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还有哪个殿下
幽冥府。
幽华和云缺刚走到门口，就被拦住了——
“站住！”
守门的鬼差手中的长矛直指云缺，怒目道：“阁下怎么又来了？真欺我幽冥界无人不成？”
云缺站定了没动，露出颇为无奈的表情，道：“小兄弟，我们想见幽冥使，不知能否通传一声？”
那鬼差冷哼一声，“不能。”
云缺：“……”
幽华“噗”地笑出声来，抬手拨开那把长矛，拍了拍那鬼差的脑袋，“小鬼，你可真有趣。”这般说着，抬步就走了进去。
那鬼差也不知怎么了，神情茫然的看着她从自己身边走过，阻止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目光却无法从她身上移开。
幽华刚走到前厅，四周的鬼差就围了过来，护卫长怒喝一声：“何人胆敢擅闯幽冥府？”
这护卫长很是生气，最近幽冥界不太平，真是什么人都敢来幽冥府撒野了！
幽华在庭院中站定，看着围过来的鬼差，微微笑了笑，抬手打了个响指——
“啪。”
空气中的阴气荡起漪涟，几乎只隔了一瞬，后院的天空升起了一道黑影。
“不知哪位前辈光临？”
一句话说得飘飘渺渺的，黑影飘忽之间到了近前，却是个容颜清隽的女子——
她穿了一身黑，手中拿着把黑色的长刀，是无常鬼差最常见的装束，想必就是那位幽冥使了。
她抬手示意身后的护卫退下，然后朝幽华行礼，“在下姜云，不知前辈有何请教？”
姜云从刚刚的灵力波动中知道来人是个鬼修，修为至少在大乘之上。可是，整个青临界，大乘修士是有数的，尤其是鬼修。
她从没听说过有这么一位姑娘。
莫非是从界外来的？
幽华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打量了她一番，反问道：“幽冥使为何突然出现在这里？”
她来之前只听说这位幽冥使是明烬的故交，却没想到是个姑娘。
这姑娘的脸色很苍白，不是鬼族特有的那种白，倒像是重伤之后长久未愈，不过，因了那一双略摄人的眼睛，并不让人感觉脆弱，反倒显出几分傲雪凌霜的坚毅。
姜云回应道：“听闻此界爆发了游魂之风，特来瞧瞧。”
这时候，府中的其他人也都出来了，其中有两位炼虚修士。两人身后分别站着御灵宗和扶阳岛的弟子。
来这里之前，幽华就听云缺讲过，这两位一个长得颇为圆润，是太阴水月门的弟子余圆，另一个长得高高瘦瘦的，却是三阳宫的弟子凌风波。
太阴水月门是青临界的一个鬼修宗门，也是御灵宗的直属宗门；而三阳宫则与扶阳岛有着紧密的联系。
也正是因此，御灵宗和扶阳岛的人才能请来幽冥使。
凌风波瞧见了云缺，笑道：“云缺公子难怪被选为天舟城的护界人，这般尽职尽责，不愧是七星宗的弟子。”
余圆冷哼了一声，道：“幽冥界可不归天舟城管，云缺公子未免管太宽了些。”
云缺正想说什么，就听见幽华开口问道：“就是他们告诉你关于游魂之风的事的？那他们有没有告诉你阴龙之眼？有没有告诉你那场暴风雨是如何停下来的？”
她这话问的是幽冥使，而从姜云的神色来看，显然是不知情的。就在她准备找此界的徒司与水司问一问的时候，人群后面传来一声惊呼——
“殿下！”
正是姗姗来迟的幽冥府的徒司与水司，也是幽冥府此时的掌事人……之前幽华来帮忙处理“暴风雨”的时候，跟幽冥府的府主、三司都见过面，其他鬼差却并未见过她。
两人见了幽华就直接跪了下来，这个说着“多谢殿下救命之恩”，那个问一句，“殿下，不知府主现在何处？”
幽华没有回答他们的问题，只伸手拍了拍两人的脑袋，道：“起来吧。”
两人无法拒绝她的指令，起了身，那位徒司给姜云解释道：“之前的暴风雨便是殿下帮忙平息的，暴乱也是。”
水司也道：“御灵宗和扶阳岛，还有云缺公子，都是被阴龙之眼卷进幽冥界的，也是殿下救了他们。”
殿下……
修仙界自封为王的妖魔鬼怪不少，殿下这个称号也不如何新鲜。可是，能够解决那么一场暴风雨，还能让幽冥府如此称服的……据姜云所知，恐怕整个三界也就那么一位。
幽华笑了笑，道：“那是我应该做的。不过，你们几个……”
她这般说着，抬眼看向御灵宗和扶阳岛那几个人，歪着头露出一脸困惑的神情，“我救下你们的时候，你们不是说已经知道暮光城是个骗局，要回去好好修炼，不再心生妄念的吗？怎么能出尔反尔呢？”
姜云一偏头，问道：“怎么回事？”
她声音本就偏冷，此刻意识到自己可能被人利用了，一丝杀气泄露出来，吓得那两位炼虚修士冷汗连连。
“前辈，我也不知道啊！”
“对啊，我们也是听晚辈们说这里有人操纵游魂之风起了暴乱，感觉其中有古怪，这才……薛文，到底怎么回事？！”
“噗通”几声，扶阳岛和御灵宗的弟子被自家长辈的威压逼得连连扑倒在地。
薛文毕竟是化神修士，只跪了下来，却也是冷汗连连，低着头道：“不敢欺瞒诸位前辈，我等得救之后，原本确实打算直接回宗门，好生修炼。只是，在传送阵中突然遇到了一个女子，是她让我们给上界的长辈传信的！”
凌风波一甩衣袖，“那女子是什么人？”
薛文感觉身上的威压撤了一些，长舒了口气，继续道：“那女子的修为颇高，我等看不清她的容貌，只知道她穿了一身白衣，不过，她好像是个剑修，手中的剑很特别，手柄上有个形状很怪异的圆环，剑身一半是黑色的，一半是白色的，像是一把阴阳剑。”
凌风波可没听说过这么一位剑修高手，朝姜云看了一眼，却见她也是一脸沉思的模样。
薛文继续道：“那女子说，此界幽冥府与邪魔勾结，辛慎不过是个替死鬼。她还说，若是不找出幕后黑手，今日幽冥界的暴风雨，终有一日会席卷辰元界，甚至蔓延至人间三千界。”
他这话出口，幽冥府的徒司便断喝一声：“满嘴胡言！幽冥府是幽冥界之主，怎么会勾结邪魔毁自家根基？！”
水司也道：“尔等人间修士偏偏在此刻来到幽冥界，甚是古怪。依我看，分明是你们勾结邪魔，意图控制幽冥府。说，那女子是不是你们的同谋？你们究竟有何目的？！”
徒司与水司的这一招祸水东引栽赃嫁祸的手段，本是薛文教给他们的，谁料到此刻这两位用到了自己身上……
薛文在心中将这两个老家伙骂了千八百遍，面上却是丝毫不显，朝幽冥使重重的一叩首，急切解释道：“晚辈绝无虚言！只是，那女子临走前威胁说不许透露她的行踪，故而此前有所隐瞒，还请诸位前辈恕罪。”
只是，他们这点儿道行，哪里瞒得过合体修士的眼睛？
姜云沉默着，淡漠的目光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只压得所有人都低压头去，战战兢兢，不敢言语。
庭院中的空气也这静默中愈发的凝重，就连余圆和凌风波都紧张了起来。直到此刻，众人才终于意识到算计一位修为比自己高得多的大能修士是件多么愚蠢的事。
唯一不受影响的，也只有幽华了。
不过她正摸着下巴思索着，良久才抬头，开口打破了寂静，问道：“辛慎怎么死的？”
姜云道：“一剑从眉心穿过，神识都未曾逃脱。”
幽华眨了眨眼，问道：“现场有发现黑色的花吗？”
姜云看了她一眼，抬手，手心里升起一道黑光，笼罩着一朵花，正是情魔花。
他问道：“殿下怎么会知道？”
幽华也拿出了一朵黑色的花，道：“符峥也死了。”
众人愕然，尤其是幽冥府的徒司和水司，一脸天塌了的表情，感觉立马就要翻白眼倒地不起了。
幽华道：“进屋说吧，这里面有些误会需要说清楚。”
她这般说着，带头往前方的厅堂走了过去，走了几步却突然停了下来，偏头朝那几位御灵宗的弟子看了几眼。
姜云就在她身后，也跟着看了过去，问道：“殿下？”
幽华笑了笑，摇头，继续往前走，“没事。”
第149章 这是陷阱啊
幽冥界虽不见天日，但鬼民们还是更喜欢在晚上活动，所以，这里的夜市才是最热闹的。
“七爷，您说的老朋友是什么人？”乌跳跳自打听说自家君上要去会老友，还不想让对方认出他来，就颇为忧心忡忡，完全没有逛鬼市的心思，“老乌认识吗？”
明烬带着面具穿梭在鬼群中，看着万家鬼火，道：“放心，这不是有你在么？他看不出我是谁。”
乌跳跳更加忧心，劝道：“七爷，咱还是不去了吧。”
明烬笑道：“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啊。”
他话音刚落，眼前突然闪过一道黄色身影，背后那幅八卦图颇为眼熟——
杨老头？
这背影……
明烬不及多想，立马追了上去。
乌跳跳连忙道：“七爷，这家伙的气息不对，前面一定是陷阱。”
明烬挑眉，“我能不知道么？”
乌跳跳：“……”
他还是很清楚自家君上的性子的，从前还是个小修士的时候就故意往对手的陷阱里钻，成了魔君恐怕只会变本加厉。
明烬追着黄道袍弯弯绕绕的穿过了几条小巷，最后跟着对方进了城西一座颇为破旧的小屋。
那黄色道袍也停了下来，明显是专程在等他。
明烬问道：“阁下何人？”
黄色道袍转过身来，却是一张干枯苍白似鬼魅的脸，神情森冷，不是杨天飞，不过也是一张略熟悉的脸——
御灵宗的宗主，娄琮。
明烬略诧异，“娄宗主？”
娄琮看着他脸上的面具，问道：“你就是瑾七？”
明烬拿下了面具，“正是在下，不知娄宗主有何见教？杨天飞在哪里？”
娄琮道：“我是受杨天飞之托，特地来拦住阁下的。他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你不必担心。”
说起来，杨天飞的运气实在是很不错。
他跟随苏泽等人到了幽冥府之后，因为不想见到七星宗的人……虽然云缺并不认识他，但他看到七星宗的弟子就略心虚……所以就跟着苏泽和巩戚玉出城了，说是帮灾民盖房子，实际上是偷懒瞎溜达去了。
所以，在苏泽几人被抓的时候，他反倒逃过了一劫。
他原本想着，有云缺在，苏泽等人定然是不会出事的。却是不料，最后云缺也被赶出了幽冥府。
他暗骂云缺无用，正打算假扮鬼差混进幽冥府，却是还没靠近幽冥府就被娄琮抓到了。
娄琮道：“杨天飞曾经救过御灵宗的弟子，我总不能看着他去送死，便答应帮他救人。”
明烬问道：“娄宗主有办法？”
娄琮道：“幽冥府如今有合体期的幽冥使坐镇，劫狱是不可能的。如今之道，唯有找到真凶，还阁下一个清白，届时幽冥府自会放人。”
明烬问道：“娄宗主有何线索？”
娄琮道：“杀死辛慎的，就是那位‘暮光城主’。”他说着，轻轻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愧色，“说来惭愧，这件事御灵宗也有责任。”
……
幽都城下，地底深处，一只小蜗牛正爬行着。
阴风轮虽是明烬在结丹期炼制的法宝，但当年在九幽之下经过一番淬炼，也是一件极品仙器级的法宝，小糊更是拥有仙君级的实力。不过，二十万年前他被封印之时，实力也被封印了，只能发挥出与主人相当的实力。
也就是说，如今他的主人是苏泽，是结婴初期的修为，他便也只能发出结婴初期的实力。
但是，他若是想藏起来，便是仙君也不定能够发现。
小糊将苏泽等人都吞进背壳里，打了个地洞逃出了地牢，此刻已经出了幽冥府的地带，正在往城外走。
背壳之中，无霜伸手敲了敲旁边的墙壁，道：“鼻涕虫，你刚刚说，幽冥府把炼魂之术推到瑾七兄身上，是吧？”
小糊说起这事仍旧愤愤不平，“没错。若非七爷，扶阳岛早三十三万年就被灭门了，那个姓薛的奸诈小人竟然还敢诬陷七爷，迟早要让他们尝尝小爷的厉害！”
无霜却是问道：“炼魂之术是什么？”
小糊意识到说漏了嘴，忙道：“哎呀，就是幽冥府那个刑司啊，叫什么来着？啊……辛慎，对，就是他操纵游魂之风，意图谋反是吧？虽然叛乱及时镇压下来，但也导致幽冥界秩序混乱，引起忘川失控，造成了不小的伤亡。而如今辛慎死了，幽冥府的徒司和水司担心幽冥使怪罪，整个幽冥府都难辞其咎。扶阳岛的那个劳什子长老就给他们出馊主意，说这一切都是七爷主使的，辛慎只是被他蛊惑的。”
无霜冷笑了一声，“你是说，炼魂之术就是操纵游魂的法术？呵，本王虽不是鬼修，却也知道，游魂根本就没法操纵。”
小糊道：“我怎么知道？反正他们就是那么说的。”
无霜道：“若这件事当真与瑾七兄无关，你何必如此急着逃跑？”
小糊骂道：“你个笨虫，长那么大脑袋做什么用的？你自己不也说了吗？三界之内根本就没人能够操纵游魂。这件事若是传出去，必定会掀起惊涛骇浪，到时候来的就不是幽冥使了。”
他之所以如此着急，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经历过三十三万年前的游魂之祸，知道这件事若是闹大了，很可能会引来幽冥仙界的人，甚至是幽冥王亲至都有可能……如此一来，明烬就危险了。
不过，他没法解释这件事。
小糊呼出一口气，在背壳内的空间里露出一只眼睛，颇为愤慨的瞪了无霜一眼，怒道：“臭虫，你若是再敢怀疑七爷，小爷就把你连皮带骨的嚼碎了扔进业焰之海去。”
无霜并没有怀疑明烬，只是对他身上的秘密很好奇，尤其是想起了那日与前任鬼王手下的桂将军的一战，感觉明烬应该是知道些什么的。
苏泽比较奇怪的是，“娄琮和薛文已经知道暮光城是个骗局了，怎么又回来了？娄琮也就罢了，薛文不是鬼修，讨好幽冥府作甚？”
——莫非御灵宗和扶阳岛还记着东始山的仇，想报复瑾七？
他正这般想着，黑暗之中突然传来一个略微弱的声音：“娄琮……”
这声音略陌生，众人不由得惊了一惊。
小糊道：“那小子醒了。”
这般说着，将一道黑影转移到众人面前，却是御灵宗弟子，乌涯。之前在丛极渊，他强行炼化阴风轮，结果被反噬，重伤昏迷，一直在小糊的背壳里养伤。
乌涯的状态仍旧不大好，只是站起来就出了一脑门的汗。
他抬眼看了看周围的几人，眼中虽带着防备，却少了几分当初的恣意与狠厉，最后目光落在唯一认识的苏泽身上，明显是想起来了在石林的偶遇，问道：“是你救了我？”
苏泽道：“救你的是瑾七。”
瑾七……
乌涯自然是记得他的，略沉默了下，道：“娄琮已经死了。”
第150章 无法承受的仙缘
御灵宗所在之地是一处极阴之地，名为不回渊。
那里也有一道通往幽冥界的空间裂隙，不似丛极渊规模宏大，起初并不引人注目，直到万年前才为辰元界修士所知。
不过，实际上，这一切都只是表象。真实的原因是，御灵宗需要在那个时候出世，便让不回渊现世了，仅此而已。
御灵宗能做到这点，得益于百万年的传承，更重要的也是因为不回渊原本就是一处极阴之地，当年那场“弱水之祸”只是让它的阴气更加纯粹了。
在空间裂隙出现之后，御灵宗时常会派弟子来幽冥界历练，跟幽冥府也略有联系。不过，双方并没有合作，也谈不上什么交情。真论起来，一般宗门或世家是不允许外人随意出入自家地盘的，所以，幽冥府没有驱逐御灵宗，已经算是宽容大量了。
一千年前，娄琮还是个结丹后期的修士，来幽冥界暗中寻访一件传说中的幽冥法宝之时，误入了一座城——
一座庄严肃穆，却空寂荒凉的城。
那便是，暮光城。
娄琮在那里见到了暮光城主。
不过，说“见到”也并不准确，事实上，他根本就看不清他的面容。或者说，他看到了，却记不住。
到了娄琮这个境界的修士，见识过修仙界的诸多尔虞我诈人心险恶，是很难相信任何人的，何况是一个藏头露尾的人？
他一开始也不是没怀疑过对方的身份。
可是，对方的修为高深莫测，无论是想杀他还是想控制他，都轻而易举，实在没有必要冒充什么暮光城主。
而且，后来发生的一切，更加进一步的打消了他的疑虑。
传说找到暮光城，可以让暮光城主帮忙实现一个愿望。而对那个时候的娄琮而言，没什么比结婴更加重要的了。
暮光城主一语就道破了娄琮修行上的瓶颈，娄琮也因此在一年后成功结婴。
只是，当他再次寻到当年的位置，已不见了暮光城。
他为自己错失一场仙缘而扼腕不已，遗憾之下只得返回，却不料途中遭遇了一场游魂之风，逃命之时不慎被卷入业焰之海。
那时候，娄琮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身处暮光城中。
自然是暮光城主救了他。
——一年前，娄琮从暮光城离开之后，暮光城主便将暮光城转移到了业焰之海。
经此一事，娄琮不仅对他的身份再无怀疑，更是对他敬仰有加，借着养伤滞留在暮光城内，几次三番提出想要拜师的念头，却都被暮光城主婉拒了。
不过，在娄琮离开的时候，暮光城主送给他一块玉符，告诉他说，御灵宗的某位宗主与他有故，他可以再帮御灵宗做一件事，要求就是绝不能泄露暮光城的位置。
娄琮满心欢喜的应承下来。
他自诩天资不错，用上玉符少说也是百年以后。只是，没想到，不过十年，他就遇到了一遭劫难。
或者说，是御灵宗遭遇了一场灭门危机。
那一夜，他正在闭关修炼，突然感觉略心慌，似是嗅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气味。他感觉不妙，结果刚走出房门，就发现周围不知何时出现了重重黑影！
那黑影在御灵宗上下跳跃，几乎眨眼间就杀了巡守的护卫，正在逼近内门弟子的住处。
娄琮大惊之下，连忙放出了紧急传讯符，宗门之中瞬间警铃大作，与此同时，宗主闭关之处传来一声厉喝——
“何人胆敢擅闯御灵宗？！”
门中长老、弟子也都惊醒，大战一触即发。
御灵宗被称之为辰元界第一鬼修宗门，实力是非常强大的。包括宗主在内，宗门中长年有三位化神坐镇，元婴后期的长老在五位以上，比之此界第一宗门七星宗也是不遑多让的。
然而，袭击他们的黑影，竟然有些比他们更加强大的阵容，化神修士足足有五位，元婴后期的修士多达十多位！
更加令娄琮震惊的是，刚交手他就发现，对方也是鬼修。
这怎么可能？！
除非辰元界其他的鬼修宗门都联合起来，否则，绝不可能……
娄琮被一道黑影拍飞之时，吐出一口血，脑中却突然闪过一道灵光，似是明白过来了……难怪，难怪他们能悄无声息的潜入御灵宗……
回想起当年那桩惨祸，娄琮神色不由黯然，沉默许久，才继续道：“只是，那时候我仍旧想岔了。我原以为袭击御灵宗的是幽冥府，后来才知道，他们来自丛极渊。”
明烬道：“想必，是暮光城主救了御灵宗。”
娄琮点头，道：“御灵宗虽得救了，却也元气大伤，死了不少弟子，甚至有一位化神期的长老丧命。暮光城主心生不忍，帮忙收集了死者的灵魂，说可以尽力帮他们再续仙缘。”
娄琮知道暮光城的传说，也知道那个重续仙缘的故事，闻言跪拜叩谢，请求一同前往暮光城，照顾自家弟子。
暮光城主见御灵宗惨状，轻叹一声，低声说了句什么故人之后，答应了他，却也声明自己不收徒弟。
与此这般，娄琮终于进了暮光城，直到五百年后，化神回来。
不止是他，当年死在那场惨案中的同门，都结婴了，甚至还有一位化神了。
明烬道：“魂修。”
娄琮笑了下，只是，那笑容略冷，也略瘆人，道：“不错。五百年化神，便是传说中的那些天才人物，也不过如此。”
明烬已经猜到后面会发生什么事了，不由得抬头望月，轻轻叹息。
娄琮道：“暮光城主说，鬼修的终极之道本就是魂修。没了肉体的束缚，魂体更加接近幽冥的本源力量，修炼自然也就更快。”
其实，这种理论不是“暮光城主”提出来的，而是自古便存在，甚至有鬼修宗门的宗主带领弟子自杀殉道的。
实际上，即便是死灵修鬼道，大多数也是要重塑鬼躯的，作用与肉体差不多。只有鬼修中的魂修，才是真正舍弃了躯体，以灵体悟道的。
魂修的确存在优势，但此道危险异常，稍不慎就会魂飞魄散，即便是在幽冥界也十分罕见。
所以，暮光城主那些话，即便不是欺骗，也算得上是蛊惑了。尤其是娄琮，若非暮光城主说什么“顺天而为”，他恐怕早就弃了肉身了。
娄琮自嘲一笑，道：“五百年前，我回归师门没多久，便继任了宗主之位。在那之后，御灵宗弟子死后，灵魂都会送往暮光城。”
最后一句话，说得咬牙切齿，眼中也泛起了血丝，“直到如今，我才知道，他们的灵魂都被炼成了游魂！这一切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第151章 暮光城主的弱点
地下，小蜗牛刚爬出了幽都的范围，郁沉便起身，朝众人拱手行了礼，道：“这一路多谢诸位了，接下来我就不跟你们一路了。”
苏泽眨了下眼，“你想去业焰之海？”
幽冥界的这场叛乱，背后的主谋很可能是暮光城主。而辛慎的业焰之海的刑司，如此一来，暮光城主很可能就藏在业焰之海。
那地方，绝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郁沉道：“我必须去见他。”
苏泽没有阻拦，只问道：“郁门主，你想见的，到底是暮光城主，还是宣照影？”他见郁沉神色微黯，朝他摇了摇头，“你不必回答我，自己想清楚就行了。”
郁沉朝他抱拳，沉默着离开了。
小糊道：“主人，我们去哪里？”
苏泽道：“找暮光城主。”
小糊道：“业焰之海？”
苏泽摇头，“暮光城主应该已经不在那里了。”
小糊眨了眨眼，“那……”
苏泽道：“郁沉的问题，需要他自己去解决，我们帮不了他。”
无霜道：“先找到瑾七吧，鼻涕虫，你能感知到你家旧主人在哪儿吗？”
小糊斜了他一眼，这次却没心情与他争辩，只道：“不能去找七爷。”
无霜倒是奇了怪了，“你竟然不担心你家七爷？”
小糊没理他，问道：“主人知道暮光城主在哪里吗？”
苏泽捻着枚棋子，理了理思绪，思忖道：“娄琮死了，凶手是殷华教的杀手。如此一来，之前我们见到的娄宗主，很可能就是杀手假扮的。”
他说着，露出困惑的神色，“杀手完成任务之后为什么不逃走？找幽冥使来做什么？”
乌涯见众人看过来，摇头道：“我不知道。”
他说着，嗤笑了一声，声音很是虚弱，却丝毫不掩嘲讽之意，“你们修为最高也不过是化神，就算找到暮光城主又能如何？你们若是真想救人，这时候该逃出去，去青鸟楼，去天舟城，把这件事闹大，把这潭水搅浑，到时候乱起来，谁会在意一个区区凡人的去向？”
这话是不错的。
只是……
“绝对不行！”小糊坚决道：“我说过了，我们必须在所有人前面找到暮光城主。主人，你想到办法了吗？”
“有一个人……”
苏泽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抬眼道：“小糊，我们回幽冥府。”
……
幽都，某条僻静的小巷中。
娄琮想起与暮光城主的“孽缘”，怒火不受控制的腾腾而起，愤愤道：“老夫竟还担心他被人所害，特地赶来救他，谁能想到……谁能想到所有的一切都是那魔头布的局，御灵宗上千弟子的来生，都葬送在他手中，老夫定要报此血仇！”
大概半个月前，郁沉自丛极渊归来，通过青鸟楼给宣照影下了战帖，同时透露了暮光城的消息。
娄琮得知此事，原本是想去找暮光城主确认一番的。可是，他在约定的地方留下了标识，却没有得到回复。如此，只能来丛极渊走一遭了。
而如今，在经历了阴龙之眼之后，在得知幽冥府的叛乱与业焰之海的异常之后，娄琮若是还不知道自己被骗了，也白活了这么一把年纪了。
明烬问道：“你知道暮光城主在何处？”
娄琮抬头注视着他，神色很是平静，那双略苍白的瞳孔之下却掩盖着燎原之火，“他一定还在这里。”
明烬问道：“为什么？”
娄琮朝他冷笑了一声，“因为这里有他无法舍弃的东西。”
明烬很想知道那东西到底是什么，不过，他只看对方的眼神，就猜到了他的意图，却略不解，道：“你是来找我合作的？我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娄琮盯着他，神情很是坚定，“杨天飞说，你打败了宣照影。”
明烬略无奈的摊了摊手，道：“那不过是借了法宝之力。而且，宣照影只是个化神修士，这里能够打败他的人多了去了，比如云缺，还有阁下请来的幽冥使。”
他挑眉笑了下，继续道：“若是阁下所言属实，无论是天舟城还是幽冥使，都会非常愿意帮阁下复仇的。”
他说完了，拱了拱手转身便走。
娄琮问道：“你不管杨天飞了吗？”
明烬摆了摆手，“阁下不是说他现在很安全吗？”
娄琮咬了咬牙，沉声道：“现在可不一定了。”
明烬终于停了下来，转头看他，“阁下这是在威胁我？”
娄琮道：“是又如何？我给你两个时辰，杀了暮光城主，你就能见到他。否则，两个时辰之后，我就把他扔进弱水之中，呵呵，不知道七星宗的驱阴符能不能抵挡弱水的阴气。”
明烬皱了皱眉，嘴角的笑容消失了，眼神平静如水，“阁下如此强人所难，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吗？与其去杀那位高深莫测不知所踪的暮光城主，不如此刻杀了阁下，施个搜魂术，自然能问出那老头子的下落。”
娄琮道：“你不会的。”
明烬眨了下眼，“为何？”
娄琮翘起嘴角，笑得阴森而自信，“你不敢在这里动手。”
明烬沉默了，托着下巴望了望头顶的月亮，一脸沉思的模样，也不知是在衡量着什么。
娄琮咧嘴，桀桀地笑了两声，道：“瑾七公子不必太过忧虑，老夫跟了暮光城主上千年，也不是一无所获。据我说知，他有一个很大的弱点。”
明烬回过神来，“哦？”
娄琮朝他招了招手，“你过来。”
明烬刚往前走了一步，手中的黑面具便挣脱了，拦在他面前，“七爷。”
语气中担忧与警惕表露无遗。
不过，明烬只看了他一眼，他便不情不愿的让开了。
明烬一步步往前走着，走得不快，但脚步未停，步法没有丝毫迟疑，最后站在了离娄琮三步远的地方，嘴角露出浅淡的笑容，“娄宗主，请指教。”
娄琮往前走了一步，抬头瞧了他一眼，似乎对需要仰视对方的姿态很是不满，招了招手。
明烬笑笑，低头附耳过去。
娄琮在他耳边低声道：“暮光城主的弱点，就是……”
他开口之时，脚下的尘土在黑暗中轻轻飞扬，垂在身侧的手掌中隐隐有黑芒闪烁，而话音刚落地，那只手骤然间并指为剑，射出一道剑光——
“七爷！”
那两人的距离太近，乌跳跳来不及把明烬拉开，毫不犹豫的就朝那剑光扑了过去——
“砰——”
……
幽冥府，地牢周围的结界并未破坏，牢房里的嫌犯却已经不见了踪迹。
姜云查看之下，在地下发现了一个小孔，心中却更加奇怪，那群人当中修为最高的不过是个化神，是如何破开她亲自设下的结界的？
她转头，道：“殿下，他们是您的朋友吗？”
幽华点了下头，又道：“他们已经出城了。”
她刚刚用神识在地下追踪了一番，看到了刚刚出城的小蜗牛。
她比明烬早一步来到幽冥界，并不知道丛极渊发生的事，也不知道阴风轮出现了。不过，当年魔君座下的两名器灵闯得祸太出界，她自然是知道小糊的存在的。
小糊的隐匿能力很高明，但即便是在他全盛时期，想要在幽冥界躲避弱水神女的追踪，也是非常渺茫的。
幽华道：“不管他们，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那位冒充暮光城主的人……瑾七？”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还未落地，她突然感觉心脏漏了一拍，怔然一瞬，睁大眼睛低呼了一声，一个转身就消失在了原地。
姜云：“……”
她偏头，目光困惑的看向一旁的白衣道长。
云缺皱了眉，“瑾七可能有危险。”
姜云：“擅闯地牢的那位？”
第152章 替您清理门户
“砰——”
灵力碰撞之间发出巨大的爆炸声，乌跳跳被那一剑直接击中，只觉得识海之中掀起滔天巨浪，令他几乎无法维持面具的形态。
这股力量……
这绝不是化神期的力量……
乌跳跳在沉浮的意识之中竭力反抗着，然而，对方并没有给他还手的机会，混沌的剑意当头罩下，似是有无数把小剑涌入身体，痛苦如同海啸般奔腾着。
该怎么办？
反击的话，必然会暴露真身。
不，绝不能……即便拼着魂飞魄散，也绝不能在此刻暴露……可是，君上……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耳边传来一声叹息——
“原来是你。”
这是明烬的声音，语调很轻，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哀伤。乌跳跳被这语气所惊，意识竟在迷雾中清醒了几分，周围那股磅礴的压力也消失了，一声轻笑传来。
“嘻嘻，这次替您清理门户，就当是还三十三万年前的人情了，不谢。”
是女子的声音，似远似近，缥缈不可追。
乌跳跳喃喃的张了张嘴，“君上……”
他伤得太重了，不知何时倒在了地上，不知道自己只是动了动手指，不知道自己只发出了两个意义模糊的音节。
“轰隆隆——”
混沌的剑意退尽，银色的月光倾泻而下，夜空中隐隐闪着雷光。一袭黑衣在屋顶猎猎飞舞，女孩的容颜略娇俏，微微眯起的双眼之中却如寒霜过境。
仙君一怒，天地亦失色，无人敢摄其锋芒。
“要追吗？”
幽华感觉明烬遇到了危险，急急的赶来，发现这小巷周围布了隔绝结界，而她刚打破了结界，对方就毫不恋战的遁走了。
以她仙君级的实力，要通过留在现场的气息追上去，也是轻而易举，之所以问这么一句，是因为她察觉到了魔修的气息，也看出了对方并没有想伤害明烬的意思。
“不必了。”
明烬站在原地，那身白色道袍看上去更破烂了，身上却无半点伤痕，他的目光从倒在地上的乌跳跳扫过，落在对面的空地——
那里，娄琮站立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地面上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血色图案，在月光下飞速消逝，转瞬就不见半分痕迹。
混沌剑意……太阴遁术……
明烬仰头望天，这一遭遇到的故人也太多了些……话说，是谁把这姑奶奶领进魔门的？呵呵，清理门户啊，的确该清理清理了。
……
业焰之海，火浪翻涌出朵朵红莲，像一张张在罪与罚中挣扎的脸孔，生生灭灭，循环往复，不得解脱。
明烬坐在祭台边，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酒。一只黑面具躺在他身边，眉心已经开裂，脸颊处甚至缺了一块，通体斑驳，仍旧昏迷不醒。
这里可不是疗伤的地方。
大乘修士也是人，未曾跳出此界规则之外，灵魂仍会受业焰之海的审判。
黑面具不自禁的在睡梦中发出了一声呻吟，痛醒了，颤抖着睁开了眼睛，“君上……您……没事吧？”
酒葫芦空了。
明烬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任何的情绪，那澎湃而暴戾的红莲地狱在他眼中也似蒙了一层雾，仿若这世上没什么能让他惊慌。
他突然问道：“三十三万年前，我救下你的时候，与你说的话，你可还记得？”
黑面具忍受着业焰之海刮来的风，面上没流露出半分痛苦之色，也没对此刻的处境提出半分疑问，只道：“君上的教诲，老乌怎敢忘？当年东海被蛟龙一族统治，海妖们都苦不堪言，老乌对蛟龙王的恶行袖手旁观，还自认为不愧于心。当时是君上跟我说，有时候沉默亦是一种罪恶。”
明烬偏头看了他一眼，扯着嘴角笑了下，只是那笑容略冷，“跳跳表面上性子跳脱，骨子里却是高傲的，会把这件事告诉你，说明他很信任你。”
黑面具怔了怔，“……君上，我不……”
他说到一半，对上明烬那双沉静的眼睛，分辩的话突然就说不下去了。
明烬道：“这人间，知道小骨是剑灵的魔修只有两个。没有我的授意，他们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包括小骨本人。”
黑面具心中突的跳了下，想起了之前在矿场见面时的情形——
那时候他见明烬手中拿着已经破破烂烂的骨花剑，下意识的就叫出了“小骨”的名字。
他怎么忘了呢？
乌跳跳只知道骨花剑是君上的法宝，却并不知道小骨的存在，更加不知道他认识的殷红是个剑灵。
原来，一早就被识破了吗？
明烬道：“当年你说心无挂碍，不知该往何处去，想跟着我，请求我给你赐个名。我给你取名为‘逸’，是希望你不被心魔束缚，做个自在的人。”
他顿了下，微微叹息，“却是没想到，三十三万年了，明逸，你现在连坦诚的见我一面都不能吗？”
红莲爆裂，激荡起火红的风浪，无形无质，拂面之时犹如万蚁噬心。
祭台之上的黑面具不见了，却多了一个黑衣人，脸色略苍白，面上带着血渍，明显伤得不轻。
人界之中，知道小骨是剑灵的，一个是魔君的坐骑，黑龙“腾渊”，还有一个，便是他，明逸。
明烬道：“此前的暴风雨，可是你的手笔？”
明逸沉默着跪在明烬身侧，低着头，谦卑而恭敬，是默认的意思。只是，那略冷硬的姿态透出了几分倔强，分明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明烬道：“三十三万年前的那场游魂之祸，你是受害人，也是唯一的幸存者，我以为你是最知道这之中的痛苦与绝望的。”
三十三万年前，无极观主在幽冥界引发一场游魂之祸，造成忘川倒流、阴风肆掠，此界幽冥秩序混乱，整个世界几近崩塌。
所谓的“炼魂之术”实际上都算不上法术，不过是用养游魂的方式去豢养死灵，也就是说，让他们不断的去吞噬灵魂。
正如明烬之前对那位桂将军所言，三界之类，无论何种生灵的灵魂都不会主动的去吞噬另一个灵魂，这是刻进灵魂里的天道规则。
然而，一旦开始了吞噬，便再无法停止了。
它就像是毒品一样，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而在不断吞噬的过程中，灵魂会逐渐忘却过去，会失去生而为灵的资格，步入游魂之列。
正因为“炼魂之术”的太简单，操纵的力量又太过强大，令区区元婴修士也有了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所以，当初幽冥王才会亲自将之封印，连通幽冥界的那场灾难也一起隐瞒了下来，甚至连仙界五帝都无从探听。
整个三界，清楚当年那件事的经过的、知道炼魂之术是怎么回事的，除了幽冥王和明逸之外，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始作俑者无极观主，另一个就是唯一的幸存者明逸。
当年，无极观主为了便于控制灵魂，直接用忘川之水将他们的记忆抹杀了。而明逸最终之所以能够得救，也是因为，忘川之水对他无效。
明烬在得知幽冥府的叛乱之时，最先怀疑的就是无极观主。
至于明逸……
明烬道：“当年抓住无极观主的时候，我便跟你说过，你可以报仇，可以杀了他，打得他魂飞魄散也没问题，但千万不要对他用炼魂之术……”
“不是的！”
明逸猛地抬头，“我不是在为自己报仇。”
他努力睁大了眼睛，那滔天的红莲地狱，不知是源自眼前，还是来自心底，“君上，万年前您被仙界围攻，被仙界五帝所擒，不得已封印魔界。当年若不是您，他们哪里能够走到人界巅峰的位置？可是他们呢？不想着如何救您，反倒转身投了仙道。”
灵魂燃烧的痛苦在他身体中咆哮着，但他不在乎，红着眼睛握紧了拳头，几乎是咬牙切齿的低吼了一声：“他们是叛徒！”
第153章 他为什么还活着
幽冥府。
姜云与云缺听到外面的动静，原想跟过去看看的，结果还未出府，就收到了幽华的传音。
“姜云，此界幽冥府主已死，所有事务暂由你处理。云缺，殷华教的杀手还在城里，他们绑架了杨天飞，把人找出来。”
姜云应了声是，转头扫了眼院中的鬼差，道：“所有无常鬼差听令，即刻起，听从云缺公子的调遣。”
云缺刚刚已经看出来这位幽冥使对幽华很是恭敬，但此刻见她这般毫不犹豫的接受了命令，还是略讶然。
他正想问问幽华有无关于那位杀手的线索，结果还未开口，那边太阴水月门的余圆就连忙道：“姜前辈，晚辈也来帮忙。”
三阳门的凌风波也不甘落后，“三阳门弟子也全听云缺公子调遣。”
他们原想借这次机会跟姜云攀上交情，却是没想到反倒得罪了这位令人闻风丧胆的无常鬼差，此刻已经全然没了之前的矜骄模样，只想抓住机会弥补过失。
姜云看了两人一眼，也没说什么，转身就进了大殿。
余圆和凌风波连忙看向云缺，笑嘻嘻的拱手，“云缺公子，请多关照啊。”
他们虽然跟云缺一样都是炼虚期，但他们只是炼虚初期，云缺是炼虚后期。按照修仙界的规矩，见了云缺本就是该行晚辈之礼的，之前对云缺那般倨傲不过仗势欺人，此刻伏低做小也是一点都不觉得别扭。
云缺倒是没跟他们计较，找了无常鬼差的队长过来商议对策……幽华虽说了找人，但一点线索也没有，只能用最笨的办法了……只是，他心中还有些困惑。
殷华教杀了符峥和辛慎很可能跟暮光城有关，可是，他们绑架杨天飞的目的是什么呢？瑾七吗？
这水似是越来越浑了。
云缺不由得想起幽华对姜云说的那句话：这不是你们所能涉足的领域。
这场叛乱背后到底酝酿着什么阴谋？连合体期的大能修士都无法参与，是跟大乘修士有关吗？还是说，更上一层？
他来幽冥界，只是因为暮光城的传说，没想到，暮光城是假的，背后的谪仙倒有可能是真的。
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真是得不偿失，早知道就不该来这一趟。”
扶阳岛的薛文薛长老也是为着暮光城来的，他明显没有云缺那般好心态，此刻已经悔的肠子都青了。
暮光城主没能见到，他还得罪了三阳门的前辈，日后到了青临界该怎么办？他可不想在辰元界待一辈子。
沙海生道：“师父，娄宗主不在，如今就数您最了解杨天飞，若是找到他，说不定还有一线转机。”
他是薛长老的亲传弟子，也是个元婴后期的修士，形容是个温厚的中年男子。
这师徒二人也被抓来当壮丁，寻找藏在幽都之中的可疑人士。
薛长老捏着扇子皱了皱眉，心道，娄琮一不留神就不见了，这时候，他能去哪里？莫非……他收到暮光城主的消息了？
呵，暮光城主是假的吗？
薛文是不信的。
因为他见过暮光城主，也一早就猜到娄琮进过暮光城，所以来到幽冥界之后才会与他合作。
他不在乎什么幽冥界的秩序，也对暮光城主与幽冥府的恩怨没兴趣。只要暮光城主能够助他在修行路上更进一步，他就愿意追随他。
而此番暮光城主以一人之力搅得整个幽冥界风云变色，连上界幽冥使者都莫可奈何，不正说明暮光城主绝非等闲之辈吗？
薛文略犹豫，暮光城主、幽冥府、三阳门，他到底该站在哪一边呢？
就在他沉吟不绝的时候，阴风吹来一阵呜咽的哭声，眼前突然掉下来一个黑乎乎的脑袋——
“呜呜~~我死得好冤呐……还我命来……”
倒挂的身体，粗糙的长发遮住了整张脸，苍白的手臂从破烂的衣袖中伸出来，张牙舞爪的挥动着。
薛文往后退了几步，没有动手，因为他看出来了，这小鬼只是个普通的小鬼，并不是鬼修。
他来过幽冥界许多次，也遇到过不少这种情况。
此界小鬼有捉弄人的乐趣，每每有新鬼或者人族出现都会被捉弄一番。即便没有，也会找个鬼来扮演人。这种看似胡闹的游戏其实是在为去阳间执行“惊吓”任务做准备。
换个时候，薛文还有心陪他们玩玩，但此刻他的心情不好，手中的扇子一挥，冷喝一声，“滚。”
这一扇将小鬼面前的头发扇开，隐约间露出一张苍白而瘦弱的脸，一双惊恐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看过来。
薛文怔了一下，而那小鬼却是被吓得直接从屋檐上掉了下来，也顾不得伤，手脚并用的麻溜儿的滚了。
“站住！”
薛文连忙追了过去，徒留自家徒弟站在原地一脸茫然，而就在他犹豫的这么一会儿工夫，自家师父和那小鬼已经混进了拥挤的鬼群之中，找不着了。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在他脚边，一直小蜗牛爬了过去。
“主人，我们跟着他做什么？”
小蜗牛穿梭在熙熙攘攘的鬼市，惊险的避开所有从天而降的大脚丫子，在夜色的掩护下几乎看不见身影，没有哪只鬼察觉到脚边的异常。
正是小糊。
他们从薛文出幽冥府的时候就在盯着他了。
苏泽问道：“你们觉得，杀死辛慎的凶手是什么人？”
小糊和无霜莫名，倒是乌涯开了口，“殷华教。”
苏泽笑了，那笑容很浅淡，却让乌涯有种被看透了的感觉，不由得心生警惕，闭紧了嘴巴。
苏泽没察觉到自己给旁人带来的压力，点了点头，道：“殷华教真正的目标，应该是暮光城主。”
他想了想，继续道：“幽冥界的叛乱若是暮光城主策划的，辛慎应该就是他的人。御灵宗所在的不回渊与幽冥界相通，我推测娄琮早就见过暮光城，这很可能就是他被杀的原因。扶阳岛位于东海，而丛极渊往东一直深入大海，我想扶阳岛应该也有一处隐秘的极阴之地。”
乌涯点头，“不错。这也是御灵宗与扶阳岛会对东始山的极阴之地感兴趣的原因。”
巩戚玉听到这话，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苏泽一眼，见他神色不变，又很快移开了目光。
苏泽道：“薛文也是暮光城主的人，可是，辛慎死了，娄琮也死了，他却还活着。”
乌涯道：“若是我，会在去找幽冥使之前杀了薛文。”
苏泽点头，“不错。所以，薛文一定有不能死的理由。”
第154章 不要吃陌生人的东西
薛文追着鬼影出了城。
那小鬼很是奇怪，周身感觉不到丝毫的灵力波动，但薛文一介化神初期的修士，还时不时把人给跟丢了。不过，每次在薛文找不到他的时候，那鬼影便会从眼前闪过。
薛文知道，小鬼是冲着他来的。
他素来谨慎，碰到这种情况是不会冒然跟上去的。然而，这次不一样。
他认识那张脸，尤其是那双眼睛。
一千年了。
他以为自己早已忘了当年之事，没想到，那双眼睛出现的时候，那些早就腐败在坟墓里的人与事又纷至沓来。
他甚至想起了那孩子的名字。
方绵。
……阿绵是他收的第一个弟子，一千年前就死了。
薛文追到了一座黑森林，那鬼影又消失了，周围风声呜咽，隐隐夹着阵阵鬼哭之声。他停了下来，手指摩挲着扇骨，“阿绵，你至今未转生，可是在等为师？”
他话音刚落，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尖啸，一道黑影骤然间扑了过来！
“哗——”
薛文猝然转身，手中的折扇飒开，道道罡风疾冲而出，将那黑影冲撞得支离破碎，消散于夜色之中。
只是一只结丹初期的阴风怪。
薛文还未来得及松口气，周围便密密麻麻的出现了数道黑影……这森林，竟然是阴风怪的巢穴！
“雕虫小技。”
薛文淡淡笑了，手中的折扇轻轻一抛，“一千年了，你就只学到了这么点儿本事吗？”
折扇飞旋着上升，周围阴气似是被折扇所牵引，骤然间狂风乱舞，将将逼近他的阴风怪瞬间便变了形，尖啸着消散在阴风之中！
落叶纷飞，强大的灵力波动扩散开来，藏在森林中阴风怪感觉到危险，本能的逃离了战场。
折扇坠落之时，薛文突然感觉到一丝危险的气息，一抬头，就见一把黑色的巨剑从天而降——
那是把黑色的木剑也不知是什么来历，竟引得天象变动，云遮月隐之际，携着风雷之意疾驰而下！
薛文合扇为剑，正欲抵挡，风声突然变了。
“呼——”
大风起兮千叶飞，周围随风飞旋的落叶却不知为何脱离了风的掌控，如同箭矢一般朝旋风的中心射了过去。
“噗。”
薛文几乎全副心神都在悬在头顶的那把剑上，也实在没想到对方会将暗器藏在他的风中，一时失了防备，被千叶舞所伤，而就在他心神动摇之际，那把剑也到了。
“哧——”
黑木剑与折扇相击，发出金戈之声，强大的灵力波动扩散着，纷飞的落叶化为齑粉，方圆十里内的鬼怪轰然逃离，连树木都在瑟瑟发抖。
薛文能够感觉到，那黑木剑的剑意已经脱离了五行的范畴，有几分生死轮回之道的意味。若是在平时，他还能够凭借风之道来拼一拼，胜负犹未可知，可如今……
剑意消散之时，黑木剑化为一道剑芒，落入了一道白影之中。
那是一个少年，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一双水雾蒙蒙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似是非常的惊恐，但他的嘴角却带着笑，颇为诡异。
薛文仍旧站在原地，不过脸色颇为苍白，显然是伤得不轻。他握紧了手中的折扇，极力保持着内心的镇定，看向少年，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少年眨了下眼，看上去颇为难过，“师父，您不认识我了吗？”
薛文摇头，“不可能。阿绵已经死了，魂魄被禁锢在龙冢之中，无法逃离。以他当时的实力，应该早就已经魂飞魄散了。”
少年眯了眼，神情顿时为之一变，冷笑一声，“那都是拜你所赐。”
他话音落地，那一身破烂的白衣突然染上了黑雾，身形也骤然拔高，长发飞扬间，少年的脸变成了一张黑面具，额角刻着一朵花。
薛文神色一惊，“殷华教？你是殷华教的杀手！”
黑木剑抬起，氤氲着黑色的剑意，黑面具冷声道：“薛文，你杀人无数，罪不可赦，今日，我便要替你的弟子们报仇。”
薛文自知不敌，并不恋战，手中的折扇一扇，转身便化作一道清风飞速遁走，笑道：“乖徒弟，为师先走一步，改日再会。”
他跑得很快，但黑面具早有预料。在他话音落地之时，身后的树木骤然疯长，交织成一张带刺的网，拦住了他的去路。
薛文一挥衣袖，道道风刃射出，却只在树枝上留下几道口子……黑色的汁液流了下来，分明不是普通的树……而这时候，那生死剑意已经到了，朝他当头罩下。
黑面具心知化神修士没那么容易杀死，一击得手也并未放松心神，周围的树网重重叠叠，同时，抬手射出一枚情魔种，朝那黑雾之中射了过去。
眼看那种子就要没入黑雾之中，一道白芒闪过，竟直接将那种子给吞了下去！
黑面具手腕一转，黑木剑横在身前，“什么人？”
白芒落地，几道人影跃出，站在最前面的是个身材高大的黑衣男子，看向黑面具的眼神带着挑衅的光芒，正是无霜。
在他身后便是苏泽等人了。
小糊趴在苏泽的肩头，张嘴将那情魔种吐了出来，“什么东西？一点都不好吃。”
苏泽将那种子收起来，顺手弹了弹他的背壳，“不要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黑面具道：“是你们。”
无霜道：“是你杀了辛慎？”
黑面具沉默不语，手中的剑却是往下压了三分，似是不愿意跟他动手。
无霜偏头，看了身后的苏泽一眼，挑眉，“你不是说，殷华教不想让薛文死吗？”
他这话出口，黑面具握剑的手突然紧了紧，剑尖又往上抬起了三分。
苏泽本就觉得奇怪，一直都盯着他，自然没有错过他这番变化，轻轻叹了口气，道：“人非草木。”
他这话似是答非所问，黑面具却是看了他一眼。
这时候，薛文终于出来了，身前一面形似鱼鳞的法宝暗淡无光……他在关键时刻祭出了保命法宝，倒是伤得不重……薛文见到无霜等人，连忙道：“这位是殷华教的杀手，把他抓回去，就能洗清你们的罪名了。”
黑面具收拾起心绪，冷哼一声，“薛文与娄琮都是暮光城主的手下，他们为了讨好暮光城主，夺走了自家弟子的肉身，将他们的灵魂献给暮光城主。”
他说着，抬剑指向薛文，“幽冥之乱，你们是帮凶。”
第155章 想知道我的来历吗
薛文怒道：“信口雌黄。阿绵是修炼邪功陷入了心魔，我不杀他，扶阳岛数千修士、数万名凡人都会遭殃，我也是不得已。”
黑面具轻笑一声，不与他争辩，高举起黑木剑，斩下了一道剑光——
轰——
无霜身形一闪，竟抬手直接抓住了剑光，朝黑面具咧嘴一笑，“殷华教啊，栽赃陷害本王，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以手为刃，抵着剑光直冲至黑面具的面门，逼得黑面具不得不抬剑抵挡。而在看到无霜眼中的战意之时，黑面具便看出来了，这家伙并不在乎什么是非恩怨，他就是想跟他打。
……少年意气吗？
他本也是天之骄子，只因少年蒙难，早早的消磨了所有的桀骜与不羁，藏起了所有的争强好胜，唯一的目标就是复仇、复仇、复仇。
可是，这一刻，对上那双炙热的眼睛，尘封在岁月深处的少年心性似是蠢蠢欲动，令他突然有种冲动，想要不管不顾的打上一架，不论输赢，不计生死！
无霜感觉到他剑意的变化，哈哈大笑起来，“痛快！再来！”
另一边，薛文正想趁机逃跑，苏泽抬手弹出一枚棋子拦住了他，巩戚玉也不动声色的堵住了他的退路。
薛文手中的折扇一展，轻笑道：“呵，区区元婴修士，不自量力。”
化神初期与元婴初期的差别，就好比成年人与蚂蚁，不是靠数量可以弥补的。
不过，薛文受了伤。
他虽然表现得若无其事，但苏泽看得出来，黑面具的剑意中蕴含着天道之力，而且他领悟的天道很特殊，属于生死道中的“死寂”之力，能够夺取对手的生机，伤害的是道本根源。
另外，薛文此前前往青临界请来三阳门的炼虚修士的时候，贡献了不少法宝，除了手中的折扇，那片已经残破的龙鳞大概是他仅剩的法宝了。否则，他早就在跟黑面具战斗的时候拿出来了。
苏泽与巩戚玉虽都是元婴修士，但还有小糊在。这器灵的攻击力跟苏泽的修为相关，但他本身有很强的防御能力，便是大乘修士都不定能够伤害到他。
所以，他们或许无法战胜薛文，但要留下他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真正打起来的时候，苏泽才发现，化神与元婴之间的鸿沟并不是那么轻易就能逾越的。
小糊的防御能力虽强，但速度不算快，要同时保护两个人还是略勉强，而若是仅凭一人，攻击力又无法对薛文造成威胁。如此这般，不过十来个回合，两人就都不同程度的受了伤。
不过，薛文同样不好受。
苏泽与巩戚玉的确都是元婴修士，但他们又不是一般的元婴修士。
巩戚玉是剑修，战斗力本就比一般的修士强悍，而且，薛文不知道的是，他实际是个魔剑修，承袭了初云宫的传承，剑意分明凛然中正，手段却诡谲不可测，令人防不胜防。
苏泽却是更难对付。
他本性玲珑，虽只是元婴修士，法术的运用却比很多炼虚修士更加灵活，已经不拘于“术”式，而是趋近于“道”了。
另外，苏泽精于谋算，对战局的整体把握比一般修士都好，很善于利用周围的环境，而黑森林中阴气极盛，根本就是鬼修的领域。
两人虽是仇敌，但或许因为都有初云宫的背景，配合倒是颇为默契。
薛文从未见过如此难缠的对手，分明自己的真元更加浑厚，却感觉束手束脚的，每每只能消耗更多的真元来掌控战斗的节奏。
可是，他有些着急。
他必须尽快结束战斗，否则，若是那边的战斗结束了，他真走不了了。
薛文咬了咬牙，不理会在周身骚扰的棋子，将真元凝聚于折扇之上，竭尽全力朝巩戚玉的方向冲了过去——
他就不该跟两人缠斗，只要打伤一人，他们就拦不住他！
巩戚玉身形急退，眼看着无法避开这一击，一道白芒闪过，却是小糊赶了过来。然而，薛文看到他却勾起嘴角，笑了。
糟糕。
小糊意识到自己上当了，愤怒之下，直接朝薛文扑了过去，“找死！”
他刚开口，折扇已然转了向，飞旋着朝苏泽杀了过去——
砰——
关键时刻，苏泽没有躲，抬手祭出一张黑色的棋盘，却仍旧无法抵挡这一击，当时就吐出一口血来，身体不受控制的倒飞而出。
薛文一击得手，毫不停留，转身就想跑，却不料，一团黏糊糊的液体从天而降，还不及他反应就陷入了一个黑色的世界。
却是小糊直接将他给吞噬了。
就在小糊考虑要不要直接吃掉的时候，突然听到巩戚玉惊呼了一声——
“苏先生！”
他转头看过去，却见一直作壁上观的乌涯突然朝自家主子出手了！
乌涯之前强行炼化阴风轮受到反噬，伤了根本，虽然在小糊身体中养了半个月，但仍旧很虚弱，顶多只能发挥出筑基期的实力。
然而，苏泽此刻几乎无法动弹，别说筑基期了，就是个小孩子都能杀了他。
乌涯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只有杀了苏泽，才能得到阴风轮，而只有阴风轮才能让他恢复实力……所以，他这一击用尽了刚刚恢复的所有的真元。
巩戚玉发现不对劲之时，乌涯那一掌已经朝苏泽的丹田拍了下去——
“啊——”
小糊见到这一幕，心中某个无法触碰的角落裂开一道缝隙，藏在深处的记忆如同暴风般席卷而过，在他身体中横冲直撞，灵魂大叫着想要逃出去，却被一把把无形的利刃刺得千疮百孔，无处可逃。
就在这时候，他听见了一个声音。
“小糊，别怕。”
这声音很温柔，很熟悉，跟记忆中的某个声音很像。
小糊喃喃的叫了一声，“主人。”
一只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触角，那声音道：“我没事。小糊，别怕。”
小糊觉得很安心，灵魂渐渐平静下来，意识缓缓回落，清醒了几分，知道眼前的人不是魔君，而是他的新主人……他沉默了会儿，问道：“主人，刚刚那么危险，你不怕我吗？我可能会吃了你哦。”
苏泽此刻就呆在他的背壳里，闻言不由笑了下，笑容略虚弱，“你不会的。”
小糊略犹豫了下，问道：“主人，你想知道我的来历吗？”
第156章 小糊和小骨
三十三万年前，辰元界的人族修士与东始山的东妖王签订停战协议，东方战场初定。而明瑾在回到青要山之后没多久，就被七星宗放逐了。
那时候，他已经在情魔丛林失去了身体，不得不走上了鬼修之路，还在与东海蛟龙一族斗智斗勇的过程中结了丹，成了一名金丹期的魂修。
所以，在离开七星宗之后，明瑾就带着小白一起，去了鬼修所在的南方密林。
令他意外的是，他刚下山就碰到了腾渊，说是争夺王位失败，被逐出了初云城，现在无家可归，要明瑾这个始作俑者负责。
如此这般，明瑾带着一只猫一只龙在南方游历了一百多年，到结丹后期的时候，碰上鬼修三百年一次的望月祭。
所谓望月祭，其实是一场猎鬼大赛，地点就在不回渊。
那时候的不回渊还不属于御灵宗。
在更久远以前，那里就是一处上好的极阴之地。二十一万年前的那场弱水之祸，只是扩张了它了规模，提升了其中阴气的品质。
这也是为何在弱水之祸之后，修仙界在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曾注意到它的原因之一。当然，最重要的原因，应该是御灵宗的刻意隐瞒。
这是后话了，且说当年。
那会儿不回渊是一处无主之地，传说是一位大乘期的鬼修前辈的埋骨之地，周围有大乘修士留下的结界，每三百年结界会开启一次，而且只有结丹修士能进。
不回渊之中阴属性的天材地宝众多，还隐藏了不少鬼修传承。不过，其中魑魅魍魉丛生，游魂肆掠，阴风怪横行，越往深处走便越危险，数百万年来都没有哪位鬼修能够到达最深处。
明瑾进入不回渊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像是踏入了猎人的陷阱，不过，这并不没有让他退缩或者害怕，反倒兴致盎然的计划着一探“不回渊之谜”。
他在深入不回渊的过程中，自是经历了一番凶险，只是没想到，最后没死在一次次的追杀或争斗中，反倒被小白一爪子拍进了旋风之中……再次醒来的时候，又面临着一场特别的暴风雨。
特别的冷，特别的瘆人。
雨水中阴气极盛，风中有游魂呐喊。
明瑾冒着风雨前行，没多久找到了一座村庄，见到了一群衣衫褴褛、魂体虚弱的鬼民，这才得知自己已经不在不回渊了。
这里是幽冥界，眼前的暴风雨就是游魂之风与忘川之雨。
鬼民们告诉他说，最近几年忘川时常失控，游魂也越来越多，就连幽都都深受其害。更加糟糕的是，极度困苦的环境下，恶念与仇恨更是如同瘟疫一般蔓延，暴乱频生，生存愈发的艰难。
明瑾问他，为何不转世。
鬼民说，忘川失控，转世也是九死一生。
明瑾又问，此界修士呢？
鬼民说，幽冥府组织了所有的鬼修制止叛乱，但治标不治本，天灾不止，乱象便没有尽头。
……天灾。
当初所有鬼都以为这是天灾。
明瑾也不例外。
只是，天灾就不能反抗了吗？
人类诞生起，可不就是一直在跟“天”作斗争？
他在幽冥界呆了一年，跟着鬼民逃过难，帮着鬼差平过乱，也曾被阴龙吞噬、在弱水中沉浮……在历经无数次的风雨之后，他逐步摸索出了解决天灾的方式，成功炼制了两件法宝，也就是，阴风轮和白骨生花剑！
阴风轮可以吸收数量庞大的阴气并将其转化为阴元，主要是用来对付阴龙之眼的；白骨生花剑是用来对付游魂之风的，它的原理有些类似于魔族的朝君之骨，杀死游魂之时其实也是给了它们获得转生的机会。
阴龙之眼与游魂之风解决了，忘川之雨的威胁也就小了。不过，要想完全解决问题，根源还在于忘川。
明瑾原本的打算，是先借用阴风轮和白骨生花剑抵抗暴风雨，然后再潜入忘川之中，了解忘川的规则，如此才能修复忘川，彻底稳定局面。
只是，他这个计划只实行到一半，就引出了藏在“天灾”后面的那只手。
无极观主。
无极观主直接制造的，其实只有游魂之风。只是，游魂的破坏力极强，年复一年的，逐渐破坏了整个世界的规则，最终导致忘川失控、阴龙肆掠……这也是无极观主乐见其成却也并未预料到的结果。
不论如何，既然是人祸，解决起来便更加容易了。
无极观主原本是个元婴修士，不过，死后来到幽冥界也是修为尽失。百年后再见，他就只是个筑基后期的鬼修，自以为手中的游魂天下无敌，肆意妄为，浑然不知明瑾炼制出了专制游魂的白骨生花剑，最后惨淡收场。
在幽冥界再次恢复秩序之后，明瑾回到了人间，而阴风轮和白骨生花剑也被他封印了。
说封印也不准确，只是没有机会使用而已。
直到十二万年之后，他坠入断墨渊，身陷九幽之下，这两件法宝才再次有了用武之地。
九幽之下是什么地方？
魔界的最底层，也是最混乱、最暴戾、最血腥的地方。这里没有道理，没有规则，更加没有感情，只有无止尽的杀戮，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在那个暗无天日的世界，阴风轮和白骨生花剑跟着明瑾征战四方，遇魔杀魔遇鬼杀鬼，在这个过程中它们逐渐的进化，最终诞生了器灵。
阴风轮的器灵是个白衣白发的男童，而白骨生花剑是个红衣红发的女童。
他们的主子赐名：小糊、小骨。
明烬在将阴风轮托付给苏泽的时候说，小糊诞生的时机有些特别，对他的性情造成了一些影响。
这话并不是虚言，不仅仅是小糊，小骨亦然。
器灵的性情是很多种因素决定的，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主人，其次便是器灵诞生时的环境。
当年在九幽之下，明烬为了适应那个地方，用了类似于自我催眠的方式将所有的感性都封印了，以阴风轮为盾、以白骨生花剑为刃，在三界最黑暗的地方杀戮了上千年才得以重见天日。
那时候小糊和小骨才刚刚诞生，正是学习和模仿的时期，这段经历，对他们的性情有很大的影响。
小糊性格开朗，也有些太过开朗，很少有安静的时刻，有些暴戾，尤其是在没吃饱的时候脾气更暴躁；小骨倒是很安静，乖巧听话又体贴，见人总是带着三分温柔的笑意，只是有些太听话，有委屈也藏在心里，不会表达自己的心情。
二十一万年前，明烬带着他们从九幽之下爬上来之后，并没有注意到他们的问题。毕竟，魔宫里性情古怪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有暴力倾向或者表达障碍实在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
而这一疏忽，最终也酿成了一场无法挽回的悲剧。
第157章 秋水之殇
事情发生在明烬成为魔君的一千多年之后。
那时候，明烬已经开创了魔功，借用小白的力量暗中与明逸、腾渊联系，计划在人界培养魔修。不料计划还未成形，墨翳便率领着腾蛇一族叛逃出仙界，来魔宫投靠明烬。
墨翳叛逃这件事原本并未引起仙界的重视。
即便是妖域，当初奉妖帝之命追杀墨翳的妖仙，在追到魔界入口之时也不得不返回。后来妖帝虽也派了仙使前来交涉，但也并未逼迫太甚，讹了漆吴城一条街的商铺便喜滋滋的回去复命了。
这之中的原因，一方面是对魔君的忌惮，一方面是对仙魔停战协议的顾虑，更多的，却是因为他们觉得墨翳这是在自寻死路。
魔界的环境并不适合仙族长期居住。
仙气与魔气是互斥的存在。
如今的魔界不像传说中的上古神族时期那般危险，可即便是风平浪静，这里没有仙气，仙族便无法继续修行，总有油尽灯枯的一日。
墨翳一个小小的灵仙，能够在这里坚持多久呢？
墨翳转修魔功之后面容、气息都有些改变，不过，为了不给明烬惹麻烦，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跟族人就住在魔都城南的一座山上，很少外出。
原以为如此这般，过个数万年，也就不会有人记得腾蛇一族了。
岂料天不遂人愿。
百年后，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仙界发生了一场动乱。
剑域风雷门袭击惊雨派，惊雨派不敌，损失惨重，最终惊雨派掌门人李惊雨率领幸存的弟子逃入魔界，请求魔宫收留，说什么若能报此血仇，惊雨派上下日后甘供魔君驱使。
司睿，七大魔将之一，在魔宫的地位相当于丞相，说：“这件事太蹊跷。”
李惊雨是个仙君，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能够卷土重来，她也不比墨翳，跟魔君谈不上旧情，要复仇没必要找魔君帮忙。除非她得罪的是剑帝，不过若风雷门的背后是剑帝，收留她可能会遭到剑域的讨伐，魔宫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玉屏，也是七大魔将之一，掌管魔宫内务，皱了皱眉，想起件事，“去年剑帝门下大弟子邢星来拜见魔君之时，曾在腾蛇一族的地界附近出现。当时墨翳及时发现，率领族人隐蔽了，给我传了讯。不过，墨翳也并不确定邢星是否发现了什么。”
小白本在打呵欠，听到邢星的名字眼睛一亮，道出了一个惊天秘密，“这位惊雨剑仙本是个散仙，因为暗慕邢星才在剑域建宗立派。”
这猫天赋异禀，总能“无意间”探听到许多秘密。
她说着，露出了一个略神秘的笑容，“还有哦，那位风雷门的掌门人夏风雷，曾是李惊雨的弟子，据说是因为以下犯上而被逐出师门的。”
她说到“以下犯上”四个字时，语调阴阳怪气的，生怕旁人听不出那只可意会的内涵……啧，真是被花容月带坏了。
花容月拿着朵情魔花，笑容略意味深长，“这女剑仙性情虽冷了些，长得倒是不错，扔了也太可惜了，若是魔君担心这花带刺，不妨交给本姑奶奶调教两天。”
明烬没理她，让玉屏先安顿好惊雨派，其他的改日再议。
不管惊雨派与风雷门是否真有私仇，不论李惊雨此行是否别有目的，此刻该着急的都不是明烬。
他且等着，看对方出什么招。
明烬这般想着，第二日一早就出了门，到木域去寻南凤仙喝酒去了。
他前脚刚出门，后脚夏风雷就找上门了……这位风雷门的掌门、剑域新晋的仙君，连七大魔将都没见到，只接到来自魔都城防军主帅的问候。夏风雷感觉受到了侮辱，隔天就邀请了剑帝门下的大弟子邢星同行……魔君躲了麻烦，司睿那只老狐狸知道该如何应对。
七大魔将性情虽古怪，但能力都很强，明烬是很放心的，没想到最后会发生意外。
那日，他在南凤仙府上醉的迷迷糊糊的，正躺在凤仙花丛里睡觉，不知怎么的好像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那声音让他感觉很难过。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皱着眉睁开了眼，正好看到一道光落了下来，却是玉屏突然现身，请他回宫。
若来的是旁人，明烬还无所谓，但玉屏是魔宫的大管家，管的是魔宫内务。明烬这个魔君是个甩手掌柜，魔宫大小事宜都是她在料理，若非事关重大，她绝不会来找明烬。
两人出了仙界，明烬问她出了什么事。
玉屏却是一反常态，握着他的手，许久才道：“魔君，请您一定要冷静。”
到了魔宫，明烬神识扫过，直接去了剑池，低呼了一声：“秋水！”
水光潋滟中，一枚剑丸卧在水之央，正是那把陪了他十二万年的秋水剑。只是，此刻剑丸黯淡无光，剑灵已逝。
这把剑是他刚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指引他步入仙途的那个老太婆送给他的。从前是他的本命法宝，在他大乘时期诞生了器灵，后来跟着他一起飞升了。他坠入断墨渊之后转入魔道，秋水剑也不再是他的本命法宝了。
不过，这把剑于他而言，总是与众不同的。
明烬问道，“谁？”
他难得发怒，小白原本想安慰他的爪子缩了回去，七大魔将也半跪在旁请罪，不敢言语。
玉屏回道，“是小糊和小骨。”
明烬一愣，“怎么回事？”
李惊雨毕竟是个仙君，在没弄明白她的目的之前，必须看紧她。而这段时间，负责看守她的，就是秋水、小骨和小糊。
这件事是小骨主动请缨的，小糊跟她又总是形影不离，自然要同行。玉屏很清楚两人的性子，担心他们惹祸，便让秋水也跟了去。
秋水只有灵仙级的实力，虽也是小孩子的样貌，却成熟得多，性情温和又善解人意，平日里也会帮玉屏招待客人。
这三只剑灵平日里关系很好，小骨很照顾秋水，小糊又比较听小骨的话。
只是没想到，最后还是出了事。
就在昨晚，李惊雨把三只器灵灌醉了，又在周围他们的房间周围布下了禁制，半夜偷偷溜了出去。
酒是木域特酿的万年醉仙酒，就是仙君喝了也能睡上三天三夜。而那禁制则出自青域，足以困住三位仙君。
只是，李惊雨不知道的是，小糊是个例外，他有个衍生能力，叫做吞噬，基本上什么都吃，别说酒了，就是毒药与他而言都没用，禁制就更加拦不住他了。
所以，李惊雨刚出了门，三只剑灵就跟了上去。
李惊雨出了城，在城墙下犹豫了会儿，似是在辨别方向，没多久，就往城南的黑森林飞了过去，最后停在了一座山脚下。
就在她准备上山之时，一道白色的剑光倏忽而至，直接刺向她的眉心——
是小骨出手了。
小骨看向李惊雨的眼神很是平静，却比夜色更凉。她说：“惊雨剑仙想要报仇，很简单的。只要你成了魔族的一员，我和小糊就能帮你灭了风雷门。”
小糊从李惊雨身后冒出来，点头道：“是啊，我们送你一程，惊雨剑魔。”
李惊雨不解其意。
小糊和小骨不再解释，联手朝她进攻，却是招招致命的姿势。
他们都拥有仙君级的实力，还是从九幽之下杀上来的仙君，能力又特殊，别说李惊雨了，就是邢星在他们手下也难逃一劫。
秋水原本提前去通知腾蛇一族了，听到打斗声就知道不妙，赶紧赶了过来阻止小糊和小骨，喊道：“住手！”
话音刚落，一道剑光闪过——
“哧——”
小骨一剑直接将秋水禁锢在原地，而另一边，小糊趁机把李惊雨拖入了下九幽。
秋水略着急，“小骨，她会死的！”
小骨淡淡道：“她是奸细，死有余辜。”
秋水道：“君上会生气的。”
小骨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丝犹疑，但很快就咬了咬牙，也不与秋水废话，转身就走。
秋水见她往城中飞去，心下一惊，“小骨，你想做什么？”
她跟不上小骨的速度，也阻止不了她，直接朝天空打出了一道剑光给七大魔将示警，然后转身就去追小糊。
玉屏道：“我赶到的时候，李惊雨已经死了，秋水被小糊……吃了。”
第158章 前世的老相好
二十一万年前，秋水死后，明烬将小糊封印，让小白把他扔回人界。小白顾念旧情，把他送给御灵宗的宗主看顾，如此，阴风轮便成了御灵宗宗主的传承秘宝。
而小骨……
她在明烬之前，就自爆丹田，神魂受损，重伤濒死。
明烬匆忙赶过去，将她的灵魂封印在白骨生花剑中，一起送入轮回——
红尘客梦俱为劫，六道轮回皆是苦，却亦是温养魂灵的自然之道。
这是惩罚，亦是在救她。
明烬曾听小白提过，小骨几番转世之后走上了修士之路。只是，因为秋水的缘故，小白也不敢在他面前说太多。所以，他对小骨在尘世的经历所知甚少。
明逸说，小骨是叛徒。
在修仙界，别说道修改佛修，即便是七星宗的弟子转投入扶阳岛门下，甚至只是在宗门内部换个师父，都是大逆不道欺师灭祖的行为，万死都难辞其咎。
不过，宣照影不是小骨，他只是小骨的转世。按理来说，前尘往事尽数消散，他无论走什么路都是他的自由。
可是，宣照影的前世，也就是殷红，也是个魔修。而明逸在宣照影结丹之时就帮他恢复了前世殷红的记忆，说服他跟自己合作，想办法救出魔君。
宣照影拒绝了。
这才是明逸说他是叛徒的原因。
明烬伸手，揉着明逸的脑袋，将他的头发弄得乱糟糟的。
明逸没有反抗，反倒逐渐放松下来，只是望着他的眼睛中仍旧带着一丝倔强，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的倔强小孩，坚决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
明烬看着他，恍然间像是看到了二十一万年前的小糊和小骨……他从前以为他们对他的依赖就像是雏鸟情结，长大了慢慢就能学着独立，后来才明白，他们是把他当成了信仰……这到底是谁的错呢？
当年明逸提出跟着他的时候，他没有拒绝，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知道他那时候失去了活下去的信念。
后来，明逸化神了、炼虚了、合体了，在转修魔道之后，走得很是顺利，不到二十万年就成了大乘修士。
明烬以为他完全走出了从前的阴影，战胜了自己的心魔。可如今看来，明逸的心魔仍在，只是给自己的心换了把锁而已。
明烬起身，将酒葫芦系在腰间，拿出了那把白骨生花剑，指向跪在眼前的人的眉心，“起来。”
明逸顺从的站了起来，心知这是对自己的惩罚，他虽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但若是明烬要让他给小骨偿命，他也不会反抗。
明烬却是手腕一转，握住了那略暗淡的剑尖，将剑柄送到他面前，示意他接着。
明逸不解其意。
明烬用剑柄敲了敲他的胸口，“握着啊。”
白骨生花剑虽损毁严重，毕竟也是极品仙器级的法宝，而明烬此刻只是血肉之躯，这般赤手空拳的握着剑刃，只一会儿鲜血就从指缝流了出来。
明逸赶紧握住了剑柄，眼神担忧而迷茫，“君上？”
明烬却像是不知道疼，握着剑刃，将剑尖带到自己心口，然后才松手，淡淡道：“刺下去。”
明逸以为自己听错了，猛地抬头，正好对上了自家君上那双漆黑而平静的眼睛，令人觉得疏离而冷淡。
他没有在开玩笑。
明烬道：“手抖什么？我命令你，刺下去。”
他的语气冷了几分，像是因为对方的不服从而动了怒，而就在明逸被他的语气所惊之时，猝不及防的，明烬往前走了一步。
血流了出来，浸染着白色的道袍。
明逸受到惊吓，连连后退，摇着头几乎要哭了出来，“不……”
明烬却不给他丝毫逃避的机会，一把握住了他颤抖的手——
“哧——”
白骨生花剑刺入身体，利刃从背后穿透出来，鲜血滴落在祭台之上，转眼间就被红莲烈火卷过，消失无踪。
远处的夜空隐隐闪过几道天雷，似是连天地都震惊了。
明逸怔怔的睁大了眼睛，扩散的瞳孔不由自主的颤抖着，身体却僵硬得无法动弹。
明烬的脸色很是苍白，眼神却依旧平静，松开他的手，原想往后退一步，身体却不由自主的往后倒去——
白骨剑抽了出去，鲜血飞溅，洒在明逸的脸上，是比业焰之海的红莲烈火更加剧烈的灼热。
白骨剑落地，倔强的小孩的心脏也似跟着碎裂。
“君上！”
明逸惊呼一声，刚往前走了一步，就见眼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黑影，堪堪在自家君上落地之时接住了他。
幽华按住了他的伤口，将一片花瓣放在明烬嘴边，“安魂的。”
明烬吃了花瓣，转眼看向明逸，道：“你是自由的。”
他尽量压力了嗓音，却仍旧无法掩饰略粗重的呼吸。
明逸想要走过去，却又不敢接近他，听到这话只觉得君上是将他逐出门庭了，心中更加难过，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看到他胸口的血渍，又什么都说不出口，失魂落魄的跪倒在地，泪水终于决堤。
明烬却道：“明逸，这句话，三十三万年前我便跟你说过，你是自由的，一直都是。”
他的语气很平静，极力控制着气息，浑然不知脸上已然血色尽失，惨白如纸。
明逸抬眼望着他，似是明白了什么，只是眼泪朦胧间又看不分明。
明烬略挣扎了下，似是想要站起来，却感觉身体一失重，竟被幽华打横抱了起来，然后，听见这位神女殿下不容拒绝的说道：“我带你离开这里。”
幽华的身量略娇小，这姿态看着略违和，但她的神情很坚定，仿若这是理所当然的。
明烬的确没什么力气，也没再坚持，心中暗自嘀咕了一句：这感觉，好像不大对……
……
黑森林。
小糊失控之时，体内的封印裂开一道缝隙，魔元失控，将方圆三公里的森林夷为平地，无霜和黑面具的战斗也被打断了。
比较麻烦的是，百里之外的幽冥使也被惊动了。
姜云赶来的时候，小糊才刚刚平静下来，苏泽和巩戚玉都在它体内养伤，薛文和乌涯不知所踪，黑面具也趁机逃走了，现场就只无霜一人还站着。
无霜没想到，自己只是犹豫了一下下要不要大慈大悲的允许那只鼻涕虫趴在自己身上，就碰到了这么个棘手的人物。
他呵呵一笑，道：“幽冥使大人，我差点儿就抓到杀死辛慎的真凶了，您一来就把人给吓跑了。”
姜云仍旧是一副冷冰冰的神情，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沉默着看了他许久，那眼神略幽深，就在无霜感觉有些奇怪的时候，她却突然转身，走了。
无霜：“……”
站在原地沉思良久，摸着下巴，喃喃道：“这幽冥使莫不是看上本王了？”
小糊不知什么时候爬上了他的脑袋，撇嘴道：“那是你前世的老相好，她不知道你是真灵转世，以为你始乱终弃呢。”
无霜惊得连那点儿洁癖都忘了，“……啥、啥？！”
小糊冷哼一声，心道，敢嫌弃小爷，骗不死你，哼。
第159章 魔界的天道
业焰之海。
明逸跪倒在祭台之上，失声痛哭，好似要把积攒了一万年的泪水都释放出来。
红莲业火在他身后升起、爆炸、寂灭，又再次席卷而来，像一位冷酷无情的审判者，不肯施舍一丝的慈悲与怜悯。
“……城、城主？”
郁沉早就到了，不过被一股异常强大的力量阻挡在一公里之外，无法靠近。等到那力量终于消散的时候，他匆匆忙忙赶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他认识的暮光城主就如同高高在上的神祇，强大、无所不能。可是，此刻，他却哭得像一个被遗弃的稚子，那般的脆弱无助。
郁沉甚至忘了自己找他的目的，怔怔的看着他，好半晌才终于回过神来，一步跨上祭台，半跪在明逸身前，问道：“城主，宣照影呢？他的剑怎么会在你这里？你把他怎么了？”
明逸终于止住了哭声，通红的眼眶仍旧是湿润的。
他木然的转动眼珠，看了他一眼，然后，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落在脚边的白骨生花剑……他拾起那把剑，盯着它看了许久，半晌终于开了口，“他就在这里。”
他抬了抬手中的剑，盯着郁沉看了许久，像是用了很长时间才想起来他是谁似的，道：“他救了你，救了所有人。”
郁沉不解。
明逸却不再理他，起身就要走。
“什么意思？”
郁沉想要拦住他，然而，他刚走两步，迎面吹来一阵阴风，顿时感觉像是撞到一面墙，直被推下了祭台。
他落地之时猛地一抬头，就见前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黑衣女子——
眼神冰冷的仿若一望无际的雪原，手中握着一把黑色的长刀，却是来自上界的幽冥使！
姜云看到明逸之时，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是你。”
明逸看到她却一点都不惊讶，淡淡的点了下头，“是我。”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无头无尾，好像什么都没说，又像是说尽了所有的事。
姜云点了下头，握剑的手指微微一动。
“噗。”
明逸骤然间躬起身体，喷出一口血！
郁沉震惊得睁大了眼睛，这才发现，幽冥使不知何时到了明逸的身前，用手中的黑色的长刀刺穿了明逸的身体——
刀刃直没入体，从背后传透，滴着血。
姜云握着刀柄，几乎是抵着他的心跳，在他倒下的时候撑住了他的身体，那姿态竟像是一个拥抱。
她听见他在他耳边低声笑了一下，“原来是这样的感觉……真疼啊。”
阴风吹过，红莲拍岸，祭台上已经空无一人。
……
某座无名山的山巅，白衣女子亭亭而立，如同飘在山顶的一朵云，随时都会随风翩然远遁。
微寒的夜风吹拂着她的长发，月光下的脸庞柔和美好，正是尚家大小姐，尚倾云。
她此刻没了面对明逸之时的冷冽之气，和风细雨般的神情之下，更多的是岁月沉淀的从容与深邃。
如此，才是那个倾城之上的笑倾云。
她望向远处已经平静的黑森林，道：“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违背了命令就必须受到惩罚。”
在她身后，黑衣人单膝跪地，垂在身侧的手中拿着一张黑面具，低着头，“属下知罪。”
笑倾云轻笑了一声，“不情不愿的请罪就免了。薛文死了，扶阳岛的事终究要解决，你知道该怎么做。”
黑衣人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抬头，“主上……”
那张脸有一道血痕，从额头到眉心、鼻尖、下巴，最后藏进了衣领里，看着像是被一剑劈成了两半，颇为可怖。
然而，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那双略带恐惧的眼神跟之前的少年方绵极为相似。
他仰头看着眼前的背影，恳请道：“属下什么样的惩罚都能接受，只求主上别让我回那个地方。”
回答他的是个略冷淡的声音，“你既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量，就必须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黑衣人神色一黯，低头，“属下遵命。”
白衣女子转过身，神情略严厉，道：“我已经在扶阳岛那边安插了一人，你去之后听从他的安排行事，不可再任性妄为。”
黑衣人道：“是。”
笑倾云抬手扔给他一个白瓷瓶，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微缓，“尽快离开这里，先找个安全的地方把伤养好，把山洞里的那老头也带上。他虽失了修为，却是七星宗近万年来最出色的阵法师，对你会有帮助的。”
黑衣人握着白瓷瓶，咬着唇压抑着情绪，跪下磕了个头，“谢主上。”
声音略哽咽，比之前那声请罪要诚心诚意多了。
……
眼前是一个白雾茫茫的混沌世界，不远处站着个黑衣男子，略粗犷的面容上带着不可一世的狷狂，连头发丝都在宣示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存在感。
他看着明烬，微微挑了下眉，带着几分得意，“小瑾啊，遇到麻烦了？”
明烬点点头，“是啊，小且。”
应了一声，就转身坐了下来，往后一靠，拿起酒葫芦喝了口酒，舒服得叹了口气。
他身下分明也是苍茫的白色，没有椅子，没有墙壁，甚至连地面都没有，他此刻的姿态，却仿若是在豫章城的街头就着冬日里的暖阳在喝酒，舒服得叫人直想叹气。
“嘿，那小丫头叫得，本座叫不得？”黑衣男子凑过来，在他身边坐下，“臭小子能耐了啊，本座的酒呢？”
这里是明烬的识海，至于黑衣人，却是老魔君……的残念。
老魔君无姓，单名一个“且”字。
三界之内，知道这个名字的估计还不到三个人。而敢直呼其名的，估摸也就明烬一人。无论仙魔人鬼妖，从前都叫他魔君或魔头，如今叫他老魔君或者老魔头。
老魔君二十一万年前就在断墨渊自爆了神魂，神识与身体也一同消散在弱水之中，连一丝渣渣都没剩下。
不过，早在三十三万年前，老魔君就在明烬的识海中留下了一道神念。
老魔君抢了他的酒葫芦，没好气道：“堂堂魔界君主，混到如今这步田地，还好意思喝酒？真给我们魔君丢脸。”
据明烬所知，创世纪以来，三界统共也只两位魔君，都坐在这儿了。
明烬问道：“您老什么时候醒的？”
他原本就怀疑过，自己这一缕残魂能够在辰元界转生跟老魔君的残念有关，所以，刚醒来的时候就检查过自己的识海，不过，那会儿老魔君因为冲出业焰之海耗尽灵力，陷入了沉睡。
老魔君是绝不肯承认自己在业焰之海溜达一圈就沉睡了十年的，冷哼一声，道：“本座不过是看不惯你小子那怂样，不想搭理你。你小子空有旷世之才，胆子却是比鸡还小，眼看着魔族就要发扬光大，你个魔君却落跑了，这叫什么事儿？！”
明烬只瞥了他一眼，“这不是跟您老学的？”
老魔君一瞪眼，抬手，原本想敲他爆栗，末了却弹了弹他的眉心，叹息一般道：“本座在你这里住了这么几十万年，也从来不知道你小子在想什么。”
明烬笑笑，“这不是被您老训练出来的吗？”
老魔君没接他的话，将空空的酒葫芦扔还给他，起身，往前走了几步，身形像是愈发高大了，如同屹立在天地之间的一座山。
他背对着明烬，负手而立，微微扬起下巴，仍旧是从前睥睨三界的姿态，道：“明烬，你要记住，魔君便是魔界的天道。你能做到，只要你想。”
第160章 天道梦启
明烬第一次遇到老魔君，是在三十三万年前无终城，那个“暮光”计划的循环梦境里。
那时候他不知道那只是小白给他织的梦，以为一切都是真实的……因为穿越的缘故，他觉得在自己身上无论发生什么都算不得奇怪……甚至，他内心渴望着，一切都是真实的。
如此，他就有机会去挽救一切，救下所有人。
最后，暮光计划成功了，他不仅守住了无终城，还率领着无终城的修士和百姓一举击溃了辰元界最强大了一支妖族大军。
在人族胜利的那一刻，小白被弹出梦境之后，他却在那个梦境世界里生活了很久，很久很久。
在那个世界里，无终城一战的胜利，也是人族与妖族战场的重要转折点。
自那之后，人族只用了短短半年时间，就取了战争的全面胜利，而妖族几乎死伤殆尽，剩下的也都过着东躲XZ的日子。
人族却并未因此而获得长久的和平。
暮光计划中，获益最大的并不是修士，改变最多的也并不是明瑾这个“人族英雄”，而是芸芸众生的凡俗世界——
它让凡人拥有了可与修士相媲美的力量。
这种变化曾一度令凡人与修士的世界都达到极致的繁荣与昌盛。
然而，这里本质上是个修者的世界，仙凡之别如同云与泥，修仙界所谓不涉凡俗的规矩，本身就带着居高临下的傲慢与不屑。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建立在修士绝对强大的力量之上的。
所以，修仙界可以允许凡人拥有一切，却绝不会容忍他们掌控足以匹敌修士的力量。
因为修士的傲慢与偏见，他们最初并未重视凡间的变化，然而，凡人成长的速度太快了，远远超出他们的想象。
随着凡人所拥有的力量愈加的强大，仙凡之间的矛盾也逐渐激发、愈来愈显著，最终无法避免的导致了一场凡人与修士之间的战争。
最讽刺的是，那场仙凡之战的开端，就是明瑾之死——
他代表修仙界与人皇谈判，最后却死于自己亲自教授给他们的武器之下。
在他的灵魂飘上云端之时，眼睁睁的看着人世繁华化为了生灵涂炭的炼狱，然后，他听到了一个声音——
“恨吗？”
明瑾当年为了救下无终城，为了救下那些修士、那些凡人，死了一次又一次……他付出了无数次的生命，换来了人族的胜利……妖族之祸结束的时候，他被称之为人族的英雄。
他开创了人族的太平盛世。
他给了凡人们足以与修士对话的力量。
可是，最后的最后，他们用他给予的力量，杀了他们的英雄，再次将全人类都拖入了不见天日的深渊。
恨吗？
明瑾看着脚下漫天的战火，听着战火中呐喊的、嘶吼的、哭喊着的、疯狂或痛苦的声音，沉默了许久，最终摇了摇头，“是我错了。”
他将手放在自己的心口，平静的眼神中带着他所不知道的悲悯，“天道犹在，人道何存？”
天空中风云汇聚，一道惊雷当头落下，厉喝道：“小子，你资质绝佳，若是顺天而为，万年内必定能飞升成仙，可你偏偏逆天而为，落得如今这般下场，也是你咎由自取，怎么还能怨天尤人？”
明瑾被那雷劈得几近魂飞魄散，却在蚀骨的疼痛中咬牙轻笑了一声，“如此世道，若真有天道，那也是个混蛋。”
话音刚落，天空便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风云散去，显出一道黑影。
明瑾在看到他的时候，眼前的一切就都消失了……凡人、修士、战争，整个世界……那数万年的经历在他脑海中不断地闪现，如同一帧帧定格的电影画面，瞬间碎裂……梦碎了。
他醒了。
明瑾回到现实世界之后，把自己关在修炼室，并不仅仅是为了写那篇《暮光城》，更重要的是，他在与老魔君谈判。
他原本是想把老魔君从自己的识海中驱逐出去的，但尝试一次之后就放弃了。
明瑾当时不过一个炼气期的小修士，而老魔君可说是三界最强大的存在。他没有反抗的余地，甚至，按理来说，他也没有任何资格与老魔君谈判。
但是呢，老魔君并不想杀他——
因为明瑾那句“天道犹在，人道何存”，老魔君觉得明瑾是个逆天之人，想收他当继承人。
老魔君实力虽强大，但也是个很自傲的人。在面对明瑾的时候，他更多的是各种方式进行诱惑或者煽动。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要明瑾心甘情愿的叫他一声“师父”，哭着求着让他教他本事。
明瑾在一次次的交锋中试探着他的底线，同时，也从他那里得到了很多的信息，包括上界的、仙界的、魔界的……也就是那个时候，他得知了妖族之祸的真相。
老魔君告诉明瑾说，人族与妖族的战争，根源在于仙界。
仙界分五域，由五位仙帝统领，他们也是三界最强大的修士。
自仙元纪起始，五位仙帝便一直都是人族的。
不过，在万年前，妖族并未觉得这有何不妥。
一来，五位仙帝都是仙界的开辟者，如今的地位都是一步一步打过来的，有不服的只管挑战便是；二来，当时人族与妖族并没有太大的矛盾，正所谓万物有灵，人族的修士并未把妖修视为异类；另外，实力强大的妖仙大多独来独往，并不乐意当什么仙帝。
而这一切，都在万年前被打破。
那一日，仙界五帝同时做了一个梦——
他们梦见了三界的起源。
上古神族开天辟地之时，天道秩序混乱，天灾不断，乱象频生，最终上古神族以身殉道，三界得以成形，是为创世纪。
百万年后，上古神族的后裔率领百族走向昌荣之道，成就神道，又以人皇为君，是为神启纪。
神启纪末期，妖族对神君不满，妖族之神叛出神界，带领全族逃往魔界，成为一代魔君。万年后，魔君率领百万魔兵袭击神界，意欲夺取三界的掌控权，导致人界民不聊生。最后，神君为拯救三界，率领神族将魔族大军驱逐回魔界，又以己身封印魔界，三界秩序得以恢复。
这便是神启纪的终结。
然而，魔族并未就此消失。
上亿年过去了，魔君已经找到了解开封印的方法。他放出了几道神念，在人界转生了，待到他们修成仙君，召唤出邪月，便是魔君降临之时。
而魔君的转世，便在他的后裔，也就是妖族之中。
在梦境终结之时，五位仙帝得到了一个预言——
“邪月降临，魔君归回，便是仙元纪终结之日。”
修士是很少做梦的，而到了仙帝那个级别，每一个梦都是天道启示，更何况是五位仙帝同时梦到同一件事。
除了天道，再没有旁的解释。
第161章 您老就收了神通吧
五位仙帝不知道的是，在他们得到天道启示之时，妖族的青麟仙君与凤羽仙君也做了一个梦。
当时妖族没有统一的君王，青麟与凤仙是妖族最强大的两位仙君，真身分别是青龙与凤凰。
在他们的梦中，五位仙帝联手炼制了一件法宝：化龙池。
任何妖兽，只要在化龙池中泡个澡，便能够化身为龙或凤，便是木族的也能拥有龙族或凤凰血脉。
仙族将这些化生的龙或凤凰当做坐骑、灵宠，或者是上品的炼丹材料，久而久之，妖族的地位也一落千丈，一开始只是一些实力不强的妖，渐渐的，那些身负龙凤血脉的妖族也沦为暗中交易的“货物”，甚至因为所谓的天生血脉而备受推崇，成为地下拍卖场竞相争抢的对象。
梦境的最后，青麟与凤羽被五位仙帝联手围攻、分而啖食……他们都是被惊醒的。
五位仙帝与两位妖族仙君将梦境当做天道启示，心中埋下了怀疑与猜忌的种子，轻风一吹就会疯长起来。
而化龙池的现世，不只是一阵风，而是一场春雷。
当青麟和凤羽亲眼看到一只鲤鱼精化生为龙之时，内心震惊之时，对梦境便深信不疑了。为了避免梦境成真，他们选择了先下手为强，开始争夺仙帝之位。
而青麟与凤羽的叛乱，在五位仙帝看来，无疑就是“邪月将临”的预兆。
就这样，仙界的人族与妖族开战了，不多久，这场战争便蔓延至人界，并且，持续了万年之久。
如果这一切都是事实……那两个梦真的是天道启示，化龙池真的有那般神奇的作用……这场人族与妖族的战争，对双方而言都是一场生存之战。
然而，这一切都不过是一场阴谋。
……老魔君的阴谋。
明瑾曾问他，“为何要这么做？”
老魔君只回了两个字：“好玩。”
明瑾很想揍他，“你不会成功的。”
老魔君大笑起来，“本座已经成功了。”
明瑾道：“我会结束这场战争。”
老魔君挑眉，“就像那场梦？”
明瑾沉默了会儿，道：“打个赌吧。如果我让人族与妖族握手言和，你便将真相告知三界；如果我失败了，便拜你为师。如何？”
老魔君觉得很有趣，应了，略好奇的问道：“你小子打算怎么做？”
明瑾道：“阁下若是知道了，定会想法设法的阻止。所以，公平起见，在赌约期间，请您从我的识海离开。”
老魔君笑眯眯的点了头，“好啊。”
不过，老魔君并没有遵守承诺。
他看出明瑾对他防备心很重，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再现身。幸而，明瑾也并未因此放松警惕，将所有的秘密都封印在了意识最深处。
明烬也说不清自己对老魔君是什么感情。
他与老魔君斗智斗勇的周璇了十二万年，一直都在想办法将他驱逐出去。
然而，当年他坠入断墨渊，也是因了这一道神念，他才能够到达魔界的九幽之下，寻得一分生机。
明烬总觉得，断墨渊那件事其实是老魔君的计划，却也不得不因此而感激他。
在他成为魔君之后，因为老魔君本体已死，这道神念的力量也越来越弱。当时明烬已经有能力将他赶出去，却又没能那么做，反倒一直用识海温养着。
明烬敬佩他，却不认同他的道；喜欢跟他聊天，却也着实很讨厌他。
明烬觉得，他对老魔君矛盾的情感，其根源在于老魔君本身就是个自相矛盾的人。
他意识到这一点，也就怎么都无法恨他，甚至会觉得他很可怜。
不过，听到“魔君就是魔界的天道”这种蛊惑人心的狂言，他想起些不愉快的往事，也终究不能无动于衷。
于是，他起身，随手将酒葫芦朝他扔了过去，“您老就收了神通吧。”
他转身离开，身后的一袭黑衣消失在酒葫芦之中。
……
明烬一睁开眼睛，就对上了一双葡萄般的大眼睛。
幽华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床边，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他，见他醒了立马就弯了眉眼，嘴角绽出两粒小梨涡，“小瑾，你醒了。”
她离得太近了些，明烬都不好起身，跟她对视了几息，竟难得的有些不好意思，移开目光看向房顶，问道：“这里是飞天楼？”
幽华起身，给他倒了杯水，“嗯，你睡了一个月了，大家都很担心你。”
明烬坐了起来，接过水杯，安慰道：“我虽失了修为，毕竟不是凡人，心脏不是致命的位置。”
幽华皱了眉，“可那是白骨生花剑。”
白骨生花剑最致命的伤害，从来都不是肉体的，而是灵魂的。而明烬如今只是一缕残魂，最害怕受伤的就是灵魂。
这也是他会昏睡这么长时间的原因。
明烬笑笑，“这不是有你这个弱水神女在吗？”
幽华耸了耸鼻子，“都是我没用，只当是弱水失控才会导致忘川之雨。若是我早些发现业焰之海的异常，小骨就不会殉道，你也不会受伤。”
明烬朝她挥了挥手，示意她靠近些，然后，抬手在她脑袋上弹了一下。
幽华猝不及防的，轻嘶了一声，抬眼望着他，眼神微微湿润，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明烬佯怒道：“我还没找你算账呢，说好了一起去丛极渊找暮光城，你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跑了，是担心我拖后腿？还是不想让我这个魔君参与幽冥界的事务？”
幽华连忙摇头，“不是！我就是担心这是个陷阱……那个，阿诚才现了身，暮光城就暴露了，我以为他可能察觉到了什么。而且，我也想先去看看这事儿跟幽冥府有没有关系……我不想你再因为幽冥界的缘故受到伤害。”
“我开玩笑呢。”明烬见她紧张又认真的模样，暗自叹了口气，抬手轻拍她脑门，轻轻笑了，“神女殿下不是送了我一朵花吗？帮了大忙呢。”
那会儿在幽都，假娄琮偷袭的时候，他能够毫发无伤，一来是对方实际的目标并不是他，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身上有幽华送的花，帮他挡了所有的进攻。
也是因此，幽华才能察觉到他遇到了危险。
明烬见她仍旧皱着眉头，略无奈，伸手，指腹在她的眉心揉了揉，道：“小花，我肚子饿了，有吃的没？”
幽华眨了眨眼，“应该有吧，我去厨房找找。”
这会儿已经快到寅时了，飞天楼的姑娘们即便备了吃食，也早就凉得透透的了。
幽华看着空空的灶台，摸着下巴道：“我给你煮碗粥吧。竹韵说饿太久了不能吃太饱，也不能吃油腻的，喝点儿清粥最好。”
明烬略惊奇，弱水神女是天生灵体，就是生来就不食人间烟火的，竟然还会煮粥？
他一点头，“行。”
幽华抬手，用仙元从米缸里牵引出二两米，又从水缸里招来水，洗了米，然后直接在空中将水煮沸了，将米磨成粉了，最后装碗的时候，一道热气腾腾的米糊……呃，是白粥，就出来了。
“这粥煮得，省牙。”明烬“啧”了一声，眼角透出几分笑意，“好歹配点儿白糖啊。”
幽华灶台上那一堆瓶瓶罐罐里找了半天，终于取了白糖过来，给他舀着白糖，道：“我以前游历人间的时候，曾跟着一个老爷爷行医。他牙口不好，我就每天给他做各种粥吃。”
第162章 她就是无极观主
明烬舀着白糖粥，问道：“神女殿下经常下凡？”
他之前听她说收集了一堆人间的银钱，还以为她是开玩笑的呢，没想到竟是真的。
幽华在他对面坐下，托着下巴看着他，点头，“从前有个人跟我说，我是天生仙体，受老天爷眷顾，亲近天道，所以天生就拥有常人无法企及的力量，但是呢，那些力量是老天爷赏的，只有彻底的理解它是怎么回事，它才能成为我自己的力量。”
明烬喝着不知是粥还是米糊的神奇食物，感觉竟意外的好吃，赞了一声，却道：“这话听着倒是耳熟，颇有几分魔道的意味。啧，小花，幽冥王莫不是想把你养成一个小魔女？”
幽华摇头，笑道：“那个行医的老爷爷才是义父。”
明烬略诧异，“幽冥王真有雅兴。那番话又是什么人说的？”
幽华眨了眨眼，“你猜。”
说着，笑眯眯的转移了话题，道：“我带你离开的时候通知了姜云。他刺了明逸一刀，把他的魂魄带走了，也带走了小骨。”
她说起暮光城事件的后续，明烬也放下心中的好奇心，点着头道：“这样也好。”
姜云的刀不是普通的刀，而是无常鬼差特有的勾魂刀。明逸虽是个魔修，但是以鬼躯修魔的，这一刀毁了他的鬼躯，也废了他的修为，真成了普普通通的一只鬼了。
幽华继续道：“我调查过了，小骨的前世叫做殷红，在辰元界建立了一个魔修门派，叫做骨花门，何成和桂兰都是她的弟子。”
何成就是丛极渊的前任鬼王，也是郁沉和宣照影的师父；而桂兰，就是对鬼王忠心耿耿的那位鬼将军。
在万年前，魔界封印之后，殷红解散了骨花门，转世去了。而因为她的背叛，明逸迁怒了所有转世的骨花门弟子，也因此找上了玄一门。
何成一直以为，是他连累了自己的两个弟子，却不知道，一切的因缘都在前世就已经注定。
所以，宣照影在将白骨剑刺入他的胸膛之时，才会跟他说对不起。
明烬问道：“姜云可是殷华教引来的？”
幽华虽一直都守着明烬，但对此次幽冥之乱也并未不管不顾。
不管怎么说，她也是弱水神女。
而且，这次的事不仅关乎“炼魂之术”，又牵扯到魔族……无论是从哪方面来说，她都不能让事情闹大，更不能让云缺或者青临界察觉出异常。
甚至是姜云，幽华也不敢告诉她太多。
所以，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基本上都是她亲自去查的。
明逸的计划从至少从两千年前就开始了。
他将魔族安插在幽冥府，又偷了北苑赤雪宫，藏身于业焰之海研究炼魂之术，而他所炼制的灵魂，基本上都是来源于他所说的“背叛者”。
其中大部分都是如宣照影一般的转修者，另外的都是受过明烬的恩惠却在他遇害之后无动于衷甚至转身就朝仙界示好的人，御灵宗与扶阳岛就是此例。
明逸这么做，一来是想替明烬“清理门户”，另一方面，也是想借游魂救出明烬——
明烬的灵魂被封印在业焰之海，而且是仙界的业焰之海。即便是仙帝也不敢轻易下去，但是，游魂可以。
至于这次幽冥之乱，明逸让郁沉放出暮光城的消息，目标就是辰元界所有的“背叛者”，包括宣照影、尚倾云，还有，乌跳跳。
只是，他没有想到，明烬回来了。
明逸很清楚，有明烬参与，辰元幽冥分界就败露是必然的，所以，他在见到明烬之后就改变了计划，打算让鬼王和宣照影给他顶罪。
而他更加没有料到的是，因为娄琮和薛文，他这个暮光城主已经被一个杀手组织盯上了……他在找尚倾云，尚倾云也一直在找他。
“殷华教来了两个杀手。”
幽华道：“苏先生他们从幽冥府越狱之后，得知娄琮是假的，也觉得幽冥使的到来有些奇怪，然后又折回去找了薛文。结果刚好碰到殷华教的杀手刺杀薛文。”
明烬抬眼，“殷华教若是要杀薛文早就杀了，这里面有文章。”
幽华笑了，“苏先生也是这么想的。他原本想救下薛文，不过薛文不领情，最后还是死了。倒是苏先生，在跟薛文斗法之时，被乌涯暗算，差点丧命，现在还在闭关呢。”
明烬倒是有些吃惊了，“苏先生受伤了？小糊和无霜呢？”
苏泽几人在黑森林的那一战，幽华在业焰之海是能够“看”到的。当时，若是小糊没有失控，幽华也会在最后关头救下苏泽。
幽华道：“你也不必太过担心。苏先生伤得虽重了些，但对他来说也是好事。”
明烬自然明白，修士若不经生死，是无法走到最后的。
幽华继续道：“跟无霜交手的那位殷华教的杀手，只是个化神修士。御灵宗的娄琮应该是他杀的，但他的实力不足以杀了符峥，更不可能悄无声息的闯进幽冥府的炼狱杀了辛慎。”
明烬放下碗，想起把他引到小巷中的“娄琮”，道：“是她。”
幽华显然也有所猜测，道：“娄琮和薛文都曾给暮光城主提供过灵魂，而这次委托殷华教的，就是曾被他们害死的弟子。我们在巷子里遇到的那个人，修为比姜云还高，她很可能是殷华教的教主。不过，她特地引来幽冥使，估计是原本也没想露面。”
明烬却摇了摇头，突然说了一个名字，“笑倾云。”
见她困惑的模样，继续道：“她就是无极观主，本名笑倾云。”
幽华睁大了眼睛，“无极观主是个女子？”
即便是在三十三万年前，知道无极观主的真实身份的，也是寥寥无几。
明烬跟无极观主明里暗里的交了三次手，前两次无极观主都没有露面，而最后一次，明烬其实也只在最后一战才见到她的真面目。
不过，明烬亲手将她打入业焰之海的时候，曾经看过她的道。
笑倾云原本是贵族之女，拜入仙门之后，因为资质不佳，以及绝世容颜，经常被同门欺凌嘲讽。不过，她是个心志很坚定的人，修炼速度虽慢，基础却很扎实。
也不知说她气运太好还是太差，在她迟迟无法筑基、差点被一位同门欺辱之时，遇到了一位高人，得到了一种颇为极端的修炼功法。
然后，她夺了那位同门师兄的基。
自此便走上了一条不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