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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野茜宓     综穿之孟婆来碗汤txt下载     综穿之孟婆来碗汤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65章 第八世 聂明决死

    或许是邪祟恶灵也挑环境出没吧,这些年越深入遇到的邪祟便越少,即便偶有大妖,也是性子惫懒不怎么活动的,弄得林朝英时常以为自己的见鬼体质是不是已经有所好转。所以后两年在雪域的时间,她已经很少夜猎了,大部分的精力都用在了和环境的博弈上。

    心想是不是因为少了实战修为所以才停滞不前,本就有心在去完裂缝之后就回秦岭剑派,如今又收到薛洋这样语气的一条消息。林朝英觉得有些担心,便当即决定及早回去。

    入雪山断断续续寻寻觅觅走了将近五年,出去时贴符咒瞬行,倒是只用了三天便见到了人烟。便准备先去吃顿正经的热食,再回秦岭找薛洋。只是一如那地界,即便是白天,林朝英也感觉到周遭有不少阴灵邪祟之气在蠢蠢欲动。但她出来时和过去时走的不是同一条路,如今这地方该是清河聂氏的地界。

    清河聂氏的赤峰尊聂明决虽外表看似冷酷,但嫉恶如仇能力出众,对百姓也颇为体恤,治下地界向来太平。

    林朝英随意找了个路边摊子点了一碗热汤面,想着还是早点吃完回去问问薛洋他们,总觉得出了什么事情。

    “哎,赤峰尊死后,咱们清河这地界正是一日不如一日了,你听说了么?那吃人堡最近又吞了好几条人命啊!要是当年赤峰尊还在,早就带人去剿灭了,哪里能弄得现如今这般人心惶惶。”

    “谁说不是呢,他那弟弟也太不争气了些,从前就只知道逗鸟听戏,如今当上家主了也不见有些担当,一问三不知,一推三五六,真是丢了他大哥的颜面!”

    林朝英侧耳去听,聂明决死了?这件事情薛洋倒是没和她说过。吃人堡又是怎么回事?林朝英有心问问,但这时候她和那两个人的面都端上来了,见那两人已经埋头‘呼呼’的大口吃面喝汤了,闻着面香,林朝英决定吃完再问。不过等她吃完,那两人已走了,林朝英便问摊主。

    吃人堡这事儿估计在清河一代闹得不小,这面摊的摊主也知道一些,便和林朝英大致的说了一下。简单来说也就是一个叫行路岭的地方出了个吃人堡的,据说那地方但凡有人靠近便会被吃人堡吞噬。若是以前,林朝英大概会直接去一探究竟。

    但如今她身后好歹还有个秦岭剑派,这个事情又发生在清河聂氏的地界。也不知道门派如今和聂氏关系如何,自己贸然行事会不会影响两派邦交。万一出了什么事情,人家怪她多管闲事似乎也不太好。薛洋传讯时又几乎没怎么说过关于清河聂家的事情。林朝英便决定先回秦岭剑派问清楚后再行事。

    到了终南山下,林朝英看着眼前扩建了不知道多少倍的建筑群。当年她离开时,和晓星尘他们告别的那个山下,如今矗立着一块巨大的山石,上面写着秦岭剑派几个大字。门派的护山大阵是她当年仿照云深不知处的阵法所设,门内弟子持玉牌可自由出入。

    想到当初几人囊中羞涩的情况,那时只有他们四人。玉牌之事倒好解决,如今听说门内弟子门生数千人,也不知道他们后来想的什么法子,想到这里,林朝英一笑,然后越过山石向上继续前行。没走多久便遇到几个身穿青衣的少年打打闹闹着从山上下来,为首的一人斯文秀雅,噙着笑看着师兄弟们嬉戏,到有几分晓星尘当年的摸样。

    那人在见到林朝英之后,瞬间瞪大了眼睛,随后三两步一跃到了林朝英面前。这架势身法倒又有些像薛洋。便听他喊道:“林姐姐,你回来啦!”

    林朝英在心里思索,自己貌似没见过这个人。

    便听对方说:“我是阿苑啊,你还记得我吗?”

    “温苑?”

    被温苑领着来到山上,倒是只见到了宋岚。和宋岚聊了一会,得知薛洋受金光瑶所邀,去了兰陵。而晓星尘则前几天带着门下一批小弟子外出历练去了。而刚才她在山下遇见的温苑几人则是另一批要出去历练的。所以将林朝英带上山后,温苑也已经和师兄弟们出发了。

    当年温情独自一人送了温苑过来,将那孩子留下之后便回到了昆仑,这些年也极少和这孩子来往,大概是送过来之前便交代过,那孩子自己也是个懂事的,从不惹是生非,也很友爱师兄弟,天赋也不错,因此晓星尘和薛洋都教过他一段时间。

    “我回来时,途径清河,听说聂明决死了,按说他如今正当年,怎么会这么忽然?如今清河似乎不太太平。”

    “这件事情薛洋没告诉你?赤峰尊一年前在一场清汤会上因刀灵作祟难以压制,当场爆体而亡。他那弟弟本就不怎么晓事修练资质又极差,悲痛之下临危受命继任家主,但…主持家务,交际除恶一概不通。索性聂明决生前和姑苏的蓝涣还有兰陵的金光瑶关系甚好,两人对他很是照拂。但他们毕竟是外人不好太过插手。所以你说看见的不太平,也是有的。”

    林朝英蹙眉,随后问:“邪祟横行,受连累的终究是平民百姓。其他世家都不管吗?”

    宋岚道:“这个你倒是不必太担心,前几日含光君和晓星尘都分别带了门下弟子出去处理此事了。阿苑他们也是去那里与他们会和,想必很快就能解决了。”

    林朝英笑:“早知道他们都去了,我就留在那里去和他们会和了,倒是错过了。”两人又聊了一会儿,便有弟子进来准备向宋岚汇报事务,林朝英自出雪山之后也未好好休息过,便和宋岚说了一声,准备回房歇息。

    刚才宋岚曾和她说过她当年的房间依旧保留着,秦岭剑派虽扩张了不少,但内部最初的格局并无太大变化,因此林朝英也还认得,便也不需要带路。出了大殿,林朝英散布着边看边走,自回到秦岭一代,确实让她感受到一种十分祥和的气息。当初他们所说的给自己一个安身之所,或许真的做到了。

第166章 第八世 魏无羡生

    林朝英回到房间洗漱过后便沉沉睡去。而另一边宋岚也将她回来的消息传给了薛洋。于是等到林朝英一觉睡醒时,推门出去便看见薛洋已经站在门口等着了。林朝英灿然一笑:“小洋。”

    饭后,宋岚依旧很忙。薛洋则陪着林朝英说话。

    “清河那边的事情这几年倒是没有听你提过,这边果然是太平了,昨天忘记设阵了,也睡了个好觉,如今也没什么事情要不我们也去和晓星尘汇合吧?好久没有正经的夜猎过了,不知道现在身手是不是退步了。”

    以往说起夜猎,薛洋总是很积极的,这次却道:“你才回来,我带你在附近四处逛逛看看吧?那边有晓星尘和蓝湛,不会有问题的。对了,当年江厌离不是送来一把灵剑吗?一直放在藏宝阁,我带你去看看吧。”说完便带着林朝英去看剑。

    那柄灵剑剑身通体雪白,剑刃处隐隐有一丝红光,仿佛一滴血液流过,未擦拭干净一般,但细细一看却又不见踪影。剑体纤细,看似薄软,长且不过两尺三寸,实在是很精巧且看似没什么杀伤力的样子。但当林朝英拿起那柄剑时,却能感觉到此剑颇具灵气,轻轻一挥,甚至未曾用一丝灵力内力,那实木的柜子便一分为二散落一地。

    林朝英不禁微张了嘴,吐出一个“哇哦”。对薛洋道:“江姑娘这份礼不轻啊。”便见薛洋也有几分惊喜,又听他说:“江姑娘将此剑送来时曾说过,此剑自出世之后便不曾出过鞘,百余年前被他家祖上所得,流传至今也一直未能遇见有缘人。江姑娘说与你相识后便觉得这柄剑与你有缘,但始终没有契机,又觉得平白给你,你大概也不会要。所以才借着立派之时作为贺礼送来。不想你竟真的能令其认主。”

    “江姑娘实在有心了。她如今还在金家么?”

    薛洋愣了一下,随即道:“前些年金夫人过世,后来金家的那位小公子也大了,不用她时时照料,她便时常回莲花坞长住。这几年倒是都不曾在金家见到她。”

    “对了,总听你提起金光瑶,你如今和他很好么?”

    “也,也算还好吧,蓝涣和他也十分交好。”

    “你之前说有很多事情要说,怎么现在我回来了,你倒是问一句答一句的。不会是诳我吧?”

    薛洋神色似乎有几分尴尬,却很快哈哈一笑道:“对啊,谁让你一走几年毫无音讯,若不骗骗你,还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想到回来。”

    林朝英伸手屈指弹了一下他的脑门道:“本来就计划要回来了,偏你那天那种语气,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着急忙慌得赶回来,你倒好!居然是骗我得!”

    见薛洋连连讨饶道歉,林朝英也未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在门派内待了几天,虽吃得好睡得好,但林朝英却始终觉得自己有些闲不住,又见晓星尘一直未回来,想是清河那边得事情不太好处理,便决定出去凑凑热闹,顺便看看有没有机会突破瓶颈。薛洋几次劝他既然回来了便好好得多歇一段时间,却没有什么用,最后只能妥协,陪着林朝英一同出去游历。

    但等林朝英和薛洋赶到清河时,却得知晓星尘和蓝湛等人早已离开。而行路岭吃人堡一事也不过是一场误会。再次回到清河,林朝英感觉此地阴邪之气倒没有之前那么严重了,便猜测大概是被晓星尘他们清理过。

    “你仿佛不太喜欢聂怀桑?”离开清河后,林朝英问薛洋。

    “没有啊,你怎么会这么想?只不过是没有什么接触,所以没什么话说而已。”

    “这样么?”但林朝英却总觉得薛洋刚才在面对聂怀桑时得态度神情有些不对,像是有些敌意,但又有几分避讳。林朝英拿不准是什么感觉,但总觉得不像是薛洋所说得因为不熟所以没话说。

    又在心里想:“哎,毕竟分开久了,人家也有自己得小秘密了,算了,还是别追根究底了。”

    林朝英转身往前走,没见到在她身后得薛洋欲言又止。

    林朝英边走边说:“宋岚之前说过晓星尘这次出来是带门下弟子一同历练,历练完应该就会回去了,可如今一行人离开了清河却又没有回秦岭,你说他们是不是又遇上什么事儿了?反正我们现在也没事,不如追上去看看。多年没见他了,还有点想念,哈哈。”

    说完见薛洋没有回应,便回头看他,问:“你觉得怎么样?”就见薛洋又是一副神不守舍得样子,一听她问话,潦草得应了声:“好。”

    “小洋,你有心事啊?”

    “啊?没有。哦,就是你说你想晓星尘了么,你之前也没说过想我。我这不是吃醋了么?哎呀,妹妹长大了,再也不是哥哥一个人的妹妹了。”薛洋打着哈哈道。

    林朝英听了,想像小时候一样伸手去拍他得脑袋,却发现两人现在身高差距有点大,巴掌便落在了对方得肩上,连着拍了好几下才道:“你瞎说什么?是不是皮痒了?我看是太久没人收拾你了。现在什么话都能说出口了。”薛洋连忙求饶认错。

    这一闹倒是让林朝英把刚才得那一点疑惑给闹没了。觉得仿佛一切还和从前一样。

    两人一路打听晓星尘等人得下落,沿途薛洋也带着林朝英四处吃吃喝喝,给她介绍这几年各处得一些变化。有时候遇到一些从前去过得城镇便留下玩两天。倒是一直没能和晓星尘他们碰上头,直到有一天两人到了云梦附近,听到一个今天得消息。

    原来这段时间一直跟在含光君身边得莫玄羽,居然是魏无羡!魏无羡复活了!

    刚听到这个消息得时候林朝英懵了一下,莫玄羽怎么会是魏无羡?就算魏无羡当年死了立刻投胎也长不成莫玄羽啊?年岁不对。难道是夺舍?但夺舍之术太过歹毒,她总觉得当初那个疏朗豁达的少年郎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第167章 第八世 阴虎符现

    到了云梦地界后,林朝英便准备去拜访一下江厌离,当年一别两人也有十几年未见了。况且她送自己的这柄灵剑,林朝英十分喜欢。除了想当年道谢,她也想问问江厌离,魏无羡之事是否属实。

    若真是魏无羡回来了,那么当年和他感情甚好的江氏姐弟应该会知情。

    林朝英和薛洋到莲花坞的时候,江澄不在,接待他们的依旧是江厌离。她的样貌和从前并没有太大区别,只是原先温和带笑的少女,如今多了几分古井般波澜不兴的沉静。直到两人走的近了,她才露出柔柔的一笑,道:“好久不见。”

    双方坐下后叙了一会儿旧,她谢过她的镯子,她谢过她的灵剑。江厌离便问:“你们来是想问阿羡的事情吧?”

    林朝英也不绕弯子,道:“这几年我去的地方僻静,才回来不久。这两天听说这个消息,有些好奇。竟真有死而复生这种事情。”

    “外界都说阿羡夺舍重生。”

    “我觉得他不像是这种人。”

    “难得你相信他。”随后江厌离便解释了一下关于魏无羡的事情。当年魏无羡失控,金子轩被他召唤来的邪祟误杀。本已让他自责万分,觉得无颜面对江厌离,因此自请脱离江家。他原想在查出失控的缘由之后便向金家和江厌离赎罪。

    可那时他已仙门百家围剿,威逼他交出阴虎符,当时他察觉到自己那次失控多半和阴虎符有关,且这东西威力太过强大,也自然不敢再把它交给任何人,便想毁掉此物。

    可是过来围剿他的那些人并不肯听他解释,觉得一切都是他的砌词狡辩。那时魏无羡急于毁掉阴虎符,便招出邪祟恶灵想要阻挡一下那些人的围攻,争取一些时间。

    恰在这时,得到消息的江家姐弟前来援助。

    大概是那阴虎符不甘被毁,竟在被毁的那一刻再次另魏无羡招来的邪祟失控,从阻拦,变成的杀戮。那时江厌离危在旦夕,幸而被防御手镯内的法阵低挡了一下,逃过一劫。但魏无羡却被厉鬼反噬,尸骨无存。

    此后十数年,魏无羡的至交好友蓝湛曾无数次试过问灵。但却始终没有得到过回应。大家便知,魏无羡已心如死灰,并没有回到这个世界的念头。

    “一个月多前,我收到一封信。”

    “魏无羡写的?”

    “是,他告诉我,他被莫玄羽献舍重生了。”

    “他主动告诉你的?”

    江厌离轻笑,摇头道:“不是,是他被阿澄发现了一些破绽。阿澄告诉他,说我这些年始终很挂念他。又在他面前流露出我似乎抑郁成疾的摸样。阿羡担心我,便写了信来宽慰我。我又担心他会再被人害了,便让他就此保密。谁知,纸包不住火,这才一个多月,就天下皆知了。这样也好,阿羡就能回来了。”

    “原来是这样,也算是因祸得福。现在他应该能够修炼了吧?”林朝英问完,却见江厌离似乎有些迷惑,便道:“当年魏无羡的金丹不是出了问题,灵力全无,无奈之下才改修鬼道之术的么。如今被莫玄羽献舍重生,也算因祸得福了吧?”

    江厌离忽然站起,不可思议的问林朝英:“阿羡的金丹出了问题?不能修练?”林朝英这才意识到江厌离竟一直不知道这件事情。林朝英一直以为魏无羡和江家姐弟关系颇为密切,他忽然改修鬼道之术,江厌离应该知道原因。意识到自己似乎不小心说漏了一个秘密,林朝英有些尴尬,:“可,也可能是我当时感觉错了吧。”

    说完便习惯性的看向薛洋,却见他一直神不守舍。只能转头看向江厌离,随后尴尬的笑了笑。就听江厌离说:“他那时只说自己即便不用剑也能做同辈中的佼佼者,我便一直以为他只是肆意张扬了些,没想到他竟还吃了那么多的苦。”

    又感慨了一会,林朝英见江厌离似乎还没从‘阿羡居然吃了那么多苦’中解脱出来,也只能干巴巴的安慰了几句‘苦尽甘来,否极泰来’之类的陈词滥调。便告别了对方,拉着始终神不守舍的薛洋离开了莲花坞。

    “小洋,你到底怎么了?别在那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敷衍我,你一定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薛洋张了张嘴,最后低着头,闷声说:“如果,我做了错事,你会原谅我么?”

    “你做了什么?和魏无羡有关?”

    薛洋摇头,随即又微微点头。

    “到底是有关系还是没关系?难道是莫玄羽献舍和你有关?”

    薛洋又摇头。

    林朝英见他那样子,有些急,这家伙虽这些年从没做过什么恶事,但林朝英也知道他不是一个道德底线很高的人,只不过从前有自己约束着,后来又有晓星尘和宋岚看着,应该不至于做什么天大的坏事,否则自己回来时,宋岚这嫉恶如仇的性子,不可能还和和气气对他。但若只是小事,这家伙也不可能这么长时间都这副神不守舍的鬼样子。

    “你倒是说啊,你做了什么?几年不见,你这性子和谁学的,话都不会好好说了?”

    “我修复了阴虎符,如今那东西在金光瑶手中。”

    林朝英倒吸一口冷气,“你说什么?阴虎符?魏无羡当年那块?”

    薛洋点头。林朝英扶额摇头,随即看着薛洋,不解的问:“你修复那东西做什么?当初你不是也知道这东西的危害么?”

    “当时阿瑶找我,就是金光瑶。我只是觉得有趣,很有挑战,就答应帮忙试试。但是那东西金光瑶应该没有拿出来用过,他答应我会将东西封印起来。”

    林朝英嗤笑一声,道:“薛洋,你从前不是那么蠢得人。还是你觉得我是那么蠢的人?这话你信么?兰陵金氏当年广招人手,金光瑶甚至找到你,难道就是为了将那东西修复起来看看?”

    “我……”薛洋自然不蠢,不仅不蠢,他还一直是个相当聪明的人。可此时此刻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去和林朝英解释她的所作所为。

第168章 第八世 诸恶莫为

    他没有办法说,其实他在和金光瑶相处久了之后早就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做了什么样的事,但他却丝毫不在乎。他虽很欣赏晓星尘的明月清风和宋岚的傲雪凌霜亦或者蓝涣的光风霁月。但其实他内心更喜欢金光瑶的不择手段。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和金光瑶才是一类人。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做那样的人,否则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终将离他而去。所以他私下替金光瑶修复阴虎符,满足自己隐秘的恶念。但却从不去插手金光瑶的行事。

    数月前,他修复好的阴虎符交给金光瑶之后,忽然觉得惶惶不可终日,所以他传讯给林朝英,催她快回来,他总觉得自己仿佛做错了什么事。

    最后终于忍不住再次去找金光瑶,让他保证不会用阴虎符作恶。在得到一个他自己都不信的保证后,便觉得似乎已经万事大吉,心满意足。直到他见到林朝英。

    她回来了。和从前一样。

    从前她说不求日行一善,只愿诸恶莫为。

    若她知道自己助纣为虐,会原谅自己吗?

    是趁着还有挽救的机会坦白从宽,还是装聋作哑事不关己的等着东窗事发?他选择了前者。

    果然,他听见林朝英问:“你既然能修复它,现在还能毁掉么?”薛洋眼睛亮了一下,道:“可以,其实那块修复的阴虎符还并不完整,所以现在毁掉应该也不难。”

    林朝英道:“走吧,去趟兰陵金氏,但愿那位仙督大人真的只是拿它看看,如此也许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但还没等林朝英和薛洋赶到兰陵,又听到了一个另她惊掉下巴的消息。

    金光瑶为求上位娶了自己的异母妹妹,杀了自己的亲子。

    金子轩之死是金光瑶推波助澜。

    金光善之死是金光瑶所为。

    聂明决之死是金光瑶所为。

    金光瑶重伤发现他真面目的蓝涣,带着阴虎符跑了!

    林朝英在听到消息时第一反应就是看向薛洋,见他神色并不意外,艰难的问:“你早就知道,还是你也参与了?”

    薛洋脸色一白,连忙摇头否认道:“我没有,我什么都没有做!”见林朝英并不相信,又连忙解释道:“我……我只是在聂明决死后查到一些线索,知道和他有关,但我什么都没有做。你要相信我。”

    “小洋,你别骗我。”薛洋再三保证自己从未参与,只是视而不见。林朝英虽对其所谓十分失望,但顾及十多年来的相依为命,决定再相信对方一次。

    为了尽快找到金光瑶,林朝英问薛洋要了一件金光瑶用过的物件,随后以追踪术,一路指引,终于在云萍城的一座观音庙找到了正准备离开的金光瑶。

    林朝英和薛洋赶到的时候,蓝湛魏无羡江澄聂怀桑晓星尘等人伤了一大半,倒在地上。而金光瑶手中则用一根琴弦勒着是个十五岁左右的少年的脖子准备离开。见魏无羡和江澄对这个少年都颇为紧张,眉宇之间能看出几分江厌离和金子轩的影子,想来应该就是金凌。

    他见了两人进来,首先便对薛洋说:“阿洋,如今你也要来与我为难吗?我已经要走了。你们就不能放过我吗?”

    薛洋看了一眼林朝英,对金光瑶道:“我不拦你,只要你把阴虎符交出来,我便放你离开。”

    江澄道:“不许放他走!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嘛?你凭什么放他走!”

    金光瑶冷笑一声,对薛洋说:“听见了吗?你说了不算,阴虎符如今是我的护身符,你要我交出来?阿洋,你何时这么天真了?”

    魏无羡道:“金光瑶,阴虎符的作用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你拿着它不过是饮鸩止渴,早晚引火烧身。”

    金光瑶道:“饮鸩止渴也好过现在就死在这里。这位想必就是林姑娘吧?常听阿洋提起,没想到第一次见面会是这样的场景。听说你和江家大小姐关系甚好,想必你也不想看到她的独子惨死吧?“一边说金光瑶一边调整身姿向着门外走去。

    就在这时,一个巨大的身影向着金光瑶的方向走来。

    “大哥!“聂怀桑出声。而金光瑶则颤抖着从牙缝里蹦出三个字:“聂明决!”他的手抖得厉害,原本就紧贴着金凌得琴弦眼看就要将他勒出血色,林朝英拔剑向着金光瑶勒着琴弦得手掌削去,同时动作得还有现在护着受伤的魏无羡站在一边的含光君蓝湛,几乎是林朝英削断金光瑶手掌的那一瞬,他便接住了断掌接住掰开,琴弦松开,金凌方才脱险。

    魏无羡和江澄围上来看他有无受伤。而金光瑶却已是被逼到了穷途末路,在所有人都还未反应过来之时,他启动了阴虎符。

    原本向他攻来的聂明决瞬间调转了攻击对象,对着蓝湛做出劈砍的动作。无数的邪祟恶灵凶尸自地底和四面八方包围而来,像这种人攻击而去。薛洋一边抽出避邪,奋力斩杀邪祟,一边冲着金光瑶大喊:“你疯啦!你快让他们停下来!这样下去你也一样逃不了!”

    金光瑶却状似疯狂的哈哈大笑起来:“你们逼我!都是你们逼我的!既然如此,那就一起死!都一起死!”

    就在这时,林朝英忽然感觉自己体内的阴邪之气在迅速飙升,几乎是一瞬间,她便突破了第九重,可是同时她却感觉到自己的神志开始不受控制,里面充斥着杀戮和嗜血,她挥剑劈向四周,不仅杀向邪祟,同样也没有放过蓝湛等人。等众人发现她的不对时,她的眼瞳已经从原先的纯白到充斥着血色。

    “她被阴虎符控制了!”魏无羡惊叫出声。

    “她分明是人,怎么会被阴虎符控制?”

    魏无羡匆忙解释:“当年她体内阴邪之气就极重,也曾说过她在阴气极重的地方曾受过影响险些失控,但她自己尚可平衡。如今看来是这里阴气太重影响她了!”说完便对着蓝湛大喊:“蓝湛!抢阴虎符!”

第169章 第八世 林朝英死

    蓝湛纵身向金光瑶袭去,金光瑶连连后退,并召唤出更多阴尸来阻止蓝湛的靠近。金光瑶被林朝英削去一掌,此时正血流不止,另一只手则死死的捏住那块阴虎符,仍不死心的时刻准备逃离此地。

    而被阴邪之气影响而失去神智的林朝英,她并不受阴虎符所控,或者说她现在的情况类似于走火入魔,她的攻击是无差别性的。魏无羡江澄等人不仅要抵挡阴兵的攻击,还时不时要留心林朝英的飞来一剑。几人难以抵挡,只能且战且退。

    薛洋眼见林朝英忽然失控,仿佛见到那日清谈会上忽然失控的聂明决。林朝英早年因为灵力身量不足,不喜用剑,因此便修音攻之术,精擅音律,薛洋虽不曾修习此倒,但他聪颖异常,听得多了,便也略懂音律。

    那时他与金光瑶交好,又和蓝涣是旧时。所以蓝涣在为聂明决弹奏清心音的时候,也并不避讳他的在场。后来蓝涣族中事忙,不能时时为聂明决弹奏清心音,金光瑶便提出由自己代劳。起初还没有什么,但有一天,薛洋却发现那曲调似乎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聂明决是粗人,毫无所绝。而他也觉得事不关己,更因心中一点隐秘的恶念而抱着看戏的心情。即便聂明决身死,他也不曾觉得自己有错。可如今,看着同样情形的林朝英,他忽然发现,这或许就是上天给他的惩罚。

    他漠视他人身死,所以他的至亲至爱之人便会以同样的方式在他的面前陷入疯魔。他疯狂的想要阻止林朝英的入魔,却连靠近她半分都做不到,他的剑术是林朝英所教,如今林朝英虽走火入魔,可同时也让她一直因灵力所限不能发挥的剑术,在此时重回巅峰。

    魏无羡大喊:“不要靠近她!她现在攻击的身边靠的最近的人或阴兵,你现在靠近她就是找死!她根本就不认识你!”所有人都看出来了,魔化后的林朝英在场没有一个人是她的对手,索性她一直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只站在原地,只攻击周围的一切,所以他们才有机会逃离她的攻击范围。

    薛洋听着魏无羡的话,他何尝不知道林朝英如今的情况,可是他不想就这样丢下她一个人在这里。但他因靠近林朝英被她一剑刺入肺腑,若非江澄用紫电将他拉出门外,此时大概已经身首异处。

    终于,蓝湛从金光瑶手中抢到了阴虎符,将它交给了魏无羡。阴虎符此物不认主,在谁手中便听谁的号令,此时在魏无羡手中,那些围攻众人的阴兵便迅速的退去了。

    唯有两人例外。变作凶尸的聂明决,和走火入魔的林朝英。

    林朝英在阴兵退去之后仿佛失了目标一样的伫立在原地。凶尸聂明决却因执念扑向了金光瑶。蓝湛去抢阴虎符时便重伤了他,此时的金光瑶躺在地上,早已无还手之力,不过一瞬,便被凶尸撕碎,身首异处。可凶尸杀人之后并未停止攻击,而是继续向着金凌所在的方向攻去。

    魏无羡道:“糟了,阿凌和金光瑶血脉亲近,如今金光瑶死了,赤峰尊定是将他当作下一个目标了!”说完他和江澄都护在了金凌面前,而蓝湛也持剑站在魏无羡身侧。就在众人以为会和赤峰尊所化的凶尸有一场恶战的时候。

    自刚才起便一直走火入魔的林朝英忽然动了,还未等众人看清怎么回事,一刀白光闪过,原本被人缝合回去的赤峰尊遗体再次四分五裂,一道嘶哑带着破音的女声大喊:“魏无羡!封印!”

    魏无羡的反应极快,几乎同一时间他便取出几个封恶乾坤袋递给蓝湛,两人迅速的的将赤峰尊的残肢一一收拢封印。就在众人歇了一口气以为一切都柳暗花明的时候。魏无羡看见林朝英的眼睛在不停的变幻着颜色,时而退回纯白,时而遍布血红,而她的面容也似极其痛苦。她抬头望向门外,似乎在看薛洋,又似乎谁都没有看,随后便举起自己的手,拍向丹田,碎了自己的金丹。

    她已经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她不愿最后变成一个没有灵魂只知杀戮的恶灵凶尸。于其最后变成那样,她宁愿早点自我解脱。

    金丹碎后,体内的灵力迅速的消散,与之伴生的阴邪之气也同样消散而去。可刚才因为阴虎符而令她体内阴,灵之力失衡的那部分阴邪之气却依然未消。林朝英惨然一笑,心想,这样还不够么?

    薛洋在门外不停的大声喊着“妹妹”。江澄见状便松开了紫电,一松开束缚,薛洋便连滚带爬的来到林朝英的面前,拉着她的双手不停的忏悔:“是我错了,是我错了......““上天,不要这样对我妹妹,要惩罚就惩罚我好了,是我心生恶念见死不救,是我歹毒,我妹妹从来没有做过坏事,她不应该变成这样。”

    在场的人或多或少都和林朝英有过接触,如今将她这副堪称惨烈的样子,心中多有不忍。尤其是魏无羡,他曾活生生刨出金丹的,那种疼痛即便他如今换了一句身体也难以忘怀。可眼前这个人却自碎金丹。

    十多年前两人互相看透了对方的处境,却都因不愿做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废人而决定一条路走到黑。

    最后换来的结局,他失控遭反噬而死。

    而她,却毁在了阴虎符之下。

    原以为这样便是最坏的结局了。

    观音庙事了,众人都回到自己的生活。薛洋和晓星尘带着林朝英回到秦岭剑派。因为自责,薛洋每日小心翼翼的照顾着对方的一切。

    灵力的骤然散尽,加之体内未散的阴气,让林朝英的身子迅速的衰败了下去。往往只是一阵风便会让她咳嗽不止,颤抖不已。若只是如此,她或许还是愿意为了关心她的人而苟延残喘下去。

    直到有一天她半夜清醒,却发现本该在房间睡觉的自己竟举着剑刺向一名陌生的弟子。幸好晓星尘赶来,以拂尘将她手中短剑撩开。否则那人必死无疑。随后宋岚和薛洋也一一赶到。她看到宋岚和晓星尘脸上的痛惜之色。她看见薛洋的慌张。她举起手臂,看着手腕处的红痕,语气平淡的问晓星尘,“第几次了?”薛洋看着晓星尘摇头,晓星尘低头,宋岚说:“第五次。”

    林朝英默,五天啊,观音庙回来至今,刚好五天啊。

    她平静的回到房间,甚至在关上门的时候还对薛洋说:“小洋......没什么,今夜好眠。”

    第二日,薛洋照例端着养身的汤药来叫林朝英起床。

    但床上那人,闭着眼睛,面色安宁,元灵尽散。

第170章 第八世 薛洋番外

    薛洋发现林朝英自尽的时候,她的元灵已经散尽,唯有几缕魂魄残存于肉身之上,可也即将消散。

    手中端着的汤药散落一地,他疯了般的哭喊:“别走,你别走……”伸手去抓那些即将散去的魂魄,凄声哀求着。声音引来了晓星尘和宋岚。两人看着林朝英的遗体,俱是震惊,谁也没想到,昨日一面,竟会是永别。

    “锁麟囊,我需要锁麟囊!”

    薛洋似是忽然反应过来一般,冲着晓星尘和宋岚道。宋岚快速自怀中取出一只锁麟囊,但也终究只留下了一丝残魂。

    薛洋捧着锁麟囊痛哭,口中喃喃的念道:“我会救你回来的,会有办法的,你别死。不要扔下我一个人。”

    晓星尘看着桌上林朝英留下的那张纸:“我死后,尸体焚烧,勿再让她作恶,多谢,拜托。”默默叹了一口气,看向宋岚,两人默默决定还是等薛洋情绪稳定一些,再说。

    入夜之后,林朝英的遗体依旧因为阴气太盛而诈尸,但因没有魂魄为支撑,只成为一具低阶的走尸。晓星尘将林朝英留下的遗书交给薛洋,但对方却撕了书信,坚决不同意将林朝英的尸身焚化。

    怕晓星尘和宋岚会趁他不注意烧掉林朝英的遗体,他连夜带着遗体离开了秦岭剑派。此后数年,他将林朝英的遗体藏在一处隐秘的地方,设了阵法贴了符箓,既不让她因起尸误伤他人,也不敢让别人找到她。

    他想过用夺舍或者献舍的方式让林朝英复活,却很快有打消了这个念头。自观音庙之后,他总觉得是因为自己见死不救,袖手旁观聂明决之死,所以才会让林朝英替他背负罪孽。是他复原了阴虎符,所以才害了林朝英阴气,灵气失衡导致走火入魔。仿佛只要他作恶,一切的报应都会应在林朝英的身上。

    而他也知道,若自己用那些邪术救活她,也只是逼她再死一次。最初的几年,他不停的寻找打听蕴养魂魄的办法。努力保存林朝英的尸身不腐。也求过魏无羡,让他帮林朝英复原魂魄。但不论是他,还是魏无羡都知道,留住的这一缕魂魄太少太碎了,何况林朝英是自戕,她根本不愿意回来。

    第五年,薛洋找上蓝涣,想要让他帮自己问灵。他想,若她不愿回来,我便求求她。她这样心软,也许听了他的哀求会愿意回来也说不定。

    但无人回应。

    一年,两年……直到又五年过去。

    谁都知道,她不会再回来了。他回到藏着林朝英尸体的那个地方。已经入夜了,走尸闻到血肉的气息不停的挥舞着手臂想要撕碎对方。但她被困在一个木制房车内,房车的四周贴着符箓,她出不去,便不停的冲着外面的血肉之躯发出嘶吼声。

    薛洋平静的坐在车旁,拿出一把古琴,再次尝试着问灵。

    那一夜,薛洋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他,七岁一样去帮人送了一封信,然后被毒打被讽刺,没有人将他的手从车轮下拉出,也没有人给他买一袋糖,对他说,别哭了,羞不羞?

    那一天,他的左手的五根手指都断了,小指被碾碎成了泥。

    后来他灭了那令他断指的人的满门,被晓星尘抓捕送去了金鳞台受审。可他那时他已是金氏的客卿,奉命复原阴虎符,金氏自然是包庇他的,没多久便被放了出来。为报复晓星尘,他又屠了他好友宋岚的师门,弄瞎了宋岚的双眼。但他没想到晓星尘居然将自己的眼睛换给了宋岚。

    后来金光瑶上位,便决意处死他以示公正。他重伤出逃,却被晓星尘所救。跟在晓星尘旁边的赫然就是和林朝英长得一摸一样的阿菁。

    薛洋以为林朝英终于入梦见他了,他在梦里泪流满面对着那个叫阿菁的少女喊着妹妹。但梦里的他却用剑试探装瞎的阿菁。

    梦里的他将尸毒洒在普通人身上,让眼盲的晓星尘以为自己杀的是走尸,他为自己的报复感到无比愉悦。

    薛洋拼命的想要阻止梦里的自己,可谁也听不见他,谁也看不见他,他大喊着:“停下,停下,不要再继续下去了,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的。”

    后来,他看见了宋岚。他以为宋岚能救晓星尘。但是没有,宋岚死了,晓星尘死了。阿菁逃走了。

    薛洋一直跟着阿菁,见她四处打听询问,想要找仙门中人为晓星尘报仇。他想告诉阿菁,“快躲起来啊,不要被他找到,千万不要被他找到。”然后他看见自己刺瞎了阿菁的眼睛,割掉了她的舌头,还杀死了她。

    薛洋彻底疯了,他冲着自己大喊:“你做了什么!你究竟在做什么?你居然杀了她?你居然杀了她!”他拿剑不停的劈砍着梦里的自己,直到醒来。

    “你杀了她,你怎么能杀了她?她是妹妹啊,是我的妹妹。是我的救赎,你怎么能杀了她?”醒来后他依旧在质问,但是问谁?

    他知道那就是自己,那是自己本该有的人生。他心想,该死的那个一直是我,为什么他们都死了,只有我还活着?

    他掏出一直珍藏在怀里的锁麟囊,一滴滴泪水自他眼中流出,滴落在锁麟囊上,他便轻轻的用手将其擦去,直到锁麟囊被浸湿,再也擦不干了,他打开袋口,里面飘出星星点点的残魂,飘荡着,随后渐渐消失。

    “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意回来了,是我不值得。对不起,是我错了。害你变成这样,还妄想让你回来,对不起。”

    薛洋走进房车,任由闻到血腥的走尸扑向自己。他紧紧抱着啃咬着他脖颈的走尸,仿佛感觉不到一丝疼痛般轻拍着走尸的背脊,喃喃道:“我知道,你一定不想变成这样,对不起……你不回来,我来陪你。”

    他点燃一张引火符,木制的房车很快便燃烧起来,熊熊烈火之后,一切都化作了灰烬。唯有一柄灵剑因失去了主人而跌落在地。剑出鞘三分,剑身刻有两字:降灾。

第171章 第九世 庄生晓梦

    她出生的那年,家里的生活便过的不太如意,她记得那天父亲回来时唉声叹气的说:“码头的兄弟又被撺掇着罢工了,这停一天工,可就是一天的工钱啊!如今家里又多了一口吃饭的,哎。”

    奶奶说:“刚才你媳妇和我商量着,送全子去村头老刘家学点手艺。”

    “家里哪儿有这个钱?还是过两年和我一起去找活儿干吧。”

    “全子自小身子骨夜没你壮实,就算再过两年也一样,现在学点手艺,以后还能讨口饭吃。我和老六家的打听过了,她也知道我们家难,也不用其他的,打两斤肉,备点红枣莲子芹菜什么的就行。”

    “就这么简单?我听说他们那行规矩多的很。”

    “哎,就是以后见不着孩子。要等他出师了才能回来。不过去了那里,师傅管吃管住,你的负担也能轻一点。”

    全子是她的哥哥,十一岁,长得十分瘦小,她只见过两次,但那次谈话之后救再没见到。她叫妮子,自出生后就能听懂周围人说的话,但她清醒的时候很少,偶尔醒来的时候也常听奶奶说她实在乖巧,从没见过这么不哭不闹的孩子。

    直到她三岁的时候,奶奶再也没说过他乖巧,母亲和父亲也总是看着她说造孽。奶奶说她的魂丢了。

    她喝了很多符水,还被淋过鸡血,还被跳大神的神婆拿棍子狠狠的打过。偶尔清醒的时候她想和家人说,这样做是没有用的。可是她也不知道什么才是有用的,她甚至不会说话。

    后来家人放弃了。父亲依旧每日出去做工,母亲和奶奶便在家里接一些给人浆洗衣物的活儿。清醒的时候,她便将自己收拾干净坐在门槛上晒太阳,但往往过不了一会儿她便又会迷糊。村里的孩子总叫她傻子,会拿石头丢她,她也不哭,只是愣愣的坐在原地,任由鲜血留下来。后来被打得多了,也总会遇上她清醒的时候,她便知道出去会被人打,也就不出去晒太阳了。

    五岁的时候那个叫全子的哥哥回来了。家里人高兴的时候便多了起来。全子哥哥说她这是病了,要吃药才行。便叫了郎中来给她看病。她虽痴痴傻傻,但还算听话,让吃药便吃药。但病总不见好转。

    又过了两年,奶奶生病了,她的药便停了。因为要省一份钱给奶奶看病吃药。后来奶奶过世了,她依然没有继续吃药,因为全子哥哥和乡亲借钱娶了媳妇,家里要省钱还外债。后来父亲在码头的一场聚众斗殴中被人砸了脑袋,母亲去和人理论。两人就再也没回来了。

    九岁那年是她出生在这个世界上以后第一次出门,那是个冬天,全子哥哥说快要过年了,让嫂子带她扯两尺布做件新衣裳。嫂子便领着她出了门。嫂子给她买了个酥饼,然后让她站在原地等着。但嫂子再也没有回来。

    她在路上等了很久,直到入夜了,一个满身脂粉味儿的女人经过她的身边,然后将她带回了妓院。她又小又傻,还面黄肌瘦,女人将她带回来之后便对人说:“给口饭吃,先养着,底子不错,长大些就能接客了,还就有人好这口。”

    十岁那年,她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多,直到有一天她发现自己会说话了,也不会再无缘无故的犯迷糊了。但是她还是不敢说话,她因为傻而被一直放养在后院无人看管。若被人知道她不傻了,她怕自己会被关起来。

    妓院经常会有刚来的女孩子因不服管教而被毒打,比如前几天一个被养父卖进来的女孩儿,比她大不了几岁,细眉眼,瘦弱如柴,但性子却烈。被打了三日,还没服软。她在妓院待了一年,见过被关起来的女孩子不少,只有这个女孩儿,被打了三天还不听话。她有些同情她,也有些佩服她,便偷偷在她的窗下说:“花魁不用接客。”

    妓院里的规矩,才貌双全的姑娘被称作花魁,可以当个清倌儿,往往是待价而沽的,最初几年确实不用接客。如今楼里的这位花魁就是老鸨捧在手心里的摇钱树,每日只陪那些客人聊天喝酒,楼里其他的姑娘都很羡慕她。妮子只来了一年,又有大部分的时间是迷糊着的,便以为花魁永远都不需要接客。便以此来劝说那个女孩子。

    第二天那女孩儿被放了出来,开始学习琴棋书画,她很聪明,据说学什么都很快,调养了半年多脸上也长肉了,整个人便白嫩精致了起来。大家都说她会成老鸨手心里下一个新的摇钱树,她给自己取了新的名字叫做锦瑟。锦瑟偶尔会上台表演弹唱,很是吸引了一批老板的追捧,老鸨便说派个人来专门照顾她,她便笑着点了妮子。

    专门照顾姑娘的小丫头通常睡在姑娘的房里,以方便随时听候差遣,其实也有专门盯着她的意思。入夜妮子便卷了铺盖去锦瑟姑娘的房里打地铺。

    可是锦瑟却拉着她的手坐到了床边,看着她的眼睛说:“我知道你不傻,那天在窗台下和我说话的人就是你,对吗?”

    妮子不说话,依旧直勾勾的看着对方却面无表情神色呆滞,这个样子她已经保持了十年了,即便如今清醒了,做起来也依旧是得心应手的。锦瑟却说:“你不用骗我,我也不会告诉别人。这半年来,我和楼里所有人都说过话,都不是那个声音,只有你,我没听过你的声音。”

    说完她起身将妮子放在地上的被子拿到自己床上,说:“你不用睡地上,晚上和我一起睡。”说完铺好了被子,傻子是不会拒绝的,妮子听话的钻进自己的被窝。听见锦瑟说:“你叫什么名字啊?他们都叫你傻子,可是我不想这么叫你。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妮子继续保持沉默,闭上眼睛睡觉。

    锦瑟又说,“我给你唱歌曲子听吧?”

    妮子已昏昏欲睡,十年的迷迷糊糊,让她其实很容易就能睡着。但锦瑟的声音真的很好听,柔柔的,带一丝娇媚,缓缓地唱道:

    “锦瑟无端五十弦,

    一向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

    ……

    蓝田日暖玉生烟……追忆”

    锦瑟说:“我叫你晓梦好么?庄生晓梦迷蝴蝶……如果都是一场梦就好了。”

    妮子在心里应道:“好啊,就叫晓梦吧。”

第172章 第九世 锦瑟无端

    锦瑟姑娘给老鸨挣了不少钱,因此待遇也越来越好,不仅茶饭果品都是上等的,就连房间也越换越大。可即便她的房间里多了个小塌,可是两人却依旧和从前一样睡在一起。

    锦瑟高兴的时候便会抓一把松子糖在房里逗着晓梦说话。但晓梦始终保持一个傻子的自我操守,不言不语面无表情。锦瑟便会将她扑到,挠她的痒痒肉。晓梦能控制自己的表情和声音,却控制不了生理的本能反应,每每被挠的蜷缩成一团无声的颤抖着躲开对方的魔爪,脸上也会不由自主的露出笑容。锦瑟便像是得逞了一般得开怀大笑。

    夜里两个人躺在床上时,尽管晓梦从来没有回应过她,但她也会时常和她说说话。

    “晓梦,我觉得在这里也挺好得,吃得饱穿得暖,也不用干活,还能学写字。我这辈子从来没有住过这么好得房子,吃过这么好得东西。”

    晓梦在心里说:“这里一点都不好,那些姑娘每天都要接客,常常被人打,还会得病,还会死。”

    “晓梦,听说你是被捡来的,你还记得你的家人吗?”

    晓梦在心里回答:“不记得了,本就是迷糊的时候多,只记得有个哥哥叫全子,还有个嫂子,两人都记不清长什么样了。”

    晓梦的工作就是照顾锦瑟的日常生活,但她毕竟是个众所周知的傻子又不会说话,老鸨也没指望她能做的多细致,锦瑟平日也不怎么指使她做东做西,因此也就跑跑腿,打水端饭替锦瑟去老鸨那里领新衣服新首饰。

    这一日又到了十五,晓梦便按例去老鸨房里领给锦瑟做的新衣服。妓院里的姑娘,当红的过得比寻常人家的小姐还体面些。锦瑟一个月四套新衣服,初一十五各领两套,俱是颜色鲜亮娇嫩,样式新潮的。去的时候老鸨正在和一个肥头大耳满脸坑坑洼洼的中年男人说话。

    中年男人见晓梦进来,便斜着眼睛看了一眼,见是个身无二两肉又神情呆滞的小丫头,便没了兴致。老鸨说:“你别看她痴痴傻傻的,但五官底子都不错,养个几年不比锦瑟姑娘差。到时候还要马老板你多关照啊。”那马老板撇撇嘴,道:“那就养好了再说,老子现在就看上锦瑟了。你说怎么办吧?”就听老鸨娇笑着说:“马老板,你放心,只要…这个…到位,锦瑟姑娘还不早晚都是你的么?”说完拇指搭在食指上一搓摸。

    “我怎么听她说她不接客?”

    “瞧您说的,这一包药下去,还不是要多听话有多听话。”

    说完两人便心照不宣的猥琐的笑了起来,两人又约定好了时间。马老板留下两根小黄鱼,心满意足的走了。老鸨收了小黄鱼,看向还呆呆的站在一旁的晓梦,问:“听了半天,听懂了么?”晓梦置若罔闻,依旧站在平时领衣裳的地方等着。老鸨嗤笑一声:“呵,傻子。”

    随后老鸨起身,扭着腰走向那堆做好了叠着摆在那里的衣服,从里面挑了两件料子最好最鲜艳的旗袍交给晓梦。晓梦老老实实的接过衣服,一如往常的捧着衣服慢慢走回锦瑟的房间。

    锦瑟正在练字,抄的正是那首锦瑟,一边抄写,还一边哼着曲调,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晓梦将衣服放下,平复着自己普通乱跳的心。随后转头将门关好,拉着锦瑟到角落,轻轻的捂住她的嘴,道:“你别说话,听我说,老鸨收了马老板的小金鱼,要给你下药让你接客,老鸨说你这两天在来月事,便定了五天后。你若是愿意,今天这话就当我没说,也求你千万别把我会说话的事情说出去。你若不愿意,我们就想办法逃走。”

    锦瑟的眼睛瞪得老大,纤细的眉毛蹙在了一起,眼一眨便滚落下一颗豆大的泪珠。滴落在晓梦的手背上,让她觉得有些烫手。锦瑟拿开晓梦捂在自己嘴上的手,握在自己手心,重重的点了两下头,微哑着嗓子说:“我要走。”

    随后又轻轻啜泣,道:“妈妈说不让我接客的,她说只要我攒够了赎身的银子,就放我走的。我还想过带你一起离开,她说你是捡来得,不值钱,到时候我要走就让我一起带走,只要我多给一份钱。她骗我。”晓梦抬头看着天花板,并不去理会沉浸在伤心里的锦瑟,她在想用什么办法能都离开。

    难怪这些天她们楼道里多了两个打手四处巡逻。大概是这个傻姑娘向老鸨透露出她想存钱离开的心思。那马老板一出手就是两条小金鱼,老鸨怎么可能容她一直做个清倌儿,最后再攒钱离开。

    大概因为她是个傻子,妓院里所有人在她面前都不曾有过避讳言谈行动的时候,她总是比别人能多见识一些龌龊和肮脏。

    她也知道前一任花魁现在的下场,她也知道锦瑟将面对的是什么,只是她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自从知道花魁并不能保证清白的时候,她便开始偷偷的存钱,但她是傻子,她是没有工钱的,唯一接触到的钱就是锦瑟随手拿来给她玩的那几个硬币铜币,存了半年拢共加起来也不过两块。因此她还没有计划好要逃。可是如今锦瑟等不了了。

    这是她清醒之后第一个对她发出善意的人,她不想看她步上前任花魁的后尘,变得痛苦哀怨生不如死。她只能冒险暴露自己,她甚至想好了,若对方露出一点点不愿意走的意思,她就抛下她,自己连夜逃走。毕竟如今在这个地方从来没有人看管她,她要走应该是很容易的。

    可如今锦瑟说她要走,那她就要从长计议了。

    看着锦瑟还在啜泣,晓梦低声安慰道:“她不是单骗你,她对每一个人都这么说的。”锦瑟抬起头,红着眼眶,“我就哭这一次,以后再也不会哭了。”说完继续捂着嘴低声的啜泣着。

第173章 第九世 风雨飘泊

    眼看离老鸨和马老板约定的日子越来越近,两人依旧没有找到可以逃离的时机,晓梦只能给她出了个馊主意,生病躲过去,还要是那种会传染的病症,比如伤风感冒。为了怕装病被查出来,当夜锦瑟便泡了冷水澡,又湿着头发在窗边吹了一夜。终于在第二天高烧不止。

    那马老板花钱是要享受的,自然不肯冒着被传染的风险来嫖娼,便推延了日期。锦瑟病的昏昏沉沉,她如今正是收益好的时候,老鸨自然十分上心,城中好些的郎中请了个遍。可是大半个月过去却始终不见好转。

    最后还被断成了痨病,西医称肺结核。这病极易传染人,老鸨原想瞒着客人让锦瑟带病接客,赶紧多挣点钱。却被晓梦抓到机会,她知道许多得了重病的姑娘最后都是被老鸨赶出妓院的,便拿自己存的那两块钱买通了常在后院蹲着的小乞丐,让他将锦瑟得了痨病的事情传扬出去。

    其实锦瑟并不是真的得了痨病,只是每每当病情好转的时候,她便冻一冻吹一吹风,让自己病情加剧,每次大夫来的时候便在言语中带出自己这么长时间还没好是不是得了肺痨之类的话。这话说得多了,大夫难免被影响了几分,在给老鸨汇报的时候便不自主的带出几分这个意思。

    于是话传着传着便被当成了真的。

    妓院的嫖客们知道锦瑟得了传染病,老鸨还让她出来接客,便纷纷前来闹事,生怕自己被传染了肺痨。有钱有势的便来打砸一通出气,寻常些的便要讹妓院一笔药钱。

    眼看事情越闹越大,晓梦和锦瑟也有几分担心。但能在城中开起这么大妓院的,背后自然也不会没有后台,事情很快被压制下去。可她们的担心也成真了,老鸨受了这么大的损失,当天便停了锦瑟的药,又把她毒打了一顿赶了出去。

    倒是晓梦一向痴痴傻傻的,又没有被传染。锦瑟被赶出妓院后,她便被赶回后院,重新住到了原来的那个破屋子里。

    三天后晓梦找了个机会,便从后院偷偷溜了出去。她想去找锦瑟,她们曾商量过出来后便一路向北,逃到上海去,那里多是老外的租界,在这乱世之中还算安稳。可是锦瑟被赶出去的太忽然了,她又是醒之后便一直待在妓院里,从未去过外面。连路都不认识,也不知东南西北,又怕妓院的人出来找自己,不敢四处打听,怕暴露行踪。便只能随意找了个方向先逃出城去。

    出城之后,她弄断了自己的一头长发,装作男孩儿蹲守在去往上海的必经之路上。可是等了五天,晓梦身上带的那一点点干粮也吃完了,天也下起了雨,却依旧没有等到锦瑟的出现。她猜她可能还在城中,毕竟她生了重病又被打了一顿,可能走的没那么快,便想回去看看。

    可没走两步一辆黑色的轿车从她后面开了过去,为了躲避溅起来的泥水,她后退几步跌倒了一个小水坑里。手掌蹭破了,脚也扭伤了,雨越来越大,车子溅起的泥水滴到眼里,眼睛似乎有些睁不开。而后她听见汽车停在她身边的声音,上面下来一个人,听声音年纪不算太大,他说:“对不住,小兄弟,大雨天的司机着急送我回去,车开的有点快,带累你了。你先随我上车避避雨吧,一会儿我送你去医馆。”

    晓梦用手揉了揉进了泥水的眼睛,豆大的生理泪水连同大雨滚滚而下。青年人见了又连声道歉,见晓梦始终不说话,他直接一伸手将人拦腰抱起塞进车里。

    没有了雨水的冲刷,晓梦感觉眼睛好些了。她刚才不是故意不答对方的话,只是她也是才发现她这身子居然这个毛病,一流眼泪,喉头就哽咽的几乎说不出话来。她从前迷糊的时候,不知疼不知冷热,即便被打得头破血流也从未哭过。后来清醒了也从不觉得有什么事情是很难过的,因此从来没有流过眼泪。

    如今能说话了,便立刻开口道:“谢谢。”可话一出口,晓梦又觉得很尴尬,这带着凄凄惨惨的哭腔的声音。好象受了天大的委屈。可天地良心,她不是这么矫情的人,不就是摔一跤?她被人打的头破血流的时候都没坑过一声,虽然那时傻。

    不过显然,那青年一听晓梦的声音,也觉得对方受了委屈,便说:“实在对不住,摔着哪里了?是不是很疼?要不我先送你去医馆吧?”

    晓梦连忙摇头,锦瑟生病的那段时间,大多医馆的大夫都被请过来过,那时候自己就在锦瑟身侧,保不准人家就认识她,万一和老鸨告密,她估计就完了。连声拒绝,“我不去医馆,你随便把我在哪里放下吧,我没事。”

    青年人道:“还是去看看吧?你放心,肯定是我出钱的。还是看看才安心。”晓梦再三拒绝。对方没办法,便说:“那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家吧?”

    就在这时,晓梦忽然越过他趴在他那一侧的车窗上,拍着窗户大声喊:“停车停车!”

    她看见锦瑟了,仍穿着那天那件被打前换上的破旧衣服,蜷缩在一家关了门的商铺屋檐下。车子停下,晓梦越过青年人,开门跳下车,将锦瑟抱入怀中,她发着烧,昏昏迷迷的时候仍止不住的咳嗽,那天被打后留下的淤青还未散去,有些出了血的伤口看着已经化脓了。

    看着她的样子,晓梦忽然觉得自己之前是不是做错了,她太自作聪明了,所以害得锦瑟成了这样。看见青年冒着雨下来走到她身边,晓梦拉着他得裤脚祁求道:“你救救她,求求你了。”

    那青年人本就是个十分善心得,见了锦瑟得惨状早已心软,即便晓梦不求他,他也不会坐视不理,对晓梦说:“你先上车。”随后弯腰抱起锦瑟,几人钻进车里,一路开车去了医院。

第174章 第九世 蝴蝶效应

    锦瑟病得太重了,又烧得厉害,青年人便将她送去了西医院。打了针包扎了伤口,但锦瑟却始终昏迷着。青年人见状,便不太放心晓梦一个看起来才十岁左右的孩子独自留下照顾一个重病不醒得弱女子。和司机交待了一声,便留下陪着。晓梦身无长物,连锦瑟住院的费用都是对方帮忙付,如今对方好心陪护,她自然也说不出拒绝的话,何况她不知道锦瑟什么时候能醒。

    她清楚得知道,他们都需要这个人的善心,否则他一走,他们很快就会面临付不出医药费而被赶出去的境地。

    第二天锦瑟终于醒了,当长时间的感冒咳嗽在一场大雨后变成了严重的肺炎。被赶出妓院时的殴打让她断了一根肋骨,小腿腿骨也严重骨折。即便治好了,后期也需要长时间的医护和修养。

    青年人姓于,二十二岁,是个湘绣商人,父母过世后便抗起了家业,常年奔波于湘南和北平之间。这次遇上晓梦也是恰巧回乡。在医院待了七天,锦瑟的高热终于退了下来。于老板便提出让锦瑟和晓梦到他家中慢慢修养,毕竟他平日事忙,不能经常到医院来,但是又对着两个孤苦无依的人十分同情,所以便像好人做到底。

    锦瑟和晓梦也确实没有地方去,几日相处下来也相信对方的人品,何况长期住在医院也不方便,便一起搬到了于老板家。于老板家是坐湘绣生意的,锦瑟养病期间,晓梦便和于家的女工学着刺绣,想着尽自己所能回报一二。也是这时于老板才知道这个顶着一头乱糟糟短发的瘦弱小童,竟然也是个女孩子。

    等到几个月后锦瑟的病终于养好了,晓梦的刺绣手艺也算能拿得出手了。

    于老板长相儒雅,性子温和,为人也善良,锦瑟对他的救命之恩十分感激。当初她能因为晓梦的一句话便对她心怀感激,亲如姐妹。如今自然也想报答救命恩人,见他孤身一人并无家室,便提出以身相许。但于老板却拒绝了。他说自己并无亲族,如今有缘遇到他们,便将他们当作自己的家人一般,便以兄妹相称。

    又说他们还年幼,未来有无限的可能,送了他们去私塾念书。

    锦瑟和晓梦自是感激不尽。到了学堂,开始了新的生活,两人便决定告别过去的一切。锦瑟提出既然她们已经和于大哥兄妹相称了,便索性跟着于老板姓。晓梦本就不记得自己姓什么,自然没有意见。既然准本了告别过去,从前在妓院取得名字便也不用了。锦瑟为自己改名曼丽,晓梦则改名曼茵。希望如茵茵绿草般,在这乱世得以一直存活下去。

    于大哥对他们的学业很上心,因她们读书比其他人晚了许多,因此除了学堂的课程,还请了家教来替他们补习。曼丽天资聪颖,学什么都很快,又有当初学过字的底子在,不过两年便学完了基础的课程,离开私塾去了女高。曼茵虽也学完了私塾的课程,可年纪太小,才十三岁,去上高中不合适,又觉得继续在私塾蹉跎时间也没什么意义。便提出想跟着大哥学做生意,顺便和他的翻译学外语。

    于大哥的湘绣生意做得不错,时常有些出口的买卖,所以常年带着一个精通四国语言的翻译。曼茵对各国语言很感兴趣,便时常向他请教。那个翻译三十来岁,原是个学绘画的,留过洋,英语法语俄语日语都十分精通,后来家道中落,为了生计便在早年相识的于大哥这里谋了个翻译的工作。

    平日于大哥也不限制他继续追求自己的艺术梦想,只是偶尔生意场上出马帮着翻译两句,因此两人相处很是相协。如今帮着朋友教教妹妹外语,自然没有不同意的。

    曼丽上了高中以后大多时间都在学校。于大哥见她一个人在家也孤独,便同意了带她四处奔波顺便求学的请求。

    一九三八年二月

    于大哥双手拎着行李箱走在前面,时不时的回头看一眼跟在身后将一个精致的包装袋抱在手中的曼茵,上下车的人太多了,她被人群挤着下来,又险些被人挤了回去,好在有惊无险还是顺利的跑到了大哥身边。

    “袋子拎着就好了,留一只手拉着我的衣服,别再让人把你挤跑了。”于大哥说完,想到刚才的画面不由觉得好笑。曼茵理了理自己的刘海,抱怨道:“这袋子也就看着好看,那绳子那么细,若不抱着,指定被人挤断了。这可是给姐姐准备的生日礼物。特意从上海带回来的,总不能这么丢了。”

    于大哥笑道:“早说让你换个袋子了,你偏说这个好看,不肯换,现在知道麻烦了吧?”

    两人说说笑笑的走出火车站,司机已经在外面等着了,见了人出来,连忙接过行李。几人坐上车,向着家的方向去。

    曼茵闭着眼睛想事情。

    去年三月,她和大哥从北平回湘南的路上,被一群土匪打劫。那些人手段狠毒生性凶残,即便他们当时交出了所有财物,可是对方却依旧要杀人性命。翻译徐先生和司机都被开枪打死,她和大哥也各中一枪掉进河里。索性他们两人都是肩膀中枪,虽看着凶险但却没有生命危险。

    等到两人飘到下游被人救起时,曼茵很快就醒了,可大哥却因为脑袋被河床上的石头砸伤昏迷了许久,醒后又经历了一段时间的失忆。好在后来经过治疗,脑袋里的淤血散了,记忆也就恢复了。可大哥昏迷的那一个多月,对于她和曼丽来说,无异于天都要塌了。曼丽离开学校,日夜守着大哥,一时哭得像个泪人,一时又狠狠的咬牙切齿的说要杀了那些人渣。

    其实曼茵很能理解她的心情,大哥对他们来说不仅是依靠,恩人,如兄如父,更是她们的精神支柱。

    曼茵带着大哥回来之后便将她们遇袭的事情报给了政府,她和翻译学外语的时候也和他学绘画,将凶徒的肖像一一绘制交出去作为寻人的线索。于大哥的身份在当地也算有名望,此次遇袭不仅他们受了伤,还死了两个人。曼茵又花了一大笔钱在报纸上大肆宣扬劫匪的残暴,以给国民政府施压,很快凶徒便被缉拿归案,判处了死刑。于大哥又在治疗下渐渐好转,这件事情才算告一段落。

第175章 第九世 事变之后

    车很快就停在了于宅的大门口。曼丽一头黑直的长发编成了两股辫子垂在身前,一身竹蓝色布褂,直不笼统的,完全掩盖了她原本那曼妙动人的身姿。一见车停下她便冲了上来,扑进了大哥的怀里,欢快的喊了一声“大哥”。随后又抱了一下曼茵,又帮她理了理刘海道:“可算回来了,上海好玩儿吗?累不累,饿不饿?”

    曼茵一一回答了,并将抱了一路的礼物递给曼丽。里面有一瓶香水和一件蜜驼色的长宽羊绒大衣。香水时曼丽指明要的。是上海明氏企业旗下的一款产品,极少对外发售,不过大哥和明氏的董事长有过业务往来,所以总算是不负所托。而大衣则是曼茵给曼丽带的生日礼物。

    饭后兄妹三人坐在一起聊天。

    “学校又要搬了?”于大哥蹙着眉头,忧心忡忡。曼丽点头,道:“恩,通知已经下来了,从这个月起大致分三路西迁去云南昆明那边。”

    曼茵道:“看来长沙这边也快要不太平了。”曼茵说完这句话,大哥和曼丽同时看向她,三人面面相觑,却都不再说话。

    去年曼丽高中毕业后便考去了北平的国立北京大学,她喜好文学,那里又是汇聚了全国最多,最德高望重学者的顶尖大学之一,且大哥也时常会去北平,一家人依旧可以时常见面,本以为生活不会有太大变化。

    可是不料同年七月七日,日军发动大规模侵华战争,中国军队节节败退,台湾,辽宁,吉林河北等九省全面沦陷,包括北平天津在内的五个直辖市也在同月月底不保,原先的象牙塔也一一被相继攻占。曼丽和她的同学老师们随同大批文献一同被护送到湖南长沙。

    国立北京大学,国立清华大学,私立南开大学三校在长沙组成‘长沙第一临时大学’。而曼丽也在长沙继续着她的学业。可如今才不过半年,政府便再次决定迁校,可见战火很快就要蔓延至长沙。

    大哥提出送曼丽去香港念书,那里如今归属英国,即便战火蔓延,那里总归也相对太平些。但一向对大哥言听计从的曼丽却第一次固执的表达了要和同学老师共同进退的意愿。大哥无奈也只能同意。

    三兄妹在家团聚了四天,曼丽便和老师同学们踏上了西迁之路。

    而曼茵则继续跟着大哥四处奔波。不是大哥不想将曼茵送走,而是他的身份已经在曼茵面前暴露了,如今曼茵不仅是他的妹妹,还是他的同志,他们各自都有自己的使命和任务。

    虽然让年幼的妹妹走上这条路并非他所愿,可是却不能不说曼茵在这方面有着过人的敏锐和天赋。

    那一日他照例和他的接头人在咖啡店碰面,并准备告知对方装有资金的银行保险柜号码和密码,曼茵忽然出现了,她一反常态的大吵大闹,一副刁蛮小姐的样子,指责对方不陪自己逛街,整天就知道谈生意。他还在震惊愧疚的时候,索性接头人已经反应过来了,一副生气的样子和他说:“于兄,生意还是以后再谈,你先处理好家事吧!”说完转身就走。

    事后于大哥也反应过来那时必有不妥,便问了曼茵。

    曼茵说:“去年大哥你受伤昏迷之后,姐姐要照顾你,但是家里的生意也不能没人管,我就帮着理了一个多月的帐。”

    于大哥点头,“这事我记得,那时候工人们心思也浮,供应商上门催账,客户又来退单,难为你小小年纪能把事情压下来,还帮着政府一起将劫匪绳之以法。可是……这和今天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曼茵道:“大哥虽然做了假账,账面滴水不漏,可是我也跟着您学了好几年了,家里的生意如何,收入支出盈利如何,多少还是有点数的。您向来立身端正,无不良嗜好,又是于家唯一的继承人,不存在藏私的可能。我也查过,不是底下的人贪污隐瞒。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什么可能?”于大哥此时已经不单纯的只是把她当作小孩子来看了,也知道她猜到了,可却还是想要得一个肯定的答复,便笑着问。

    “还能什么可能?前方百计瞒着政府,我也不信您能做个汉奸。”说完指了指自己头上别着的红色蝴蝶结发卡。于大哥心领神会,一笑,又问:“那今天的事情?”

    曼茵深呼吸一口气,才说:“今天的事情,真的是运气。我其实并不想干涉您的事情,那是您自己的决定,您的信仰,既然您觉得是对的,那么我就一定会站在你这边。我只是有些好奇。

    中午的时候您接了那个电话,就说要出去一趟。我就知道您是又要去做散财童子了。”曼茵说到这里,于大哥笑着拿手指虚点着她。

    曼茵吐吐舌头,继续说:“我就好奇这么一次,还好好奇了。”

    然后她一正色,有些心有余悸的说:“后来我和你说要去给姐姐买香水,就先出了门,可是其实我比你更早的到了咖啡厅。只是我没进去。我一直站在街对面。看着你进去坐下,也看着那人进去坐在你的对面。可是那个人,他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被人跟踪了。而且很明显,他自己并不知道。”

    于大哥听后,不禁感到后怕。他知道若没有曼茵的那一通大闹,他和他的接头人就会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顺利交接。而交接过后,接头人便会按照他给的提示去取东西。到时候便是一场‘人赃俱获’。最让他害怕的是,他们交接的不仅有曼茵以为的资金,还有经他手传递的情报。

    他不禁冷汗连连,走上这条路,他并不怕死。他怕的是因为自己的疏忽而害死同伴,怕因为自己的疏忽而导致多少前线战士的鲜血白流。

    最后,曼茵因为得知于大哥的身份,为了保密和政治原因。她被介绍入党,也成为了一名地下工作者。

第176章 第九世 血色樱花

    曼茵穿着一件日式大衣,拎着皮箱走向苏州站。站台上军警林立,戒备森严,日本人的刺刀一排排的铮亮的对着天。她平复了一下止不住狂跳的心,向着站台走去。这是她第一次正式执行组织交代的任务。从加入组织之后她所作的一直都只是掩护大哥的行动。原本这次也不该是她,可是时间紧迫,唯一能安排的角色是个日本女医生。而原来应该执行这个任务的同志并不太会日语。于是那次和大哥接头的人便向行动组推荐了她。

    经过了开箱检查,又和检察员用日语进行了一番关于家乡的亲切交流。曼茵终于顺利的登上了列车。她这次的任务是炸掉这列樱花号专列,这是一辆装满侵略者和汉奸的专列,她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把他们都送上天。曼茵坐在自己的包间里,思索着怎么找一个合适的借口去餐车,组织上给她安排的炸药都藏在那里。

    就在这时,刚才上车时检查她行李的那个人带着两个日本军官过来了。她以为自己暴露了,却听到对方问她会不会做胎盘汤。曼茵笑了,她不会,可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对方给了她一个去餐车的机会。

    曼茵一路跟着军官走到餐车,礼貌的鞠着躬和他们说这道胎盘汤是自己的祖传秘方,希望其他厨师能出去。此时列车上的其他餐点都已准备妥当,因此清场之事倒是做的并不费劲。

    所有人都出去之后,曼茵找出藏好的定时炸弹,调好时间,装进一个准备好的大型银色汤盘的夹层中间。这是主菜,会被送给车厢内的高级军官。又准备了一些手雷和酒精瓶。正当她推着手推车准备出去的时候,又进来了一个日本乘务员。曼茵对他点头微笑,告诉对方要去送餐了。那个乘务员也推了一辆已经放好食物的手推车车跟在她的身后,亦步亦趋,直到曼茵将装着定时炸弹的手推车送到那群官员面前,并离开,那乘务员却依旧和她同路。

    曼茵在心里思索了一下自己神不知鬼不觉的弄死对方的概率有多高,最后不得不丧气发现很有可能打草惊蛇,她的跑跳能力很好,但身手却还没锻炼出来。如今她的时间不多了,原准备到列车末尾处再跳车,那样安全系数更高一些。可现在她只能回到包间,她打开列车车窗,向外探去,随后一只手抓着窗沿,放下自己的身子,前倾着顺着列车运行的方向,跳落下去并顺势向着列车轨道的侧前方前滚翻了几圈。

    平安落地之后,曼茵快速起身准备离去,却发现火车上又陆续跳下来两个人。这两人曼茵刚才都接触过,一个是她上车时检查行李的检察员,另一个则是后来一直跟着她一起送餐的日本乘务员。

    很明显他们也看见了曼茵,大家在那一瞬间互相都知道彼此的目的。这此时不是聊天寒暄的时候,三人互视一眼,便向着不同的方向狂奔,曼茵一边跑,一边在行李默数,“嘭!”她回头偏过头用余光看去,餐车几乎飞上了天。成了!其余软卧车厢也都冒起熊熊大火,片刻之后铁路轨道被炸飞,后方再次传来巨响。这次曼茵不用再回头也知道,列车上的那些人,再无生还的可能。

    一路跑到来时换衣服的地点,换回了自己的衣服,再将脱下的日式大衣付之一炬。穿着一身洋裙,踩着高跟鞋,若无其事的去商场逛了一圈,才拎着大包小包回到上海的家中。

    一九三八年十月日军进犯加快,九江广州武汉等地相继沦陷,大量物资被日军获取,就连武汉机场也为日军所用,无奈之下国民政府下令对长沙实施‘焦土政策’。

    然而意外总是让人措手不及。

    一九三八年十一月十三日凌晨二时许

    一场因为意外大火而忽然开始的焚城,令长沙古城全城起火,城中留守百姓尚在睡梦之中,惊醒之后四处逃窜,但街巷已被烟火封住。大火烧了五天五夜才自行熄灭。人间炼狱,不外如是。

    这场大火烧毁了于家的故居,也让于大哥的生母永远的留在了那里。是的,他的生母,相认才不到两个月,就再次天人永隔。

    当年于大哥的父亲因妻子无所出,便在外找了一个女子相好。后来那个女子生下了儿子,但他父亲却借口家中有事而离开了他们,并让女子将所生孩子放在孤儿院中,以免影响她的声誉,女子信以为真,便照做了。可是女子不知道,她前脚刚从孤儿院离开,于大哥的父亲便将于大哥抱走,并收买了孤儿院的嬷嬷,让她将另一个真正的孤儿充作于大哥。

    后来女子自然没有等到那个男人回去接她。于是她想到了儿子,去了孤儿院,领走了那个孤儿。直到数年之后,女子才从重病的嬷嬷口中得知真相。

    女子说她这些年过得很不如意,她一直在找于大哥。直到如今才终于在好心人的帮助下找到了亲生儿子。于大哥小时候就曾听人说过自己不是母亲的孩子,所以在听了女子的话之后,又听她说了许多关于父亲的描述便信了。认了母亲,于大哥在老家陪老母待了一个月,直到有任务了,才去了上海和曼茵会和。却不知,一别竟成了永别。

    曼茵回到家中的时候,于大哥正坐在沙发上看着他和生母的唯一一张合照。曼茵放下手中的袋子,安静的坐在大哥身边,她知道他不需要安慰,而她一眼只是想让他知道,她一直都在。还有姐姐,她们都是他的亲人。

    片刻后,于大哥将相册合上,叹了一句:“一年了。”曼茵知道,他说的是生母的死寂。大火烧了五天,他们甚至不知道真正的忌日是哪一天。但这几天他的情绪都不太好,今天是最后一天了。曼茵希望他能快些振作起来。

    将相册放好,于大哥问:“任务圆满么?”曼茵答:“幸不辱命。”

第177章 第九世 除夕团圆

    一九四零年二月七日,除夕夜。穿着和服的日本女人们拿着小日本旗子在街面上行走。曼茵戴着黑色的圆形礼帽,穿着一件大红色的呢子大衣从教堂里出来。她刚交接完任务,这是这一年的最后一个任务。上级对她这一年来的工作予以了高度的肯定,她含着笑,想着回去和大哥分享这份喜悦。

    南方的局势不好,曼丽来了电话说自己不回来过年了。自她去了云南,这已经是第二个新年没有一家人团圆了。曼茵心想着,等过完年,她想找个机会去看看曼丽。

    此刻教堂的钟声响起,雪花偏偏下落。曼茵忽然听到一个声音,一个不应该在此处听见的声音。“过年好!”阵阵烟花爆竹声中,夹杂着一个女孩儿清亮柔软的呼喊。

    曼茵骤然回头,向着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本该在云南上大学的曼丽,此时正站在街对面冲着她这边的方向喊着吉祥话。而这边回应她的那个人正是那次在樱花号上曼茵见过的那个日本乘务员。很显然,他不是日本人!她听见曼丽喊着:“明少吉祥!”男子回应“天使如意!”

    然后她看见曼丽向着‘明少’跑来,明少亦是。两人飞奔向彼此,拥抱,在街心转着圈,场面很美。但曼茵忽然觉得一股寒意浸透四肢百骸。她知道那个‘明少’不是自己人,樱花号事件之后她曾在报告时特意问了上线。得到的结果是志同道合的抗日同盟。

    曼丽此时出现在这里,和这个人在一起。只是谈一场单纯的恋爱么?不会的,否则她不会过家门而不入,她不会瞒着家人。曼茵有些不敢想,不论是她或者大哥都希望曼丽能一直单纯的生活在象牙塔里,做做学问,写写诗。革命虽是为了实现信仰,但他们总是会希望一个家里,要有一个人能简单快乐的活着。

    青年男女在雪中互诉着钟情,时而低头浅笑,时而含情脉脉,牵着手走远。曼茵犹豫着自己要不要去喊住曼丽,就听身后有人喊她:“曼茵?”

    是程锦云。她手里捧着一纸袋栗子,此时见了熟人便摸出一把递给对方。曼茵接过栗子道,“谢谢锦云姐。”

    程锦云是即使曼茵组织上的同志,也是大哥一位故交的表妹,两家时常有往来。如今和曼茵在同一个小组,原本樱花号的任务是交到程锦云手里的,但因最终可用的身份是个日本女人,程锦云日语不好,组织上怕她被人问话时漏了馅儿,便临时决定换曼茵上场。

    曼茵心不在焉的想着曼丽的事情,手中的栗子都冷了也没剥开一个,忽然被程锦云拍了一下肩膀,才反应过来对方在问她话。“于大哥回来了吗?”

    “啊?!回来了。不好意思,有些走神。锦云姐,过完年后,来家中坐坐吧?我和大哥都惦记着您上次做的饺子呢。”

    程锦云抿着嘴一笑,道:“好啊,不过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想必你大哥也在家中等着你守岁了,快回家吧,我们年后见。”

    曼茵回到家中,佣人们前一天都被大哥放了假回家过年了,她进去的时候于大哥正在餐厅的大桌子上笨拙的捏着饺子,一见她,便笑道:“回来啦,快去换件衣服下来帮大哥包饺子。这东西可真不好捏。”曼茵张了张嘴,想告诉他刚才她见到曼丽了。却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当初她因为知道了他和接头人的身份,而被介绍进入组织的时候,大哥就曾不止一次在她面前愧疚自己没有能保护好妹妹,让她面对这么多的危险。如今让他知道另一个妹妹也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也不知他该有多难过。曼茵心想,还是等过完年再说吧。

    回到房间换了衣服,下楼时曼茵听见了大哥爽朗的笑声,他许久没有那么开心了。“茵茵!新年快乐!”新年的钟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她看见曼丽跑过来抱住了她,然后给了她一个新年红包。

    曼茵在心里松了一口气,或许是她想多了。兄妹三人包着饺子,听着曼丽说她在学校时的各种事情。听她说自己如今已经毕业了,准备回来上海找份工作,多点时间陪着家人。于大哥十分高兴,直说让她可以帮着处理家中的生意。曼丽却说想要独立一些的生活。于大哥也自然没有不应允的。

    新年的第一天,伪汪政府高级领导人汪芙蕖遇刺身亡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上海。曼丽和曼茵姐妹两人挽着手在街上购物。上海的家是在这两年新置办的,那时曼丽不在,虽然房间早就装修收拾好了,但总需要添置一些个人喜欢的小装饰。

    十字街口,一辆车毫无预兆的快速窜了出来,行人们纷纷避让,眼看就要撞向曼茵,身旁的曼丽用力将她拉向一侧,曼茵借力跃起一大步,躲过了失控的车辆。曼茵震惊于曼丽的反应和身手,向她看去,却见对方苍白着小脸,一副吓呆了的样子。

    出了这事,两人也没了逛街的心情,便索性回家。

    大年初二,下午五点左右,曼茵接到上线黎叔的通知,说程锦云在去东湖宾馆取一份伪汪军需官的重要文件时出了意外,虽然文件被程锦云扔进垃圾桶,如今已经到手了,但程锦云却被76号的人抓了。

    黎叔虽事先作了安排,如果失手就将人引去月色咖啡馆,到时候他们自会去营救。可没想到76号这次行动居然是两组13个人。可他们在上海的行动组,现在能召集到的却只有黎叔自己和曼茵。如果错过这次营救机会,程锦云被带到76号总部,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八点,已经到了约定的时间。曼茵拿着小包从街对面慢慢的向着咖啡馆走去。她的身手不是顶好,灵敏有余却总是缺一些力道,唯有奔跑跳跃之类的逃命的功夫算的上出彩。所以营救任务主力并不是她,她只是作为万一黎叔搬不到救兵的方案二。

    如今久等不到人,她只能自己出马。就在这时,她看见那个‘明少’转着打火机吊儿郎当的走进了月色。

    原以为只是凑巧,却见明少看了一圈周围然后就坐在了程锦云的身边,似乎是在调戏良家妇女。而此时她也看见黎叔在她的对面微微阖首,曼茵明白,这大概就是黎叔搬来的救兵了。

    曼茵打开手包,将一只手伸进去握住枪柄。步子却依旧闲适的似乎像在逛街。随后她看见咖啡店内的程锦云和明少一同起身动手了。曼茵和黎叔也同时开枪将守在门口的几个76号成员迅速击毙,几乎是电光火石般的霎那,不论是场内还是准备逃出场外的十三个特务均血溅当场。

    明少从吧台后直接离开,那里大概有接应他的同伴。而程锦云则从前门出来和黎叔还有曼茵一同向着街心奔去。

    第二天,上海各大报纸用大幅篇章详尽的刨析了这场血案。租界内一片赞誉之声,沦陷区满篇悲愤。“格杀汉奸,青史留名”和“刺客当道,暗杀者血腥“的两种标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而在于家,于家三兄妹正招待着新年第一个上门拜访的客人。于大哥的好友苏先生是个医生,也就是程锦云的表哥。今天来于家做客的除了苏先生还有程锦云。

    于大哥在客厅陪着客人聊天,曼茵则在厨房里给姐姐曼丽打下手。放假的佣人要等过完初五才回来,索性曼丽回来了,只要有她在,曼茵和于大哥的胃也总算是不用再被荼毒了。曼茵站在一旁择着芹菜叶子,曼丽则一边处理墨鱼一边问话:“大哥和苏医生家关系很好么?怎么这么早就来拜访了?”

    曼茵一边揪着叶子一边回答:“恩,很好。听大哥说有一年他来上海的时候在路上犯了急性肠胃炎差点疼晕过去,是苏医生给带回去治好的。前年我们刚搬来上海的时候,没找好宅子,还是在他们家过得年呢。”

    “是这样啊。”曼丽伸着头看了一眼客厅里还在说话的几人,然后缩回来,悄声问曼茵:“茵茵,大哥是不是喜欢那位程小姐啊?”曼茵低头扑哧一笑,连连点头。道:“你也看出来了吧?偏大哥还以为全世界都不知道。每次见了人家就一本正经的,等人走了又问东问西,他们两个实在有趣的很。”

    曼丽也来了兴趣,两姐妹躲在门后悄声讨论。“你的意思程小姐也喜欢大哥?”

    曼茵点点头,“锦云姐也是,大概是他们书香门第出来的女孩子都特别矜持些,私底下打听也是拐了一百八十个弯,你不留神点都不知道她在问什么。”

    “互相喜欢怎么还不赶紧在一起啊?大哥也快三十了。”

    “大哥生母那件事你也知道,我劝大哥表白的时候,他说自己是私生子,配不上人家。可我也打听过了,锦云姐也是程家的庶女。哎,后来大哥叫我别管,我也不好多说什么。看他们自己什么时候戳破窗户纸吧。”

    曼茵说完,将手中择好的芹菜递给曼丽,然后就看着曼丽对着她狡捷一笑。曼茵瞬间悟了,两人相视一眼,继续做饭。

    饭菜上桌,苏家嫂子连声恭维:“小于啊,你这两个妹妹不得了呦,长得好看,还这么贤惠,以后不知道便宜了谁家的小子呦。”

    于大哥则故作谦逊的表示:“家常便饭,家常便饭。”但脸上也是一副赞同且余有荣焉的样子。弄得只负责洗菜择菜的曼茵有些脸红。大家互相敬了几杯酒水,便正是开始动菜。曼茵和程锦云挨着坐,此时便找她聊天:“锦云姐,前两天我和大哥包饺子包的不太成功,你手艺好,哪天你教教我们吧?大哥一直说你调的馅儿特别好吃,饺子皮也是有劲道,又薄。特别符合他的口味。”

    程锦云听了快速的看了一眼于大哥,见他红着耳根一本正经的招呼自己表哥吃菜,抿唇一笑答应曼茵:“好啊,你喜欢吃的话,改天我过来给你多做一些。”

    曼丽则跟苏家大嫂相谈甚欢,从两人的发型说到衣服上的刺绣,最后终于聊到了大哥身上,不断的感慨自家大哥快三十了还不定亲。又问程家姐姐说人家了没?直言自己和妹妹都特别喜欢这位程家姐姐。要是能做自己的嫂子就好了。曼丽说的一副心直口快口无遮拦的样子。苏家嫂子和苏医生对自家表妹的心事也有几分了解,但女方总是要矜持一些的,如今曼丽一点出来,他们自然乐见其成。就如曼茵所说,他们两人的感情,周围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偏偏两个当事人磨磨唧唧诸多顾虑。程锦云低着头脸红,于大哥为了打断曼丽的话,嗓子都快咳嗽疼了。

    偏偏曼茵还在一旁不住的点头,煽风点火添油加醋,一副万分赞同的样子。饭后,曼丽主动提出带苏家嫂子和苏医生去他们家后花园看看小妹种的十八学士茶花。而曼茵则自告奋勇去洗刷碗筷。留下刚刚被点了鸳鸯谱的两人在客厅。

    等曼茵洗完碗,曼丽带着苏家嫂子两口子看完花。别扭了许久的两人仿佛也已经说开了,互相含笑,眉目含情的看着对方。

    几天后,于家便举办了一场小型的酒会,邀请了双方的一些亲朋好友,见证于大哥和程锦云的订婚仪式。两人都有共同的信仰和追求,又早已两情相悦,捅破了那层窗户纸,于大哥不愿意委屈心上人,便直接求了婚。于大哥算是外围人员,他的婚事是自由的,但程锦云那边却需要打报告提交领导审批。但程锦云参加共产党地下革命的事情就连她表哥表嫂都不知道,所以为了明面上不引起怀疑,于大哥便提出先订婚,等挑了好日子再结婚。苏医生夫妇只当于大哥观念传统,倒是也没有意见。倒是酒会上来了几个让曼茵想不到的人,明家姐弟二人。

第178章 第九世 台丽姻缘

    明镜曼茵以前是见过的。在她加入组织之前的那些年里,大哥有时来上海出差,和这位明家的大家长主事人也有过生意上的往来,当年曼丽从学校听来的‘明家香水’,托曼茵代购的时候,便是这位明镜女士给开的后门,才让她不负曼丽的所托。后来她加入了组织,关于这位明女士的消息也就知道的更多了一些。她和大哥一样都是为共产党提供物资的红色资本家。

    也知道她家中还有两个弟弟,一个是时任伪汪政府财政部经济司首席财经顾问,特务委员会副主席,新政府海关总署督察长的明楼。另一个则是小弟明台,据说一直在外读书。

    看着明镜向于大哥介绍着自家的小弟,曼茵不由看向曼丽。明台来的时候曼茵曾注意到他在看见曼丽时并不意外,而曼丽显然也早已知道明台的身世。倒是明台看见曼茵的时候有一瞬间惊讶,但很快就掩去了。明镜恭贺着今日订婚的一对准新人,明台和曼丽则在各自的大哥大姐身边无声的调笑,眉目传情。

    曼茵觉得自己的这双眼睛已经看透了太多的‘真相’。眼前的画面让她十分想对曼丽说一句,你清醒点,收敛一些,别把大家都当成瞎子,好么?一时又觉得自家的好白菜看来已经被拱了。

    音乐声响起的时候,舞会开始了。于大哥和程锦云首先入场,而明台则顺理成章的邀请了曼丽。曼茵坐在一旁用小叉子戳着手中的西点蛋糕,暗自在心里捋着这一群人的关系的身份。

    明镜外柔内刚,爱憎分明,因家族缘故,痛恨日本人和汉奸,正直且爱国,支持共产党。虽然有个在伪汪政府工作的弟弟,但因为明镜的缘故,曼茵猜测那位明楼应该是有其他身份,或是国军或是共党,否则以明镜的性子,只怕很难平静的面对对方。

    倒是这个明台,看着明镜对他的宠溺神情,和过去言谈中流露出的一些信息,明镜一直希望她这个幼弟做个单纯的学生,一如于大哥当初希望曼丽能一直在象牙塔的愿望。可如今看来,明台并没有如她大姐所愿。而明镜大概也和自家大哥一样,并不知情。

    一个应该在香港读书的公子哥,一个应该在云南上大学的娇小姐。却在这样敏感的时候都瞒着家人回到了上海。明台的身份已经在曼茵这里曝光了,即便曼茵再怎么不愿意相信,也不得去猜测,曼丽在他们都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加入了国军,而且还成了一名特工。

    一家子三口人,两种派系。或许应该庆幸,至少他们都有一个一致抗日的共同目标,是友军,不是敌人。倒比明家如今的情况要好那么一点点。

    一支舞的时间过去,明台便开始明目张胆光明正大的追求起了曼丽,看着他们耍着花枪,曼茵冷眼旁观,暗笑,就看你们演!

    倒是于大哥和明镜对这件事情都很是乐见其成。

    音乐声再次响起的时候,明台和曼丽的‘发展’,已经从一见钟情快速的发展到了两情相悦情意绵绵了。而于大哥和程锦云已经不准备跳第二支舞了,两人坐在曼茵不远的地方互诉衷情,展望未来,眼看他们已经说到要带对方回各自的祖籍拜见列祖列宗的时候。曼茵觉得自己被这两对腻腻歪歪的爱侣一对伤到了眼睛,一对伤到了耳朵。

    曼茵起身准备离去,却被一个梳着背头,穿着一身白色西服,看上去十分油头粉面的青年人挡住了去路。青年人看着二十岁上下,唇红齿白,一双桃花眼含笑看着有些轻佻。他伸着胳膊阻拦了曼茵的去路,却做出一副邀请的姿态,说:“美丽的小姐,可否请你跳一支舞?”曼茵回:“谢谢你的邀请,但是我不会跳舞。”

    青年人道:“不会也无妨,我可以教你。”说完便伸着手准备去揽曼茵的腰,准备带着她入舞池。曼茵极不喜欢这种感觉,但这毕竟是大哥的订婚宴,这里是于家,作为东道主之一,她不想闹出事情来破坏了如今欢快的氛围,便侧身避过对方的动作,客气的道:“我不喜欢跳舞,麻烦让一下,我想出去。”那人见曼茵蹙着眉,一副有些厌恶的样子,还算有些分寸,侧身让出一条路,让曼茵离去。

    订婚宴之后的第二天,明台便登门拜访约了曼丽出去看电影。之后曼丽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她找了一份在报社做编辑的工作,虽然工资待遇不高,但却常常很晚才回家。有时说是加班,有时说要和明台去约会看电影。曼茵不知道他们是真的出去约会了,还是借着约会的名义去出任务。毕竟这段时间传来的各种消息都显示,国军特工在上海并没有闲着。

    伪汪治安军队军需官陈炳失踪,76号梁仲春发出协查令,搜索半个月未果,

    一个月后,伪汪隐匿在上海青石镇的军需库发生大爆炸。紧接着上海中共地下党创办的地下刊物《红旗周报》上刊登了《新四军小分队奇袭日军军需库大获全胜》的文章。

    曼茵也接到了新的任务。

    在一场日本大使馆举办的为庆祝‘华北战场’取得胜利的酒会上。曼茵再次看见了明台,看见他的时候,他正在和一个身穿和服脸上扑着厚厚一层香粉的日本女人调笑,他的手拦住日本女人的腰。两个人低头说着什么,随后日本女人脸色泛红的推开他,就‘噔噔噔’的向前跑了几步,然后回眸看向明台一笑,颇具情色挑逗的意味。曼茵有些拿不准他是背叛了曼丽还是出于任务。此时明台也看见了她,神色有些惊讶却不见心虚。两人只是眼神一交会,便没有别的话语。

    日本女人此时已经走到楼梯口,明台大步向着她走去,随后扶着她的肩膀上了楼。

    曼茵则找了个不怎么起眼的位置将准备好的药丸放进了一杯红酒。随后静候佳音。

    两分钟后,一名日本军官喝了红酒之后心脏病突发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将所有人都围在病患者身边的时候,曼茵悄悄向着楼梯侧门。她在楼梯口遇到一名卫兵,她很惊慌的对卫兵说,大厅里发生了大事故。卫兵背着枪朝楼下走,曼茵则快速以飞镖结束了卫兵的生命,随即以最快的速度一路杀伐冲向机要室。并在门口遇见了同样奔赴赶到的明台。

    机要室的走廊里空空荡荡。

    “一个人都没有。“

    “人都在下面。“

    “也许是陷阱。”

    曼茵一边开锁一边回答:“也许是有人特意安排的,我们都不是一个人在战斗。”门开了,曼茵一边走向密码柜一边对明台说:‘我开锁,你守门。”

    一分钟后,曼茵打开密码柜,取出一份“第二战区兵力部署计划”文件复印本。两人不多话,迅速离开现场,明台带她跑进一个房间,房间的地上躺着刚才那个日本女人的尸体。明台打开门廊,两人顺着门廊攀援而下,随后在一阵枪声和咒骂声中以百米冲刺般的速度快速自花园消失。

    逃离之后明台跟着曼茵跑进一户曼茵早前买下的旧房子。进了房子,曼茵开灯,明台拉窗帘。曼茵将文件平铺在厅内的桌子上,明台则掏出微型相机一张张的拍摄。一边拍一边说:“我们这样明目张胆的窃取了‘第二战区兵力部署计划‘,日军势必会做出相应调整,那这份计划还会有用吗?我有时候觉得上级的命令简直就是瞎指挥,想不到贵党也是如此。”

    曼茵却忽然问他:“曼丽在哪儿?”

    明台显然没有想到对方在这个时候会问他这个问题,显然曼丽曾告诉过他要对于家人保密她的身份,明台的反应极快,只是拍照的动作略停顿了一下,便极其自然的说:“曼丽?她今天不是加班吗?我一会儿去接她,哦,对了,刚才的事情你可别告诉她,我怕她吃醋,哈哈哈。”曼茵语气平淡的说:“哦?是么?”

    随后收起明台拍摄好的文件,道:“逢场作戏的事情你自己和她说,不过我也想知道她会瞒我到什么时候。”明台收敛了嬉皮笑脸的伪装,道:“她只是不想让家人担心。”

    将文件交给黎叔后,曼茵回到家中。大哥已经回房休息了,佣人们也各自回了自己的卧室,只有曼丽坐在客厅里等着她。见了她回来,曼丽欲言又止。曼茵想着大概是明台将她已经露馅儿的消息告诉她了,坐在曼丽对面的单人沙发上,拿了个橘子剥了起来。曼丽说:“我只是不想让你们担心。”曼茵说:“我知道。”随后将剥好的橘子分了一半给她,继续说:“大哥还不知道,先瞒着吧。他一直希望你能无忧无虑。”

    曼丽的声音一直都是轻轻柔柔的,“那时候我在云南听说了长沙大火,又一直联系不上你们,就离开学校准备去找你们,但是在路上因为一些意外遇到了老师。他把我带回了军校。告诉我,家国有难,唯有抗日救国才能保护心里重要的人。我在军校待了一年,期间老师也找到了你和大哥的消息,他说你们在上海,很平安。”曼丽说到这里的时候,曼茵的手紧了一下,‘军统的人查过她的大哥?’随即释然,即便当时没查出什么,如今她和明台多次在任务中碰见,也足够说明身份了。便问曼丽,“以你的资质,一年的时间应该早就可以从军校毕业了,怎么会那么晚才回来呢?”

    曼丽轻笑,说:“是啊,我早该毕业了的,可是老师总说没有能够匹配我的搭档。所以我一直留在那里,直到等到了明台。”

    “他是你的搭档?那你们?”曼茵想问,那你们谈恋爱不会是为了掩饰任务吧?

    曼丽显然听出了她的未尽之意,说:“明台的身上有一股和别人不同的劲,他直率,干净,优雅,智慧还倔强。”说到这里她见曼茵一副‘你情人眼里出西施’的表情,曼丽扑哧一笑,道:“总之我被他吸引了。那时候我担心你和大哥的下落,不怎么与人相处,待人也冷漠。但他总是妙语连珠的逗我开心。他甚至还向老师提出要带我去维也纳散心。”

    曼茵拧着没有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么不靠谱?”曼丽道:“是啊,很不靠谱。所以被老师罚了。他说他从我身上闻到了明家香的味道,所以才第一面,便觉得十分亲切。又说老师给他看的照片欺骗了他,还好缘分让我们相遇。”

    曼茵说:“花花公子,惯会撩拨人的。”

    曼丽笑:“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你们就那么在一起了?”曼丽摇头,说:“一开始,我只是将他当作搭档,后来遇到了一件事情。”不用曼茵问,曼丽便自己接着说道:“那是我们第一次出任务,任务完成后,我在路上见到了一个长得很像我养父的人。我当时有些失控,不顾明台和上级指挥官的阻拦执意要去报仇。明台不知缘由,怕我违反军规,便说自己替我去。人认错了,但明台和我违反军规的事情却是事实。作为生死搭档,违反军规的两人,一个殉法另一个则会被送去前线战场。老师给了我们一把枪。”

    虽然知道如今曼丽好好的站在她面前了,明台也没有死。但还是有些为当时的他们捏了一把汗。

    “明台身手比我好,他抢到了抢,却指向了自己。他说‘曼丽,我不知道你背负了什么样仇恨,但报仇容易释仇难,我希望你好好活下去。’他叫我替他多杀几个鬼子。说了对不起大哥大姐。对不起他去世的姆妈。却还是毅然朝自己开了枪。”

    曼茵心想,这确实很难不让人心动。

    果然,曼丽说:“从那以后,我的心就不再属于我自己了。”曼茵叹:“还好他也爱你。”

第179章 第九世 繁华过后

    后来曼茵问曼丽:“他,知道你的身世了么?”

    曼丽说:“一开始他是不知道的,大哥当年将我们带回去后认作了妹妹,不论是族谱还是其他资料上都改了记录。因为那场大火,老宅的人都没了,知道我身份的人都更少了。学校的档案上只写了我是于家的女儿,家中还有个大哥和妹妹。老师他们查到的也就这么多,所以明台也只知道这些。不过后来,我都告诉他了。我在遇见你和大哥之前的所有经历,都告诉他了。”

    “你如果不说,也不会有人知道的,何必自揭伤疤呢?”

    曼丽说:“我不想骗他。我希望他知道的是完整的我,爱的也是完整的我,有过不堪的经历,也有过美好的时光的我。”

    距离姐妹两人谈话又过去了一周,两人在对大哥隐瞒曼丽身份的这件事情上达成了共识。曼丽依旧每日出去上班,或是和明台约会,于大哥对此乐见其成,好几次和曼茵说:“估计很快咱们家就要有第二桩喜事拉啦。”

    可曼茵却发现曼丽从某一天开始有些神思不属,曼茵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说,但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怎么看都觉得有问题。直到有一天曼丽说:“如果有一天明台发现我骗了他,他会原谅我吗?”曼茵不知道他们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毕竟最近明台上门来接曼丽出去约会的时候并看不出他有什么情绪上的不对,对待曼丽也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体贴。

    “你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曼茵有些不敢相信的问,毕竟在曼茵看来,曼丽和明台的感情,明显是曼丽更依赖于明台,她不太相信曼丽会做出什么伤害明台的事情。

    曼丽喃喃自语:“他只相信我,我却骗了他,他一定不会原谅我的。”说着眼里便溢出了泪花。

    曼茵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她却只是摇着头不说话。曼茵猜测可能是他们组织内部的事情,若是私事,曼丽不会连她都不肯告诉。最后看着陷入自我忧伤中不能自拔的曼丽,曼茵只能和她说:“如果你真的有什么事情骗了明台,我希望你还是尽快告诉他比较好。我虽不怎么了解他,但推己及彼,也能知道谁都不会喜欢被自己最信任的人欺骗的。何况你如今的状态,我都能看出不对,明台他是个聪明人,又关心你,我想他不会看不出有什么问题,也许他也在等着你自己告诉他吧。”

    说完曼茵楞了一下,推己及彼。哎,她倒是会劝曼丽,可如今她还不是一样和曼丽一起瞒着曼丽的身份。口口声声说担心大哥知道了难过,可到底还是欺瞒了。随即在离开前,曼茵对曼丽说:“你和明台的事情,我相信你肯定能自己处理好的。倒是大哥那里,我想她虽然知道之后会难过一阵子,但应该也不希望我们一直瞒着他。哪天你准备好了,我们就找个日子和大哥坦白吧。他会理解的。明台的事情,你也早点坦白吧,都是真的关爱你担心你的人,会理解你的苦衷的。”

    曼丽抬眼看着曼茵一会儿,点了点头。

    此后的几天曼丽的情绪倒是稳定了很多,当时看起来却更加不对劲了。她开始朝九晚五按部就班的生活,仿佛她只是上海最普通不过的一个白领。明台也有三四天没有来找曼丽出去了。曼茵知道曼丽大概已经和他摊牌了,却想不出到底会是什么样得事情让的曼丽变成如今的状态。不过很快曼茵就知道原因了。

    一个难得的假日,兄妹三人这天都有时间,便聚在一起吃午餐的时候,曼丽遣走了佣人,忽然的对大哥摊牌了。大哥很震惊,曼茵因为没有想到这么忽然也被惊了一小下。

    大哥果然如曼茵之前想的一样,对于曼丽意外加入军统成了特工的事情自责万分,不停的说自己当初听说了湖南的事情之后应该第一时间练习曼丽,让她知道自己的境况。若当初第一时间联系了曼丽,她就不会因为担心家人的安慰而离开了学校,也就不会遇上军统的人,吃了那么多苦。

    可那时大火之后,长沙化为焦土,大哥刚认回来的生母命丧火场。于家在湖南的产业也被付之一炬。于大哥不仅要忙着处理家事,还要处理各地客户订单的损失。再加上他一直觉得学校那边才是安全的,曼丽自然是留在学校才更让他放心。而曼茵那个时候刚被推荐入党,被分配到了行动组,那些时日时局动荡,她也一直在接受秘密受训。自然也没有想到练习曼丽。等到他们想到曼丽的时候,长沙大火已经过了快两个月了,那时候大概是军统那边做了安排,打过去的电话又都是曼丽本人接的,她说自己在学校过得很好,大哥和曼茵自然也都是相信的。

    但无论如今大哥再怎么自责,已经发生过得事情谁也没有办法再倒回去。

    和大哥摊牌之后,曼丽又将曼茵约了出去,两人走到江边,看见明台也在,曼茵有些疑惑。明台倒是没有卖什么关子。直接将他们此行的目的告诉了曼茵。

    他们发现新政府为旧政权提供供求渠道,双方交换短缺物资,互相出卖经济情报,牺牲彼此的手下,走私军火,药品甚至鸦片以供双方获取最大的经济利益。

    对于这些事情曼茵从前是有错耳闻的,但知道的并没有那么详细,只是有时候在接触到一些情报的时候隐约知道军统做事向来不近人情,也很是有些龌龊手段。但却没想到他们居然会和日本人有勾连。在这样民族存亡,生死之际,多少人为了抗日抛头颅洒热血的时候,军统内部居然有高层……而明台的前任“毒蜂”就是因为知道了这件事情又不愿同流合污而被清除。曼茵觉得有些不能接受,也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之前曼丽会是那个样子了。

    她相信不论是曼丽或者明台,在加入军统的时候必定都是抱着一颗爱国心,为了民族为了国家不惜牺牲自己的心态才能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可如今,他们的信仰被打碎了。曼丽先于明台知道了这件事情,她也知道明台必不会同流合污,为了保全明台,她选择了隐瞒。可是她自己的信仰和对明台的爱,又时刻在折磨着她自己。所以那段时间她才会那么反常。

    曼茵知道他们此时找到自己,并和自己说这件事情,必是已经做了某种决定。而她也希望他们能加入到自己的组织。

    曼茵道:“若天黑了,便换一片天吧。”

    明台有些震动,却没有接话。曼丽则看着明台。

    他们最后也没有给曼茵一个准确的答复,只是告诉了她近期将由他们负责“摆渡”的一些走私货物和路线。曼茵知道他们需要考虑的时间,但是他们能在发现这些之后,找到自己,告诉自己这些消息,说明他们或者说明台,对我党是有好感的,是有信心的。那么有朝一日策反他也就存在这更大的可能。而曼丽,曼茵扶额,大概明台的决定就是她的决定吧。

    根据明台和曼丽提供的消息,曼茵和她的组织截获了不少药品和枪支,为了不牵连到明台他们,曼茵这边甚至做出水匪劫道的假象来迷惑军统的调查。而鸦片这类祸害则大多当场焚烧,以免后患。

    在这段时间里,明台和曼丽做出一副万事不管的样子,两人只专心的恋爱着。根据曼茵的观察和最近上海的时局,曼茵断定他们大概已经很久没有出任务了。而他们这副情深意浓的样子,自然也让大哥和明镜十分看好,两家甚至已经开始商定婚期了。不过曼丽说大哥和锦云还没结婚,他和明台准备等大哥的婚礼结束后再办。所以最后由双方敲定,也是先订婚。

    而在他们订婚前半个月,明台和曼丽也终于给了她一个准确的答复,他们加入了中共地下党,成为了外围工作人员。目前两人都是和曼茵单线联系。因为曼茵和曼丽的关系,即便他们时常碰面,也十分正常,因此健全又隐蔽。

    订婚宴的地点定在明公馆,明家的亲族和朋友都来了,而曼丽这边除了大哥,程锦云和曼茵,还有一些大哥的好友故交也都在受邀之列。

    曼丽从前总是穿裙褂之类的,后来上大学后也大多是寻常的学生装扮,后来再见时,她总是一袭旗袍。旗袍其实是极适合她的,明艳妩媚,婀娜多姿。可今日她穿着这一身订婚的白色晚礼服挽着明台走下楼的时候,曼茵心想:难怪那日明台会叫她天使。

    今天的曼丽看起来是那么的美好优雅,配上她脸上幸福的笑容,真的像足了传说中的天使。两人交换了订婚的戒指。

    明台带着曼丽在厅中游走,向她介绍着自己的亲族。曼丽柔柔的含笑和对方打着招呼。所有人都不吝啬于溢美之词。天作之合,珠联璧合。

    曼茵看着这个画面有些感动,哥哥和姐姐都已经找到了对的人,得到了幸福。只愿战事快些结束,将侵略者赶出家园,从此大家都能安稳的幸福的生活下去。曼茵放下手中的酒杯,准备去花园吹吹风。

    !真的是你,我就知道能在这里遇见你。”一个男声传来,曼茵回过头去,看向那人,觉得似乎有些眼熟,但她并不觉得自己和这样一个人会有什么瓜葛。那人穿着一件粉色的衬衣,白色的西服套装,头发三七分的向着后方梳得油光发亮。她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种油头粉面的公子哥,虽说有明台这么一个例外在,但她并不觉得所有公子哥儿都能有明台那样的觉悟。

    “对不起,我不认识你,麻烦让一下。”

    公子哥的眼神有些暗淡,带着几分委屈的说:“你不记得我啦?上次在于大公子的订婚宴上我们见过的。”曼茵想起来了,那个意图拉自己跳舞的人,不过当时她已经礼貌的拒绝了,对方也识相的没有纠缠。曼茵不觉得这样的这样的情况下双方还会有什么交集。因此即便想起来了,她也不准备承认。淡淡的说:“是吗?不记得了。”

    那人到不气馁,立刻说:“那我们现在认识一下吧。我叫顾宴西。”说完便伸出一只手,一副要握手的姿态。曼茵有些无奈,同样的情况,如今她也不想在曼丽的订婚宴上闹什么不愉快。只能快速的和对方握了下手,道:“于曼茵。”对方还想说什么,正好曼茵看到程锦云的眼神似乎看向自己这里,便立刻道:“不好意思,我嫂子找我有事。”说完便撂下那人向着程锦云过去。

    程锦云问:“你认识这位顾公子?”曼茵说:“不认识。也不想认识。”程锦云轻笑,道:“我猜你也不会喜欢这个类型。这顾公子上面六个姐姐,真正的娇养着长大的公子哥,才十几岁是便以风流出名了,如今二十五了,依旧没有收心,前年他父亲过世才安生了一段时间,很快又故态萌发了。偏他家现在跟没人能管他了。”

    曼茵蹙着眉,有些厌烦。道:“那他是怎么到这里的?不论是上次你和大哥还有这次,都是只请亲朋故友的。”

    程锦云道:“他虽不济,但他的几个姐姐都是精明的。其中有一个生意做的不错,是上海有名的女强人之一。”曼茵明白,大概是大哥和明镜都和他的姐姐有些交情,所以才会两次都遇到了这个人。

    曼茵懒得再聊这个人,程锦云也被大哥叫去。她便找了个位置开始观察场上的人,闲着的时候她很喜欢这样默默的看着人世百态。明台的大哥明楼在和一个中年男人说这话,刚才她听到明台在和曼丽介绍时喊了那个人大哥。想必应该是明家族亲中的这一辈老大哥。

    随后出现一个人,引起了她的注意。曼丽在见到她的时候恭敬之中带着几分惧怕,而明台也对他很是尊重。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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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穿之孟婆来碗汤介绍:
很多人大概都向往过穿越重生,但是在一次次带着记忆的死去又活来之后,姜秦疲惫极了。记忆太过沉重,不论爱与恨着的人,一切都留不住。
女主没有系统,没有异能,就是一个普通的不太聪明的现代姑娘.
第一世:恶毒女配的自我救赎(第一个故事脱胎于看过的一本小说,记不得名字了)
第二世:浔阳梁氏之寿终正寝(甄嬛传)
第三世:步步惊心之大清福晋的尊严
第四世:十里桃花之第一女战神
写到哪里算哪里吧。计划十世,有时候有CP,有时候没有。综穿之孟婆来碗汤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综穿之孟婆来碗汤,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综穿之孟婆来碗汤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