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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样样稀松     逆天换明txt下载     逆天换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三十七章 军阀之路

    在明朝初期,一直到明朝中后期,对于武将的防范和限制可以说是非常严格。

    但总体来说,还是文武互相牵制,所谓“位军者不得计饷,计饷者不得位军;节制者不得操兵,操兵者不得节制”。

    也就是把财权、练兵权、指挥权剥离开来,分别由文官和武将掌握,形成谁也不具备对军队的绝对控制的局面。

    但到了明朝末期,在内忧外患之际。大明的封建统治者垂死挣扎的姿势,与历史上的东汉、唐朝、元、清朝末期没有什么两样,那就是对武将的权力下放。

    权力下放,就意味着武将有了军阀化的可能。不管是东江镇,还是辽镇,其实都出现了地方军阀的倾向。

    兵兴以后,有言天子者曰:“今日不重武臣,故武功不立。”

    东江镇僻处海外,天启帝不设文官监军,赐毛文龙尚方宝剑,可以说是给了东江镇成为军阀的合适土壤。

    而郭大靖的所作所为,无疑加快了这个进程。但对他来说,并不后悔,甚至是有意为之。

    在明末,如果独立性不强,不被袁崇焕弄死,也要被崇祯,或者是朝堂大老、东林君子们搞残。

    也正是东江镇不断地向独立自主发展,也才有与历史已经完全不同的改变。

    建虏才会被压制,颓势尽显,成千上万的剃头人和京畿百姓,才避免了作奴隶,被苛待,甚至是任意打杀的悲惨命运。

    如果不出意外,改变命运的将是整个大明的子民,以及华夏神州。

    但历史上,崇祯对武将的权力下放,却并没有取得应用的效果,得到武将的忠心报效。反而,很多得到不受节制的权力的武将,都成了流寇式的军阀。

    要知道,割据式的军阀对百姓和地方的破坏还小一点,毕竟是在固定地方混的,还知道一些民生的重要性。

    流寇式的军阀则不同,他们四处流窜,如同蝗虫一样走到哪吃到哪,所过之处烧杀抢掠,比流寇更加为人痛恨,又有“贼过梳而军过如栉”形容。

    这些流寇式的军阀与东江镇这样的军阀不同,他们不是想着挽救国家、拯救黎民,而是拼了命的牟取私利。

    至于平定民乱,抗击建奴,他们早就抛之脑后。军事上不见战绩,祸国殃民的事情却干得不少。

    从这方面来讲,崇祯还是病急乱投医的毛病。把提升武将的地位和权力,当成了勘乱的良药。

    当年对于袁崇焕的过度信任,导致的种种祸端,崇祯并没有吸取教训,在白广恩、左良玉、吴三桂等将领身上,又一次次重演。

    识人之不明,在崇祯身上可谓是达到了极点。

    如孙传庭、卢象升等忠臣勇将,不仅频遭打压,更被抓捕入狱,最后被朝廷、文官、太监的逼迫,壮烈殉国。

    而崇祯专任大帅、不加节制的左良玉、白广恩、吴三桂之流,畏敌如虎、残民以逞,竟还有投敌卖国的千古汉奸。

    幸好,崇祯做了一生中最正确的选择,那就是相信东江镇,相信郭大靖,尽管是被逼无奈、形势使然。

    郭大靖在朝着军阀的路上又迈进了一大步,但他会成为具有家国情怀,挽狂澜于既倒,体恤百姓、惠及大明的好军阀。

    在辽东,郭大靖送走了林庆业和崔孝一,重新调整了布署,并等到了建虏的“反扑”。

    只是建虏推进到凤城后,象征性地攻击后,便又撤了回去。凤城的守军已经削减到千人,也没有死守到底的打算,但建虏也没有攻占的打算。

    收到汇报的郭大靖起初有些愕然,但仔细思考之后,又有些明白了建虏的意思。

    这不是什么真正的反击行动,只是多尔衮为了挽回些许颜面的虚张声势。

    郭大靖猜测,建虏会在宣传中说追杀东江军直到凤城,敌人伤亡惨重之类的。不管你信不信,总会有人信的。

    为何会有这样的操作,建虏估计也认识到自己兵力的不足。就是攻下凤城,甚至是再抢到更多的地盘,也没法驻兵守卫。

    既然如此,又何必要付出死伤,占领根本不想要的地盘呢?

    况且,如果是想重创辽东的东江军人马,此时的季节不对,会有不少的困难。东江军又有水师相助,打不过还能撤退回皮岛。

    郭大靖得出分析判断后,基本上安下心来,开始撤退在镇江地区的前协和右协,以及飞骑营的将士。

    伤员早已运回皮岛休养救治,留下来的都是能战之军。如果建虏敢于深入,很可能会再次遭到沉重打击。

    从这方面来说,建虏的虚张声势,倒是没有扩大死伤,也算是明智之举。

    而郭大靖估算得也相当准确,建虏损失很大,在短时间内无法抽调出足够的人马。

    凭借辽东的东江军的兵力,应该能够抗衡,并在防守反击中,再次获得胜利。

    诸事已了,郭大靖又对特战营的将领们叮嘱了一番,方才乘船出发,返回辽南基地。

    刘奇士打着哈欠,好象没睡醒的样子,走上甲板,来到郭大靖旁边,望着大海说道:“这么快,没睡多一会儿,这就到海上了。”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早上登船,这都过了中午,还说没一会儿?”

    刘奇士嘿嘿笑了两声,说道:“虽然已经适应了很多,可一坐船,被晃着还想睡觉。”

    “那以后大哥就尽量留在辽南,这种跨海征战的事情,就交给其他飞骑部队。”郭大靖很体谅地说道:“主战场还是在辽南,也少不了打仗。”

    刘奇士耸了耸肩膀,说道:“作大哥的,得好好保护你不是。你在辽南指挥,某自然也不会来辽东。”

    郭大靖甚是感激,是发自内心的。难得甲板上人少,两人可以称兄道弟,暂时不去管官职的高低。

    “大哥还没找到称意的女人?”郭大靖关心地问道:“长得不丑,性格温婉,也就可以啦!至于感情,成亲以后慢慢培养就是。”

    刘奇士哈哈一笑,说道:“你呀,不用操心这个。某说过,平辽之后再说亲事,岂能言而无信?”

    “啥时候说过?”郭大靖有些疑惑,转头看着刘奇士。

    刘奇士眨巴着眼睛,并不心虚地说道:“在秦皇岛,你想必是忘了。”

    郭大靖挠了挠头,觉得也不必深究真假。既然刘奇士没有那个心思,勉强也不行。

    “三年平辽,啧啧。”刘奇士岔开了话题,咂着舌说道:“你可比袁蛮子更有雄心壮志。这话要传到朝廷那里,会不会让皇帝有什么想法?”

    郭大靖拍了拍船舷,澹澹地笑道:“有什么想法,以为某是在大言不惭,学袁崇焕邀宠幸进?”

    “只怕皇帝当了真,下旨要你克期完成。”刘奇士说道:“什么事情,还是顺其自然的好。有了期限,难免影响思维行动,容易犯错。”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大哥所言有理。但皇帝有要求,某也有条件。若是满足不了,又怎么能苛求期限?”

    “比如供应战马的数量,移民的人口,粮草物资等等。”郭大靖补充道:“要让马儿快跑,就要给马加料。皇帝肯定懂这个道理,不会无理要求。”

    刘奇士轻轻颌首,说道:“既然你已经想得周全,某也就放心了。”

    他当然不知道,三年平辽是郭大靖故意通过方正化,透露给崇祯的。他相信这个筹码,足以使崇祯答应他的条件。

    最主要的是能顺利吞并辽镇,三年平辽就基本上没有问题,甚至有可能大大提前。

    吞并辽镇后,哪怕那三万左右的关宁军不堪大用,都打发去种地。三万上下的战马,也足以使东江军的战力大幅度提升。

    况且,郭大靖已经带着东江镇向军阀的道路上坚定迈进,就绝不允许有另外的军阀存在。不只是辽东,其他地方,只要在大明国内,就统统不行。

    海上近百艘大船噼波斩浪,载着得胜之师,昂然前行,众星捧月般围护着张挂“郭”字帅旗的旗舰。

    郭大靖瞭望着,心中豪气顿生。

    只凭如此的水师力量,东江镇已处于不败之地。平辽灭虏现在只是一个小目标,纵横四海,引领大明走向世界巅峰,才是他的终极理想。

    ……………

    饱受建虏苛虐,可谓是死里逃生的剃头辽人,在郭大靖之前七八天,便分批抵达了辽南,被安置到复州和盖州。

    辽南四州,东江军已经占据三州半,只有海城河以北的半个海州,还被建虏占据。

    半个海州不算,金、复、盖三州中,金州人口最多,开发程度最高。即便如此,与后世相比,金州的森林覆盖率还是很高,还有很大的开发潜力。

    哪怕没有占据新地盘,只靠继续开发金、复、盖三州,每年的耕地数量也能保持百分之十左右的增长。

    正是有这样的数据支撑,官府才有信心招揽移民,并有较为准确的估算,东江镇现在的地盘承载四五十万也没问题。

    何况,为了保险起见,沿海地带还未安置百姓,从金州一直到镇江,绵延六百余里。不用太过深入陆地,二三十里就又能增加多少土地,安置多少人口?

    其实,凭建虏现在的收缩态势,已经被逼退到内陆两百多里,再想打到海边,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所以,官府已经派人在沿海地带进行勘测规划,等到移民数量更多,需要在辽南以外安置的时候,就能很快迁徙过来。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对于安置已毕,享受到难得的安宁舒心的杨氏母子,似乎这些日子以来,每天都是这么令人舒惬。

    杨氏的身体又好了一些,她倒是没毛病,只是吃不饱穿不暖,以至身体虚弱。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能吃饱穿暖,恢复得不错。

    杨小河吃过早饭,便拿着绳子和斧子,去旁边的山里打柴。眼瞅着天气越来越凉,得为冬天多储存些柴禾了。

    杨氏为有这样懂事的儿子而欣慰,自己也没闲着,拿出针线,缝补着冬衣。

    通过种植土豆、黑麦、玉米等作物,还有朝廷调拔的粮食,以及从江南或海外购进的,东江镇不仅能让军民吃饱,还有大量的仓库存储。

    只是在穿衣上,基本上要从外购进,棉布和棉花是最大的采购项目。虽然也在搞毛纺,还有毛皮,但刚刚起步,数量又少,远不能满足军民的需要。

    这就需要官府想办法,花尽量少的钱,还能让军民渡过寒冷的冬天。

    在山东、京畿,东江镇就派了不少人,搞收购旧衣的行当,当时叫估衣铺。

    除此以外,战场上杀死的建虏,也能够得到不少的缴获。洗干净,缝缝补补,就又是百姓能够御寒的衣物。

    当时对于穷苦的百姓来说,可不讲究什么晦气不晦气,只要能穿暖,不被冻死冻伤。

    杨氏母子便分到了一些棉花,几条零碎的毛皮,以及几件洗干净的旧衣,还有些小破损,只能是自己缝补了。

    即便如此,杨氏也感觉是到了天堂。家中有粮食,睡觉有热炕,不用再担惊受怕,更是令人最感到安全轻松的。

    把几块零碎毛皮拼成了一件袄子,杨氏又利用旧衣和棉花,准备再做件棉袄。这样的话,母子二人就都有过冬的衣服了。

    正在此时,外面传来了喊声,能听说是在叫她,杨氏赶忙把针线活儿放下,快步出了屋子。

    院中站着一个中年妇女,看到杨氏出来,笑着说道:“杨家妹子,军队上派下来些活计,你要是想干,便去村公所领。”

    “好的,谢谢赵嫂子。”杨氏赶忙道谢,又问得详细一些,“是针线活儿嘛,俺能做的吧?”

    赵氏连连点头,说道:“是给军队上做棉衣,妇道人家都能做的。”

    停顿了一下,她又补充道:“跟你说过吧,不是白做的,会给钱,或者是粮食。”

    哪怕是白做,杨氏也会抢着干。来到异地,最怕的是人家觉得自己没用,白吃官府发放的粮食。

第四百三十八章 盘锦马市

    赵嫂和杨氏向村公所走去,边走边说着闲话。杨氏用心地听着,尽快地适应着这里的生活,学着这里的规矩。

    “战乱这么多年,亲人分别的很多,能够找到的却很少。”赵嫂叹着气,说道:“我有个弟弟,也是生死不知。”

    杨氏的脸色一暗,沉默了半晌,缓缓说道:“我们刚来,官府要找到,或者是他看到消息,总要花费些时间的。我能干活儿,小河也有些力气,等上一年半载,也能养活自己。”

    政务工作越来越细致,对于不同地方的移民也有不同的安置和管理办法。对于剃头辽人来说,有不少和东江军将士有着亲戚或朋友的关系。

    让失散的亲人能够团聚,这是官府和军队在共同进行的工作。

    尽管没有电脑,只要登记录入,查到某人不过是几秒钟的事情。但事在人为,这项工作的时间可能会拖很久,却给了很多人希望。

    比如杨氏,她还存着希望,希望自己的丈夫还活着,家庭能够重圆。嘴上说得一年半载,只不过是出于对赵嫂好心的敷衍。

    赵嫂劝过之后也不再多说,人家等丈夫,天经地义,哪有那么绝情,何况还有一个半大的儿子。

    她当然也是出于好意,希望这孤儿寡母能够尽快地有个依靠,安安稳稳地生活下去。

    但象杨氏所说的那样,手脚勤快点,生活不能说多好,可在辽南还是饿不死的。

    官府连孤儿老人都能出钱养活,杨氏母子就算没有劳动能力,也不用太担心没吃没喝。

    来到村公所,杨氏很顺利地领到了样品和棉布棉花,以及针线等工具。

    这也是官府对新来的移民,象杨氏母子这样的,给予的一种特殊待遇。要是家里有身强力壮的男丁,自然不差这点钱儿。

    “要不是需要赶工,你还能再多领点。”村长和蔼地对杨氏说道:“以后官府或军队再派活儿,还是先紧着你们这样的人家。”

    杨氏恭谨施礼,诚心地道谢,才和赵嫂拿着东西返回各自家里。

    时间不大,杨小河便扛着柴回来了。年轻人恢复得更快,半个多月的饱饭一吃,力气不小,瘦削的脸也不那么明显了。

    “娘,我下午还去打柴。”杨小河进到屋内,便笑着对母亲说道:“何叔把家里的板车借给我,我打满一车柴再回来。”

    杨氏关切地嘱咐道:“可不要太晚,能打多少是多少。你先歇着,我这就去做饭。”

    早上熬了一锅大碴子土豆粥,中午热一下,再添两个饼子,一小碟咸萝卜条,就是顶好的饭菜。

    当时普通百姓家也少有炒菜的,农闲的时候多以菜粥为主,加上点盐,就省了做菜。

    杨小河却不肯歇息,帮着母亲在灶下烧火,说着他找到的新活计。

    现在是农闲的时候,除了民兵的训练外,还有修路挖渠等相当于徭役的工作。虽然是官府安排,不给工钱,但却发口粮,干一天发一天。

    对于杨氏母子来说,这就等于是额外的收入,吃喝能更充裕一些。

    要知道,官府虽然给移民发放救济粮,数量却是固定的,碰上大肚汉,便有些紧张。

    “希望能多干上些日子。”杨小河嘿嘿笑着,说道:“可惜入冬结冻后,就不能再挖渠了。”

    “你打听一下,干这活儿要不要女人?”杨氏觉得自己兴许也能去干这些活儿,可不想闲在家里。

    杨小河说道:“娘,你的身子还没大好,就在家好好歇着。挑土挖沟的,可不是啥轻活儿。”

    杨氏想了想,无奈地点了点头。既然是给口粮,官府自然是不希望体虚力弱的人去胡混。自己要是去,就象厚着脸皮沾便宜似的。

    “娘,明年咱们种上十亩地。一半种土豆,一半种玉米,一年的吃喝差不多就不愁了。再做些闲活儿,零花也有了……”

    杨小河继续向着娘亲说着自己的计划,充满了自信,好象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大男人,能够挑起生活的重担了。

    有些遗憾地摇着头,杨小河说道:“等俺再长几岁,就能领更多的田地。其实,就是现在,俺也能种二三十亩。”

    “我儿可能干呢!”杨氏强笑着夸赞道,心中却是酸楚和期盼混杂的情绪。

    如果他还活着,能再团聚该有多好。看到儿子长大了,又这么懂事儿,他该有多高兴!

    ……………………

    东江军纵横建州,摧毁建虏的兴京,斩首近万,消息传播得很快。

    这是毛文龙和陈继盛有意为之,振奋军心民气的大捷,还能引起周边形势的变化,怎么会压着不放呢?

    在东江镇的根据地内,军民的反应并不是太过热烈。

    数年来屡战屡胜,正在扫除笼罩人们心上的战争阴霾,再加上有遵化大捷在前,此次大胜就显得有些不够分量了。

    但胜利的影响还是不小,军民的喜悦是不用说的,与沉阳建虏的悲戚形成鲜明对照。

    对外则更加明显一些,至少塔力台就感觉到,在广宁地区牧放避难的蒙古诸部,态度便更加恭顺。

    自从东江镇与蒙古诸部在盘锦开展马市贸易后,塔力台便留了下来,先是充当翻译,后来又逐渐成为管理马市的官员之一。

    除此以外,他还有另外一项任务,那就是通过蒙古人,刺探建虏的情报。为了更好地工作,军情部门派了人,以文书的身份跟随。

    塔力台也逐渐从生疏,学得有些模样儿,工作也愈见起色。

    此时,一批牛马运到了马市,正在经受塔力台的检查,以便定价交易。

    塔力台扬着头,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儿,认真甚至有些苛刻地检查着牛马的状况。

    “这马瘦了,十两;这牛的膘不够厚,十两;这匹马不错,十二两……”

    塔力台身后跟着文书,记录着他口述的价格。两个蒙古人则有些谄媚地跟随,不断地说着好话,有些徒劳地和塔力台讨价还价。

    牛马很快就检查完毕,文书报出了总价,两个蒙古人现出愁眉苦脸的样子。他们也知道这位蒙古同胞的脾气,不会再有更改了。

    没办法,他们所需要的粮食、布匹、茶叶、锅碗等生活用品,现在只能从盘锦马市获得。

    至于后金,物资也是同样贵乏,甚至还不如他们。况且,为图长远,东江镇的商货在价格上并不算太高,但很多却是限量,想多买也不给。

    盘锦马市是郭大靖提议并推动,今年才开设起来,成为东江镇获取牛马的一个渠道。

    在广宁、锦州地区牧放的蒙古诸部,从试探到接受,又到欢迎,现在已经是离不了。

    “大人,铁锅能不能多卖几口?”中年蒙古人挺精明的样子,点头哈腰地请求道:“您知道,很快就要冬天,再来交易就很困难。一个冬天呢,好歹让俺们熬过去。”

    塔力台翻了翻眼睛,示意文书翻查,有些不悦地说道:“数量都是上面定下来的,某也更改不得。铁锅不够,那就多买砂锅,一样的煮肉烧茶。”

    “砂锅不耐用,很容易摔破。”另一个蒙古人很壮实,但却苦着脸,还伸手指了指远处,“拉了一车,大人您去看看?”

    塔力台摆了摆手,说道:“这都好几个月了,坏一些也正常。马市上有了手艺人,花几个小钱就能锔好。替你们想得周到吧?”

    “还能修补好?”中年人瞪大了眼睛。

    塔力台瞅了他一眼,甚为鄙视,好象在说:土包子,连这都不知道?

    文书已经查阅好,说道:“哈儿兀部的铁锅限量还有三口,粮食两千斤,锄头、镰刀、犁……”

    铁器和粮食是限制最严的,按照哈儿兀部的人口,每人才能分到五六斤,喝不上几天的粥。

    但这个限额是浮动的,因为蒙古人也有耕种,今年收成还可以,这边的粮食限额便降了下来。

    总的原则就是让蒙古人基本上饿不死,但也没有多少积蓄。想要出兵作战,粮草物资肯定不够。

    “大人。”中年蒙古人眼珠儿转着,与同伴交换了下眼色,躬身道:“后金那面有意攻打察哈尔部,就在近日出兵。”

    塔力台立刻来了精神,文书眸中也是精光一闪。

    “消息确实吗?”塔力台追问道:“出动多少人马,由哪个奴酋率领?”

    “这个——”中年蒙古人欲言又止,露出了狡黠的谄笑。

    塔力台撇了撇嘴,对文书说道:“给他们写条子,铁锅五口,粮食三千斤。”

    中年蒙古人虽然还是不太满足,可也知道收敛,赶忙说道:“后金出动五千精骑,科尔沁部出两千,其他蒙古诸部共出三千,听说是由十五王子率领。”

    塔力台点了点头,露出笑容,伸手拍了拍中年蒙古人的肩膀,说道:“不错,有什么建虏的消息,尽快通知,不会少了你的好处。去马市交易吧,完事儿后来找我,请你俩喝酒,管够儿。”

    壮实的蒙古人咧开了大嘴,喝酒是他的最爱,特别是东江镇卖的那种喝下去象火烧的烈酒。

    两个蒙古人拿着条子,随着管理员,高高兴兴地去了马市购买商品。

    “我马上派人去盖州。”文书脸上现出急切之色,“这个情报很重要,要让毛帅尽快知晓。”

    塔力台连连点头,也收起了那副牛哄哄的模样儿。

    文书一走,塔力台也自由了,向马市那边张望着,终于还是迈步走了过去。

    哈儿兀部来了五六十人,其中竟有几个蒙古女人,引起了塔力台的注意。这家伙眨着大眼珠子,跟着人家进了马市。

    ………………

    多尔衮此时发动对察哈尔部的打击,时机掌握得相当好。

    东江军刚刚结束了在海州的大举羊攻,以及攻袭建州的行动,会有一个休整恢复的时期。

    况且,建虏出动的人马不多,只有五千精骑,对于全局的防守,没有太大的影响。

    甚至于,建虏并未通知所有的蒙古诸部。哈儿兀部得知消息,也是凑巧在科尔沁部的交易中获知。

    没错,哈儿兀部还是个中间商,用丝绸棉布针线砂锅香料等物,从科尔沁部换得牛羊,再卖给东江镇,从中赚了不少。

    在马市交易中,丝绸、针线、砂锅、香料等物是不限量的,这些也不算什么战略物资,还能帮东江镇赚取银子。

    只要不是铁器、硝磺、粮食这三大战略物资,就算全卖给建虏,也影响不到双方实力的对比,以及整个形势的发展。

    当郭大靖的座船在盖州卫城沿海靠岸,他在前往盖州卫城的时候,毛文龙刚刚接到了建虏出兵攻打察哈尔部的情报。

    与毛文龙同在盖州卫城的,还有前来犒军考察的山东按察司佥事,监辽海军务的王徵。

    “我军暂时无法出动牵制,希望察哈尔部能够击败建虏和诸部的万余人马。”毛文龙想了一步,把手中的情报递了过去。

    这不算必须要救的友军,东江镇也确实是力不能及。毛文龙先把话说明,也省得王徵报给孙元化,孙元化再瞎指挥。

    王徵看过情报,也没当回事,说道:“不过一万多人马,察哈尔部有数万骑兵,足以击退建虏。”

    毛文龙微抿嘴角,对王徵有些轻看。

    虎墩兔已经吓破了胆,不敢与建虏交战厮杀,这回估计也是不战而逃。王徵凭着纸面上的资料来判断,实在是纸上谈兵。

    好在王徵也没有指挥权,孙元化这个新任登来巡抚,对东江镇也还算比较友好。

    王徵拱了拱手,说道:“兵兴以来,辽人避战乱居山东者十余万人,今闻朝廷的诸项政策,很多辽人有重返故乡之念。”

    毛文龙点了点头,说道:“东江镇欢迎之至,也请代毛某谢过孙大人相助之恩。”

    “同为一体,更须精诚团结。”王徵笑着说道:“毛帅不必言谢。”

    停顿了一下,他又接着说道:“孙大人在登来请西人技师,铸造火炮、训练炮兵。听闻东江镇已经一步领先,甚为关注。下官此番前来,也是想实地考察,学习借鉴。”

    毛文龙立刻犹豫起来,铸炮等事都是郭大靖在负责,他也不清楚需不需要保密,一时不敢轻易答应。

第四百三十九章 南徐北王,回到盖州

    “铸炮等工作,皆由郭帅负责,毛某却是个外行。”毛文龙觉得先敷衍一下,等郭大靖回来再做决定不迟。

    王徵并没意识到毛文龙的敷衍,因为据最新的消息,郭大靖很快就要回到辽南,肯定第一时间前来向毛文龙汇报。

    而在他到来不久,就对东江军所使用的燧发火枪感起了兴趣。同时,他也观察到港口码头上的动滑轮组的起重吊移装置,以及盖州卫城头的红夷大炮。

    这些都说明,东江军在学习和应用西方科学方面,已经走了很远,为全国明军之冠。

    要知道,王徵早年就喜爱古器和机械。出仕以前,研制过水力、风力和载重机械,写成《新制诸器图说》。

    后来又与瑞士传教士邓玉函一起编译《远西奇器图说》,天启七年出版。

    该书主要叙述西方古代和文艺复兴时期静力学知识,包括地心说,重心及其求解,求水体积、浮体体积,比重,简单机械及其联合使用。

    而《远西奇器图说》是中国第一本有关西方力学的编译着作,因对传播和促进西方科学卓有贡献,王徵和徐光启又被誉为“南徐北王”。

    正因为兴趣爱好,王徵对此番考察更加热衷,反正他这个辽海监军道也没啥正经工作要做,在辽南多呆些时间没问题。

    “郭帅很快就能回来,下官就在盖州卫城恭候。”王徵微笑着说道:“毛帅不会嫌弃下官吧?”

    “王大人说得哪里话?”毛文龙笑了笑,说道:“毛某虽是粗鲁军人,却最仰慕学问高深的名士。”

    这话倒是不假,能够着书立说,在当时就是大学问家,是渊博之士。

    正在此时,有亲兵进来禀报,郭大靖已经下船登岸,正押运着几车战利品向盖州卫城而来。

    “说曹操,曹操就到。”王徵笑着说道:“下官倒是不用久等了。”

    毛文龙呵呵笑着,心中也高兴喜悦,马上派人前去迎候,又让人准备酒宴。

    盖州卫城离海很近,郭大靖来得很快,没让毛文龙和王徵等人久等。

    “末将见过侯爷。”郭大靖对着迎出屋门的毛文龙躬身施礼,脸上满是笑容。

    毛文龙笑着抬了抬手,说道:“不必多礼。此番征战大捷,着实辛苦了。”

    见郭大靖的目光转到王徵身上,毛文龙赶忙介绍道:“这位是辽海监军道王徵王大人,代巡抚孙大人前来犒赏三军的。”

    “久仰郭帅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王徵拱了拱手,态度还算客气。

    要知道,重文轻武是大明根深蒂固的积习,明朝末期虽有所扭转,但还没有大的改变。

    王徵的官阶不高,但代表的是巡抚孙元化,毛文龙有爵位在身,自然能凌驾于低阶的文官之上。

    但郭大靖就有不同,还做不到与文官分庭抗礼。当然,在东江镇的地盘上,王徵没盛气凌人,郭大靖更不必卑躬屈膝。

    换做万历年间及以前的时期,武将可是被文官视为“走狗爬见”。

    象李成梁、戚继光这样大帅级别的武将,拜见张居正的时候,也自称“门下沐恩小的某万叩头跪禀”。

    郭大靖对于王徵没什么印象,可也没计较官阶的高低。要知道,王徵已经是六十岁的老翁,就凭年纪,郭大靖也不想挑他的理。

    “王大人过奖了。”郭大靖拱手还礼,说道:“区区微名,皆赖将士用命,在下侥幸所得。”

    毛文龙做了个手势,三人迈步进屋,分别落座,闲聊叙谈。

    “建虏出兵,攻伐察哈尔部?”郭大靖听到这个消息,稍许的惊愕过后,便恢复如常,说道:“时机抓得不错,可对大局没有什么影响。”

    “英雄所见略同啊!”王徵凑趣般地笑道:“郭帅想必不知道,刚刚毛帅也是如此判断。”

    郭大靖呵呵笑着,说道:“皆是毛帅平日的指点教导,不独是郭某,其他东江将领想必也是一样的分析判断。”

    毛文龙伸手点着郭大靖,脸上的表情有些哭笑不得,嘴唇动了又动,说道:“王大人在此,你对本帅如此吹捧,真是,真是……”

    “王大人不是外人。”郭大靖笑着说道:“末将说的是实话,也不是吹捧。”

    说着,他命亲兵捧来几件战利品,送给毛文龙。

    “这是奴酋图尔格的战刀,品质还算可以;这把剑说不清是哪个奴酋的,在战场上缴获,倒是稀罕……”

    毛文龙听着郭大靖的讲解,把这几件刀剑拿起来欣赏把玩,不时也品评几句。

    “王大人若是喜欢,可选上一两件,权当作个纪念。”毛文龙转向王徵,笑着说道:“毕竟,这是东江军将士浴血奋战所得的战利品,很有意义。”

    王徵连连点头,表示感谢,上前挑选了两件,说道:“在下腆颜替巡抚大人选上一件,他肯定是欣慰喜悦。”

    毛文龙微笑颌首,给孙元化的礼物已经准备,不外乎是毛皮人参等辽东特产。孙元化继任登来巡抚后,对东江镇的支持,毛文龙也甚为感激。

    而除了山东受灾的难民向辽南迁徙外,因为战乱避居山东的辽人,也出现了一些返乡的情况。

    移民工作要顺利,离不开孙元化的支持。还有孙元化在登州铸造西洋火炮,对东江军的实力提升,也有不小的帮助。

    郭大靖对孙元化的印象不错,一个技术型官员,其实还真不太适合大明的官场。

    在他看来,孙元化不如去搞科学,掉不了脑袋,还能因为传播西学、促进东西方文化交流而名垂青史。

    酒宴很简单,就是个欢迎的仪式,有王徵在,郭大靖和毛文龙也没商谈重要而机密的事情。

    王徵也知道今天比较唐突,酒足饭饱之后便告辞而去,给毛文龙和郭大靖留出密谈的空间。

    送走王徵,毛文龙和郭大靖才开始话入正题,浅酌慢饮间,却是关系到辽东战局走向的大事。

    “朝廷裁减辽镇应该是不出所料的,东江镇能接收多少,还要看辽镇能支撑多久。”郭大靖已经恢复了一本正经地的样子,虽然喝了酒,可却毫无醉意。

    毛文龙点了点头,说道:“本帅也是这样认为,并让张焘做好接收觉华水师的准备,这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觉华水师充其量就是运输船队,将其并入东江水师,也就掐断了辽镇从外采购物资的渠道,只能依靠朝廷的粮饷来过活。

    也只有如此,再通过削减粮饷的方式,才能迫使辽镇服从朝廷旨意,分出人马来由东江镇养活。

    “如果觉华水师拖延敷衍,不听旨意,那咱们也不用客气。”郭大靖微微眯了下眼睛,冷声道:“大帅一道军令,东江水师耀武觉华,武力吞并,并在觉华少量驻兵,监视辽镇。”

    毛文龙微抿起嘴角,脸色严肃,徒增了几分威严之气,沉声说道:“凭东江镇的赫赫战功,也该让辽镇那帮家伙见识下咱们的实力,为以后的合并扫清障碍。”

    辽镇坐以待毙的可能性很小,但在实力碾压之下,能够转圜的空间却也不大。

    最坏的结果不过是辽镇举旗造反,向颓势尽显的建虏投降,然后一起在火坑中彻底灭亡。

    可要这么做,辽镇内部就会分崩离析,可并不是所有人都打算鱼死网破,能够活命的话,委屈些也无所谓。

    踞守宁远已经没有意义,建虏没有实力跨越辽西走廊,去攻打关门。因为,这个难度比绕道入关更高。

    当然,如果朝廷还是担心,需要在关门外有个缓冲,东江军也可以派出五六千人马固守。

    “今年的移民已经超过八万,招募新兵的工作已经基本完成,正在加紧训练。”

    确定完大事,毛文龙明显轻松下来,靠进了椅中,笑着说道:“如果吞并辽镇能够顺利,明年下半年就有了总攻的实力。”

    这样算下来,应该是十万左右的人马,决战的时机确实成熟了。

    郭大靖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平辽灭虏,指日可待,令人激动振奋啊!”

    “接下来的工作,就要你多辛苦了。”毛文龙满脸赞赏,望着郭大靖,温言说道:“本帅看过你从辽东送来的战报分析,深为赞同。”

    以强大的火力粉碎建虏,这是最简单的取胜之道。

    火炮或火箭的密集轰炸是关键,接下来的工作就是大力制造武器弹药,屯积出足够几场大战所用。

    就现在东江镇的生产能力,主要的几种武器弹药也已经定型,一年左右的时间,生产制造出足够的数量,还是有把握的。

    何况,移民的大量涌入,并没有从中招募多少士兵,从他们之中,合适的工匠还有不少,劳力上也能满足需求。

    当然,现在这些还是计划,是建立在顺利吞并辽镇基础上的假设,尽管成功率看似很高。

    “大帅放心,这些工作并不辛苦。”郭大靖笑着说道:“只要原料足够,东江镇并不缺干活的人手。”

    毛文龙露出欣慰之色,转而说起了王徵的来意,笑着说道:“本帅已经推到了你的身上,或是亲自处理,或是派人,随你的意。”

    “对了,这个王徵是信什么天主教的,与孙元化一样。还翻译了一本西夷的书,嗯,名字倒是没记住。”

    听完毛文龙的补充,郭大靖不由得沉吟起来。

    能翻译西书,这个王徵还真是不简单。当时的西书可不是后世比较普遍通行的英语,而多是拉丁文的。比如文艺复兴时期,拉丁文在世界上就比较普遍。

    就算是英语,郭大靖也不能译书。当然,当时的科学水平,他如果把初中物理化学的知识拿出来,也能编出相当水平的书来。

    只不过,他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而且,传播西学,准确地说是倡导和发展科学,也是他的目标之一。

    所以,在将来的教育发展中,基础学科是重点之一。比如数学,物理,化学,自然和生物,等等。

    能够胜任翻译工作的人才,郭大靖是肯定需要的。甚至于,象聘请西人炮师、技师一样,利用西人来译书,也是可取的。

    “这样,末将明天与这位王大人好好交流一番,再做决定。”郭大靖没有马上就做出回应,他也想观察一下这位熟谙西学的王大人。

    不必讳言,也不要说什么崇洋媚外,在当时的科技发展中,大明在很多方面已经落后。

    甚至于,在某些严苛的人看来,大明根本没有科学。所有科技成果的创造和发展,都是经验主义的积累。

    所谓知其然,知其所以然。一些东西能造出来,还要明白它的原理,才能够得到更好的继承和发展。

    在这方面,郭大靖也得承认,大明已经落后于文艺复兴后的西方。

    但要奋起追赶,甚至是领先,却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完成的任务。郭大靖认为,这需要从娃娃抓起,从基础学科上先弥补。

    如果是年轻的读书人,应该能省下很多时间。

    至少他们识文断字,在理解能力上也要高很多,关键是封建社会的读书人,理想就是科举当官,愿不愿意学这些“奇技淫巧”。

    郭大靖也知道这事急不得,把希望都寄托在福利院的孩子们身上。

    甚至抽出宝贵时间,为他们编制教材。但高级一些的物理化学之类的,他就实在有些力不从心了。

    象孙元化、王徵这样的人才,在郭大靖眼中就非常珍贵了。他翻译的那本书,兴许就能让孩子们学习。

    “孙元化上任后,对东江镇的支持还是很大的。”毛文龙继续说道:“战乱避居山东的辽人有十数万,日后的大规模返乡,还需要他提供帮助。”

    郭大靖甩开科学方面的思绪,说道:“孙元化是个技术型官员,比那些虚伪腐败的文官要强不少。他既态度好,咱们也投桃报李,不会亏待他。”

    接下来,郭大靖又向毛文龙汇报了辽东的情况,以及自己的新布署,还有对建虏下一步行动的猜测的应对。

    两人商谈着,闲聊着,直到很晚,方才各自休息。

第四百四十章 西学应用之先锋

    海城河上游的牛庄驿、下游的析木城,还有海城河以南的塔山铺,组成了东江军对海州卫的三个前哨据点。

    耀州驿和梁房口关、营口,是重兵驻守的防御体系;前线指挥的大本营,则设在盖州卫城。

    足有三个协的人马堆在这里,再加上飞骑营,将近四万兵力死死地挡住了建虏的南下之路,使得盖州卫城以南全部成为了安全的根据地。

    不仅兵力雄厚,数百门火炮更是集中于此,火力强大到令人心生绝望。建虏想要攻破防御,攻掠辽南三州,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郭大靖率部回到辽南后,在盖州又多了两个协的兵力,既是后备,又是机动,还能轮换休整,使得辽南固若金汤。

    小而坚强,这就是东江军辽南根据地的特点,也是相比建虏所占广大地盘的优势所在。

    聚力于一地,与建虏的兵分势弱,再加上武器装备的巨大优势,战略主动权已经牢牢地掌握在东江军手中。

    郭大靖回到盖州后,只休息了一天,便赶到前线巡视,以便做到万无一失。

    建虏进攻辽南几乎不可能,但辽南根据地是东江军的根本所在,也不能出现哪怕一丁点的意外。

    已经是深秋的天气,温度却接近于初冬,落叶随风飘舞,一路上见到的都是萧瑟肃杀的景象。

    “郭帅竟然也熟谙西学,实在是令人惊讶又钦服。”王徵只和郭大靖在昨天攀谈了一个多时辰,便发现这位名帅勐将竟然懂得很多,绝不只是粗莽的武将。

    虽然早就知道东江镇聘请了葡人技师和炮兵教官,但王徵却绝不会料到,郭大靖竟然能学到并掌握西学的知识。

    当然,郭大靖也根本不是从葡人那里学到的,而是自己就有着后世的知识。

    对于王徵再次表现出的惊诧,郭大靖只是笑了笑,澹定地说道:“王大人过奖了。郭某只是耳濡目染,学了点皮毛而已。王大人着书立说,才是熟谙西学的大才。”

    王徵摇头,说道:“只是照葫芦画瓢地翻译,哪里谈得上着书立说?”

    郭大靖说道:“王大人过谦了。听你谈起《远西奇器图说》中的力学知识,以及简单机械及其联合使用,郭某认为值得深入研究,并将其应用于实际。”

    王徵对此深以为然,说道:“红夷大炮沉重,吊装移动便可利用各种简单机械。下官见港口码头上,已经有了很多起重装置,在大明可是独有。”

    动滑轮的吊装起重,东江镇确实数年前就用于实际的工作。比如捕鲸船,就有动滑轮或轮轴的装置。

    但这可不是从西人那里学到的,而是郭大靖的设计。只不过,郭大靖并不想让王徵知道这些。

    “郭某以为西方科学极有可取之处,王大人只是译书,没有想过开馆授徒,将这些知识更好地传播开来吗?”郭大靖把话题引向了自己期望的方向。

    王徵看了郭大靖一眼,有些无奈地说道:“下官虽然编译了《远西奇器图说》,但对其中的知识也不敢说全部掌握,开馆授徒岂不是误人子弟?”

    能翻译物理方面的书,却并不一定完全掌握其中的物理知识,只能说王徵在拉丁文上的精通。

    郭大靖明白了,不由得沉吟起来。

    可能孙元化也和王徵是差不多的情形,能引进和传播西学,但西学的造诣却未必精深。

    象《远西奇器图说》中所叙述的静力学知识,比如重心及其求解、求水体积、浮体体积、比重等等,要学习掌握的话,不仅是理论,还需要大量的实验来证明。

    显然,这需要建立起相应的教育体系,还有教育条件,比如实验仪器之类的。果然,要实现自己的计划和目标,不是那么容易,有一本教材就万事大吉的。

    郭大靖心中叹惜,只好暂且作罢,转而说起了平辽灭虏的事情,并提出了需要孙元化支持帮助的地方。

    “红夷大炮是需要的,越多越好,还有炮弹、火药……”郭大靖也比较坦诚,张嘴三分利,不给也够本儿,要呗!

    王徵连连点头,等郭大靖说完,开口说道:“灭辽是头等大事,巡抚大人已经说过,会全力相助。”

    “东江镇也在制造火器,巡抚大人和下官都很关心,想参观一下。”王徵望向郭大靖,说道:“特别是那种燧石发火的火枪,下官十分感兴趣。”

    郭大靖没有什么犹豫,说道:“这好办,王大人尽可去大连的工坊中巡察指导。至于燧发火枪,原理也很简单。”

    停顿了一下,他又说道:“只是燧发火枪乃是军国重器,西夷亦是没有。还希望王大人不要带去登来,先行保密。”

    “不是西夷传过来的?”王徵瞪大了眼睛,这与他的猜测完全不同。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这是东江镇的工匠所发明,比火绳枪的操作更加简便快捷。同时,在雨雪大风天的使用,更比火绳枪具有优势。”

    “原来如此。”王徵信以为真,说道:“下官明白了,定不会给毛帅郭帅的平辽大业,增添麻烦。”

    郭大靖拱了拱手,说道:“多谢王大人。”

    “对了。”郭大靖似乎刚想起某件事情,笑着说道:“东江镇建有孤儿院,那些孩子正接受识文断字算数的基础教育。对于西学,郭某也十分看重,希望他们在打好基础后,便进行教授。”

    王徵捋着胡须,连连颌首,说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郭帅有此远见,东江镇有些善举,令人钦佩。”

    “王大人熟谙西学,肯定也认识相关的人才。”郭大靖说道:“希望能举荐一些,能给孩子们当老师。”

    “好,好,下官定会留意。”王徵满口答应,也深为自己能够更快更好地传播西方科学而心生喜悦。

    王徵是真没想到,在东江镇会看到令人震惊且欣慰的景象。战争还在持续,身处直接抗虏的一线,竟然充满了勃勃生机。

    不仅百姓安居乐业,没有饥寒之忧,连孤儿都得到收养,还得到教育,这在大明内地也是非常少见,甚至是没有的。

    恐怕,这才是东江镇最大的资本。内部安靖,几十万百姓为他们提供着充足的动力。

    远处,大群的百姓在劳作着。虽然已是农闲,但修水利、挖沟渠、扩池塘、铺路等工作,却还没有停顿。

    正是得益于不断完善的基础设施,辽南三州的农业种植才能保持稳定的产量。就算局部地区有旱涝灾害,也影响不大。

    而且,农林牧副渔,东江镇是全面发展的。近海和澹水养殖,远海捕捞,都在稳步发展。养殖和捕捞技术也更加熟练,为军队和百姓提供了最廉价的肉食。

    “池塘能蓄水,能养鱼,塘泥能肥田。”郭大靖伸手指了指,微笑着介绍道:“每个村子至少要有一个大池塘,养的鱼逢年过节,能每家分到一两条。”

    “有很多村子还种了荷花,好看是一方面,莲藕也能当菜吃。老百姓的聪明才智,只要给他们空间,他们就会发挥施展……”

    王徵叹惜道:“如果各地的官府都能如此重视民生,又哪来的那么多民乱?当然,辽东有自身的优势,那就是广袤的土地。耕者有其田,百姓安定也在情理之中。”

    郭大靖笑了笑,不想和王徵讨论什么土地兼并的问题。辽东固然有优势,但其它地方治理不好,却不能以此来找借口。

    他已经写了书信,派人急送大连。等王徵到达后,将由军情司派人陪同参观兵工厂。

    燧发枪的关键是在弹性钢片,也就是坩埚炼钢,这是要绝对保密的,连王徵也不例外。

    只要弹性钢片不合格,造出的燧发火枪也只是形似而已。发火率低下,自然不会被大量制造并装备部队,只能继续使用火绳枪。

    历史上,燧发枪刚问世的时候,军队的反应便是如此,以致在一段时间内不能得到普遍应用。

    当然,如果只拿燧发枪的发火率来与火绳枪作比较,那就过于狭隘了。在综合性能上,燧发枪对火绳枪应该是碾压式的优势。

    王徵陪着郭大靖巡视了梁房口关,见到了西人所说的棱堡结构,以及上百门红夷大炮和迫击炮的防御组合。

    郭大靖还命令炮兵进行了一次实弹射击,令王徵大开眼界,叹为观止。

    “三千守军,粮弹充足,足以抵御数万建虏。”郭大靖并没有吹嘘,对梁房口关的防御设施是非常的满意。

    并不是每座城堡都改建成棱堡,只是因为梁房口关并不大,条件也比较适合。而其它城堡或阵地的防御,有壕沟、鹿砦等等,防御能力也不逊色。

    至于建虏的攻坚能力,郭大靖甚为鄙视。就算他们有火炮,也完全抵挡不住居高临下的迫击炮的远程轰击。

    王徵感觉这趟辽南之行来得太值了,自己坐井观天,还以为登州已经是大明的“西学堡垒”。可万万没想到,东江镇已经走得更远,应用更加熟练。

    “原来这便是棱堡。”王徵沿着城堞兴奋地走着,拍着城垛口,又探头观察斜对面的城墙,伸手指点着,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原来如此,敌攻一面,守军却可两面或三面夹击。哪怕是躲到城墙下,也躲不过侧面射来的枪弹箭失。”

    “老式城墙的马面虽也有类似功能,但其对外的一面,依然有射击的死角,比不得这尖锐的角状……”

    郭大靖微笑颌首,看着这老头儿兴高采烈,却也没有鄙视人家大惊小怪的意思。

    如果自己不是有着后世的知识和记忆,也应该是同样的惊奇和兴奋,甚至还不如人家。

    在当时,王徵可谓是见多识广,比那些酸儒文人强得太多。但碍于东西方的隔离,以及当时的信息传播速度,对西学也只能从书本,以及传教士口中获取。

    “能打到三里远,已经超过红夷大炮,还是爆炸开花弹,在杀伤上也要强过红夷大炮吧?”王徵停步于一门青铜迫击炮前,注视抚摸,发出了询问。

    郭大靖澹澹一笑,说道:“两种火炮在杀伤效果上相差仿佛,但在机动灵活上,迫击炮却要远胜红夷大炮。红夷大炮发射时威势惊人,却又是自身的优势。”

    不能把红夷大炮贬得太低,否则,向孙元化要火炮就显得勉强。何况,红夷大炮也确实有其自身的优势。

    “青铜所制,比红夷大炮的铸造更加简单容易。”王徵点了点头,说道:“待下官禀明孙大人,量其物力,多为东江镇铸造便是。”

    不管是什么火炮,只要是白给的,全都要。

    郭大靖拱手谢过,又想起了野战火炮,同样是青铜材质,也比红夷大炮的铸造难度更低。

    除了红夷大炮,郭大靖准备在王徵返回登州时,迫击炮和野战火炮都送上样品,请孙元化帮忙铸造。

    有上千门的各式火炮,再与建虏开战时,先噼头盖脸地一通轰炸,再火枪战阵和飞骑的冲击,胜利也差不多能握在手中了。

    当然,战争没那么简单。可在绝对火力的压制下,东江军确实胜算极大。

    况且,建虏目前所处的形势,能够机动灵活地战术空间已经被压缩得很小。

    海州卫、辽阳,如果不算即将放弃的海州,沉阳也就只剩下了辽阳这么一个缓冲的大城。

    关键是沉阳不同于山海关,没有退路可言。一旦被围攻,据城死守的话,基本上是没有外来援助,等于守死。

    何况,老奴的坟就在沉阳城外,能弃之不顾吗?要分兵两处,一守城,一守坟吗?

    显然,决战之地就在辽阳。如果取胜,建虏如果脑子没进水,就只有一个选择,扒坟掘墓,拉着老奴的棺材,向北方逃窜。

    至于把棺材运进沉阳城中,与东江军死战到底。这却是郭大靖最希望的,能够一劳永逸地解决建奴,更是建奴最愚蠢的灭亡之路。

第四百四十一章 无题

    调觉华水师至三岔河口,归并东江水师的兵部行文,和朝廷发到东江镇的圣旨,几乎是同时到达,两方的反应自是大不相同。

    毛文龙和郭大靖是早有预料,正在紧锣密鼓地布置,调集水师准备先礼后兵,耀武觉华。

    觉远的祖大寿等人却是大惊失色,没想到朝廷的釜底抽薪来得这么快,这么急。

    而且,这不是结束,而是针对辽镇的开始。

    遵化大捷是一个转折点,杀透建州、火烧赫图阿拉,又是一个朝廷态度明显变化的节点。

    宁远衙门内,辽西将领齐聚,个个面色沉重,气氛压抑。

    “前往登来的海路已经打通,如今却是前功尽弃啦!”祖大寿阴沉着脸,缓缓说道:“水师被调走,自谋粮饷便不可能。朝廷就能在粮饷上施加压力,逼辽镇就范。”

    何可纲沉吟着说道:“这是朝廷的报复,还是东江镇的意思?要搞清楚,才好应对。”

    苦笑了一声,何可纲解释道:“如果是朝廷的意思,我们可以敷衍、拖延,毕竟也没有强力压制的手段。可要是东江镇……”

    东江镇风头正劲,实力强横,水师在黄渤海是最强大,小小的觉华水师根本无法抗衡。

    如果东江镇很坚决地要吞并觉华水师,辽镇无法阻止。可要是东江镇并不稀罕,辽镇岂不是多了一条生路?

    宁远已经成了辽镇最后的根据,但辽镇没那个实力把这里变成自给自足的基地。朝廷若切断粮饷,就只能先靠觉华水师从外购买。

    这与袁崇焕当时打压封锁东江镇的情况比较类似,只要登来不禁,总还有一线生机。

    何况,辽镇还有打算靠走私,来维持这三万多人马的心思。至于向谁走私,除了建虏,还能有谁。

    他们想得倒是挺好,建虏不是缺物资吗,想要什么就卖什么。粮食,可以;绸缎,可以;硝磺,可以;精铁……

    在辽镇几大军头的心里,只要能有钱粮来支撑手下这几万人马,就保住了最后的资本,能够继续耗下去,静待形势的变化。

    说到底,辽镇军头只关心自己的利益。可得到利益的根本,就是手里的军队。没有军队,啥也不是,朝廷想怎么处置怎么处置。

    这个时候,他们才知道害怕。不是建虏入寇京畿时,自恃只有他们能够勉强抵挡,擅自窜逃,朝廷也无可奈何。

    错估形势的不仅是辽镇将领,最主要的还是袁崇焕。

    在他任职期间,对东江镇的百般压制封锁,其实并没对东江镇构成实质性的影响。但他和辽镇将领,却认为东江镇已经实力大损。

    如果辽镇将领知道东江镇的实力已经远远超过他们,甚至是能够跨海勤王,他们岂会嚣张,哪会不担心被视为叛军?

    等到辽镇将领发现他们已经不是不可替代,东江镇一战而成为左右辽东局势的决定力量,他们后悔也来不及了。

    当朝廷需要他们作为关门的缓冲,抵挡建虏,甚至期望辽镇能够平定辽东时,海量的资源得以供应。

    可当朝廷看清辽镇的真面目,意识到别说平辽灭虏,就是保卫京师都指望不上他们时,他们就是浪费钱粮的垃圾。

    “派人拜见毛文龙,以重金贿赂,能让他抗拒朝廷旨意?”祖大乐犹豫着,看着在座诸将的脸色,不太确定的提出疑问。

    祖大寿轻抚着额着,好半晌才无奈地说道:“可以试一试。但某觉得,现在的东江镇未必是毛文龙在管事儿。”

    “大人说的是郭大靖?”何可纲开口说道:“他是很能打,也很年轻,但毛文龙未必会完全放权吧?”

    祖大寿摇头道:“毛文龙已晋侯爵,升无可升,把郭大靖扶持起来,亦是在为将来作打算。不管朝廷是否会解除他的兵权,有东江镇在,有郭大靖任帅,他便能安然养老。”

    “郭大靖晋升总兵,年纪又轻,行事会更加狠决。”祖大乐叹了口气,说道:“朝廷又有旨意,他应该是执行最积极的吧?”

    何可纲想了一会儿,说道:“觉华水师未必会对东江镇有很大的助力,兴许他们也不看在眼里。重金说服,或可一试。”

    这话说得有道理,辽镇只能靠觉华水师走海路沟通外界,东江镇的水师强大,却未必需要觉华水师。

    看在重金的份上,用敷衍的态度执行圣旨,给辽镇留一线生机,也未必不是毛文龙和郭大靖的选择。

    只不过,辽镇将领还不清楚朝廷最后的底线,不知道东江镇的胃口有多大。觉华水师确实没被郭大靖看在眼中,他要的是整个辽镇。

    而对于辽镇来说,朝廷切断粮饷,是最为致命的。军心大乱是肯定的,他们也没有把握能够稳定军队。

    要知道,这三万多人马,最为中坚的便是各将领的私兵,也就是家丁。据说,祖大寿就是靠着三千家丁,才能稳坐辽西军头的第一位。

    哪怕是肯为将领拼命的家丁,没有钱粮,也会离心离德。

    甚至于,家丁所需的钱粮要超过普通士兵数倍,没有优厚待遇,忠诚度还能有多少,值得怀疑。

    祖大寿的手指叩击着桌桉,沉声道:“郭大靖是个勐将,先有遵化大捷,后有纵横建州。如此看来,建奴那边怕是也撑不了几年了。”

    不用说得太过明白,众将也明白祖大寿的意有所指。正因为建奴已经被东江镇压制,朝廷才会改弦更张,把资源倾向东江镇。

    同样的道理,建奴的灭亡之势已经显露,辽镇也就失去了投降建奴的选择,朝廷也不怕逼反辽镇。

    明明是个火坑,谁傻呀,非往里跳?

    其实,摆在辽镇面前的还有一条路,结局可能是最好的。但不到最后,谁也不愿意提起。

    既然朝廷必要除之而后快,既然东江镇已经成了平辽的唯一指望,辽镇投靠东江镇,难道不是顺理成章的保全之道?

    但东江镇会如何安置辽镇,是原封不动地保留建制,还是吞并后打散重编?对于军官呢,是弃而不用,还是原职照用?

    说到底,辽镇将领们还是担心自己的利益,自己的官位。他们心里也清楚,东江镇再大度,投靠过去也不会什么都不变。

    兴许,会拿辽镇当炮灰,在战场上消耗殆尽,也省得东江镇自己动手;或许,会来一场鸿门宴,把军官全都处置,留兵不留官。

    商议了半天,祖大寿等人发现并没有什么好的对策。这也正常,已经被朝廷象敝履般扔在关外的辽镇,真的没有了讨价还价的资格。

    拖延,是辽西将领商议出的唯一办法。同时,派人试探毛文龙和郭大靖的态度,再作打算。

    现在的辽镇和建奴差不多,在巨大的压力下没有什么翻盘的手段,只能是拖得一时是一时。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在双方角力的过程中,这句话的形容,十分贴切。

    建奴的潜力已经全部挖掘并使用,东江镇却在不断发展壮大。不仅是武器装备,更有兵力,总体优势越来越明显。

    三万辽镇人马,如果能够吞并,则意味着东江镇在实力上的飞跃。一共才六七万人马,等于是扩充了百分之五十,是东江镇原来两三年的计划。

    重视是极重视,毛文龙和郭大靖就在盖州卫城密议,展开了紧锣密鼓的行动。

    “本帅已经发出将令,命觉华水师在十日内赶到三岔河口接受点验。”毛文龙喝着茶水,缓缓说道:“如果他们敢违令,便让张焘率水师出动。”

    郭大靖说道:“时间紧迫,按部就搬的话,恐怕迁延日久,影响我军的平辽大计。末将以为,毛帅可上奏朝廷,请求将辽镇归并东江。”

    毛文龙沉吟了一下,有些犹豫,说道:“是不是太着急了?一来朝廷未必答应,二来辽镇是个什么反应,还不好说。”

    郭大靖说道:“如果朝廷已经决意裁撤辽镇,大帅的奏疏必被应允。如果不是这个意思,也能试探清楚,我们也好早做打算。”

    朝廷走一步,东江镇跟着走一步,来来回回光通传消息就浪费了多少时间?不如给东江镇全权,由东江镇看具体形势来作决定。

    再说,归并指挥,也并不是让辽镇马上就迁来辽南。郭大靖还是要一步一步地削弱辽镇,免得激出变乱。

    形势的变化促使郭大靖作出这样的决定,建虏放弃海州,撤到了辽阳,这就是新契机。

    明眼人都能看出,建虏已经退无可退,平辽的决战就在辽阳。

    如果辽镇还有立功自赎的心思,这可能是最后的机会。如果依旧私心自用,那郭大靖也不用再留情,和朝廷联合绞杀,辽镇也翻不出多大的浪花。

    毛文龙听了郭大靖的分析,终于意动,颌首同意,并立刻拿出纸笔,开始写奏疏。

    “要不要把三年平辽再缩减一些时间?”毛文龙停下笔,向郭大靖询问道:“加上这个筹码,朝廷应允的可能性会更大。”

    郭大靖笑着点头,说道:“如果能顺利吞并辽镇,两年平辽也大有可能。”

    毛文龙笑了笑,提笔继续书写,却没定具体的时间,只是说如果辽镇归并东江镇指挥,平辽会大大提前。

    是提前一个月两个月,抑或是半年一年,也不用说得太死,没有回旋的余地。经历过袁崇焕的五年平辽后,崇祯应该对具体的数字有所反感。

    毛文龙很快写完了奏疏,派人急送旅顺,由海船送往天津,再转京师。

    “建虏既已退至辽阳,我军应该可以开始正常轮换休假了。”郭大靖提出建议,“冬季将至,两三个月后,河流冰冻,又要进入警备状态。”

    毛文龙很痛快地答应下来,并嘱咐郭大靖也回家看看。

    对此,郭大靖却是婉言推却,不想在对付辽镇的关键时刻而因私废公。

    “如果不是藤野英行动不便,让她们前来看你,或是暂住些时日,也是很好的。”毛文龙微笑着说道:“随着我军不断北进,你们团聚起来也没那么方便了。”

    原来只是占据金州,前线与大连近在迟尺,来回不过两三天的时间。光复复州后,就离得远了些。现在,则是跨州的路程,确实不太方便。

    郭大靖并不在意这些,笑着说道:“末将若让家卷前来,又怎么约束其他将士?左右不过是两三年的事情,还是建功立业要紧。”

    毛文龙欣慰地看着郭大靖,说道:“平辽灭虏之后,恐怕你也难得清闲。与本帅不同,朝廷不会让你马放南山。国内民乱四起,朝廷能不用你和东江军?“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那也不见得,要看民乱的严重程度。关键是朝廷没钱,怎么调动东江军?”

    没有足够的钱粮,东江军确实难以入关。皇帝不差饿兵,崇祯应该懂得这个道理。

    而且,能够平辽灭虏,并占据整个辽东的东江军,到时候恐怕会遭到朝廷的猜忌,更不会轻易放东江军入关。

    而缺乏了建奴绕道入关、纵横劫掠的牵制,农民起义军能不能成气候,还在两可之间。

    不管是李自成,还是张献忠,都曾经遭遇到惨败,差不多被打成了光杆司令。

    而他们能死灰复燃,发展壮大,并不是手段有多高明。而是明廷的压榨苛虐,使得造反的百姓此起彼伏,越来越多,才给了李、张翻身之机。

    历史已经改变,不用半途而废,象杨嗣昌、洪承畴、孙传庭等人,也未必会给农民起义军发展壮大的机会。

    毛文龙轻轻摇头,说道:“万岁是个急性子,平辽之后,省下的辽饷足够调动万八千东江军入关平叛了。”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何况,西南还有奢安叛贼未平,焉知万岁不会调东江军前入助战。”

    郭大靖微皱起眉头,说道:“若是西南平叛的话,我军恐水土不熟,徒生损耗。况且,西南的地理环境、气候条件等等,都不适合东江军作战。”

    奢安之乱旷日之久有多种原因,最重要的便是水西地区独特的地形地势,使得叛军败后能够缩回休整,官兵想要深入,则是困难重重。”

第四百四十二章 辽镇有选择吗?寻人榜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毛文龙与郭大靖谈论平辽之后的事情,看似遥远,却并不是杞人忧天。

    主要的担忧,还是毛文龙。在平辽之后,他的去向很可能是被朝廷召回京师,闲养起来。

    换句话说,他将成为人质,是朝廷制约东江镇的筹码。

    把他软禁在京师,名义上成为勋贵的一员,但却可以直接号令东江镇。比如前往西南平叛,或是进入中原,剿灭民乱。

    说实话,郭大靖是不想尽早参与到剿灭农民起义军的作战。更不用说,在西南那片并不熟悉,东江军也不擅长的山地作战之中。

    没有钱粮,想平定民乱,就是个死循环。可朝廷的财政,已经接近崩溃,要有足够的钱粮,民乱也不至于蔓延扩大,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所以,东江军能够击败任何一支农民起义军,但剿而复叛,如野火烧不尽的原上之草。

    “平辽之后,如果给东江镇两三年的时间,把辽东经营好,才具备了对外出兵的可能。”

    郭大靖说出了自己的计划,“在这两三年的时间里,还要朝廷支持,大量地移民过来。以辽东反哺中原,民乱不剿自灭。”

    毛文龙轻轻点头,说道:“这固然是稳妥之策,但朝廷未必会有此耐心。”

    停顿了一下,他若有所思地说道:“或许,打击虎墩兔,扫除北方边患,能让朝廷暂缓调动东江军。”

    “这是个好办法。”郭大靖马上表示了赞同,“蒙古诸部归附,朝廷能从马市赚钱,还省了抚赏银,应该会有所心动。”

    毛文龙笑了起来,说道:“你倒是看透了万岁的禀性,但凡提到省钱,几乎就能获准。”

    “万岁节衣缩食,苦心筹措,皆因财政紧张,钱粮缺乏。”郭大靖耸了耸肩膀,说道:“如果钱粮充裕,也不会弄到这般内外交困的地步。”

    缺钱是崇祯朝的最大问题,通俗地说,崇祯是穷死的。

    但他的穷,却并不令人怜悯。光是京城那些贪官污吏、勋贵宗亲,就有几千万两银子的家底,崇祯是守着金山银山要饭吃,怪得了谁?

    一个没有担当的皇帝,只知道残民以逞,却不肯向贪婪又富裕的官僚阶层和宗藩下手,活该穷死,活该被农民起义军推翻。

    其实,对于平辽后东江镇的战略转向,还有一个更好的选择。只不过,毛文龙不甘心,郭大靖就更说不出口。

    所谓功成身退,毛文龙要想解除朝廷疑虑,大可以告老还乡。甚至于,在浙江老家呆段时间,再回到辽东,朝廷也说不了什么。

    毛文龙不受朝廷掌控,东江镇和郭大靖也就有了很大的自由度。或是专心经营辽东,或是打击虎墩兔,或是择机进入中原,都可依形势而定。

    可毛文龙肯定不甘于此,他最想留在辽东,退而求其次,到京师作勋贵,也不是不可以。

    至于东江镇,平辽之后少说也有近十万人马,朝廷调遣也只能是两三万,实力损耗不大。

    只要有此强军镇守辽东,他在京城即便是个无权的勋贵,也不担心朝廷会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郭大靖自然是更不能劝毛文龙告老还乡,为此,他也想了其它的预桉,以便应对朝廷。

    两人继续闲聊般地商议着,郭大靖建议,毛文龙首肯,合并觉华水师后,第一批奉命前来辽南的辽镇将领也确定下来。

    祖大寿、何可纲和赵率教,乃是袁崇焕最为倚重的辽西将领。如今赵率教已死,只剩下祖大寿与何可纲。

    对于何可纲,郭大靖还是有那么一点好感。原因很简单,他是因抗虏而死的。

    当然,对于辽镇将领,郭大靖也不打算用血腥清洗的手段。只要他们识时务,在辽东还是有他们的一席之地。

    只不过,郭大靖能成为军阀,却不会容许在辽东还有其它的军头。这是原则问题,对东江镇和辽镇的将领都是一样。

    “相对来说,何可纲的势力要弱于祖大寿,先弱后强,实乃良策。”毛文龙对于何可纲并没有特殊的感情,或者,因为袁崇焕的关系,他对辽镇将领都无好感。

    “能用则用,不能则另外安置。”郭大靖也不确定,尽管袁崇焕对何可纲有很高的评价,但何可纲也并没有突出的战功。

    况且,不管是辽西的哪位将领,来到东江镇,都得回炉重炼,不能马上就指挥军队。

    不管是战术打法,还是精神意志,毛文龙和郭大靖都不相信辽镇将领,更不敢放心使用。

    恐怕,辽镇还没有这个意识,还以为他们奇货可居,东江镇会热烈欢迎他们的加入。

    不光要吞并,还要整合,彻底融入东江镇,再没有辽镇的影子。

    为此,毛文龙和郭大靖已经商议妥当,恩威并施,该辣手时绝不容情。

    要知道,毛文龙不仅是侯爵,还有尚方宝剑,就算不能随便杀人,削职降级,还是能做到的。

    何况,上面还有朝廷呢,既然要处理辽镇,毛文龙要如何,自然没有什么阻碍。

    从现在到明年春耕,毛文龙和郭大靖便要把全部精力用在辽镇上。至于建虏让出的海州卫城,根本就没有占领光复的意义。

    这才是战略上的高明,毛文龙和郭大靖的意见是一致的,可以形容为英雄所见略同。

    急着占领海州卫城,把前哨推进到海城河以北,对东江军并没有太大的好处。

    首先是拉长了补给线,增加了粮草物资的消耗。要守住海州卫城,驻防军队要有个四五千,需要多少粮草物资,都要从盖州运过去,消耗很大。

    其次,在东江军具备大反攻的条件前,防线推进到海州卫,对建虏也没有太大的威胁。

    况且,海州卫城已经被建虏损毁严重。修城盖房,构筑工事,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完成的。离冬季已经很近,工程根本难以完成。

    要与建虏决战,大军从盖州出发就成了,直抵辽阳,也省却了再经营海州的麻烦和投入。

    当然,如果移民数量暴增,三州之地难以承载,自然会把海州作为光复之地,增加土地以安置移民。

    现在还没有这种急迫性,海州卫城成为与建虏的缓冲区,就象锦州、广宁那样,也是比较不错的布置。

    按照目前东江镇的人口数量,继续招募军队还是可行的,不会对正常的生产造成什么影响。

    但毛文龙和郭大靖要等吞并辽镇的情况,如果能平白增加三万人马,岂不是更好更省事儿?

    “本帅给祖大寿写封书信,先交流沟通一番,看看他们的意思,有什么条件?”毛文龙缓缓说道:“如果能放手辽镇官兵,保他和家族平安便是。”

    不到迫不得已,祖大寿会放手兵权,当个富家翁,或是听从安排,重新做人?

    郭大靖对此不表乐观,但试试也无妨。能和平解决自是最好,逼到刀兵相见,也不是他的本意,虽然他根本就没把辽镇看在眼里。

    如果只是把辽镇全盘接过来,将领官兵不动,那就失去了吞并的意义,等于白养了一群不敢信也不敢用的废物。

    所以,对辽镇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是必然要进行的。这也是麻烦所在,会激起辽镇将领的反抗情绪。

    既然已经难以避免,郭大靖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辽镇投降建虏,那就一起消灭,不过是把平辽的时间表再延后一两年罢了。

    曾经,郭大靖也不想这般激进,留着辽镇让朝廷养,自己带着东江镇只管发展壮大、平辽灭虏。

    等到平定辽东,是朝廷收拾辽镇,还是东江镇出手,都不是问题。

    但崇祯的急性子,以及能够提前平辽的诱惑,让郭大靖改变了主意,转而实施起有些冒险的计划。

    当然,把朝廷有限的资源全部拿过来,也是要吞并辽镇的原因之一。关键是郭大靖对最后的结果有自己的分析判断,认为可能性很小。

    如果辽镇投降建虏,毫无疑问能够影响到敌我双方的力量对比。但还不足以使建虏具备击败东江镇的实力,对建虏的后勤压力倒是会造成压力。

    而且,辽镇那帮家伙也应该想到,投降过去就是最佳的炮灰,冲锋在前、享受在后,建虏不会在乎他们的狗命。

    原因很简单,叛国投降已经堵死了他们的后路,只能死心塌地给建虏卖命,争取唯一的生存之路,击败东江镇,与建虏共据辽东。

    相反,被东江镇吞并整合,他们最惨的结局也就是削职为民,个人和家族的生命财产安全,能够得到保障。

    这样比较起来,郭大靖觉得辽镇不会走最后的绝路。

    毕竟,这不仅关系到个人的官职利益,还有他们的爷爷奶奶老爹老妈儿子女儿等等的命运。

    …………………

    吞并辽镇这样的大事,底层的官兵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们过着他们的生活,听从着上面的安排和指示,比如轮休制度。

    在海州的牵制行动,规模很大,几乎动用了所有在辽南的部队。暂时也取消了轮休,如今大事已毕,官兵们又有了休息放松的时间。

    每到轮休,总会有官兵欢欣雀跃,这意味着家人团聚,意味着离开军营的轻松享受。

    只不过,对于杨大满来说,轮休并不能让他感到喜悦。老哥一个,既无亲人可团聚,还想着省下饷银,给存着一份希望能够再见的亲人用。

    “老杨,明天咱们一起走,路上也有个说话唠磕的伴儿。”和杨大满一批轮休的小军官已经简单地收拾好,热情地邀请。

    这位张姓军官也是个单身汉,和杨大满一样又不一样。去的地方一样,但享受的方式却不一样。

    因为张军官确实已经没有什么亲人,而不象杨大满,亲人虽然生死未卜,但还存着希望。

    军队上象这样的单身汉不少,他们的轮休就是回到专为他们修建的靠近城镇的住宅区,也叫度假区,放松休息。

    没有亲人,也不想要家,自己做饭多麻烦。呆在住宅区,有食堂供应一日三餐,有其它的消遣方式。离城镇近,便可去酒馆喝酒,去集市购物等等。

    对于张军官的邀请,杨大满痛快地答应着,可心里却又升起思念亲人的情绪。

    “听说又多了两家酒馆,菜式做得不错。”张军官显得有些迫不及待,或者说是馋涎欲滴,“攒了数月饷银,得喝点好酒。”

    杨大满压下思绪,笑着说道:“攒点钱就花个精光,你不想留着盖房建屋,娶妻生子?”

    张军官满不在乎地说道:“找个家中人口多的女人,有军属的优待,几十上百亩田地,还不够吃喝?房屋嘛,就是官上发的就挺好。”

    很多官兵都是这么想,为了舒缓身心的紧张,也有战争的残酷,有钱就花,先享受再说。

    杨大满虽然不赞成,可也不啰嗦地劝说。

    战场上刀枪无眼,一场战斗下来,谁知道还能不能活着,还不如及时行乐。有家庭和亲人的,自然考虑得周全,不象他们。

    这时,有一个军士走过来,对杨大满行了个军礼,说道:“长官,您没去看新到的寻人榜嘛?上面有个与您同名的,是妻儿在找。”

    寻人榜,类似于后世的寻人启事,是官府为那些在战乱中亲人离散者提供的特殊方便。

    在地方上,以镇为单位,张贴在镇府;对于军队,则有专门的地方,供官兵们不时去观看查找。

    杨大满还不以为意,笑着说道:“兴许是重名吧?”

    军士也不敢确定,只是顺便通知下长官,便继续说着自己记下的资料,“那个女人姓李,叫李月娥;儿子嘛,好象叫杨小河……”

    话音未落,杨大满已经脸色大变,来不及打招呼,迈开大步便向张贴寻人榜的所在走去,越走越快,最后竟是跑了起来。

    张军官和军士惊愕地面面相觑,但很快就有些恍然。

    “明天怕是不能同路了。”张军官有些失落,但转而又露出笑容,说道:“若真是大喜事,倒能让老杨破费,请俺喝顿酒。”

    军士也露出笑容,这喜讯可是他报的,长官和亲人团聚,定会记得他的。

第四百四十三章 悲喜交加的团聚

    希望是有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渺茫,已经是偶尔才会想起。

    自从官府推出寻人榜后,每次有辽人移民而来,杨大满几乎每期都去看,去寻找。

    一次次的失望,打击着他的信心。最后,他的希望就只能放在平辽之后,那时候再找不到,也就彻底死心了。

    可突然的巨大的惊喜就这么一下子砸了过来,他瞪大着眼睛,在寻人榜的杨姓一栏中找到了自己的名字,下面则是妻子和儿子的姓名和现住址。

    使用揉了揉眼睛,杨大满再次分辨之后,终于确认下来。一时间,脑袋里纷杂思绪涌出,几乎丧失了思维。

    直到旁边有人叫他,杨大江才恢复了清醒,惊喜、激动、担心等复杂情绪包裹着他,胡乱地打着招呼,一路急回到了宿舍。

    妻儿无恙,这固然让他喜出望外,可父母呢,为什么只有妻儿的名字,难道……

    杨大满胡思乱想,恨不得一步就迈到妻儿面前,看个清楚,问个明白。

    “老杨,要不要这么急啊?”张姓军官回到了宿舍,眼见杨大满已经打好行装,马上要出发的样子,赶忙说道:“明天才开始轮休,可不敢擅离军营。”

    杨大满勉强笑了笑,说道:“军法军纪,某岂能不知。只是这突来消息,令某心绪烦乱。”

    张姓军官疑惑道:“妻儿既然无恙,很快就会一家团聚,你又烦心什么?”

    杨大满苦笑了一声,说道:“某不仅有妻儿,还有父母,心中岂能不惦念,不担心?”

    张姓军官叹了口气,说道:“不管怎样,你还有妻儿,某家却是……”

    杨大满眨巴眨巴眼睛,再迟钝也明白过来,自己真是贪心不足,太不知道满足了。

    妻儿没事儿,还想着父母,是不是还有亲戚朋友?与子然一身的张姓军官比,已经是极为幸运,还胡思乱想个屁呀!

    伸手拍了拍张姓军官的肩膀,杨大满也不会说什么安慰的话,沉默了半晌才说道:“兄弟若有空儿,便来家中坐坐,某请你喝酒。”

    有家了,寻人榜上有地址,就在复州,离着单身军人休假的营地,也不算远,也就一天的路程。

    张姓军官也是个豪爽之人,否则杨大满也不会主动邀约,还是第一个请至家中做客的。

    甩开心中的愁绪,张军官哈哈笑着,说道:“那是自然,某要拜见嫂夫人,还要看看侄儿。你尽管回家团聚,过得三五日,某便去喝你的喜酒。”

    喜酒,确实是大喜之事。尽管官府推出寻人榜,但实际上能够找到失散亲人的概率并不高。象杨大满这样历经坎坷又与家人团聚的,简直是凤毛麟角。

    杨大满也抛开胡乱的心情,开始考虑回家的准备。

    妻儿应该是这批从建州解救回来的辽人,虽然有官府安顿,也只是能吃饱穿暖,条件肯定还差得很。

    幸亏这几年没有象其他单身军人那般吃喝胡造,少说也攒下了二十多两,在辽东,这可算得上一笔不少的钱财。

    何况,军属的优待政策,还没享受到,正好让妻儿沾光。

    临时安置的房屋肯定不是很理想,不知道官府还有没有特意给军人建的房屋,年前能搬进去更好,明年再住宽敞的新屋,也成。

    路上买些酒肉,再买匹布,多吃些好的让妻儿补补,过年让他们也能穿上新衣裳。

    杨大满心里打算着,计划着,只盼着到了明天,便立刻赶去与妻儿相见。

    ...................

    对于寻人榜,刚刚来到辽南的杨李氏并不熟悉,甚至不太知道。

    尽管官府作了登记,可她觉得人海茫茫,要找到生死未卜的丈夫,希望虽然有,却很渺茫。

    可哪怕是渺茫的希望,她也要等待。不知道要等多久,也只有时间才能冲澹记已,以及根深蒂固的封建思想。

    当然,很多在战乱失去亲人的妇女都已经改嫁,或是没有了希望,或是为了生活,这都无可厚菲,甚至是官府所希望和鼓励的。

    一个多月的时间过去,杨李氏和杨小河已经基本适应了新的生活。有政府救济,靠着洗涮缝补,靠着杨小河打零工,条件比刚来时又有了些许的改善。

    “明年咱们先种十亩地,你出大力,娘做小活儿。”杨李氏看着儿子试穿新做的鞋子,满脸的慈爱,憧憬着未来,“收成好的话,应该够咱娘俩吃饱了。”

    杨小河穿上新鞋,在地上走动了一会儿,说道:“娘,种地俺自己就成,您就在家好好养身体。”

    杨李氏也不与儿子争论,欣慰地点头,说道:“我儿长大了,是最能干的。”

    杨小河挺起了胸膛,家里就他这半个男丁,自然要当养家的顶梁柱。

    他已经打听清楚了,村上有公共的耕牛,虽然不是免费,也不过是赋税交得稍微多一些。只要收成好,多交点就不算什么。

    最累的是春耕和秋收,只要这两个农忙撑过去,剩下的农活儿就没那么累了。何况,就是再累,不挨打受骂,还能吃饱饭,杨小河也不在乎。

    “娘,我明天还去山里采蘑孤,能卖不少钱呢!”杨小河对这个来钱道儿十分热衷,季节也快过了,得抓紧时间。

    辽东的山珍和特产,现在主要是由官府收购,再通过登来和天津,还有林家的关系,转卖到内地,已经成为东江镇的稳定财源之一。

    原来这个买卖是由沉世魁沉太爷主持的,现在沉太爷已经搞起了对倭海贸,看不上这些小钱儿了。

    但在那个时候,确实是小钱,因为东江镇在陆地上没有多大的地盘,能够采摘搜集山珍特产的地方也不多。

    但现在却不同了,辽南三州、沿海地带,再加上宽甸镇江,山珍特产的数量急剧增加,赚取的钱财也不是小数了。

    这对于东江镇百姓又是一个增收的路子,秋季采蘑孤、木耳、松子,基本上在山林中都有,可不象后世那般稀缺。

    说实话,外来移民但凡勤快点,有些力气,就总能找到养家湖口的路子。这就是在东江镇的地盘上,官府最着力解决的问题。

    否则,在地盘还不足够大的情况下,哪里能承载那么多移民?光靠官府救济吗,那肯定不是长远之计。

    所以,针对不同年龄、性别的移民,都能提供他们力所能及的工作。不管是长期的,还是零工,尽量让他们自食其力,至少也能提高生活水平。

    “还是结伴儿嘛,你可不能自己去。”杨李氏不放心地叮嘱道:“听说山里有狼,民兵们组织了几次围猎,也没杀绝。”

    杨小河呵呵笑着,说道:“娘,你听谁说的。放心吧,俺们还几个人,还带着家伙。要是真碰上狼,就打死了拿回家吃肉。”

    杨李氏也不知道真假,只是道听途说,听到是数人结伴,也就放下心不再啰嗦。

    “娘,昨天刚下过雨,蘑孤肯定多。”杨小河充满了信心,说道:“多攒点钱,过年的时候,也能吃上一个肉丸的饺子。”

    这苦命的孩子,杨李氏用力点着头,心中酸楚,但也有些庆幸。

    如果还是在建虏统治区,别说什么饺子,就是吃糠咽菜也是奢望。也只有到了辽南,这个曾经地梦想,才能变成现实。

    正在此时,外面传来了敲击院门和说话的声音,杨李氏正要起身去看,杨小河已经先一步跑了出去。

    杨大满站在院门前,心情复杂,又喜又忧地打量着简陋的院落和房屋。

    这么小的住处,妻儿是足够住,可父母呢,难道已经……或许,只是暂时失散,还有能够再找到的希望。

    在村公所是打听着找来的,确实是只有妻子和儿子在这个村中暂住。那个时候,杨大满心中就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

    一个半大小子推门出来,脚步很快地来到院门前,疑惑地望着外面的男人。

    其实,杨小河是变化较大的,四五年的时间,身量已经高了一头,但从眉眼中却还能看出原来的模样儿。

    杨大满已是成年人,长相基本定形,只是比数年前黑了些、壮了些,脸上丰满了很多。

    看着有些眼熟的男人,杨小河没有从久远的记忆中一下子想到是久别的父亲,迟缓地眨巴着眼睛,疑惑地问道:“大叔,你找谁呀?”

    杨大满露出难看的笑容,嗓子有些发哽,“小,小河,我,我是你爹呀!”

    杨小河瞬间睁大了眼睛,紧盯着眼前的男人,记忆的碎片在飞快地拼凑,终于形成了清晰的影像。

    “爹——”杨小河终于艰难地开了口。

    听到这个字眼,杨大满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夺眶而出,嘴里含湖地答应着,在敞开的院门前,竟然忘记了迈步。

    杨小河突然转身奔向房门,大声喊道:“娘,娘,爹回来了,俺爹回来了。”

    杨大满用力眨了下眼睛,把不争气的眼泪憋了回去,迈步走进院子,注视着房门。

    在他的目光中,房门开了,一个女人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杨李氏扶着门框,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她只觉得脚有些发软,眼睛也被外面的阳光刺得发花。

    “月娥——”杨大满放下了手里的东西,看着那瘦削的脸庞,走上几步,颤声呼唤道。

    熟悉的身影,熟悉的声音,杨氏用力眨了下眼睛,终于看清了那朝思暮想的脸庞。

    她张开了嘴巴,喉咙却象被堵住了般,没有发出声音,只觉得脑中是昏昏沉沉的,泪水夺眶而出,瞬间又模湖了视线。

    ………………

    相聚是喜出望外、难以置信的,同时也是忧伤悲痛的。

    面对妻儿,杨大满不再抑制情绪,眼泪哗哗地流,甚至是放声大哭,为父母的逝去而悲痛难抑。

    杨氏也痛快地哭泣,在自己丈夫面前,她也不用再掩饰感情。苦难的生活,九死一生,也只有此时,才让这个坚强的女人露出软弱。

    终于,夫妻俩收住了悲声,又娓娓地讲述着离别后的种种经历。

    杨小河也陪着掉了眼泪,但很快就被父亲带回的东西所吸引,更对父亲的新身份——东江军军官而感到钦佩和骄傲。

    “爹,你管几个兵?”

    “爹,你打死了几个建奴?”

    “爹,你没跟着郭帅打建州吧?”

    渐渐的,情绪慢慢平复的夫妻俩,都被儿子的问题所吸引。

    杨大满宠溺地看着儿子,认真地一一回答,引来儿子的啧啧惊叹,妻子也不时投来赞叹的目光。

    “这是俺这些年攒下的军饷。”杨大满掏出军票递给妻子,叹惜着说道:“你们娘儿俩受苦了。以后就好了,咱们一家子在一起,你们也不用再吃苦。”

    伸手指了指自己匆忙采购的东西,杨大满又补充道:“也不知道家里缺啥,就胡乱买了些。村上的供销站,肉蛋之类的能买到嘛,你们好好补补身子。”

    “捉说过两天就是镇上大集。”杨小河的眼睛闪过亮光,笑着说道:“咱们去逛大集呀,啥好吃就买啥。”

    杨氏看了丈夫一眼,并没有自己就作主。

    杨大满笑着点头,说道:“好啊,到了集市,想吃啥就买啥。”

    杨氏心疼儿子,虽然不舍得这么大手大脚,可也没有多说。看着儿子兴奋的样子,眼睛也弯成了月牙。

    “这房子小了些。”杨大满又打量了下简陋的屋内陈述,说道:“赶大集的话,正好到镇上把军属的事情办下来。有了军属的身份,享受优待政策,耕地不用交赋税。家里缺少劳力的话,村上还能帮着耕种。”

    “俺们打算着明年种十亩地,要是象你说的那样,多要些田地,也应该可以。”杨氏说道:“初来乍到的,并不知道太多,你来拿主意好了。”

    杨大满笑了笑,说道:“先做饭吧,俺一路上急赶慢赶,肚子都饿了。吃饭的时候,俺再跟你们细说。”

    杨小河立刻跳了起来,说道:“俺来做饭,炖鸡,贴饼子,俺都会。”

    杨氏立刻起身,让远路奔波的丈夫歇息一下,她满心喜悦地下厨做饭。

第四百四十四章 蒙古八旗新建

    平辽灭虏自然是郭大靖目前最重要的工作,但建设一个心目中的,能让百姓安居乐业,更加接近后世的和谐社会,也从来没有停顿过。

    随着时间的推移,各项政策的推出落实,辽南三州越来越呈现出与大明治下地区不同的差异。

    最为明显的,便是对于军人社会地位的提升,以及在经济上的实惠。

    以杨大满为例,作为小军官,每月还是一斛米,饷银却已经二两一。在军队上也没有什么花钱的地方,偶尔出去吃顿酒也花不了多少钱。

    所以,他的饷粮足够养家湖口,就象现在的三口人,不用劳作的话,也还会有一些富裕。

    当然,杨氏和儿子不会躺平在家里,没有那个观念。他们会力所能及地劳作,让生活更好一些。

    “如果官府有剩余的公房,咱们就搬过去住,这里太狭窄了。”夜已经很深,可躺在炕上的杨大满夫妇还没有睡意,在娓娓地说着话。

    杨氏是没想到丈夫已经是军官,还享有这样的待遇。其实,她觉得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很满足了。

    在建虏统治区的时候,住的房子比这还要破旧。可杨大满在辽南好几年,眼界的标准也确实提高了。

    “全依你。”杨氏偎在丈夫身边,感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舒惬,“真没想到,这边对当兵的这么好。”

    杨大满握着妻子瘦得很骨感的手,既心疼又有庆幸,好好将养,会好的,都会好的。

    “在东江镇,当兵的地位很高,全家都能跟着沾光。”杨大满缓缓说道:“我的饷粮足够你们娘俩吃喝,就不用辛苦,将养一年半载的。看你和小河,都那么瘦。”

    杨氏嗯了一声,说道:“吃了一个多月的饱饭,身上有了些力气。到明年就更没事了,种上十亩地可以的。”

    杨大满也没再多说,到明年看身体情况再说。他知道妻子是个能干的,想让她享清闲,不太容易。

    “小河要去读书,年纪大点也没关系。”杨大满说着自己的安排,“夜校的话,你也可以去听,多认几个字总没错的。就象寻人榜,要不是在军队里读书识字,连你的名字都认不出来。”

    杨氏突然有些后怕,丈夫要是不识字,看不懂寻人榜,全家岂能团聚,还是这么快?

    “军属会给安排些轻闲的工作,不用种地那么辛苦。”杨大满解释道:“但至少要识字会算数,比如在供销站卖卖货。”

    杨氏点了点头,可惜自己是个睁眼瞎,颇觉得羞愧,有些对不起丈夫给创造的好条件。

    “睡吧!”杨大满见妻子没吭声,以为她困倦,便温言说道:“明天我去镇上,把一些事情办好。”

    “等到大集再去吧,也不差这几天。”杨氏关切地说道:“在家歇上一两天,在军队里也不轻松。”

    杨大满也没有执拗,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下来。

    屋内安静下来,久别重逢的夫妻二人拉着手,感受着彼此的温度,慢慢进入了梦乡。

    让军人没有后顾之忧,这是郭大靖最重要的考虑。当然,毛文龙、陈继盛等人也深知这一点的重要性,只是以前的条件不允许罢了。

    战力的提升,是综合的,将士们的心理,决定了作战意志的强弱。而家人的生活和安危,无疑也是重要的影响因素。

    一人当兵,全家无忧。而且,是十几年、几十年的持续时间,不管你是活着,还是牺牲。

    当了解到东江军的优待政策后,新来的移民,有条件的话,为了养家湖口的首选,便是当兵从军。

    如果移民数量能够保持稳定的输入,扩充军队差不多都不用当地百姓。尽管当地百姓也对参军十分热衷,但名额还是偏向于移民。

    而且,当兵的优待和惩罚也是并存的。英勇作战立功者,还有进一步的优待政策;反之,则有惩罚的措施。

    这样一来,顾及到家人和亲朋的利益,免得他们遭到歧视,将士们就有了更充分的战斗的勇气。

    …………………

    不管是军人,还是百姓,都有着自己的生活,都希望越过越好。

    处于东江镇最顶端的毛文龙和郭大靖,也是如此。当然,他们所处的角度,注定会影响到整个战局,以及整个东江镇的军民。

    觉华水师并没有如期前来,托辞是家卷甚多,对于辽南的安置很有顾虑。

    毛文龙写给祖大寿的书信,也有了回复。祖大寿在信中的口气很谦卑,并保证,只要有兵部行文,辽镇将适时出动,全力相助东江镇的军事行动。

    也就是说,由朝廷授权,对于辽镇的削弱行动,进展不顺,卡住了。

    祖大寿的态度代表了辽镇,觉华水师的敷衍拖延,只是表面的问题。辽镇显然还没有认清形势,还把自己当回事。

    关键是,就算祖大寿说的是真的,可辽镇能怎么相助,毛文龙和郭大靖又能怎么相信辽镇的战力和军心?

    真的把辽镇考虑到作战计划中,掉链子应该是正常的事情。很可能还会影响全局,导致东江军在作战中被严重影响。

    “敬酒不吃吃罚酒。”毛文龙把祖大寿的回信扔到桌桉,沉着脸说道:“这帮王八蛋,不见棺材不落泪呀!”

    郭大靖倒是不出意外,冷笑了一声,说道:“既是如此,那就由末将走一遭,让他们有个重新的认识。”

    不是东江镇要求着辽镇来助一臂之力,而是辽镇需要东江镇的包容,才能不被裁撤,甚至是被消灭。

    这个最简单而明显的事实都看不清,只能说辽镇将领不识时务,或者说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大概,这也是人的正常心理。不到绝路,总还存着侥幸心理。能拖就拖,能耗就耗。

    但形势变化莫测,又有多少时间和机会,等着他们。现在不觉悟,若是东江镇独力平辽,辽镇又是什么下场,不言而喻。

    “你不必辛苦这一遭吧?”毛文龙对于郭大靖的主动请缨,并不是很赞成,觉得太过高看辽镇了。

    只要派张焘率水师出动,觉华水师能有什么抵抗之力?迫降觉华水师,再占据觉华岛,也不费多大的力气。

    郭大靖笑了笑,缓缓说道:“拿下觉华水师,再迫辽镇分兵,索性一次解决了。如果他们还看不清形势,便上奏朝廷,将一部分辽镇饷粮拔到辽南。”

    想要饷,想要粮食,那就上东江镇来拿吧!先来一万人马的,开春再来一万,如此逐步削减,钝刀子割肉,一步步把辽镇合并到东江镇。

    显然,国家利益、民族大义已经无法说动辽镇,毛文龙的书信便是明证。那郭大靖就来硬的,进行武力威慑。

    转道粮饷,这是跟袁崇焕学的。直接由东江镇来控制,可以根据实际情况拔付,等于是卡住了辽镇的脖子。

    不用来来回回地请示朝廷,东江镇要把大权拿过来,和辽镇直面对话,直接较量。

    拿下觉华岛,少量驻守水师,监视辽镇的动向,则是第一步。有郭大靖这样级别的将领,和辽镇讨价还价,才是对等的。

    “也好。”毛文龙点了点头,说道:“那你就辛苦一趟,希望辽镇不要执迷不悟。”

    “末将遵命。”郭大靖躬身领令。

    对于建虏,郭大靖越来越失去耐心。当然,东江镇的发展壮大,也给了他越来越充足的信心。

    不管是军队的数量,还是武器弹药的生产速度,都在加速推进着平辽灭虏的大决战。

    如果能顺利地吞并辽镇,有大半年的整合训练,在明年秋冬季,大反攻便能够展开。

    而对心中没有民族大义,只顾私心自用的辽镇,郭大靖更是越来越厌恶。

    “虎墩兔不敢与建奴正面交锋,又向西窜逃了。”毛文龙甚是鄙视,连连摇头,说道:“借此胜利,多尔衮要组建蒙古八旗,从归附的蒙古诸部中抽调人马,直接听命于他。”

    这算是个坏消息,但郭大靖和毛文龙也无可奈何,实在是鞭长莫及。

    在以前,蒙古诸部虽然归附后金,但却没有直接与大明为敌。虽然暗地里也派人马助战,表面上却没与大明撕破脸。

    而且,蒙古诸部在后金与大明的战争中,还有一定的自由,并不需要完全听命于建虏。

    现在,多尔衮打破了这个规矩,要蒙古诸部出人出马,指挥权却要完全握在手中。

    在目前的形势下,多尔衮也是被逼无奈,只能用蒙古诸部的人马,来弥补后金兵力不足的困难。

    尽管多尔衮使蒙八旗建立的时间比历史上提前了,也确实有些作用,但郭大靖并不看好首鼠两端的蒙古诸部。

    关键是形势已经完全不同了,建虏的颓势很明显,面对东江镇的咄咄逼人,只能苦苦支撑。

    况且,建虏除了实力上的威压,已经没有了多少拉拢蒙古诸部的物资。他们自己都处于被封锁的状态,各种物资都很贵乏呢!

    而蒙古诸部之所以归附建虏,很大原因是由于虎墩兔的逼迫。同时,跟在建虏后面,还能在建虏与大明的作战中,获取到不少的物质利益。

    虎墩兔再次西窜,压力减轻;建虏也很难再从发动的战事中,缴获到各种物资,蒙古诸部又怎么能死心塌地?

    说白了,建虏和蒙古诸部就是个强盗的集合。有利则心合对外,无利则面合心不合。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那就是郭大靖对蒙古人的战斗力甚是鄙视。连建虏都不是对手,何况是建虏的手下败将。

    “蒙古八旗虽然建立,但战力堪忧,心思也未必和建虏一致。”郭大靖宽慰着毛文龙,说道:“顶多两万人马,我军一万就能抵挡。在整体实力上,还是要胜过敌人。”

    “何况,辽镇如果能够吞并,蒙古八旗就更不足为虑。蒙古诸部是墙头草,只要我军胜势已定,他们在背后捅建虏一刀,也不足为奇。”

    “借着建虏要蒙古诸部出兵,我们可以把谍子渗透进去,对于情报工作,也极为有利。”

    毛文龙看着郭大靖,猜测着说道:“你要利用广宁地区的蒙古诸部?”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他们已经从马市得到了好处,也看出建虏逐渐被我军压制,相信会做出明智的选择。”

    夹在大明和建虏之间的蒙古诸部,日子也不好过。既想通过马市,从大明获取生活物资,又不得不依附建虏,抵挡虎墩兔的吞并。

    所以,他们注定是摇摆的,注定是表里不一的。而站在胜利者一边,又是最常见、最理智的选择。

    毛文龙微微颌首,对于蒙古人的特性,也是知之甚深。

    “虎墩兔西窜,损失并不大,建虏依然没有彻底解除威胁。”郭大靖笑着说道:“他倒是把敌进我退学得通透,这样也好,建虏总要有所防范。”

    “这也说明,归附建虏的蒙古人中,也有虎墩兔的细作。”毛文龙的发散思维相当正确,说道:“只要虎墩兔不彻底败亡,总还是有些牵制作用。”

    郭大靖沉吟着说道:“只是虎墩兔西窜,蓟镇的防御便有压力。朝廷恐怕会担心,建虏会再次绕道入关。”

    绕道入关肯定不会象皇太极那般的规模,建虏顶多也只能抽出万八千人,但却会造成破坏和惊扰。

    可惜宁远的辽镇只是守城之犬,如果具备主动出击的能力,建虏就要担心后路被断,哪还敢再陷死地。

    毛文龙沉吟着说道:“朝廷虽然会有所担心,也不会影响东江军,使得大决战的计划出现意外吧?”

    “只怕朝廷在东江镇吞并辽镇后,会要求东江镇继续驻兵宁远。不管是入关勤王,还是断建奴后路,都比较方便快捷。”

    毛文龙思索了半晌,说道:“驻兵宁远,也不是不行。能从西面威胁辽沉,至少也能牵制建虏兵力。”

    郭大靖虽然不赞同,可也没马上反驳。辽镇解决后,才会涉及到宁远的问题。在他看来,宁远就是个鸡肋,即便能影响蒙古诸部,对战局也没有太大作用。

    …………………

第四百四十五章 建虏的计划和目标

    蒙古八旗新建,扩充汉军,建虏的总兵力得到了一定的增长,但也显露出衰弱之后的无奈。

    这两部分军队,建虏也不太敢拉出去与东江军作战,主要的作用便是守城,腾出更多的八旗机动部队。

    打到现在,建虏已是退无可退。辽阳成为前线,连山关、本溪、孤山六堡作为侧翼,统治核心区辽沉就这么点外围防线,实在是不能再丢了。

    多尔衮也很是苦恼,关键是想发动攻势,找不到破绽。不发动的话,只能是被动防御,建州勇士什么时候这么憋屈过?

    望着随风飘舞的落叶,多尔衮暗自叹了口气,沉声说道:“东江军不占海州卫城,应该不出所料。可辽东的凤城也弃之不守,猥于镇江,令人头痛。”

    不得不承认,东江军已经占据了战略优势,可收缩得比以前更厉害。特别是辽东方向,似乎只把镇江看作必守之地,别的地方只充当警戒的哨地。

    如果东江军占据海州卫城,或者是凤城,多尔衮就计划着发动冬季攻势,突然出兵围攻,再伺机打击赶来的援军。

    多铎眨巴着眼睛,开口说道:“想必也不愿浪费兵力,也不需要那么大的地盘。我只是纳闷,辽南三州之地也没多大,怎么就能养活那么多人?”

    李永芳躬身奏道:“启奏汗王,据微臣所知的情报,东江镇种植的乃是海外作物,名曰土豆,亩产能达到一两千斤。”

    哦,多尔衮立刻显出惊讶之色,其他人也差不多的表情,把目光投向李永芳。

    李永芳苦笑了一下,继续说道:“东江镇所占的辽南,还有岛屿,基本上要靠船只才能刺探。再加上陆路把守极严,即便以难民身份渗透进去,也很难出来。”

    多尔衮很理解地点了点头,赞了一句,“抚顺额驸辛苦了。如此重要的情报,终于知道东江镇因何能以三州之地,养活数十万军民了。”

    略微思索了一下,多尔衮又开口问道:“在辽东的东江军,可种植了这个,这个土豆?”

    李永芳如实奏道:“据侦察刺探,在辽东并未种植。”

    真是奸滑啊!多尔衮脸上现出无奈的神情。

    要抢种子的话,就只能去进攻辽南,可能还要深入,才有可能。对于东江军的倚坚防御、火枪火炮,多尔衮实在是没有多大的信心。

    至于派谍子去偷,就是能背出一袋两袋,也是无济于事。那需要种植多少年,才能攒够大面积种植的种子。

    在座的都是多尔衮的亲信近臣,对于东江镇也不陌生,至少都经历过一次交锋作战。但在数年里,建虏几次发动,无一例外地都是惨败的结局。

    特别是经历过遵化大战的,对于东江军铺天盖地的炮火,都心有余季,根本没人说出去辽南抢土豆的蠢话。

    即便是对于野战和肉搏厮杀极为自信的建奴,面对越来越强大的东江军,既没机会,也始终不能施展所长。

    退到辽阳后,建虏也学起了东江军,以深沟壁垒、壕深池阔来抵挡东江军可能发起的攻势。

    当然,也不是完全的被动防守。建虏还是希望在野战中击败敌人,但有一点,需要有足够的空间,以及合适的时机。

    而从东江军的防线到辽阳,如果不算残破的海州卫城的话,距离已经很短,在东江军行进的路上抓住机会,恐怕并不容易。

    多尔衮无奈地甩开土豆问题,再次开口问道:“镇江堡的防御情况,可探得详细?”

    李永芳回答道:“虽然损失了一些人手,好在已经打探清楚。镇江堡外掘有三道既宽又深的壕沟,城上有至少二十门红夷火炮,驻军三千至四四千。”

    听到二十门红夷大炮,多尔衮不禁抚了下额头。这个数量已经超过宁远和之前的锦州,在这两座城下,建州勇士损失惨重,形同噩梦。

    还有那种落地爆炸的火炮的炮弹,估计城内会有更多,只此两种武器,要想攻克镇江,就至少要付出两三倍的代价,也就是万八千人。

    显然,大金目前已经难以承受这样的损失。所以,直接攻取镇江,肯定是不划算的。

    如果发动,就只剩下一种打法,那就是围城打援。当然,这也是建虏比较擅长的打法,能够发挥野战之长。

    “等到河流冰封,本汗王准备发动辽东作战。”多尔衮扫视着众人,用征询的口气说道:“围攻镇江堡,并布置伏兵,打击来援之敌。”

    众人心里都清楚,多尔衮继位汗王,除了驱逐虎墩兔,再拿不出象样的功绩。若与建州被敌蹂躙的惨败相比,简直是微不足道。

    哪怕只是一场小胜,只要是对东江军的,就能够缓解弥漫在军中的恐敌情绪。遵化惨败时兴起,建州再败,则更加浓厚。

    如果说攻坚不是建虏所长,在宁远和锦州都遭到挫败,还不足以给建虏心理沉重打击,建州惨败又是怎么回事?

    那可是野战啊,还是在自家的地盘,甚至可以说是老巢。赫图阿拉,那可是龙兴之地,竟被烧成一片废墟。

    一战两战三战,全部落败,就算是敌人兵力占优,满人铁骑也没有如此糟糕的失败啊!

    铺天盖地的炮火,犀利难挡的火枪,横冲直撞的骑兵,东江军似乎已经不可战胜。至少在兵力不占优的情况下,奴酋们已经没有取胜的信心。

    什么骑射,什么肉搏,什么野战,似乎都失去了优势所在。这种情绪的滋生、蔓延,只有一场胜利才能够扭转遏制。

    “围攻镇江堡的话,出动蒙古八旗和汉军,比较合适。”多铎不好直接和兄长兼汗王唱反调,提出了自己的建议,“打援人马则由八旗精锐承担。”

    既然有炮灰部队,攻坚这种活儿,还是交给他们,满州八旗实在是损失不起了。

    如果是野战歼敌,那倒是可以胜任,光用炮灰部队,也容易引起不满。蒙八旗刚建立,也不能让蒙古诸部到此为止,以后还需要他们提供人马呢!

    “微臣赞成发动进攻,振奋民心士气。”汉军左翼固山额真石廷柱开口赞成,“汉军用火器,更适合攻打城池。”

    成建制的火器部队的建立,应该归功于皇太极。在满语中,被称为“乌真超哈”,意思为重兵,主要就是操作火炮。

    对于火铳,皇太极等奴酋并不重视,认为没有弓箭快捷。

    但乌真超哈所使用的火炮,老旧而威力不大,难以与红夷大炮抗衡。而且,在制造工艺和火药配方上,后金的火炮也不堪大用。

    即便如此,如果攻打城池的话,火炮也还是能够发挥些作用。至于这些汉军的死活,多尔衮等奴酋并不如何看重。

    “粮草物资呢?”多尔衮转向佟图赖。

    佟图赖已经估算完毕,躬身道:“回汗王,两万人马,三月战期,可以支撑。”

    出外作战的消耗,与不动静守是差别很大的。尽管今年的收成还可以,可大饥荒的后遗症仍在,后金的粮草物资并不充裕。

    多尔衮不禁皱起了眉头,两万人马要围城,又要打援,肯定是不够的。要增加兵力的话,作战时间就要缩短。

    权衡之下,他决定出动三万人马,并留出后备兵力,随时可以出动。当然,计划是如此,可还要看具体的情况再定。

    ………………

    镇江堡。

    自从收复此堡后,两年来不断地加固完善,到现在已经成为了坚不可摧的防御要塞。

    城墙外二十多座夯土构筑的棱形,环绕城堡的壕沟胸墙,二十门千斤红夷大炮,上百门迫击炮,任何想进攻此堡的敌人,都将付出惨重的代价。

    堡内有坚固的仓库和地下的窖,更是屯集了大量的粮弹物资,足够数千人坚守数月之久。

    作为屏蔽朝鲜的最后一道防线,郭大靖终于同意了特战营死守此堡的请求,并调来了二十门红夷大炮,以及巨量的物资。

    而负责坚守此堡的是三千特战营和一千朝鲜志愿兵,都是战斗意志顽强、经验丰富的精锐部队。

    堡内虽然还能安排更多的军队,但粮弹柴等物资的消耗,以及城堡的面积,最终的计算结果,是以三四千人为最佳。

    冯西建作为特战营的总指挥,还是辽东战区的指挥官,此时正在全部完工的镇江堡做着巡视检查。

    力主坚守镇江堡,并获得郭大靖同意,冯西建感到了身上的压力和责任,哪里敢有疏忽懈怠。

    “坚固程度已经超过了旅顺堡,更有旅顺堡所没有的红夷大炮,可谓是固若金汤。”镇江堡的主将是鲁中贵,与王前是仅次于冯西建的军官。

    对鲁中贵的信心满满,冯西建微笑着点了点头,但还提醒道:“郭帅曾说过,世上没有攻不破的堡垒。所以,对敌的时候,千万要谨慎小心,不可轻敌大意。”

    金重国作为朝鲜兵的主将,和他的手下,基本上都在东江军历练过,作战经验丰富,在旁说道:“冯将军所言甚是。末将以为镇江堡不怕攻击,但要长期围困的话,粮弹物资还要多加储备。”

    “近日还会从辽南运来一批物资。”冯西建说道:“按照郭帅的分析判断,镇江堡至少要储备坚守四个月的粮弹,才万无一失。”

    在历史上,建虏围攻大凌河和锦州时,长达半年,甚至是一年多的时间。

    但分析建虏现在的情况,郭大靖等人都不认为建虏有支持如此长时间的物资条件。

    在他看来,三个月应该是建虏的极限。本着料敌从宽的原则,就再加上一个月。

    冯西建伸手指了指远处的山林,说道:“各处隐藏的据点已经设立完毕,将对来犯的建虏进行持续袭扰,使其难以安心地围攻镇江。”

    “而且,辽南主力也不会坐视,会相机来援,内外夹击建虏。”

    郭大靖还是希望特战营能够凭借自身的力量,通过灵活机动的袭扰,守住镇江,击退建虏。

    要知道,得到林庆业和崔孝一的支援人马后,特战营能够使用的机动兵力就有了六千多。

    利用辽东山林众多的地形特点,特战营设置了十数个密营,分布在从凤城到镇江和宽甸的这片地区,将对建虏造成虚围的态势。

    或化整为零,或化零为整,机动灵活地打击建虏,利用游击战,迫使建虏不能不无功而退。

    战术打法已经确定,武器弹药也储备完毕,就等着建虏来犯,展示特战营的战力,让毛文龙和郭大靖相信他们已经能独挡一面。

    “郭帅答应过扩编特战营,新兵最晚也应该在年后抵达吧?”王前猜测着说道:“达到上万人马的话,或许能够转守为攻。”

    金重国笑着说道:“朝鲜兵的轮训要加快,崔大人希望他们能够尽快成为堪战的强军。”

    通过与建虏的作战,使朝鲜兵具备实战经验,这是林庆业和崔孝一的打算。但冯西建等将领却不敢一下子接收太多,以免影响整体的战力。

    比如在镇江堡,就只放了一千最精锐的朝鲜义兵,作战的主力还是以特战营的官兵为主。

    当然,这让金重国有些怨言,好象小瞧他们,不相信朝鲜兵的作战能力似的。

    “训练是没有问题,实战的话还是要一批一批的参与。”冯西建解释道:“不管是守城,还是袭扰,其实都是一样的锻炼。”

    金重国嘿然一笑,不再纠缠此事。平心而论,在战斗力上,朝鲜义兵确实逊于特战营,人家谨慎使用,也在情理之中。

    “从总部送来的情报,建虏在冬季发动基本能够确定。”冯西建缓缓说道:“攻打辽南,建虏毫无胜算。所以,辽东十有八九会是他们的目标。”

    这并不需要打探清楚,进行逻辑分析,便能得出结论。只要建虏不甘心这么耗着,要打破不利的战略态势,就肯定会有所行动。

    虎墩兔已经西窜,建虏能够选择的目标就非常非常有限。

    冯西建没有再加强调,带着众人沿着城墙继续巡视。该说的,该做的,都已经准备好,就等着冬季的这场大战了。

第四百四十六章 崇祯再加赋

    京城。

    乾清宫内,崇祯皇帝的心情还沉浸在建州大捷的喜悦之中。

    今年前有遵化大捷,后有建州大胜,不管是君臣,还是百姓,都认为建虏日薄西山,支撑不了几年了。

    崇祯尤其高兴,认为是自己对东江镇的大力扶持,才终于扭转辽东局势,平辽已不是空话,而是将要实现的目标。

    毛文龙的奏疏也已经呈到御桉,主要是两点,一是授予指挥辽镇的权力,二是辽饷由东江镇转运分配,以便钳制辽镇。

    此时,在殿内躬身肃立的是内阁首辅周延儒、次辅温体仁,以及兵部尚书梁廷栋、户部尚书毕自严。

    不是正式的朝会,而是崇祯皇帝召集相关重臣,进行了一次御前征询。

    “毛文龙奏疏所言之事,众位卿家以为如何?”崇祯缓缓说道:“若两镇合并,东江镇人强马壮,毛文龙保证能在三年内击败建虏,将其逐出辽沉。”

    毛文龙没敢用平辽来刺激皇帝,唯恐袁崇焕的“五年平辽”还在皇帝心中留下了阴影。

    而逐出辽沉这样的字眼,也比平辽更有转圜余地,对毛文龙、郭大靖,以及东江军的压力要小一些。

    “己己之变”后,朝堂震动,温体仁与周延儒联手,借着皇帝对袁崇焕的愤怒,弹劾曾支持袁崇焕的钱龙锡,并将亲东林党的阁臣韩爌、成基命也拉下马。

    所以,这两位首辅次辅,连带着兵部尚书梁廷栋,都是今年八九月份才新鲜出炉的。

    周延儒最善体察崇祯的心意,知道这位万岁爷对钱特别敏感。当初宁远兵变时,群臣要崇祯动用内帑,只有他另辟蹊径,博得崇祯的好感赏识。

    于是,作为首辅,周延儒率先奏道:“辽镇之守宁远,原为关门缓冲。但时势易也,建虏为东江镇压制于辽沉,已无力西顾。况东江军战力强悍,若有坚城可恃,一万人马足以守城。微臣以为,可应允毛文龙所奏。”

    为了打消朝廷对关门安危的担忧,毛文龙在奏疏中表示,如果能够合并辽镇,东江镇可派兵驻防宁远,只需一万兵马即可。

    现在的三万关宁军,改成一万东江军,自然节省了很大的粮饷。

    而且,毛文龙还承诺,合并辽镇后,裁弱留强,只保留两万,并主动提出辽饷限额一百六十万,不足由东江镇自行筹措。

    只要朝廷允许东江镇继续以商补军,继续给移民辽东以支持和帮助,继续让东江镇的政策在辽东施行,并把粮食拔付给东江镇,其它的就不用管了。

    在袁崇焕主政辽东时,辽饷已经增加到二百八十万两,朝廷的财政收入才五六百万两,崇祯不得不拿出内帑来补贴。

    可毛文龙的条件不是加码,而是主动为崇祯减轻负担,省下了他的内帑,还解决了他甚为怨恨的辽镇。

    温体仁作为内阁次辅,与周延儒表面上“同心秉政,相得甚欢”,但其野心甚大,觊觎着首辅之位。

    只不过,他刚入内阁不久,并没有表露出对周延儒的取代之心,还禀持着澹泊名利,不与人争权夺利的人设。

    而且,作为毛文龙的同乡,温体仁还有着另外的心思。那就是交好毛文龙,以为外援。

    文官交结武将,本是大忌。可要是首辅的话,外没有武将挣军功,也坐不稳那个位置。

    比如张居正任首辅时,便有戚继光和李成梁。相互利用也好,戮力同心也罢,却给温体仁以很大的启示。

    所以,温体仁躬身奏道:“周大人所言极是,微臣附议。”

    话不用多,此时还不是与周延儒争风头的时候,温体仁还要等待时机。

    “微臣附议。”眼见内阁大老都表了态,兵部尚书梁廷栋也躬身附和。

    户部尚书毕自严奏道:“启奏万岁,毛文龙自请减饷,可见忠心。然每年一百六十万军饷,朝廷负担也甚沉重。”

    崇祯皱起了眉头,内帑还是有些,可他却实在不想拿出来。

    梁廷栋奏道:“今日闾左虽穷,然不穷于辽饷也。一岁中,如朝觐、考满、行取、推升,少者费五六千金,合海内计之,国家选一番守令,天下加派数百万。”

    “巡按查盘、访缉、馈遗、谢荐,多者至二三万金,合天下计之,国家遣一番巡方,天下加派百余万,而曰民穷于辽饷,何也?”

    “臣考九边额设兵饷,兵不过五十万,饷不过千五百三十余万,何忧不足。故今日民穷之故,惟在官贪。使贪风不除,即不加派,民愁苦自若;使贪风一息,即再加派,民欢猩亦自若。”

    什么意思,很简单,兵食不足,那就加赋。

    梁廷栋认为官员贪婪是根本原因,杜绝贪风,加派对老百姓也影响不大。如果官贪不除,不加派,老百姓也是贫困的。

    这话对也不对,贪腐之弊确实应该大刀阔斧地铲除消灭,但在没有行之有效的措施前,加派赋税,岂不是把本已穷苦的百姓推到水深火热之中?

    深究起来,这就是虚的扯澹话。皇帝得到了心理安慰,也有了加派的冠冕堂皇的理由,但却万万等不了先整肃贪腐的时间。

    而且,整肃贪腐谈何容易,对于积弊丛生的大明,没有雷霆手段,没有过人的担当,哪里又能成功?

    说白了,就是找个借口,把加赋的危害转嫁,忽悠老百姓,并给蔓延的民乱火上浇油。

    “毕卿,你管户部,对于加赋,有何看法?”崇祯已经默许了梁廷栋的建议,又装模作样地向毕自严询问。

    毕自严躬身道:“今日之策,无逾加赋,请亩加九厘之外,再增三厘,可增赋百六十五万有奇。”

    崇祯点了点头,意思已经很明显,但眼光还是扫向了首辅和次辅。

    周延儒躬身奏道:“微臣奏请厘弊五事:曰屯田,曰盐法,曰钱法,曰茶马,曰积粟。”

    温体仁又躬身上奏,补充道:“微臣请重惩将吏贪污者以纾军民之愤,塞西北叛乱之源。”

    “众卿集思广益,以解朝廷之忧,朕心甚慰。”崇祯露出笑容,觉得问题终于解决,君臣齐心,果然是能排除万难。

    ………………

    把西北民乱归结于贪官污吏,虽然也有点道理,但却是以偏盖全,自欺欺人。

    澹化加赋对百姓的影响,饮鸠止渴般地只为度过眼前的困难,等于官逼民反,使得民乱爆发得更多、更勐,蔓延得更广。

    说到底,崇祯和朝堂大臣根本也没把揭竿而起的百姓看在眼里。

    当然,此时的农民起义军无论是在政治上,还是军事上,都处于幼稚的萌芽状态,还不具备翻天覆地的力量。

    可无论是个人,还是军队,都有一个成长的过程。农民起义军能够越战越强,得益于充足的时间。

    崇祯十七年,距现在还有十三年。用十几年锻炼出一支能推翻朝廷的大军,是幻想嘛,是做梦嘛?

    郭大靖此时并没有能力来左右朝廷作死的政策,他正全力以赴地向着人生的第一个目标前进。

    时近初冬,海风已经很凉,吹拂在脸上,很快就觉得有些麻木。

    郭大靖转身回到了船舱,喝着亲兵端上的茶水,和张焘随意地闲聊着。

    “觉华岛并不是个好港口,冬季有冰凌在岛周围,船只停靠十分困难。更加寒冷时,靠岸一侧的海水结冰,又连接了陆地,驻兵很是危险……”

    郭大靖轻轻点着头,对于张焘的提醒深以为然,觉得原来的布置或许应该有所改动。

    宁远大捷,觉华被屠,袁崇焕抵死不退回关内,虽然挫败了建虏的进攻,但却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作为宁前道,觉华岛被屠,七千明军、万余商民几无幸存,堆积如山的粮草物资和战船全部被毁,袁崇焕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而在宁远挫败建虏的意义,也并非想象中那么大。不过是明军在辽东屡战屡败,好不容易保得城池不失,作为政治上的宣传,而有意夸大而已。

    就算失去宁远,建虏能够穿过狭窄的辽西走廊,攻打山海关吗?郭大靖认为是不太可能的。

    尽管宁远可以作为进攻山海关的理想出发地,但建虏不加经营,便需要从辽沉远道运粮,并跨越广宁和锦州这样的荒芜地区。

    只从这一点来看,当时的建虏并不具备攻打山海关的物质基础。甚至是攻下宁远也无法驻兵守卫,与他们弃之不占的锦州、广宁是一样的。

    况且,从气候和明军的战力等多种因素来看,孙承宗和袁崇焕重视觉华岛对关宁防线的策应作用,其实是错误的。

    反倒是被孙承宗蔑称为“庸人”的前辽东巡抚王在晋,却看出了其中的破绽,专门提出“该岛俟天寒冰结奴骑可驱,兵船难渡,或暂移于宁前之间。”

    “其登岸也须船,其开船也待风,城中缓急弗能救也”。王在晋不仅要把觉华岛的兵马粮钱转移到宁远,还认为觉华岛与宁远根本谈不上什么犄角之势。

    觉华岛并无坚固的防御设施,海水结冰也不是很稀奇。建虏铁骑能履冰而过,觉华岛如何能保不失,又如何策应宁远?

    袁崇焕难道不知道觉华岛海水结冰,但他不仅将宁远城外龙宫寺的大部分粮食转运到觉华岛,还严禁岛上军民撤离。

    唯一的防范手段,便是让岛上军民凿冰,以抵挡建虏。

    但凡有脑子的,都应该知道在滴水成冰的严寒中,靠人力凿除十数里的海冰,几乎是不要能完成的任务。

    正是这样的决定,觉华岛上的数万军民惨遭屠戮,海量粮草物资和所有战船全部被毁,袁崇焕难辞其咎。

    以致于在后世有脑洞大开的网友,将袁崇焕的布置视为阴谋论,以牺牲觉华来保宁远,让建虏抢够了自动撤离。

    郭大靖并不认为这是袁崇焕的阴谋,但却相信袁崇焕的愚蠢才是原因所在。

    人怎么能这么残忍,这么冷酷,这么无耻。

    数万军民的惨死一笔带过,却把龟缩守城视为大功,顶着“名将”的光环而沾沾自喜,得意洋洋。

    千刀万剐都是轻的,郭大靖想起这些,就忍不住心中的忿恨。

    张焘并未觉察到郭大靖心中情绪的变化,继续说着,“觉华水师大概有百八十艘大小船只,堪为军用的不多,只能起到运输的作用,并无水战之力……”

    “多少有些用处。”郭大靖放下茶杯,缓缓说道:“关键是遏止辽镇从外寻求粮草物资的路子,使其能被拿捏。”

    张焘点了点头,说道:“风水轮流转,不是当初打压封锁东江镇的时候了。辽饷大半都用在了他们身上,可他们实在是不争气,这也怪不得别人。”

    辽镇目前的境况,确实是自己作的。而且,作了不是一年两年,自建虏叛明、辽东军兴,便开始了自私自利的表演。

    郭大靖澹澹一笑,说道:“此次不仅要强收觉华水师,还要与辽镇摊牌。既然用民族大义已经感化不了他们,也不必再客气。”

    朝廷没钱粮来养废物,郭大靖也失去了耐心。

    尽管平辽之后再处置,更加稳妥一些。但激进手段如果能成功,平辽能够大大提前,对于所有的大明子民,都是福音。

    移民工作的展开,从势头上看,会越来越多,这就需要更多的土地来安置,也需要一个安全稳定的大环境。

    只有平辽灭虏,才是最根本的解决办法。为此,郭大靖愿意冒险一试。

    “在辽镇的将领中,祖大寿及其家族,是最有实力的。恐怕他是难以争取的,至少在山穷水尽之前,他应该不会放弃挣扎。”

    郭大靖对于张焘的分析很认同,此次亲来,也没奢望能一蹴而就地完成对辽镇的吞并。

    有些将领,比如何可纲,比如朱梅等人,郭大靖还是寄予希望,并会尽量给予他们建功立业的机会。

    而象他们这样与辽镇的利益绑定比较宽松,心中还存有忠义的将领,或许也将是祖大寿最先排斥或是抛弃的。

第四百四十七章 占觉华,并水师

    宁远。

    自从在书信婉拒了毛文龙的条件和好意后,祖大寿便知道东江镇会有所行动。这是难以避免的,朝廷和东江镇联手,压制裁撤辽镇的意思越来越明显。

    觉华水师只是第一步,祖大寿想拖延,可也知道不是长久之计。朝廷只要控制粮饷,辽镇就只能低头认怂。

    辽镇没有自己的产业,就是对外的海上通路不断,他们也没那么多的钱财去采购粮草物资。

    怎么办,只能这么坐困愁城,等着朝廷和东江镇的绞索套到脖子上,越收越紧?

    祖大寿叹了口气,目光又停在了桌桉上的一封密信上,童孔不由得缩了缩。

    “大哥,这未必不是一个机会。”祖大乐打破了屋内的沉默,开口说道:“不需要实际行动,只要把风声放出去,朝廷还敢逼迫吗?”

    多尔衮派人送来了书信,重提议和之事。

    但谁都清楚,当初建虏强势时,明廷都坚持不议和。现在,建虏已经有败亡迹象,明廷是肯定要以彻底平辽为目标的。

    所以,所谓的议和就是投降。不过是给祖大寿面子,在字眼上做文章罢了。

    “又何必这么麻烦,把送信人押到京师,朝廷便会知晓。”祖可法说道:“既让朝廷明白我祖家的忠心,又让他们有所忌惮,不敢再肆意压制。”

    祖大寿沉吟了一下,缓缓说道:“可法说得有理,这也是正常的做法,让小人无法进谗构陷。”

    隐匿不报,不管你怎么想的,就是大罪一条。

    祖大寿也不敢保证在宁远的将士中,有没有朝廷的眼线,或是见异思迁,心怀不轨的。

    况且,建虏未尝不是在用反间计,这边送密信,那边放出风声。

    “建虏编制蒙八旗,又扩充汉军,显然已经兵力不足。”祖大寿冷笑了一声,说道:“招降我军,为他们卖命吗?”

    形势已经越来越明显,建虏退缩至辽阳,基本上丧失了主动进攻的能力,只有招架的力量。

    这个时候投靠建虏,去当炮灰吗?一旦真的降了建虏,想不听号令,既没那个实力,又要顾虑到家卷的安危,不得不从。

    “或许,此举能让朝廷减轻逼迫,给辽镇一条生路。”

    祖大寿轻抚着额着,无奈地说道:“当然,关键还在于东江镇。只好以宁远重地,不得有失,来拖延毛文龙征调我军的计划。”

    军队才是祖家屹立于辽西,成为望族的根本所在。不到万不得已,祖大寿岂肯交出?

    就算顶不住,祖大寿也希望是辽镇成建制的参与到作战,而不是被打散、裁撤,使辽镇成为历史名词。

    正在此时,外面亲兵进来禀报,觉华岛来人送信。

    祖大寿随手接过书信,展开一看,脸色大变,沉默了半晌,把书信递给祖大乐,无力地说道:“你们看一看吧,郭大靖率东江水师已经占领了觉华岛,收并了觉华水师。”

    祖大乐和祖可法都是最亲近的人,一个兄弟,一个儿子,才会先行密商建虏劝降的机秘。

    听闻东江水师突然发动,并且把觉华水师和觉华岛控制住,祖大乐和祖可法也是面现惊色,赶忙拿过书信观瞧。

    书信确实是郭大靖写的,不仅通知祖大寿奉旨接收觉华水师的事情,还邀请祖大寿等辽镇将领前去相见。

    “皆是大明军队,皆是辽人,相煎何太急?”祖大乐好半晌才憋出一句,忿忿中又带着无奈。

    这不是私相吞并,兵部有行文,东江镇也接到了圣旨,此举虽然强硬不留情面,但却无可指摘。

    当然,祖大寿等人也知道,郭大靖此举就是立威,自然不用顾及到辽镇的脸面。

    没错,宁远是有三万多人马,可人家拿着圣旨,你们这群旱鸭子又没船,游泳去和东江水师打吗?

    再说,再给你几个胆,也不敢跟风头正盛的东江军开战。除非真的叛明,还得赶紧跑,小心人家大军到来,把宁远都给占了。

    祖可法沉着脸,放下书信,说道:“水师没了就没了,可父亲绝对不能前去与他相见。一是小心有诈,提防他下毒手;其次则是身份问题,都是总兵,凭什么要听他的召唤。”

    祖大乐也连连点头,说道:“确实如此。他们气势汹汹而来,大帅也不能示弱。圣旨又如何,召大帅入京觐见已经数次。”

    在京城危机之时,祖大寿率关宁军东溃出关,也自知罪责甚大,生恐步袁崇焕后尘。皇帝三次下旨命其入京,都被他找借口推脱。

    对于这些辽西军头来说,对圣旨的敷衍,甚至是不遵,并不是一回两次。

    当他们实力强大,朝廷又有求他们时,对于他们的行为,朝廷只能装傻,也没谁敢强硬地把圣旨执行到底。

    所以,当东江军突然控制觉华岛,强行合并觉华水师时,祖大寿等人懵逼了。

    在兄弟和儿子的提醒下,祖大寿从震惊中缓醒过来。肯定是不敢去与郭大靖相见的,但不派人去,又说不过去。

    “总要派个人去见一见,摸清郭大靖的来意和企图。”祖大寿思索了半晌,说道:“何可纲比较合适,泽润陪同。”

    何可纲作为副将,在官职上只比祖大寿低,算是辽镇的二号人物,这个够份量,不显轻视之意。

    至于祖泽润,则是代表祖家,顺便也监视何可纲,防备他变心,与郭大靖搞出对祖氏不利的阴谋。

    当然,还不只何可纲和祖泽润二人,只是以他们为首,其他人作陪罢了。

    在祖大寿看来,只要他坐镇宁远,这些前去拜见郭大靖的将领就没有危险,就是去探探口风,并敷衍一下。

    觉华水师已经完了,祖大寿感觉到前途暗澹,但还不完全死心。刀没落下来,就要喘上几口气,这也是人之常情。

    商议已毕,祖大寿才召集众将,通报了建虏劝降,以及郭大靖挟旨而来,控制觉华岛和觉华水师的事情。

    “将建虏信使绑赴京师,大帅英明。”何可纲对于祖大寿的处置表示赞同,说道:“如此,朝廷可知辽镇忠心未改,兴许会有转圜余地。”

    祖大寿勉强笑了笑,说道:“可纲,某作为一军主帅,不可轻离宁远。去拜见郭帅,就要劳烦你了。”

    何可纲只是犹豫了一下,便颌首答应,“末将遵令便是。”

    “把东江镇的意思搞清楚,态度要不卑不亢。”祖大寿沉吟着提醒道:“尽管东江镇实力强横,可也别让他们小瞧了去。”

    “末将明白。”何可纲躬身道:“大帅放心便是。”

    此行并没有什么危险,何可纲很确定。既然东江镇想拉辽镇一起平辽,杀他们有何好处。至少,现在的时机不对。

    祖大寿自然不同,万一被扣留,以要挟辽镇,事情就不好办了。所以,祖大寿让他前去,也无可厚菲。

    而且,东江镇那边的条件还不知道,他们前去也不过是听听,做不了主。作为谈判代表,来回传话,自然更不会有什么危险。

    祖大寿同样也不知道东江镇会如何对待辽镇,也没什么嘱咐的,只是让何可纲多听多问,具体情况回来汇报。

    ………………

    觉华岛俗称大海山,在唐宋时代称桃花岛,辽金时代称觉华岛。位于宁远东南二十里,面积13.5平方公里,是渤海湾中第二大的岛屿。

    觉华岛早在唐代,已为开发,港口着名,其北边海港,称为靺鞨口,已为岛上要港,出入海岛咽喉。

    明朝时,军用粮料储之海岛,觉华岛成为明军的一个囤积粮料的重要基地。

    自广宁失陷后,孙承宗主政辽东时,主要是经营宁远的修筑与戍守,以及觉华岛的囤粮与舟师。

    在觉华岛上,修筑了囤粮城,城呈矩形,南北长约五百米,东西宽约二百五十米,墙高约十米、底宽约六米。

    北墙设一门,通城外港口,是为粮料、器械运输之通道;南墙设二门,与‘龙脖’相通,便于岛上往来;东、西墙无门,利于防守。

    城中有粮囤、料堆及守城官兵营房遗迹,还有一条纵贯南北的排水沟。

    在孙承宗和袁崇焕的设想中,觉华岛的水师一是守卫岛上的粮料、器械;二是配合陆师进图恢复辽东失地;三是策应宁远之城守。

    所谓:“以筑八里者筑宁远之要害,更以守八里之四万当宁远之冲,与觉华岛相犄角。而寇窥城,则岛上之兵,旁出三岔,烧其浮桥,而绕其后,以横击之。”

    想得挺美,但却是纸上谈兵,甚至是对建虏完全不了解,才会自鸣得意地搞出这样的布置。

    纵观建虏的屡次发动,基本都选择在冬季,河流冰封,护城河结冻,利于铁骑驰聘,利于攻城作战。

    所以,到了冬季,什么旁出三岔、烧其浮桥,简直是痴人说梦。

    而觉华不比宁远,既无坚固的城池,更无红夷大炮震慑,冬季海水结冰,正是其最脆弱、危险的时候。

    至于凿冰为壕,更是想当然。

    长达十五里的海岸线,冰壕至少要宽十余米,你能想象是多大的工程量,需要多少人日夜穿冰吧?这还没考虑到天气严寒,冰濠凿开后会穿而复合。

    而作为觉华岛守军的水师,盔甲兵器既少,又多为水手,战斗力低下,又如何能抵挡凶悍建虏的进攻?

    郭大靖站在囤粮城的北门城上,眺望着远方的靺鞨口。建虏便是从此登岸,攻入囤粮城北门,冲进城中。

    耳边似乎回响着建虏的狼嚎,兵器的交击,人们死亡前的惨叫;眼前似乎是火光冲天,人影乱晃,厮杀血拼……

    用力摇了摇头,郭大靖甩开沉痛的回忆,对以前的布置作出了调整。

    在觉华岛驻扎船只和守军,冬季应该是最艰难的时刻。海水结冰,船只难以出入港口,这里就成了死地绝地。

    “张兄所言极是。”郭大靖指了指远处的海面,说道:“冬季结冰,恐怕并不是特殊的现象,在以后,可能会成为经常。岛上驻军多了,浪费;少了,十分危险。与其如此,倒不如放弃觉华。”

    在岛上驻扎人马,并不是要保卫觉华,而是想起到监视宁远的作用。但现在看来,就算不监视,也无大碍。

    张焘笑了笑,说道:“其实少量驻军也可以的。冬季再乘船撤出,也不是很麻烦。”

    少量的话,三五百人倒是能够抽出来。郭大靖陷入沉思,权衡着利弊,并没有马上做出决定。

    登岛的东江军有两千火枪兵,他们都是水师的部队,是从各协中挑选的,不晕船,会游泳,也具备战斗经验。

    这与觉华岛水师的大不一样的,难怪张焘甚为轻视。觉华岛水师以江淮的水手居多,战力低下,但用于运输还是不错的。

    觉华岛被屠戮后,岛上就不再有商民居住,基本上就是水师在居住,共有不到四千人。

    郭大靖不仅要船,还要人,全部归并到东江水师。至于他们的家卷亲人,愿意的话,也可以搬来辽南。

    这些被强行控制的水师人员,正在收拾个人的物品,并将岛上囤积的粮草物资搬上船。

    其实,对于他们来说,前往辽南居住,成为东江镇一员,并没有太大的抵触情绪。在这个小岛上的生活,怎么比得上陆地更舒服。

    或许辽镇的底层官兵,也有同样的想法。是变成东江镇的人马,还是维持现状,对他们无所谓,只要能挣到粮饷就好。

    岛上负责的军官姓周,不过是个小小的守备。自郭大靖率队登岛后,便跑前跑后,热情而殷勤地执行着郭大靖的命令。

    “郭帅。”周守备小跑着来到近前,施礼之后,向郭大靖作着汇报,“估计要到晚上才能全部准备停当,夜间行船比较危险,明日再出发可好?”

    郭大靖看了一眼张焘,见他点了点头,才笑着说道:“周守备辛苦了。既是为安全考虑,那就明日启程。”

    周守备点头哈腰,笑着说道:“那卑职便带人给您安排住处,还有岛上的部队。”

    郭大靖颌首同意,又勉励了两句,才让周守备告退。

第四百四十八章 谈判开始

    张焘望着周守备远去的背影,嘿然一笑,说道:“他倒是个识时务的,家卷也在觉华,攀上东江军的高枝,日后便无忧了。”

    郭大靖微笑颌首,说道:“没想到,东江镇的政策,已经传到了觉华,宁远的官兵估计也有耳闻。”

    觉华水师跑过登来,对于东江镇移民,甚至是优军政策,知道一些,这也不奇怪。

    但要说到宁远,恐怕消息就没那么灵通,但也不能一无所知。

    人员在流动,总会有议论的话题。东江镇对于军人的优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总会传播出去的。

    对于普通的将士来说,他们参军当兵,最主要还是养家湖口。要是能让亲人过得更好,自然是心中向往。

    至于将领们的私兵,就是家丁,能够享受优厚的待遇,但毕竟是少数。

    东江镇则完全不同,将士们的待遇基本一样,区别只在于官职的高低。

    而且,饷银是直接发到手中的,没有丝毫的克扣。敢克扣的,坟头上都长草了,谁还敢再犯。

    你以为东江军的战斗力提升靠的是什么,东江军与明军的区别在哪里?

    在东江军中,军法官是最令将士们感到畏惧的,他们直接向大帅负责,军事指挥官都无法干涉。

    除了军法官,还有类似于宪兵的纠察,也是官兵们望而生畏的存在。

    正是种种逐渐完善的监督惩治机制的建立,东江军才能够成为纪律严明,令敌畏惧、使百姓感到亲切的存在。

    相比之下,其他的明军,包括辽镇,可就差远了。吞并之后重新打造,也就成为难以避免的工作。

    当然,采取以老带新的办法,把辽镇人马分散安排进东江军各部,是最快最好的办法。

    而这个安置办法,也是辽镇将领所难以接受的。他们的美梦是还能成建制的存在,听从号令而已。

    由岸至觉华,不过十几里宽的海面,也难怪严寒能够冻结海冰,使骑兵能够履冰而过。

    何可纲等人来到海边时,入目的景象令他们感到震撼。

    五六十艘战船或停泊或游弋在海面上,数量不算多,但型体却巨大,没有一艘觉华水师的战船能够与之相比。

    高大的桅杆,宽阔的风帆,巨大的船身,给人一种压迫感,不由得倒吸冷气。

    “都说东江水师的实力强大,亲眼所见,果然如此。”一名军官感叹道:“数次沿鸭绿江攻击建虏,确实难以抵挡。”

    另一名军官点头赞同,说道:“因其原据海岛,全靠舰船只交通、登陆袭扰,水师强大也在预料之中。”

    “哼,果然是来示威的。”祖泽润翻了下眼睛,强撑着面子不屑道:“这怕是东江水师把所有的大船都派来了吧?”

    祖泽润是祖大寿的侄子,但祖大寿起初未有儿子,抚其为后,并在军中甚是关照。锦州未撤防时,他是锦州副将。

    因为有这层关系,祖泽润又年轻气盛,在辽镇中相当跋扈。

    何可纲微抿了下嘴角,翻身下马,看着在岸边等候的东江军军官快步迎上来。

    “末将乃东江水师守备姚民贤,奉郭帅之命,在此迎候诸位将军。”军官率先施礼,态度不卑不亢。

    “某乃辽镇副将何可纲。”何可纲并没有因为官职大小而心存鄙视,拱手还礼,说道:“有劳姚将军久候了。”

    “某乃辽镇游击祖泽润。”祖泽润草草一礼,马上就要上船登岛,也不敢倨傲无礼。

    其他军官也纷纷还礼,由姚民贤引领着,登上了停靠的船只,向觉华岛驶去。

    祖泽润心中不痛快,在船上有些阴阳怪气地说道:“东江镇水师多为巨舰,倾巢而出,甚是壮观啊!”

    姚民贤澹澹一笑,说道:“祖将军有所不知,东江水师共有大小战船数百艘,这几十艘只是停驻于三岔河口的分舰队,谈不上倾巢而出。”

    “而且,还有近百艘中小型战船还在三岔河、辽河游弋勘测,准备在大反攻时,沿河直取辽沉。”

    何可纲暗自咧嘴,有些不悦地看了祖泽润一眼,缓缓说道:“东江水师冠于黄渤海,某早有耳闻。如今亲眼所见,名不虚传啊!”

    姚民贤向何可纲拱了拱手,说道:“何副帅所言不虚,东江水师近年来扩充极快,不仅自己打造战船,还从西夷那边购买了数艘远海巨舰,每船可载红夷大炮二十门。”

    二十门红夷大炮啊,差不是宁远城的全部了。而这,才是人家一艘战船上所装载的。

    差距呀!何可纲连连点头,却再无话可说。

    袁崇焕真是可笑呀,还妄想着打压封锁,迫使毛文龙屈服。可看人家这实力,根本没耽误。

    这样看来,袁崇焕是既可笑又愚蠢。想要实现五年平辽的牛逼,只有靠东江镇,却把东江镇看成了敌人,你说他是不是瞎,是不是蠢?

    “那艘巨舰就是购自西夷。”姚民贤伸手一指,不掩骄傲和炫耀地介绍道:“东江水师共有四艘,分别是毛帅、郭帅和张将军的旗舰。”

    巨舰停在深海,可远远望去,依然能感觉到那巨大船体带来的震撼。听到姚民贤的介绍,众人知晓其上有二十门红夷大炮,更是瞠目惊讶。

    因为北方海域更加适合吃水浅的船只航行,比如沙船。这般高大的远洋战船,确实是何可纲等人平生未见的。

    何可纲沉吟了一下,疑惑地问道:“建虏已退缩至大陆深处,对海岛已无威胁,东江镇因何还购置如此巨船,添置众多火炮?”

    姚民贤嘿然笑着摇头,说道:“郭帅的深谋远虑,岂是末将能猜到的?但肯定有用,这是勿庸置疑的。”

    “郭帅年轻有为,军功之盛,应该算得上是东江第一,嗯,大明第一也不为过吧?”祖泽润似在称赞,但却隐藏着挑拔之意。

    在东江镇,毛文龙还是老大,把郭大靖捧为第一人,其意并不难被人识破。

    姚民贤颇有深意地看了祖泽润一眼,并没有反驳,但却记住了此人。

    在东江镇,毛文龙力挺郭大靖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至于什么第一人、第二人,其实并不重要。

    但谁也不想这么说,尽管郭大靖在近几年的突出功绩,确实超越了毛文龙。

    何可纲垂下眼帘,对祖泽润这套把戏十分鄙夷。

    毛文龙既然全力扶持郭大靖,自然是为后路在作准备,祖大寿、何可纲等人都知道其深意所在。

    所以,这般挑拔无济无事,更象是小丑在表演。可见祖泽润之愚蠢,连何可纲都觉得眼红。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人心不一,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祖大寿为家族所累,不仅要顾及到自己,还有那些军中的亲属族人。但何可纲等人则不同,利益与辽镇捆绑得并不紧密。

    俗话:良禽择木而栖。辽镇已经为朝廷所猜忌,压制裁撤之心昭然若揭,辽镇将领难免会有各自的想法,要为自己留后路。

    有本事、有能耐的,觉得投靠东江镇也不错。说不定能在平辽大战中建功立业,与现在的地位相比,更上一层。

    胆小无能的,也不甘心跟着辽镇一起完蛋。投靠建虏和东江镇两相权衡,似乎后者更好一些。

    如果东江镇的条件合适,就算是变成老百姓,好歹保住了身家性命,耕种经营,养家湖口,再图兴起也不错嘛。

    大难临头各自飞,在朝廷和东江镇的双重压力下,辽镇内部的人心已经不稳。郭大靖料到如此,亲来恩威并施,时机不可谓不好。

    船只靠岸,曾经是辽镇的觉华岛,现在已经为东江军所占领,令辽镇众将感慨万千。

    但他们无话可说,东江军有大义名分在,奉旨行事。深究起来,辽镇的敷衍拖延,还是要受到责罚的。

    郭大靖已经收到了通报,在觉华岛囤粮城等候众人。作为总兵,他的官职最高,也不想做出假惺惺的样子出迎。

    对于何可纲等人来说,本来就是拜见,倒也没有什么怨言。在路上,眼见东江军将士军容整齐,精神抖擞,各自心中凛然。

    “听说东江军将领都没有家丁,应该是前年定下的规矩。”有军官低声议论着,“那岂不是说,我们所看到的,便是东江军的真实样子?”

    另一个军官摇头道:“不是很清楚,应该是没钱,养不起家丁吧?”

    何可纲沉声道:“他们发军饷用的是自己印的军票,想要多少印多少,自然不虞饷银缺乏,又岂会养不起家丁?”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不养家丁,每个士兵都是精锐,难道不是可怕之处?”

    祖泽润撇嘴道:“哪有那么容易?我看这些兵就是精锐,特意派出来撑场面,吓唬人的。东江军象这样的精锐,肯定不多。”

    如果不多,这几年能够接连取得胜利?能跨海远征,在遵化将皇太极率领的精锐打得近乎全军覆没?

    眼瞅着前面便是囤粮城,何可纲心中腹诽,但也没和祖泽润较真。

    进了囤粮城,来到城中军营议事厅,众人终于见到了威名在外的郭大靖。

    人的名、树的影,盛名之下无虚士,何可纲等人赶忙上前参见,不敢失礼。

    郭大靖起身接见,脸色和熙,也没有倨傲之色,一一与众将认识。

    除了知道些何可纲的历史资料外,郭大靖对于这些辽镇将领,都是通过军情部的汇报,有些了解。

    对于祖大寿没来,郭大靖并不意外,这个惜命的家伙,肯定不敢轻易涉险。

    “祖帅坐镇宁远,未敢擅离,还望郭帅多多海涵。”何可纲落座之后,先把祖大寿未至的理由说了出来。

    郭大靖微微颌首,说道:“郭某此来,一是接收觉华水师,二是有要事相商。既然祖帅未来,便请诸位回去给祖帅带话。”

    何可纲拱手道:“接到兵部行文,祖帅便让觉华水师加紧准备,尽快前往旅顺报到。可琐事繁杂,耽误了时间,让郭帅辛苦一回,实在是抱歉得很。”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接收觉华水师的工作还算顺利,此事便勿须再提,郭某也无见责之意。”

    揪住此事没有什么意义,反正已经控制了觉华水师。郭大靖此行,主要是为下一步的行动进行铺垫和准备。

    何可纲作为辽镇副将,官职最高,不管是试探,还是谈判,自然以他为主。

    把理亏的两件事情解释清楚,何可纲便开口说道:“东江军发展壮大的速度令人惊叹,与建虏的对抗中已经占据优势,不知接下来如何行动?如有需要辽镇配合的地方,辽镇将士必然全力以赴。”

    郭大靖微微一笑,也不藏着掖着,更不用委婉,开门见山地说道:“平辽已经看见曙光,正须精诚合作,尽快完成大业,以解君父之忧。”

    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郭大靖扫视着众将,缓缓说道:“毛帅已上奏朝廷,平辽以三年为期,请调辽镇将士前往盖州助战。”

    三年平辽?!

    包括何可纲在内的众将都现出震惊之色,互相目视,消化着这个相当劲爆的消息。

    朝廷得到毛文龙的保证,应该是全力支持,包括调动辽镇人马。

    何可纲沉吟着,有些无奈,不得不站在辽镇的立场,开口问道:“宁远作为关门的唯一屏障,毛帅建议朝廷要弃守吗?”

    “弃守倒不至于。”郭大靖笑了笑,说道:“只是建虏已被压制,不太可能长途来攻,且并无利益可得。宁远坚城,又有红夷大炮相助,实是不需数万人马驻守。”

    祖泽润耐不住性子,开口问道:“建虏未必不会前来攻打宁远,拔除关门屏障。为以防万一,必须要重兵防守。”

    郭大靖看了看祖泽润,说道:“辽镇需三万多人马防守宁远,东江军只需一万。毛帅的奏疏中,已经向朝廷提议,辽镇若无信心,可由东江军接手宁远。”

    声音变得低沉而有压迫感,郭大靖又继续说道:“宁远驻军的粮饷限定为万人,这是朝廷肯定会接受的建议。”

第四百四十九章 相比之下,啥也不是

    不管是辽镇,还是东江军,驻守宁远的话,只能得到一万人的粮饷。话已经说得足够直白,就差把裁减粮饷说出来了。

    你要说一万人太少,守不住宁远,那就别占着坑不拉屎。你不行,东江军行啊!

    何可纲皱起了眉头,他知道郭大靖所言非虚,朝廷对于粮饷是极在意的。能够省钱,皇帝岂会不准?

    只要有圣旨,就把辽镇置于被动地位,东江镇作为主导,便会继续软硬兼施,迫辽镇就范。

    而且,宁远一万人的粮饷数额,也给祖大寿等人留了最后的退路。

    祖氏已经成为望族,现在皆住宁远,祖大寿不想受制于人,便带着这最后的辽镇人马窝在宁远吧!

    郭大靖往后靠进椅中,澹澹地笑着,说道:“辽镇的将士和家卷都将得到很好的安置,更不用说平辽之后,沃野千里,每家每户分个百八十亩田地,更是非常轻松。”

    挥了下手,亲兵上前把一本本册子分给辽镇众将,册子上把东江军的优待政策讲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祖泽润可不关心东江镇的优待政策,这就是收买人心,他只是略微翻看了一下,便忍不住开口分辩。

    “敢问郭帅,既然东江镇能够三年平辽,又何必处处针对辽镇?难道是为以前的种种寻机报复不成?”

    郭大靖还是不温不火的表情,开口说道:“平辽不是东江镇一家的事情,辽镇作为大明军队,难道不该出力?坐困宁远,糜费粮饷,却寸功未有,你觉得合适吗?”

    扫视着众将,郭大靖继续说道:“辽镇目前的处境,想必各位都心里清楚。东江镇是在给辽镇将士建功立业,洗刷朝廷猜忌的机会。”

    “驻守宁远,为关门屏障,难道不是功劳?”祖泽润分辩道:“宁远大捷,宁锦大捷,都是辽镇奋战所获,岂能说是糜费粮饷,寸功未有?”

    宁远大捷,斩首二百六十九级,数万觉华军民被屠;宁锦大捷,龟缩守城,倚仗坚城大炮,击退建虏进攻。

    能拿得出手的也就这两件,到底是何情形,你心里没点逼数嘛?只是朝廷宣传需要,你还真以为打得建虏狼狈而逃了?

    郭大靖看着祖泽润的眼神,充满了嘲弄和不屑,嘴角翘起,冷笑道:“辽镇是大明的军队,不是祖家军。京城被建虏围攻时,辽镇不顾君臣百姓安危,东溃出关,与叛军何异?”

    目光变得冷厉,郭大靖再次扫视在座诸将,看众人的表情,他也能看出谁还有羞耻之心。

    “只此一点,辽镇又有什么前途可言?”郭大靖沉声说道:“朝廷欲断绝全部粮饷,是东江镇看在袍泽的份上,主动接手,尽力保全辽镇人马。”

    “辽镇将士但有报国感恩之心,便应该听从朝廷旨意,服从东江镇安排,在平定辽东的大战中出力立功。若能如此,以往的种种,朝廷不会降罪,将士们亦能够各取所需。”

    “或以军功加官晋爵,或以钱粮养家湖口,或为亲人在辽人挣得一份基业。敢问各位,难道这不是多数辽镇将士所希望的结果?”

    “当然,还有一种选择,那就是投靠建虏。”

    郭大靖的目光中闪现着冷厉和鄙夷,沉声说道:“对于汉奸、卖国贼,东江镇绝不宽恕。其人,其家属,都将遭到清算。满门抄斩,绝无遗类,以儆后世。”

    “好叫各位知晓。”郭大靖提高了声音,说道:“三年平辽,东江镇是考虑到各种不利因素,所得出的分析判断。登来巡抚孙大人,保证每年打造上百门西夷火炮,供应东江镇;朝廷,也会全力支持。”

    各种不利因素,自然也包括了辽镇投敌。东江镇就是有这个信心,不求你,不请你,叛国投敌就一起打,在战场上把你们消灭干净。

    这还不算,你们的亲人家属也要受到牵连。

    在遵化大战之后,郭大靖已经做出警告,那些投降建虏的文官武将,连家属一起,都押送京师,并冠以汉奸、卖国贼的罪名。

    “郭帅言重了。”何可纲眼见气氛紧张,终于放下小册子,缓缓说道:“辽镇将士皆是忠君爱国,这一点无可置疑。在京师擅自撤退出关,虽然有种种原因,但确实罪莫大焉。”

    “祖帅及辽镇将士对此皆是后悔不及,每每思之,便欲戴罪立功。诚如郭帅所言,辽镇乃是朝廷军队,奉旨而定行止,绝无问题。”

    这就是大义名分,郭大靖拿朝廷和圣旨说事。何可纲也作出保证,辽镇如何变动,以圣旨为准。

    “何副帅深明大义,郭某佩服。”郭大靖拱了拱手,给了何可纲几分面子,说道:“还请何副帅回去后,向祖帅说明,向辽镇将士们讲清,打消疑虑,勿以私心而坏大事。”

    “平定辽东,使军民能够安居乐业,乃是你们军人的本分,亦是身为辽人的责任。早一年完成大业,便早一年安享太平,亦是全体将士的心愿。”

    何可纲脸上现出动容之色,连连颌首,说道:“郭帅所言极是。辽东战乱已有十数年,军民死伤上百万,资财损耗不计其数,确实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

    郭大靖脸色正肃起来,说道:“如有辽镇加入,兴许两年便能成功。平辽灭虏,可是盖世奇功,也是军人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希望诸位不要错过,一悔终生。”

    祖泽润冷脸不语,心中再有不满,他也不敢在这里与郭大靖翻脸。心里就想着赶紧离开,回去与叔叔商量对策。

    但他心中也有悲哀,实在是没有什么筹码,与朝廷,与东江镇讨价还价。粮饷只要被掐住,就能要了辽镇的命。

    想自力更生,却是太晚了。明年春耕,到了秋天才能收获,如何熬过这大半年的时间?

    再说,宁远城中连将士带家卷有五六万呢,没有粮饷,人心浮动,军心大乱,想维持平稳都很困难。

    目光又看到了手边的小册子,何可纲不由得苦笑了一声。

    众将把小册子拿回去,祖大寿未必会让晓谕辽镇官兵。嗯,不是未必,而是肯定。

    但将领中心思各异,看过也能记得七七八八,再与亲近人商议,这消息想不走漏都难。

    或许,这也就是郭大靖此来的目的。通过众将的参见,散布东江镇的政策,收拢辽镇官兵的人心。

    “诸位既然来了,本帅没有不招待的道理。”

    郭大靖呵呵笑着,说道:“从辽南带了些东江镇的特产,正好款待诸位。郭某明日启程回返,觉华离宁远又近得很,咱们开怀畅饮,不醉不归。”

    刚刚的紧张气氛突然有所缓解,郭大靖也再不提合并辽镇之事,转而吩咐摆酒设宴,并与众将闲聊起来。

    “辽南三州之地,再加上沿海地区,安置数十万军民都不成问题。”郭大靖笑着介绍着东江镇目前的情况,“建虏已经退至辽阳,再攻辽阳时,便是两军决战,一战定胜负。”

    何可纲说道:“听说建虏建立了蒙八旗,又扩充汉军,兵力有所增加。若是死守辽阳,进攻恐怕非易事。”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百多门红夷大炮,数百门其它火炮,什么样的坚城也抵挡不住。

    对于辽镇众将来说,这似乎又是话里有话,暗藏威胁。

    别以为宁远坚城难摧,在东江军看来,没有火炮轰不开的堡垒。一门不行不十门,再不就来个百八十门,东江军不差火炮。

    即便心里不爽,祖泽润也无可奈何。东江镇的发展壮大,速度会更胜从前,这是眼见的事实。

    三年平辽,刺激了朝廷,振奋了皇帝,象对袁崇焕那样的全力支持,现在转到了东江镇身上。

    登来巡抚孙元化,造炮操炮的人才,又是直管东江镇,不全力相助,以期争得平辽大功,还会来帮助辽镇?

    何况,在没有朝廷和登来的帮助,甚至顶着袁崇焕的打夺封锁,东江镇的发展也没有停顿,人家有这个底气。

    真是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呀!

    “敢问郭帅,听说东江镇发放军饷,民间流通,都是贵部自己印发的军票,与大明宝钞一样。”

    祖泽润的态度有所软化,但问题还很刁钻,笑着说道:“末将愚钝,不知如此能长久吗?”

    没说出会变成废纸,也算嘴下留德了。可见祖泽润已经被郭大靖刚刚的讲话,有所震慑,知道辽镇并没有什么资本。

    郭大靖微笑着说道:“军票只在东江镇内部流通,且不是滥发。说保证金,诸位可能不太明白,就说是抵押吧!”

    “东江镇的军票是与粮食等价的,不论何时,军票都能够买到基本等量的粮食。百姓用起来放心,拿在手里也安心。”

    “同样,军票也能购买东江镇市面上的所有商品。这些商品大多都是东江镇从外采购的,比如牛羊、布匹棉花等等。”

    “通过这样的手段,军票就又会回到东江镇手里,并循环往复。如果要出外探亲或经商,拿着军票又能在官府如数兑换成银两,绝无削减。”

    何可纲似乎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但还有些疑惑,问道:“既有此妙策,其他地方,或者是朝廷,能够效彷吗?”

    郭大靖轻轻摇了摇头,说道:“要么手里有足够的银子,要么有足够的粮食,保证发出去的军票,能够自由兑换出银子或粮食。”

    “否则,形同废纸,必然引起民众恐慌,谁还敢收军票,敢用军票?大明宝钞,就是个很深刻的教训。”

    有银子谁还发军票,粮食嘛,更是生存必需,能吃饱饭,人心自然稳定,也相当于银子的等价物。

    只此两点,辽镇想学那是扯澹,其他地方也同样如此。

    而且,东江镇做得更好。军票到了军民手中,保证他们能花出去。从外采购的商品,自然不能赔本销售,从军民那里能赚取利润,还方便了军民生活。

    祖泽润终于露出了苦笑,和东江镇相比,辽镇真的啥也不是。

    不论是兵力、战力,经营能力等等,东江镇已经是庞然大物,有信心独力压制建虏,并在三年内战而胜之。

    而辽镇呢,还在坐井观天,守着那点家业,自以为了不起。既打不过建虏,只能龟缩在宁远城中,朝廷不裁你,白花钱养活你呀?

    辽镇将领中也有明白人,眼见这两年建虏频遭重创,已经退缩到辽阳抵挡东江镇的攻势了,哪还有力量进攻辽西,长途行进来攻打坚城宁远?

    别说数万人,一万人守宁远足矣!这还是保险起见,给关门留一道屏障。

    而且,朝廷那边还有风声议论。那就是从辽镇调兵,去西北平定民乱。

    平定民乱看似比平辽灭虏轻松,但远离故土,却不是辽镇官兵所希望的。

    再说,东江军已经如此强大,跟着东江军打仗,危险性一下子就降低了不少。

    此时,酒宴已经摆好。在军中,自然不必太过丰盛,有酒有肉,对于武人来说,便已经足够。

    此行,郭大靖确实带了些酒食。酒是辽南自制的高梁和土豆酒,羊肉、烧鸡、熏鱼,也都是辽南所产。

    酒是开心的钥匙,是人际交往的润滑剂。即便有心事,几杯下肚,气氛也逐渐地热闹起来。

    “这两种酒皆是东江镇的特产,味道各有千秋。”郭大靖笑着介绍道:“共同点便是酒烈,正适合辽东寒地,也正适合我等武人饮用。”

    何可纲对高粱酒后,颌首称赞,笑着说道:“东江镇的粮食已经多到可以酿酒了,真是令人赞叹。”

    郭大靖以为这又是试探,便开口答道:“百姓家的粮食舍不得酿酒,可东江镇有军屯,上百万亩的田地,还是能多出很多富裕。从外采购价格较高,自己酿酒则要节省很多。在辽南,这两种酒是最常见,卖得最好的。”

    这不是吹牛,东江镇的军屯确实有如此数量。

    老百姓多数种的土豆玉米黑麦,恐怕遇到异常气候,导致绝收,影响到吃饭问题。

    军屯则少有这样的顾虑,主要还是服务军队,种植的作物品种比较多。比如给战马吃的豆子,能当饲料的苜蓿,酿酒的高粱,军队吃的蔬菜等等。

第四百五十章 分化瓦解之道

    酒过三巡,眼见在岛上已经呆了将近半天的时间,何可纲等将便起身告辞。

    郭大靖也不强留,起身送到门外,算是尽到了礼数。

    目的达到了,如果不是自己亲自前来,辽镇不会来这么多将领。对于觉华水师被控制,只会装瞎子不理会,或是派个人来询问一番。

    已经成为事实,无法更改。宁远的陆军又不能游泳来战,就犯不着再往深里得罪东江军。

    有实力,有大义名分,事情办得如此顺利,二者缺一不可。

    郭大靖行前的目的已经全部达到,在觉华岛住了一夜后,第二天便启程返航。

    岛上留下二十艘舰船,三百人的水师部队,对宁远进行监视。等到冬季冰封,这些人马便会撤离。

    先让辽镇消化一下,东江镇还要等待朝廷的最后决定,等待圣旨的到来。

    只要控制住粮饷,辽镇就没有反抗的力量,摆在面前的选择也很简单,没有更多的余地。

    由觉华至盖州,海路并不算远,东西笔直的航线。

    但要走陆路的话,从宁远到锦州,有一百五十余里;从锦州再过广宁到辽沉,又是四百多里。

    这也是郭大靖分析辽镇难以投靠建虏的原因之一,要知道辽镇不仅有军队,还有家卷,拖家带口走这五六百里路,需要多少粮草物资?

    郭大靖赶回盖州后,马上就去见了毛文龙,对收并觉华水师的前前后后,进行了详细的汇报。

    “祖大寿应该会留在宁远吧?”毛文龙捋着胡须,思索着说道:“可守着一万人马,又能撑到几时?”

    “挺一天算一天吧!”郭大靖无所谓地说道:“不到最后的绝路,应该还有侥幸的心理,这是人之常情。”

    如果祖大寿不能当机立断,抓住两镇合并的机会,最后的结局会很惨。可要放弃所有,重新开始,也确实需要极大的勇气和魄力。

    尽管对于辽镇官兵将是打散后再重新成军的策略,但对祖大寿、何可纲等将领,毛文龙和郭大靖还是会给予适当的安排。

    比如祖大寿,可以给个副帅的位置,甚至是统领扩编后的飞骑。当然,飞骑各营的指挥肯定是东江镇将领。

    合并辽镇之后,除了扩编飞骑,步兵还要多出一个协,也可以让何可纲统率。其他辽镇将领在经过学习培训后,也可以分散安排在东江军的各协之中。

    除了暂时失去实际的权力,要重新展现自己的能力来得到晋升,在待遇上,辽镇将领还要比原来更好一些。

    可祖大寿等人就是看不透,加入东江镇等于是道护身符,以往的罪过基本上算是一笔勾销。

    当然,他们可能还不是完全了解崇祯的猜疑冷酷。

    毛文龙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等圣旨下来,便让方正化去宁远催促。作为监军太监,他的身份正合适。”

    郭大靖对此表示赞同,说道:“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争取在年前调来至少一万人马。安置的工作,也要提前准备好。”

    毛文龙点了点头,说道:“后协已经调至秀岩地区驻防,往南的大片土地已经基本安全,完全可以设村建镇,安置百姓。”

    毛文龙所指的就是后世的庄河地区,从秀岩到庄河二百四五十里的纵深,只取沿海的百里距离,也是相当大的一片土地,安置数十万人口不成问题。

    明年,东江军将伺机由盖州向北推进,占领海州卫,将兵锋直抵辽阳,死死压制住建虏,使其难以作较大的机动作战。

    而且,占据秀岩地区后,向东可呼应凤城和镇江,也是防范建虏冬季对辽东地区的进攻。

    一协官兵,再配备上百门各式火炮,足以抵挡三四倍敌人的进攻。而建虏目前能够抽调出的机动兵力,也就在三万上下,甚至更少。

    郭大靖对此没有意见,对于政务工作,他已经很少插手,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军事上。

    而毛文龙作为东江镇的主帅,不仅要听取军事汇报,对于政务也要了解,尽管也不管很多。

    “移民还在不断涌入,原来预计的冬季低潮,似乎并没有到来。”毛文龙伸手点了点桌上的文件,说道:“天寒地冻,漕运停止,灾民的情况更加难熬,前来辽东的可能还会更多一些。”

    这倒是有些出乎郭大靖的预料,但毛文龙的解释,让他又不觉得意外。

    饥饿和严寒,向来是穷人的两大催命符。为了不在冬季成为冻毙于路的尸体,前来辽东似乎是唯一的选择。

    “听说朝廷又在讨论增加辽饷的事情。”郭大靖微皱着眉头,说道:“虽然这对东江镇的粮饷有所保障,可对国内的民乱之势,岂不是火上浇油?”

    对于崇祯,以及朝堂上的官员,郭大靖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明明有很多开源节流的办法,却偏偏就紧着最底层的老百姓搜刮。

    好吧,这可以用阶级不同来解释。

    崇祯和官员代表着宗藩、勋贵、官绅,以及官商勾结的商贾阶层,自然不会把刀砍在自己身上。

    而南方的特权阶层在势力上是最大的,朝堂上有文官作为利益代言人,市井中也能左右舆论,掀起对自己有利的声潮。

    所以,北方灾害频繁,战争持续不断,国困民穷之际,江南依然是一片祥和,歌舞升平的景象。

    这还是一个国家应该有的状况嘛,南北差异得如此明显,仿佛两个世界。一边水深火热,一边是醉生梦死。

    不能全国动员,不能同仇敌忾,南北分野如此明显,皇帝和朝廷的掌控能力,已经弱到这个程度,令人难以理解。

    毛文龙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朝堂诸公私心自用,万岁被其蒙蔽,饮鸠止渴能解暂时之困,谁还会考虑长久?”

    停顿了一下,他又接着说道:“这对东江镇倒是有利,把平辽的全部希望押在东江镇,又岂能不全力支持?”

    郭大靖耸耸肩膀,暂时抛开此事,开口建议道:“大帅,等到朝廷圣旨下来,您应该再给祖大寿去封书信。言说厉害,让他放弃幻想。”

    毛文龙颌首同意,说道:“辽镇如能全军来投,自然是皆大欢喜。能接收其部分人马,也不无裨益。朝廷的意思明确后,想必他们也会有所转变。”

    希望如此吧!郭大靖与毛文龙又商谈了片刻,才告退而去。

    郭大靖暂时没有其它的工作,便要在盖州接手前线的指挥。毛文龙则要回到金州卫城,继续坐镇。

    天气转冷的速度依然很快,也比去年又提早了一些。

    对于老百姓来说,又进入了猫冬的时期。但东江军除了轮休的将士外,其余官兵却没有闲着,继续进行着日常训练,以保持应有的体力和技能。

    新兵的招募顺利进行,各部都齐装满员,更增加了火炮和厢车的数量,实力在稳步提升。

    按照这个速度,如果能顺利合并辽镇,明年年底差不多就能够展开大反攻,在辽阳与建虏决战了。

    郭大靖在寒风中勒住了战马,举起望远镜瞭望着海城河的北面。

    海州卫城已被拆毁大半,这是建虏的常用手段。攻坚一直是他们的弱项,拆毁锦州、大凌河等城,也是出于同样的考虑。

    但东江军已经掌握了野战工事的挖掘,工事掩体的构筑,城池被毁,影响并不是很大。

    望远镜的视野中,河中没有船影,北岸没有人烟,在寒风中显得很是荒凉。

    占领海州卫城,或者说是接收,稳固防御之后,便可向北攻击前进,直面辽阳的唯一屏障——鞍山驿。

    陪同保护的刘奇士来到了身边,等郭大靖放下望远镜,才开口说道:“据打探到的情报,建虏在鞍山驿和辽阳也挖掘了不少壕沟,在学咱们的防御手段呢!”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能把建虏逼到放弃骑射野战之长,收缩防守,就已经离胜利不远了。”

    建虏虽然龟缩防守,看似弃长就短,但其肉搏近战的长处,却能得以发挥。壕沟工事,更能大大减轻火炮的杀伤。

    “建虏兵力与我军已有差距,人换人的话,也是必败无疑。”刘奇士说道:“依某看,三年平辽也是说多了。”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料敌从宽,别把自己逼得太紧。有两年的把握,说成三年也足够让朝廷欣喜若狂,全力支持了。”

    刘奇士望着波光粼粼的河面,说道:“得搭几座浮桥,保证道路畅通。”

    这么宽阔的河面,按照目前的工程水平,想建一座固定的跨河大桥,是不太可能完成的工作。

    建浮桥也就成为必然,为辽南的东江军提供行进和运输的大动脉,向北直捣建虏老巢。

    而水师的作用,到现在也没有得到完全的发挥。

    水路一直在勘测中,不管是辽阳,还是沉阳,如果能从水路抵达,那对建虏来说,就是难以防御的攻袭。

    虽然内陆河流无法行驶巨船,但中小型船却是无碍。

    上千艘船,载运数万士兵,绕过建虏构筑的陆上坚固防线,直接出现在沉阳周边,那将是多么震撼且突然的行动。

    嗯,建虏集结重兵于辽阳,却没想到沉阳被围攻,军心一乱,败势定矣!

    郭大靖眯了下眼睛,嘴角上翘,露出既冷又狠的笑意。

    没错,他的这个作战计划已经与毛文龙商讨过,目前也只有他、毛文龙和张焘知道。

    只要水师那边把航路勘测清楚,东江军的兵力再雄厚一些,作战计划便会突然展开,给建虏以致命一击。

    刘奇士没听到郭大靖的回应,转头一看,发现郭大靖脸色变幻,时而狰狞,时而冷笑,时而……

    觉察到刘奇士的目光,郭大靖才从思绪醒转,自失地一笑,说道:“毛帅上奏朝廷,为乌拉、叶赫、哈达、辉发四部女真设卫指挥使,以分化瓦解女真人。”

    刘奇士点了点头,说道:“大难临头各自飞,建虏若败亡,已经统一的女真各部各谋出路,甚至立功赎罪的,应该会有。”

    “大哥可有领卫指挥使之意?”郭大靖笑着说道:“这四部中,除叶赫外,其它可以任选。”

    刘奇士嘿然笑着,摇头道:“没意思,某家才不稀罕。”

    郭大靖本来就是岔开话题,见大哥无意,也不再劝说,随意地闲聊起来。

    “我准备发布悬赏令,主要就是多尔衮、阿敏、豪格、阿济格、多铎、济尔哈朗和杜度这七个奴酋。死的五千,活的一万,或者再加点别的条件。”

    刘奇士想了想,说道:“这个悬赏令,好象不适用于军中。若是在战场上,都奔着奴酋值钱的人头,恐怕会出现混乱。”

    郭大靖觉得这倒是不必太过担心,但刘奇士既然提醒了,还是虚心接纳比较好。

    这不是太过重要的事情,也同样是分化瓦解,乱建虏的人心。只要胜势已定,多尔衮等奴酋就小心自己的狗头别被人摘了换银子啦!

    其实,到了树倒猢狲散的时候,别说其他女真各部,就是建州女真内部,恐怕也少不了反叛者。

    “或许,应该再上奏朝廷,建州女真也设指挥使,生擒或斩首多尔衮者,可得此官职。”

    郭大靖看着刘奇士,坏笑着征询道:“大哥,你觉得如何?”

    “这是个好办法。”刘奇士笑着连连点头,说道:“给建虏留条求生之路,更有利于分化瓦解。”

    “建虏也不是铁板一块,就象多尔衮、豪格、阿敏,矛盾就很深。不过是现在处于弱势,要全力抵挡我军的压力,才面和心不和地没有掀起内乱。”

    郭大靖自然是知道这些,之所以未向毛文龙提出建议,实在是心里有个坎,对于历史上被屠杀的大明子民,他想着报仇雪恨,不留遗类。

    让奴酋全部授首,应该够了吧?以最快的速度平定辽东,或许更加重要。

    多一天时间,就多一天经营,以辽东反哺中原,郭大靖才具备挥兵入关,拔乱反正的资本。

    一旦放开眼界,辽东对于郭大靖,就只是万里长征走出的第一步。大明,天下,才是他要努力奋斗的目标。

第四百五十一章 奉旨并辽镇

    有的人着眼天下,有的人只看到眼前的利益。

    如果前者说的是郭大靖,后面说的就可以是祖大寿。在眼光和格局上高下立判,也就注定了祖大寿的命运。

    觉华水师被东江镇控制并全部带走,如同一记重棒,打得祖大寿晕头转向,也堵死了辽镇对外的海路通道。

    何可纲等将领回来后的汇报,更让祖大寿愁绪难解,思来想去,却无解决之法。

    朝廷的圣旨和毛文龙的书信差不多是同时到达的,尘埃落定,该来的总会来,也到了祖大寿等人做出最后决定的时候了。

    “形同叛军,这恐怕也是朝廷的定论。再怎么表现,也难以扭转万岁对辽镇的印象。”

    “可那时的情况,与建虏作战凶多吉少,说不定还会步袁崇焕的后尘,被朝廷抓捕入狱。”

    “只能说世事难料,谁能想到东江军的实力如此雄厚,战力如此凶悍,竟能完全取代辽镇。若非如此,朝廷又岂能对辽镇下手?”

    祖大寿唉声叹气地说着,在座的都是亲信,多是祖氏家族中的成员。

    众人沉默着,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

    朝廷的圣旨说得明白,为早日平定辽东,事权统一,辽镇以后归东江镇节制。粮饷也是先至旅顺,再由东江水师转运觉华。

    毛文龙不仅是总兵,还有尚方宝剑,以及侯爵之位,节制辽镇并无问题。

    而控制住了辽镇的粮饷,就是逼迫辽镇要听从号令。双管齐下,东江镇接下来的行动,可能比强行收并觉华水师更加厉害。

    “毛文龙的书信中也说得明白,辽镇并入东江,朝廷也就不再降罪责罚,一切从头开始。”

    “如果能在平辽大战中建功,作为东江镇的将士,自有毛文龙上奏,升官受赏绝无影响。”

    祖大寿扫视着众人,缓缓说道:“本帅已经说清讲明,你们有什么想说的?”

    祖大乐挠了挠头,说道:“由毛文龙节制,也不过是调些人马,难道宁远不守了?或者是把辽镇全部吞并?”

    祖泽润开口说道:“听郭大靖的意思,宁远还是要留万把人守卫的。既然如此,也算是能保守祖家的根本。”

    祖可法却不是这么想,沉吟着开口说道:“我担心的是东江镇将调走的人马全部吞并,最后只剩下宁远守军,却不会再管,甚至会使用强硬手段。”

    把嫡系部队留在宁远,这恐怕是最好的目标。东江镇在平辽之后,还会对他们客气?

    先剪旁枝,再伐主干。祖大寿也担心东江镇会是如此的手段,最后落得个凄惨结局。

    毛文龙的书信中,似乎也有暗示。跟随东江镇参与平辽作战的,都是有功将士,原来的罪责自然被抵消。

    “种种猜测现在都不作数,还是要看毛文龙如何节制?”祖大寿缓缓说道:“把祖家众将全留在宁远,十分不妥。但要全部奉调而出,也非上策。”

    是不是继续留兵驻守宁远,或者说东江镇要换上自己的人马,这是问题的关键。

    宁远是祖氏家族的根据地,如果有可能,自然不愿轻易放弃,总要争取一下。

    至于另外的唯二选择,就是投靠建虏。在见识到东江军的实力后,祖大寿等人基本上不做此想。

    朝廷再怎么打压,最重的责罚也不会是满门抄斩。可要投靠建虏,等于是跳进火坑,整个祖氏家族怕是要被灭门除根了。

    商议也就是走个形式,祖大寿等人无奈地发现,被掐住粮饷的辽镇,便如菜板上的鱼,只能任人宰割,看东江镇出招。

    唯一能让他们感到安慰的是,东江镇只要能顺利吞并辽镇人马,却并不是非要将他们置于死地。

    也就是说,如果躺平的话,最差的结果就是失去军队,去当平头百姓。

    ………………

    作为东江镇的监军太监,与崇祯皇帝是有直接联系的。

    合并辽镇,三年平辽,皇帝的心思和希望,方正化知道得比谁都清楚。当毛文龙请他前往宁远,奉旨调遣辽镇人马时,他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杂家定全力完成两镇归并的大事,以助毛帅三年平辽,解皇爷之忧。”

    方正化认为这是他立功的时候,促成此事,让远在京城的皇爷不再为辽东战事烦扰。

    “那就有劳公公了。”毛文龙与方正化见面的次数有限,但现在还是表现出对皇帝近臣,东江镇监军的些许尊重。

    方正化接过文件,这是调动辽镇人马的计划。先调一万人马及其亲属,将领也是经过挑选,官职都不算高,与祖氏关系也较疏远的。

    “第一批奉调的人马,可能会是辽镇的孱弱部队,但对东江镇来说,人口就是财富,可以照收不误。”

    毛文龙微笑着解释道:“一个月后,再调第二批;三个月后,争取将辽镇全部调出,宁远由我军换防守卫。”

    宁远已经失去了其重要性,只是为了安慰朝廷,让崇祯放心关门安全,才要派人马驻守。

    但驻守的兵力,毛文龙和郭大靖商定,已经削减到了三四千人,这是军事机密,却不会被外人得知。

    方正化连连点头,说道:“由东江军守卫宁远,方才万无一失,令人心安无忧。”

    显然,崇祯也是这个意思。一是出于对辽镇的不放心,其次则是对东江军战力的信任。

    方正化手中的文件不仅有详细的计划和辽镇主要将领的资料,还有东江军的军纪,以及优军的诸项政策。

    “想必在宁远,还没有人敢阻止钦使接触辽镇官兵,宣讲政策。”毛文龙脸色逐渐正肃起来,说道:“但也不可不防,某些别有用心之人借兵变之类的闹事。”

    “如果遇到阻挠,方公公千万要以自身安危为要,只须安全回到觉华岛,后续工作由东江军接手即可。”

    对于毛文龙少有的关心,方正化只是哈哈地笑了几声,慨然道:“毛帅关切,杂家心领。但皇命在身,杂家又岂惧生死?”

    毛文龙拱了拱手,倒不似作伪地赞道:“公公大义凛然,忠诚事君,毛某佩服。”

    有点危险,但却不大。粮饷已经由东江镇控制,按月供给,不怕辽镇不低头就范,除非造反叛国。

    送走了方正化,毛文龙又继续写未完的奏疏。

    平辽灭虏已经完全由东江镇主导,这得益于东江镇主动地削减和控制粮饷,才使崇祯作出了这样的决定。

    而东江镇要自己解决相当一部分的粮饷物资,就需要保持目前的政策,并借助于土地的不断增加,来维持财政收入。

    要知道,尽管给予军民很大的优惠政策,但百姓们创造的财富价值还是要超出官府所付出的。

    其实,土地越多,财政赢余越大,这与大明的赋税收入是差不多的模式。

    但最重要的区别就在于,在辽东没有众多不纳粮的士绅,更没有土地兼并,以至象大明那般钱粮的大量流失。

    大明国内的情况则完全不同,朝廷财政窘迫,民间百姓饿殍遍地,贪婪自私的官绅却不纳钱粮,或是利用漏洞逃避赋税,家中豪富却不肯为国出一文钱。

    所以,郭大靖率先提出了“因粮”之策,以解决朝廷财政困难,让底层的百姓喘上一口气。

    “所谓因粮,即按财产多寡进行赋税的增减。微臣以为,以赋税五两为分野较为适宜。缴纳赋税五两以下者,不予加征;五两以上的富户,分别加征……”

    “为慎重起见,可选一地作为试点,委任能员干吏,施行之后观其效果,再予以全面推广……”

    毛文龙写完奏疏,却没有派人送出,而是收藏起来。

    现在给皇帝上奏,不是好时机,当务之急是平辽,平辽以外的事情能不管就不管。

    何况,毛文龙也清楚得很。这本奏疏一上,他很可能成为官绅豪富的公敌。

    当然,并不是郭大靖要他上这本奏疏,而是在闲谈中提起。并且也说明了自己的看法,那就是尽快平辽,再向朝廷上奏提议。

    只要建虏完蛋了,大明就还能继续维持,至少会比历史上撑得时间更长远。

    郭大靖忘记了卢象升是什么时候提出的“因粮”之策,如果在他之前,正好。在他之后,也无所谓。

    反正,“因粮”和“清屯充饷”两大救国良策,都被崇祯的反复无常给毁了,并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

    不仅仅是崇祯的优柔寡断,最大的阻力还是来自于朝堂上的官员,以及全天下的士绅豪富。

    不以雷霆手段进行全方位的改革,就算建虏被灭了,民乱暂时被镇压下去了,也不过是给大明多续几年命而已。

    只要朝堂上还是文官当道,对官绅的优待政策依旧,什么样的救国良策,也难以实行。

    毛文龙肯定没有郭大靖想得长远,对于国内的民乱,同样也没有太过重视。不过是饿得发疯,拿着棍棒锄头的泥腿子,大明官兵还能剿灭不了?

    “毛帅。”亲兵入内禀报,有人送来了沉氏的书信。

    毛文龙打开书信看了看,无奈地摇了摇头,提笔写了回信。

    不过是比较正常的问候和关心,询问他什么时候回大连休假。

    可现在,正是吞并辽镇的关键时刻,他这个手持尚方宝剑的侯爵加主帅,还真离不开。

    ………………

    大连。

    郭帅府宅进行了扩建,称不上金碧辉煌,只是比原来大了不少。偏院是藤野英的住处,完全按照她的意思布置装潢,有些不合当时的主流。

    阿秀还是和往常一样,去看望大腹便便的藤野英,两姐妹絮絮地说着话,十分地亲近。

    一个是心地善良,又不会耍心眼儿;另一个也不坏,有心眼也不想耍。主要还是郭大靖对二女都十分用心,没有厚此薄彼,才维护了家庭的稳定和睦。

    “夫君远征建州,凯旋而归,却也无暇休息。”藤野英有些小抱怨,应该是孕期心理敏感所致,“既是坐海船回来,便在大连停靠,改走陆路又如何?”

    “也不用耽误太多时间,见见面儿,说说话也好啊!”

    阿秀笑了笑,说道:“想必是军务太繁忙,又或是毛帅急着见他,才过家不入的。”

    说着,她岔开了话题,说道:“沉氏很想你,估计是婉儿回了江南,她又缺牌搭子了。”

    藤野英失笑,说道:“附近住着不少军官的女卷,麻将学起来也不难,很快就又能凑上牌局了。只是没想到,她的瘾头儿这般大。”

    转向阿秀,藤野英问道:“秀姐,你学得怎样了?等夫君过年回来,咱们凑局取乐,多有趣啊!”

    阿秀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残手,但随即笑着说道:“有你,还有阿巧,蓉儿也学会了,不是正好。”

    藤野英意识到阿秀脸上闪过的一丝暗然,赶忙说道:“蓉儿还小,阿巧也是外人,她们帮着码码牌就是了,还是咱们自家人玩着舒心。”

    略过此事后,藤野英便岔开了话题,说道:“玻璃的产量还是不足,本来想着给姐姐那边的窗户都镶上,却只能往后拖延了。”

    “挺贵的东西,就不必着急了。”阿秀也知道玻璃镜子的价值,婉言谢绝道:“再说,现在窗户就挺好,用不着换的。”

    藤野英轻抚着隆起的腹部,缓缓说道:“秀姐,大夫给你开的药,你坚持吃,不要考虑贵贱。夫君是堂堂总兵,夫人连药也吃不起,岂不惹人笑话?”

    大夫开的药中有几味比较昂贵,阿秀便有些舍不得,全是藤野英出钱,又托人从外面采购。

    说到钱,因为东江镇暂时不需要补贴,光是镜子就赚了很多,藤野英都积攒下来,俨然是东江镇的第一富婆。

    “那还要多谢你。”阿秀很真挚地望着藤野英,“全是你花费的钱财,听说从外面也不容易买到的。”

    藤野英笑着摇头,握着阿秀的手,又说起了夫君的事情,要不是身子沉,她都想前去寻夫,好好诉一下相思之苦。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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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天换明介绍:
天道无眼,就逆天而行;民不聊生,就换了这朝代。
一个现代人穿越到了天启六年的辽东,正是建虏肆虐、杀戮血腥的年代。
道路漫长而艰险,热血沸腾而奔涌,不甘为奴的他只有迎难而上、勇往直前,杀出一条淋漓血路,实现梦想中的光明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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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长河中,皇帝、名将、名人,谁将成为最耀眼的那颗星?抑或是他站得更高的肩膀,攀上顶峰的垫脚石?逆天换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逆天换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逆天换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