
谢晓天的元神沉思片刻,问道:“你前些日回来,不是说翠微剑派承上继下,上下一心,一切事物,都如往常吗?”
刘浅洲道:“弟子那日当着他们一众师兄弟的面,询问郑贺年做不做得翠微剑派的主,确实没有一个人提出任何的异议。”
谢晓天的元神负手回走两步,道:“他们的师傅生前常年闭关,突然传来死讯,本就有些意外,这才入土不久,便又生内乱……”驻足沉思片刻,叹口气道:“本来还指望着他们能够削弱削弱六合门的人才资源,现在看来,他们不在洪川闹出太大的事情就算不错了……多派一些暗人盯紧一点。”
刘浅洲应命道:“是。”
谢晓天的元神问道:“洪川城秦王府可有什么消息?”
刘浅洲道:“秦王除了政务,每日便与容妃相处,秦王府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只是前两日,王后曾派人来给秦师弟送过一封书信,弟子探过口风,想必是王后思念儿子,送来了一封家书。”
谢晓天的元神点了点头,又问道:“烟云竹海那边,还没有打听到大公主的下落吗?”
刘浅洲似乎有些气馁,道:“烟云竹海太过浩瀚,芸香阁隐匿其中,除了做饭的厨师之外,没有外人能够靠近,他们对厨师的筛选也都十分严格,我们派出去的人,都杳无音讯。”
谢晓天的元神深深地叹了口气,想了片刻,道:“再多派些人手,再多想些办法,实在不行,就花重金去谷阳城栽培厨师送进去,无论用什么办法,一定要尽快证实大公主的下落,弄清楚她到底是不是在芸香阁,究竟是在哪位大儒的门下修行,现如今又究竟修行到了何种境界,越详细越好!”
刘浅洲应道:“是,弟子明白。”
谢晓天的元神道:“还有其它的消息吗?”
刘浅洲道:“没有了。”
谢晓天的元神顿了顿,道:“嗯,大公主的事,你务必要上心去办,下去吧。”说话间,已元神归位。
刘浅洲拜道:“是,弟子告退。”话落,走出了奉天大殿。
九阶高堂之上。
侧卧在左侧座榻上的毕回锋胀出元神坐了起来,沉声道:“这件事越想就越觉得窝囊,他们芸香阁仗势欺人,罔称名门正派,独霸着谷阳的地盘尚不知足,还要来抢咱们的。”
右侧座榻上,卫文央的元神叹了口气道:“咱们还是忍一忍吧……”
毕回锋的元神望向卫文央:“堂堂一个洪川的大公主,被吴伯清一声不响的就带走了,连个招呼都不打一个,何曾把咱们放在眼里了,若不是疏通了容妃,咱们岂不是一直都要被他秦王府蒙在鼓里了。”
右侧卫文央的元神沉思道:“不管怎么说,事情都已过去这么久了,还是尽快弄清楚事情的原委要紧,这件事关系到烟云竹海,咱们只能先忍一忍了……”
谢晓天叹口气道:“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吴伯清当年大漠之行,杀的蛮堂堂主段云飞舍弃红沙城,退守叠瘴川,威震天下,何人敢对他说个不字!他想要带走洪川什么人,的确不必询问我们的意思,我们就算是知道了,也的确是无可奈何,但秦王府毕竟掌管着洪川数千万的黎民百姓,事关重大,决不能允许有任何的变数。”
毕回锋的元神猜疑道:“他若真是有了异心,那咱们就再换一个人当洪川百姓的王就是了。”
卫文央的元神跺出两步,否决道:“王权更替并非是小事,总要寻个契机……”
谢晓天的元神沉思道:“洪川的局势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我倒不担心芸香阁会有什么动作,我最担心的,还是西面的天阳神教,洪川一旦局势有变,他们必会趁虚而入,还是先弄清楚这个大公主的事情再说吧,至于王位更替之事,还需从长计议……”
第七十四章 解难
夜深人静,星月无光。
萧府后院的西房之中亮着烛光,房间中央位置摆放着一个丹鼎,南墙长桌上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瓶瓶罐罐,西墙一排药柜整整齐齐的药屉上标注着各式各样的药材名称,临门的北墙长桌上面除了一个药碾之外,还晾晒着各种不知名的药材。
萧兰儿正浮空打坐,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的丹鼎,真气从她的前身各处绵绵不绝供向丹鼎中的无名火焰,鼎盖中的阴阳二气也正在逐渐凝聚。
作为医药世家的传承人,她真的十分好奇,这张上古秘方在缺少主味药材的情况下,是如何凝聚成丹的,所以,她找齐了全部的药材,想要亲自炼出一枚气丹,看看它到底长什么样子。
根据孙小德留下的笔录,从三月十五子时开始炼丹,她就一直守在这里,一个月转眼过去,今夜就是四月十五月圆之夜,丑时便是成丹之时。
临近丑时的时候,随着夜间阴阳二气的此消彼长,果然与丹鼎内阴阳二气形成了互补,她运气真气,右手一抬就打开了鼎盖,让夜间的阴阳二气涌进丹鼎后,又盖上了丹鼎的鼎盖,继续炼化。
丑时已到!
丹鼎内的阴阳二气果然达到了平衡,缠抱交融成了一枚混元气丹。
萧兰儿停止炼丹,起身上前,运气真气打开丹鼎的鼎盖,见到一枚纯白色的气丹正漂浮在升腾的热气之中,惊奇不已。
她从紫衣袖口中取出一支白色丹瓶,小心翼翼的装下了那枚气丹,拿在鼻尖轻轻嗅了嗅,迟疑片刻,又从怀中取出冯海留下的玉净瓶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气息竟然完全一样!
她这才断定,冯海留下来的这枚气丹,正是一枚缺少了主味药材的上古驻颜丹!
萧兰儿轻轻叹了口气,已能体会到孙小德在尝试过上千种药材,耗尽先天元气之后,饮恨而终时的心境。
她起身吹灭蜡烛,回到后罩房卧室,推开梳妆台,露出梳妆台下的一个秘密储物龛,将手上的两只丹瓶放进了储物龛里,又将梳妆台推回原位,来到床边,脱掉紫衣搭在衣架上,退掉紫色缎鞋,放下床幔,躺在了床上。
她瞪着双眼沉思片刻,从枕头下取出那半本古籍,翻到倒数第四页看了几眼后,又将半本古籍搭在胸脯上,仔细琢磨了起来。
“九段须……”
“九死还魂草……”
“九段须……”
“厚土阴阳,天不受命……”
“上古……”
她琢磨了许久也没能想明白,困意慢慢袭来,渐渐睡了过去。
两日后,下午。
时值槐夏,天晴气暖。须弥山的桦树林高大挺拔,一片郁郁葱葱。
萧兰儿在桦树林中,沿着上山的石径徒步走进昭华寺,跟随一名年轻的和尚来到了昭华寺的禅堂前静静等候。
年轻和尚走进禅堂,向正在茶几旁禅坐饮茶的一位老和尚双手合十,轻声拜道:“启禀方丈,屠苏城里的萧檀越前来拜会。”
老和尚白眉长须,皮松肉瘦,看起来年纪极大,但两眼精光闪闪,气色十足,身边还放有一根宝光熠熠的天龙禅杖。
——他正是昭华寺的普恒活佛。
普恒闻声后,轻轻点了点头,发出一道低音,回应道:嗯……
年轻和尚会意,走出禅堂,对萧兰儿合十见礼,道:“萧檀越,方丈有请。”话落,引萧兰儿走进禅堂后,独自离去。
萧兰儿缓步走到普恒方丈面前,恭敬行下一个合十礼,拜道:“萧兰儿请见方丈。”
普恒回一个单手礼,向对面茶几旁的蒲团请一个手势,语气和蔼道:“丫头不必多礼,坐吧。”
萧兰儿道:“谢方丈。”话落,轻轻在普恒对面坐下。
普恒倒下一杯茶,请一个手势,示意萧兰儿喝茶。
萧兰儿扶起紫衣袖口,端过茶杯。
普恒问道:“丫头……是不是又遇到什么难解的事了?”
萧兰儿歉意一笑,竟像个乖乖女童,点头回道:“是的。”
普恒道:“说来我解。”
萧兰儿稍作思虑,道:“近来翻看家中所藏医书,无意之间,在半本古籍上看到一味上古时期就已绝迹的草药,其中有一句描述我实在看不太懂,因此,只好来请方丈解难。”话落,已从衣襟中取出半本古籍,翻到倒数第四页,放在茶几上,轻轻推给了普恒。
普恒拾过半本古籍定睛看了一眼,眉头一皱,沉思了许久,又将半本古籍放回茶几,问道:“此书、从何而来?”
萧兰儿回道:“祖上传下来的。”
普恒沉下一口气,稍作思量,问道:“有何难解之处?”
萧兰儿凝眉回想,疑惑道:“厚土阴阳……天不受命?”
普恒沉寂片刻,解难道:“厚土阴阳,是指、大地以阴阳二气孕生万物,而天命不受,是指、上天不愿意受命于它。依据老衲的了解,可以断定此处含义,是指、九段须乃为厚土私生,本是无灵的草木,却聚生出了生魂与觉魂,有违天道,因此,天道不愿意赐给它天魂。”
萧兰儿凝起眉头,恍有所懂,问道:“那若无天魂会怎样?”
普恒解释道:“天生万物,分有灵生物与无灵草木。有灵生物是由天地共生,厚土六道轮回赐予觉魂,天道赐予天魂,在孕育出生魂,无灵草木由厚土阴阳二气孕育而生,就只有阴阳二气聚生出的生魂,并无天魂与觉魂。道家论述中的天魂,即是蕴含着先天真一之炁的一道真知真觉的灵光,来自于无生无灭的无极,若无天魂,便不足以开启灵智,无法控制本体,因此,人若是失去了天魂,便会成为活死人。”
萧兰儿颇为受教,在心中理解片刻,轻声道:“这么说来,书中所记载的九段须,还真是奇特,只是不知道这世上还有没有类似的药材了?”
普恒思索片刻,摇一摇头,道:“绝无仅有!据老衲的了解,九段须死亡后,会落魂归根,而后重生,轮回九世,便会慢慢孕育出觉魂,再有十年便会开花结果,其花果中所蕴含的能量堪比先天真一之炁,十分强大,足可重塑三魂,再造灵根。”
萧兰儿听得全神贯注。
普恒望一眼茶几上的半本古籍,并不觉得有什么稀奇,也并无什么顾及,续道:“此书中所记载的文字虽然简洁,却并没有过错,上古时期的巫教,的确流传有一种秘方,可用其根须炼制出不老仙丹、永固青春,只是,这上古丹方只怕早已失传了……但现如今的巫医堂历代圣女,的确还传承着一种名叫九死还魂术的上古秘术,据说,用其花果,的确可让死于非命之人、起死回生。”
萧兰儿已是惊讶万分。
普恒缓了一口气,又道:“这九段须、能介于有灵生物与无灵草木之间存活于世,本就是一件惊世骇俗的事,实为天道所不容,自古便是极其罕见之物。”
萧兰儿眼皮一跳,似是听出一些话外之意,疑惑道:“罕见之物……这么说来,此物并非已经绝迹?”
普恒并无避讳,轻轻点一点头,道:“此物既为天道所不容,那它的出现机率自然也是微乎其微,千年不出一颗,就算出了一颗,也不一定能活到百年,因此,说是绝迹也并不夸大。”
萧兰儿强忍着激动心境,轻声问道:“方丈如此了解,想必是见过的,可否告诉我它长什么样,会在哪里出现?”
普恒如实说道:“老衲与此物无缘,并不曾见过,只是对它有过一定的了解罢了,不过,我却知道,我们的老邻居玄阴山鬼王林青青的手上就有一颗,关于它的出生与生长,老衲就一无所知了。”
第七十五章 方丈
玄阴山鬼王林青青的威名盖世,自然不会有人蠢到想要去和她抢东西,普恒身为出家人也自然不会有诳语。何况萧兰儿自幼就开始了独自修行,每逢疑难之处便都会来昭华寺请普恒或普洪二人解难,普恒对她颇为亲近,因见多识广,也就知无不答。
萧兰儿感念于此,自是十分感激,道:“每次请方丈解难,都获益良多,我家里虽世代都做着医药的营生,但像这种奇特的药材,我还是头一次知道的这么多,心中难免好奇,想来,上古巫教既然懂得如何运用此物,定是有过一番很深入的研究,关于它的生长和培育,难道就没有流传下来过什么可查的书本吗?”
普恒闭目沉思片刻,睁开眼睛道:“这老衲就不清楚了,就算是传承下来有什么可查的书本,那也应该属于巫医堂的秘本,外人是无法知晓的。”
萧兰儿犹豫片刻,还是问道:“那方丈大师可知,巫医堂现在何处?”
普恒微微一怔,心中不免生起忧虑,语气和蔼的点拨道:“兰儿丫头,好问之心可以有,但欲望之心不可有,一切事物皆有法缘,强求不得。”
萧兰儿醒悟过来,想了想,虚心道:“兰儿知道,兰儿就只是好奇,想去巫医堂开开眼界,就算见不到上古秘本,去那里观摩观摩、学习学习药草的培植技艺也是好的。”
普恒沉下心境想一想,如实说道:“巫医堂位于西北天山脚下玲珑谷,从灵州西部边境,跨过一片玄阴山,渡过一条玄阴河,再向西南六百里,即可到达,巫医堂与巫蛊堂不同,秉持医者仁心,矢志不渝,对外界之事素来中立、并无敌意,对外界之人也算和善,你若只是想去那里见识见识、开开眼界,也并无不可,只是,巫医堂常年闭谷,少与外界通络,你若前往,怕是会被拒之谷外。”
萧兰儿缓缓瘫下腰板,沉吟苦思道:“那该如何是好……”
普恒闭目片刻,问道:“丫头……非去不可?”
萧兰儿又直起腰板,眼中饱含期望,答道:“兰儿除去修行,一心只在医药,求知之心故而强烈,若不去求知一番,便总会觉得心神不宁。”
普恒见她似乎去意已定,担心她一路会多受辛苦,沉吟片刻,将身前茶杯移开,道:“也罢,老衲与巫医堂大长老蓝彩凤也算相识,可写一封问候的书信托与你一并带去,你到那以后,将书信交于她,她看过之后,想必会见你的。”说话间,抬起右手轻轻一招,远处书桌上便飞来了一方砚台、一支毛笔、以及一张白纸。
毛笔落在他的指尖,砚台落在茶几上,白纸落在他的身前。
普恒沉吟片刻,在白纸上落笔写下几行端正字体,拿起来看上两眼,吹上一口气,晾干墨迹后,折叠起来递给了萧兰儿,道:“你此行,可沿洪河直上,从三河渡口绕过玄阴山,向西六百里直去玲珑谷,一路不可停歇,若路途受阻,可将我书信交于对方观看,称自己只是送信的。”
萧兰儿心中感激,起身上前,双手接下书信,恭敬行下一个合十礼,道:“多谢方丈成全。”话落,将书信小心翼翼收入怀中。
普恒道:“不必谢我,老衲心中也有好奇,一百多年前,听闻玲珑谷里发生了一些事,从那以后,玲珑谷便闭谷谢客了,回想起来,老衲也有许多年不曾听闻过玲珑谷的消息了,你此去,代老衲问候一声也好。”
……
翠微山郁郁葱葱的树林之中有鸟雀争鸣,一片生机盎然,而翠微剑派的翠微大殿之中却是另一番景象。
郑贺年在高堂来回踱步了几步,望一眼堂中安安静静的十一个师弟,眉头紧锁,催促道:“该怎么办,都拿个注意。”
张云虎的魁梧身材倚靠着座椅正在沉思,闻声坐正,叹口气,道:“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好话更是早已说尽,他软硬不吃,连死都不怕,还能有什么办法。”
王德善矮小身躯挪动一下,在椅子上盘起双腿,道:“当初就不应该听三师兄的苦肉计,直接将他像现在一样关起来,咱们挖地三尺的慢慢找,我就不信找不出来,这下可好,一把火烧了?”
林松心中大为不快,深呼一口气,平心静气的数落道:“这怎么能怪我,掌门大师兄当时那一脚踹的突然,谁都不曾料到六师弟会失了防守,谁都不曾料到他会劫持了九师弟,谁也都不曾料到他会将木匣子里的东西给掉了包。”
张云虎话中有话,道:“说的也是,六师弟当时若是果断出手,也就不是今天这个局面了。”
陈桥生默默聆听,一言不发。
郑贺年敲了敲身后的桌子,道:“请你们来是出主意的,不是请你们来斗嘴的,事已至此,还是都好好的想一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师兄弟们又开始沉思起来。
张云虎左肘撑着椅把手,倚靠着身姿沉思片刻,低声嘟囔道:“现在,咱们想要的东西都在他的脑子里,他反到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儿了,咱们还得处处防着他去寻死,这叫什么事……,”
王德善撑着腮帮子也嘟囔道:“是啊,他要是像你一样在俗世里有个一儿半女的,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束手无策……”
陈桥生与李静心听着这些下三滥的事情,心里着实觉得反感,都不愿意再参与这件事情,因此也都默不作声。
赵寅不经意间又回想起了被冯海劫持时,冯海曾对他说过的话,对郑贺年也已是貌合心离,不愿意再参与此事。
郑贺年问道:“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老三林松摇了摇头,道:“老五现在是有恃无恐,无懈可击了。”
老十二王东沉思道:“是人就都是会有弱点的,只是我们还没找到罢了。”
郑贺年闻声顿了顿,道:“十二师弟,你素有睿智,你来给师兄们分析分析?”
王东稍作犹豫,双手抱胸撑起下巴,上前踱出两步,道:“我一直都有一点疑惑,是我们通过生死涧买到了他的下落,为什么反倒是他生起了篝火在等掌门大师兄呢?”
“嘶……”“诶?”
一语点醒众人。
师兄弟们纷纷疑惑了起来。
第七十六章 看望
生死涧那边的事,是由林松去办的,林松此时解释道:“是生死涧通过洪川城生死间当铺飞鸽传书,信上说,七日后老五会在灵州屠苏城等候,要我们一个人去,掌门大师兄担心人多会引起七重门的注意,所以就一个人去了。”
王东琢磨道:“这么说,是他通过生死涧约的我们,他占据着主动,掌门大师兄反倒处于被动了……真不愧是五师兄,他这一手确实难以预料……不过,他既然知道自己的行踪已经暴露,为什么不继续逃呢?”
林松上前两步,道:“这个我也问过了,生死间当铺的人查阅了从生死涧传来的档案资料,从那份档案资料上可知,生死涧的人找到了冯海,但却暴漏了行踪,被冯海发现了,一番交战之后,生死涧的人获胜,逼迫冯海吃下了一颗天蛇蛊虫,并用解药和冯海做了比交易……”
齐钰上前两步,惊疑道:“南疆的天蛇蛊虫?糟了……一个月已经过去,那他岂不是没救了?”
其他师兄弟们也都纷纷担心起来。
林松和气一笑,安抚道:“稍安勿躁,稍安勿躁……那份档案资料上说,生死涧的人给冯海吃的不过就只是一颗糖丸罢了,是骗他的,大师兄前两日已经察看过了,他确实没有中蛊的现象。”
师兄弟们顿时都松了口气。
齐钰觉得有些失态,故作镇定走回了原位。
王德善胖矮身躯从座椅上跳下来,走上两步,道:“这么一说,他还是怕死的?”
王东沉思道:“他不是怕死,他是怕自己死后,身上的东西被别人找到,所以,要在临死之前,当着掌门大师兄的面烧掉。”
张云虎赞同道:“有道理!”
王德善怒哼一声,转身又跳上了座椅,道:“原来他早就已经打算要玉石俱焚了!”
齐钰不解的问道:“可我实在想不明白,他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这样做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其他师兄弟们顿时各有猜疑。
郑贺年不动声色的巡视一眼师弟们,表现出一副自责的模样,一拍桌子道:“都怪我!当初为什么要答应师傅做这个掌门之位?当时若是能让给老五,想必也不会出这样的事,诶……”
堂下师弟们顿时肃然起敬!
林松安慰道:“师傅慧眼识人,大师兄不必自责,人各有心,物各有主,他既能做出这样的事,又怎么能做得了掌门之位,就算是做了,我等也不服呀。”
“就是!”“说得对!”
师兄弟们或者点头,或者称赞,只有陈桥生、李静心、赵寅,仍旧保持着中立之心、不表态度。
王东继续沉思道:“他的两处贯穿伤,一处是在左肩的云门,一处是在左胸下的期门,通往左臂和肝脏的灵脉俱都被截断,无法运用真气疗伤,若不即时治疗,左手便会残废,肝脏必定受损,所以,我料想,他在屠苏城必定是为了养伤,既是养伤,那就必定会逗留两日,为了稳妥起见,我们不妨先弄清楚他在屠苏城里都干了什么再说,能找出一些蛛丝马迹也说不定。”
林松点一点头,赞同道:“嗯,十二师弟说的不错,去屠苏城里查探一番是有必要的。”
郑贺年稍作沉思,道:“好,那就先派人到屠苏城里暗访……”
初夏的阳光总是温暖而又明媚,黄昏的夕阳也总能让人心醉,但翠微剑派的邢堂牢狱中,却总显得清冷潮湿,阴气沉沉。
邢堂大门守着两名弟子,大堂之内也守着两名弟子,看上去面色肃然,就如同白墙上写满的教条门规一样冷峻无情。
陈桥生独自走进了邢堂内,打发走守在堂中的两名弟子,进入了地牢,站在一间囚室门外向里面望了一眼。
冯海坐靠在前方的墙脚下,两条手臂被镣铐左右吊起禁锢在墙壁上,镣铐根部深深嵌入墙体,联通着牢狱的阵法结界,身上还插着十二根透体的钢针,封锁住了他的周身灵脉,防备他自寻短见。
他黑衣上的血迹早已干透,胸口膻中穴的伤口虽还尚未愈合,但在四圣护心丸的效用下也已是性命无忧,见到有人下来,缓缓抬起目光看了一眼,又垂下了目光,扭动一下身躯,没有言语。
陈桥生的眉宇间隐隐浮现出一丝悲凉,道:他们已经派人去屠苏城。”
冯海愣了一下,神情憔悴的望向陈桥生,问道:“他们想干什么?”
陈桥生神情漠漠道:“他们都想要师傅留下的东西,你不说给他们,他们是不会罢休的,就算你不开口,他们也会想尽办法让你开口的。”
冯海缓缓低下目光,想了片刻,颓丧道:“你也愿意相信郑贺年的话吗。”
陈桥生漠漠道:“大家相信的不是他,大家相信的是自己的判断,虽然你一直不肯承认,但大家心里都清楚,师傅闭关一定留下有什么东西,而这个东西不是在他身上,就一定是在你的身上,你越是顽抗大家就越是相信,只不过有些人讲道德,有些人不讲道德。”
冯海虚弱的笑了笑,道:“看来,我一直都只是在勉强着骗我自己了……”
陈桥生漠漠道:“不错,你一直在勉强着骗自己,以为会有人去怀疑他,然后去相信你,但他们其实都只是在相信自己。”
冯海又苦笑了一声,道:“那你呢,你也只是在相信你自己?”
陈桥生神情漠漠的想了片刻,道:“对,每个人都应该相信自己,这样才能做成一件事。若是以前的我,那天在山门前,你一定逃不掉的,但师傅过世前曾叮嘱过我,世间没有绝对的善于恶,让我分清楚公与私,我现在很乱,不清楚你们两个到底谁才是公,谁才是私,所以,我想知道,师傅生前都对你说过什么,你为什么宁愿死也不肯把师傅留下的东西交出来,难道真的像他们所说的那样,是为了一己之愤?你这样做又真的值得吗?”
冯海沉思了许久,喃喃道:“我不知道我这样做值不值得,我只知道,这是师傅临终前交给我事,就算是死,我也一定要去做。”
陈桥生冷静许久,道:“我明白了……”
冯海道:“那你打算怎么做?”
陈桥生静默片刻,漠漠道:“师门是师傅一手创立起来的,我不管他们打算做什么,也不管你打算做什么,谁要是危害到了师门,谁就是我的敌人。”话落,转身离开了地牢。
第七十七章 玲珑
屠苏城还如往日一般的风平浪静,但却多了几副陌生的面孔。
萧兰儿对这些一无所知,也已不可能察觉了,因为她已经交待过萧府的事物,早已出了远门,此刻正在前往玲珑谷的路上。
她听从昭华寺普恒方丈的话,出了屠苏城后,没敢直接西行翻越玄阴山,而是一路向着西南的方向御空飞行,在入夜时分,找到了边境线上的洪河天险,伴着夜色,沿着声浪滔天的洪河上空逆流而上,途径洪河、禹江、玄阴河交汇处的三河渡口,绕过了玄阴山,向西六百里直去玲珑谷,沿途未有半刻的停歇。
因为她心里也十分清楚,三河渡口同样也是神风、玄阴山、以及八百里红沙大漠的交汇区域,虽然风险较低,却也不容掉以轻心。
天微亮的时候,飞过三河渡口区域,便进入了天山地域,气温逐渐降低。
耳畔滔滔流水之声渐渐消弭,地势偏高的西北也渐渐吹起了劲风,清新的空气从侧面而来,吹的人透体清凉,大地上一片荒芜的草原中,无数条蜿蜒的溪流汇入天河之水,流向了三河渡口,默默养育着下游的亿万生灵。
太阳偏西的时候,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片连绵起伏的山峦,一股暖风扑面而来,在荒凉的西北地区显得格外的温暖。
山峦之中,一个花红草绿的锦色山谷逐渐表露出了真容,四面环山,多有楼阁。南边有个隘口,修筑有一条出谷的山路,正北方的双子楼阁之间联通起一条空中的栈桥,栈桥上方一个光洁的绝壁上,刻着玲珑谷三个巨字。
——在这片荒凉寒冷的大西北,竟还有这样一片气候舒适、温暖惬意的山谷,当真是一大奇事!
萧兰儿带着普恒书信前来拜会,岂能闯谷?便在南面的谷口落下,背对着西南劲风,沿着石砌的山路一步步走进了玲珑谷中。
奇怪的是,偌大的玲珑谷中,此时竟是空无一人,到处都是野花丛生、荒草掩径,随处可见的鸟屎堆积、蛛网盘结,全不像是有人生活过的地方。
萧兰儿疑惑着走进谷中,穿过杂草野花来到一处空地,见到前方石砖堆砌的场地上有许多杂乱的脚印,凝疑片刻,抬头巡望一眼前方的楼阁,高声呼唤道:“有人吗?”
片刻不见回答,又呼唤道:“喂!有人吗?”
左前方楼阁之中忽然传来一道男人的声音,喝道:“什么人?”
萧兰儿疑惑片刻,双手抱剑一推,道:“灵州萧兰儿前来拜会。”
“灵州来的?”男人的声音嘀咕片刻,喝道:“你大老远跑来这里做甚么!”
萧兰儿回道:“特来拜会巫医堂大长老蓝彩凤!”
男子声音喝道:“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快滚!”
萧兰儿拧起眉头巡视一眼,垂下目光,心中泛起了猜疑,质问道:“你又是什么人?”
男子声音不耐烦道:“你管老子是什么人,让你滚你就滚!”
又有一个粗犷的男人声音道:“等等!让我先瞧一瞧。”
只见左前方四层楼阁的顶楼里,走出来一个身着海青衣的光头大汉,提着一根银光闪闪的棍棒,倚着木栏向萧兰儿瞅了一眼,圆眼猛地一瞪,抬起右手搓上光头,惊叹道:“哎呀!原来是一个女菩萨!唉,都快出来看看,是个女菩萨!”
四层楼阁的顶楼里又跑出来两个男人,一个瘦猴似的光头青年,也提着一根银光闪闪的棍棒,另一个中等身材的锦衣剑客,手握一柄雕纹银剑。
二人都瞅了一眼萧兰儿,不禁啧啧暗赞道:
“唉呀呀……果然是个菩萨。”
“来的真巧,正想化个色缘……”
话落,三人先后翻身跳下楼阁,笑眯眯的站在了萧兰儿的前方。
萧兰儿望见三人,手上一紧,眉宇间顿时聚起英气!她也早已看出这三个人绝非善类!
光头大汉含笑做一个合十礼,道:“阿弥陀佛,女菩萨是从灵州圣地来的?”
瘦猴光头青年也含笑问道:“是一个人来的?”
说话间,都已笑眯眯的上步逼来,看他三人身上所发出的气势,竟都有不低于金丹境的修为!
萧兰儿将剑提在胸前,警惕的望着面前三人,缓缓向后退步,道:“我受昭华寺普恒方丈所托,是来给巫医堂大长老蓝彩凤送书信的,你们是谁?”
光头大汉微微一惊,含笑说道:“哦,原来如此,在!她就在我身后的楼阁里,让我带你去见她吧……”
锦衣剑客也含笑说道:“不错,我们也是来找她的,不如一起进去见见?”
瘦猴光头青年接着他们二人笑道:“正是,我们也是出家之人,既然是昭华寺普恒活佛请来的,不如随我们一同进去化个缘?”
萧兰儿从未见过这种场面,心已提到了嗓子眼,正当她站住脚步打算祭剑的时候,却发现面前的三个人不约而同的都顿住了脚步,原本笑眯眯的表情全部都凝固在了脸上,逐渐变成了一副异常惊悚的表情,原先步步逼人的气势全都不见,化作了颤颤巍巍的神态,就仿佛他们眼中的萧兰儿、突然之间、就从一只和善可欺小绵羊、化身成了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生灵!
萧兰儿还未反应过来,就见到眼前的三人、忽然间又都发疯,转身鬼哭狼嚎般的逃远了。
萧兰儿虽觉得不可思议,却也总算松下了一口气。
身后的西南劲风还在不停的吹,吹的她紫衣咧咧,长发凌乱,她还在疑惑着刚才的事,却全不曾发觉她的身后正贴着一个人!
一个面含浅笑如沐春风、目光薄凉似万丈寒冰的女人!
她身穿一袭白梅花间隔绣纹的乌黑长衣迎风飒爽,头系一根黑色丝带随长发飘飘,柳眉凤眼缓缓一闭,将浅浅朱唇凑上萧兰儿的后脑发丝,轻轻嗅了一下她身上的阳气,宛如是欣赏一朵深谷幽兰。一嗅之后,又扶起衣袖,起手轻轻触摸了一下萧兰儿飘舞的发丝,仿佛是在偷偷逗玩一只宠物。
第七十八章 鬼王
女人的一缕长发随风飘舞,甩在了萧兰儿的头上。
萧兰儿疑惑的摸一摸头,转身眯起眼睛迎着西南劲风回望一眼,猛然见到一袭白梅花绣纹的乌黑身影,倒抽一口凉气,如一只受惊的狸猫跳出了三丈之外,右手剑指立起,剑也早已飞出鞘口、悬停在她的胸前,用震惊的眼神望向眼前的黑衣女人。
黑衣女人似乎也微微吃了一惊,左手还扶着右臂的黑色衣袖,右手也还保持着刚才的姿态,身躯不见任何动静,却已经向后飘移出两尺的距离。
她新奇的打量一眼远处的萧兰儿,目光落在萧兰儿的剑上,手指轻轻一勾,萧兰儿的剑登时脱离控制,落入她的手中,随意看了起来。
萧兰儿登时吓了一跳,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把玩自己的剑。
“姐姐?”
正这时,一道温柔似水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谷口处又飘上来一个年轻女人,身穿一袭黑梅花绣纹的洁白长衣,挽着一个竹篮,轻轻飘落在了黑衣女子的身后,缓步走到黑衣女子的身旁,用秋水般灵动的双眸向萧兰儿投去一眼,轻声说道:“你又在捉弄人了。”
萧兰儿望一眼白衣女人,心中登时惊讶万分,眼见白衣女人与黑衣女人竟然长的一模一样,便连头发长短、发饰妆容也都全然相似,鹅蛋脸上柳眉凤眼,巧鼻尖下浅浅朱唇,一眼望去,惊似天人!
她纵是女流之身,也不免生出一些悸动之心。
黑衣女人偏头向白衣女人看顾一眼,薄凉似万丈寒冰般的目光,竟在顷刻间变得温情似水,微笑说道:“这怎么能算是我在捉弄她呢?你看她,明明是个人,见了我却一点都不怕,还要对我动剑,分明是她在捉弄我。”
白衣女子又向萧兰儿投去温柔的目光,浅浅笑道:“你还说她不怕,你看她都吓成什么样了,咱们还是把剑还给人家吧。”
黑衣女子用薄凉的眼神又打量一眼萧兰儿,对白衣女子温柔说道:“好,一柄破剑、也没什么好玩的,那就还给她吧。”话落,轻轻起手,那柄剑便又飞向了萧兰儿。
萧兰儿连忙接下了剑,想了想,又将剑收进了剑鞘,好奇的看着眼前的两个女人。
白衣女人挽着篮子相伴黑衣女人缓步向前方的楼阁走去,路过萧兰儿时,回头温柔的提醒道:“我姐姐看不上你的剑,你还不快走……”
萧兰儿踟蹰了一下,心平气和道:“我是来找人的。”
黑衣女人登时就顿下了脚步,静了片刻,回身问道:“你找谁?”
萧兰儿平视着黑衣女人道:“巫医堂大长老蓝彩凤。”
黑衣女人薄凉的眼神突兀的翻起一抹兴趣,道:“你找她做什么?”
萧兰儿道:“我受昭华寺普恒方丈所托,来送一封书信。”
白衣女人听到昭华寺普恒的名号,一颗心轻轻一提,不由得担忧起来。
黑衣女人薄凉的眼神登时更甚几分,道:“什么信?”
萧兰儿心生忐忑,轻声道:“一封问候的书信。”
黑衣女人想了想,道:“拿来我看。”
萧兰儿稍作犹豫,从怀中取出书信,被白衣女子上前接下,又转交给了黑衣女人。
黑衣女人展开书信过目一眼,缓缓放松下心境,道:“你回去告诉普恒,她已经不在这里了。”话落,转过身去,向着前方楼阁走去。
“唉?”萧兰儿见她拿走了信,忍不住跟上两步。
黑衣女人回头漠漠的道:“你还有什么事?”
萧兰儿心怀忐忑,道:“信……”
黑衣女人垂下目光看了一眼手中的信,道:“告诉普恒,他的信、本王收下了。”
萧兰儿犹豫道:“可是……”
黑衣女人脸色阴沉道:“可是什么?”
萧兰儿从未见过如此霸道之人,但又觉着招惹不起,只好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黑衣女人忽然笑了一下,随后又发出一连串的笑声,仿佛听到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道:“原来你不认识我……难道这天山地域,还有第二个王吗?”
萧兰儿心里一惊,已想到了一个名字。
玄阴山位于天山脚下东部边界,比邻灵州,是天下阴气最胜的地方,若说天山只有一个王的话,那这个黑衣女人就一定会是玄阴山鬼王林青青!而这个白衣女人不必说,也一定会是她的孪生妹妹、鬼姬林双双!
鬼王的阴狠无情已是天下盛传,而鬼姬的为人却少有人知,今日一见,竟与鬼王截然不同。
萧兰儿想到此处,心中已是有些发颤,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刚才的三个男人会像发疯一样逃走了,踟蹰片刻,点一点头道:“好……好!”话落,缓缓转过身去,打算尽快离开这个人。
鬼王林青青却似乎已不打算轻易放她走,道:“站住。”
萧兰儿顿住脚步,缓缓转身问道:“什么事……”
林青青的眼神变得不那么薄凉,问道:“会喝酒吗?”
萧兰儿感到诧异,摇了摇头。
林青青却不管她是摇头还是点头,因为她只是需要一个人陪她喝酒,直说道:“我妹妹不能喝酒,她的酒,你来替她喝。”
萧兰儿望了一眼林双双挽着的篮子,道:“可是……我真的不会喝酒。”
林青青的眼神又变得薄凉无比,道:“不喝……就死。”话落,转身缓缓向着前方的楼阁走去。
萧兰儿虽是第一次见到鬼王林青青,但观她说话间透漏出的无比寒意,绝不似在说笑,她也更不敢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于是,在踟蹰了片刻后,还是乖乖的跟在两个女人的身后,向着前方的楼阁走去。
三人两前一后,进入九层双子楼阁中、靠西的那一座九层楼阁,登上第四层,向东穿过一道宽门,走上了双子楼阁之间架起的空中栈桥。
林青青来到栈桥中央,仰头看一眼光洁绝壁上凿刻出的玲珑谷三个巨字,驻足片刻后,发出一声叹息。
林双双已将竹篮放下,取出一方洁净布匹铺在栈桥中央,褪掉白色缎鞋走了上去,将竹篮里的两壶“阴酒”抱在怀里,坐了下去。
林青青叹息过后,转身褪掉黑色缎鞋也坐了上去,举目瞭望一眼栈桥下空旷的幽谷,忍不住叹道:“如此好的幽谷,为什么就留不住人呢……”
林双双温柔说道:“她们都是好女儿,这里已不适合她们……”
林青青微微一怔,叹道:“是啊……是我没有照顾好她们,她们……都是好女儿……好女儿……”
她原本薄凉似万丈寒冰的眼眸,此刻又变得含情脉脉,感由心生,竟作了首词牌名为“好女儿”的诗词,沉声念道:“
近日苦无眠。
来觅故人还。
忍看幽园随处,荒草掩庭轩。
孤酒不能欢。
怅然去,路远风寒。
苍天无事,人间弄戏,爱惹云烟。
爱惹……云烟……
唉……”
第七十九章 因果
林双双听出这首词中的不如意,将一壶阴酒递上,柔声道:“苍天就只是一堆乱七八糟的规则,它又岂会明白姐姐的烦恼,依我看,并非是苍天喜爱卖弄云烟戏弄人,而是人间总有一些人喜欢卖弄云烟去捉弄别人。”
林青青薄凉的目光每每落在林双双的身上时,就总会变得格外温暖,沉声道:“你真说到我心坎里去了,这世上、除了你之外,恐怕就再也没有人可以陪我谈心说事了。”说话间,已接下那一壶阴酒,拔掉壶塞,身躯向后一倾,右手撑着桥板,举起左手中的酒壶,仰头喝上两口,放下酒壶,望着栈桥下幽谷,沉声缓缓说道:“这世上坏人很多,你只有变得比他们更坏,坏到让他们所有人都怕你,他们才不敢造次,诶……你的性子实在是令我担忧……”
萧兰儿听在一旁,心中实在有些异议不吐不快,轻声道:“其实……也没有那么多坏人,世上不如意的事本就很多,也不都是有人在捉弄,这是因果……”
林青青神色渐渐冷峻了下来,沉声道:“什么狗屁因果,小丫头,我看你是被普恒那个老和尚给教坏了,我告诉你,在这个世上,只有实力才能站得住脚,因果,不过只是用来安慰那些受了欺负而又无能为力的人要继续心安理得被人欺负罢了。天下道理那么多,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最后还不是谁当家,谁的话就更有道理?普恒告诉你的万般因果加起来也不如本王的一条受用,你听好了……你受欺负,是因为你不够强,别人敢欺负你,是因为别人比你强,这就是因!你很弱,后果就是受别人欺负,你比别人更弱,后果就是先被别人欺负,这就是果!听明白了吗……”
她话语说的十分平缓,但却字字震慑人心。
萧兰儿听了她的这一席话语,陷入了沉思,竟然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内心的魔与佛不经意间便开始了激烈的争辩。
林青青对她此时的变化感到很是满意,轻蔑一笑,仰头喝起了酒。
林双双想来必定是脾气极好的人,见萧兰儿动摇了道心,捧着一壶酒,温声和气、不缓不慢道:“姐姐,她说的也未必全是错的。”
林青青凝眉,疑惑着向林双双望一眼,道:“她说的哪里对了。”
林双双想一想,轻轻道:“姐姐刚才说的很对,这世上的坏人的确很多,死在我们手上的坏人也有不少,这些坏人做了坏事、就是恶因,死在我们这里、就是恶果,做善事也是一样,虽然不见得全部都会有善果,但只要多留一些善因,少招惹一些恶因,总能少去很多麻烦事的。”
林青青投向林双双的目光终于变得薄凉,缓缓移开目光,坐正身姿,心中渐渐泛起了猜忌,严肃问道:“你也想和姐姐讲什么因果?”
林双双微微一怔,已知她的姐姐生气了,缓缓低下头去,不在过多言语。
林青青强忍着心中的怒意,阴沉着脸色望向了别处,怒气沉声道:“昭华寺那帮秃驴对咱们两姐妹的偏见还少吗?他们满口的因果也就罢了,你什么时候也跟着他们学会了!”话落,回头瞪向了林双双,见林双双已在垂头沮丧,闷闷不乐,目光渐渐柔和下来,心中怒气也渐渐化解,调整语气,温声说道:“我这不是在责怪你,那些人对咱们两姐们居心叵测,我是担心你会被他们给骗了,只要他们不招惹你,随他们说什么都无所谓,往后,不许你再学那帮臭和尚讲话。”
林双双舒一口气,轻轻的点了点头。
林青青缓缓抬起目光看向了站在一旁的萧兰儿,目光又逐渐变得薄凉,阴沉道:“你脚很臭吗?”
萧兰儿的眉间翻起疑惑,怔了怔,摇头道:“不……”
林青青沉声道:“那你还站着干什么,没看到我妹妹还替你捧着酒吗?”
萧兰儿微微一怔,反应过来后,褪去紫色缎鞋在一旁放好,走到林双双的右侧慢慢坐好,目光望向林双双,犹豫了片刻,伸出手去。
不知道为什么,萧兰儿对这个温柔的姑娘生出些许的好感,想来,或许是因为她有个鬼王这样的姐姐做对比吧。
林双双微笑着望向萧兰儿,并将手中酒壶送到了萧兰儿手上,目光既不像鬼王那般的居高临下,也没有刚才对鬼王那般的小心忍让,看起来和善可亲、平易近人,既有歉意、也有谢意。
萧兰儿接过酒壶,无意间触碰到了林双双的手,发现她手十分冰凉,不禁又望向林青青一眼,猜想阴气最重的她、手会不会更加的冰凉……
林青青薄凉的目光与萧兰儿对上一眼,竟给出一个微笑,举起手中酒壶敬了一下,随后向后倾倒,仰头喝起了酒。
萧兰儿拔掉壶塞,暗想、横竖都是要喝,不如早些喝完早些回去,便仰头咕咚两声痛饮了两大口,宛如喝水一般,两口阴酒刚一下肚,就立刻张开嘴巴干呛了起来。
这酒水竟比林双双的手还要冰冷百倍!且明明是一壶酒水,入喉竟全都化成了阴寒之气,冰入骨髓,冻人魂魄,弄的她张大嘴巴不断的向外吐气,可却发现吐出的全都是热热的酒气,丝毫没有减轻体内的寒意。
正当她体温骤降打起哆嗦的时候,林双双冰凉的手伸了过来,握上了她光洁的左腕,所有的寒气便都被林双双的手吸收了过去。
萧兰儿不可思议的看了一眼林双双,才明白自己只不过是鬼王安排给鬼姬修行的工具。
林双双望着萧兰儿浅浅一笑,温柔说道;“没事的,这是玄阴酒,取玄阴山阴气凝聚成的太阴之水酿成的,阴气都被我吸走了,你就只会感觉到醉意,我不胜酒力,只能喝到半壶,所以,你只需帮我喝下半壶就好,剩下的我自己能喝。”
林青青撇了一眼林双双,知她又发善心,并没有破坏她的心意。
萧兰儿对林双双的话生出难以严明的信任,犹豫片刻,便开始慢慢的小饮。
饮进口中的是寒水,咽下腹中的却是阴气,阴气在萧兰儿体内过滤后、全被林双双吸走,只留下渐渐攀升的醉意,半壶不到,萧兰儿就已是脸红耳赤、头晕目眩,身体轻摇几下后,一头倒进了林双双的腿上。
林青青和林双双都愣一下,也都浅浅一笑。
林双双轻轻推了一下萧兰儿,温声细语道:“这位小姑娘,我身上凉,会冻着你的。”见萧兰儿已不省人事,只好将她扶起又放在地上,低语道:“她这样不会冻着吧。”
林青青轻轻叹一口气,沉声道:“那也比躺在你的身上暖和多了,玲珑谷可是天山最温暖的地方,她不会有事的。”
林双双担忧道:“可她才是一个金丹境的小姑娘,这得睡上多久……”
林青青沉声道:“喝了我半壶的玄阴酒,也该够她睡上三天三夜的。”
林双双惊疑片刻,温声道:“那我们这次过来,要住多久?”
林青青顿了顿,温声道:“你想住多久?”
林双双温声温气道:“咱们上次来住已是五年前的事了,这次不妨就多留几日吧,说不准、还能碰上巫医堂的姐妹们回来旧地重游呢?”
林青青想了想,沉声道:“好,那咱们就多住十日吧。”话落,仰头喝起酒来,姿态里流露出万般的洒脱,无拘无束,仿佛整片大地都是属于她的花园。
林双双也捧起萧兰儿留下的半壶玄阴酒喝了起来,虽然也无拘无束,但总能看得出她接受过礼教的思想熏陶。
第八十章 起风
萧府,萧兰儿已离府两日。
清晨的时候,刮起了东南和风,沿街商铺的锦旗飞舞,尘土微扬,东方天空中的那一轮朝阳,被涌上来的白云轮番遮掩,时隐时现。
萧府中庭院落里的那一颗杏花树,正盛开着满树的杏花,白里透出娇嫩的粉红,在阵阵和风中,不时有杏花花瓣吹落枝头。
已是下午时分,风不停,花正落,萧世仁匆匆赶回了萧府。
中庭正堂左侧的一间卧室中,西北墙角一张双人架子床上,萧世仁的夫人秋芝正曲卷着身子躺在床上,身上压着一床锦被,眉头紧锁,还不时地伴有咳嗽。
她的丈夫萧世仁也已守在床边开始诊脉。
不一会儿,丫鬟小梅抱着一床锦被匆匆进来,又给夫人秋芝压上一层锦被,关切的等候在一旁,轻声问道:“老爷,夫人怎么样了?”
萧世仁道:“头痛无汗、舌苔发白、怕冷发热、脉象虚浮,从症状上来看,是染上了风寒。”
夫人秋芝隐忍着身体的不适,催促道:“我没事,你快去忙你的吧。”
萧世仁褶一褶脸,嫌弃一眼秋芝,道:“夫人,你这个样子、我怎么好回去呢,你需要看病,而我又是个开药的朗中,家里的病都不管,那我算哪门子的郎中……再说了,铺子里有他们看着就行了,出不了什么事的。”
丫鬟小梅着急道:“那老爷快开方子吧,我这就出去抓药。”
萧世仁疑惑道:“后院的药房里什么都有,干嘛还要出去抓药?你在这里看着,我到后面去找些药来……”话落,起身欲走。
夫人秋芝从锦被里探出手去,制止道:“唉?还是到外面去吧,姑姐走的时候有过交代,不许任何人去她的后院。”
萧世仁又嫌弃一眼,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管那些……她又不在,去抓几味药材有什么关系。”话落,后院走去。
丫鬟小梅安抚夫人秋芝道:“夫人,还是抓药看病要紧,仙姑知道了,想必也不会怪罪的。”
夫人秋芝轻轻叹口气,将手又缩回了锦被。
萧世仁摇着微胖身躯,迈着四方阔步,转眼来到后院的西房,推开房门走了进去,打量一眼室内后,见到右前方墙边桌上的药碾旁晾晒着十几味并不常用的生僻药材,好奇的走过去翻看几眼,闻上一闻,已猜出他姐姐萧兰儿最近一定是研究出了新的配方,于是,又走到中央的丹鼎,打开鼎盖查看起来。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鼎盖内侧蒸汽晾干后留下的一层药渍上划了一道,将沾满药渍的手指放在舌苔上细细品了一会儿,察觉出与往日不同,便好奇的来到南墙的桌旁,望一眼那堆瓶瓶罐罐,一个一个查看起来,见都不是新品,猛然回头向着萧兰儿后罩房那间卧室看了一眼,眼珠子一转,似已发现了玄机,迟疑片刻后,才来到西墙的一排药屉前,从第一号药屉中取出几张包药用的油纸,开始抓药,
萧世仁包好药材后,回到中庭正堂左侧的卧室,将手里的三包药材递给丫鬟小梅,吩咐小梅到厨房煎药。
小梅离去。
萧世仁疑心片刻,来到床边,对夫人秋芝宽慰道:“夫人不必忧心,喝了药,两日便可好转。”
夫人秋芝轻轻点一点头,道:“嗯,我不要紧的,药也抓了,你快去忙你的吧,有小梅陪着就行了。”
萧世仁稍作思量,道:“也好,那你好好休息,我到外面去看看。”话落,走出正堂,左右看了两眼,见四下无人,转身向着后院走去。
他转眼又来到后院西房,重新查看一番后,站在西房门口朝着萧兰儿的卧室看了一眼,犹豫片刻,走到了萧兰儿卧室门前,望四下无人,推门走了进去,关上房门后,直奔萧兰儿梳妆镜前,低头看一眼地砖上轻微的划痕,抬起双手挪开了梳妆台,抠起地上一块青砖,露出了梳妆台下的秘密储物龛。
储物龛里放着一叠纸张,纸张上还躺着一只白色玉净丹瓶和一支浅绿色玉净丹瓶。
看萧世仁那一副轻车熟路的样子,想必早已不是头一回了。
他蹲下微胖的身躯,取出两只丹瓶放在鼻尖好奇的闻了闻,分辨出气息相同,又都倒在手中看了看,发现是两颗一模一样的混元气丹漂浮在掌心,不由得吃了一惊,任他再如何愚蠢也已看出这是两颗相同的仙丹!
他见掌心的两颗气丹已开始在掌心挥发,连忙又装回了两支丹瓶,目光又落在了地龛里的纸张上面,伸手取出纸张好奇的翻看起来,脸上表情逐渐变得精彩。
当翻看到最后一张时,双手已然激动到止不住的发抖!一连串摄人心魄的字眼,开始不停的冲击起他的贪欲:
“十日阳寿……换……换一个月青春……年轻体魄……这……这怎么可能……这……这是真的……”
他怔怔的将纸张放了回去,望着手中的两个丹瓶,颤抖着将手也缓缓放进了地龛里,但手却无论如何也不听使唤,不愿放下手里的丹瓶。
内心深处正有两个声音在不停的说话:
一个声音在劝他放回去,若让他姐姐萧兰儿知道,生起气来,一定会收回他手中所有的萧家产业。
另一个声音在劝他吃下去,再多的家财也换不来半刻的青春,更何况,他是萧兰儿唯一的弟弟,纵然做错了事又怎样?又死不了人,再说,萧兰儿也是萧家的人,这方子最后还不是要留给萧家商业,自己先尝一尝试试又何妨……
后者渐渐占据了上风,萧世仁又缓缓拿回了手,怔怔的望着手中的两支丹瓶,紧紧闭上双眼挣扎片刻后,拿起其中那一支浅绿色的玉净瓶,颤抖着放在嘴边,仰头吞下了玉净瓶中的混元气丹!
气丹在体内化解开去,药力也迅速扩散了开去。
萧世仁在一盏茶的时间里,便从一个五十多岁的老男人,变化成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
第八十一章 俗欲
他不可思议的盯着自己那一双已是光洁靓丽的手,连忙撸起袖子再去看自己光滑洁净的手臂,满眼都已是震惊之色,慌忙又寻到梳妆镜去看自己的脸,果见镜中已是一张白净细嫩的脸庞,登时狂喜不已!一阵尖声偷笑,开始在房中手舞足蹈起来。
不知怎的,他脑海中浮现出的第一个人,竟然会是栖凤楼里名叫小柔的女子!
上手扯开自己的衣襟,看了看自己的身体,见自己果然已是恢复了年轻体魄,脸上浮现出耐人寻味的笑容,又开始浮想联翩起来。
他此刻看上去虽然显得微胖,却也已是难以遮掩青春肉体散发出的俊美之气,就连原本已是黑白交杂的头发与胡须,也都已变得乌黑柔顺!
狂喜之情过后,他慢慢冷静了下来,随之而来的是无穷的忧虑:
他虽然已经变得年轻,但如何再出去见人?
对街坊邻居又该如何解释?
若是让大人物知道了,要花钱来买还好,倘若直接派人来抢,此时萧兰儿不在,又该如何防范?
他顿时又开始焦躁头疼起来,仿佛将要大祸临头!
该怎么办?外面可都是熟人!
但若是不能见人,更不能出去体会年轻的快乐,十天的阳寿岂不是要白扔了?他要这一个月的青春又有何用?
他来到萧兰儿的卧室门前,做贼一样的向外看了一眼,既想走出去,又怕别人看见,犹豫片刻,还是无奈的缓缓关上了房门,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无助的躺在了萧兰儿的床上,看上去衣衫不整,神情茫然。
终于,他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那就是等到天黑,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再偷偷的溜出去,到一个谁也不认识他、谁也管不着他的地方,去过一个逍遥快活的日子。
他再也不必活在只有风烛残年的岁月里!
想到此处,他起身来到梳妆台旁,将地龛里的纸张和丹药,全部装进了自己的衣袋里。
他渐渐又开始了浮想联翩,规划着如何用残年换取一个青春盛宴般的晚年。
太阳渐渐西沉,风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小梅早已经煎好了药,夫人秋芝也已喝下了药,此时正在房中安睡。
家丁曹飞走回了萧府,直径来到中庭,走进正堂,见正堂内无人,对着左侧卧室唤道:“老爷,夫人?”
丫鬟小梅从卧室走出,噤声道:“嘘!”
曹飞给她一个疑惑的眼神,低声道:“怎么了?”
丫鬟小梅指了指卧室,悄声道:“夫人染了风寒,喝了药,正休息呢。”话落,走出正堂门外,来到杏花树下。
曹飞跟到杏花树下,问道:“那老爷呢?”
小梅道:“不在,听夫人说,老爷给夫人抓过药就走了。”
曹飞似乎感到有些泄气,吐出口闷气,褶起脸来。
小梅疑惑道:“怎么了?仙姑不是让你去城外药圃里监督农户们干活吗,你怎么跑回来了?”
曹飞解释道:“佛陀古镇来了一位孙掌柜,说是要补一些药材,进城的时候路过咱们的药圃,向我打听行情,我当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了,就和他聊了几句,他现在想要见老爷,可铺子里的胡三儿说,老爷早就被你喊回来了。”
小梅正在疑惑,忽听夫人秋芝在呼唤她,连忙回应一声,走进了卧室。
秋芝问道:“阿飞回来了?”
小梅点头道:“是,她说佛陀古镇里来了位孙掌柜要见老爷,可是找不着人。”
秋芝道:“让阿飞进来。”
阿飞在正堂听见后,立刻进来应道:“夫人,您好些了吗?”
秋芝道:“我没事儿,小毛病,铺子里找不着人吗?”
曹飞道:“胡三儿说,老爷已经回来了。”
秋芝道:“其他铺子呢?找过了吗”
曹飞道:“我听胡三说老爷回来了,就直接回来了,其他地方倒是没找过……”
秋芝道:“去找找看,让他们都去找,别让那位孙掌柜等急了,去吧。”
曹飞应道:“诶!”话落,走出了卧室。
小梅也相送出了正堂。
曹飞回头望一眼小梅,傻傻笑道:“进去吧,我很快就回来了。”话落,跑出了中庭大院。
小梅目送曹飞跑的没影,才返回正堂。
半个时辰后,曹飞又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来到卧室对夫人秋芝道:“夫人,咱们的铺子都找过了,还是没有。”
秋芝想了想,道:“院子里呢?”
曹飞摇了摇头,道:“没有。”
秋芝疑惑片刻,撑起身体坐了起来,道:“要不……我去见见那位孙掌柜吧。”
小梅劝阻道:“诶?夫人,您可不能去,您还带着病呢,去了,还不把那位孙掌柜给吓跑了?再说了,这生意上的事,您也不懂呀?”
秋芝想了想,叹口气道:“那就算了吧,去和那位孙掌柜赔个不是,也别叫人家久等了,快去。”
曹飞想了想,应道:“诶!”话落,又走出了正堂。
秋芝坐在床上泛起了嘀咕,道:“他能到哪去呢……该不会……”
她话虽没说完,但小梅却已听出她想说的是栖凤楼,安慰道:“夫人,您就别瞎想了,老爷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能怎么折腾……”
秋芝渐渐放下了心,嘟囔道:“也是……”话落,在小梅的服侍下重新躺下盖好了被子。
她躺了片刻,对身边小梅,道:“小梅,你也休息吧。”
小梅道:“我不累。”
秋芝道:“你在这里,我睡不着……”
小梅明白过来,道:“那我就在外面,夫人有事就叫我。”话落,走出了卧室。
她在正堂坐了一会儿,觉得气闷,就走出正堂来到杏花树下的石桌旁坐了下去,没过多久又觉得无聊,便又起身在庭院中来回走动,无意间看到通往后院的路,心中泛起了嘀咕:老爷会不会在后院呢?
她越想越觉得有何能,好奇心也越发的沉重,不知不觉已向着后院走了过去。
后院寂静无人,但西房的门却开着!
小梅邹起眉头疑惑片刻,向着西房缓缓走去,见西房中并无人影,以为是萧世仁抓药时忘记了关门,便走出西房带上了房门。
她转身又巡视一眼后院后,打算返回正堂,没走几步却又停下了脚步,回想片刻,觉得有哪里不对,转身望向了萧兰儿的房门,见萧兰儿的房门虽然紧闭,但外面的门栓却并没有上好,早上一阵风吹,居然不为所动,着实奇怪!于是,向后罩房萧兰儿的卧室轻轻走了过去。
第八十二章 秋芝
她已走到萧兰儿卧室的门前,见门栓果然没有上好,疑惑片刻,上前将门栓上好。
萧世仁正坐在梳妆镜前欣赏自己的容貌,忽然察觉门外有响动,像是有人要进来,慌忙起身四下望了一眼,见无处可藏,便冲向萧兰儿的床上,蒙在了被子里。
小梅转身正要离去,忽然听到了房间里的动静,又转过身去看向房门,想了片刻,轻声唤道:“老爷?是你在里面吗?”见没有人回答,想了想,又打开门栓,轻轻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向屋内张望一眼,见被子里鼓鼓的,分明就是个人,提起心缓缓走了过去,疑惑道:“老爷?”
她又注意到梳妆台好像被人动过,地上裸露着一个储物龛,旁边还搁着一块青砖,眉头一皱,疑心更重!
萧世仁听见小梅已走了过来,心中无奈,只得镇定下来,道:“是我,有什么事吗?”
小梅道:“大家刚才找的辛苦,老爷到好,怎么一个人跑到仙姑的房间里睡了。”话落,已经走到了床边。
萧世仁敷衍道:“夫人正病着呢,只好到这里休息片刻,你还是快去照顾夫人吧,不用管我。”
小梅见萧世仁闷着头睡,疑惑道:“老爷,您是不是也不舒服了,这样蒙着头睡可不好。”说话间,便要去帮萧世仁盖被子。
萧世仁连忙伸出手去抓被子,喝道:“出去出去!快出去!”
小梅一惊之后,就看到了萧世仁光洁细腻的手,心中登时生起猜疑,道:“老爷?你的手……你……你不是老爷……你……你是个贼?”话落,大着胆子扯下了被子,打量一眼后,果见是一个微胖的年轻男子,虽然和他的老爷有着一样打扮,长相也十分的相像,但无论如何都不再是先前的那个老爷。
她回过神来,缓缓后退了两步,丢下被子扭头就往外跑,刚喊出一个“来人……”就被人从身后捂住嘴巴搂了回去,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无论怎么挣扎都比不过身后那个人的力气,只听见身后那人闷声急喊两句“别喊……”,就又被那人微胖的身躯压在了地上动弹不得,紧接着头上一疼,眼前一黑,就被什么钝器拍晕了过去。
萧世仁见小梅的身子软了下去,松开手探了探她的鼻息,见还有气,放下心来,丢掉手中的青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缓过神后,拾起地上的青砖盖住地龛,起身将梳妆台推回原位,愣了会儿神,就将小梅抱在了床上。
起初是怕地上凉,会冻坏了小梅,但在床边坐了一会,越看小梅就越觉得漂亮,渐渐便躁动起来,想到今夜便要远走高飞,也就再也无所顾忌,索性放下床幔,匆匆褪掉鞋子,也爬上了床!
有些人本身就是恶因,遇上了就会有恶果!
夫人秋芝睡得并不踏实,因为风寒之症会让人觉得体寒,盖上两床被子后,又总是会让人全身冒汗,她总是睡上会儿又被热汗蒸醒,而后掀起被子换进凉气再接着睡下,这样反反复复直到黄昏,她终于忍受不住,再也无法入睡,于是,打算唤来小梅帮她去掉一层锦被,可一连唤过几声都无人应答,她只好自行起床,卷起一层棉被出来寻找小梅,见小梅并不在正堂和庭院中,便将棉被放在正堂的桌子上,到前院去寻找,可却都不见踪影,最后,她终于生起疑心,寻到后院。
她望一眼空荡荡的后院,呼唤一声“小梅”,见无人应答,又仔细巡视了一眼,见西房的门已是拴好的,而萧兰儿卧室的门栓却被人打开了,便疑心的走了过去,轻轻推开门走进去一看,见萧兰儿的床幔垂落,床边还散落着两双鞋子,一双是男人的黑色靴子,一双竟然是她送给小梅的一双缎鞋,以为小梅背地里偷了汉子,登时忧心起来,轻声唤道:“小梅?”见无人应答,走上前去掀开了床幔,果然见到小梅在里面,被子里还蒙着一个不敢见人的男人。
小梅只穿一件亵衣曲卷在床脚,双眼通红,额头上还残留着一道血迹,见到床幔被掀开,吓得浑身都在发抖,望一眼秋芝,眼泪又落下来,委屈道:“夫人……”又望一眼被子里的人,缓缓垂下了目光。
被子里的人也在发抖!
秋芝登时就看明白了情形,脸上一怒,又登时就失去了往日的温和,喝道:“谁?出来!我的小梅你也敢欺负!我看你是活腻了……”话落,就去拉扯被子。
被子终于被拉扯掉了,可秋芝也惊呆了!
眼前这个与她一起生活了几十年的男人,就算是遮着脸她也能认得出来。
可令她感到最惊讶的并不是他的丈夫睡了她的丫鬟,而是她再一次见到了三十年前那个刚刚娶她过门的丈夫。
她瞪大了眼睛怔在原地许久,骂人的话也全都忘却到了脑后,最后只能怔怔念道:“你……你……”
萧世仁见已被认出,缓缓放下遮脸的手臂,尴尬一笑,道:“夫……夫人……”
秋芝听到这声“夫人”,仿佛梦回新婚之夜,怔怔退了两步,不可思议道:“你……你是……萧世仁?”
萧世仁苦笑道:“是我……夫……夫人……”羞愧的低下了头。
秋芝回过神来,道:“不……你不是!来人……来人!”
萧世仁慌忙爬到床边劝阻道:“别喊!别……别喊……夫人,真的是我,我是萧世仁,是你的丈夫……萧世仁。”
秋芝打量一眼萧世仁,缓缓平下心静,用颤抖的声音轻声道;“你……你怎么……”
萧世仁抢道:“我又年轻了,没错,你没看错,我又年轻了。”声音虽然是压抑的,但却难以掩饰他内心的激动,望向秋芝的目光甚至流露出一丝邀功的神采。
秋芝总算想起来小梅的事情,悲伤涌上心头,缓缓跌坐在地上哭泣起来,哭的极为伤心,老泪纵横,但却收敛着声音,久不闻声。
萧世仁连忙穿上一件衣服,跪坐在地上低声劝解道:“夫人,夫人,你听我说,你可千万别出声,可千万别把外人招来!”见卧室的门还开着,匆匆上前关上,又跪坐回原位,劝解道:“夫人,我偷吃了姐姐的仙丹,可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不然就麻烦了。”
秋芝扑打他几下,哭诉道:“你还我小梅,还我小梅……她还是个黄花大闺女,你怎么能忍心呢……”
第八十三章 小梅
萧世仁流露出万分的歉意,想了想,边表歉意、边倒吐苦水,说道:“夫人,是为夫糊涂了,是为夫错了……可是……咱们结发夫妻这么多年,上有姐姐,身边有你,为夫可曾领过一个小妾进门?像萧府这样家业的,又有哪个不是妻妾成群、儿女满堂的,你再仔细瞧瞧我,这么多年就只有咱们龙儿这么一个儿子,还被我姐姐狠心送到了军营里去吃苦,我连自己儿子的事都做不了主,我算哪门子的老爷,哪有做老爷的像我这么窝囊的,你自打生下了龙儿以后,就无法生育,为夫这么多年来可曾薄待过你,不是也没嫌弃你嘛……”
秋芝哭怨道:“那还不是因为有姑姐看着你!”话落,接着呜咽。
萧世仁尴尬道:“是……可为夫毕竟都窝窝囊囊的活到这个岁数了,你也都到了年老珠黄的年纪了,你就不能可怜可怜我、可怜可怜我们萧家吗……”
他眼珠子转一转,忙从床边衣服里摸出一个白色的玉净丹瓶,放在夫人秋芝的面前,脸上叠出一抹疯狂的笑容,道:“现在不一样了,咱们有了仙丹,咱们都不必活在风烛残年里了夫人!只要你把它吃下去,你就可以像我一样重新变得年轻!你忘记你年轻那会儿有多么美丽动人了吗?为夫可一直都忘不了,你要是不信,就把它吃下去,自己对着镜子看看,再看一看你当年的容貌?”话落,已将白色的玉净瓶慢慢向着秋芝的嘴唇凑了过去。
秋芝止住呜咽,盯着那支靠过来的白色玉净瓶,满脑子都是萧世仁刚才的话语,怔了怔,恍然上手去推住了萧世仁的手,犹豫道:“可是……这是姑姐的东西……”
萧世仁轻声劝道:“你还要去管她?你看看她,一出生就比咱们两个幸运,从小就学会了道术,年纪明明比咱们两个都要大,身体却总是停留在二十多岁的年纪,咱们呢?咱们难道就活该人老珠黄,苟活残年?”
夫人秋芝掩藏在灵魂深处的渴望被唤醒了,她渐渐放松了手上的力道,任由萧世仁将玉净瓶里的混元气丹喂进了嘴里,顺其自然般的咽了下去……
床幔后面的小梅缓缓探出头来,心惊胆战的偷看起秋芝的变化,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她便眼睁睁的看见秋芝从一个年老色衰的老妇人,一点一点变化成了如花似玉的美人儿!
她吓得又缩了回去,心里不知在想什么。
与发生在自己身上不同,现在,萧世仁亲眼目睹了变化的整个过程,内心感到无比的震撼,脸上堆满了疯狂的喜悦,满眼都是三十多年前那个暖阳下的湖边,与秋芝初次相逢的岁月……
他反应过来,扶起秋芝来到了梳妆镜前。
秋芝望见镜中的那个美丽动人的女子,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惊讶的差点忘记了换气,许久才回过神来,缓缓呼出了提在胸口的那一口气,内心渐渐攀升起感动之情!
——为萧世仁的慷慨分享而感动,更为镜子里的青春女子而动情!
“竟然真的有这样的药……”
秋芝怔怔半晌,回过神来时,内心同样泛起了忧虑,担忧道:“可是……这要怎么见人呢……姑姐回来会怎么做……要让那帮官府老爷们知道我们家有这样的药,那还得了?”
萧世仁道:“咱们……咱们可以找一个谁都不认识咱们的地方,谁也管不着咱们的地方,咱们和小梅一起……就只有咱们三个人。”
秋芝怔怔道:“小梅……”
萧世仁轻轻道:“对……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欢小梅吗……现在咱们都年轻了,咱们可以带着小梅一起去,谁也不必分开……反正她也已经是我的人了,以后就让她继续陪在你的身边,有什么不好呢……她要是能为我们萧家再生个一儿半女的,也算夫人对得起我们萧家的列祖列宗了……好不好……再说了,她已经知道我们的事了,要是说出去,对谁都不好……”
夫人秋芝的神情已变得茫然,望着床幔后的小梅,怔怔的想了许久,颤抖着心境深深呼吸一口气后,颓然下了神情,缓缓来到床边拉开床幔,望一眼可怜的小梅,轻轻坐在了床边,悲情的想了片刻,轻轻唤道:“小梅?”
小梅不知所措的望了一眼夫人秋芝,又垂下了目光。
秋芝心境很是复杂,轻声道:“你父母十岁就把你卖进了萧府,到现在也有九年了,都不曾来看过一眼,这些年来,我一直都把你留在身边,不曾让你做过什么违心的事,发生这样的事,我心里也难过极了……可事情已经发生了,我是个妇道人家,我又能把他怎么样呢……我自从生下龙儿之后,便无法再生育了,也算我在这件事上对不起他们萧家……你若是念及往日的情分,不如……不如就随我一起去吧,咱们往后都不再有主仆之分,就只是做一对好姐妹,好不好?你若是能替我给他们萧家生个一儿半女的,也算我往日里没有白疼你……”
小梅听不下去,幽怨的望着秋芝,打断道:“夫人……”又缓缓垂下了目光、落下泪来。
秋芝也觉的这样做对不起小梅,想了片刻,缓缓叹一口气,道:“是我对不起你……我虽然是个妇道人家,但也知道这件事情非同寻常,若是让姑姐回来知道了,她会怎么做,我实在不敢想……你就跟我走吧……我和老爷都已是年过半百之人,没有多少时日可以享福了,要是能多几日年轻人的日子,谁又会愿意活在风烛残年里?等我们百年之后,所带金银、就全都留与你享用,好不好……”
小梅垂泪不语,内心的良知正在苦命挣扎。
秋芝伸出那双已是温润如玉的手轻轻拉上小梅的手,劝慰道:“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你不愿这么做,但事已至此,我也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补偿你了,人都会有老去的时候,到你也已是人老珠黄的时候,你就会明白姐姐的心了……倘若……倘若你日后真的给他生下来一儿半女,这仙丹还不是要留给你的……你就答应了姐姐吧……”
小梅已经止住了眼泪,面无表情的望了一眼秋芝,又垂下目光,眼神终于不再茫然,泛起了一抹决然之色,轻轻点了点头。
萧世仁见秋芝已成功说服了小梅,总算松下了一口气。
人本是一张干干净净的纸,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每个人也都有道心,凡人若动了道心,就会影响身边人,可神仙若动了道心,便会影响天下人!
染,着色也,传染也……
第八十四章 萧墙
夫人秋芝取出绣帕,从水壶里借出凉白开湿了绣帕,细心的帮小梅擦去了头上的血迹,发现是头顶上鼓出一个小包,破了点皮,便又帮她小心的擦去了发丝上的血迹。
从表面上看去,已是丝毫无损。
秋芝让小梅穿好衣服,去正堂取两件斗篷衣。小梅心情也早已平复,如平常一样,穿好衣服便走去了正堂。
萧世仁也已穿好了衣服,站在床边神情龌龊。
秋芝斜着眼瞪了萧世仁片刻,无奈的收回了目光,说道:“你还拿了姑姐什么东西?”
萧世仁正在迟疑。
秋芝恼气道:“你说不说?”
萧世仁怕秋芝翻脸,无奈从身上衣袋里取出萧兰儿的那叠纸张。
秋芝一把夺过纸张,看过之后,握在手中迟疑起来,表情十分复杂。
萧世仁扳着手指头,道:“夫人……十日阳寿,换一个月青春呐!”
秋芝遇事不决,担忧道:“咱们都五十多岁的人了,你就不能安安稳稳的过个日子吗……”
萧世仁劝解道:“咱们老都老了,与其晚年在床上多躺十日,还不如去换一个月活蹦乱跳的日子、我的夫人……”
秋芝犹豫片刻之后,渐渐沉下心境,将那叠纸张又塞回到萧世仁的手上,道:“咱们偷吃了姑姐的仙丹,已是不义之举,不能再拿了姑姐的方子。”
萧世仁制止道:“不不不……夫人,这上面详细写下了炼丹的经过,有了它咱们就能练出更多的仙丹,若是没有,咱们日后怎么办?”
秋芝嫌弃一眼萧世仁,似觉得他笨的要命,难以为情道:“你……你就不会抄一份吗……”心中居然萌生出同流合污的罪恶感。
萧世仁反应过来,露出了笑容,道:“对对对……咱们偷吃了姐姐的仙丹,自然不能再拿姐姐的方子……”说话间,已快步走到萧兰儿的书桌旁,提起毛笔抄起了丹方。
秋芝既已帮萧世仁出了同流合污的主意,便再也没了羞耻心,担忧道:“咱们一走了之,可龙儿怎么办?”
萧世仁边抄边道:“夫人放心,龙儿虽在军中,但眼下天下太平,不会有事的,再说,咱们的事和龙儿又没有什么关系,我姐姐也是他的亲姑姑,不会不管他的,她还指望着咱们的龙儿从军中磨砺归来,继承萧府家业呢……”
秋芝听这话很有道理,便放心下来。
小梅取两件斗篷衣回来,等萧世仁抄完了纸张,将抄本收进怀里,把原本与两个空空的丹瓶重新放回了地龛,收拾停当后,给二人穿上斗篷衣,裹得严严实实回到了正堂左侧的卧室。
三人搬来凳子,围坐在卧室里,密谋着出逃的计划。
萧世仁问道:“夫人,咱们还有多少银两?”
秋芝来到床边,掀开被褥露出底下的床板,拆下一块木板又露出一个暗阁,将里面的两个木匣子抱出,来到小梅身边,将沉甸甸的一个方形大木匣交给小梅抱住,把较轻的一个扁形木匣放在腿上打开,从里面掏出一叠厚厚的银票,道:“还有四万八千两的银票,都在这里了。”话落,将厚厚一叠银票又放了回去,看一眼小梅手上的木匣,道:“那一匣珠宝,也该值个七八千两银子。”
萧世仁道:“外面铺子里……也还有一万多两银子,加起来,足够用了。”
六万贯家财?
小梅的心登时就提到了嗓子眼,脑中一片空白,她轻轻打开了手上的木匣,望着里面满满一匣子的珠宝,眼睛都看花了。
但她却笑不出来,因为她心里十分清楚,这些都还不是属于她的,她要想得到,就还需付出一些代价……
还?
她心里一颤,不明白自己的灵魂深处、为什么如此轻易的就能念出一个“还”字。
她又缓缓合上了匣子,双手抱的越来越紧。
秋芝似乎有些疑惑,道:“外面?外面铺子里怎么会有那么多银子……你……你还藏了私房钱?”
萧世仁嫌弃道:“哎呀夫人,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计较这些……”
秋芝想了想,便不在计较。
萧世仁沉思片刻,问道:“姐姐她什么时候回来?”
秋芝算计片刻,摇头道:“说是到天山一个叫玲珑谷的地方观摩学习去了,我也不太清楚。”
“天山?”萧世仁思忖道:“天山距此有千里之遥,依照姐姐平日的速度,只是往返也该有四日的时间,今日已是第三天,咱们至少还有一日的准备时间,若是再加上观摩学习的时间,那留给咱们准备的时间就更多了……”
秋芝道:“那你有什么安排?”
萧世仁沉思道:“咱们至少要在明天太阳落山之前,就将一切应该准备的事物,都交给小梅去准备妥当,然后趁着夜色悄悄离开,对府上的人也应该有个合理的交待,避免府上的人起疑心,这样,就算姐姐回来了,也能拖上一些时间。”话落,满意一笑,道:“这样一来,等姐姐反应过来的时候,咱们也都已经远在天边了。”又看一眼小梅姿色,续道:“到时候,我就纳小梅做妾,让你们二人做一对好姐妹,继续待在一起,咱们三个人快快乐乐的一起生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再也不用看谁的脸色,怎么样,夫人?”
秋芝遇事不决,心生惶惶,只得听从萧世仁的安排,点了点头,道:“我娘家那边还有些亲戚,咱们可借口探望,趁夜色出门……”
萧世仁见秋芝在为自己出主意,会心一笑,道:“好,好……就听夫人的。”
小梅心中竟也开始替这件龌龊事担忧起来,轻声道:“可是……”话语没能出口,就觉得自己已是失守本心,又把话咽了回去。
萧世仁试探着轻轻拉起了小梅的手,温柔道:“小梅,你放心,老爷绝不会负你的,你还有什么担心就都说出来,别藏在心里。”
小梅缓缓抬头,卑微的望向萧世仁那张早已变得年轻的脸,竟也看出几分俊美,心中渐渐没了顾虑,撑起胆子小声道:“可是……咱们又能去哪儿呢……”
萧世仁听到小梅已用“咱们”相称,心中大为感动,安慰道:“没事,别怕……咱们有钱,天下之大,有的是去处,有老爷和夫人陪着你,你什么事儿都不必操心。”
秋芝望一眼二人,心中竟生出久违的嫉妒心,轻轻叹口气,平复下心境,道;“小梅说的不错,听姑姐说,西面有一座玄阴山,山里面还有一只吃人阳气的鬼王,而东面的灵木大森林里,又多有吃人的妖怪,咱们该到哪儿去?”
小梅也很担忧,小声道:“我也听人说,北海是一片冰天雪地……”
萧世仁安慰道:“咱们往南!南面的洪川,居天地之中,四季分明,什么景色都有,可比灵州好多了,更何况,那里什么药材都有,炼制仙丹也方便多了,到时候,咱们找一个远离尘嚣的地方,再建造一座舒适的山庄一起住下,自由自在,乐享天年……”望向小梅续道:“你把我和夫人送走之后,这些便全都留给你和孩子了,好不好?”
小梅偷瞧一眼秋芝,胆怯道:“可是……路这么远,万一遇上山贼怎么办……”
萧世仁安慰道:“你和夫人尽管放心,老爷我早年外出行商,也是有些经验的,等咱们离开了屠苏城,就扮做行商,花钱雇上十几个护卫一路随行,就算真的遇上山贼,多少给点过路费意思意思,他们就知难而退了。”
小梅渐渐放下了心中顾虑,轻轻点了点头。
第八十五章 鸽子
当三人密谋出逃计划的时候,一只离群的鸽子却在思念着自己的家乡。
终于,它被人放飞天空。
它得到了自由,奋力拍打着灰褐色的翅膀飞上了屠苏城的天空,迎着东南季风一路向南,开始顺从本能寻找回家的路,它思乡心切,即使夜幕降临也不曾稍作逗留,甘愿冒着漆黑的夜色前行,飞过罗谷关、穿过梨山镇、跨过洪川山脉,在黎明破晓时分飞进了翠微山,落在了后山信鸽喂养的地方。
后山弟子取下信鸽腿上的书信,匆匆送往了翠微大殿。
天已大亮,有小风徐徐,看天色昏昏沉沉,是一个凉爽的阴天。
翠微山的人都已经用过了早饭,李静心闷闷不乐的提着一个鸡翅木造的食盒走向了邢堂牢狱,年庚已过两甲子的他,在经历过掌门交替、冯海事发之后,看上去已失去了往日的纯真,稳重了许多。
他来到邢堂内,打发走看守地牢入口的两名弟子,打开地牢入口走了下去,来到囚室门前茫然的望了一眼冯海,而后掏出钥匙又打开囚室的门走到了冯海的面前,蹲下身躯,将食盒放在地上,端出一只烧鸡,一盘竹笋,一碟花生,一碗米饭,还有一壶酒。
冯海望一眼心情不悦的李静心,轻声道:“一直都是你来,不会觉得烦吗。”
李静心沮丧道:“烦又能怎么样,还不是得来。”话落,扯下一根鸡腿放在了冯海的嘴边,续道:“他们来送,你又不肯吃,他们又怕你绝食,就只能还是我咯?”
冯海也不客气,一口撕掉一半,大口咀嚼起来,咽下口中的肉,道:“你就不想问问为什么。”
李静心本想再给来一口鸡腿,听到话语,又放下了手,无奈的叹了口气,问道:“为什么?”
冯海轻声道:“除了你六师兄之外,他们每个人都不曾真正为师门考虑过,你和他们都不一样,从没有什么坏心思,遇事也很少往坏处去想,只是容易受大多数人的影响而已,师兄愿意吃你喂的东西。”
李静心沉着脸色想了片刻,又将鸡腿喂给了冯海,道:“你也不用对我说好听的话,你要是为师门想过,就应该把师傅的东西早点还给师门,这样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大家还像以前那样和和气气的多好。”
冯海再一口撕掉剩下半个鸡腿,只剩下一根骨头。
李静心随手扔掉手中的骨头,坐在了地上,拎起酒壶,望向冯海道:“你不介意我先喝两口吧。”话落,不等冯海回话,便仰头喝了一口,看样子,还是改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神态。
冯海咽下口中鸡肉,道:“你是想要师傅留下的东西,还是想要师门平安无事?”
李静心沉着脸道:“师门平安无事当然是最好的了,你要是没想过独吞师傅留下的东西,哪会发生这么多事,我时常在想,要是咱们能够早点阻止师傅去研究那些什么狗屁丹药,师傅是不是就不会那么早就死了。”
冯海静默片刻,道:“你说得对,我们应该早点阻止师傅的……”
李静心终于正眼看了冯海一眼,拿起筷子夹起竹笋喂了他一口,劝道:“可是我又想,事情已经发生了,这是谁也没有办法改变的事实,咱们接下来能做的,就只剩下帮师傅打理好师门这件事了,但你这件事就不同了,你还有改变的机会,如果你现在能把师傅留下的东西说出来,大家就都不用每天再来为这件事操心、跑来跑去的了,你说这样多好?可是,我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你就是倔着一根筋。”
冯海吃下那口竹笋,轻声问道:“你也不想这件事连累到无辜的人吧……他们派人去屠苏城都干了什么?”
李静心搁下筷子,皱着眉头望了冯海片刻,又提起酒壶喝了口酒,道:“今天有鸽子飞来,吃饭的时候,听他们说了,传来的书信上说,有两个神仙在灵州屠苏城的东城门外打了一架,传遍了大街小巷,弄得满城风雨,其中一个人名叫季文昭,据说是一位名叫萧兰儿的女人救回来的,在萧府做过几天的仆从,自从那一架打输了之后,就在城外一个六角亭里郁闷了几天,后来就不见了踪影。打架的两个神仙,其中一个带着白色的无常假面,必定是生死涧的人,另外那个名叫季文昭的,和画像上的你长的一模一样……”说话间,又扯下一根鸡腿喂给了冯海。
冯海张口狠狠地的咬下一口,垂头咀嚼起来,神情渐渐变得凝重,但却没有乱了方寸,咽下那口肉后,道:“没错,那个季文昭就是我,我只是在那里养了几天的伤而已。”
李静心又喂给他鸡腿,随后扔掉骨头,撕掉一块鸡肉塞进自己嘴里嚼了起来,似在想着事。
冯海心中很是担忧,轻声问道:“他们想怎么样。”
李静心沉着脸道:“还能怎么样,大家从你这里问不出来,就只能到你经过的地方去找些蛛丝马迹,另外,确认你有没有把师傅的东西备份下来,藏在什么地方,线索没有找到、就只能继续找咯,不过现在既然知道你在那个什么萧府里住过,师兄们就打算再写封信过去,让那边的弟子们守着萧府,看能不能买通一些下人、或者找机会溜进去、查看查看你住过的地方。”
冯海轻声道:“你觉得我会那么做吗?”
李静心板着脸,端起米饭一边喂,一边说道:“为什么不会?大家觉得你既然敢烧掉师傅留下的东西,就一定是做好了万全之策,早就做过备用的抄录藏了起来也是很有可能的。”
冯海被李静心塞了满口的米饭外加几片竹笋,咀嚼片刻,努力咽了下去,心中越想越是担忧,忽问道:“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自己十分信任的师兄们、做了伤天害理的事,你会怎么做。”
李静心沉着脸想了片刻,道:“应该不会吧,师傅曾经常常教导,咱们师门虽然底子薄,但也是名门正派,就算做不了几件降妖除魔的大事,但也总不至于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吧。”
冯海担忧道:“万一呢。”
李静心道:“那还用说,当然制止他们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做了错事吧。”
冯海突然感到很是欣慰,道:“你总算没有辜负师傅对你的教诲。”
李静心耻笑一声,板着脸道:“你先别教育我,先把你自己犯下的错改正了再说。”
冯海微微笑了笑,似乎毫不在意被人误解,正色道:“静心,你听好了,如果师门再发生什么事,你一定要和你六师兄站在一边,你六师兄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其他人的意见,你都不必听,听清楚了没有。”
李静心疑惑的望一眼冯海,又缓缓垂下目光,沉思片刻,道:“你为什么要提起六师兄,他和你是一伙的?”
冯海正色道:“你六师兄很小的时候,被仇家灭门,是师傅带着他去报的仇,他和谁都不是一伙的,他就只听师傅的,现在师傅不在了,他最关心的就只是师门,其他的,他都不在乎!”
李静心也渐渐收起了吊儿郎当的心态,怀疑的打量了一眼冯海,沉思片刻,觉得冯海的话有道理,松下口气,道:“好,以后师门再发生什么事,我会考虑六师兄的意见的,你快吃吧,吃完了我好回去。”话落,又喂起了饭菜。
第八十六章 野花
玲珑谷已与往日有所不同,双子楼阁和栈桥都已被人打扫的干干净净,只是谷中的荒草还原封不动的保留着原貌。
萧兰儿意识苏醒过来的时候,隐隐感觉到脑壳有些痛,是那种被山谷暖风吹上三天三夜后的隐隐作痛。她下意识从被子里掏出手去揉自己的脑壳,刚一动脖子,就又感觉到脖颈上传来一阵酸辣辣的裂痛,恍然间意识到自己已经睡落枕了。
可是她的枕头呢?
萧兰儿朦胧的睁开双眼,才回想起她已不是身在萧府,而是在西北天山脚下玲珑谷中。
可她身上怎么会有被子?
她捂着脖颈撑起身子坐了起来,揉了片刻后,向四下望去一眼,见栈桥下鬼姬林双双正在荒草丛中采集野花,猜想,必定是她给自己盖的被子,心里顿时增加好感,可又想起来鬼王的坏名声,顿时心生忌惮,拿起身边的剑站起来穿上紫色缎鞋,转身便想要走,但转念又一想,鬼王虽然刻薄,但林双双却是温柔善良,若是这样就走,她一定会有所察觉,倒不如主动去和她道个别更好一些,于是,轻轻飞下了栈桥,向着林双双走了过去。
林双双察觉萧兰儿走近,忘了她一眼,温声说道:“你醒了。”
萧兰儿穿越及腰的荒草丛来到她的身边,和声和气道:“嗯,谢谢你给我盖的被子。”
林双双抬头向她送去一个笑容,继续寻找起漂亮野花,温声道:“你谢错人了,是我姐姐帮你盖的被子,她就在那里。”话落,向双子楼阁中西边那座九层楼阁顶檐上示意一眼,续道:“你若是想谢,就去谢她吧。”
萧兰儿望一眼正在九层楼阁顶檐上浮空打坐的鬼王林青青,心中微微一惊,想不到鬼王不但会吃人阳气,居然还会给人盖被子,心中很是惊疑,愣神片刻,问道:“你姐姐……为什么要给我盖被子。”
林双双一边寻找着野花,一边温声道:“她说这里的被子太久没有用过了,需要找个地方来晒一晒。”
萧兰儿的心中登时疑惑,这么大一个幽谷,何处不能晒个被子,偏偏要放在她的身上来晒?
林双双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温声道:“她这个人就是这样,看起来很凶,恨不得让天下的所有人都害怕她,但她其实心肠不坏。”
萧兰儿半信半疑,她本想辞行,却又想起了此行的目的,见林双双的性情如此温顺和善,便想与她再多聊几句,轻声问道:“林……林姑娘,你和你姐姐不是在玄阴山吗,怎么会来这里。”似乎是想借用她的善良,来多问出几句有用的话语。
林双双已是一只千年的鬼修,按道理说,萧兰儿应该叫她一声前辈,但有人不嫌她老、愿意叫她一声林姑娘,她心里其实也挺喜欢的,望一眼萧兰儿,继续采摘野花,温声道:“我在玄阴山里待久了,想要出来散心,我姐姐不放心,就跟着过来了,她嘴上说是不放心我,但实际上、是怕自己会觉得孤单。”
她仿佛只是在陪一个小女孩说话,既和蔼可亲,又很有耐心。或许在她的眼中,萧兰儿本就还只是一个小女孩儿。
萧兰儿觉得有些惊讶,想不到鬼王会这么黏她的妹妹,片刻,跟上几步,道:“这个玲珑谷看上去已经荒废很久了,你怎么会想到来这里散心?”
林双双温声道:“只是想念故人罢了。”
萧兰儿疑惑道:“那她们人呢?”
林双双采起一朵小黄花,顿了顿,轻轻叹了口气,温声道:“都走了。”
萧兰儿道:“去哪儿了?”
林双双温声温气道:“我也不知道,这已是她们的秘密。”
萧兰儿打量一眼玲珑谷,奇怪道:“这么好的地方,她们为什么要走?”
林双双浅浅一笑,又采起一朵黄花道:“我姐姐也是这么认为的,但对于她们来说,这里已是一个危险的地方。”
萧兰儿越发感到好奇,道:“什么危险?”
林双双温声道:“她们的圣女会有危险。”
萧兰儿不解道:“为什么?”
林双双望向萧兰儿一眼,又开始搜寻野花,温声和气道:“小丫头,这已是上古巫教的秘密,我要是告诉你了,你会死的,你还想要知道吗……”
她的语气虽然很温柔,但却很是吓人,她虽然没有拒绝别人的问题,但却给出了一个生与死的抉择。
萧兰儿摇了摇头,道:“不了……”
因为她是一个正常人,正常人都不会选择死亡。
林双双已采到许多的野花,黄的蓝的红的什么都有,高举齐眉看了两眼,似觉得还不够,又寻找起来。
萧兰儿像个好问的孩子,奇怪道:“你采这么多野花做什么?”
林双双也像个耐心的长辈,温声道:“送人。”
这山谷里除了他们三个人难道还有别人?
萧兰儿心生好奇,想跟着她一看究竟,便说道:“我也帮你找吧。”
林双双却温声道:“不必了,我亲手采的才有意义。”
萧兰儿竟无法反驳,只得继续看着林双双采了许多的野花。
双子楼阁中西边的那座九层楼阁顶檐上,林青青向林双双望来一眼,见到自己的妹妹正与萧兰儿待在一起,想一想,轻轻一笑,也并不在意,继续闭目清修起来,似乎有她妹妹在的地方,她就永远也不会感觉到孤单。
林双双看着手中得一捧野花,总算觉得满意,对萧兰儿道:“你若实在是好奇,也可以跟过来。”话落,向着刻有玲珑谷三个巨字的光洁绝壁上飞去,不一会儿,就落在了绝壁正上方的悬崖顶上。
原来这里有个衣冠冢!位居绝顶,俯览全谷!
萧兰儿落在林双双的身边,见到碑文刻着:陆凝香衣冠墓,一颗心突然躁动了一下,回想起了普恒的书信。
林双双将一捧野花放在墓碑下,望着墓碑没有言语,似在怀念。
萧兰儿迟疑片刻,问道:“她是你的朋友?”
林双双道:“是。”
萧兰儿又问道:“她死了?”
林双双望着衣冠冢出神片刻,温声道:“我也已看过普恒方丈的信了,你回去之后,告诉普恒方丈,就说,巫医堂圣女陆凝香,的确已经死了,大长老蓝彩凤已经带着巫医堂的姐妹们离开这里了……”
萧兰儿心生疑惑,道:“可这是衣冠冢。”
林双双温声道:“你若想去祭拜她的真身,就去烟云竹海找吴伯清吧。”
第八十七章 返回
烟云竹海吴伯清?萧兰儿当然是不认识的,但烟云竹海与月牙谷、须弥山齐名,同为三教圣地,并世称雄,她却早已如雷贯耳。
她已感受到了林双双的真诚,也已知道自己不能再问了,余下的疑惑,她打算回去向昭华寺的普恒方丈问个明白,于是,向林双双答谢过后,辞行而去,背对夕阳,顺天河之水向东御空急行,夜幕降临时飞临三河渡口,绕过玄阴山后,沿原路返回,路途未曾停歇,次日夜晚才抵达须弥山。
昭华寺的禅堂里正亮着烛光,普恒方丈与萧兰儿也正对坐在一个茶几旁说话,茶几还是六日前的茶几,但天色却已来到了夜晚。
萧兰儿已将所遇之事全部说出。
普洪听完不由得心生感慨,叹道:“原来如此,难怪,难怪。”
萧兰儿空走一遭,心中着实好奇,疑惑道:“方丈大师几日前曾说,一百多年前,听闻玲珑谷里发生过一些事,眼下看来,想必是真的,我很好奇,当年玲珑谷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她们会弃谷而去呢?”
普洪面容庄严肃穆,闭目沉思片刻,睁开眼睛道:“大约,在一百四十年前,烟云竹海芸香阁掌教许无涯和他的师妹白素素,以及芸香阁的其他十几位大儒,在假圣吴伯清的带领下,倾巢而动,直扑八百里红沙大漠,与巫蛮堂发生了一场震惊天下的大战。”
“这场大战与往日大为不同,事发突然,毫无征兆,一度闹得人心惶惶,都以为是浩劫将至,更令老衲费解的是,身为上古巫教四堂之首的巫魂堂,竟选择了作壁上观,巫魂堂堂主鬼王林青青更是不管不问。”
“这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缘由,直到后来偶然间得知,玲珑谷巫医堂也有参与其中,我才恍然理清了一些头绪。”
“许无涯的小师叔吴伯清与巫医堂圣女陆凝香私交甚密,更有传闻,此二人早已结为仙侣,而鬼王林青青的妹妹林双双,与陆凝香的关系也颇为亲近,倘若是巫医堂的圣女陆凝香出了什么事,这一切事情便都能理解了……”
“巫医堂里都是女修士,老衲虽有疑惑,却不好过问,前几日见你似乎去心已定,一来是为引荐,二来是为一探虚实,所以就写了一封问候的书信予你带了过去。”
“本意、是想让巫医堂大长老蓝彩凤、代老衲向陆凝香问好,老衲预料,无论陆凝香是否安好,蓝彩凤都一定会有书信让你带回,却不曾料到,玲珑谷中已是人去楼空、物是人非……”
“林双双想必已猜出了老衲的用意,因此,才会好心让你带话回来,以解老衲心中的困惑,阿弥陀佛……”
萧兰儿听到这一席话语,心情顿时难以平复,既有震撼,也有困惑,理解许久,才说道:“这么说来,是巫蛮堂的人害死了陆凝香,与巫医堂发生了冲突,而烟云竹海的吴伯清是为了给陆凝香报仇,鬼王林青青之所以会不管不问,也是有意纵容、以泄私愤?”
普恒闻言又作少许思量,点一点头道:“依照老衲的推断,正是如此。”
萧兰儿想了想,心中仍有疑惑未解,问道:“可巫蛮堂与巫医堂同为上古巫教四堂其一,巫蛮堂为什么非要害了陆凝香?”
普恒闭合双眼,合十念道:“阿弥陀佛。此中缘由,老衲虽然知晓,却不能说与你听。”
萧兰儿心中已是明白,以她的身份与修为,知道的太多并非是一件好事,转而问道:“可巫医堂的前身既是上古巫教的四堂之一,想必人数不少,她们离开了玲珑谷,又能去哪儿呢?”
普恒见她执念未消,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若是连鬼王姐妹二人都不知道的话,由此可见,巫医堂大长老蓝彩凤、已经对鬼王失去了信心,若要问还有谁知道她们去处的话,那这天下、恐怕就只有烟云竹海吴伯清一人了,可惜的是,吴伯清早在一百一十年前就已经过世了。”
萧兰儿惊疑片刻,虚心道:“那也就是说,当今世上、已经没有人知道她们在哪儿了?”
普洪轻轻摇头,道:“老衲料想,吴伯清过世之前,必定会将巫医堂托付给他的师侄、也就是烟云竹海芸香阁现任掌教许无涯照看,因此,许无涯或许也是知道的。”
“话说回来,巫医堂弟子为数的确不少,按道理来说,这么多人秘密转移,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玲珑谷之所以闭谷,也或许正是为了筹划此事。”
“但巫医堂既然选择了舍弃玲珑谷、归隐别处,必是决心已定,不想再被外人打扰,以免去是非,就算烟云竹海许无涯愿意见你,也定会守口如瓶,不会告诉你半个字的,因此,老衲还是要劝你一句,万事皆有法缘,强求不得。”
萧兰儿也已经打消了念头,起身向普恒拜下合十礼,感激道:“多谢方丈大师告诉我这些,我不过是个方外散人,全赖方丈书信,才能侥幸从玲珑谷里回来,绝不敢再有半点痴妄之心,深夜叨扰,辛苦方丈大师为兰儿解惑,兰儿告辞。”
普恒起身回一个合十礼,道:“丫头且慢,方才听你之言,鬼王林青青曾逼你喝下过半壶的玄阴酒,因此迟延了三日才返,老衲对此事深感不安,可否让老衲为你查看一二?”
萧兰儿稍作疑惑,点一点头,抬起左臂,轻轻上提衣袖,露出无暇左腕,道:“有劳方丈。”
普恒提起右手两指点上萧兰儿的左腕,闭目凝神起来,片刻之后,收回了右手,凝眉片刻,放下心来,喃喃道:“果真是祸福相依。”
萧兰儿疑惑道:“我只知这是一件祸事,幸而到现在为止,还不曾察觉身体有何异样,却不知福从何来?”
普恒道:“太阴之水是由天下至阴之气凝聚而成,纵是鬼王林青青本人、也不能直接饮下,因此,她在玄阴之水里加入大量的药材进行了调剂,酿出了玄阴酒,鬼王一身鬼道修为高深莫测,她若喝下去、自然是大有裨益的,但你若是喝了下去,不出一时半刻,便会被至阴之气侵蚀而亡,就算你喝下去的阴气都已被林双双即时吸走、免去大难,但你的魂魄也依旧难免要受到一些损伤。”
“或许是林双双起了善念,因此,在用鬼道秘法‘天地相分•离魂九歌诀’吸取阴气的时候,悄悄帮你锤炼了三魂七魄,这对你日后的修行,有着极大的好处。”
萧兰儿顿时又想起温柔善良的林双双,怔了许久才缓缓回过神来,疑惑道:“她为什么要帮我。”
普恒方丈轻轻摇了摇头,道:“一切众生,皆有善恶,唯心念使然……”
萧兰儿冷了一会儿,回神道:“多谢方丈大师指点。”话落,又拜一个合十礼,见普恒回过合十礼,点头应允后,便独自走下了须弥山,趁着夜色向屠苏城飞去,连夜赶路,早已是神情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