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朝鲜相助,军属新政
而崔孝一运来的火药、铁料,则又为明年的大战提供了更充足的物资弹药。
至于又派来的朝鲜义士,郭大靖来者不拒,也不会有太多的优待。经验是在战斗中增长的,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个人的造化吧!
联合所有的力量,共同对抗建虏,一直是郭大靖的思路。其实,目前能够提供助力的也不多,朝鲜是最近,也是最快捷的途径。
尽管对于林庆之、崔孝一等人提供的物资,郭大靖是等价交换,或用钱购买。但能保持住这个渠道,也是至关重要的。
沈器远呢,郭大靖还真希望他谋反成功,从根本上改变朝鲜朝廷的软弱。也不需要有多强的军力,至少不与建虏通商互市,断绝来往,就是对平辽的支援。
当然,这只是想象,或者说是一种长远的投资。结果如何,郭大靖也不好判断。
但有一点,他相信,随着对建虏作战的不断胜利,随着东江军的实力不断增强,沈器远的意图会表现得更加明显。
甚至于,在建虏露出明显颓势的时候,朝鲜朝廷也不太可能放弃结好大明、共击建虏的机会。
说白了,强者自有人依附,弱者也自然少人相助。锦上添花者多,雪中送炭者少。
而长远的考虑,未必会在将来得到回报;但不考虑长远,你也不要指望将来会一丝一毫的收益。
……………..
郭大靖的目标是在一年内,还要从葡人手中购买两千枝重火枪,而对于轻火枪加刺刀的武器配备依然很是看好。
所以,通过林庆之和崔孝一,郭大靖购买了五百枝。在生产制造不能达到规模之前,买比造更快,更能提升战力,多花些钱也是值得的。
按照郭大靖的设想,轻、重火枪搭配使用,虽然不能完全取代冷兵器,但却多了远程输出,用刺刀也能近战厮杀。
四千广鹿岛军队,一千枝重火枪,一千多轻火枪,一千长枪兵和刀盾兵的混合,再加上炮兵、骑兵、后勤辎重兵,正好是一个完整的独立作战集团。
这样算下来,哪怕扩充不到四千,有三千五六百也差不多了。要知道,毛文龙还答应拔调三十门佛朗机,以及操炮的炮手呢!
朝鲜火枪比较粗重,射程较鸟铳要短,但在射程内的杀伤力却超过鸟铳。前装滑膛火枪,追求射程和精准度,郭大靖认为是走偏了发展方向。
特别是在建虏的冲阵兵装备重甲的情况下,鸟铳的威力便成了硬伤。一枪打不死,敌人还往上冲,很少有人还能镇静自若地装填弹药,从容射击。
第二天黄昏时,郭大靖已经安排好了所送的礼物,在客馆设宴款待了崔孝一等人。
几百斤鲸肉,几张完好的毛皮,这些都是次要的。郭大靖又给了崔孝一一万两银子,以及两架望远镜,令崔孝一动容。
“这——”崔孝一苦笑着,“崔某倒象是成了商贾,来往赚钱一般。”
郭大靖笑着说道:“这不是交易,而是情谊。林将军和崔兄大力相助,已经令郭某感动,些许钱财,只是不想让你们难做。”
崔孝一知道郭大靖的脾气禀性,也不再推辞,对望远镜这个新奇东西倒是更感兴趣。
“西夷的东西,岛上正在仿制,只是难以大量制造。”郭大靖解释道:“用于行军打仗,却是极好的。”
“郭兄这里总有奇巧的东西。”崔孝一感慨着,把望远镜收好,“能看清远方的景物和人,确实于军事上有大用处。”
郭大靖伸手提壶,倒了杯酒,说道:“贵国与倭国有贸易往来,不如建议林将军以此来增加军费。倭国的特产硫磺、硝石、铜,对于军事,必不可少。”
“可以试试。”崔孝一沉吟着说道:“通过沈器远,或许能够得到朝廷允许。或者,就编造商人的身份,前往贸易。”
郭大靖对此比较赞同,既然朝廷如此,循规蹈矩就啥也干不成,倒不如搞些歪道,为国为民做些事情。
国,在郭大靖的心目中,与当时人们的定义是不同的。
古代是家天下,在人们眼中,皇帝就是国,忠于皇帝就是忠于国家。忠君爱国,把对皇帝的尽忠,都摆在了国家之前,或者说是并列。
而郭大靖是把二者分开的,拼尽全力打建虏,可不是为了皇帝,而是为了华夏,为了国家。
正因为如此,郭大靖想找到志同道合的人,是相当难的。他也很少在外人面前,表现出自己大逆不道的思想。
对于沈器远,郭大靖倒是视为同一路人。皇帝不行,那就换,别让一个人祸害整个国家,让百姓们民不聊生。
把郭大靖的思维用孟子的一句话来总结归纳,是非常精僻的。
“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再简略一些,那就是“你不仁,我不义。”
“目前朝中与沈器远并列的,是右议政金自点。”崔孝一说到金自点,不由得皱起眉头,说道:“此人见风使舵,在亲明与畏虏之前摇摆。”
郭大靖淡淡一笑,说道:“倒是个务实的家伙,那就用形势来让他改变,不必强行结交。”
只要大明不倒,或者是在对建虏的作战中连连取胜,不说金自点,就是整个朝鲜朝廷,也会改变态度。
用实力说话,用利益讲道理,互惠互利,这也是郭大靖的原则。
“明年的大战,还需要些什么?”崔孝一甚是期待地问道:“林将军行前与某说过,会尽全力相助。”
郭大靖拱手谢过,说道:“硫磺、火药、铁料、粮食、火枪,林将军方便搜购的,某是来者不拒。”
就现在而言,明年作战的物资弹药储备已经能够满足。但郭大靖是希望越多越好,与建虏作战可是长期的。
崔孝一点头答应下来,这不是索要,而是购买,并不会让林庆之太过为难,只要不走漏风声。
无偿的援助,郭大靖也想啊。可他也知道,林庆之不是朝鲜国王,他作不了主。能提供物资,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酒过三巡,郭大靖和崔孝一等人才宾主尽欢而散。
………………
积雪被堆在路边,象是一道矮矮的护墙。
张膀脚下咯吱作响,有些沉重,可看到家门的时候,身心生出暖意,疲惫也消减了不少。
推开院门,听到声响的小妹便跑了出来,嘴里叫着“哥哥”,满脸是笑地迎了上来。
“发肉发面啦,哥,过年能吃饺子了。”再没有什么比吃更能让小孩子欢欣雀跃的了。
张膀笑着连连点头,摸着小妹的头,一边往屋里走,一边问道:“做工的时候就听说了,就是不知道发的啥肉?”
“发了两条鱼,一只山鸡。”妻子在屋内笑着回答,“面是一家两斤,足够包饺子了。”
东西不多,但对百姓来说,却能过个难得的快乐年节。投入也不多,本来就是少给百姓们发了两次,在平常积攒下来的。
平时不觉得,有粮食吃,没多少奢望着能吃上肉。可在年节上发放,意义不同,给人们在心理上也造成了不一样的影响。
“鸡肉和鱼肉都能包饺子”张膀已经知道了标准,也不显得惊讶,笑着说道:“面是少了点,掺上些杂粮面,能多吃顿饺子吧!”
妻子笑着点头,伸手指了指大白菜,说道:“还有这颗大白菜,也是发的。”
负责采购的吴九成,按照郭大靖的指示,从山东购买了一船菜蔬,白菜便宜,买的最多。
张膀呵呵笑着,走进里屋,看了看还在睡觉的儿子,坐在炕沿,盘算着能在年前领到多少粮食。
别看是冬天,岛上的活儿不断,最简单的力气活儿就是造石弹。不是石匠没关系,抡大锤把大石头凿开,你不会干?
还有锯木头,按照工头儿的要求,锯成长宽合适的木板,再由专业木匠进行精加工。
说得不好听的话,郭大靖就是剥削压榨,用能够糊口的粮食,获得了远超其价值的各种产品。
但老百姓却得感他的恩,称他的好。原因很简单,环境使然,能够生存下去,谁会计较卖力气值不值呢?
多给家里挣个三五升粮,看着父母妻儿那挂在脸上的笑容,就是对疲累最好的恢复。
妻子走进屋,看了看儿子,轻声问道:“在想什么呢?”
张膀笑了笑,说道:“军队上又招兵了。”
妻子皱了下眉,静等着丈夫往下说自己的心思。
“除了粮饷外,还给田地。”张膀缓缓说道:“当兵一年给两亩,两年给五亩,三年给十亩。不收赋税,耕种的收成全部归自己。”
妻子点了点头,说道:“我听说过,那种土豆一亩地能收三千多斤。有两亩地,就够一家人吃的。”
停顿了一下,妻子把手放在丈夫的肩上,说道:“可咱家只有你一个男人,没了顶梁柱,给多少田地也没用不是。现在我觉得就挺好,何必去打仗卖命呢?”
张膀看着妻子的眼睛,又转头看看熟睡的儿子,苦笑着点了点头。
…………………
有人当兵,也有人生产,郭大靖推出激励政策,却并不希望合格的老百姓都去当兵。
既是激励,也是对军属的优待,还是一种变相的抚恤。家中有多个男丁的,自然多了选择,对当兵入伍更有积极性。
张膀对于新的招兵政策并不完全理解,至少他知道得不详细,不知道阵亡的将士家属将得到十亩免税田。
韩仲就不一样了,他理解得透彻,并开始交代儿子,得到田地后好好耕种。
“两亩地种好的话,至少让你能得温饱。军属还有优待,可以多包田地,只交一半赋税……”
韩山童有些心不在焉,趁着老爹不注意,捂嘴打了个呵欠。
“你还小,我准备让你李叔帮你种,一家一半,他应该是会愿意的。”韩仲已经想好了,觉得儿子肯定能接受自己的安排。
韩山童赶忙说道:“不用李叔,让贞姨帮我才好。”
韩仲摇了摇头,说道:“一个妇道人家,还拖着个女娃,怎么能帮你耕种?”
韩山童辩解道:“贞姨很有力气的,小英也不拖累。种地嘛,不就是春天和秋天比较忙。两亩地,我自己就能干。爹,你不是说,军属有优持,会帮着春耕吗?”
韩仲张了张嘴巴,没想到儿子倒是记得清楚,确实有这么一项规定。
郭大靖是为了让士兵安心打仗,如果没有军事行动,那就自己耕种。
韩山童见老爹眨巴着眼睛没说话,便笑着继续说道:“爹,过年的时候咱们去贞姨家吃饺子?或者请她们过来?”
韩仲用力摆手,说道:“那成什么啦?咱们自己包,不就是面皮里面塞上肉馅吗?有肉的话,怎么做不好吃?”
韩山童转了转眼珠,说道:“可贞姨说了,请咱们去吃她包的饺子。以后呢,您在外面要她照顾我的时候多了,别让人家心里不痛快呀!”
“她请咱们爷俩过年去吃饺子?”韩仲有些不敢相信,但儿子说得也有些道理,不禁犯起了犹豫。
韩山童笃定地点头,说道:“你不信,去问她呀!”
韩仲翻了翻眼睛,这怎么问,没法开口呀!
“我再去问问,让她亲自跟您说。”韩山童伸手抓过火上烤的一块肉,也不顾烫手,转身就跑了。
韩仲无奈地摇了摇头,儿子的心思他明白。可却不打算再让他从军上阵,在家好好种地,平安生活,才是他的心愿。
各人有各人的想法,不管是大人,还是少年,最终的目的,都是想能好好活着。
要是没有战争,如果没有仇恨,韩仲不会放下半大的儿子,冒着生命危险去从军杀敌。
如果没有战争,要是能有几亩薄田,让家人混个温饱,谁又愿意拿起刀枪,在血肉横飞的战场上拼命厮杀。
几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难道不是大多数老百姓最希望的生活,太平安乐,苦一点累一点也值得。
…………………
第一百八十四章 过年要喜庆
郭大靖已经考虑到了将来,考虑到了将士们的身后事,考虑到了他们的家人。在新政策推出后,年前便招到了四千五百兵,超额了五百人。
这还是郭大靖经过反复计算,目前的财力物资所能支撑的最大限度。
此时就看出了人口多的好处,接收的辽民,各岛分流的人口,提供了相对充足的兵源。
又咬了咬牙,郭大靖终于决定将骑兵扩充一倍。刘兴祚和刘奇士兴奋之余,却也有些担心。
“加上旅顺堡的两百骑兵,凑足六百,明年的大战,应该能起到作用。”郭大靖脸上是故作轻松的笑容,“骑兵不比步兵,训练周期长,现练是来不及的。”
刘兴祚沉吟了一下,说道:“如果是春耕前发动,还有两三个月的时间,新扩充的骑兵应该能够完成训练。”
“年后抓紧训练,争取形成战力。”郭大靖站起身,笑着说道:“过年就轻松几天,这一年,都挺累的。”
刘奇士张了张嘴,原想问一下补齐骑兵装备的事情,可又觉得在年后也赶趟,就别烦郭大靖,让他好好休息放松一下吧!
郭大靖走到门旁,又停下脚步,转身说道:“过年得有个喜庆劲儿,鞭炮是肯定不成了,费火药。锣鼓乐器都拿出来,除夕搞个火把游行,你们再想想还有什么别的娱乐?”
“岛上肯定有会踩高跷的,还有几天过年,现做也来得及。”刘兴祚边想边说道:“载歌载舞的话,也成。”
刘奇士挠了挠头,说道:“火把游行的话,也就图个热闹。找人糊几个大头,做几样道具,在村中走动一番,也就差不多了。”
郭大靖笑着点头,说道:“行,就这么定了,你们分别安排人去办。我呢,召集些人手,堆雪作几个造型。”
雪雕的话,在当时也算个新奇的东西。也不用太大、太精细,什么楼阁、雪人、走兽,插上灯笼,能看出个样子也就成了。
交代完毕,郭大靖等三人便分头前去安排准备。
节日的气氛,不是粉饰太平,也不是要搞得太过隆重,只是让军民们欢乐轻松一下,凝聚并提升民心士气。
老百姓挣扎求存,平常都在忙碌,为了混一口饭吃,哪里有闲心来搞什么娱乐?
过年了,就别死气沉沉,压抑积郁。
郭大靖认为欢庆一下,能让军民们的精神更加饱满,并在对新的一年的憧憬中,更加振作向上。
自己家里倒是没问题,可这还远远不够,要让整个岛上的军队百姓,都能沉浸在节日的欢声笑语中。
为此,郭大靖还下令,给每家都发了一瓶酒。有肉有酒,有庆祝活动,这个年过得才象那么回事。
郭大靖出了军营,来到宅院,直接去了郑家父女的工作间。
望远镜的制造又提速了,差不多一天一架,也就是一天能磨出两片镜片。
熟练是一方面的原因,征求了郑家父女的意见,安排了两个学徒打下手,则是另外的原因。
透明水晶已经用完,现在正在使用玻璃材料。加入氧化铅的玻璃,折射率大大提高,具备了制造望远镜的条件。
尽管光学玻璃的成品率比透明玻璃还要低,但摆脱了透明水晶的制约,数量也不要求太高,已经足够制造望远镜。
“见过大人。”郑四同和郑嫣儿看到郭大靖进来,赶忙躬身施礼。
郭大靖笑着抬了抬手,说道:“不必多礼。”
落座之后,郭大靖扫了一眼旁边的桌子,那是做好的望远镜,足有五六架。
按照这个速度,明年开战前,他答应给东江军军官配发的目标,肯定能够实现。
“没有别的事情,过来看看你们过年的准备。”郭大靖接过郑嫣儿捧过来的茶水,点头致谢后,便开口询问。
“大人发的东西足够我们父女过年了。”郑四同带着感激,躬身答道:“什么也不缺,请大人放心便是。”
郭大靖笑了笑,拿出几两银子放在桌上,说道:“缺不缺的,你们不想说也就罢了。这点银子,算是过年的补贴,你们拿去花用。”
“谢谢大人。”
抢先回答的竟是郑嫣儿,让郭大靖愣了一下,随即便恢复正常,含笑颌首。看来,这姑娘确实有想买的东西。
而岛上的杂货铺,郭大靖也不指望着能赚钱,就是为了方便岛上的军民。
在岛上,多数的日用品都是配给制。老百姓也没什么钱,士兵倒是有些饷银,酒是最畅销的商品。
郑嫣儿道过谢之后,开口询问道:“郭大人,岛上的图书馆还会再进新书嘛?”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明年五六月份,林家商船再来岛上,可能会捎来一批。”
郑嫣儿象是满意地笑了笑,取过两个镜片,捧到郭大靖面前,说道:“民女发现,一个镜片能让家父看清东西,另一个镜片能让民女清晰视物。”
郭大靖伸手取过看了看,微笑着说道:“郑先生是老花眼,你呢,应该是近视。”
郑嫣儿眨巴着大眼睛,不解其意,充满了迷惑。
郭大靖想了想,也觉得光说肯定难以理解,便取过纸笔,画着图解说道:“这是人的眼球,这是视网膜,景物经过眼球……”
郑四同也好奇地凑过来,听郭大靖讲课。
“这个东西叫眼镜,有近视和远视两种,能给很多少带来方便。”郭大靖讲解完毕,又画了一副后世眼镜的简图,“用金属做框架,这个勾是挂在耳朵上……”
郑嫣儿轻轻吐出一口长气,尽管很多名词都是头一次听见,但道理还是多少听懂了一些。
目光闪动间,她看了郭大靖一眼,心中惊诧,没想到这位将军竟然知道这么多知识,简直闻所未闻。
郑四同也充满了钦佩之色,恭谨地问道:“郭大人以后是要售卖这个,这个眼镜?”
郭大靖笑着摆手,说道:“某是军人,行军打仗是本职,不会去做这个小买卖。你们父女若是有意,等回家后开个店,或许会赚钱。”
郑四同苦笑了一下,也不敢确定何时能够回到家乡,或者是去他处重新安身立命。
郭大靖转头看着郑嫣儿,好心地提醒道:“不要在暗处看书,也不要长时间看书,多看远方的景物,近视的程度会有所缓解。否则,越来越重,总不好戴着眼镜出门吧?”
郑嫣儿脸色一红,躬身谢道:“谢大人提醒,民女省得了。”
郭大靖喝完茶水,便要起身离去。房门被推开,林婉儿抱着琴跑了进来。
“郭三哥也在呀!”林婉儿一点也不见外,称呼上真把郭大靖当成了哥哥似的。
郭大靖有些无奈,强挤笑容说道:“在外面过年,没家里热闹。岛上条件有限,委屈林小姐了。”
“挺好啊!”林婉儿满不在乎地说道:“有嫣儿,还有侍女,不少吃喝,想怎么过年,都没人管。”
好吧,是我多虑了。估计你两个哥哥也知道,才放心地把你放在这岛上。
林婉儿把琴放下,又好奇地问道:“三哥,听说过年的时候岛上有欢庆活动,火把游行啥的?”
“图个热闹喜庆。”郭大靖说道:“可没有内地大城镇热闹,又是戏班,又是社火的。”
“热闹就行。”林婉儿呵呵笑着,说道:“我和嫣儿也参加,没火把,提个灯笼也行吧!”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提灯笼就更好了。”
火把最简单,要说提灯游行,就得有蜡烛和灯笼,参与者就少了。
林婉儿指了下琴,说道:“光是锣鼓,不用弹琴吹笙?”
“要声音响亮的,琴嘛,不太适合这种大型活动。”郭大靖婉拒道:“林小姐若是有兴致,待过年小聚会时,郭某洗耳恭听。”
林婉儿嘟了下小嘴,说道:“光我弹琴,那成什么了?”
郭大靖赶忙解释道:“参加聚会的每人都有表演,不表演就罚酒。”
哈,这个有意思。林婉儿的眼睛亮了,用力点着头。
象林婉儿这样的客人,平常也就罢了,可郭大靖却不好在过年时冷落。还有藤野英父女,郑家父女,郭大靖准备宴请一次,算是礼数周到。
军队中的聚会也会有,那些朝鲜义士,郭大靖也准备招待一下,以示亲近。
郭大靖见没有别的事情,拿着望远镜,起身告辞而去。
………………..
去年过年的时候,郭大靖想到了在寒风凛冽中苦苦求生的苦痛经历,有那么一会儿的失神。
如果不是穿越附身,明朝的郭大靖已经成坑中雪堆中的一具尸骨。
还有正给自己挟菜的阿秀,讲述外面新鲜的蓉儿,不时抬头插话的李秀成,能活下去的几率也非常低。
“应该是个大雪人,有那么高——”蓉儿伸手比划,还仰起小脸,形容着雪人的夸张高度。
郭大靖吃着饼子,微笑不语,只想听这些亲人们说笑,看着她们快乐。
李秀成在旁边补充着准确数据,“有两人来高,要搭架子修整呢!”
阿秀露出惊讶之色,说道:“那可得去看个新奇。”
“过年的时候肯定能堆好。”蓉儿说道:“还有火把游行,全岛的人差不多都参加呢!”
成千上万的火把组成光亮的长龙,沿着岛上的道路逶迤行进,要站得高,才看得壮观吧?
郭大靖笑着说道:“还有大头娃娃,还有踩高跷,锣鼓齐鸣,肯定很热闹。”
蓉儿张大了嘴巴,眼中是激动和惊诧,这可比她知道的消息多不少,得告诉小玩伴儿,让她们好好地羡慕一下。
阿秀看了一眼丈夫,猜想是他安排人布置的。多少年了,都没有这样热闹欢乐地过年。
想到以前的苦痛挣扎,阿秀的眼中更添柔意。这都是托了男人的福,才有了现在的好生活。
希望明年会更好,祈求上苍保佑丈夫,无灾无病,一切顺遂。
郭大靖不知道妻子在为自己祈祷,还在说着让孩子们高兴的事情,“正月十五元宵节,还有猜灯谜,猜中给奖品。”
“什么奖品哪?”蓉儿急着问道:“靖哥哥,这是不是你说了算的。”
郭大靖无奈地点了点头,不是他出钱,谁能搞这个。
“奖品嘛,不会很值钱,就是个意思。”郭大靖说道:“蓉儿和秀成若是缺什么,拿压岁钱直接去买吧!”
“还给压岁钱?”阿秀看着丈夫,有些惊愕。
郭大靖轻轻拍了拍妻子的手,笑着说道:“你们都有,给我拜年时再给。”
“好啊,好啊!”蓉儿差点鼓起掌来,“谁说的吉祥话最好,靖哥哥就给的最多。”
郭大靖呵呵笑了起来,觉得自己这样做才最好。给点碎银,让孩子们自己买,比问他们需要什么,直接取出来给他们更令人高兴。
阿秀微笑起来,家当都在她的手里,倒不在乎什么压岁钱。但这是丈夫的心意,图个喜庆欢乐。
她当然不知道,手里那百八十两银子,在她看来是全部身家。可对于郭大靖来说,九牛一毛而已。
可郭大靖志不在此,现在不努力奋斗,大厦倾倒、遍地腥膻时又能躲到哪里?纵有巨富在身,又有何用?
可以把自己看成高大上的为国为民,但也可以视为自己而打拼。也只有当自己的命运与国家民族的紧密联系在一起时,才会有源源不断动力。
……………..
沈阳。
汗宫内,张灯结彩,充满了节日的气氛。
天启七年,建虏统治区发生饥荒,但通过攻打朝鲜,以及进攻宁远锦州,算是熬过来了。
但皇太极对此并不满意,正坐在书房内,阅看着公文,临近节日也不能让他心怀舒畅。
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他的称帝之路,在今年并不顺利。甚至于,三大贝勒已经产生了戒惧之心。
“又有上万辽人逃亡。”皇太极很是郁闷地把叹了口气,靠进椅子轻抚着额头。
虽然皇太极并不把统治下的辽东汉人看在眼里,但也认识到一点,后金需要奴隶,需要劳力。否则,谁来耕种,谁提供发动军事行动所需的粮草物资?
第一百八十五章 攻蒙,过个好年
所谓的宽仁之政,是与老奴相比,目的却并未更改。只不过一个专用皮鞭,另一个手里还拿了胡萝卜,能够更好更长期地剥削和压榨。
“专勤南亩,以重本务”,现在是皇太极的思想,以及将要推出的政策。
他清楚地认识到,只有农业有了较大发展,粮食基本上能够自给,社会矛盾便得到缓和,对外征战也有了物资支持。
但皇太极也知道要实施的话,将是阻力重重。
内部贵族分权势力的存在,必然会与他的理念产生冲突,想逐步建立国家统治机构,取代八旗制度更是举步维艰。
“启禀汗王,范文程前来觐见。”侍卫入内禀报,让皇太极不得不收回烦乱的思绪。
时间不大,范文程走了进来,施礼拜见后,很荣幸地得到了落座的礼遇。
不待皇太极询问,范文程先躬身呈上文件,才恭谨地斜签着身子坐下。
皇太极伸手取过,翻开阅看,边看边微微颌首,显示出赞扬之色。
这是范文程、罗绣锦、宁完我等人合议拟定的章程,力图稳定社会秩序,并制约贵族特权。
“治国之要,莫先安民,开篇之句便很好,精僻而直指要害。”皇太极缓缓说道:“编户为民,满汉一体毋致异同,也正是本汗王的本意。”
“编户为民”就是将汉民庄丁由庄田抽出,“分屯别居,编为民户”。汉民由农奴恢复为民户,剥削压榨轻了,也有了一定的自由和私人财产。
范文程躬身奏道:“启奏汗王,实施此政的前提是丈量土地,将余地归公,发给民户耕种,不许各旗主、贵族再立庄田。”
皇太极抬起目光,看着范文程,稍显无奈地说道:“本王会尽力晓之利害,争取在议政时通过此新政。”
触及到了旗主和贵族的利益,皇太极心中清楚,恐怕不会那么容易把政策推出并实行下去。
范文程再次躬身奏道:“我等还有一策,即把每十三名壮丁编为一庄改为每八名壮丁编为一庄,其余汉人,设村立屯,编为民户。”
皇太极目光一闪,露出了微笑,说道:“此策甚善。”
两策择其一,只要有一项获得通过,皇太极觉得就达到了目的。削弱和制约旗主和贵族,不能操之过急,只能缓缓为之。
关键是实力和威望还不够,皇太极心里明白得很。
先说实力,两黄旗是皇太极的铁杆力量,代善的两红旗算是支持力量。但多尔衮兄弟的两白旗,阿敏和莽古尔泰的两蓝旗,就不好说了。
说到威望,皇太极也有些汗颜。自他继位,征伐朝鲜算是战绩,宁锦之战损失不小,差不多是持平了。
也就是说,现在想要称帝,条件根本不成熟,反倒是逼着其他旗主联合起来加以反对。
“明年,本汗王决意征讨蒙古诸部。”皇太极放下文件,直截了当地问道:“范先生以为如何?”
范文程只是略一沉吟,便躬身道:“汗王英明。先攻朝鲜,再击蒙古,剪除明国的两大助力。”
这只是战略上的考虑,皇太极还希望借助一场大胜,来提升自己的威信。范文程没全说,但心中明白。
在古代,称帝这样的大事,总要有个理由,才能上尊号。什么“远人归服”,什么“国势日隆”,什么“祥瑞出世”等等。
其实,什么理由不重要,也不难找。只要实力强大,只要威信足够,编个理由还不是轻松之极。
而且,对于没有臣服的蒙古诸部,皇太极并不太过看在眼里。他计划出动四旗,获胜便有绝对的把握。
两黄旗是必须的,并不一定要作战,但这是保护他安全的最值得信任的力量。另外两旗,他也选好了,便是多尔衮兄弟的两白旗。
谣言虽然不值一驳,但谁知道会在多尔衮兄弟心中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波澜不惊恐怕不可能,连平头百姓听到别人说你有帝王之气,或者说你家祖坟冒青烟,还会有想法呢!何况是手拥两白旗、有资格竞争汗位的多尔衮?
所以,皇太极认为还是带在身边观察使用,最保险。顺便,还能够削弱两白旗的实力。
当然,这些都不是能对范文程等人说的秘密。心里这么想,也只能憋在心里。
皇太极又想到一事,从桌案上翻出一份文件,对范文程说道:“东江军游击郭大靖,要重视起来。”
范文程听说过郭大靖的名字,在朝鲜击杀贝勒岳讬,毛文龙报给明廷的捷报中也数次提到。
上前躬身接过情报,范文程迅速看了一遍,沉声说道:“胆子不小,竟敢深入秀岩地区袭扰。”
皇太极沉声说道:“此人擅长潜入,袭击鞍山驿堡的也是他。若只是个人,还不足为虑,关键是他能训练出比较强悍的士兵,这便不得不令人担忧了。”
范文程想了想,说道:“他驻守在广鹿岛,也只能登陆深入,才能够进行袭扰,威胁不大。再加上东江镇已经断绝粮饷,更不可能有什么作为。”
皇太极摇了摇头,说道:“你挑一些忠诚勇敢的汉官汉将,分到秀岩、凤城、镇江、海州,协助防守。”
在皇太极看来,郭大靖不仅擅长潜入袭击,还很狡滑。鞍山驿和秀岩的两次伏击,就很说明问题。后金军将领骄横,头脑简单,他认为是一个主要原因。
范文程领命之后又接着请示道:“趁着东江镇困难之时,派人劝降,或许有些作用。哪怕不成,也有离间之效。”
皇太极略一沉吟,抚掌笑道:“范先生此计极好,便安排实施吧!”
范文程起身再施大礼,躬身退了出去。
……………
历史并没有改变,在郭大靖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在一两年之内还是会发生,就象他没法让太阳不休眠,不让小冰河期来临一样。
但很多变化就在身边,他也看得清楚。小到广鹿岛,大到东江镇的军民,都在改变中受益。
再放眼辽东,建虏这一年的兵力损失可要超过历史。尽管处于量变的阶段,整个战争的态势依旧。
唯一让郭大靖感到无力的,不是敌人,而是大明的皇帝,以及朝堂上的文官集团。
不帮忙也别捣乱,这是最低的要求,可连这个,郭大靖觉得也是奢望。
辽东有建虏,西南有奢安叛贼,天灾人祸逼得百姓造反。
可内忧外患之际,皇帝和文官们在干什么,在担心武将拥兵自重,在忙着党争,在忙着把大明往灭亡的深渊里推。
满口仁义道德的正人君子,实则道貌岸然的禽兽!!
天下要大乱了,必然多出很多妖孽的事情。
此时,郭大靖正在看着派在山东的谍子传回来的情报。有朝堂动态,也有市井风闻。
“天启命逢下甲子,黎民涂炭饥荒死,奴辈道从民大乱,定国安邦血流杵。”
郭大靖眯了下眼睛,对这个民间出现的所谓“刘伯温碑”,以及象预言,又象谶语的四名诗,冷笑起来。
天下大乱是肯定的,但这个预言对郭大靖来说,一点用也没有,他也不相信有预言家比自己还厉害。
有人要搞事情,不管能不能搞成,是夭折还是造成些影响,都不关自己的事情。
但郭大靖把情报放到一旁,突然又若有所思,伸手拿了过来。
在古代,谶语的杀伤力是很大的。如果是涉及到皇权更替、天下兴亡,就更是如此。
当然,往鱼肚子里塞布条,学狐狸叫,这些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的除外。
郭大靖就清晰记得历史上的隋朝有“桃李子,得天下”,以及唐朝关于武则天的“女主昌”等谶语。
不管是事前编造,还是事后附会,如果皇帝听到了有关皇位皇权的流言蜚语,通常就会宁杀错不放过。
或许,这也是个能够改变朝廷政策,以及人事变动的办法。
郭大靖陷入了沉思,开始顺着这个思路进行假想布置。
显然,在京城要有自己的耳目和眼线,这是郭大靖以前便有想过,但并不着急进行布置的。
山东已经有了据点,天津还要有,京城也要有。除了打听消息,散播谣言,据点最好还要有公开的招牌,比如商铺、杂货店、客栈等等。
对了,赵光那个老太监,还有蒋沈两位锦衣卫,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如果能够用上,那就更好了。
静静地思考了半晌,郭大靖作出了决定。这些布置确实不着急,等到收复金州之后,把旅顺作为中枢,再向外辐射,才最方便快捷。
如果能在两年后,也就是皇太极抄掠京畿之时布置好,并提前散播谣言,使整个事态的发展向着对郭大靖最有利的方向发展,他也就能满意了。
“大人。”亲兵进来禀报,郭大靖才收起思绪,整理了一下桌上的文件,大步走了出去。
明天就是除夕,郭大靖和刘兴祚等军官要分头去慰问一下军烈属。不管是不是作秀,这种凝聚人心的手段是很管用的。
…………..
明天就是除夕,吃饺子的事情,也终于确定下来。
韩仲把肉和面背到了淑贞家,两人都有点小尴尬,但心里其实并没有太过在意。
什么礼教,在生存面前都变得不那么重要。
在辽民九死一生的逃亡过程中,就有很多男女本不认识,或是不熟,却在互相扶持的过程中走到了一起。
而在辽东的战乱中,又有多少人流离失所。本是夫妻的天各一方,再见面时也都有了重组的家庭。
何况,岛上的百姓来自各地,不象那种长时间存在的村屯,知根知底太过熟悉。背后乱嚼舌头、指指点点的烂事不是没有,却是很少很少。
都在为生活忙碌,有几个人有闲心有时间去管别人是不是有伤风化?
再说了,两人都是单身,就算在一起,又有什么关系呢?
“又给你添麻烦了。”韩仲放下肉面,搓了搓手,稍显局促地说道:“明天晚上用不用我早点来,帮你切菜剁肉?”
淑贞本想说不用,可话到嘴边又改了,笑着说道:“早来的话,调馅方便,也不知道你是口轻还是口重,拿了这么多东西,别吃得不合口味。”
韩仲赶忙点头答应,看着迈着小腿走过来爱吃手指头的小英,笑着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
小丫头穿着新棉衣,咧开小嘴冲着韩仲笑。
淑贞把发下来的布和棉花给女儿做了衣裤,幸亏韩山童拿来了家里的一张皮子,她才能做件御寒的衣物。
可两人都不知道,小英被韩山童领着去见了韩仲,按照韩山童教的话,以淑贞的名义请韩仲过年来家里吃饺子,小英则得到了烤肉的奖励。
韩仲以为是淑贞的意思,韩山童又跟淑贞说老爹不会包饺子,想拿东西蹭顿年夜饭吃。
淑贞平常就欠了人情,不管是粮食,还是毛皮,既然人家提出来了,还真不好意思拒绝。
于是,在韩山童的两边安排下,两家合在一起过年,便在误会中确定下来。
而象他们这样聚在一起过年的,并不是少数。相熟或者相识的,又比较孤独的,往往会为了热闹一些,而相约共渡年夜。
比如赵青山,就被郭大靖邀请,但他却婉拒,和孙六岩两口子一起过年了。
还有张膀,把大爷接到家中,让过年团圆的气氛更浓一些。
亲人逝去的悲伤,以往的苦痛,人们不能忘记。但记在心里,却不是背负着这些沉重继续愁眉苦脸地生活。
郭大靖慰问完军烈属,信马由缰,带着几个亲兵在岛上巡视着。
几座大型的雪雕已经完成,分布在路口、空地,尽管粗糙,却很新奇,引来了不少孩童前来观看玩耍。
路旁、院中,还有很多百姓自己堆的雪。
或是受到雪雕的影响,即便是自家院中堆起的最简单形状的雪丘,上面也插了扫帚、树枝,或用石头镶嵌的眼睛等装饰,多了不少生气。
一年的艰辛困苦,似乎过个好年,就能全部弥补。人们脸上多数都带着笑,忙忙碌碌地很充实快活的感觉。
第一百八十六章 过年
“见过大人。”
“大人好。”
不时有百姓躬身施礼,郭大靖含笑回应,有时还停马问上两句。
郭大靖的平易近人不是现在才装出来的,大半年的时间,他对老百姓都是这样,甚至会主动打招呼,并上前攀谈。
对于军队也一样,除了训练和作战时紧绷着脸,平常和士兵们同吃大锅饭,空闲时间说话聊天,也不端架子。
用扑克脸来显示威严,郭大靖认为没有必要。他已经用自己的战绩树立了勇猛杀敌的形象,与军民们打成一片,也无损别人对他的敬畏和尊重。
前方的路上出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听到马蹄声响,自觉地避到路边,看到郭大靖,齐齐躬身施礼。
“郑先生,郑小姐。”郭大靖来到近前,微笑颌首,“在看大雪人嘛!”
郑四同点着头,说道:“我们去杂货铺买了些日用品,顺路看看这新奇的雪雕。”
郑嫣儿穿得厚厚的,显然还不是很适应北方的寒冷,小脸蛋儿被风吹得红了两小块儿,象是涂了腮红。
郭大靖伸手比划了一下,说道:“辽东的冬天很寒冷,戴上围巾的话,更能御寒。”
郑嫣儿眨巴眨巴大眼睛,伸手指了指路旁的大雪人,开口问道:“雪人脖子上的就是围巾?”
大雪人堆好之后,郭大靖看过总觉得差了点什么,便让工匠用红纸给雪人加了个围巾。
别说,这么一加,立刻显得更加可爱生动,吸引了很多人驻足观看。
“甚花间,儿女笑盈盈。人添雪狮成”。古代人最常堆的,就是雪狮子,但造型复杂,不是平民百姓可以弄得好,做得象的。
而岛上的雪雕,以简单易造为宗旨,不管什么造型。雪人嘛,两个圆球堆起来就成,堆的自然是最多。
郭大靖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能把脸挡住,耳朵也能保暖,郑小姐可以弄一条试试。”
郑嫣儿绽出笑容,说道:“郭大人奇思妙想,令民女钦佩。”说着,她伸出手,“这个手套,很方便,很暖和,在江南都没有。”
“郑小姐手巧,这手套也做得精致好看。”郭大靖随口赞了一句,又问了下缺用情况,便拱了拱手,加快马速,继续向前行去。
郑嫣儿的妙目注视着逐渐远去的背影,直到老爹叫她,才收回目光。
“不想这辽东寒冷至此。”郑四同紧着衣领,缩着身子,催促着女儿,“咱们快回去吧,还是屋里暖和。”
郑嫣儿微笑着扶着父亲的手臂,说道:“咱们初来乍到,肯定不太适应。明年就不怕了,你看那些百姓,穿得比咱们单薄,可没咱们这么畏寒怕冷。”
“也是年纪大了。”郑四同摇着头,和女儿向宅院走去。
“爹,你怎么看郭将军这个人?”郑嫣儿突然没头没脑地问道。
郑四同脚步慢了一下,又恢复正常,缓缓说道:“能在不到一年的时间,从小兵升到游击,又岂是简单的人物?杀敌勇猛是其一,谋虑甚远是其二。”
转头奇怪地看了女儿一眼,郑四同问道:“嫣儿,你问这个干什么?”
郑嫣儿淡淡地笑道:“他是岛上的主官,知其脾气禀性,日后也好相处,不会触怒于他。”
郑四同点了点头,说道:“郭大人看起来还是个好相处的,安心干咱们的活儿,倒也不用太过小心翼翼。况且,顶多一两年,咱们又不会在此久居。”
郑嫣儿抿了抿嘴角,没再说别的。但目光闪动间,却似乎不是想得那么简单,又好象老爹的答复与她所想要的答案并不一样。
………………..
过年的气氛今天应该是到达了顶点,没有煎炒烹炸,没有什么八个菜十个菜,可每家都尽量把最好的拿出来。
每家房门打开,都能闻到葱蒜味,或者是肉的香味儿。
孩子们是最欢快的,玩儿和吃是他们最关心最惦记的。年夜饭,就是最丰盛的,最期待的。
郭大靖的手指灵巧地弯着竹篾,一个灯笼的框架很快就成形了。
蓉儿咯咯笑着,拿着红纸往上糊,郭大靖又拿了个小陶瓶,灌上油,插上灯捻,做了个小油灯。
别人拿火把,蓉儿提灯笼,甭提多有面儿啦!
阿秀和郑嫂,还有藤野英派来的阿巧,在灶房出出进进地忙活着。今晚的年夜饭,郭大靖请了藤野父女和林婉儿,还有郑氏父女。
他们都可以算作是岛上的客人,郭大靖觉得让他们独自在异乡过年,有些冷落,也不够礼数。
饭菜也不必多,谁也不是很缺油水。关键是这个气氛,这个心意,郭大靖认为才是待客之道。
本来还请了刘兴祚和刘奇士,可这两人婉言推拒,和军营内留守的官兵们一起过年。
郭大靖也不勉强,二刘的主动,倒是分担了他的工作。为了让将士们过个好年,他还拿出了一百两银子,让二刘多采买酒食。
简单吃过午饭,稍稍休息了一会儿,藤野父女便赶来了。
喝着茶水,吃着瓜子、蜜饯,藤野英拿出带来的棋盘棋子,让郭大靖和父亲下棋消遣。
“听阿英说,郭将军会围棋,某还很是惊讶呢!”藤野正显得手痒难耐,笑着发出邀请,“某的水平不高,还请郭将军手下留情。”
郭大靖看了藤野英一眼,有些无奈地苦笑。
一起在山东行走的时候,倒是和藤野英打发时间下过两盘,没想到她倒有心,竟想着使他和藤野正的关系更亲近一层。
要说郭大靖的围棋水平,也就一般般。但藤野英,就更菜了。
“某的棋很菜。”郭大靖先贬低下自己,等会儿输的时候就不害臊了,“不如玩个新鲜的,咱们下自由棋。”
藤野正知道郭大靖的特点便是独出心裁,可这围棋还能玩儿出花样,弄得他极为诧异。
郭大靖伸手把藤野英摆的坐子拿掉,棋盘上空空的,他笑着说道:“还是一人一手,随便下在哪里都行。”
藤野正眨巴眨巴眼睛,试探着把棋子放在了左上的星位。
郭大靖在对角下了一子,也是星位。
藤野正的目光闪了闪,只下了两子,他便看出这已经与原来的座子有很大区别。
古代的座子是四角星位摆子,对角星的布局,利于纠缠攻杀。可郭大靖这么随便一改,便是二连星了。
可郭大靖的第四颗子却不是星位,而是小目,让藤野正睁大了眼睛,盯着棋盘半晌无语。
嘿嘿,星小目没见过吧?小目定式也不知道吧?
郭大靖心中暗笑,决定在藤野正动他的小目时,狠狠地占下便宜。
藤野英在旁边翻着眼睛,看到老爹那凝重中又迷惑,长长思考的样子,想笑又不敢,转身出去帮着阿秀忙活去了。
藤野正冥思苦想,落子谨慎,到了中盘的时候,终于凭借计算能力占了上风。
“藤野先生棋力远超郭某。”郭大靖左冲右突,眼见活棋无望,便爽快地认输,笑着说道:“佩服,佩服。”
藤野正收完棋子,摆了摆手,说道:“郭将军的棋下得快了,几步随手坏了整局。”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性格使然,有时候难改毛躁。”
说着,郭大靖落子,仗着先手之利,下出了中国流布局。这回,他的落子慢了下来,算得不够深,但确实很少下随手棋了。
外面叽叽喳喳的声音传了进来,林婉儿等人的到来,使得气氛热闹了起来。嗯,只她一个就够了,郑氏父女还是那般谨小慎言。
“客人到了啊!”郭大靖看着棋盘,还达不到能准确判断形势的水平,但在他看来,至少还能再下一些时间。
藤野正微笑颌首,说道:“这盘棋是在下输了。”伸手指点着,“应该是这步出了错吧,之后就是勉强支撑。”
郭大靖笑了一下,说道:“是某投机取巧。对于这新下法,藤野先生没有研究。这个应对确实错了,应该是这样下,才是两分……”
简单讲了一下定式,郭大靖便和藤野正收拾棋子,重新回到了厅堂。
郭大靖家的屋子在布置上也挺简单,前院有一个比较大的厅堂,旁边是个小套间,平常都不怎么用,摆设也简陋。
但天气渐冷,请客吃饭也不能在院里,郭大靖便在厅堂里添置了桌椅,小套间里有火炕。
厅堂里点着两个火盆,温度完全不能和后世有暖气和空调的房间相比。但在当时的百姓家中,已经是暖意融融。
藤野英和林婉儿、郑嫣儿坐在桌前,磕着瓜子,喝着茶水,聊着天。
“见过大人,见过藤野先生。”见郭大靖和藤野正走出来,众人起身施礼。
郭大靖和藤野正拱手还礼,笑着寒喧几句,便将郑四同请到另一张桌上坐下,随意地攀谈起来。
藤野英是个有眼力的,出去把阿秀请进来,一同坐下闲聊说笑。
上得厅堂,下得厨房。郭大靖其实对阿秀并没有太高的要求,能让他有家的温暖和舒适就够了。
但他也希望阿秀能更自信,更欢乐,不因为自己的手臂而显得自卑,不敢与人正常的交往。
而这种事情是不好教的,只能是在实际的交往中,在心理和言谈上慢慢适应。
当然,郭大靖也不是毫无准备。至少,他让木匠做了几样小玩艺儿,并教给了阿秀。
比如,用木头刻成的华容道,同样是围棋,却是五子棋的玩法。
华容道和五子棋,阿秀已经学会了。她并不笨,从她学读书识字,郭大靖便能看得出来。
阿秀开始还有些局促,坐下来闲聊了一会儿,把小玩艺拿出来给林婉儿和郑嫣儿演示后,她就变得越来越自然了。
林婉儿还自诩聪明,拿着华容道摆弄了半天,也没把曹操挪出来。可她也不脸红,因为藤野英和郑嫣儿跟她一样。
“这个——”郑嫣儿露出了怀疑的神色,对阿秀说道:“郭夫人,曹操真能从这里走出来?”
“真的。”阿秀拿过华容道,用手指挪动着,说道:“开始我也不太相信,夫君教了,才学会的。”
略显粗糙的手指一步一步,把曹操移了出来,阿秀露出了笑容,说道:“看,就是这样。”
藤野英眨巴眨巴眼睛,不经意地瞟了旁边桌上的郭大靖一眼,心中略有些吃味儿。
“应该是有窍门儿的。”林婉儿拿过玩具,又摆弄起来,可并没记住阿秀挪动的顺序。
郑嫣儿却若有所思,猜测着如何把横着的关羽挪到上面才是关键。
郭大靖并不管女客们的聊天玩耍,只和藤野正、郑四同随便说着话。
“江南能种两季稻,可赋税也重。”郑四同轻轻摇头,说道:“再加上地少人多,老百姓的生活也不好过。”
“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哪个朝代都免不了在积弊丛生中灭亡,又进入下一个循环。
郑四同继续说道:“从安南、占城、暹罗运来的粮食又压低了粮价,很多农民都改种桑树养蚕,或种棉花织布。”
“隆庆开关”后,明朝的民间海外贸易进入了一个新的发展阶段。世界各地对产自明朝的茶叶、生丝、棉布有着近乎无限量的需求。
因此,出售桑叶和棉花就能获得很大收益。江南的百姓不再种植粮食或少种,而改种桑树和棉花。粮食短缺的问题,就只能通过海外进口来解决了。
对于这些,郭大靖从林天生、林天佑那里也了解了不少,并没有表现出太过惊异的神情。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藤野正对此倒是发出感慨。
郭大靖微微一笑,说道:“种植经济作物和农业作物,总会产生类似的矛盾。在郭某看来,关键还在于朝廷的引导。谷贱伤农,米贵害民,需要利用行段手段干预,才能取得平衡。”
停顿了一下,他接着说道:“就象在辽东,土地本来就少,吃饭是最重要最紧迫的问题,当然是以种植粮食为主。”
接着,他又补充了一句,“至于靠种地挣钱,也要等到自给自足之后,才能有计划地推行。”
藤野正看着郭大靖,问道:“大人已有了计划?”
第一百八十七章 年夜闲谈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有那么点想法,但也不敢确定,以后看形势再说吧!”
对所谓的计划,郭大靖不想多说,毕竟还很遥远,转而又询问起了风土人情,这倒是个比较轻松的话题。
江南、辽东、朝鲜,三人随意地聊着,当然以过年的风俗为多。什么江南吃汤圆,北方吃饺子,朝鲜吃年糕……
屋内多了个蓉儿,先得在女宾一桌玩华容道,瓜子、蜜饯吃得欢实。后来又跑到郭大靖等人这一桌,斟茶倒水,听男人们谈天说地,颇感兴趣的模样儿。
这也不稀奇,从风俗习惯说到了传说故事,又从传说故事讲到了怪异奇谈,蓉儿当然爱听。
郑四同也来了兴致,出身江南,他又有些文学功底,把冯梦龙《警世通言》中的《白娘子永镇雷峰塔》讲得众人侧耳倾听,神情专注。
在中国,白蛇故事家喻户晓。早期的故事情节比较简略,白蛇娘子也是一个令人憎恶、生畏的女妖形象。
后来几经演化,在《白娘子永镇雷峰塔》中,白蛇娘子渐渐变成了一个富有浓厚人情味,大胆勇敢追求人间幸福生活的正面形象。
但故事到白素贞被镇压到雷峰塔下就结束了,听完之后颇为令人感伤和愤怒。
蓉儿就表现得特别明显,瞪着眼睛、握起小拳头,忿忿不平地说道:“法海是个坏和尚,许宣是个坏人儿。”
郭大靖没看过《警世通言》,但对白蛇传的故事还是清楚的。可跟郑四同讲的不尽相同,估计是又进行了演化。
“民间传说嘛,又不是真的。”郭大靖有些好笑地摸摸蓉儿的小脑袋,说道:“再说,也有好几个版本,拣喜欢听的不就成了。”
郑四同呵呵笑着,说道:“郭大人所言极是,关于白蛇的传说,在说书人的口中,也确实有所不同。其中还有白蛇产子,其子中状元后祭塔救母的结局。”
郭大靖笑着说道:“是不是还有法海被天兵天将追杀,躲进螃蟹壳中修炼的传说?”
郑四同愣了一下,摇头道:“这个倒是没听说过。”
“靖哥哥,你讲啊,讲个我喜欢听的,不憋气难受的。”蓉儿拉起郭大靖的胳膊,摇晃着,大眼睛期待地望着郭大靖。
藤野英在旁笑着说道:“大人编故事可是最厉害的,肯定把这个白蛇娘子的故事讲得令大家都高兴满意。”
郭大靖嘿然一笑,也不做作谦辞,便把《白蛇传》故事的主线娓娓讲来。
《白蛇传》这个名字也是后世才确定下来,主线框架则是乾隆年间的方成培所改编的《雷峰塔传奇》。
从《初山》《收青》到《舟遇》《订盟》,再到《端阳》《求草》《谒禅》《水门》,最后以《断桥》《祭塔》收尾。
其实,郭大靖讲得也有些简略,但故事梗概是不差的,完全是后世已经完全定型的内容。
象端阳喝雄黄酒现形,求仙草搭救许仙,以及水漫金山,在当时可没有这样的情节。
因为情节的新奇,也弥补了郭大靖不是专业说书人的缺陷,众人都听得津津有味。
“活该,法海躲到壳里面再也出不来喽!”蓉儿咯咯笑着直拍手,转身跑了出去。
其他人都以为这是郭大靖的胡扯,一笑置之。可因为这个故事,气氛却更加活跃起来。
“大人讲的故事,若是说书人知道,定能出名。”郑嫣儿笑着说道:“编成戏剧,也能一唱而红。”
林婉儿用力点头,说道:“对了,大人那日说过,要表演节目,不知是随口一说,还是言而有信?”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过年嘛,权当娱乐。若有才艺,便展示一下,也不必强求每人都来。”
说这话是为了照顾阿秀,也替藤野正和郑四同挡了尴尬。
“虽是不强求,但大人却不能免除。”林婉儿说道:“因为,这个是大人的提议,总要率先作个榜样才好。”
说着,林婉儿笑嘻嘻地把自己的琴捧到了郭大靖的面前。
郭大靖眨巴眨巴眼睛,伸手拔拉了两下,笑道:“那郭某就献丑了。”
屋内立刻安静下来,众人都把目光投注到郭大将军身上。但见郭大靖挽了挽袖子,象那么回事儿似的抚琴而歌。
“沧海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只记今朝。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出,天知晓。江山笑,烟雨遥,涛浪淘尽,红尘俗世几多娇。清风笑,竟惹寂寥,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
旋律起伏、朗朗上口的小调,豪情满怀、气盖云天的歌词,身在高处、心却坦然的强大气场,在略显粗糙的嗓音中,沧桑犹如过眼云烟般明朗起来。
但是,可是,可但是,郭大靖所唱的旋律,和他拔弄的琴音,完全不对路子。可以说是真唱,瞎弹。
郑嫣儿和林婉儿互视一眼,脸上的表情亮了。想笑不敢笑,却又觉得这歌婉转动听,声色悠扬,颇具古曲风韵,难得的好曲好歌。
琴音一收,郭大靖的歌也唱完,郑嫣儿和林婉儿才不约而同地吐出一口气,终于不用再纠结了。这对于两位比较专业的琴师,简直就是折磨。
郭大靖却不在意,愣是找到了电影中那种抚琴唱歌的爽快感觉。
一年来的殚精竭虑,一年来的出生入死,一年来的艰辛奋斗,从心胸中全部渲泄而出,郭大靖真不是为了表现。
阿秀的眼睛始终注视着丈夫,那一举一动,那粗豪的歌喉,让她心中充满了柔情蜜意,充满了自豪骄傲。
藤野英的眼神也有些迷离,想到了在山东同舟共渡,想到了依偎拥吻,她希望将来这个男人会为她抚琴歌唱,她也为这个男人翩翩起舞。
“靖哥哥唱得真好,靖哥哥弹得也好。”蓉儿的清脆嗓音响了起来,率先给她的靖哥哥喝采叫好,接着便小跑过来,举着手里的螃蟹。
不用她带头,众人也拍手喝采。这歌确实好,词好,曲好,除了这瞎弹的琴。
“靖哥哥,法海在哪?”蓉儿急不可耐地把手里的螃蟹递给郭大靖,“你快把他给揪出来。”
众人刚喝完采,随即便被蓉儿的举动给逗得哄堂大笑,都没把这事儿当真。
郭大靖却不推托哄弄,伸手拿过螃蟹,仔细地剥了起来。很快,将蟹的砂囊薄的那面撕去,里外一翻,竟真的把秃驴揪了出来。
还好,这是个青蟹,要是梭子蟹的话,就只能看到光头,看不出手了。
郭大靖指点着让蓉儿看,“看到没,穿着黄色僧袍的和尚,盘腿坐着,双手合什……”
蓉儿仔细端详,脸上慢慢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发出了欢叫,“臭法海,坏法海,果然躲在这里。我,我要吃了你。”
“蓉儿比法海还厉害,一口就能吃了他。”郭大靖被逗乐了,宠溺地摸摸蓉儿的小脸蛋儿。
蓉儿看到屋内众人都有好奇之色,便象献宝似的拿着螃蟹到各人面前显摆,嘴里还解说道:“看,这就是法海。穿着黄衣服,盘腿坐在那里念经呢!那是光头,那是手……”
“真象啊!”林婉儿发出惊叹,和郑嫣儿一起伸着头细瞅。
郑嫣儿也是满脸惊奇,说道:“盘腿晏坐,双手合什。仔细看,连眉弓都挺清楚呢!”
众人都看过之后,也知道这只是传说,螃蟹中有秃驴也是巧合,可却不明白郭大靖是如何发现的。
“某也是听旁人说起,并演示之后,才知道螃蟹里有这么个小东西。”郭大靖笑着解释道:“青蟹最逼真,河蟹也完整,别的螃蟹就不清楚了。”
藤野正笑着说道:“处处皆学问,没想到吃螃蟹也能揪出个贼秃。第一个发现的,倒是个极细心——”
手在空中划了一圈,藤野正有些找不到合适的词汇,郭大靖笑着补充道:“也是个极无聊的家伙。”
哈哈哈哈,藤野正和郑四同大笑起来。在他们看来,确实如此,吃螃蟹吃到这份儿上,不是无聊是什么?
在说笑中,气氛越来越是随和亲近,郑四同和郑嫣儿来的时候还有些拘束,现在却没了这种感觉。
不用催请,林婉儿和郑嫣儿都弹唱了一曲,藤野英则合着众人的掌声,跳了段朝鲜舞蹈。
在欢快的气氛中,已是华灯初上,饭菜摆了上来。男一桌,女一桌,郭大靖随便说了几句过年磕,酒宴便开始了。
菜式并不多,但加了辣椒的,味道很是独特。且有荤有素,有鱼有蟹,在岛上却是难得的丰盛。
酒过三巡,热气腾腾的饺子也端了上来。阿秀招呼着郑嫂和阿巧也入座,在她眼里,没什么下人上人之分。
郑嫂推托了,说要回家吃饭,家人正等着她呢!阿巧则听藤野英的,乖巧地坐下。
女人那桌都不怎么喝酒,菜足饭饱,便撤盘空桌,围坐着喝茶闲聊。
郭大靖等人也没有多饮,过了一会儿便都吃饱了。
这时,外边隐隐传来了锣鼓之声,显是还离得比较远。
“正好。”郭大靖笑着说道:“吃完饭咱们也参与进去,既凑个热闹,又消食。”
藤野正用力点头,说道:“这样的活动很好,凝聚民心士气,又有喜庆气氛。我听说,在岛上从来没搞过类似的活动,今年算是头一回。”
郑四同微笑着说道:“过年嘛,不论是官府,还是民间,都要搞喜庆活动。辛苦一年啦,闹一闹,也舒心。明年,都想过得更好。”
锣鼓声越来越近,郭大靖等人穿上外衣,男男女女们或拿火把,或提灯笼,拥到院中等待。
女人们细心手巧,林婉儿、郑嫣儿、藤野英都做了灯笼,阿秀和蓉儿也不例外,只不过是外形和精细程度不一样罢了。
可在这岛上,能有灯笼就已经足以显摆,更多的百姓则是扎火把,参加这新鲜的春节游行。
锣鼓声更近了,走出院子,已经能看到摇动的火光,沿着村路走了过来。
百姓们都差不多吃完了年夜饭,听到锣鼓声便拿着灯笼或火把出来,观看着游行队伍前头的表演。
几个踩高跷的走在前面,手里摇晃着火把,敲锣打鼓的跟在后面,然后是几个大头娃娃晃晃地走过来。
就这么简单的算是仪仗吧,可走到村中,却引起了一阵阵的欢声笑语,不断有百姓跟上来,小孩子更是欢蹦乱跳地围着转。
火把、灯笼闪亮,汇成了越来越长的光明的长龙。
踩高跷地看到了郭大靖及家人,拱手施礼,高声叫道:“过年好,吉祥如意。”
郭大靖也拱手还礼,大声道:“过年好。”
仪仗队走了过去,郭大靖等人也不插队,还伸手示意那些相让的百姓。直到队伍最后,郭大靖等人才说笑着跟了上去。
“大头娃娃,大头娃娃。”蓉儿欢叫着,扯着郭大靖的衣袖,央求道:“靖哥哥,你把那大头借来让我玩呗!”
郭大靖呵呵笑着,说道:“好啊,你怕你那小身板,顶不起个大头呢!”
“能,能顶起来。”蓉儿不服气地说道。
阿秀伸手摸摸蓉儿的脑袋,笑道:“到时候你跟着,随你挑。”
郭大靖呵呵一笑,伸手拉起阿秀的手,蓉儿走在两人中间提着灯笼,三人不时说笑着,随着人流火光向前走去。
游行的队伍走过老村,又穿过新村,引来了更多百姓的加入。
韩仲举着火把,和淑贞并肩走进了队伍中,韩山童背着提小灯笼的小英走在前面。
听着女儿不时发出的咯咯的笑声,淑贞也被这欢乐的气氛感染,笑着走着,听着锣鼓声,看着不时路过的雪雕雪人,心情从未有过的放松和喜悦。
早晚有一天,我要让你们昂首阔步地走在辽东的大地上,走在属于自己的田地里。
队伍中,郭大靖呼出浓重的白气,脚步越来越有力。抬眼再看长长的逶迤的火龙,滚滚向前,似乎能冲破所有阻碍,一飞冲天。
………………..
第一百八十八章 年后,滑雪
春节五天假,很快就过去了。
郭大靖早早就赶到了军营,官兵们也准时集合,又开始了军事训练。
训练的强度并不算高,放松之后再紧张起来,要有个适应的过程。
何况,郭大靖马上要开始新的训练科目——滑雪,就算让将士们先做下准备活动。
打造的滑雪板、雪杖已经有了几百副,剩下的就是场地了。也不用太过专业的雪场,在岛上找了处高坡,也能将就着使用。
郭大靖带着几个军官和全部的夜不收视察完雪场,并作了演示和解说。
“建虏惯于在冬季发动,我军不能总是被动防守,更要主动进攻。”郭大靖把雪杖交给亲兵,说道:“在林海雪原中,滑雪比骑马更加有利,还没有草料的担心。”
林海雪原、密营据点、敌后根据地,郭大靖正在做着一年或两年后的准备。兵要练得好,还要看具体的形势,他才会实施计划。
刘兴治挠了挠头,既钦佩又有些犯愁地问道:“大人,就怕学不会呀!”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看着难,其实挺容易。学得快的人五六天就差不多,就是再慢,十天半个月,或者是一个月,也足够了。”
在积雪覆盖的山林中,滑雪胜过骑马,还不用携带草料,更适合长期坚持作战。而这,正是敌后根据地的特点。
你潜入袭扰一下就撤回,等于是飞刀,扔出去就完了。可敌后根据地则象钻到敌人腹心的利刃,使敌人不得不防范,时刻不能放松警惕。
再配合外围的部队,就能形成内外夹击的有利态势。如果建虏无法剿杀,为了摆脱被动就只能收缩战线,把根据地排除在外。
挤!这又是敌后根据地所具有的一个功能。
既然是根据地,就要始终处于活动的状态。不能说春夏秋占据,冬天再全部撤回。
平常的军事训练,已经能够满足春夏秋作战的需要;冬天的作战准备和训练,则有所欠缺。
“来吧!”郭大靖也不废话,招呼着众人穿上滑雪板,在一处缓坡上先教授平衡的姿势。
将士们有灵巧的,肯定也有笨拙的,郭大靖也不想始终来当滑雪教练。他准备先培训出一批教练,然后他就又能够轻松了。
当然,也不要求将士们达到太高的滑雪水平,基本的平衡,基本的滑降技术,以及两种转弯技术,也就够了。
正常的学会,四五天时间,这是郭大靖的估计。再多个几天也没关系,能在正月里结束滑雪训练,以后自己多加练习,慢慢熟练吧!
过完正月,就要向旅顺堡运送武器弹药和粮草物资,并集结军队,占领金州在今年是势在必行。
至于时机,结合历史轨迹,郭大靖有过分析和判断,并认为十有八九会发生。且时间,不会迟于四月份。
因为,就现在后金与蒙古诸部的态势来看,察哈尔部西迁后,只剩下多罗特部拦阻在后金与哈喇慎部之间。
只要击败多罗特部,再与哈喇慎部结盟,后金也就扫清了察哈尔部在辽东的所有势力。
这样的话,察哈尔部对后金西面的威胁便大大减轻。不能说是彻底,可对于后金来说,却又是扭转形势的一大步。
明国、蒙古、朝鲜,三方的抗金联盟已没有朝鲜,再打掉蒙古,也就只剩下明国独力对抗了。
先去羽翼,先除弱敌,皇太极的思路就是这么简单,一点也不难猜。
而且,由于虎墩兔兼并蒙古诸部、自撤藩篱的愚蠢,导致很多蒙古部族归附后金,壮大了后金的力量。
也就是说,打击归属虎墩兔的蒙古诸部,既能抢得人口牛羊,又能削弱察哈尔部的力量,还能得到其他蒙古诸部的归附,可谓是一举三得。
有这么多好处,皇太极是肯定要发动的,不仅是郭大靖有此判断,很多人如果仔细分析,都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先找块儿空地,前后左右的做站立下蹲的动作,适应一下滑雪板……”
“双脚的八字,开口大小控制速度,慢慢地向前滑行……
郭大靖认真地教授着滑雪技巧,雪场上却不时有士兵摔倒,引起阵阵哄笑。
但也有身体敏捷、平衡性好、领悟能力强的,虽然滑得还慢,却已经掌握了一些滑雪技巧。
其实,不用教,在实践中摸索,也能学会并掌握滑雪。
但有郭大靖这样的专业指导,一句话可能就节省了半天一天,或者是更长时间的摸爬滚打、自己摸索。
既是一种作战行进的技能,又是一种娱乐的形式。本来的军事训练,也变得不是那么死板严格。
郭大靖就先放松开来,不时展示自己的滑雪技艺,在别人羡慕钦佩的目光中,甚是得意,不时哈哈大笑。
官兵们也逐渐放开,在雪地中或走或滑,或适应滑雪板,有人摔得四脚朝天,不时引起阵阵笑声。
挺好,这样的氛围,或许能学得更快。嗯,再加些奖励,效果应该更好。
等到休息的时候,郭大靖当众宣布,十天后举行滑雪演练,取三十名优胜者,每人赏银二两。
几十两银子的激励,能够涌现出一批出色的教练,能够让官兵们更有练习的热情,郭大靖认为很值。
后世的思维习惯总是不好改,郭大靖很注重物资奖励。当然,是在量力而行的情况下。
一道俏立的身影将郭大靖的目光吸引过去,是藤野英,在不远处饶有兴致地观看着滑雪的训练。
郭大靖交代一声,迈步走了过去。
“你琢磨出来的新玩艺?”藤野英见郭大靖走来,展颜一笑,说道:“去年在朝鲜打建虏时,倒没见你用过。”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从建虏统治区逃出来时,我用过两回。后来嘛,觉得不好瞎显摆,便没在人前滑过。”
“挺好的。”藤野英抿了抿嘴角,说道:“上坡时一样走路,下坡时便滑行如飞,连骑马都赶不上。很适合冬季行进,还很简单易学。”
郭大靖点了点头,笑着问道:“想学嘛?我教你。”
“好啊!”藤野英就等这句话呢,眉开眼笑地说道:“好好教啊,别摔着我。”
手把手的教,只要你不害羞!
郭大靖用力点头,取来滑雪板和雪杖,给藤野英穿好,耐心地讲解要领,教授滑雪。
“老百姓也可以来学吧?”藤野英小心翼翼地做着运动,随口问着。
“当然可以,这又不是什么秘密。”郭大靖理所当然地说道:“就是军事训练,不也是有民兵,并希望百姓有能力都要学嘛!”
“想要全民皆兵的话,恐怕没有一两年是成不了的。”藤野英划动雪杖,笑道:“简单啦,松手,看我滑下去。”
郭大靖听话,让松手就放手,藤野英顺着缓坡下滑,却没掌握刹住的要领,连连惊叫,一头栽进了旁边的雪里。
………………
军事训练,打造武器装备,年后的时间过得既紧张又忙碌,大战的气息也越来越浓厚。
正月只剩下七八天,敌情消息便陆续传来,皇太极要对察哈尔部动手了。
“皇太极派人传令,要科尔沁、喀喇沁、敖汉、奈曼部、喀尔喀等归附蒙古诸部准备人马,刻期出发,与后金军会合,共征察哈尔部……”
郭大靖召集众将,宣布了最新的军情,朗声说道:“时机到了,我军加紧准备,二月便兵发旅顺堡。”
刘兴祚建议道:“物资运输要用到很多船只,是不是请示毛帅,派水师赶来支援?”
郭大靖点头,说道:“此议极好,某这便写书信,派人急送皮岛。同时,命令捕鱼船队也赶来,运输人员物资。”
“不知道建虏攻打察哈尔部,会出动多少人马?”刘兴治说道:“如果谨慎的话,等进一步的情报,或许更好。”
刘兴祚不待郭大靖摇头,便否决了兄弟的建议,说道:“不管建虏出动多少人马,收复金州都是势在必行。大半年的准备,就是为了此战,不可瞻前顾后。”
郭大靖淡淡一笑,说道:“皇太极要亲征察哈尔部,两黄旗是肯定要随行保护的。但作战的时候,他又不舍得损失嫡系人马,至少要带上两旗去打仗。”
“至少四旗。”刘奇士很笃定地说道:“剩下四旗守家,机动兵力最多两旗。”
刘兴祚对此表示赞同,说道:“基本上可以确定。只是两旗人马,旅顺堡倚坚防御,我军从后抄袭,胜算极大。”
“希望毛帅能多派兵力助战,争取一战就打得建虏损失惨重,今年再无力攻打。”郭大靖说道:“在情报和消息最后确定前,咱们先按第一个作战计划实施。”
众人没有异议,尽管作战计划相对保守,是按照皮岛总部不派援兵,或派的较少的情况制定的,但却最是把握。
军议已定,众将纷纷离去,各回所部进行动员和准备。
“二月出兵的话,还要在旅顺堡等上多半个月,才可能化冻冰融。”刘兴祚留了下来,提醒着郭大靖。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所以,我才命人打造了大批防御的器械,就算不好动土挖掘,在野外也能抵挡建虏的冲击。”
刘兴祚垂下眼帘,知道郭大靖所命人打造了厢车、鹿砦、拒马、大盾等物,但他觉得还不得很把握。
“我已经想到办法,把防御器械进行下改造,坚固程度会有很大增强。”郭大靖似乎看出了刘兴祚的担心,笑着说道:“话说,咱们是不是又该放出谣言啦?”
刘兴祚点着头,笑道:“再等几天,最好是皇太极出征之后。”
郭大靖拍了拍刘兴祚的胳臂,说道:“这事就交给你啦!估计毛帅那边,也会掌握时机,散播谣言的。”
“放心吧。”刘兴祚颇有信心的样子,转身而去。
征讨察哈尔部,为了传国玉玺,皇太极要称帝。连续的谣言,对于皇太极的影响不可谓不大,最关键的是挑拔了后金高层内部的关系。
至少从最近的情报上看,皇太极想实施的方针政策,并不顺利。
而在郭大靖看来,这些方针政策对于建虏统治区的稳定,对于缓和阶级和社会矛盾是很有利的。
只要皇太极一天不能称帝,不能唯我独尊,后金的封建化进程就难以实施,至少是举步维艰。
后金贵族一是不想有个生杀独断的皇帝在上面,自己朝不保夕;另一方面,奴隶主的日子多滋润,特权要受到制约,肯定是反对和阻挠。
不能封建化,后金就类似于部落联盟,不能集中全部资源和力量,实力就要打折扣。
可惜,崇祯倒是能乾纲独断、金口玉言,但却是祸乱之根。别说他勤勉、节俭,对于皇帝来说,这个优点并不能兴利除弊,更不能使大明振作革新。
郭大靖离开军营,直接去了作坊,把改进的方法交代给管事儿,并立刻开始打造制作。
改进并不难,甚至是很容易。就是把厢车、鹿砦、拒马等防御设施,能够钉在地上,增加其牢固性,使敌人难以快速搬开。
长铁钉、尖木桩都能够做到这一点,要改造的就是在厢车、鹿砦等器械的底部,钻出孔洞,或者加上木板底座。
总之,就是能把这些防御设施固定住。只要建虏不能倚仗马速迅速冲上来,他们就只能面对激射而来的铅弹。
对于重火枪手的保护,则倚仗大盾。大盾顶端是V形,可以架起火枪;火枪手还能在大盾后装填子弹,尽量避免弓箭的杀伤。
这些布置和防护,都是为了在野战中能迅速构筑防线,并在没有壕沟胸墙的情况下阻击建虏。
很多防御器械被运至码头旁的仓库,郭大靖也多次前往,能搬动的多收进了空间之内。
靠古代的运输,不仅耗时费力,作战时可能还供应不及。有了空间的存储,不是全部依赖,只是救急所用。
粮食已经腾出了大半,仓库里始终存放着,也让岛上的军民们安心。还有不少分给了参战的诸岛,保证官兵们有足够的体力,保证军事训练的正常进行。
第一百八十九章 分地,各方行动
收复金州后的分赃协议已经达成,按照出动的人马和作战的战绩,广鹿岛就能分到四十万亩耕地,其他岛最少的也有十五万亩。
如此数量的耕地,意味着粮食的充足,对于各岛参战官兵来说,还能享受到最新的优惠政策,得到属于自己的土地。
热情和积极性高涨是显而易见的事实,广鹿岛官兵的精神状态,郭大靖是看在眼里的。
管中窥豹,其他岛上的官兵估计也在摩拳擦掌,甚至会为了能够出征而争抢。
十亩地,足够一家吃用,就是不依靠饷粮,就是捐躯沙场,也为家人找到了活路,没有了后顾之忧。
再说,以前没有这政策,不也得上阵厮杀?这等于是额外的奖励,足以令人激动振奋。
光靠着官兵们对建虏的仇恨,郭大靖觉得还不够。至少,在他看来,缺乏物质激励,情绪上的高涨终有降温冷却的时候。
刻期出征的命令一下达,岛上的官兵们把新政策也带回了家中。
与以前出发打仗的情绪不同,不是不担心亲人的安危,而是心中更宽,除了向建虏报仇雪恨,除了挣粮饷养家,更觉得出生入死是值得的。
一张张的字据,盖着大红的印章,士兵们只要填上十亩田地所要给予的人名,并有证人画押,战后不管生死,田地就算到手了。
韩仲此时便当着淑贞的面儿,歪歪扭扭地写上了儿子韩山童的名字,并请淑贞按上手印。
淑贞也懂,这是类似于遗嘱,由自己见证,是信任。
韩仲露出了笑容,摸了摸儿子的头,向淑贞拱了拱手,说道:“多谢。以后,对这孩子,还请多加照顾。”
淑贞勉强挤出笑容,还了一礼,说道:“韩大哥放心,我会尽我所能。”
韩山童倒没有别样的感情,嘿嘿笑着说道:“爹,我已经长大了。再过两三年,就能去当兵,和您一样。”
韩仲看了一眼儿子,微笑不语,也不说自己的反对。且让儿子快活三年,到时候自己如果还活着,就再说参军入伍的事情吧!
淑贞不是很理解韩仲为何要撇下半大的儿子,去战场上厮杀血拼。
尽管她已经知道韩仲的妻子父母直接或间接地都死在建虏手中,但报仇雪恨真的比自己的性命重要吗?
或许,对于一个有血性的男人来说,确实是最最重要的事情,为此而能殒身不恤。
所以,对于韩仲,淑贞的心里还多了很多的钦佩。
“哪天出发,提前说一声。我,我包饺子。”淑贞有些脸红,但还是勇敢地说了出来,这是她第一次的主动。
韩仲愣了一下,但随即在儿子发出的欢笑声中,展颜点头。
十亩地,在百姓们的心目中,正常收成的话,已经足以安身立命、养家糊口。再加上土豆的种植效应,更是在岛上的军民中掀起了一阵轰动。
“十亩地呀!”无数人为之眼红心动,其中就包括张膀。
十亩地全种土豆,两三万斤的产量,够一家人吃上几年吧?
可看看妻子,看看小妹,再看看刚会爬的幼子,张膀又泄了气。就是给一百亩又怎样,谁来种呢?
妻子看透了丈夫的心思,温言劝慰道:“当兵打仗的给十亩,对老百姓不是也有章程,耕十亩给一亩收成嘛!按他们说的那个土豆,一亩地两三千斤,也够家里人嚼裹了。”
张膀轻轻点头,说道:“咱们全家差不多能种二十亩,风调雨顺的话,两亩地的收成够吃,还能有点剩余。”
“二丫能看着小宝,我和你一起耕种。”妻子微笑着说道:“种上半亩苎麻,连衣服都有了。”
“再种半亩蔬菜,一家子就全够了。”对于妻子的温言细语,张膀咧开了嘴,笑了起来,憧憬在心中升起。
种植超四千年,曾是重要纤维作物的野生植物便是“苎麻”。
由于苎麻种植难度低,适应性强,用途广,使得它成为了我国古代的最为重要的纤维作物。
到了明代,不仅南方有种植,北方绝大部分地区也开始种植苎麻了。
而苎麻的制品不仅有夏衣、麻布、麻绳,还有常用于造纸、酿酒、制糖、造船等,就连它的叶子“苎麻叶”也成了人们常吃的一种食物。
对于要种植的农作物,郭大靖已经进行了规划,包括粮豆麻果蔬等多种。
既然要往自力更生上发展,生活所需的,有种植条件的,便要进行适量的种植。而麻布,在以后的用量可能会大幅增加,将浸过油之后包裹炮弹。
同时,豆子和苜蓿的种植,也将为骑兵的扩充,提供更为充足的物资供应。
至于果蔬,也是生活物资的一部分。它们生长期短,也能充饥,比传统作物更能适应小冰河期的寒冷。
老百姓可能还不是很清楚天灾的威力,郭大靖却要尽力避免。回暖晚、下霜早,象水稻、麦子这样的传统作物,歉收都是轻的。
当然,建虏同样也没有手段来抵御天灾。今年还是传统的种植,明年的大饥荒也就不可避免。
………………..
皮岛。
陈继盛走进屋,施礼已毕,在毛文龙的示意下落座。
毛文龙在写着奏疏,报告皇太极要亲征察哈尔,抢夺传国玉玺,借此铺平他称帝的道路。
皇太极欲称帝的情报在天启帝未死时,便已经传到京师,引起了朝堂上的震动。
现在换了新帝,再加把火,使朝廷更重视建虏,并为东江镇争取到更多的利益。
就目前的各部明军,明眼人都能看出,辽西明军虽然装备好、待遇好,可却不敢与建虏野战,只能依据坚城防御。
只不过,这些明眼人中有没有崇祯,却是不敢确定。
还有朝堂上的文官集团,能看出来,却不说,还会为了自己的利益,利用什么宁远大捷、宁捷大捷去吹捧辽西明军。
可不管怎样,毛文龙也要借此机会展示东江军的牵制作用。
皇太极不是亲征察哈尔部吗,东江军占据金州,正好有充分的理由。
不仅仅是收复失地,也不光是夺取土地以解决粮食问题,还有牵制建虏的重大作用。而这,恐怕才是朝廷在意的。
奏疏写完,毛文龙才收起笔,抬头看着陈继盛,微笑着说道:“本帅上奏朝廷,皇太极要抢传国玉玺。你说,朝廷会有何反应?”
陈继盛沉吟了一下,说道:“应该会援助虎墩兔吧。毕竟,两家是在共抗建虏。”
毛文龙不敢确定,实在是对新皇帝的脾气禀性、思维方式不够了解,也只是随口一问。
陈继盛拱手道:“本部这边能尽快出动的人马在一万五千左右,不知大帅是否全部带上?如果再等些时日,兵力会更多。”
毛文龙沉吟了一下,说道:“全部出动吧,此战关系匪小,影响到东江镇的发展和存亡。一万五千人马,已经足以收复金州。”
新皇帝不够太了解,但冷血无情却已经表现出来。
粮饷断绝到现在,如果没有郭大靖的筹措,没有孙国桢的帮助,东江镇恐怕已经象历史上那样饿殍遍地,一片凄惨了。
本部一万五千,诸岛联军一万两千,加在一起是两万七,已经是东江镇全部额兵的三分之二。
现在还值冬季,皮岛、云从也要防备建虏蹈冰来袭。尽管这种可能性很小,却不可不防。
陈继盛点了点头,说道:“建虏便是两旗来攻,如此兵力也能够抵挡了。”
与郭大靖的分析判断差不多,毛文龙和陈继盛也认为建虏最多就能出动两旗兵力,甚至是一旗。
按照当时八旗的平均兵力,也就是二十五个牛录,七千五百人计算。两旗人马倾巢出动,兵力就是一万五千。
倾巢而出,毛文龙和陈继盛认为不太可能,一万建虏,再加三五千蒙古、朝鲜、包衣的杂兵,应该就是极限。
如果只是倚坚防守的话,旅顺堡放一万守军,就足以令建虏无功而返。但郭大靖制定的抄袭反击,没有建虏两倍的兵力,毛文龙觉得不把握。
陈继盛对于全部出动没有异议,此战关系东江镇的生存和发展,不得不打,也不得有失。再怎么完全的准备,也不过分。
“大帅要亲自坐镇指挥吗?”陈继盛说到了这个一直没有确定的问题。
毛文龙点了点头,捋着胡须说道:“大靖要借本帅的声名诱敌来攻,本帅亦想考察下他的能力。再者,若能收复金州,镇守的将领便要马上确定。”
参战的将领不少,郭大靖也希望毛文龙和陈继盛能来一个坐镇。否则,一旦出现不同意见,战场上就很容易坏事。
毛文龙现场看过旅顺堡的防御工事,对此战是很有信心的。再不济,建虏也是无功而返,攻下旅顺堡的可能性很小很小。
“那我便留守皮岛,静候捷报。”陈继盛同样也有信心,但却不争功,始终保持着比较平和的心态。
毛文龙喝了口茶水,不忘吩咐道:“分流的百姓要提前准备,战后便是春耕,耽误不得。”
“大帅放心。”陈继盛说道:“一月后,三千户军属或百姓,只要船回来便可接走。”
毛文龙展颜而笑,捋着胡须长出了一口气。
如果能收复并稳固占领金州,包括皮岛在内,将有一大批军民迁往金州屯垦耕种。
人口一出一入,各岛的物资压力都将大大减轻。而秋收后,不出意外的话,金州将成为东江镇的粮食物资基地,取代原来朝鲜铁山基地的作用。
同时,东江镇对于逃亡辽民的安置能力也大大增强。人口越多,兵力更多,从而提升整个东江镇的实力。
如果不是朝廷断绝粮饷,毛文龙不会如此重视收复金州,并在辽南建立稳定牢固基地的作用;
如果不是失去了朝鲜的基地,毛文龙也不会投入如此多的兵力,为了金州千万亩的耕地;
如果不是一年来郭大靖所发挥的才智,使东江镇在武器装备和粮饷物资上有大的改观,毛文龙也会因为担心战损,而不敢在金州投入重兵。
但现在,压力和机遇并存,都集中在了金州,由不得毛文龙不使出全务,务求战则必胜。
最重要的一点,还是在郭大靖那边。他已经作出了保证,并用实际行动让毛文龙放心。那就是,集结于金州的军队,在粮食上,没有问题。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果连吃饱饭都不能满足,还怎么调动军队,还怎么发动大战?
可以说,东江镇在历史上少有大规模行动,粮草物资的匮乏,是其中一个主要的原因。
同理,建虏的粮草物资,也只能使其一年内顶多发动两次大规模作战。甚至于,需要长期围困进攻的时候,建虏需要一两年的准备。
………………
沈阳。贝勒多尔衮的府邸。
“贝勒爷,汗王谕令已经颁下。”刚林躬身禀报道:“两白旗随征察哈尔,马上准备,刻期出征。”
多尔衮微抿嘴角,露出淡淡的冷笑,说道:“既是汗王谕旨,自然要遵照执行。给各牛录传令,限期四天,集结出发。”
刚林躬身应喏,转身退了下去。
多尔衮转身进了内室,阿济格、多铎都在,兄弟三个聚在一起,显然是在商量着什么要事。
“到底还是轮到削弱咱们两白旗了。”阿济格听到了刚林的禀报,轻捻着酒杯,冷笑着说道:“除此以外,要带上咱们,也是不放心,想随时监督吧?”
多铎还小,但也有心智,说道:“除了两黄旗,其他六旗都是要削弱的。征朝鲜,镶蓝旗损失不小;宁锦之战,正蓝旗和两红旗充当主力。咱们两白旗,也躲不过去的。”
“说是给补充,看镶蓝旗的现状,便知道他是口不应心。”多尔衮坐了下来,轻抿了一口酒,沉吟着说道:“但咱们既要出征,便不能怠战,免得被他抓住把柄。”
阿济格虽然不甘心,但也无奈,耸了耸肩膀,说道:“谁让他是汗王呢,听令作战便是。”
停顿了一下,他又提醒着多尔衮,“谣言对你不利,你可千万要小心。”
第一百九十章 多尔衮的心思,聚旅顺
谣言指的自然是郭大靖等人炮制的老奴的传位之秘,把多尔衮牵扯其中。
多尔衮对此的心情是矛盾的,既觉得自己有继位的可能,又知道此事定然引起皇太极的猜忌,不得不小心从事。
“兄长放心。”多尔衮笑了笑,说道:“敌人散布谣言,殊为可恶,不过是想引得我后金自相残杀,我不会中计的。”
阿济格摇了摇头,说道:“你不中计,就怕别人心中猜疑,终会找借口处置你。”
多尔衮说道:“只要行事小心,作战勇猛,他又上哪抓我把柄?”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阿济格喝了口酒,说道:“我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阿济格因为擅自主持其弟多铎的婚礼,被削去爵位,后来再恢复,却失去了旗主之位。对此事,他一直耿耿于怀。
多铎点头称是,说道:“便是再小心,恐怕也躲不过去。他想处置你,早早晚晚会找到理由。”
多尔衮笑着说道:“无妨。只要不是大罪,凭两白旗的实力,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要知道,在努尔哈赤死后,将自己统率的亲军全给了自己的儿子原正黄旗旗主多铎。
此时,多铎的正黄旗拥有35个牛录,虽后期皇太极将其改色为正白旗,但实力并没有被削弱。
而在当时改色后的正黄旗拥有25个牛录,改色后的镶白旗因多尔衮的依附拥有30个牛录,改色后的镶黄旗拥有15个牛录,其余的四旗无改色实力也依旧。
可以说,此时八旗中实力最强大的就是多铎的正白旗。再加上多尔衮的镶白旗,两白旗的实力相当雄厚。
而这,恰恰正是多尔衮兄弟安身立命的根本,也是皇太极不敢轻易下手铲除的重要原因。
但皇太极有汗王的大义名分,又得到了代善两红旗的大力支持。阿敏和莽古尔泰各有一旗,却未能结盟,抱团对外。
当时八旗的形势比较微妙,皇太极也没有绝对的实力压服诸贝勒。
所以,皇太极只能采取逐渐削弱的手段,利用汗王的权力,在征战中让其他六旗承受战损,两黄旗则是轻易不动用。
此消彼涨,皇太极也是没办法,只能采取这种比较缓慢的策略。
“除了实力,还有战功和威信。”多尔衮看得比较深远,微笑着说道:“此次出征,正是你我兄弟扬名立威的好时机。”
阿济格和多铎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尽管努尔哈赤当初确定了代善、阿敏、莽古尔泰、皇太极、德格类、岳讬、济尔哈朗、阿济格、多铎、多尔衮这些和硕额真,共议国政的制度。
但代善等三大贝勒因为年纪、资历和战功,话语权远超其他贝勒,并能与皇太极并南而坐。
再看这些议政的和硕额真,代善和岳讬是父子,阿敏和济尔哈朗是兄弟,莽古尔泰与德格类是哥俩儿,阿济格等三兄弟是一奶同胞。
皇太极看似老哥儿一个,但却能拉拢岳讬、济尔哈朗,也不是独成一派。
现在岳讬死了,不仅是代善没了儿子,皇太极也失去了一个臂助。
总之,现在的形势不管是实力上,还是政治上,皇太极都比历史上要艰难。特别是要称帝的野心被披露,更是引起了其他贝勒的凛惧和提防。
“听说皇太极有意让豪格补岳讬的缺儿,参加议政。”阿济格看着两个兄弟,“这恐怕不好阻止吧?”
多铎眨巴眨巴眼睛,说道:“我觉得,要阻止也是别人的事情,咱们置身事外最好。”
多尔衮表示赞同,说道:“豪格是个蠢蛋,提升起来也无大用。咱们不仅不能出头,还要表示支持。”
阿济格想了想,觉得这样能够让皇太极的猜忌小一些,也就同意了兄弟们的建议。
………………..
皇太极率四旗人马及归附的蒙古人马亲征察哈尔,在辽东的布署也做了相应的调整。
莽古尔泰奉命率本旗人马前往辽西,拆毁被明军弃守的锦州、大凌河等城池;阿敏调往凤城,防御镇江至秀岩的防线;代善的两红旗前出辽阳,负责海州至秀岩的防线。
这样的布置中规中矩,鞍山驿、秀岩城外的袭击战,显然让建虏震惊之余,也提高了警惕。
至少,郭大靖这个名字,已经被很多建虏高层所知道。特别是代善,在朝鲜死了两个儿子,就是郭大靖的杰作。
当然,代善只知道一个儿子是被郭大靖所杀,却不知道都是他干的。
好在郭大靖是驻守在广鹿岛,不能时时登岸深入。只不过,这也正好给建虏造成了一定的错觉。
就在皇太极率领部队开出沈阳,向西而去,征讨察哈尔部的第二天,也就是二月初七,郭大靖率领广鹿岛的两千先头部队,登上了旅顺港的码头。
得到消息的李维鸾,亲自率领部将出堡迎候。
天气还是寒冷的,但两军会合,众将聚集,气氛却是热烈的。
皮岛本部已经传来将令,毛文龙将亲赴旅顺堡坐镇指挥。这就解决了整个作战听谁命令的问题,但整个作战计划,还是按照郭大靖和众将商议后的执行。
更令李维鸾等将领感到震惊,且又信心十足的,则是广鹿岛部队的士气和装备。
一千重火枪手,以及配属作战的刀盾兵,已经是东江镇中最有战力的部队。
而旅顺城头,先期运来的红夷大炮,也已经全部就位,黑洞洞的炮口指向城外,就等着建虏来攻,打他们个血肉横飞。
“第二批部队也将于近日抵达。”郭大靖与李维鸾相携入城,还作着介绍,“主要是轻火枪兵,以及炮兵。”
皮岛本部答应支援的三十门佛朗机炮及炮手,早在年后便赶到了广鹿岛,按照郭大靖的安排,进行了相应的训练,并准备了充足的弹药。
李维鸾又听到了好消息,笑着连连点头,说道:“强将手下无弱兵,郭将军亲自训练的部队,定然是战力强悍啊!”
“东江镇都是敢战之兵,可不独独我广鹿岛的兵马。”郭大靖嘴上谦逊着,但心中却深以为然。
要说武器装备,广鹿岛的火器兵占了将近一半的比例,这在当时,已经是极为独特并强悍的军队。
而其他明军,火器装备的也不少,但三眼铳是什么落后东西,烫手山芋般的鸟铳,又能发挥多大作用?
郭大靖可以毫不谦虚地说,广鹿岛的军队在武器装备和战术打法上,是所有明军中最为犀利,最为先进的。
如果是倚坚防御,他自信能够抵挡两三倍敌人的进攻;如果是象旅顺堡这样的坚固要塞,十倍之敌也有信心。
李维鸾等将领对此也心知肚明,此次收复金州作战,主力就是广鹿岛的部队。以后驻守金州,这支部队也是必不可少。
除此之外,郭大靖往旅顺堡运送屯积的粮草物资,也是他得到众将敬重的主要原因。
在朝廷断绝粮饷的情况下,没有这些物资,别说发动上万大军,就是守住旅顺堡,也不是那么容易。
“我部的夜不收已经全部出动,并配有少量部队,在南关一线展开屏障。”李维鸾边走边介绍道:“对于旅顺堡这边的兵力集结和调动,建虏难以侦悉。”
郭大靖笑着颌首,说道:“李将军的布置,可谓滴水不漏,郭某佩服。”
停顿了一下,他又继续说道:“各部集结,完成布署,差不多要十天半个月的时间。希望到那时,地皮能够化冻,哪怕比较薄,对作战也是有利的。”
李维鸾微皱眉头,没有马上答话。尚可义在旁说道:“看今年的气温,恐怕要到月底。”
春暖冰融来得晚,下霜降温来得早,小冰河期的影响,正在逐渐体现,并逐渐加重。
郭大靖无奈地点了点头,说道:“即便不能化冻,也不影响咱们展开行动。对此,我已经改造了很多防御器械。”
“再者——”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天冷就有天冷的打法,在朝鲜的时候,咱们就浇冰立障,抵挡过建虏。”
李维鸾眼睛一亮,展颜笑道:“倒是忘了这茬。”说着,他伸手指了指城外的工事,“我马上发动士兵,再立障浇冰,多一层防护。”
郭大靖连连点头,称赞不已。为了取得胜利,再怎么小心谨慎,再怎么多加布置,也不为过。
进到堡内,郭大靖与众将巡视了城防,边走边商议,又完善了防御的战术打法,务求在城下尽量多杀伤敌人。
“按照郭将军的建议,城下的壕沟、工事只有百步左右。”尚可义伸点着介绍,“不只是红夷大炮,重火枪也能居高临下,直接打击进攻的建虏。”
“红夷大炮暂不开炮,诱使敌酋靠近指挥,再集火轰击。有抛石机,用爆炸弹和燃烧弹反击,也能抵挡住敌人的一两波进攻。”
“重火枪手挑选出了一百名,以五人为一组,集火射击建虏的军官头目……”
“战壕内配备了火枪兵、弩手、长枪兵、刀盾手,既能远程射击,又能抵挡冲进来的少量敌人……”
火力覆盖,上下重叠。郭大靖听着讲解,眯眼望着城下,连连点头,不时称赞几句。
构筑了类似棱堡的斜面,旅顺堡已经是比宁远还要坚固的要塞。而且,在城外构筑工事,再有城上的居高临下,火力投射将成倍增加。
阵地前的宽深壕沟,以及密布的尖木桩,不是要彻底阻挡,而是迟滞敌人进攻的速度,使其暴露在交叉火力下,付出惨重的死伤。
红夷大炮的有效射程在五百米,除去城下的阵地距离,集火轰击建虏的大头目,完全没有问题。
“我再抽调两百重火枪兵,三百轻火枪兵,加强城防。”郭大靖慷慨地又给旅顺堡增加了五百火枪兵。
李维鸾拱了拱手,感谢的话不要多说,要谢也谢不过来。
尽管郭大靖要率本部的主力进行抄袭截击,但在旅顺堡下的战斗,能够多杀伤敌人,也会减轻他的压力。
目光长远,这是郭大靖的优点。并不着眼于广鹿岛的几千人马,以及自己的战绩。整个东江镇,都是他要考虑和照顾到的。
独木难成林。就以此次作战来说,如果没有其他岛的部队,以及皮岛本部的支援,光凭广鹿岛和旅顺堡的兵力,并没有太大获胜的把握。
而且,不光是要各岛出兵助战,在武器装备和战力上,也要说得过去,不能拖后腿,影响整个战局。
“禀报大人,张攀将军率鹿岛人马赶来,船只已经入港。”一个士兵跑上城头报告,打断了众人的议论商量。
“郭将军稍待,李某前去迎接。”李维鸾拱了拱手,告了声罪。
郭大靖哈哈一笑,说道:“张将军与某也是故人,有提携大恩。走,郭某与李将军同去。”
尽管职衔高于张攀,甚至于李维鸾等将领也在其下,但郭大靖从来没有表现出倨傲的神态,始终是那么平易随和。
从战功上看,郭大靖升到游击并不为过。可在资历上,他不过才有一年的军龄。
郭大靖当然知道很多人心中是不服气的。人家出生入死那么多年,晋升得那么艰难,自己却象坐了火箭,搁谁心里,也不是很舒服。
所以,郭大靖一直保持着谦逊的姿态,对友军也是异常的慷慨。
粮食物资,武器弹药,能拿出来的,郭大靖不吝啬。特别是粮饷断绝的这几个月中,郭大靖更成了各岛渡过饥荒的关键。
以心换心,郭大靖觉得自己做到了。如果再有心怀怨忿的,那他也不惮日后区别对待。
而这次收复金州的行动,郭大靖还把它当作了试金石。谁是真心协同作战,谁是虚应故事,他会留意观察,记在心中。
毕竟,毛文龙变卦的可能性不大,他以后就是镇守金州的主将,统领的不再是广鹿岛的人马,而是诸岛的联军。
郭大靖与李维鸾等人骑马直奔港口,在路上便碰到了张攀及亲兵。
第一百九十一章 最终军议
隔着一段距离,双方便都勒马停下,翻身下马,笑着迎了上去。
张攀抢上两步,率先施礼,“末将见过郭将军,李将军。”
“张将军,有礼。”郭大靖笑着还礼。
李维鸾一摆手,笑道:“老张,你又瞎客气。什么末将,臊我李某哪?”
张攀有些不好意思,李维鸾和他倒是较熟,可郭大靖曾是他的手下,现在职衔超过他。
对于见面的情景和礼数,他设想过,觉得礼多人不怪,还是别摆老资格。
有李维鸾这么一说,郭大靖也好说话,笑道:“都是袍泽兄弟,本就不该如此多礼。郭某还曾是张将军手下的小兵,提携之恩末齿不忘。”
“不说什么提携之恩,太过见外。”张攀摆手,心中也松快许多,说道:“郭将军完全是凭着战功和本事晋升,张某也为此深有荣焉。”
李维鸾连连点头,故意打诨就是想解除两人的尴尬,但见两个都大度,也放下心来,笑着相请,共回堡内叙话。
郭大靖目光一扫,走过两步,笑着和旁边的周庆打着招呼,“周大哥,久未相见,一向可好?”
周庆赶忙施礼,说道:“见过郭将军。”
“不必多礼。”郭大靖伸手扶了一下,笑着对众人说道:“周庆周大哥,郭某从建虏统治地逃亡的时候,便是他的指引。没有他,没有张将军的收留赏识,也就没有郭某的今天。”
周庆的眼睛有些潮湿,讷讷地说不出话。他没想到郭大靖如此感恩念旧,已经身为游击将军,地位相差悬殊,却毫无倨傲轻视之意。
郭大靖确实是这样的脾气禀性,但也希望打造一个知恩图报、重情重义的形象和人设。
没有人愿意和忘恩负义、小人得志的家伙做真心朋友,郭大靖可能学不来毛文龙的驭下之道,但他有自己的办法,那就是真心换真心。
众人说笑着,多数都在感慨,郭大靖一年前还是辽东逃人,现在已经统领数千精锐,在向建虏讨还血债。
张攀觉得自己带周庆过来,真是一招好棋。郭大靖还是那个念旧感恩的人,没有变。
插曲很快过去,郭大靖等人在李维鸾的邀请下,再次返回旅顺堡,受到了热烈的款待。
接下来的几天里,王家山岛、大小长山岛、石城岛的部队陆续抵达旅顺。
按照之前制定的作战计划,各岛都按约定出动了人马,使得集结旅顺的总兵力达到了一万两千。
对于土地的渴望,再加惧怕朝廷的断粮断饷,各岛将领都希望在战后获得能够养活本部人马的田地进行耕种。
在南关岛构筑坚固防线的话,只能算是半个金州。显然,这已经不够满足众人的胃口。
而要拿下整个金州,就要把防线至少前推到石河驿、小黑山、红咀堡。
在地图上看,防线较宽,似乎不是很好防守。但这只是纸上谈兵的见解,只要守住交通要道上、重要据点,建虏想要深入金州腹地,就要一个一个地啃下来。
这就好象宁远的作用,不打下来,建虏就不敢绕城而过,前去攻打山海关。
郭大靖也认为土地抢得越多越好,对于构筑堡垒工事也有自己的独特办法,并为此制定了备用的计划。
“第一道防线有两个堡垒,分别扼守住进入金州的两条大路。一是依托石河驿、小黑山,二是依托红咀堡……”
“第二道防线是大黑山的卑沙城,第三道防线便是南关岛长余十几里的狭窄地带……”
“根据这三道防线,郭某把金州分为三个区,南关岛以南为核心区,主要是安置百姓、设立军工作坊、扩建港口;南关岛至卑沙城为缓冲区,军民混住;卑沙城至第一道防线,为军管区,防范最严,也不安置寻常百姓……”
“除了这三个区外,还要依托连云岛、长生岛,把哨地前推至复州,甚至是盖州,提供及时的预警……”
经过两次仔细的勘测巡查,郭大靖画出的地图已经十分详细,并拿出了稍显粗陋的大沙盘。
粗陋是从郭大靖的角度来看,很多山峦、河流的形状和标高,他无法得到准确数据,只能大致模拟。
但在众将眼中,这个大沙盘却令他们耳目一新,山川、河流、道路等形势一览无余。
“金州的西侧是普兰店湾,东侧是大海,不管是小黑山,还是红咀堡,都有背海之利。只要我军有强大的水师,不管是运输,还是登陆抄袭,都使建虏难以轻松攻破……”
郭大靖收起了教鞭,扫视众将,微笑道:“这便是郭某的愚见,请诸位多多指教。”
这其实只是后续的作战的计划,如何经营金州,郭大靖并没有细说。
就比如所设置的三个区的耕种,核心区主要种土豆、黑麦、玉米;缓冲区军民则种豆、苜蓿;军管区主要种麻、果蔬。
种植的作物也不是绝对地分野清晰,不得混杂。但有一个原则,那就是建虏就算能攻破两道防线,也难以获得以战养战的粮草物资。
李维鸾等将领互相目视,不由得或点头,或微笑。
“郭将军的谋划布置,已经如此详细,某是想不到别的补充了。”
“呵呵,某觉得极好,倒不用再费脑筋了。”
“郭将军,敢问如此布置,需要多少人马?”李维鸾微笑着开口问道。
郭大靖重新拿起教鞭,并把代表兵力的小红旗插在要固守的防线和据点上,一个小旗代表一千。
小黑山两千,红咀堡两千,卑沙城三千,南关防线三千,旅顺堡两千,一共是一万两千的兵力。
“这是郭某估算的最少兵力。”郭大靖解说道:“如果再有三五千的机动兵力,或者是百八十艘船只组成的水师,那就是固若金汤了。”
东江镇额兵三万六千左右,金州差不多就要占据一半。即便是最小的兵力配备,各岛驻军基本上也会抽调一空。
如果是毛文龙,或者陈继盛坐镇金州,众将显然不会有意见,有也不敢表露在明面上。
金州田地多,地方大,但要受制于人;而驻防一岛,形如土皇帝般,更让某些人喜欢。
别人没说出这样的心思,但郭大靖却补充了一句,“毛帅决定把本部的六千人马,长驻金州。”
不少将领明显地松了口气,有这六千人马,再加上郭大靖和李维鸾的本部兵力,已经达到了最低配备。各岛再出少量的部队,凑个两三千,能够接受。
在朝鲜的铁山基地丢失后,云从岛的位置就很尴尬,除了能居住些军民,甚至可以说是无用。
在这样的情况下,毛文龙认为云从岛上的田地也养活不了太多人,不如只留少量兵力,作为皮岛的后备。
同时,毛文龙准备把东江镇分为四协,他和毛承禄各领一协,郭大靖领一协,另一协的指挥官则是陈继盛。
皮岛两协人马,金州两协兵力,各岛驻军兵力减半,从而形成辽东、辽南两头重,中间各岛轻的战略态势。
对于兵分四协,郭大靖是不知道的。但他也有心理准备,升到参将简单,可要指挥东江镇近半的兵力,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
最好的结果是副帅陈继盛坐镇金州,郭大靖以副手的身份,成为金州驻军的二把手。
郭大靖的目标远大,绝不会只满足于做一个岛主。即便是全军驻扎金州,听陈继盛或毛文龙的命令,他也能够接受。
广鹿岛实在是太小了,不管是人口,还是耕地数量,都没有了继续扩充人马的条件。
而要平辽灭虏,没有五六万人马,还得是装备精良的部队,根本就不用去想。
熟知历史轨迹,固然是最为有利的武器。但决定战争胜负的,最终还是要靠实力。
一年,两年,或者再加上明年的大半年,郭大靖的主要目标就是要提升整个东江镇的实力。
武器装备、战术打法是一方面,主要还是粮草物资。让将士们吃饱吃好,让他们后顾无忧,让他们能安心训练、放心厮杀。
还是那个思路,趁着皇太极抄掠京畿,郭大靖要能拿出至少三万人马,捣其老巢、毁其根基。
历史在改变,但改变不了小冰河期严寒的气候。
建虏在去年,已经出现了饥荒的迹象,靠着劫掠朝鲜,勉强捱了过去。
今年,通过攻打蒙古诸部,能够抢到大量的人口和牲畜,又能将巴地渡过一年。
但秋收的歉收或绝收,将使后金在明年彻底陷入饥荒之中,面临崩溃之局。
要么坐等强盗集团分崩离析,要么冒险赌一把,给皇太极的选择,只有这么两个。
无论皇太极选哪一个,对于郭大靖来说,结局都相差不多。后金分崩,意味着平辽灭虏的进程会更顺利;军事冒险,郭大靖则要给其沉重一击。
从感情上,郭大靖希望皇太极是坐等灭亡,希望京畿的百姓不遭受荼毒而家破人亡;可从理智上,一场决定性的大战,足以改变明金的整个战争态势。
现在的金州作战也是一样,成功则东江镇有了稳固的陆上基地,能够摆脱朝廷断粮断饷的恶劣影响,扩充发展也具备了条件。
机会,一定要抓住。面对最多能够出动两旗的建虏,给予其沉重的打击,差不多就能保障今年的安全。
郭大靖的教鞭指到了普兰店湾和小黑山、石河驿,说道:“我军将从这里登陆抄袭建虏,争取重创败退之敌。一仗打得建虏丧胆,再来进犯金州,他们就要步步为营,不敢长驱直入。”
李维鸾对此都已清楚,他和郭大靖的交流沟通最为频繁深入,微笑颌首,表示赞同之意。
步步为营的话,就要一个个地啃硬骨头。第一道防线,第二道防线,还有第三道防线,建虏未打到核心区,损失就会相当大。
建虏人少,经不起消耗。金州守军倚坚防御,又有犀利火器助阵,在战损上肯定要少于敌人。
建虏会舍得付出上万伤亡的代价?郭大靖认为不太可能,这又不是战略决战,只是一个金州,皇太极不可能拿出如此的本钱。
张攀等将领也明白了郭大靖要坚持抄袭建虏后路的执着,就是让建虏心生忌惮,为金州将来的安全打下基础。
“顶多再过十天,即便地面不化冻,沿岸的冰也将全部融化。”张攀坐船而来,已经看到了海冰消融的迹象,“登陆作战当无问题。”
尚可义接着说道:“普兰店湾内部极深处的海冰未必会全融,但在小黑山、石河驿,却绝无问题。”
普兰店湾呈喇叭状,伸入陆地六十余里。湾口向西南朝渤海敞开,三面被低山、丘陵环绕,湾内水域狭窄,岛屿与残礁众多。
郭大靖与李维鸾等人认真勘测过,并结合历年的冰冻水情,才最终定下了不过于深入海湾,在接近海口的小黑山、石河驿登陆作战的计划。
就目前侦察到的沿岸海冰融化情况,即便是再深入一些,在新金登陆,也有很大的把握。
没有在半岛最狭窄的南关岛登陆截击,是因为当时登陆的条件所限,没有现成的港口码头,速度很慢,给旅顺的建虏以转身突袭的机会。
小黑山、石河驿离得比较远,建虏得到消息再回撤,郭大靖认为足够数千人马登陆,并构筑阻击阵地。
但这样做也有弊端,那就是出口比较宽阔,建虏除了走石河驿这条道路北撤外,还能走红咀堡、归服堡,进入复州后再转而向北。
当然,如果兵力足够雄厚的话,可以在两条路上都设置堵截阻击。
只不过,兵分则力弱,郭大靖也没有全歼来犯之敌的打算,而只做出了在石河驿、小黑山抄袭拦截的计划。
何况,建虏知道后路遭到抄袭,多半会原路直接杀回。等到撞得头破血流,他们想绕路走,就要再回到金州卫城,再转道走红咀堡。
也就是说,正常进入金州的大路应该只是一条,也被称为陆路南线。
第一百九十二章 毛文龙坐镇旅顺
辽阳——鞍山驿——海州驿——盖州驿——熊岳驿——五十寨驿——复州驿——栾古关驿——石河驿——金州驿——木场驿——旅顺口。
至于红咀堡、归服堡、黄骨岛堡等等,则是因为“岛夷、倭夷,在在出没,故海防亦重”,而修筑的海防防御系统。
尽管也有道路连通,但却比较狭窄难行,远不如大路那么宽敞通畅。
所以,即便是兵力雄厚,对于这条道路的截击,郭大靖也不准备布置重兵,沿途袭扰即可。
最为关键的制约因素,则是在于水师的运载能力。全部出动的话,一次性投放近万人马和物资,已经是极限,不太可能两面兼顾。
而在小黑山和石河驿,郭大靖率领的本部人马,再加上三千支援部队,已经达到了七千。
现在郭大靖所讲述介绍的作战计划,是与毛文龙、陈继盛,以及李维鸾等人,反复商议后的结果。
毛文龙已经答应,至少会出动一万人马前来助战。所以,郭大靖心中有底,李维鸾也对旅顺堡防御极有信心。
郭大靖放下教鞭,介绍告一段落,坐下来喝着茶水。
李维鸾起身,开口继续讲解,“旅顺堡的防御设施,诸位已经看过,可谓是坚固异常。守军亦不用太多,六千至八千足矣。”
对于旅顺堡的防御,郭大靖更有信心,这源于他对重火枪和红夷大炮的准确认知。
同样,历史上也有战例可以参照。比如郑军攻打赤嵌城,清军攻打雅克萨,攻方伤亡很大,也都以“围困俟其自降”结束的战斗。
而旅顺堡不仅有二十门红夷大炮,还有七百枝重火枪,五百枝轻火枪,大量的轻重抛石机,以及配备的爆炸弹、燃烧弹,火力非常强悍犀利。
建虏则在武器装备上处于绝对劣势,战术打法也不会有太大的改变,根本无法捍动旅顺堡要塞。
攻打旅顺堡要塞,将是比宁远更可怕的噩梦,建虏对此还一无所知。
李维鸾现在还不知道毛文龙竟然能率一万五千人马前来助战,是按照一万的援军来布置兵力。
而毛文龙的这一万五千人马,在战后将留下一协,交由陈继盛亲自统领。
同样,金州之战也将由毛文龙和陈继盛两人分别指挥,一个坐镇旅顺堡,一个抄袭建虏后路。
毛文龙必须亲自来,这场大战如果胜利,战功将超过径袭辽阳,甚至是援朝作战。
杀敌多少,斩首多少,似乎并没有收复失地,更让朝廷重视。哪怕是建虏弃之不取的,派兵接收过来,也能被吹成了不得的功绩。
就比如锦州、大凌河等城,就是派兵驻防、大修特修,就可美其名曰“光复辽土”,引起朝野的轰动。
这真是令人感到迷惑不解的思维和操作,收复失地竟不损一兵一卒?拼命厮杀倒被朝朝诸公摆在了次要位置。
上有所好,下必行焉!
毛文龙和陈继盛等人也算看出来了,与辽镇相比,东江镇就是后娘养的。不走自力更生的道路,早晚还会再出现断粮断饷,任人拿捏。
一方面是要立大功,争取朝廷能恢复粮饷;另一方面则是金州将成为东江镇能否发展,甚至是生存的重要因素,由不得毛文龙不重视。
李维鸾介绍完旅顺堡的防御布署,众将纷纷出言,表示赞同。
至于哪支部队守城,哪支部队抄袭,自有毛文龙前来坐镇分派,郭大靖不会越祖代疱。
按照最低的兵力配备,皮岛只要来五千援军,便已经够调派使用。
如果再多,郭大靖和李维鸾或许便要实施第二套计划,在旅顺港东侧的黄金山、西南的老铁山驻守兵力,与旅顺堡成犄角之势。
这两座山上原来就有营寨,有少量驻兵,作为保护港口之用。
自去年有了收复金州的计划,李维鸾又派人多加构筑修缮,布置防御武器。凭借山势的险要,也是易守难攻。
建虏前来攻打旅顺堡,是能够拆除城墙,使要塞变成废墟。可山呢,是能踏平,还是能搬走?付出很大的伤亡,或许能消灭守山的东江军,可也仅此而已。
而旅顺堡的防御,如果有就近的接应配合,则更加有利。
军议接近尾声,只等皮岛本部的消息,或是援军赶到,作战计划便能最后确定,并开始实施。
军议后的第三天,皮岛本部的援军乘船进入了旅顺口,五千人的兵力,已经达到了郭大靖的预期,而这还是第一批。
随军而来的正是毛文龙,在众将的迎候簇拥下,毛文龙进入旅顺堡,先视察了城防。
对于城上的二十门红夷大炮,毛文龙感到很震撼,也很满意。宁远凭借十二门大炮击退建虏,旅顺堡竟有二十门,此战必胜。
不顾鞍马劳顿,毛文龙马上召来了军议,先是通报了皮岛本部的援军是一万五千,并携带了相当数量的弹药物资。
在众将情绪振奋之时,毛文龙又听取了郭大靖和李维鸾的作战计划,思索之后,作出了调整。
“大靖率九千人抄袭建虏后路,旅顺堡守军为一万两千,黄金山和老铁山不驻重兵防守,只在港内或近海泊船,载兵五千作为旅顺堡的接应。”
毛文龙看着面前的大沙盘,不无赞赏地看了郭大靖一眼,接过教鞭,指点着讲述自己的作战布署,“既是收复金州,歼敌倒在次要,也要有足够的力量,防范建虏退后的再次进犯。”
这是相当保守和稳妥的作战布置,力保旅顺堡,不分散驻兵,抄袭建虏的人马则正好是一协之兵,由郭大靖统领也锻炼一下他的指挥能力。
至于红咀堡、归服堡这条绕远迂回的逃路,毛文龙根本不作考虑,也看出他不太想把建虏逼到绝路,拼个鱼死网破。
东江军总兵力为两万六千,建虏若出动两旗,就是一万五六千。在人数上,毛文龙认为并不占绝对优势。
按照之前作战的兵力对比,即便是有旅顺堡这样的坚固要塞,毛文龙也没有全歼建虏的打算。
当然,毛文龙和众将都没见识过红夷大炮和重火枪的威力。对于郭大靖抄袭截击的精心准备,也缺乏足够的信心。
郭大靖和李维鸾不经意地对视了一眼,都微微点头,表示不提异议,听从毛文龙的安排。
稳妥有稳妥的好处,那就是损失较小,后力较足。
毛文龙担心的是皇太极征讨完蒙古诸部,可能会再起大兵,进犯金州。这也有道理,连郭大靖也不敢保证不会发生。
至于抄袭的兵力增加到九千,也是从毛文龙的角度出发,很正常的思维。
野战阻击,自然不比旅顺堡这样的坚固要塞。临时构筑的工事,能发挥多大作用,毛文龙心中并没有底。
而不在黄金山、老铁山驻兵,免得力量分散,遭到攻击而损失。同时,也让建虏能够集中精力来啃旅顺堡,充分发挥要塞火力强大的作用。
理解了毛文龙的思维,郭大靖等将领也就表示赞同,把痛歼建虏的野心收回了一些。
其实,多保存有生力量,与建虏长期周旋下去,是毛文龙从敌我双方的实力对比上,作出的战略性布署。
尽快击退来犯建虏,把三道防线布置完整,金州的安全才有更大的保障。
“既然没有异议,那就分派部队。”毛文龙坐下来喝了口茶水,笑着说道:“大靖那边的抄袭部队,还差五千,你们谁愿意随他作战?”
随郭大靖作战,意味着屈居其下,听其指挥。这从职衔上,并没有什么障碍。只不过,谁都知道,抄袭后路截击建虏,比在旅顺堡防御要危险。
张攀笑了笑,拱手道:“若郭将军不弃,末将愿率本部人马听从郭将军号令。”
郭大靖稍显惊诧,没想到张攀是第一个请缨的。按照正常的心理,这种下级变上级的尴尬,最后还是尽量回避。
但他很快便露出真诚的笑容,拱手道:“张将军能来相助,郭某感谢之至。”
大小长山都司俞亮泰,石城岛都司仇震泰,也都主动请缨,愿意归属在郭大靖麾下,抄袭截击建虏。
郭大靖诚挚地连连感谢,对此倒也不算太过意外。
这几个岛屿都是与广鹿岛邻近的,受到郭大靖的帮助也最多。而且,在制定收复金州的计划时,与这些将领都有过商议,都得到过支持。
任谁都能看出,毛帅亲自前来坐镇,还带来了一万五千人马,对于金州的重视非同寻常。
此战过后,郭大靖在金州极可能得到重用,甚至是再次晋升,以统领驻防金州的人马。
综合种种因素,与郭大靖交结好,有利无害。
“这就是七千人马啦!”毛文龙很欣慰地连连颌首,笑着说道:“这样,本部再出两千兵,正好九千。”
“多谢大帅。”郭大靖拱手致谢,说道:“末将打算调一千人参与旅顺堡防御,增长守城的经验。”
毛文龙呵呵一笑,说道:“那就由本部出三千人马,给你补齐。”
红夷大炮、重火枪对于城池防御有多大作用,如何才能发挥最大威力,郭大靖不能亲自指挥,只能派出手下来学习。
毕竟,日后这样的防守反击战,出现的不会少。在不具备与建虏野战争锋的情形下,倚坚挫敌、伏击袭扰,将是主要的作战方式。
在援朝作战中,东江军有不少部队都经历过类似的作战。特别是张攀等诸岛联军,最先受到郭大靖的影响,最先改变了战术打法。
当然,象弩弓、抛石机、地雷、木炮等武器装备的出现,也使东江军整体的作战能力有所增强。
所以,郭大靖最信任的自然是本部人马,也是装备最精良,战力最强的。其次则是诸岛部队,长期的沟通联系,心里也比较有底。皮岛本部,则排在最后。
在郭大靖的猜测中,毛文龙调给自己的人马,应该就是驻守金州的。尽管不知道东江镇要分四协,他将统领其中之一。
军议终于确定了最后的行动计划,哪怕建虏不来进攻,稳固地占领金州,也是包赚不赔。
众将纷纷散去,毛文龙独留下郭大靖和李维鸾二人。他们都是游击将军,职衔相同,也将是日后金州的主要防卫力量。
“此战若顺利,本帅还是要回皮岛。”毛文龙看着手下的两员大将,语重心长地说道:“陈副帅将在金州坐镇,而你们二人,则是他的左膀右臂。”
郭大靖和李维鸾相视一笑,对这个结果倒也有所猜测和预料,完全能够接受。
有陈副帅坐镇,也就意味着辽南金州和辽东皮岛,已经是东江镇最重要的两大基地。
而从土地面积和资源上来看,金州还要重于皮岛。
至于毛文龙为什么不坐镇金州,显然与朝廷和毛文龙的防范之心有关,郭大靖和李维鸾不想罢啄。
“大靖勇猛,又颇有奇思妙想。”毛文龙继续评点着手下的两员大将,“维鸾沉稳,智谋深远。”
郭大靖嘿嘿笑着,象是有些不好意思。这副模样,引得李维鸾也不由得笑了起来。
毛文龙绽出笑容,说道:“有你们二人在金州,我是最为放心的。你们也知道,朝鲜铁山基地丢失,金州便是我军粮草供应的唯一指望了。”
“朝廷那边——”毛文龙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本帅屡次上疏,陈说粮饷艰难,却如泥牛入海,全无回音。”
郭大靖微抿了下嘴角,沉声说道:“靠人不如靠己,只要给末将一年的时间经营金州,不说能解决东江镇的饷银,粮食倒也不算是大问题。”
毛文龙轻轻颌首,说道:“正是你有如此信心,本部才倾力赶来助战。”
李维鸾笑着对郭大靖说道:“那个土豆,味道挺好。别说亩产三千斤,就是一千斤,也够东江镇军民吃用了。”
“土豆肯定要大面积种植,还有玉米和黑麦,也是抗寒的品种。”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天气会越来越冷,种植传统作物,已经没有出路。最多不过一两年,建虏必然闹饥荒。”
第一百九十三章 崇祯的奇葩思维,两红旗出动
毛文龙捋着胡须,若有所思地说道:“天启七年,建虏已经闹过一次饥荒。今年来看,迹象还不明显。也就是说,应该在明年。”
“只看今年秋天的收成情况,就能确定。”郭大靖很笃定地说道:“明年,对于东江镇来说,或许还有更好的机会。”
李维鸾想了想,说道:“你是说建虏会铤而走险,展开大行动?这对咱们来说,未必是好吧?”
“建虏不一定会对东江镇用兵。”郭大靖挠了挠头,有些尴尬地说道:“咱们穷啊,建虏就是胜了,也得不到什么收获。”
毛文龙笑了,说道:“这话不好听,但却很实在。明年再说明年的事情,倒不着急下结论、作计划。”
郭大靖也不深说,在历史上,毛文龙也作出了建虏要抄掠京畿的判断,只是朝廷并不重视。
见毛文龙再无交代,郭大靖和李维鸾起身告退,请毛文龙早些休息。
接下来的几天里,皮岛援军陆续赶到,稍作休整后,收复金州的计划开始正式实施。
郭大靖率领三千本部人马,前出至小黑山、石河驿,修筑简单的工事。并不是为了阻击来犯的建虏,而是在建虏撤退时,能够更加省力地加以利用。
建虏前来袭攻,对于这些半途而废的工事,应该是不会理睬。他们会认为这是东江军来不及修好,只能狼狈败退。
与此同时,水师船只,再加上广鹿岛召回的捕鱼船队和各岛船只,满载着六千人马和大量的装备物资,在旅顺港待命出发。
而上万的东江军将士,则开至南关岛,不顾地面冻得结实,烧水浇地,锹稿齐上,挖掘土坑。
没错,是不连续的方坑。通行虽然阻碍不大,但却能在日后连接成深壕,形成一道防线。
等到春暖化冻再动工,毛文龙和郭大靖都认为夜长梦多,不如费些力气,早做准备。
反正人力有的是,别闲着光吃饭,能挖多少是多少。
郭大靖还放出了夜不收,前出侦察刺探,这也是引起建虏注意的一种方式。
更主要的则是东江镇的谍子,把东江军收复金州、在南关岛挖掘壕沟,要引海水自固的消息,散布出去。
集结了这么多军队,准备了那么长时间,郭大靖是盼着建虏前来攻袭的。而象毛文龙等将领,求战的欲望则没有那么强烈。
如果能不经战斗就平稳地占据金州,并顺利构筑起各道防线,当然是最好。
………………
京师,乾清宫内。
新任兵部尚书王洽、内阁首辅韩爌躬身而立,正在等待崇祯的指示。
涉及到皇权,就没有小事儿。尽管皇太极要抢传国玉玺,要称帝,大明朝廷也阻止不了,但皇帝必须知道此事。
当然,毛文龙的奏疏想必也呈到了御案上。可作为臣子,报告请示,却是他们的本分。
崇祯微皱着眉头,缓缓说道:“传国玉玺?可能吗?会不会是毛文龙危言耸听,想借此讨要饷粮?”
这话就不好回答啦,谁知道是真是假?正因为无法确定,谁也不好下结论,惹出日后的麻烦。
“太祖驱鞑虏而定天下,北元逃往大漠,苟延残喘。”韩爌想了想,躬身奏道:“所谓的传国玉玺,只是传说在北元残余手中。”
“于我大明来说,鼎定天下数百年,正统不可置疑,什么传国玉玺,已是无用。但对建虏皇太极来说,却堪称万年之瑞。他既妄想称帝,想必要夺传国玉玺,也不是虚假。”
大明作为中央王朝,就算确定察哈尔部有传国玉玺,也不能表现出明显的兴趣。本身就是正统,难道自己还没这个信心,要靠传国玉玺来证明?
皇太极则不同,得到传国玉玺,如同自己的统治地位得到上天的认可,为其称帝提供了条件和依据。
王洽也躬身奏道:“明蒙朝三方封锁围困,建虏攻朝,已迫使朝鲜不敢为敌。现在又攻蒙古,除抢传国玉玺外,还有剪除威胁,孤立我大明之意。”
崇祯轻轻颌首,对此倒也赞同,可却并不是很在意,说道:“虎墩兔西迁,显然是不敢与建虏作战,袭击和牵制作用几乎完全丧失。
王洽的眉头不易觉察地一紧,觉得皇帝的这个判断并不正确,可还不敢轻易断言,皇帝是不打算管察哈尔部的心思。
尽管虎墩兔不敢与后金正面对抗,但只要存在,后金就会感到威胁,不敢放胆西进。
况且,也不需要多加付出。虎墩兔西进是要抢夺右翼诸部的市赏,明朝给谁不是给。让蒙古诸部自相残杀,从长远看,也对明朝有利。
察哈尔部如果能在右翼立足,并和明朝和平相处,对于宣大,也是屏障。至少,不会直面后金的威胁。
但崇祯不这么想,他是既不了解后金的实力,也不清楚明军的战力,对于察哈尔部,更是轻视。
虎墩兔看起来是穷途末路,正好可以趁机打压,说不定能解决困扰明朝几百年的北方游牧民族的问题。
“虎墩兔应该是众叛亲离,不是右翼蒙古诸部的对手。”崇祯思索已毕,作出了奇葩的决定,“况且,察哈尔部已撤离辽东,不能对建虏构成威胁,朕欲尽革其赏,逼其就范。”
明朝对蒙古诸部除了市赏,也就是开马市交易,还有插赏。察哈尔部每年领数千银子,算是雇佣金,与后金为敌。
王洽震惊了,刚待上前谏言,却被韩爌的眼色制止。
韩爌躬身奏道:“万岁圣明。察哈尔部的插赏,确实应该革除。至于市赏,且待其与右翼蒙古诸部争夺已毕,再作计较为妥。”
崇祯微笑颌首,说道:“韩卿老成谋国之言,朕深以为然。”
王洽无奈地躬身领旨,与韩爌一起告退而出。
道理好象是那么回事,既然不打建虏,那雇佣金就不给了。可从大局上看,多一个盟友共抗后金,总是好的。
朝鲜已经没啥作用了,再失去蒙古诸部的牵制,明朝就要独力对抗建虏,建虏也能集中力量对付明国。
殿内又安静下来,崇祯完全没有战略失策的觉悟,反倒是沾沾自喜、颇为得意。
这下,又省了几千两银子。说不定,还能重创察哈尔部,甚至是剪除林丹汗这个北元的真正传人。
趁其病要其命,朕的时机抓得真好,这事干得真漂亮。
走出乾清宫,韩爌才放慢脚步,对着迷惑不解的王洽缓缓解释道:“毛文龙的奏疏是昨天呈上的,万岁能做出此议,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王洽苦笑了一下,说道:“虎墩兔虽西迁,但建虏还要攻击,说明其尚有威胁作用。”
“有威胁,但却不大。”韩爌摆了下手,说道:“万岁欲趁蒙古诸部穷困之机,永除边患。虽然不是那么容易,但也不失为一种尝试。”
韩爌在历史上的评价是“先后作相,老成持重。引正人,抑邪党,天下称其贤”。
但从崇祯即位到皇太极抄袭京畿,这位内阁首辅并无什么建树。
在东林党书写的史评中最大的亮点,恐怕就是谏言崇祯,不要疑忌大臣,并安插很多厂卫探子,对朝臣进行暗地监视,搞得朝庭上下,人人自危。
还是东林党的老一套,以怼皇帝为光荣,于国于民全无功。而历史已经证明,崇祯不能善用厂卫,也是被臣子欺上瞒下,导致朝政日坏的重要原因。
也就是说,韩爌不懂军事,也没有深远的目光来分析当时大明的形势。一个满肚子四书五经的家伙,又怎能在纷繁频变的局势中,为大明找到正确的方向?
王洽呢,本来是工部右侍郎。在崇祯皇帝召见众臣时,惊奇王洽仪表颀伟,相貌不凡,当即擢升任兵部尚书,负责管理全国的军事和武备。
以貌取人?!完全不靠谱,何况是兵部尚书这样极为重要的岗位。
看着象王者,实际连青铜都不是。一个个觉得自己智谋深远,其实却是臭招连连。
朝堂上被这样的皇帝,这样的文官统治,大明能有什么好?
……………
辽阳。
坐镇此地的代善,连续得到了金州方面的情报,经过刺探侦察,终于确定了东江军大举发动,在占据金州。
“东江军失去朝鲜的铁山基地,不得不兵行险著,图谋占据金州。现在天寒地冻,如何构筑工事、修建城池?”
代善做出了判断,且相当准确,只不过是比较轻敌篾视。如果象锦州、大凌河那样的修建规模,没有数月时间,难以完成。
而简单的防御工事,代善并不放在眼里。况且,东江军又没有宁远、锦州的犀利火炮。
马鸣佩倒是比较谨慎,可他是汉人,除了皇太极比较重视,代善也还算可以,但只是当个文书使用,依然不是那么看重他。
“当年张盘便在南关岛掘壕,想要挑断其地,灌海水以自固。”代善冷笑着说道:“却被我军一场袭攻,命丧功败。”
马鸣佩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大贝勒,汗王刚刚亲征察哈尔,东江军便发动,显是蓄谋已久,不可小觑。”
古代的人马调动、粮草运输是十分耗费时间的,如果从得到消息再准备,再出动,在时间上来不及。
代善笑了笑,说道:“当然是蓄谋已久,从丢失铁山基地,毛文龙怕是就盯上了金州。只不过,时机选得不好。若是春暖花开,或是夏季炎炎,岂不是更为有利?”
“嗯!”代善点了点头,说道:“他们是怕赶不上春耕,抢到了土地,也没有用。”
对这样的判断,马鸣佩倒也赞同,可在心里,却总是觉得东江军的行动有未卜先知的意味。
“阿玛。”萨哈廉拱手说道:“孩儿率正红旗一旅之师,急速攻袭,定能击败敌人。”
自岳讬、硕讬死后,两红旗依然是由代善总管,两个旗主则分别是其三子萨哈廉和四子瓦克达。
瓦克达还嫌年轻,萨哈廉则成了代善最为倚重的儿子。
尽管还是儿子补上了缺,但岳讬和硕讬都是身经百战、经验丰富,萨哈廉和瓦克达则逊了很多。
代善沉吟了一下,说道:“两红旗出动一万,再加包衣两千,携带楯车等器械。此次进攻不仅要击败敌人,还要攻下旅顺堡并拆毁。”
东江军滑溜得很,代善认为面对两红旗主力,避战的可能性很大,但旅顺堡却不是东江军能轻易放弃的。
这样的话,哪怕东江军又躲到海上,平了旅顺堡,也会有所收获,且拔除了东江军在辽南的一颗钉子。
萨哈廉明白父亲的意思,东江军大规模的调动,展开占领金州的行动,肯定要囤积大量的粮草物资,无疑将储存在旅顺堡内。
作战要有收获,后金的粮草物资紧张,无意义的军事行动尽量在避免。
而建虏虽然放弃了盖、复、金三州,把大片的沿海地区让给了东江军,但却暗藏着阴谋诡计。
只要东江军敢于深入陆地,建虏就要倚仗机动优势和强悍战力,进行强力突袭。
同样,东江军要占领金州,也属于是战略性的行动。如果放任,待东江军稳固了防御设施,再要攻打,就将付出很大的代价。
“大贝勒,是不是派人通知二贝勒和四贝勒,请他们也出动些人马助战?”马鸣佩躬身提出建议,是觉得这样的兵力,并不是太过保险。
他对东江军的战绩和情报研究得很透彻,自援朝作战后,他发现东江军有了很大的改变,战力似乎增长了不少。
要知道,阿敏攻朝时,兵力也算不少,可却吃了大亏,伤亡很大,到现在都没完全恢复过来。
代善点了点头,说道:“某会给他们去信,但能否出兵助战,却未可知。”
阿敏十有八九不会再出动本旗人马,莽古尔泰就算能派兵,也不会太多。
名义上,他们都有各自的任务。实际上,谣言再起,连代善的心理都受到了些影响,何况这两位。
原来就谣传皇太极要称帝,会不断削弱其他旗的实力,剪除异己。此次进攻察哈尔部,又把传国玉玺牵扯到皇太极亲征上,越来越让人猜疑。
第一百九十四章 大战前的期待(春节快乐,万事顺意)
能当皇帝,自然是最好。这样的心理,皇太极也否认不了。谁要说我不想,不是傻子,也是假话,是谎言。
所以,皇太极没法为自己辩白开脱。说了也没人信,反倒会显得心虚。
而他当上皇帝,就意味着剥夺了三大贝勒共向南坐的权力,也改变了共议国政的政治结构。
在年前,皇太极推出改革方案,就已经遭到了后金贵族的非议和反对,勉勉强强通过了一项,可要真正落实下去,还不知道会有多少困难。
比如编户为民,旗主和贵族就会在丈量土地上设障碍,私人多占田地,则余地归公的数量不足,怎么发给民户耕种?
再有缩编农庄,每个农庄由十三名壮丁改为八名,就遭到了强烈反对,皇太极也无计可施,只好押后再议。
在代善看来,这或许对后金的发展有利。但皇太极有些心急,推出过早,触犯到了旗主和贵族的利益。
而且,通过这两项皇太极要推动的政策,旗主和贵族们都生出了凛惧之心。如果皇太极称帝,一言九鼎,他们的反对会有用吗,小心脑袋不保啊!
所以,代善对阿敏和莽古尔泰能否派兵助战,不抱什么希望。他们心理的变化,以及猜忌和提防,越来越重是能够看出来的。
“阿玛。”萨哈廉领受了征战的命令,也做出了自己的布置,“孩儿以为当兵贵神速,先派三千铁骑星夜驰奔,急袭敌军,使其无法构筑工事。”
代善用鼓励的目光看着儿子,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萨哈廉继续说道:“我军主力携带粮草物资、攻城器械随后出发,前锋若受挫,也有接应。”
代善点了点头,说道:“粮草物资先带够十天之用,为父再行筹措,派人押运。”
建虏打仗也是需要后勤保障的,就目前的储备水平,实在是拿不出太多。
萨哈廉领命告退,自去集结人马,准备出兵。
本来是不想让瓦克达出征,但年轻人更有战斗的欲望,求过乃父代善之后,自领本旗人马参与作战。
一万铁骑,差不多是两红旗的三分之二兵力。代善,萨哈廉,乃至瓦克达,对于此战,都充满了胜利的信心。
这里不是朝鲜,也不会出现战线太长、分兵势弱的缺陷。在正面对抗中,东江军便是全军出动,也不是对手。
最大限度的估计,十天半个月也能结束战斗。
骄敌必败,或许不是绝对。但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却是金科玉律。
而无论是代善、萨哈廉,抑或是在朝鲜吃过亏的阿敏,对于东江军现在的装备和战力,都没有准确的认识。
特别是对旅顺堡的坚固程度,郭大靖所部的精良装备,更是一无所知。
代善恐怕做梦也想不到,两个儿子折在朝鲜,攻袭金州又会让他品尝到丧子之痛。
…………………
大路上坑坑洼洼,不时有石头、树木、冻土堵塞。
接近石河驿的十几里道路,都是这般的情形,目的就是迟滞建虏的行动速度,拖延他们的行进时间。
同样的破路行动,几乎在抵达旅顺堡,都在进行。简单地说,整个金州的大路,都设置了相当多的堵塞和路障。
对于步兵来说,这样的阻碍影响很小,但对骑兵,以及车辆,则将起来很大的作用。
甲喇额真觉罗占率领三千铁骑,出辽阳,过海州,一路长驱,进入到金州境内。
辽南三州并没有明显的分界,但觉罗占看到人为破坏的路况,便知道敌人已经离得不远。
或许将要遭到阻击,敌人应该会以此来争取时间。觉罗占做着分析判断,命令前锋部队加紧侦察,提防敌人的埋伏袭击。
寒风吹在脸上,已经有了春的气息。中午的时候,已经能看到冰雪融化的迹象,正是到了冻人不冻水的时节。
轰,轰,轰……远方响起了连续的爆炸声,觉罗占眉头一皱,却并不惊慌,也不奇怪。
该来的就来,后金的勇士不是东江军那帮叫化子能够挡住的。
在觉罗占,以及大多数后金将领,对东江军的印象还处在以前的阶段。尽管在朝鲜,在鞍山,在秀岩,建虏损失了不少人马,但都不是正面交锋。
确实,如果没有防御设施或工事,郭大靖也不敢与建虏在广阔的平地上正面厮杀。
此时,郭大靖率领本部人马已经登船离岸,沿途的袭扰任务交给了张攀、俞亮泰、仇震泰所率领的三千兵。
在援朝作战中,这三岛的部队便进行过类似的战斗。现在,武器装备更好,又训练了大半年,也算是得心应手,比较熟练了。
而对建虏来说,准确地说,是两红旗的建虏,还没有与东江军交手的经验。根本不知道他们印象中的东江军,已经完全变了样。
这是一场猛烈而突然的袭击,在连环地雷的轰炸下,在树林中身披白色伪装服的士兵们,又向建虏射去密密麻麻的弩箭。
郭大靖所部以轻重火枪为主,其他部队则以弩弓作为远程武器。除了手拉的轻弩,还装备了能与硬弓的射程相比拟的蹶张强弩。
待陷入混乱的建虏调整过来反击,张攀已经率部撤退。
面对着前方大路上乱七八糟的堵塞物,以及被地雷、弩弓所杀死杀伤的几十个手下,建虏军官暴跳如雷,可也无济于事。
追击,难以提速;前进,就要处处小心。可就算是再谨慎,建虏在向前挺进的过程中,也不可避免地要付出伤亡。
这种打法很怪异,也使建虏很不适应。要么就打,要么就滚,可一下子一下子地袭扰,粘着不放是几个意思?
甚至于,有时连人影都看不到,地雷响了才知道有埋伏。
张攀所部边战边退,以迭次袭扰伏击的方式,直到金州卫城附近,才大踏步撤走,赶去旅顺港,乘船前往接应郭大靖。
再次与建虏交手的则是皮岛本部的军队,打法差不多,武器装备稍显博杂。
有弓,有弩,有地雷,有佛朗机火炮,有轻型抛石机,同样是边战边退,沿着大路迭次截击。
拖慢建虏的脚步,使其不能迅速抵达旅顺堡之下,主要的目的是消耗其粮草物资,并缩短其攻打旅顺堡的时间。
甲喇额真觉罗占不得不发动猛攻,强行提高推进的速度。他唯恐东江军此举是为了修筑工事争取时间,也唯恐主力在后赶到,他却没有完成前锋的任务。
当付出了伤亡,克服了行进的困难,建虏终于通过南关岛时,觉罗占看着地上被挖出了大坑,不禁长出了一口气,不屑地骂道:“无胆鼠辈。”
“禀报大人。”信使由后队赶来,呈上令牌,向觉罗占报告道:“贝勒爷萨哈廉率主力正在赶来,只有一天的路程。”
觉罗占接过令牌,验看无误,向着信使点了点头,说道:“贝勒爷有何吩咐?”
信使在马上躬身道:“贝勒爷要大人赶到旅顺堡后,不必急于进攻,等待主力到达,全力猛攻,一举破城。”
觉罗占点了点头,说道:“回报贝勒爷,谨遵将令。”
信使转身纵马而去,觉罗占沉没吟着,再次扫视挖得面目全非的土地,挥手下达了继续前进的命令。
此时,负责袭扰截击的东江军人马已经进入了旅顺堡,而堡内堡外严阵以待,做好了迎击建虏的准备。
毛文龙放下了瞭望的望远镜,目光扫了一下,发现周围不少军官还在举着望远镜瞭望。
郭大靖实现了自己的承诺,为东江军守备及以上的军官都配发了望远镜。这得益于郑氏父女对工作的熟练,以及招收的学徒的技艺提高。
当然,最重要的是光学玻璃的制造成功。加入氧化铅的透明玻璃,在透射和折射率上,已经能与透明水晶相媲美。
毛文龙微抿起嘴角,淡淡地笑着。
一年来,郭大靖带给东江军的变化是巨大的。
就是不算武器装备和战术打法上的革新更换,光是苦心筹措,使东江军度过粮饷断绝的困境,功劳便是顶天的。
更何况,不仅度过难关,还能组织起如此规模的大战,将使东江军向着自力更生迈出最坚实的一步。
远处似乎腾起了烟尘,隐约有轰鸣声,应该是撤退部队埋设的地雷被触发了。
“来了。”有将领嘴里提醒着,望远镜还举在手中。
要说品相最好的,恐怕要数毛文龙手里的这支,西夷的原装制造。但要说到放大倍数,大家所用的都差不多,郭大靖手里的才是最佳的。
对于这个新奇的玩艺儿,将领们都是爱不释手。而在军事上的应用,更增加了太多的便利。
当然,郭大靖也没有绝对的平均分配。广鹿岛的军队在配备上,就要高出其他部队。
比如广鹿岛的夜不收,每个小队二十人,正副小队长就都有。
近水楼台先得月,自己制造的,给其他部队也是免费的,多拿一些,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毛文龙不慌不忙地举起望远镜,视野中逐渐出现了建虏骑兵的影子。越来越近,看得也是越来越清晰。
建虏一旦出动,必然会进攻旅顺堡,这是毛文龙和郭大靖等将领得出的准确判断。
因为建虏几乎没有什么收获,又不可能长期驻扎,监视东江军,不让东江军在南关岛构筑工事,掘壕灌水。
所以,只要前来攻打,必然希望拔掉旅顺堡,使东江军失去辽南的据点。等到建虏退去,东江军再来占领巩固,就需要很长的时间。
盔甲鲜明,人借马势,在卷起的烟尘中,显出腾腾杀气。这就是纵横辽东,屡战屡胜,被明军畏惧地称为“满万不可敌”的建虏。
建虏前锋足有千骑,尽管遭到袭扰打击,但却气焰不减,只恨敌人无胆,只会搞些阴谋陷阱,却不敢堂堂正正地交战。
来到旅顺堡内,这千骑建虏分两百骑绕城侦察刺探,旁若无人的姿态,根本没把这小小的要塞和守军看在眼里。
骄兵必败!
毛文龙冷笑起来,望远镜直盯着敌人的旗号观察,想判断出建虏的指挥官是哪个。
可惜,他只能看出是正红旗的一部,却没有别的标志。显然,这只是先头部队,建虏的主力还未到达。
即便如此,毛文龙也没有主动出击的打算。以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胜利,既要坚固要塞,就让敌人碰得头破血流吧!
放下望远镜,毛文龙的目光转而注视到一个金发碧眼的家伙身上,正是郭大靖聘请的炮兵教官桑托斯。
桑托斯与身旁的几个炮兵骨干在指点着城外,商议着调整炮位,如何轰击敌军。
“郭将军的交游广阔。”李维鸾注意到了毛文龙的目光,在旁微笑着介绍道:“不仅请到了西夷人,还有朝鲜人在军中效力。”
毛文龙点了点头,脸上露出笑容,说道:“人尽其用,不管是哪国或哪族,只要是能打击建虏,大靖的心胸还是宽广的。都说红夷大炮犀利,本帅都有些心急,想开开眼界啦!”
李维鸾呵呵一笑,说道:“大帅且稍等时日,待建虏大队到来,这红夷大炮说不定还能打死一两个敌酋呢!”
毛文龙调侃道:“可惜,用炮打死的敌酋,不能收割首级。”
“说不定,一炮下去,就打成烂肉,谁也认不出啦!”李维鸾笑着凑趣:“可惜了几十两银子,朝廷可是只认首级,不认其它。”
毛文龙哈哈大笑,心胸畅快。大战之前,竟有这种期待和轻松,好象是从未有过的感觉。
只是,在毛文龙的心里还有担忧,不知道朝廷断绝粮饷要持续到几时。郭大靖就是再有本事,恐怕也难以支撑整个东江镇太长的时间。
金州就是打下来,春耕也不耽误,可总要等上六七个月,才会有收获。而最难熬的青黄不接,就在这个时间段。
如果实在不行,也只能——
毛文龙望向北方,那是建虏的统治区。与建虏做生意,养活整个东江镇,可能就是唯一的选择了。
…………………
第一百九十五章 兵临城下(春节快乐,万事如意)
萨哈廉和瓦克达率领着两红旗主力赶到了旅顺堡,只比前锋部队晚了一天的时间。
按照既定的布署,萨哈廉分别在城北和城西扎营,一是方便攻城,其次则是截住旅顺堡逃往港口的退路。
命令包衣就地伐木,再造一些楯车、云梯等攻城器械,萨哈廉和瓦克达,便带着建虏军官抵近观察旅顺堡城防。
旅顺堡城外,壕沟密布,但仔细观察,却发现各有用处。宽而深的是阻碍,浅而窄的则是战壕,有东江军士兵严阵以待。
战壕之上,多有盖棚覆顶,不用多想,便知道是防护抛射而来的箭矢。盖棚上是积雪,即便是火箭,也无法引燃烧毁。
城头上旌旗飘扬,毛文龙并未打出自己的帅旗,也是想让建虏更轻敌麻痹。
“这座城堡修得甚是怪异!”瓦克达眯着眼睛,瞭望着旅顺堡,“那些尖角形突出,难道是类似马面的作用?”
萨哈廉赞赏道:“四弟聪慧,一语中的。这种马面甚是阴险,我军攻城,将受到两面,嗯,应该是三面的打击。”
瓦克达思索着点了点头,说道:“正面,两个侧面,确实是三面。”
萨哈廉扬鞭一指,说道:“敌人敢布兵于城外,胆子不小。背倚坚城,上下齐发,火力应该很是猛烈。”
看到旅顺堡的防御设施,萨哈廉心中有些震惊,心里也明白,敌人就是要用重叠和交叉火力,对抵近攻城的人马进行大量杀伤。
但旅顺堡是依据原来的城池改造的,而不是推倒重新修筑的,这也是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克服的一个缺陷。
所以,萨哈廉等人绕着旅顺堡一通侦察,终于觉得发现了其中的一个弱点,那就是城堡的角部。
只不过,角部的城墙很厚,想要凿穿挖通,难度很大。同时,因为尖形马面的存在,火力密度只是相对于正面城墙小一些而已。
当然,要攻击城堡角部,就必须先攻破城外东江军的防御阵地,逼使东江军退入堡内,然后才是攻打城堡。
城上,毛文龙、李维鸾等将领也在观察绕城侦察的萨哈廉等人。凭借着望远镜,他们看得可清晰得多。
“应该是两红旗的旗主,代善的三子萨哈廉,四子瓦克达。”李维鸾从旗号上已经能够得出判断。
说着,他看向不远处的桑托斯,向毛文龙请示道:“是否用火炮轰击,我派人问一下桑托斯。”
毛文龙沉吟了一下,马上摆手道:“不必暴露虚实,既不能取得首级,便待建虏大举来攻时,给予其沉重杀伤。”
建虏不知道旅顺堡有红夷大炮,这是可以利用的重要一点。骄横而不知彼,正好让建虏用血肉和狗命来吸取教训,长长记性。
………………
西中岛,就在普兰店湾外,面积不小,像莲花一样绽放在蔚蓝的渤海之中,故又称莲花岛。
石林耸立,千姿百态,金色的海滩沙软滩平,西山里原始林山峦绵绵,郁郁葱葱。蓝天、白云、青山、碧水交相辉映,登山远眺,如入仙境。
是个旅游度假的胜地,但要派兵长期驻守,并加以经营的话,却有一个最大的缺陷难以弥补,那就是离陆地太近,最近点只有一里半。
觉华岛是怎么被建虏攻破的,就是海水结冰,不须用船便能蹈冰而过。而小冰河期的寒冷,是超乎想象的。
同样,长生岛也是同样的问题,离岸太近。东面与大陆仅一桥相连,距岸边连一里地都不到。
“冬季凿冰不仅艰难,且不保险。”张焘摇着头,向郭大靖介绍着情况,“所以,这些岛屿驻哨可行,驻军安民就太危险了。”
郭大靖对此也深表赞同,但在此岛暂时停靠,却很是方便。
“若能收复金州,组建水师便势在必行。”郭大靖很是期盼地望着张焘,“张兄肯屈就嘛?”
张焘呵呵一笑,说道:“张某求之不得,可这事啊,毛帅多半不会同意。”
作为水师大将,皮岛可能更加需要。组建辽南水师呢,毛文龙也是同意的,但指挥官的人选,多半不会是张焘。
郭大靖挠了挠头,无奈地苦笑,说道:“待郭某争取一下,如若不成,再请张兄派出得力干将。”
张焘用力点头,说道:“放心,某会经心在意,不会让你失望的。”
如果能留在金州,张焘确实是愿意的。在他看来,在这里建功的机会,要比在皮岛更多。
说实话,东江镇的水师并没有经历什么大战,多数的时候只是起到运输船队的作用。
主要是建虏没有水师,张焘倒是想在海上痛击敌人,可没机会呀!
而从郭大靖的言谈中,他对于水师的重视,以及将来的一些使用,让张焘都觉得振奋激动。
两人正说着话,不远处走来数人,却是陈继盛,以及尚可喜等将。
“末将见过陈帅。”郭大靖和张焘赶忙迎上去,躬身施礼。
陈继盛笑着摆了摆手,说道:“刚有哨船来报,建虏主力已过石河驿,今日便能到达旅顺堡。”
郭大靖轻轻点头,说道:“只待张将军所部赶到,我军便可发动,登陆抄袭建虏后路。”
留给建虏攻打旅顺堡的时间只有两三天,这是经过研究计算,得出的判断,并依此制定的计划。
建虏无法承受大的伤亡,粮草物资亦是不多,攻打旅顺堡不可能旷日持久,两三天的猛攻下来,恐怕就要知难而退。
如果只想着在旅顺堡多消耗敌人,就错过了抄袭堵截建虏的时机。
早了也不行,建虏闻声而动,反倒浪费了旅顺堡的防御设施和红夷大炮,无法达到尽量杀伤建虏的目的。
现在,就等张攀所部乘船从旅顺港赶来,便可大举发动。在时间上,也正好合适。
而尽管陈继盛坐镇,但主要的指挥权还在郭大靖手中。计划是他制定的,勘测侦察也都是他亲历亲为,对各种情况最为了解。
但郭大靖还是对陈继盛保持着足够的尊敬,陈继盛也很宽和地放权给他,只是在旁起着监督和提醒的作用。
其实,陈继盛谦和是表面,实际是在学习。
对于郭大靖的思维,陈继盛感觉有些跟不上了。对于广鹿岛官兵的装备和战力,更是让他震惊。
自己和毛帅没有看错,给了郭大靖施展的空间,和尽可能的支持。短短的时间,他已经令人刮目相看,成为了东江军将领中最出色的一个。
出色不在于他个人的勇猛和战功,而是带动了整个东江军的提升,并在粮饷断绝之时维持住了东江镇的稳定和实力。
不论是作战,还是经营,抑或是眼光,陈继盛自认都难望郭大靖的项背。这一年来的发展,胜过东江镇多年的艰苦坚持。
换在以前,大举发动占领金州,就已经是东江镇的极限。现在,却已经敢于抄袭敌后,阻击拦截。
“大靖,登陆突击队你就不要参加了。”陈继盛关心地说道:“指挥大队人马,才是你的职责。”
建虏长驱直入,但也考虑到粮道和通讯,沿途的驿站都驻扎了少量人马,在南关岛更是驻兵一千,防范后路遭袭。
只不过,驻守驿站的两三百人,也只能起到报警的作用,无法抵挡来袭的大军。
可郭大靖要力争使建虏发不出警报,或者晚点报警,以利于登陆部队布置阻击阵地。
所以,登陆突击队便要登陆潜袭,争取消灭石河驿的两百建虏,且不使其发出报警信号。
五百名的突击队,全是广鹿岛的人马,是经过郭大靖亲自训练的精锐,还有三百名夜不收不在内。
尽管陈继盛是关心爱护,但郭大靖却认为自己参战,才会有更大的成功概率。别人当然不知道,他的装备和技能,最适合夜间暗袭。
郭大靖拱手致谢,笑着说道:“多谢陈帅关心爱护。突击队虽然都是精锐,但实战经验还嫌不足,末将还是不太放心。末将对于偷袭还是颇有信心,以多打少,必不会出意外。”
陈继盛只是劝说一下,也了解郭大靖的脾气禀性,士先士卒便是其一。他稍显无奈地点了点头,也不再啰嗦。
尚可喜嘿然而笑,调侃着说道:“郭将军要斩人头换银子,为家中娘子添首饰脂粉呢!”
众人都笑了起来,郭大靖也乐了,说道:“若是多砍了几颗人头,得了银子分给诸位,都给家里添置些东西。媳妇高兴了,咱上床睡觉也不用洗脚。”
对于女人,郭大靖还是后世的思维,不说彻底平等吧,也没有轻视。但那个时代,上下尊卑,三从四德,没有几个女人在家里能够强势。
郭大靖随口的玩笑,却又暴露了他的观念,众人不说,可心中也有猜想。
“要说这岛上的风景,还真是美丽如画。”陈继盛目光闪动,岔开了话题,颇为感慨地摇头,“可惜——”
郭大靖深以为然,这里绝对是渡假休闲的好去处,阳光、大海、沙滩。可惜,不知到什么时候,才能安乐惬意地享受。
………………..
旅顺堡城下,肃杀的气氛胜似寒风,空气都几乎为之凝固。
呜咽的号角如哭如泣,加重着沉闷的气氛。准备进攻的建虏排出了阵列,武器密密麻麻,反射着寒光,散发着令人艰于呼吸的威势。
包衣们推着楯车,发出壮胆的呐喊,向前奔跑,冲向又宽又深的阻碍壕沟。
冲到壕沟前,包衣扛起楯车上的土袋,抛入壕沟。这是必不可少的程序,填平壕沟,为进攻部队打开通路。
楯车在前遮挡,后面则是板车来回运输,把土块、石头填进壕沟。进攻的建虏严阵以待,等待着通路被打开。
战鼓声隆隆响起,防御阵地上的抛石机开始发动,凌空飞起的一片黑压压的炸弹,令天空都为之一暗。
炸弹飞过壕沟,砸进忙碌的包衣奴才队伍中。
几秒钟之后,爆炸声此起彼伏,一道道黑色的烟柱腾空而起,掀起的泥土雪尘,使得视线变得模糊。
对于无甲的包衣,炸弹的杀伤力得以充分的体现。火药颗粒化的威力,也使得爆炸更加震撼。
不管是包衣,还是汉奴,都是建虏的帮凶。不管是被逼无奈,还是甘心情愿,他们都是守军的敌人。
李维鸾等将领立在城头,指挥着防御作战。毛文龙和陈继盛一样,完全放权,只是在亲兵的保护下,镇静自若地观看。
在望远镜的视野中,萨哈廉和瓦克达,以及几名建虏将领,在大旗下指挥着部队。
桑托斯等炮兵军官正指挥着士兵把红夷大炮推过来,调整着射击角度,准备集火轰击。
二十门红夷大炮,有十五门已经集中到了北面城头。而萨哈廉等人还茫然不知,噩运很快就要降临到他们头上。
在宁远,老奴安营过近,遭到过红夷大炮的轰击,被迫半夜移营;在锦州,皇太极把营寨安在不足一里之地,也吃过红夷大炮的亏。
原因很简单,建虏不了解红夷大炮的射程和威力,甚至不知道守军拥有这样的武器。
红夷大炮陆续安放完毕,装弹待发,但李维鸾并没有马上下令。他要等,等建虏攻过来,连兵带将一齐打。
如果红夷大炮的集火轰击打掉了建虏的大头目,很可能使得建虏不再进攻,甚至急于撤退,也就达不到大量杀伤他们的目的。
抛石机在继续反击,几十斤重的大石也出现在天空,带着令人咂舌的冲击力猛砸下去。
一辆楯车被砸得四分五裂,迸溅的木屑木刺打伤了周围的包衣,他们惨叫哀嚎,有的痛得在地上打滚。
阵地上的老式火炮和佛朗机炮也发出了怒吼,射出了实心炮弹,摧毁着楯车,暴露着后面的包衣。
毛文龙率领本部人马来援,又携带了一批火炮。张焘所率领的水师船只,现在真成了运输大队,船上的火炮拆卸殆尽,都布置在了旅顺堡。
这些火炮在威力上肯定不如红夷大炮,但对付楯车却是足够。
第一百九十六章 旅顺堡激战
阵地上的火光不断闪现,一股股白烟升腾而起,直射的炮弹与空中抛射的,形成了层次性的打击。
轰的一声巨响,实心炮弹猛烈地撞击在一辆楯车上。楯车猛地弹起退后,在强大的撞击力下支离破碎。
车后的几后包衣在飞扬而起的木屑中,被撞得跌撞滚爬,血肉迸溅。
楯车不断被毁,包衣不断死伤,但在后面建虏的刀枪之下,包衣们还在填着壕沟,并且见到了成效。
几道如同桥梁般的通路,在壕沟上逐渐显现出来,在远处观望的萨哈廉等人露出了狞笑。
冲过这道宽大的壕沟,便是绵延几十米的障碍地带。遍布着一米多长的尖利木桩,还有固定在地上的鹿砦、拒马。
冒着猛烈的火力,要破除所有障碍,并把楯车继续前推,显然是很困难的。
但萨哈廉等人已经看出,这些障碍并不是很密,人是能够在其中绕开行进的,尽管速度会受到影响。
所以,第一道宽壕突破后,便是建虏重甲兵登场的时候。他们将在障碍中穿行,进攻据守阵地的守军。
包衣奴才杨大满倒在破碎的楯车后,沉重的撞击让他胸口剧痛,嗓子眼发甜,大张的嘴巴里流出了殷红的鲜血。
不远处是痛苦挣扎的同伴,尖利的木刺迸射到脸上,还可能扎瞎了眼睛,他捂着脸在地上翻滚惨叫,鲜血从指间渗冒而出。
另一个同伴就在旁边,满身的血污,不动不叫,显然已经死了。但眼睛却还大睁着,呆滞而木然地望着天空。
几辆楯车又推了上来,挡住了杨大满的视线。他看不到对面阵地上闪烁的火光,腾起的烟雾,心里似乎得到了些安慰。
蓦地,杨大满的眼睛瞪大,空中飞来了一块巨石,阴影在地上越来越大,轰然砸倒了几个刚推车过的包衣,凄厉刺耳的惨叫声充满了他的耳朵。
呜咽的号角声响了起来,建虏终于发起了进攻,重甲兵在最前面,发出狼般的嚎叫,挥舞着兵器冲了上去。
城头上,李维鸾露出了冷笑,命令重火枪兵做好射击的准备。
重火枪布置在城头,轻火枪兵则在城下,形成重叠的火力。而对付建虏的重甲死兵,则主要是重火枪的任务。
要知道,建虏的重甲死兵也是有数的,不可能全军都是这样的装备。打掉冲在前面的重甲死兵,轻火枪也能对后面的建虏造成杀伤。
一丛丛箭矢掠过壕沟,射向守军的阵地。这是建虏的常用手段,用弓箭为冲击的部队提供掩护。而远程攻击的手段,建虏目前也就是弓箭。
重甲死兵冲过了壕沟,速度降了下来,他们要留意障碍,不能再加速奔进。
守军阵地上依然是抛石机在轰击,火炮的射速慢,间或才有爆发。而佛朗机炮,则静默着,换上了霰…弹,等着敌人再靠近一些。
“冲,冲。”建虏军官一手持盾,一手挥刀,大吼着:“冲上去,杀光他们!”
建虏纷纷嚎叫着呼应,继续向前推进,距离守军的第一道工事越来越近,十五米、十米……
轰,轰,轰……
上百枝重火枪的轰鸣几乎形成了一声巨响,城头上白烟升腾,铅弹激射而下,狠狠地撞向目标。
在火枪射击的闪光和升腾的白烟中,铅弹瞬间便越过五六十米的距离,或是洞穿甲胄,或是打得建虏血肉横飞。
沉重的铅弹带着巨大的动能,击中了盾牌,巨大的冲击力撞得盾牌猛地后推,重重地打在了持盾建虏的脸上。
鼻血汹涌喷溅,连鼻梁骨都断了,建虏立刻昏迷,后仰摔倒,尖木桩扎进了他的后背。
一个建虏被铅弹打中肩部,如同被铁锤抡飞,打着旋猛摔在地,肩颈部血肉模糊,不死也是重伤残废。
五百重火枪兵,以五段击的打法,向城下敌人持续泼洒着弹雨。
血雾喷溅,血肉横飞,两个牛录的重甲死兵,遭受到了他们做梦也想不到的凶狠猛烈的打击。
在障碍物中,他们行动又快不起来,重甲也防护不住,中弹便非死即残。惨叫惊呼声此起彼伏,如同身陷血腥无比的屠宰场。
可进攻刚刚开始,萨哈廉和瓦克达也都有遭到顽强抵抗的心理准备,敌人火力虽强,他们也不会马上就下令收兵。
而没有命令的撤退就是临阵脱逃,甲喇额真觉罗占宁肯战死也不会这么做。
况且,已经推进到了敌人的阵地,又死伤了那么多建州勇士,一退岂不是前功尽弃?
再冲一下,就能进入敌人的阵地,与敌人展开近战肉搏,就一定能杀得敌人狼狈而逃。
觉罗占重新振奋起精神,大声嚎叫着,和亲兵督促着人马继续向前进攻。而前方,只剩下了一道鹿砦,鹿砦后的壕沟里,是端着长枪、斜着上举的敌人。
俗话说: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城上的军官和火枪兵,注意到了这个带着亲兵指挥冲锋的建虏头目。
十杆重火枪组成的狙击小组,迅速调整着方向,瞄准了觉罗占。这样的狙击小组共有十个,专门集火射击建虏的军官。
觉罗占身处战场,视界有限,并不知道进攻的部队中军官伤亡很大,连他也成为了目标。
轰!火枪的齐射几乎是同时轰鸣,汇成了战场上并不起眼的响声。十颗铅弹激射而出,呼啸着扑向目标。
一个亲兵的脑袋突然象爆炸似的,在觉罗占惊愕的目光中变成了烂西瓜,红的、白的,还带着温度,溅了觉罗占一脸。
与此同时,觉罗占感觉胸口象被铁锤猛击,铅弹虽未击穿他的重甲,但巨大的动能却震坏了他的内脏,污血和着不知名的碎块儿从喉咙里喷涌而出。
剧痛、窒息,觉罗占大张着嘴巴,无力地跪了下去。
在逐渐模糊的视线中,觉罗占看到一个亲兵冲过来扶他,焦急地在喊叫。
随后,这个亲兵身体猛地一颤,在肩颈处腾起一团血肉,他的脑袋以诡异的角度耷拉下去,倒在了他的身上。
一篷篷重铅弹从城头上射下去,带着无坚不摧的威势,给建虏带来了累累的死伤。
膀大腰圆的安克诚把架在城墙上的重火枪收回,取下火绳,把枪递给后面的同伴。
时间不大,另一支装填好的火枪递了过来,安克诚装好火绳,又瞄准城下的建虏。
尽管有了缓冲后座力的措施,但重火枪手的选拔,还是尽量挑那些高大健壮的士兵。
那些朝鲜义士,郭大靖也是分散到各部队,尽量各个兵种的都有。
等到跟随部队打上一两年的仗,甚至不需要那么长时间,只要经历过几次作战,这些朝鲜义士就会成长起来。
回到朝鲜,回到林庆业麾下,就是军队中的骨干,会提升整个军队的战力。
“左前方,铁甲奴酋,持盾挥刀……”小军官举着望远镜,给狙击队提供着目标。
“看到。”
“找到。”
“跑不了这个王八蛋。”安克诚大声骂着粗口,感到无比的痛快。
火铳的枪口缓缓移动着,再次锁定了建虏的头目。
这个奴酋甚是勇猛,嚎叫声象恶狼,挥舞着弯刀,督促着部下集结成小队,踏着尸体、血污,向前猛烈地冲杀。
狙击军官的作用,就在于打击敌人的士气,打乱敌人的临阵指挥。象这个奴酋,上蹿下跳,吼叫连连,仿佛成了旗帜,给伤亡惨重的敌人带来鼓舞。
“开火!”安克诚吼叫一声,稍微停顿了一下,稳住肩膀和手臂,才扣动了板机。
长时间的训练和配合,几个人已经形成了默契。开火命令之后,都会有一下停顿,以便在喊叫之后再稳住枪身,确保射击的准确。
伴着浓重的白烟,轰鸣声响起,十枝重火枪的几乎同时射击,枪声重叠,如同炮响,很有威势。
“目标中弹,打得好啊!”小军官举着望远镜,兴奋地跺脚大叫。
安克诚咧嘴一笑,耳旁还听到了同伴的笑声。但动作是机械的,收枪,回递,接枪,架起……
中了两弹的奴酋不仅蹦跶不起来了,连声音也戛然而止。
一颗铅弹击中了他的胸部,甲胄挺好,使得铅弹没有击穿,但铅弹的强大动能却被他的身体吸收了大半。
骨头肯定是折断了,尖锐的骨刺扎伤肺子,使奴酋每一次呼吸都艰难无比,嘴里喷着污血,浑身的力气随着吐血而飞快流失。
另一颗铅弹打中了他的手臂,或者说打飞了半条胳膊,只剩下血肉模糊中露出的白森森的骨头。
几个亲兵非死即伤,倒在他的旁边。
可惨叫哀嚎,还有枪炮轰鸣,这个奴酋已经全听不到的,他大睁着眼睛,却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冲锋的建虏在重火枪、抛石机的打击下,伤亡惨重,但还是有一些家伙冲过了最后的鹿砦,与战壕内的守军展开了近战厮杀。
第一道战壕内,全部是重甲长枪兵,如林般密集的长枪斜指,倚仗着人数优势,抵挡着冲上来的建虏。
当然,他们不是孤军奋战,第二道战壕内的轻火枪开火了,一排排的铅弹如雨点般射向敌人。
冲在前面的重甲死兵被打得七零八落,后面的建虏在防护上就差了不少,轻火枪的威力,也能造成很大的杀伤。
李维鸾单手举着望远镜,右手下意识地握紧拳头,兴奋、激动、紧张等情绪混杂。
建虏已经铺开了兵力,现在便是火力全开,狠狠打击的时候了。
“火炮轰击!”放下望远镜,李维鸾向着准备许久的炮兵指挥官下达了命令。
桑托斯接到命令,不慌不忙地转过身,抽出腰间的佩剑,奋力向前一指,大吼道:“开火!”
“开火!”
“开火!”
随着一声声压抑许久的吼叫,巨大的轰鸣声依次响起。十几门红夷大炮喷射出浓烈的火光,腾起大团的烟雾,射出沉重的炮弹。
用火炮狙击敌人首脑,即便红夷大炮的精准度远高于其它火炮,想要用一颗大铁球击中几百米外的目标,也是相当困难的事情,凭借的更多的是运气。
但使敌人的指挥陷入混乱,使敌酋惊惶躲避,并能杀伤其周围的军官、亲兵,怎么说也是划算的事情。
毛文龙早就举起了望远镜,死死地盯着敌人的大旗,以及大旗下的敌人。
炮弹以肉眼可见的轨迹在空中掠过,落地,弹起,向前撞击着阻挡它的障碍。不管是人,还是马。
在望远镜的视界中,毛文龙看到炮弹所过,人仰马翻,在血肉横飞中,炮弹硬生生地撞出了一条血胡同,留下一地残肢断臂。
实心炮弹靠的就是弹跳撞击,要想砸得远,仰角最重要。如同打水漂,石头要找好角度,才能在水面飞得更远。
而居高临下的轰击,炮口可以放得很平,炮弹向前的冲力更大;如果是平地,炮弹砸击地面会消耗很多的动能,效果自然要差许多。
实心炮弹的杀伤力,肯定不如开花弹爆炸的弹片横飞。但对付密集的敌人,如果地面坚硬,且仰角很小的话,炮弹不继弹跳,能打穿一个联队。
而前装滑膛火炮的另一个特点,就是炮弹的速度看起来不是很快,离得近的时候会让人产生一种错觉,似乎伸手就能拦住。
不是没人这么做,结果就是伸手手没,伸脚脚没。
十几颗炮弹从不同的角度向建虏的大旗下猛轰,那里不仅有萨哈廉、瓦克达等军官,还有几百精锐骑兵围护。
建虏根本不知道四五百米的距离,完全在红夷大炮的射程之内,密集的队列也使红夷大炮的威力得以完全发挥。
“好,打得好。”毛文龙的望远镜没有放下,但却发出了振奋激动的声音。
李维鸾等将领也举着望远镜,红夷大炮轰击真人的景象,他们也都是第一次看到。
“一炮下去,少说要干掉十来个。”尚可义呼吸有些急促,用力拍着面前的城墙。
在李维鸾的视野中,一个建虏被炮弹撞得四分五裂,血肉迸溅的场景,令人震撼,却让他兴奋得几乎要喊叫出来。
第一百九十七章 血火战斗
红夷大炮的一轮轰击,给建虏造成了很大的杀伤,但是否击毙了敌酋首脑,在人仰马翻的混乱中,却是看不清楚。
炮声沉寂下来,炮兵们忙着把炮归位,洗刷炮膛,装填弹药,调整角度。红夷大炮发射慢的缺陷,倒也显露无遗。
红夷大炮属于架退式火炮,每发射一次,都会偏离原来的炮位,需要重新复位、再装填,再次设定方向角和仰角。
而且,火炮复位后,还要用沾水的毛刷伸进炮膛清洗并熄灭火星,然后用干布包裹的炮杆伸入炮膛去擦干,这才能再填入火药,放入炮弹。
但红夷大炮的轰鸣,就是总反击的信号。
城上、城下的大小抛石机全部开动,实心弹、爆炸弹、燃烧弹黑压压地掠空而过,狠狠地砸向敌人。
城上、城下的轻重火枪,弩箭劲矢,如雨点般倾泻;佛朗机炮也发出怒吼,将成百上千的霰…弹喷射而出。
不仅是宽大壕沟与守军的地面阵地,火力覆盖还包括了壕沟外的五六十米范围。
一颗颗爆炸弹落地翻滚,然后迸闪出耀眼的火光,大团烟雾中弹片激射,人影在烟尘中跌撞滚爬,响起一片惨叫惊呼。
一颗颗燃烧弹拉着火焰的尾巴,如同流星般砸下去,在撞击中四分五裂,象一团团火球,迸溅到地上和建虏身上,带着火焰的建虏嘶嚎惨呼,扑腾蹦跳。
这就是收缩防御阵地、倚城坚守的优势所在,能够把更多的敌人放到各种武器的打击范围之内。
敢于采取这种战术打法,除了雄厚的兵力优势,武器装备的多样和犀利,更是郭大靖和李维鸾等将领的信心所在。
其实,红夷大炮只是锦上添花,并不是防御作战的最大倚仗。
大大小小、数量众多的抛石机,换装颗粒化火药的爆炸弹,粘稠的燃烧弹,以及轻重火枪,才是此战的致胜武器。
但很多人并不是这样想,金重国就是其中的一个。
他指挥着几个炮兵,以最快的速度把自己主管的红夷大炮复位、装填、调整角度,再次作好了发射的准备。
虽然红夷大炮远达不到袁督师所吹嘘的“每炮糜烂数里”,但实心炮弹撞过去就是一条血胡同,砸得人马血肉模糊,满地残肢碎骨的景象,还是非常震撼的。
金重国等人的感觉就是振奋,凶恶悍勇的建虏象土鸡瓦狗般被打死打伤,是他们最激动喜悦的事情。
“要是朝鲜也有红夷火炮,建虏侵略时,就打得他们血流成河。”金重国狠狠地咬着牙,在心里既发狠,又感到十分的遗憾。
桑托斯走了过来,迅速判断着火炮的射击角度,抿嘴露出微笑,用力拍了下金重国的肩膀,表示可以开火,脸上更是不掩赞赏之色。
金重国微微躬身,向这个洋鬼子表示感谢和尊重。
待桑托斯检查完了所有火炮,下达了开火的命令,金重国举起火把,大吼着“开火”,点燃了引线。
火花闪烁,沿着引线直钻入炮内,稍微停顿了一下,炮身猛地一震,炮口喷吐着火焰,射出了沉重的炮弹。
声如雷鸣,闪光耀眼,这是红夷大炮的特点,也是其能发挥震慑作用的特性。
说白了,就是吓唬人。让敌人知道城上有如此利器,进攻时便有了顾忌和恐惧,平白就矮了几分气势。
旅顺堡的北面,从城墙延伸五百多米,都处在了守军的火力打击之下。这个范围内的建虏,只能承受着血火的煎熬。
城上的重火枪,在军官的指挥下,抬高了枪口,向着更远距离的敌人进行着集火齐射。
现在,已经不是抵挡住建虏进攻的问题,而是尽可能多地杀死杀伤敌人。
重型抛石机一直没有改变配重,保持着固定的射程,使进攻的建虏队伍在中间形成了稀疏或断层。
再加上重火枪居高临下的拦截射击,红夷大炮的远程轰击,伤亡很大的并不只是冲在前面的建虏。
如果是层层阻击的话,杀伤面就不会这么大,范围更不会这么广,冲在前面的建虏固然在不断损失,但却不影响其进攻的连续。
而在中间进行拦截打击的话,进攻就显得后续无力,人员不能及时顶上增援,前锋越打越少,突击也就越来越失去其锐利。
当然,这样的防御战也有前提,那就是迎击敌人前锋的部队要足够强悍,能够顶得住,使敌人不能轻易突破。
所以,旅顺堡外的防御阵地收缩之后,只有三道战壕胸墙工事。
第一道战壕内是重甲长枪兵,再夹杂少量的弩手;第二道战壕内布置弩兵和少量刀盾手;第三道战壕内则是轻火枪兵,以及佛朗机炮。
三道战壕呈从低向高的阶梯状,使得火力可以重叠交叉,投射密度很大,前面的并不遮挡后面的射击。
而伤亡也主要是在第一道战壕的部队,尽管越过各种障碍,承受着火力打击,能够冲杀过来的建虏已经不多。
战场上,建虏虽然还是处于进攻姿态,但在全部发动的火力覆盖打击下,他们已经身处血腥残酷的屠宰场。
伤亡在不断增加,惨叫、惊呼不绝于耳,但又被爆炸、轰鸣所压下。与其说是在进攻,倒不如说是在无谓地丢掉狗命。
在阵后,萨哈廉和瓦克达等建虏,在第一轮红夷大炮的轰击下,被打蒙了。
尽管这两个奴酋幸免于难,但在他们的周围,却死伤了一片。有军官,有亲兵,有人,有马,入眼都是血肉模糊和残肢断臂。
“贝勒爷,快走。”幸存的亲兵满脸惊惶地围护过来,拉起萨哈廉和瓦克达的马缰,呼喊着满脸惊愕呆滞的两位贝勒。
不是亲兵冷静,而是他们的职责所在,容不得疏忽大意。而萨哈廉和瓦克达,心思却在攻打旅顺堡,突遭猛烈炮击,完全出乎意料,一时反应不过来。
在亲兵的护卫下,萨哈廉和瓦克达等人,匆忙转移到百余米外。
幸好大旗未倒,进攻还在继续,但萨哈廉和瓦克达望着突变的战局,心情沉重,如坠冰窟。
旅顺堡的守军此时已是火力全开,从天空,到地上,炸弹、火弹在飞,子弹、箭矢在射,不仅是立体的打击,还覆盖了相当大的范围。
身处战场的建虏,已经没有安全的所在,到处都在挨打挨炸,随时都在增加伤亡。
但萨哈廉等人转移了高处的指挥位置,已经不能看到战场的全貌。他在犹豫,在迟疑,并不知道进攻部队是否突破,是否正在与敌人进行近战厮杀。
在情况不明的时候,贸然收兵,很可能使行将成功的进攻功亏一篑。那样的话,已经付出的死伤就是徒劳的,无谓的。
“敌人的火力很猛烈。”瓦克达萌生了退意,但还不好明说,看了兄长一眼,他的目光又转向战场。
城墙上迸射出密集的闪光,浓重的白烟升腾,枪声轰鸣,旋即又被战场上此起彼伏的爆炸声压了下去。
萨哈廉皱紧了眉头,身子在马上伸直,努力想看清战场上的情形。
看不清,也体会不到陷入血火炼狱的绝望和恐惧。这样的感受,也只有身处战场的建虏才知道。
牛录额真哈可罗跌跌撞撞地向前冲,只是下意识的动作,身前身后不断响起的巨响,已经震得他失聪,完全听不到了声音。
前方的一个士兵猛地停顿,然后象根木头般沉重地摔了下去。
哈可罗的目光所及,看到这个士兵的胸前血肉模糊,甲胄似乎失去了作用,一颗廉价的铅弹便夺走了他的狗命。
他认识这个士兵,虽然看起来年轻,但已经身经数战,表现得十分勇猛。可连与敌人厮杀的机会都没有,就凄惨地倒毙在冰冷的土地上。
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哈可罗看到的是弥漫的烟尘,闻到的是呛人的硝磺味,以及如鬼怪般闪现的人影。
“轰!”一团火光在哈可罗脚下迸现,他倒在了地上,腿上传来了剧痛,且没有了知觉。
一只大脚踩了下来,正踏在他的脸上,哈可罗要发出的痛呼被踩了回去。
还没缓过来,又是两脚踏过,其中一脚正踩中他的伤腿,疼得他立时昏迷了过去。
哈可罗可能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这样武技精湛的勇士,竟是在战场上被活活踩死,凄惨又可悲。
赵小石歪着头,稳稳瞄准了一个敌人,这个家伙跌撞走路的姿势,如同醉汉,显得怪异而滑稽。
轻轻扣下板机,夹着火绳的龙头落下,点燃了火药,一团白色的烟雾在眼前升起,铅弹呼啸而出。
建虏被击中了腹部,象个大虾似的弯着腰,颓然地跪倒在地。
就这么保持着跪倒低头且踡缩的姿势,建虏痛苦地坚持了一会儿,才脸朝下扑倒下去。
赵小石翻了翻眼睛,紧靠胸墙,迅速而熟练地装填弹药。
作为一个两年军龄的旅顺堡的老战士,赵小石却并没参加过几次大战。援朝作战算是最大的一回,之后他才算是一个有经验的老兵。
而在赵小石的印象中,真正觉得自己很厉害,被人重视、奖赏,则是在广鹿岛接受数月的火枪训练,并在考核比武中,获得了优胜。
尽管二两银子对他来说,算得上一笔不菲的财富。可他最在意的,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接过郭大靖亲手授予的奖章。
而那枚奖章,现在就别在他的内衣上,尽管遮盖着,可赵小石却时时能感觉得到。
那是对他刻苦训练的承认,对他操枪技能的承认。有了这枚奖章,他就不是普通的士兵,而是超过同伴的精英。
没错,郭将军就是这么形容他们这些优胜者的。赵小石记得清清楚楚,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而眼下的战斗,对赵小石来说,并不比在朝鲜作战时更加紧张危险。相反,他竟然发现,悍勇的建虏也不过如此,在他的枪下,照样死得干脆利落。
赵小石装填完毕,又转身架好火枪,瞄准了下一个目标。
多杀几个敌人,才配得起自己的奖章,配得起精英这两个字的赞誉。
除了这些,赵小石发现,再没有什么比亲手干掉建虏,更令他感到痛快的事情了。
看着建虏在自己的枪下或死或伤,不管是鲜血喷溅,还是惨叫挣扎,都让赵小石产生一种报仇的快感。
要不是这帮王八蛋,一家人还在村里好好的住着,自己还能天天看见村里的翠花,每一次翠花都会露出笑容。
再次扣动了板机,赵小石看着一个敌人被击中,倒在地上痛苦翻滚,他快意地咧开了嘴。
哈无齐又幸运地逃脱了死神的手掌,尽管头盔损坏、额头受伤,血在脸上流淌,但活着就好。
在呛人的硝烟中,他的周围不断有人倒下,枪炮的轰鸣、濒死的惨呼,让哈无齐感到了绝望。
离前方的鹿砦只有二十多米,但在牛录额真哈无齐看来,却是那么遥不可及。
城头上突然巨响轰鸣,哈无齐知道,这是敌人的火炮再次轰击。已经冲到这个距离,他也知道,火炮的目标不会是这里。
眼睛眯了一下,他看到对面胸墙工事后面又爆发出一阵密集的闪光,白烟升腾,一排铅弹迎面射来,在血雾喷溅中,鹿砦前又倒下了一排尸体。
铅弹是肉眼捕捉不到的,但激射的弩箭,让哈无齐不得不弯腰缩起,用那面不大的盾牌来遮护身体。
绝望只是哈无齐情绪的一部分,他的心中还有憋屈、忿懑和无奈。
这样的战斗令哈无齐全无施展的余地,他的精湛骑术,他的高超武技,他的悍勇刚猛,他能打十个……
一个士兵蜷缩在地上,痛苦地扭动翻滚,双手捂着血肉模糊的肚子,却不能把花花绿绿的内脏再塞回去。
另一个士兵凄惨地趴在鹿砦上,尖锐的木刺从脖颈后伸出,地上一汪血泊,已经粘稠,接近冻住。
哈无齐挪开了视线,都是能纵马驰骋的建州勇士,却死得如此卑微、窝囊。可他却毫无办法,连他自己也身陷炼狱,随时都可能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