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全歼
惨叫、哀嚎、惊呼、尖叫,陷入混乱的建虏在极短的时间内,便伤亡惨重。
郭大靖冷静地施射,一箭一个,例不虚发。先是直射,后是斜射,和伏兵们一起打击,将大路上几十米范围内的建虏杀戮干净。
建虏的混乱稍有改观,但已经死伤了一半,且在大路上被分隔成一段一段,难以集结反击。
一个牛录额真身上中了两箭,却还在逞着凶悍,组织起十几个手下,嚎叫着向着路旁的树林中冲杀。
一排铅弹从后面射来,又击倒了几个建虏。牛录额真向前踉跄着,口中喷出了鲜血。
又是火枪的轰鸣,当面又射来铅弹。牛录额真满脸血肉模糊,颓然摔倒在杂草之中。
剩下的几个建虏在前后夹击的火枪攒射下,也死伤累累,倒在了树林的边缘。
但一些地段,还是有些建虏冲出了大路,进入树林与对手展开了厮杀。
“杀,杀,杀!”
刀盾手或长枪手在前,弩兵在后,伏兵也跃出掩体,与建虏展开短兵相接的厮杀血拼。
肉搏近战,广鹿岛官兵也是进行过严格训练的,并有相对的战术。或者说,是比较耍赖,比较取巧的打法。
近战兵抵住敌人,火枪兵或弩兵紧随,近在咫尺的距离开火,互相配合,给予敌人杀伤。
当然,这是在兵力处于优势,能够以队列对散乱的情况下,才能够成功实施的。
而现在,这个条件完全满足。放过来的敌人就不多,又有猛烈袭击的杀伤,兵力对比至少能达到一比五六。
“卑——鄙——”一个建虏怒骂着,身中两箭,跪倒在地,旋即又被对面的长枪刺穿了胸膛,结束了他的聒噪。
另一个建虏刚砍翻了一个士兵,一支弩箭便射中了他的面门,捂着脸发出凄厉的惨叫,又是一箭射穿了他的喉咙。
近战搏杀惨烈而快速,建虏虽然凶悍,但在有备而来的对手面前,却施展不出全部。
没有骑兵的纵横冲杀,没有刀对刀枪对枪的对决。以少打多也就罢了,竟然还有弩箭和火枪的近距离射击。
可不管建虏如何憋屈,如何气极败坏,如何斥骂发泄,死亡已经是他们注定的结局。
刘兴治所率的部队解决了建虏前锋,沿着大路兜杀过来,对残余的建虏形成了三面打击。
军官们也在解决了当面大路上的敌人之后,率部冲出,将建虏一一分割,个个击破。
郭大靖也率部冲了上去,迅速将一股建虏压至桥边河滩,并加以围攻,使其不能沿河滩逃跑。
几十名建虏在负隅顽抗,但在箭矢和铅弹的两侧杀伤,以及正面长枪兵的稳步推进下,消耗得相当快。
河对岸的建虏已经分兵,留下了百多个家伙在徒劳地接应。
他们急得哇哇乱叫,但桥梁炸出了大缺口,也只能望河兴叹,看着敌人把己军杀死杀光。
两次亡命冲锋,却未能突破对手的战阵,仅剩的十几个建虏被逼迫着连连后退,脚已经踏进了河里。
火枪又响了起来,几名建虏惨叫倒下,流出的血染红了河水。弩箭又成排射来,将最后几个建虏射倒。
在对岸建虏的斥骂和怒吼中,几名刀盾手上前,将受伤的建虏补刀,又割下所有敌人的首级。
应该是快被气疯了吧?
郭大靖抬头望着对面,眯了下眼睛,露出冷冷的微笑。
好好看着,这就是你们的下场,不过是时间早晚罢了。
………………..
想从下游绕路解救同伴的建虏,在被烧毁的木桥前目瞪口呆,对着还冒烟未烧尽的焦木破口大骂。
再没有满怀希望,却被轻易摧毁,更令人痛苦、愤怒的了。虽然看不到同伴的生死,但凄惨的结局,应该已经注定。
身首分离,遍身血污,衣甲剥脱,如同死去的野狗般被弃之野地。而且,还包括他们的最高指挥官甲喇额真简泰。
建虏哪肯罢休,此路不通,还有它路。商量了一番,六百多建虏再次启程,绕道继续追击。
时间是宝贵的,再次绕路就耽误了更多,建虏不指望能够追上钻入山林的敌人,却作着卡住要道,进行拦截的打算。
但他们不会想到,对手潜入时就难以发觉,返回时更不会走寻常路。
此时,郭大靖率领着部队已经打扫完战场,进入山林,沿着小道,向南撤退。
不包括拔除哨地,已经是三战三胜,斩首近六百级,而死伤,却不到二百。
战绩已经足以骄傲,以战代练的目的也已经达到,安全返回,则成为了首要目标。
当然,如果建虏敢来追击,郭大靖也愿意在山林中与其周旋,给建虏更大的打击。
撤退的路线,是早就计划好的。此次发动的一个目的,就是拔除建虏的哨地。只打出一个缺口,灭了三个哨地,显然是不能让郭大靖满意。
所以,部队潜入和撤退,走的并不是同样的路线。这样既安全,又能多拔除几个哨地。
至于建虏要堵截的要地,也只能是估计,哪里知道对手要走的确切路线。最重要的,建虏轻骑而来,没有携带粮草物资,在外又能坚持几天?
“又可惜了不少好马。”刘兴治是发自内心的感叹惋惜,对于战马这种宝贵的战略物资,没人不喜欢。
郭大靖也觉得可惜,但也不能为了战马而多死伤士兵,这一点还是拎得清的。
马肉也不错,郭大靖的空间内有几十匹呢!其余的马肉,都分给了将士们。关键是每人也不能携带太多,身上有武器装备,接下来还可能进行战斗呢!
即便如此,撤退的队伍中也多了三百多匹马,多是潜袭前堡西堡得到的缴获。
“秀岩地区极可能成为我军建立的第一个敌后根据地。”郭大靖提醒着刘兴治,“地形地势、山林路径,都要用心记着,回去后在地图上加以完善。”
刘兴治用力点头,说道:“末将晓得。秀岩地区山林密布、河流纵横,确实是个能与建虏周旋的好地方。”
“不止是周旋,还要逐渐发展壮大,将建虏挤压出去。”郭大靖说道:“等回去后,我会专门给你们讲一讲这个敌后根据地。”
说完,郭大靖迈开大步,带着夜不收小队直奔向前,边走边命令道:“我们在前开路,你注意队后动静,提防敌人追击上来。”
“末将遵令。”刘兴治拱了拱手,亲自带着一队人马赶去殿后。
从郭大靖这里,刘兴治学到了太多东西,也是心服口服。军人嘛,就要靠实打实的本事服人。
不仅是他,广鹿岛的官兵对郭大靖也是崇拜敬畏。时间只有几个月,通过训练和作战,以及待遇的提高,郭大靖已经建立起了自己稳固的威信。
得胜之师逶迤如长龙,翻山越岭,穿林过河,一路向南而去。
而龙头就是郭大靖,以及他所率领的夜不收小队。
胜利接着胜利,不断地提升战力,郭大靖已经能感觉到部队的变化。尽管是以巧取胜,却并不妨碍扫除将士们对于建虏的畏惧。
也只有摆脱对建虏的畏惧,才能继续发展,逐渐演变成与建虏的阵战。
光是潜袭、伏击,并不能达到平辽灭奴的目标。要取得决定性的胜利,两军大规模的会战不可避免。
不管是火枪长矛阵,还是大量装备武钢车或火炮,只有在野战中能击败建虏,才意味着战局的彻底改变。
为此,郭大靖必须继续努力,甚至是拼命奋斗。时间很紧,机遇必须要抓住,没人知道他已经在筹划一年乃至数年后的大行动。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愁?
作为知晓历史走向的穿越者,郭大靖注定是孤独的,也注定要超前于所有那个时代的人。
反过来说,想得越少的人越容易得到快乐。哪怕是一顿饱饭,一块肉,也会成为快乐的源泉。
姚新就是一例,七八斤的马肉,就已经让她高兴得就是想笑,想着怎么把肉好好地带回去,与爷爷分享。
烤成肉干吧,似乎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在宿营地的火堆上,姚新带着阿巧,熟练地烤熏着马肉,亲近地聊着说着。
藤野英则懒得带太多的东西,把自己分到的马肉切碎煮熟,招呼着自己的手下,吃进肚里多省事。
对于又斩获了多少首级,能得到朝廷多少的赏功银,或者是能大口吃肉,都提不起她太大的兴趣。
郭大靖率领的夜不收小队已经远离了大队,至少相距两个时辰的路程。而夜晚,则又是他们摸哨拔钉的时候。
“大人,肉煮好了。”阿巧端来一碗肉汤,捧给藤野英。
藤野英点了点头,接过来慢条斯理地吃着。看着姚新、阿巧等医护,边吃边聊着天,不时发出笑声,她不禁暗自叹了口气。
她们无论是地位,还是待遇,都不如自己,可却有着简单的快乐。自己是不是想得太多,才会时时不开心。
父亲快回来了吧,会不会管束自己,反倒不象现在这般随意自由?
郭大哥对自己的照顾好象不是很好呢,是不是该提些要求,他多半会答应的。
藤野英放下了空碗,起身走到树林边缘,眺望着夕阳下的山峦,神游物外。
同样的夕阳下,李秀姐看到的却是被染得金光闪烁的海面。
蓉儿在海滩上捡拾海鲜,尽管家里不缺,赶海却是让丫头感到快乐的事情。
快回来了吧?说好的十天半个月呢!
李秀姐低下头,揉着有些酸痛发花的眼睛。没有看到归帆的影子,她很是怅然失落。
思念,是人类最普遍的情感。对亲人、朋友,乃至逝去的亲人、朋友,没人会忘得一干二净。
尽管郭大靖给李秀姐留下了足够的银子,二百多两可不是个小数目。在内地的话,十几年的生活费也够了。
但李秀姐惦念的是自己的丈夫,那个能给她安全感,能让她高兴快乐的男人,这不是金钱能够替代的。
蓉儿跑了过来,篓子中并没有几个海鲜,丫头也没有平常那么开心。
“秀姐,咱们回去吧!”蓉儿嘟着小嘴,说道:“天快黑了,也没抓到螃蟹。”
李秀姐摸了摸蓉儿的头发,微笑着安慰道:“抓不到没关系,想吃的话咱花钱买。”
“靖哥哥爱吃,他也快回来了。”蓉儿解释了一句,有些闷闷不乐地垂头向村子的方向走去。
李秀姐无声地叹了口气,快走两步,搂着蓉儿的小肩膀。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在将落的夕阳下,被拉得很长很长。
…………………..
拔除哨地,向南撤退,郭大靖率领着部队,又走上了奇袭鞍山驿堡的那条退路,也就是从盖州和秀岩之间返回。
去的时候借助了五重河的水路,回去时却是沿着毕里河南下,直至出海口。
当看到毕里河时,郭大靖就知道基本上安全了。尽管先锋、主力、后卫依然有条不紊,侦察和戒备也没放松,但行进的速度却大大加快。
两天后,部队抵达了归服堡,并与在近海巡弋的船只取得了联系,开始登船渡海。
这个时候,将士们终于是完全放下心来,说笑的多了起来。当郭大靖宣布放假三天后,欢呼声四起,惊起了落在桅杆上的海鸟。
“这帮家伙——”刘兴治也收起了严肃的表情,笑骂着,瞭望着南方,期望着看到广鹿岛的影子。
郭大靖已经回到船舱,抓紧这难得的时间在休息。一路撤退,他休息得很少,在尽全力保证部队的安全。
尽管在山林中与建虏也有一战之力,但这些将士已经是宝贵的老兵,能提升整个军队的战力。
广鹿岛的额兵是两千六百,可现在的实兵数已经超过三千。郭大靖计划着明年进行金州作战时,把兵力扩充到四千。
依靠朝廷给的那点粮饷,两千六百兵再能打,又能有多大的作用?
自己掏腰包养兵,在东江镇可能不止郭大靖一人。但养这么多的,却只有他一个。
虽然各岛的军官也有做点小生意,以缓解粮饷的紧张。
或者是给士兵只发粮食,扣下饷银来多招几个兵。但杯水车薪,哪能象郭大靖这般成千上万两银子地猛花。
第一百五十四章 抚恤金,自己先掏了
要知道,每个兵一个月领银1.4两米一斛,五斗为一斛,十斗为一石,也就是六十来斤的粮。
那个时候副食品缺乏,肚里没油水,光吃粮食的话,饭量都很大。六十斤米粮,对一个壮汉来说,勉强够一个月吃的。
剩下的一两多银子,就是养家糊口了。万历三十六年,每石米1.6两银子;之后有所下降,但大灾害期间不断上涨;到了崇祯十五年,一石米已经涨至3.6两。
也就是说,每个士兵用来养家糊口的,差不多就是一石粮,约为一百二十斤左右。
除了吃,还有穿和用吧?衣服、柴禾、油盐酱醋等等,可都是要花钱的。
你要碰上黑心的将领,米粮掺沙土,饷银不全发,那可就惨了。而且,这种事情在明末,也并不鲜见。
而广鹿岛的官兵,真应该庆幸有郭大靖这样的主官。不仅粮饷足额,他还要倒贴不少给官兵们改善伙食。
况且,针对百姓又增加了很多活计儿,勤快点也能挣到不少米粮。
所以,广鹿岛上不管是官兵,还是百姓,生活水平都略有提高。士兵能安心打仗,军属能不愁衣食,百姓能自食其力,发展势头良好。
不仅如此,郭大靖还定下了抚恤制度。阵亡者的家属,除了一次性领取五十两银子外,每月还能领粮一斛,发放十年。
也就是说,等于给了十年的粮饷。
在郭大靖看来,一条人命,甚至是家里的顶梁柱,换这些钱粮并不算丰厚。但对于官兵来说,却基本上免除了后顾之忧。
当然,这笔钱不是郭大靖一个人出,而是从赏功银中划拔。
按照郭大靖制定的章程,赏功银先发抚恤,剩下的一半存起来作为养恤基金,另一半才赏给有功将士。
比如这次作战,六百多首级,差不多是三万多银子,抚恤就要花出将近五千两。一万多两是养恤基金,剩下的才会按功劳大小,分给出征的将士们。
即便如此,出征的官兵最少也能分上四五两,多的则有二三十两。
作战是依靠集体的力量,个人再勇猛,也不能打赢一场战争,甚至是一场战斗。
首功制的弊端就是争抢人头,导致作战的混乱,甚至有可能反胜为败。郭大靖制定的军功制未必尽善尽美,但却在最大程度上杜绝了这种现象。
如果没有战友的协助,哪怕是牵制和影响,你也未必能够斩获首级。脱离集体的存在,哪怕是勇冠三军,郭大靖也不会重用。
所以,在战场上,广鹿岛的官兵不准私割人头,割了也没用。他们只管结阵厮杀,战胜敌人。
而特别悍勇的官兵会在战后多加赏赐,这需要本队长官或战友的提议和作证。
绝对的公平,哪里都不会有。但相对的,郭大靖还是尽量在制度上加以完善。
当然,孤胆英雄可以有,但却不是能经常涌现,最可能的是出在夜不收中。那没啥说的,一半还是养恤基金,另一半你全得就是。
能调动起大部分官兵的积极性,让大多数人觉得公平满意,郭大靖认为就达到了目的。
其实,按照这个章程,他是最亏的。如果他不是一岛主官,他可以成为猎头人,用建虏的人头来成就大富翁的传奇。
现在呢,郭大靖在赏功银中分文不取,只领自己的俸禄米粮。而赏功银的收支,则要公开,让大家都看得明白,心中清楚。
胸怀天下者,岂是金钱可以惑其心?对此,郭大靖相当地骄傲,相当地自豪。
舱外又传来了喧嚣和欢呼,郭大靖知道,这是看到广鹿岛,马上就要到家了。他还想睡一会儿,却又不得不强打精神起来。
码头上很快就会聚起欢迎的人群,郭大靖作为主官,还是要做出威武的样子,带领凯旋的军队,以昂然的姿态登岛归营。
…………………
“回来啦,回来啦!”蓉儿大呼小叫地跑进院子,冲着屋内喊道:“秀姐,靖哥哥回来啦!”
屋内传来了椅子被碰倒的声音,秀姐很快就推开门,满脸的惊喜,急着问道:“到家了吗?在哪呢?”
蓉儿满脸是笑,说道:“到码头了,大家都去迎接啦!”
阿秀迈出几步,又停了下来,无奈地苦笑了一下,说道:“我在家做好饭等他。”
蓉儿眨巴眨巴眼睛,大概猜到了原因,轻轻点了点头,说道:“那我去码头,把靖哥哥快点带回家。”
阿秀说道:“他得把事情都安顿好才能回来,不如你拿钱去买些肉菜,回来一起做饭等他。”
“那好吧!”蓉儿想了一下,痛快地答应下来,挎了个篮子,拿了碎银,连蹦带跳地跑了出去。
阿秀匆匆进屋,从枕下取出小镜子,把头发梳得更齐,脸面收拾得更干净,才出屋来到院中,摘下几个辣椒,又去灶房洗米下锅。
此时,郭大靖已经率领部队回到了军营。
尽管有很多百姓赶来欢迎,也有很多将士的家属在眺首以盼。但军队就是军队,没有放散羊的道理。
各部军官很快便来到郭大靖的办公所在,一一将部队的情况进行汇报。
藤野英做着记录,郭大靖不时询问,了解具体的伤亡,以及物资的消耗等数据。
军官们汇报完毕,郭大靖便命他们可以回去让士兵们放假休息,可他还有很多收尾工作需要做完。
带着亲兵,还有藤野英陪同,郭大靖去了伤兵营,查看完安置情况,又去安排阵亡者遗体的装殓等工作,直忙了将近两个时辰,才算完事。
“走吧,家里吃了饭再回去休息。”郭大靖招呼着藤野英,说道:“阿秀肯定做好了饭菜,等得着急呢!”
藤野英也不客气,骑上马便随着郭大靖赶往村中。
…………………
在家里舒舒服服地睡了一大觉,与阿秀好一番恩爱,郭大靖第二天又来到了军营。
别人可以休息,他却要继续工作。刘兴祚带着骑兵还未回来,估计是有了宽绰地方,训练的甚是方便快意。谷
在办公室没坐多一会儿,陈有善便敲门而入,向郭大靖汇报钱粮的支出和库存情况。
郭大靖对陈有善是信任的,听完汇报,便让他先把抚恤金支出来,给阵亡者的家属送去。
等到朝廷的赏功银拔下来,还不知道多长时间呢!郭大靖宁肯自己先掏钱,让烈士的亲人能够得到安慰,不用衣食发愁。
“大靖。”陈有善对此倒是有些异议,委婉地劝道:“朝廷是断不会亏了为国捐躯的将士,不过是等上段时间。先给些米粮,等到赏功银下来,再分发也不迟。”
朝廷若不亏欠为国征战的将士,又哪来的闹饷和哗变?郭大靖心中一哂,却是不敢相信朝廷。
“陈叔是为某着想,某自是心知。”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此次大捷,某要拖些时日再上报,却不好让烈士家属等得太久。既然还有银钱,便先支付,等朝廷的赏功银下来,再补上便是。”
陈有善点头应承,也不跟郭大靖多讲,已经尽到提醒的责任了。
账面上的银子是不多了,但郭大靖的空间内还有,这也是他的底气所在。
何况,玻璃作坊已经能够制造出透明玻璃。尽管成功率并不高,制出的透明玻璃也不大。一两个月的时间,却也尽够郭大靖用汞锡齐法造出几十面小镜子了。
更值钱的还是空间内的镀银镜,郭大靖用硝酸银、尿素、蜂蜜等混合物,成功地进行了银镜反应,品质很高,也很大,足以卖出天价。
估算着时间,郭大靖觉得林天生应该快运粮过来了。如果林天生守诺,那就把镜子委托给他销售,还怕没银子花吗?
何况,他还有去山东的计划,不说能偷到多少金银财物,搞到几千,甚至上万石粮食却是比较把握的。
天启七年,大灾害来临,但首先是在陕西发威。
接下来的几年时间里,才由西向东席卷,又向南蔓延。山东现在还没有受到什么影响,收成基本上是正常水平。
拿过率军出征这段时间谍子刺探的情报,郭大靖仔细看着,又精心挑选了几个山东的富户大头。
偷遍全山东是不可能的,路程太远,他不能够擅离职守太久。而且,郭大靖也不是就干一回,日后还有机会。
处理完手上的公务,郭大靖出了军营,赶往岛上的最大一片耕地。
已经是八月中下旬,早熟品种的土豆马上就到了收获的时候。来到地头,望着还泛绿的成片秧苗,郭大靖心中浮起喜悦。
“小人见过将军。”巧的是,王老憨正在田中转悠,见到纵马而来的郭大靖,赶忙上前施礼。
郭大靖点了点头,翻身下马,微笑着说道:“长势看起来不错,高度控制得也好。”
王老憨陪着笑,说道:“全按将军的交代吩咐,勤掐尖,多除草,沤的肥料也用了不少。”
郭大靖把马缰甩给亲兵,和王老憨一起在地头上走着,问道:“可挖出来看过?”
王老憨用力点了点头,晒得黝黑的脸上绽出开心的笑容,说道:“掘开土简单看过,俺估摸着一棵至少能有个十来斤。一亩的话——”
用力咽了口唾沫,王老憨之前算过,可还是被这产量又惊到了,不太确定地望着郭大靖,“应该能出个两三千斤。”
郭大靖并不奇怪,尽管肥料不是那么充足,但这早熟高产土豆在后世都是五千斤往上的产量,产出七八千斤,也不算稀奇。
按照这时代的种植水平,两三千斤已经能够让郭大靖满意。
只不过,为了留下足够明年全东江镇种植的种子,今年的收获只能让岛上的军民尝尝鲜了。
郭大靖拿过铲子,还扒出一棵土豆秧,把一串土豆全挖了出来。在手里掂了掂,十来斤的样子,很好。
“大后天起土豆。”郭大靖把这几个土豆收起,笑着对王老憨说道:“准备好大秤,亩产量要统计准确。明年,咱们东江镇要全部种植,秋后就可以敞开吃了。”
王老憨笑得脸上出现更多的皱纹,连连点头,心中的喜悦是不加掩饰的。
回家可以吃土豆喽!
郭大靖刚骑上马,远处一骑已经疾驰而至。也不用等待,郭大靖催马迎上,心中生出预感。
“大人,码头上来了两条大船,报名是林天生,言说与大人有约。”骑手在马上拱手禀报。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我现在就去码头。”
只有林天生,藤野正没回来?!
因为岛上的兵认识藤野正,郭大靖从禀报中便作出了判断。心中不免有些忐忑,担心藤野正出什么意外。
沙船停靠在码头,林天生和林婉儿站在甲板上,眺望着岛上的风景。
“这个岛看起来不小呢!”林婉儿口中发出赞叹,“哥,你说有万八千人住着?”
林天生笑着点头,说道:“这是主岛,还有其它的小岛,加起来有一万多人。”
“建虏是在那边的陆地上?”林婉儿辨别着方向,伸着北方。
“是啊!”林天生眯了下眼睛,说道:“那里就是辽东,建虏盘踞。”
林婉儿很快就转过目光,建虏虽凶,但与这个岛上却隔着大海,离她嘉兴的家更是遥远,与她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再怎么厉害,也只是占据一隅之地,大明的天下还稳着呢!
对于肆虐辽东的建虏,不光是江南的百姓觉得遥远。就是北方的大明子民,也不觉得会对自家的安全构成什么威胁,只不过是赋税交的多一些而已。
谁也不会想到,两年之后,建虏大军杀入京畿,无数百姓家破人亡,如同牛马般被掠到辽东,成为建虏的奴隶。
更不会有人想到,十几年后,僻处一隅的建虏能够入寇中原,甚至是席卷天下。
几个葡萄牙人也走上甲板,指指点点地议论着,充满了好奇。
当然,他们也有些疑虑,不知道这个岛上的郭将军能不能满意,雇佣的钱会不会少。
第一百五十五章 西人到来
“桑托斯先生。”林天生走过去,笑着和为首的葡人打招呼,说道:“郭将军智勇双全,眼光更是长远。他既要雇佣西人,就肯定不会失言。”
桑托斯点了点头,用比较生硬的汉语说道:“有林先生担保,我肯定是相信的。只是不知道郭将军的性格,担心不好相处。”
“郭将军只是杀敌勇猛,和别人相处,却很和善融洽。”林天生宽慰道:“诸位只管放心便是。”
说着,林天生看到了疾驰而近的郭大靖等人,笑着伸手一指,说道:“看,郭将军来了。”
郭大靖来到码头,甩蹬下马,对着上前施礼参见的小军官点了点头,吩咐道:“让他们下船上岸吧!”
跳板搭上,林天生率先上了码头,对着迎上来的郭大靖拱手施礼,“草民见过郭大人。”
郭大靖笑得爽朗,说道:“林兄怎地如此客气?还草民,跟郭某开什么玩笑啊!”
林天生哈哈一笑,微侧转身,给郭大靖介绍着几个葡人,“桑托斯、多尔纳罗、谢德拉,从壕镜聘请的军官和技师。”
“欢迎,欢迎。”郭大靖连连拱手,目光扫过三人的随从,竟然有个黑人,还有两个象是汉人。
在壕镜,总人口大概在一万左右。而真正的葡萄牙籍的只有一千多,有很多当地人,或者说是明人,在那里生活。还有生在壕镜的明人,接受葡人教育的。
林婉儿站在大哥身后,眨着大眼睛打量着郭将军,觉得就是个武夫的模样,与哥哥说的好象有些偏差。
“这个——”林天生有些无奈,略带苦笑地介绍道:“舍妹,林婉儿。”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林小姐,幸会,幸会。”
“郭大人,有礼。”林婉儿身着男装,象个翩翩公子,手里折扇一收,躬身拱手。
是个被惯坏的丫头,不伦不类的,郭大靖也没在意,转向林天生问道:“藤野先生没一起回来?”
林天生说道:“藤野先生还在壕镜,两三个月后,将押运另一批火铳返回。”
“原来如此。”郭大靖放下心来,没事儿就好,他也看到了藤野正派回来的随从,点了点头,便转身热情地邀请众人前往码头不远处的客栈安歇。
所谓的客栈,不是很大,也不对外营业,是准备给外来客商暂时歇脚之用。但位置不错,建在一处高岗,妥妥的海景房。
马蹄声急促,郭大靖转头一看,原来是藤野英得到消息,前来接老爹的。
马速极快,风吹起了藤野英的头发,显出了她心情的急迫,也是对老爹的惦念。
郭大靖心中暗叹一声,迎上几步,伸手招呼。
藤野英飞身下马,动作干净利索,奔到郭大靖面前,瞪大眼睛问道:“家父呢?”
“藤野先生还在壕境,要等数月后火枪造好,再乘船返回。”郭大靖和声解释道:“有林家派人照顾着,他一切都好。”
失望之色瞬间出现在藤野英脸上,她微微垂下头,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喃喃道:“还要几个月……”
郭大靖沉默了一下,温言道:“来吧,见见远方的客人,应该带来了很多好东西,想要什么紧着你挑。”
藤野英垂着头翻了下眼睛,但心里还是浮起一股暖意,这个臭男人,看自己不开心,在哄人呢!
“女人?!”林婉儿瞪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能骑马乱跑的女人?”
林天生白了妹子一眼,沉声说道:“她是藤野先生的女儿,与明人不同,你甭想着学她。”
“倭女呀!”林婉儿恍然大悟,可眼中还是透出羡慕的光采。
藤野英跟在郭大靖身后,象个贴身女秘,与众人简单见礼后,便一同来到了客栈。
众人挑了房间,先把随身的包裹箱笼放进去,又简单洗漱。
郭大靖和藤野英则坐在大厅,翻看着林天生递来的商货清单,以及藤野正送来的书信。
好家伙,藤野这个老鬼子是真能花呀,以为老子的钱是大风刮来的不成。
郭大靖看到重火枪心中一喜,可看到红夷大炮,脸上的肉不禁跳了两下。
最迫切的需要是重火枪,红夷大炮并不是郭大靖最想购买的武器。那玩艺儿死沉死沉的,移动不便,射速还慢,用于守城还凑合,真的不是太需要。
重火枪八两一枝,有点小贵,但葡人也是要赚钱的。郭大靖求枪若渴,还是能够接受。
要知道,大明鸟铳的造价通常在一二两,最多也不超过三两。
要是用后世人民币来衡量计算的号,八两银子至少相当于五千多块。在郭大靖看来,确实不便宜。
但需要决定价格,郭大靖倒是想自己造,可时间来不及。如果能用钱砸出胜利,他也认为是值得的。
至于藤野正追加的订货量,郭大靖还是认为重火枪要更多一些才好。
显然,藤野正并不知道郭大靖的全部心思,是以广鹿岛官兵的数量,来确定的军火订单。
明年金州作战,至少有一千五百枝重火枪,郭大靖对此也相当满意,胜利的信心也油然高涨。
“丝绸不错,还有胭脂水粉呢!”藤野英看的是另一份清单,脸上绽出了笑容,对郭大靖问道:“你要在岛上开杂货铺啊?”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只是告诉他购些日用杂货,谁知道他什么都弄来。杂货铺呢,开不开都行。生活必需品嘛,还是实行配给制。”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这次说清楚,只从南方购买粮食、棉花、布匹、精铁等大宗商品,日用品以后就从登州就近购买。”
百姓要生活,象针头线脑这样的小杂货,是不能缺少的。杂货店呢,手头要是有钱,就买些更好的商货。
“这些商货我可是白拿,不给钱。”藤野英提前说明,还挺理直气壮。
郭大靖呵呵一笑,不在意地摆了下手,说道:“没问题。”
说起来,这些商货都是郭大靖个人出钱购买的,说是他的一点毛病都没有,当然可以随意拿取使用。谷
藤野英甚是满意,觉得李秀姐都未必有这待遇。至少,自己是第一个挑选的,这就压了李秀姐一头。
“对了,那个长得象黑炭的家伙,是涂抹的,还是就那么黑?”藤野英充满好奇地问道:“是传说中的昆仑奴嘛?”
“非洲人,黑色人种。”郭大靖笑着说道:“和昆仑奴不同,你不必大惊小怪,老盯着人家看。”
哦,藤野英似懂非懂,微蹙秀眉,发散思维,“皮肤那么黑,肉也是黑的吧,血呢?得拿刀割开,才能看清楚。”
停,停!郭大靖赶紧打断藤野英这危险的想法,说道:“就是皮肤黑,肉和血都是红的。”
正说着,林天生和林婉儿走进了大厅,笑着打着招呼。
郭大靖热情地邀林天生坐下,说道:“多谢林兄。万石粮食,再加上枪枝和其它商货,可解了郭某燃眉之急。”
林天生笑着摆手,说道:“言而有信,林某作为商贾,诚信经营乃是家训。”
郭大靖说道:“林兄慷慨,还垫付了巨款。郭某感激不尽,明日便把银子如数送来。”
“不急,不急。”林天生摆着手,笑道:“郭大人的诚信,在下是绝对相信,也是万分钦佩的。”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林兄若是不急,便在岛上多住几日。接下来的生意,郭某要与林兄好好商谈一番。”
“那就多叨扰了。”林天生痛快地答应下来。
林婉儿对藤野英的利索装束甚感兴趣,盯着瞅了半晌,凑过去笑着说道:“英姐,我想穿一身你这样的衣服,和你一起骑马。”
小嘴挺甜的,藤野英已经挑选了很多东西,跟逛商场似的心情也好了起来,笑着对林婉儿说道:“好啊,我送你一套,再带你在岛上转转,看看各处的风光。”
林天生手抬起又无奈地放下,藤野英答应得痛快,他再阻止,有些扫人家的脸面。
算了,在这岛上也没人认识妹妹,过几天就走了,也没人能传出什么不好的名声。
几个葡人也收拾完,来大厅一起同坐。郭大靖同样的热情,并细加询问。
桑托斯对操炮比较熟练,多尔纳罗和谢德拉则曾是澳门炮厂的技师,铸造枪炮比较在行。
林天生和藤野正办事还很靠谱,这三人都是能用得上的。特别是谢德拉,将是广鹿岛自己铸造枪炮的关键。
“每年一百两聘金,每月八两的额外花费。只要三位真有本事,没有问题。”郭大靖脸上轻松,心里却在流血,真特娘的真费钱啊!
派藤野正去澳门招聘,郭大靖也不知道具体价格是多少,大致是按照守备一级的俸禄来估算的。
显然,藤野正和林天生也是费了唇舌,讨价还价,才定了聘用这几个葡人的金额。
好吧,从军中精挑细选聪明的士兵,不行自己也上。一年的时间,一定要学会操炮之术。
郭大靖暗下决心,认为只有谢德拉是可以长期聘用的。能造枪,还要造炮呢,不是一年两年的时间能够完成的任务。
葡人见郭大靖甚是痛快,原来的担心全都没了,言谈的气氛也更加轻松。
至于他们的随从,郭大靖也按藤野正与他们谈好的条件,只管饭,不再另付薪水。
等到吴九成赶到后,郭大靖便把招待葡人的工作交给他,带着林天生兄妹和藤野英离开客栈。
在岛上,郭大靖还建了一处大院落,作为接待关系较亲密的客人,以及商谈要事的所在。
显然,林天生的慷慨和守信,赢得了郭大靖的信任,成为住进此地的第一位客人。
郭大靖让人安排酒菜,他神秘地笑了笑,对林天生说道:“请稍等片刻。”说着,他走进偏厅,关上了房门。
林天生约摸猜到郭大靖在准备什么,多半是那面宝镜。不由得面带微笑,坐下来喝着茶水安心等待。
林婉儿则和藤野英坐在一起,亲热地说着话、聊着天,显得甚是投机。
时间不大,郭大靖便推开房门,笑着作了个请的手势,“林兄,请进来观赏一下吧!”
林天生哈哈一笑,起身向偏厅走去。藤野英和林婉儿也被吸引,说笑着跟了上去。
即便是心里有所准备,可林天生一进屋,看到大桌上摆着的十几面大大小小的镜子,依然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郭大靖很会摆,西斜的太阳洒进来的阳光,被镜子在不同角度反射着,光芒四射,光影散落,给人一种目眩神迷的感觉。
藤野英和林婉儿也处于震惊的状态,尽管她们都有小镜子,也知道非常的珍贵,都小心翼翼地带着。
可一下子出现这么多,再加上光影的效果,两个姑娘都瞪大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
特别是中间最大的尺来见方的镜子,镶了木框,能把人半个身子都照得纤毫毕现。
好半晌,林天生深吸了一口气,才恢复了些正常,向着郭大靖拱手道:“郭大人,您,您真是太神秘难测了。”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林兄,作为你慷慨相助的报答,以后你就是这宝镜的独家代理。”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想必林兄也猜到了,郭某已经掌握了制造宝镜的工艺技术,准备以此为资本,赚大钱,干大事。”
林天生再次作了深呼吸,消化着这个惊人的信息,使自己的头脑能从震惊中尽快清醒。
“诸位慢慢欣赏,或是坐下喝茶细谈。”郭大靖脸上不掩得意,摊牌了,就看你们怕不怕。
林天生慢慢坐了下去,盯着桌上的镜子。这才发现镜子的形状并不一致,但都镶了木框,还有能握着的手柄,甚是方便。
“郭大人,这木框——”林天生轻轻摇头,脸上现出难受的表情,“有些暴殄天物呀!”
郭大靖耸了耸肩膀,并不在意地说道:“岛上没有精工巧匠,只能对付一下。林兄拿到江南,是镶金,还是嵌玉,自是随意。”
藤野英终于回过味儿来,偷偷地白了郭大靖一眼,目光又投注到那块最大的镜子上。
第一百五十六章 独家代理销售
摆在面前,坐着梳妆打理,多方便。为什么只有一块,两块的话,也好意思管郭大哥索要啊!
林婉儿的眼睛也直了,原来还为大哥拿林家的钱垫付有些微词。现在才知道大哥最厉害,抓住了一条发大财的路子。
林天生也知道自己押对宝了,手指在大腿上轻轻叩击,脑子急速转动着,好半晌才开口说道:“郭大人放心,林某必竭尽全力,把这生意做好,为郭大人的大事业,添一分助力。”
郭大靖微笑颌首,说道:“我若不相信林兄,也不会全拿出来。至于经销策略,林兄在商海打拼多年,自是比郭某强百分。”
“物以稀为贵。”林天生缓缓说道:“若要卖出好价钱,自是不能大量销售。”
“此物造起来极难。”郭大靖提醒道:“想多卖,也做不到。”
按照郭大靖的估算,每年能带来五六万两银子的收益,已经够他展开计划。因为,他还有搬运大法呢!
“咦?”林婉儿发出惊讶的声音,指着镜子说道:“郭大人,这镜子的品质好象不一样。”
郭大靖随便地看了一眼,笑了笑,说道:“没错,这是两种品质的镜子。一种稍差,制造稍容易;一种极好,也极难制造。”
镀银的镜子有五六面,锡镜却有十几面,摆在一起有阳光反射,倒不是马上能分辨出来。
“两种镜子,如何销售,如何定价?还要林兄多多思虑谋划。”
郭大靖把两种镜子分开,说道:“赚钱分成,是以前就说好的。郭某所得,麻烦林兄为某购买铁料、布匹、棉花,还有壕境的火枪火炮。”
“还有——”郭大靖郑重地说道:“林兄垫付的银子,明日如数送来,不与镜子生意混在一起。”
林天生赶忙摆手,说道:“郭大人若是如此,就太令林某惭愧了。这些宝镜的价值,与林某所垫的那点银子,根本不能相提并论。这事儿,郭大靖休要再提。”
郭大靖又推让了一下,见林天生态度甚坚决,也不再矫情。本来,他就想用镜子相抵,现在倒遂了他的意。
“麻烦林兄回去后到壕镜跑一遭。”郭大靖给林天生倒了杯茶,说道:“给藤野先生送去购买武器的银子。再告诉葡人,半年内如能交货,火枪再追加三千枝。”
就算在葡人技师的指导下能够自己制造火枪,产量也不会很高。
而郭大靖认为,明年围绕金州,可能会爆发一到两次大战。有了数千枝火枪,守住金州把握很大,还能给建虏造成很大的杀伤。
三千枝火枪,也就是两万多银子。林天生用力点头,再次为郭大靖的大手笔感到震惊。
特别是郭大靖张口而出,对于花费多少钱财好象毫不在意,只是尽快要拿到火枪,就能看出是个要干大事的。
再加上大宗的粮食、布匹、棉花等货物,连林天生都怀疑这位郭将军哪来的这么多钱?光是镜子?还没卖出去呢,显然不是。
这家伙,要发疯嘛?哪来的这么多钱?
藤野英满是讶异地看了郭大靖一眼,突然觉得,她对于郭大靖的了解,还是很肤浅。
不过,他还是信任自己,并不背着自己说这些机密的大事。
“郭大人。”林天生若有所思地说道:“如果要与葡人建立长期关系,由葡人在中间接洽,是不是更好一些?”
郭大靖垂下眼帘,缓缓说道:“某倒是也有这样的想法,那个谢德拉,你觉得如何?”
林天生想了一下,轻轻点头,说道:“看着倒也合适。在某想来,每次交易成功,给他些酬劳,他没有不促成生意的道理。”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林兄,这镜子的生意,你只做国内的可否?”
林天生明白了郭大靖的意思,立刻笑道:“林家也没有那么广的人脉,更没有可去海外诸国的海船,只是国内,已经要竭尽全力了。”
郭大靖拱了拱手,表示感谢和理解。
即便是锡镜,在海外,或者说是在欧洲,也能卖到很高的价钱。郭大靖想的是用镜子把葡萄牙人拴住,建立起长期合作的关系。
这样的话,林天生的代理销售能赚上一笔,葡萄牙人那边,又能赚不少。只要划分好销售市场,两边都不冲突,出货量却能增加。
显然,林天生也能意识到镜子的产量未必如郭大靖所说的那么少。
但这与林家在国内销售并不冲突,给他的量大了,反倒失去了物以稀为贵的优势。
当然,这也要看具体的销售情况。国内市场有多大,江南有多富庶,林天生心里清楚。如果生意做得好,他再向郭大靖多要一些就是。
第一批镜子能赚多少钱,林天生心里也没底,只知道不会亏了就是。
“二位便在这里休息,有什么需要跟管事儿的说。”郭大靖估计饭菜已经做好,便结束了生意的商谈,笑着说道:“下人嘛,都是临时找来,难免粗手笨脚,还请多多包涵。”
林天生赶忙客气了几句,随着郭大靖出了偏厅。林婉儿却还意犹未尽,东看西摸,对满桌子的镜子稀罕得不行。
郭大靖告辞而去,走之前与林天生约好了明天设宴款待。
回村的路上,藤野英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并透出想要大镜子的意思。
“财不外露。”郭大靖耐心地解释道:“镜子的事情要是传出去,你觉得会不会有人觊觎?最少也要分出很大的利润,才可能摆平。”
“等到郭某不再仰人鼻息,能够不再受人掣肘,你想用什么,根本不是问题。”
藤野英眨着眼睛,也明白了郭大靖的苦衷。不是不给,是不到时候,心里不免得到了安慰。
“毛帅对你还是赏识和器重的。”藤野英岔开了话题,说道:“仰人鼻息、受人掣肘这话,你在我面前说说还好,可千万不要对外人讲。”
你不是外人,难道还是内人?
郭大靖看了藤野英一眼,呵呵笑了两声,说道:“藤野先生无恙,年底便能回来,你们父女也能团聚。以后购买火枪火炮,交给葡人即可。”
“明年要打大仗嘛?”藤野英有些好奇地问道:“要火枪要得那么急。”谷
郭大靖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打仗是免不了的,特别是这两年,更是关键。早点拿到火枪,早点训练成军,就能早点提升战力。时不我待,不得不全力以赴啊!”
藤野英不是很懂,但郭大靖不细说,她也知机地不再询问。
“这几天好好陪陪那个林小姐。”郭大靖微笑着吩咐道:“林家将是咱们的财源之一,不要怠慢了。”
藤野英点了点头,笑道:“我和她倒还聊得来,陪她游玩嘛,不勉强。”
“等他们走了,土豆收了,我要去山东走一遭。”郭大靖轻轻摇着马鞭,说道:“刘兴祚要是还不回来,还得麻烦你和陈叔处理下岛上的杂务。”
藤野英想了一下,却并不答应,反而叫道:“我也要去山东,在这岛上呆了好几个月,正好散散心。”
郭大靖解释道:“我不是去游玩,是有正事要办。”
“我又不会耽误你办正事。”藤野英并不退让,说道:“你答应过家父的,要好好照顾我。”
郭大靖翻了翻眼睛,被堵得一时不知怎么说才好。
照顾是照顾,也不是走到哪都要带着呀!你这么理解是不对滴,可女人要不讲理,你说什么都没用。
………………..
葡人和随从的到来,很快就传遍了岛上。
相貌肤色的奇特,让岛上百姓看得目瞪口呆。虽然不敢去公然围观,但远远看着也少不得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郭大靖已经放出消息,是他聘请的枪炮师,是来帮军队打建虏的。其余的,他不多加干涉。
见怪不怪,时间长了就好了。对于百姓的讶异和惊奇,不用强行压制,顺其自然就好。
古代的交通、资讯都不发达,很多老百姓一辈子连本县都没出过,哪里会知道世界有多大,奇奇怪怪的人和事情有多少?
对于葡萄牙人的职业操守,郭大靖还是比较相信的。
至于技能水平,等到正式开始炮手训练,他还会去旁听学习,有没有真本事,还是能看出来的。
而按照郭大靖的估算,自己打造鹰嘴铳的话,成本应该能控制到五两左右。就算一年只能造出一百枝,省下的钱也够支付聘用的费用了。
最重要的是,郭大靖又朝着自力更生迈进了一大步。从外面购买,路途遥远、来往费时是一方面,更多的意外的困难,也是难以预估的。
比如海盗,郑氏集团的崛起已经不远了。还有刘香、李魁奇等众多海盗,在东南海域打来打去,海运并不是很安全。
指望壕境的葡人能稳定供应武器,郭大靖并不敢全押,除非葡人运来销售,这也是他要争取到的一个交易模式。
葡人谢德拉略显惊讶,没想到这位郭将军想让他作中间人,负责这边与澳门的武器交易。
但条件是比较优厚的,抽成比他的聘金要高很多。而且,看着几面玻璃镜子,谢德拉的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只有威尼斯工匠才能造出的镜子,在欧洲可是非常时髦的东西,王公贵族、阔佬富商,都以拥有一面威尼斯的镜子为荣。
很多欧洲名嫒贵族不惜重金也以拥有一面而显摆的珍贵之物,这就么被这位郭大人随便地拿了出来。
“谢德拉先生如果愿意,既可以充当交易的中间人,还可以做玻璃镜子销售的代理商。”郭大靖语气很平淡,好象在说一件很小很普通的事情。
“但是,不能在大明国内——”郭大靖沉吟了一下,又补充道:“还有倭国、朝鲜销售。”
“海外的销售代理?”谢德拉立刻明白了郭大靖的意思,得到确认后,摸着满脸的胡子陷入了思索。
郭大靖不着急,葡人有好多,哪怕是汉人,也可以把镜子卖给澳门的葡人。只不过,需要提供订货和送货的服务。
对于谢德拉来说,做中间接洽人很方便,毕竟他是葡人,比较容易和澳门炮厂建立信任关系。
既能拿到交易的抽成,还有镜子的巨大利润,简直不要太美。故作思考状,郭大靖觉得有点可笑。
显然,谢德拉也是个聪明人,知道不是非自己不可。郭将军看中他,那是幸运女神的眷顾,把发大财的机会送到面前,傻子才拒绝。
“好吧,我原则上同意。”谢德拉很快结束了考虑,说道:“有些细节,还要和郭将军商量商量。比如,镜子的定价……”
既然是销往海外,郭大靖就不能象林天生那样,搞什么拍卖竞价之类的销售模式,数量也是越多越好。
欧洲佬有钱,从南美掠夺了那么多黄金白银,就是强盗。正好买镜子照照,看看自己的丑恶嘴脸。
郭大靖也不太清楚玻璃镜子具体能卖多少钱,但告诉过藤野正,在壕镜可以打听一下。
按照藤野正书信中的说法,玻璃镜子或许已经由传教士带到大明。但未见实物,也未在市面上出现。
根据西夷的说辞,玻璃镜子应该至少价值一千两银子。也就是说,相当于后世的人民币七十余万元。
历史上法国皇后曾得到过威尼斯人送的结婚礼物,一面小镜子,价值十五万法郎。
而那时一法郎含金量大概0.3克,十五万法郎的话……
郭大靖觉得一千两银子的价格可以接受,甚至于可以降到七八百两,刨去运到欧洲的花费。
毕竟玻璃镜子是暴利,成本连一两银子都用不上。如果能来一笔巨款,郭大靖甚至打算把锡汞齐制镜法也卖了。
至于镀银镜,郭大靖准备卖两千两或是一千五六百两。品质在那摆着呢,你拿锡镜,人家拿银镜,好意思嘛?
堵死威尼斯人的来钱道儿,让他们哭死去吧!
郭大靖心中暗爽,和谢德拉商量着细节,终于确定下来价格,完全在他可接受的范围之内。
第一百五十七章 卖秘方,土豆丰收
谢德拉心中兴奋激动,发财了,要发大财了。发了财,回欧洲当阔佬去。
郭大靖很慷慨,给了谢德拉四面镜子,两面锡镜,两面银镜。既是样品,又是商品。
谢德拉可以选择在澳门出手,也可以卖到海外,甚至是欧洲。
但他必须把所欠的武器款结清,并把藤野正和一千枝火枪、十门火炮运到广鹿岛。
第一次合作成功,郭大靖将给谢德拉十面镀银镜,或继续订购火枪火炮,或收镜子的钱款。
谢德拉个人是没有那么大的财力,但完全可以找合伙的葡商,一起做镜子生意。
镀银镜子与锡镜一比,品质上的差距甚是明显,谢德拉相信会毫无疑问地打败威尼斯人,并逐渐占据欧洲市场。
数量不是问题,郭大靖已经向谢德拉作了保证。只要钱到位,什么都好说。
“郭将军以后是不是要放弃这种镜子?”谢德拉指了指镀锡镜,看似随意地问道:“制造方法如果也弃之不用,有些可惜了。”
郭大靖眨巴着眼睛,微笑道:“一百万银子。”
本以为狮子大开口会把谢德拉吓退,但这家伙却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并没有马上作出表示。
真要买?!郭大靖也来了精神,反正以后主要生产镀银镜,镀锡镜简单是简单,可浪费来之不易的透明玻璃呀!
“五十万两呢?”谢德拉抬起头,有些期盼地望着郭大靖。
你个洋鬼子,还要跟我砍价是不,来呀,谁怕谁?
郭大靖摇了摇头,说道:“一百万两银子,你能偷走威尼斯严加看管的工匠?这样,谁让咱们是合作的伙伴关系呢,我让十万,九十万,不能再少了。”
“六十万!”谢德拉苦着脸,“有银镜,这种镜子造出来也不好卖。买到秘方,有亏本的风险哪!”
郭大靖摇头,说道:“你这么说不对。有了秘方便能自己生产制造,相比银镜的昂贵价格,销售面更广。数量上去了,一样赚大钱。”
道理是没错的,比如电视,最高端的肯定贵得大多数人难以承受,而中端产品往往最受欢迎。
薄利多销,也是一种营销模式,也一样的赚钱。
“七十万,我争取找到买家。”谢德拉咬了咬牙,却有做作的痕迹。
郭大靖垂下眼帘,思考了半晌,在谢德拉急迫又期待的目光下抬起头,说道:“好吧,就七十万。”
谢德拉长出了一口气,向郭大靖拱了拱手,露出感激的表情,“多谢郭将军。”
这是个被造枪造炮耽误的奸商,或者是演员。虽然还略显生疏,但已经上道了。继续努力,小金人在向你招手呢!
郭大靖和谢德拉都不知道,再过几十年,法国人就能偷走威尼斯人造镜的秘密,在诺曼底建起第一个镜子工厂。
不管知不知道,几十年呢,买下秘方造镜子,也足够赚了。
这家伙是不是要当中间商,把秘方卖给别人,从中轻松赚上一笔?
念头在郭大靖脑中只是一闪而过,钱拿到最重要,管他怎么做呢?
谢德拉起身欲走,却又忍不住好奇,问道:“请问郭将军,银镜的制作秘法卖吗?”
“一千万!”郭大靖满怀期待地望着谢德拉。
谢德拉似乎哆嗦了一下,话也没说,转头就走了。
嘿,就这么走了,不商量商量啦?
郭大靖有些失望,轻轻摇着头,起身离去。
如果真能卖一千万两,看老子拿银子把建虏都砸死!郭大靖还真想卖,尽管这是个聚宝盆,但赚钱总没有平辽灭奴更令人激动振奋。
一千万,大明一年的财政收入大概是三百多万两;一千万,够东江镇花用十几年;一千万,能买上万门火炮,百万枝火枪……
可惜,大明前前后后投入了不下几千万,却依然不能平辽,更不能灭奴。原因很简单,路走错了。
给老子一千万,看我来五年平辽。不,四年,三年就差不多。
郭大靖每每有这样的想法,但也只是想想而已,还是得搅尽脑汁赚钱、买武器、练兵,甚至是冒着生命危险率军出战。
……………..
已经能感觉到秋季的凉气,北方则更加明显。
即便林天生常跑辽东,也穿上了夹袄,正站在郭大靖身旁,笑眯眯地看着,听着。
田地里,有百姓,有士兵,正在小心翼翼地收获土豆,唯恐一锹下去,铲坏了这宝贵的海外异种。
秋收是大事,黑麦也在同时收割,同样要作为明年的种子,被珍而重之地储存入库。
万石米粮运抵岛上,安定了人心。都知道不会挨饿,土豆和黑麦的收获留作种子,也没有人反对了。
“马铃薯的产量很高。”谢德拉决定不辛苦地作技师了,也不在工坊,跑来凑热闹,“美洲传来的,欧洲也不过种了几十年,没想到郭将军已经推广种植了。”
说到推广种植,郭大靖确实可以骄傲。
从资料上看,土豆是万历年间传入的,但却只在宫廷上林苑有所种植,乃是宫廷美食之一。
所谓“辽东之松子,蓟北之黄花、金针,都中之山药、土豆”。土豆作为珍味之一,只是偶尔现身于富贵人家的餐桌,普通老百姓哪有此等口福。
林天生微微颌首,对于郭大靖做事的神奇之处,他已经有些习以为常了。
郭大靖穿着粗布衣服,望着逐渐堆起的土豆,自豪感油然而生。不说别的,只这活民无数的土豆,就能算得上极了不起的功德。
王老憨前后奔忙着,指挥人们把土豆装进麻袋,上秤计算产量。陈有善老爷子打着算盘,噼啪作响,嗓音洪亮地报数记录。
“已经上两千斤了。”林天生在郭大靖身旁,笑着说道:“如此高的产量,某都想拿到家乡去种。”
郭大靖微微一笑,说道:“只怕水土未必适合,南方种番薯不是更好。”
“番薯啊,南方种得不多。”林天生说道:“江南能种两季水稻,产量也还不错。”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建议道:“林兄家若是有田地,可以种番薯,收获后运来岛上。”
林天生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好,郭大人说种番薯,某回去就种。”
番薯的产量也很高,价钱还能便宜些。只要是吃的,郭大靖是越多越好,不挑剔。
但听林天生的话,郭大靖知道别说是土豆,就是番薯也没在大明推广种植。还有玉米,耐旱耐寒。
能够渡过或是降低大灾害影响的农作物,竟然没有一样得到朝廷的重视,真是令人唏嘘感叹。
陈有善拿着账本走过来,后面跟着脸上都笑开花的王老憨,“大人,产量算出来了,共是三千四百二十三斤。”
郭大靖握紧了拳头,吐出了一口长气,展颜道:“好,好啊!”说完,他终于不加掩饰,哈哈大笑起来。
众人的笑声也响了起来,这真是令人振奋激动的数字。再也没有什么比吃饱肚子更重要,比大丰收更令人喜悦的了。
消息传得飞快,百姓们只看到产量惊人。在得知准确数字后,同样是震惊之后的无比高兴,脸上洋溢着压抑不住的笑容。
“每家分三斤土豆,都尝个鲜儿。”郭大靖的笑声停了,笑容却还在脸上,对着陈有善和王老憨吩咐道:“吃法都告诉清楚,土豆皮有毒,坚决不能吃。”
“大人放心。”王老憨抢着躬身领命,大声道:“告诉他们,煮熟了剥皮吃。”
陈有善凑前一步,低声提醒道:“大人,要提防消息走漏,建虏派人来偷。”
偷土豆嘛?!那得偷多少,才能种个一亩两亩的?一亩两亩全留作种子,又需要几年才能大范围种植?
郭大靖不以为然,但还是痛快地接受建议,说道:“陈叔说得有理,仓库要派兵看守,老百姓也要他们把紧口风。”
陈有善满意地点头,孺子可教也!
在广鹿岛的军民沉浸在丰收的欢乐和喜悦时,天启帝已于六天前,即八月十一驾崩,给继位的朱由检留下“吾弟当为尧舜”的话。
高高在上的皇帝不知道老百姓只会为了衣食而奔波劳累,忧愁担心;老百姓也不会为了皇帝的死而伤心流泪。
这是天上地下的两个阶层,离得太远,隔得太深。
在郭大靖的住处,新盖起的厅堂中,桌上摆着酒菜,郭大靖正在款待林天生等人,也算是他们明天离岛的饯行宴。
辣椒炒土豆丝,糖拌西红柿,土豆块炖肉,鱼,虾,贝等,不算太过丰盛,新鲜菜式却是不少。
“这个叫西红柿?”林天生又吃了一口,连连点头称赞,“爽口,好吃。”
郭大靖笑着说道:“还有辣椒,都留了点籽,给林兄带上,回家种个菜园,尝个新鲜。”
“辣椒——”林天生有些吃不惯,尽管郭大靖也没多放。
林婉儿却发出欢叫,“好啊,辣椒很够味,我都吃第二碗饭了。”
这几天,林婉儿这个大户小姐可算是玩嗨了。又是骑马,又是赶海,在岛上逛了个遍,颇有些乐不思蜀。
如果不是耐不得北方寒冷,这姑娘就要磨着老哥,在岛上长住了。
林天生无奈地苦笑了一下,说道:“郭大人见谅,舍妹实在是家里娇惯坏了。”
郭大靖笑着摆了摆手,说道:“率性而为,只要是对的,比虚伪做作强多了。”
林婉儿笑得开心,又冲着老哥皱了皱鼻子。
郭大靖对林天生说道:“林家若有财力,就再添置两条海船。那种仿西夷的夹板船,日后这边的物资就全拜托林兄了。”
林天生点了点头,说道:“财力不是问题,主要是林家的生意没做那么大。现在有了郭大人这个大主顾,添置海船已在某的计划之中。”
吃的问题可能有所缓解,但穿的却无法解决。棉花、布匹都是不可或缺的物资,特别是寒冷的辽东。
还有闽粤的精铁,在相当长的时间里,也将是比较急缺。不管是打造火枪,还是其它兵器,都离不了。
郭大靖已经与林天生说好,卖镜子所得,他的那部分全都购买物资,主要就是粮食、棉花、布匹和精铁。
喝着酒、聊着天,事情已经在这几天都商议妥当,也不用再罗嗦。
郭大靖看着林天生几次看向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明白他想说什么,又不好意思开这个口。
把酒杯放下,郭大靖笑着说道:“本想等刘大哥回来,可这家伙在外面撒欢儿,竟送了书信,要十天半月才能回岛。”
林天生眼睛一亮,期盼地望着郭大靖。
郭大靖同样投来目光,诚恳地说道:“郭某与林兄意气相投,只是不知之前说过的结拜一事,林兄改没改主意?”
林天生喜出望外,拱手道:“只怕郭大人不肯屈尊降贵,林某也怕高攀不起。”
“结拜只重义气,哪来的贵贱?”郭大靖站起身,笑道:“东西已经准备了,你我二人便先结拜,日后见到刘大哥,再补拜不迟。”
林天生很是激动,起身上前,与郭大靖一起在院内摆上桌案、香炉、酒等物。
不用斩鸡头,只烧黄纸,扎破手指滴血,跪倒磕头,诵念誓词,饮酒结拜。
众人肃立,在旁见证。蓉儿看得新鲜精采,刚结拜完便笑着拍掌叫好。
“二哥。”
“三弟。”
郭大靖和林天生相携站起,四目相对,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
原来是老二,现在成老三啦!这是结拜,还是给自己找哥呢?
郭大靖刚腹诽了一句,林婉儿已经上前拜了一礼,口称“见过三哥”。
还好,自己也能当个哥。郭大靖笑着伸手虚扶了一下,又招呼众人入座饮宴。
林天生了了心事,心中畅快,喝酒也豪爽起来。
郭大靖也觉得诸事顺遂,不管是买武器,还是卖镜子,再加上丰收,心情喜悦轻松,与林天生推杯换盏,真的是放开了量。
直到林天生喝得舌头短、眼发直,有些胡言乱语了,饮宴才算结束。
郭大靖还算清醒,就是脚步有些飘,还坚持着把林天生等人送走,才被李秀姐挽扶进屋。
…………………
第一百五十八章 朝鲜义助
第二天,在码头上送走了林天生,郭大靖又回复了日常的作息和工作。
算着时间差不多了,郭大靖派人把在秀岩地区的斩获送到皮岛,并附了书信,简单讲述了作战的经过。
尽管是广鹿岛主官,可郭大靖从没忘了自己是东江镇一员,是毛文龙的手下将领。
之所以只写书信,不写捷报,就是让毛文龙来报捷。如何报,怎么报,由毛文龙决定。简述作战经过,也是给毛文龙留出足够的修改或吹嘘的余地。
这样的话,捷报送到京城,将是新皇刚刚登基的时候。
不管是混个脸熟,在崇祯那里挂个号,留个印象;还是象报祥瑞似的,让崇祯高兴高兴,都是不错的。
挑选官兵,组建炮兵,组建重火枪部队。两支部队的训练也正式开始。
郭大靖连着几天都去炮兵那里旁听学习,终于确定桑托斯不是冒牌或骗子,足以担任炮兵教官。
铸造作坊也传来好消息,马刀全部打造完毕,连旅顺的二百把也给做出来了。
郭大靖马上派人用船送去旅顺,让骑兵好好训练,希望明年的金州作战能够发挥些作用。
马刀打造完毕,铸造作坊得到奖励的同时,又接到了新的任务,就是给火枪打造刺刀。
不是鹰嘴铳,而是给朝鲜火铳配备的。鹰嘴铳的缺点就是太过沉重,装上刺刀也难以挥舞自如。
朝鲜火铳的口径比大明鸟铳要大一些,重量也不过十斤,配上刺刀能够具备近战肉搏的能力。
刺刀的图纸,郭大靖早已设计好,就是带套筒的一根三棱状铁刺。没有切割的功能,就是捅刺。
枪管上加卡隼,与带槽的套筒契合连接,很简单的设计思路,改造起来也不是很麻烦。
今年已经打得够了,郭大靖不想再有大的军事行动。一切都是在准备,为了明年的金州作战。
“什么时候去山东啊!”藤野英有些心急,已经问了郭大靖好几回。
郭大靖有些无奈地说道:“快了,把工作都安排好。最好等刘兴祚他们回来,这岛上没有主官,总有点不象话。”
藤野英扳着指头说道:“不是说十天半个月就回来吗,已经过了七八天了。”
“也不差这几天。”郭大靖挠了挠头,说道:“我派人给旅顺送去马刀,也带了书信,让他们按时返回。”
“让他们提前回来多好。”藤野英掏出小镜子,仔细端详着那张百看不厌的脸,淡抹水粉,嘴唇上还有胭脂。
“胭脂水粉对皮肤不好,还是少用。”郭大靖好意地提醒了一句,又低头看着书信。
书信是海洋岛捕鱼船队送来的,确实发现过鲸鱼的踪迹,但没追上。
船队主官秦大海甚是惭愧,也总结了经验教训,是各船之间的配合问题,并保证下次再遇到一定能捕到。
郭大靖提笔写了回信,对秦大海一番勉励。捕鲸不是那么简单,经验需要积累,郭大靖也不是那么心急。
而对于去山东走一趟,郭大靖还要等上些日子。主要是担心赵光等人,等天启皇帝驾崩的消息传过来,他们才能彻底老实。
“大人。”杨名立走进来禀报:“码头上来了一条大船,报名说是故人来访。”
故人?郭大靖伸手接过贴子,打开看了一眼,便露出笑容,说道:“确是故人。走,某去码头迎接。”
“要我去吗?”藤野英明显不想动弹,有些慵懒地看着郭大靖。
郭大靖摆了摆手,说道:“你歇着,我去就行。”
码头上,崔孝一等人都是汉人的装束,在木屋内老实地等着,但心情却并不平静。
与郭大靖并肩作战,结下了深厚的情谊,数月不见,很是想念。同时,他们也甚是期待,能从郭大靖这里再得到些意外惊喜。
马蹄声从外面传来,由远而近,很快就到了屋外。
崔孝一等人互相看了看,都露出笑容,起身静候。
郭大靖甩蹬下马,让亲兵在外等候,外人不准靠近,他推开门大步走了进去。
“郭将军。”崔孝一率先拱手施礼,“在下这里有礼了。”
“见过郭将军。”众人施礼拜见。
“有礼,有礼。”郭大靖笑容满面,连连拱手,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久不见诸位,一向可好?”
崔孝一苦笑了一声,说道:“哪里象郭将军这般,能够痛快杀敌。”
“坐下说话,都坐下。”郭大靖伸手相让,说道:“咱们可是共抗建虏的战友,在这里不论职衔官阶,莫要拘礼生份。”
众人纷纷笑着应承,但还是以崔孝一为首,坐得各有顺序。
崔孝一拿着清单,递给郭大靖,说道:“实在是惭愧,这么长时间,才给郭大人弄到这点东西。”
郭大靖拿过清单迅速扫了两眼,欣喜地说道:“崔兄是在正话反说嘛,这么多火枪物资,让某喜出望外,喜出望外呀!”
停顿了一下,他将清单收起,问道:“快说说,如何能搞到这么多,没有林庆业大人的首肯,想来是不太可能。”
崔孝一点了点头,把最近的事情讲述了一遍,特意强调了是林庆业授意,才能送来如此多的枪械物资。
“林大人高义。”郭大靖拱了拱手,甚是感动,说道:“期待能有与林大人并肩作战的那天。”
停顿了一下,郭大靖接着说道:“你们来得正好,我最近得到了不少好东西,正打算着送过去呢!”
崔孝一并没有太多的惊讶,郭大靖就这脾气禀性和行事风格,有来有往,从不吝啬。
“这里不是说话所在。”郭大靖起身相邀,笑道:“招待贵客也要有招待贵客的样子,请诸位随我走,到了那里,某设宴款待,还要与诸位秉烛夜谈。”
林天生走了,那处大院落正好派上用场。郭大靖知道崔孝一等人不想暴露身份,那里还是比较合适的。
崔孝一等人随着郭大靖来到了大院落,各自挑选房间安置好后,又一同聚到了厅堂。
郭大靖已经命亲兵取来了几枝重火枪,还有佩了刺刀的轻火枪,以及一些颗粒化的火药。谷
“诸位请看,这便是某说的好东西。”郭大靖指着桌上的火枪,笑着请众人上前细看。
崔孝一的目光立刻被重火枪吸引住了,上前伸手拿过,讶然笑道:“好重的火铳,怕不是有二十多斤?”
“二十二斤,弹重一两八钱,有效射程百步左右,最大射程能达到两百步。”郭大靖郑重地介绍道:“百步之内,重甲亦难防御,中者非死即残。”
众人听着这般惊人的数据,不由得发出讶异和惊叹之声,纷纷上前仔细观看。
要知道,大明鸟铳的弹丸也就三四钱左右,朝鲜是仿制倭国的铁炮,弹丸在六钱左右,与鹰嘴铳的相差三倍多。
“倭国的大铳?”金重国猜测着望向郭大靖。
倭国也有比较巨大的火铳,但与重型火绳枪还不大一样,应该类似于清朝时的抬枪。
郭大靖摇头说道:“这是西夷的重火枪。”
“威力巨大,只是有些笨重。”崔孝一品评着,“防御最好,可使重甲建虏也难以抵挡。”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还是没说出可配合重甲枪兵列阵,在野外能够抗衡骑兵的事情。
朝鲜人的近战肉搏和战斗意志,连大明军队都不如。野战,还是先别扯了。
“可数枝集火射击,专打敌人的军官将领。”郭大靖转而提出了自己的建议,拿重火绳枪作为狙击之用。
崔孝一用力点头,目光又投到了带刺刀的火枪上。
安克诚已经摆弄明白,熟练地把刺刀一拧拿下,又反向一拧安上,笑着赞道:“郭将军的奇思妙想真令人惊叹。火枪配上此尖枪,既能远射,又能近战厮杀,正好弥补了火枪的重大缺陷。”
尖枪就尖枪吧,谁让自己没先介绍清楚呢!
郭大靖说道:“正如安兄所说,火枪配上尖枪,至少使火枪兵在敌人迫近时,也有抵挡之力,不至于心慌意乱,抡着烧火棍作战。”
“这个是火药,颗粒化后,威力提升明显。”郭大靖索性全部介绍完,省得问了再说,麻烦!
金重国呵呵笑着,说道:“某早就说嘛,来到郭将军这里,肯定收获巨大。怎么样,没说错吧?”
“你能掐会算。”安克诚调侃道:“可我怎么听这话是别人说的呢?”
“就是我说的。”金重国白了安克诚一眼,又望向众人,说道:“是吧,你们都能证明。”
没人证明,都在笑着。来之前有所猜想,却没想到郭大靖会走得这么远,干得这么快。
崔孝一请郭大靖在另一边坐下,把此次来的目的合盘托出。
“好啊,有众义士相助,我军战力又涨。”郭大靖痛快地答应下来,又接着说道:“郭某聘请了西夷技师,正在尝试打造重火枪。”
崔孝一马上说道:“可否让我方的人员一起参与学习?”
“那是自然。”郭大靖笑着颌首,说道:“回去时带几枝重火枪给林大人,若是觉得可用,便自行打造。”
朝鲜打造火枪,比郭大靖有优势,毕竟是可以动用国家的资源和力量。只是工匠,就不是广鹿岛能比的。
有仿造倭铳的经验,再从西夷技师那里学到技术,打造重火枪也不算困难。
林庆业能打造出十枝重火枪,郭大靖至少能分到两三枝,这是心照不宣的约定。在价钱上,也肯定要比从澳门购买便宜。
“肯定要用,也肯定会打造。”崔孝一不用请示林庆业,便做出了肯定的答复。
随后,他又向郭大靖表示,这些留下的人进入军中不要特殊照顾,就从小兵做起,与军中将士一视同仁。
郭大靖知道这是客气,但也确实没有要多加关照的想法。不经真正的锻炼,怎么能成长,既要作自己的兵,那标准就是标准,不能含糊。
“此次运来如此多的物资,价值多少,崔兄尽管说。”郭大靖说道:“银子某还是有的,可千万别让林大人难做。”
朝鲜朝廷那么软弱,唯恐触怒建虏。给郭大靖提供武器弹药等物资,林庆业是冒着风险的。
崔孝一说道:“郭大人留的银子尽够了,等花完了再向郭大人要,某家是不会客气的。”
有钱能买到物资,就比什么都强。何况,从朝鲜购买,不仅路途近,价格还很便宜,算是成本价。
郭大靖话说到,也不跟崔孝一客气,起身招呼崔孝一,去了另一间房间。
崔孝一知道郭大靖可能有隐秘事情商谈,进屋坐下,便静等郭大靖开言。
郭大靖去里间呆了片刻,再出来时,手中已经多了一个小箱,直接放到桌案上,推到崔孝一面前。
崔孝一疑惑地打开,立刻被晃得眯起了眼睛。
十面镜子,全是银镜,即便没有阳光直射,也亮得惊人。
“这是——”崔孝一惊疑地望向郭大靖。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送给林大人的。让他多加打点,才能掌握更大的权力,干更大的事情。”
崔孝一眨巴眨巴眼睛,忿忿地说道:“向权臣行贿,那些懦弱无能之辈?”
郭大靖坐下来,缓缓说道:“知道戚大帅、戚爷爷吧,他也送礼行贿,给那些朝堂上的诸公。如果不和光同尘,他能统领兵马,驱倭抗虏吗?”
崔孝一愣住了,垂下眼帘陷入了沉思。
“欲作大事,有时候不得不做些违心之举。”郭大靖继续说道:“太过刚正,被罢官去职,拿什么去实现胸中抱负?又拿什么保家卫国,抵御建虏?”
“若林大人不只是义州府尹,而是管理平安北道,能练多少精兵,又能打造多少犀利兵器?”
郭大靖伸手拍了拍崔孝一的肩膀,笑道:“若是升为议政大臣,又能干多少大事?”
崔孝一缓缓地吐出一口长气,苦笑着抬起头,向郭大靖拱了拱手,说道:“崔某明白了。”
“我先收着,你走时我送到船上。”郭大靖合上了箱盖,说道:“此事隐秘,不要让人知晓。”
崔孝一点了点头,有些好奇地问道:“郭大人也送礼行贿吗?”
第一百五十九章 天启驾崩,崇祯即位
郭大靖呵呵笑着,摇了摇头,但嘴上却不置可否。
如果朝中真能有人帮他说话,郭大靖也不把送礼当回事。关键是不会起到什么作用,走马灯似的官员更换,可是崇祯最有特色的治国手段。
况且,郭大靖也不认识什么文官,一个武人,也不可能被文官看在眼里,哪怕他是游击。
能起到决定性作用的是崇祯,但皇帝却是不可能被行贿收买的。
帮毛文龙送礼,郭大靖倒是有想过,但随即便否决了。
皇帝要换了,朝堂上也将是一番大清洗,谁知道哪个上台,哪个罢黜?
而对于林庆业,郭大靖是真心地想帮他。义州府尹,对他的帮助就不小,再晋升权重的话,说不定能改变朝鲜对建虏的态度。
哪怕是需要几年时间,朝鲜要等到建虏颓势的时候,才敢采取强硬,那也是相当有价值的。
如果不是蒙古诸部离得太远,郭大靖也不吝于提供帮助,形成对建虏的围困之势。
……………..
秋风凉爽,树叶已有枯黄之色;田地已收,光秃秃的,顿生萧瑟之感。
“私通西夷,似有不轨之心……”老太监赵光停下笔,钻进床下,抠开砖头,小心地藏起记录郭大靖“罪恶”的小本本。
口服心不忿,赵光一直在准备着,已经搜罗到郭大靖的罪证若干,都详细记录,只等上奏朝廷,一报前耻。
咣当!房门被大力撞开,紧接着是脚步声急促,吓得赵光差点尿裤子,以为是暴露了,郭大靖派人来抓他。
“公公,公公。”蒋宝和与沈宗贵闯进屋内,四下找着,焦急地呼唤。
赵光听出是两个锦衣卫的声音,心中稍定,缓缓从床下爬出,在蒋、沈二人惊诧的目光下,缓缓站起,尖着嗓子斥道:“乱叫什么,吓了杂家一大跳。”
蒋宝和来不及询问赵公公这是什么爱好,大白天钻床下,很快收起惊诧,哭丧着脸说道:“公公,万岁驾崩了!”
嗯?赵光觉得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皱着眉头盯着蒋宝和,尖声道:“什么,你再说一遍。”
“万岁驾崩了。”沈宗贵同样的死人脸,重复了一遍。
赵光张开了嘴巴,大瞪着眼睛,难以置信,震惊到脑中空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
木匠皇帝死了!
郭大靖放下了朝廷邸报,面无表情,手指在轻轻叩击着桌案。
该来的总是要来,已经有了预测,此时已经无法激起郭大靖的情绪。
就算是天启不死,对于大明,对于辽东战局,影响也不是至关重要。只是有可能比历史上好一些,或者更差也说不定。
可能,只是可能。郭大靖并不寄希望于谁,哪怕是皇帝。
崔孝一已经走了,那些朝鲜义士都安置进了军队,开始了正常训练。
诸事已毕,要去山东走一趟,就等着刘兴祚率骑兵回来,坐镇岛上了。
嗯,走之前还是要去看看赵光,察颜观色,再继续派人监视着,才能彻底放心。
郭大靖缓缓起身,迈步向外走去。
今晚吃点啥好呢?烤个肉串,没孜然有辣椒,味道也应该可以吧?
……………..
皮岛。
毛文龙盯着微微跳动的烛火出神思考,好半晌也没有说话。
陈继盛微垂着头,看着桌上已经合起的邸报,脸色变幻,显出了心绪的繁杂。
“大帅。”陈继盛抬起了头,终于缓缓开口说道:“万岁驾崩,新皇继位,是不是派人去京师打点一下。”
毛文龙在京中确实有人,但并不是位高权重,也只能起到通传消息的耳目作用。
轻轻摇头,毛文龙说道:“为时尚早啊!”顿了一下,他接着说道:“准备些参貂特产,给登莱巡抚孙国桢送去吧!”
天启七年,孙国桢因从荷兰人手收复澎湖有功,接任登莱巡抚。因为是浙江慈溪人,与毛文龙是同乡,书信来往,颇为融洽。
朝堂上肯定有大变动,在搞不清楚状况的时候,还不如静观其变,先把离得最近的顶头上司交结好。
“报捷的奏疏要修改一下。”毛文龙沉吟着说道:“大靖不错,斩首六百多级,此次大捷,可谓正是时候。”
陈继盛明白,这是要加上吹捧新皇的句辞,什么倚仗天恩之类的。肉麻但有效,新皇登基,肯定需要些振奋民心士气的好消息。
而郭大靖也是懂事儿识趣的,报捷先到皮岛本部,没有直走登莱。
投桃报李,毛文龙在报捷奏疏中也为郭大靖表功,又是勇猛厮杀,手刃数十人。
把郭大靖形容成勇冠三军,对他只有好处,这是毛文龙的心机所在。
尽管武夫被文官瞧不起,但一个只知道奋勇杀敌、报仇雪恨的头脑简单之辈,同样也不会有太大的威胁。
陈继盛领命而去,毛文龙背着手走到窗前,望着繁星点点的夜空,心绪翻腾,久久不能平静。
援朝作战之后,朝廷,或者说是天启帝,对东江镇的态度有明显改变,使东江镇迎来了数月宽松的时间。
可新皇登基,又会是怎样的态度,毛文龙拿不准,不免心中有些忐忑不安。
……………
广鹿岛。
同样背手望着星空的,还有监军太监赵光。
下午的时候,郭大靖前来叙谈,并说了说邸报上的事情。
郭大靖话中的意思,赵光听得出来。一朝天子一朝臣嘛,大家将来的前途都不太好说。
但郭大靖是外将,只管专心打仗,军功才是他晋升的资本。赵光则不同了,失势基本可以确定。
新皇登基,文官武将都会留用一批,也会更换一批。但内侍太监,却只会用自己信任亲近的。
也就是说,原来信王府的内官,将一步登天,成为皇宫中的新贵。与之相反,原来的宦官,再也不复往日风光。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魏忠贤就是最好的例子。而死在他手上的大太监王安等人,差不多就是他将来的下场。
万岁没了,九千岁也要夹着尾巴做人,何况是自己?
赵光重重地叹了口气,转身爬到床下,取出小本本,来到桌前,凑着烛火点燃,又眼看着在盆中化成灰烬。
现在,赵光关心的已经不是如何报复郭大靖,而是自己的命运。
……………..
刘兴祚终于和骑兵队返回了广鹿岛,皇帝驾崩的消息,对他也没太大的影响。
本来就是天上地下的差别,换谁当皇帝,他也不认识,还照样当他的军官,打他的仗。
可当随着郭大靖走了一圈,知道最近岛上发生的事情后,刘兴祚真的是大吃一惊。
“你——竟做了这么多大事?”
郭大靖伸手拍了拍刘兴祚的胳膊,调侃般地说道:“老刘啊,多替我分担点工作,莫要再贪玩儿了。”
切!刘兴祚翻了翻眼睛,训练骑兵,交流演练,咋还成了贪玩儿啦!你不知道这次去旅顺,两方骑兵都受益匪浅吧?
“算了,看在你辛苦的份上,不与你计较了。”刘兴祚说道:“你去山东干什么,擅离汛地,可是有罪呀!”
“某已向毛帅报备请假了。”郭大靖耸了耸肩膀,说道:“走吧,回军营,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向你交代呢!”
刘兴祚下意识地点头,却盯着远处一个黑塔似的家伙出神,正是葡人的随从,黑人奥巴。
“想要吗?”郭大靖打趣道:“给你弄几个作侍卫,很拉风的。”
刘兴祚嘿嘿一笑,说道:“算了,某可消受不了。”
刘兴治陪在一旁,岛上的事情他基本都知道,是要在郭大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辅助刘兴祚。
听着两个主官没正形儿地开着玩笑,他在旁笑着插嘴道:“要是军队中有些黑壮,说不定打仗的时候能把建虏吓跑呢!”
郭大靖呵呵笑着,说道:“打仗还是得指望自己人,兴治这段时间就干得不错。既随某征战,又承担了很多工作,让某能轻松不少。”
“我贪玩儿嘛!”刘兴祚一摊手,说道:“走吧,回军营。”
回到军营,郭大靖又召来数名将领和管事儿,在办公室把工作交代清楚。
“某离开的时间不会太长,希望诸位认真负责,把工作做好。”郭大靖把明年的作战计划也说明,“如无意外,明年将与友军收复金州,与建虏的一场大战不可避免。”
刘兴祚是知道些收复金州的计划的,也甚为赞同。光是岛上的土地,种植产出太过有限,要想发展壮大,一定要从陆地上抢。
纵观整个辽东,金州是最有把握抢到后又能稳固守住的。百十里沃土,至少能安置数万百姓。
在纸上记录着郭大靖交代的各项工作,刘兴祚本来就很负责任。郭大靖离岛交托,他就要更加认真。
其实,之前郭大靖就对各作坊下达了生产制造的任务,训练士兵和培训炮兵也都指定了军官负责。现在,不过是当着刘兴祚的面儿再一次重申罢了。
而郭大靖要去山东的事情,只要刘兴祚等少数人知道,其他人只知道郭将军离岛公干,却不晓得他要去哪!
众人散去后,郭大靖只留下刘兴祚、刘兴治、刘奇士三人。有些机密的事情,别人不用知道。
比如有朝鲜义士在军中,和林家有生意往来,从澳门还订购了火枪火炮等等。
“负责来往运输和联络的是崔孝一。”郭大靖说道:“他自然是绝对可靠。军中的朝鲜人嘛,也不要走漏风声。”
“朝鲜人嘛,并肩作战过,那边不出事,这边就没问题。”刘兴祚说道:“建虏那边有朝奸,咱们这边有朝鲜人,也不算什么。”
“林天生啊,某认得。”刘奇士笑着说道:“既然是二弟了,再来的话,某这个做大哥的来招待。”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他最早也要两三个月后回来,某早就返岛了。”
停顿了一下,郭大靖的面色郑重起来,说道:“新皇登基,估计会出现些料想不到的事情。只要能挺住,就先忍耐着,以安定人心为主,等我回来再商议处置。”
有些政策上的变动很正常,刘兴祚也没当回事。新皇上位,差不多就是两件事情,一个是立威,一个是加恩。
立威嘛,东江镇僻处海外,又抗击着建虏,想必是轮不到的;加恩倒是有可能,稳住军队,很正常的手段。
但刘兴祚做梦也想不到,新皇登基之后,就发生了各地边军断饷的大事。
蓟门、宁远、锦州等地先后发生闹饷兵变,东江镇也不例外。由于失去了铁山等在朝鲜的屯田,东江军民的饥寒窘迫更加严重。
历时九个月的断饷,直到崇祯元年三月才算结束。断饷的饥荒使东江军民骤减至八万余人,其余的不是饿死,就是渡海到内地求生。
按照郭大靖的估计,没有十余万石米粮,难以度过这九个月的艰难时期。尽管他从南方购粮,土豆又获丰收,依然有很大的缺口。
而这次的断饷,还造成了另外一个严重后果。那就是毛文龙被逼无奈,在皮岛开马市,同后金进行走私贸易。
后金缺什么,自然是粮食布匹。小冰河期的寒冷,使得辽东的农作物产量大幅下降,歉收甚至绝产。
尽管此时的后金还没达到“国中大饥,斗米价银八两,人有相食者”的程度,但米粮价格却已经是斗米价三四两,与内地价格已经相差十倍。
建虏不缺钱,只是没有购买粮食的渠道。朝鲜国小贫弱,也提供不了太多的粮草物资。
而走私贸易利润很大,毛文龙能用一斗米粮换到一石粮的银子,净赚九斗,更重要的是能够养活被断粮饷的东江镇军民。
毛文龙也不是傻子,不能喂饱了建虏来打自己,与后金的走私贸易肯定是限制了规模的。
否则,皇太极也不会因为大饥荒而孤注一掷,率倾国之兵抄掠京畿了。
当然,从敌对关系上说,利润再大,也不能资敌;可要从生存角度看,一时的权宜之计,也是万般无奈之举。
郭大靖要阻止毛文龙这么做,不是怕袁督师杀毛文龙时多个罪名,而是要借着建虏的困难,多接收逃出的辽民百姓。
第一百六十章 初登大宝,大捷相贺
历史的转折点在哪,用最小的力撬动杠杆的支点又在哪?郭大靖已经有了清晰的认识,准确的判断。
还有两年多的时间,皇太极就要抄掠京畿,以渡过危及后金生存和统治的大饥荒。
如果两年后东江军能有五六万精兵,就足以对虚弱的后金老巢进行猛烈的进攻。轻则使皇太极率军仓促返回,重则打烂后金的统治区。
其实,郭大靖所有的准备,都是在等待两年后的大战。
一战重创建虏,使其再不敢抄掠中原,在小冰河期的寒冷中,窝在辽东苟延残喘吧!
而且,如果军事冒险失败,皇太极还有威信坐稳汗王的位置吗?
郭大靖认为不太可能。遭受重创的建虏,内部矛盾必然爆发,连依附他们的蒙古诸部恐怕也会生出异心。
这是明金战略转折的节点,一役就可能使建虏陷入低谷,数年难以恢复。
历史上,如果袁督师不是急赴京师,想借建虏入寇逼朝廷议和保住脑袋。而是尽起关宁军,直捣建虏老巢,或许也不会比后来的结果更差。
但袁督师的那点能耐,以及关宁军的德行,已经被皇太极看得通透。敢开出坚城就已经勇气可嘉,还敢去主动进攻?
旗人满万不可敌,与建虏万不可野战……
关宁军已经被自己归纳和传播的结论吓破了胆,皇太极根本不害怕这帮装备精良但“军心已怯”的守城之犬。
正因为知道历史,郭大靖才有心中的沉重,时常压得他艰于呼吸。
但看着刘兴祚等人不以为然的神情,他也只能暗自叹息,感叹着:无知,有时候也是一种幸福啊!
………………
东边的天空现出了鱼肚白,但离太阳东升,还有段时间,可村里的鸡叫了。
养鸡费粮食,但打鸣的公鸡,似乎是那个时代的闹钟,每个村子总要有那么一两只。
郭大靖张开手臂,把欲起身的阿秀搂住,嘴里嘟囔着:“再躺一会儿,今天不着急。”
阿秀轻轻挣了一下,便顺从地偎进男人的怀里。
男人要出去公干,差不多要个把月。虽然不象出征打仗那么担惊受怕,可家里没有男人的日子,她也不喜欢。
搂着摸着就有了感觉,早晨嘛,容易那啥,说明郭大靖的肾不虚。
一番酣畅的肉搏,终于在天光大亮时结束。两人懒懒地躺在一起,直到外面传来了蓉儿的声音,才无奈地起床穿衣。
阿秀的脸上还有未完全褪去的潮红,不涂脂抹红,也显出令人心动的娇艳。
初为人妇的羞怯已经没了大半,阿秀已经会主动亲近自己的丈夫。
现在,她的心愿有两个,男人平平安安,再添个小宝宝,这个家才算完整。
“有棉花了,就做几件棉衣,你、蓉儿、秀成,都换上新衣服。”郭大靖隔着小衣捏了捏妻子腰间的软肉。
阿秀点了点头,说道:“我在家,冻不着,先给你添置上是真的。”
“我有毛皮衣服呢!”郭大靖说道:“先紧着你们做,棉花还是不太多,军队就用了大半。下一批,恐怕要到年底才能运到。”
阿秀不倔嘴,但已经决定先给丈夫做,自己将就一下。
开门走进院子,蓉儿已经梳洗完毕,帮着孙嫂在灶房生火做饭。
懂事又能干的丫头,个头儿又见长啦!
看到自己身边,或者是周围的人,能够安乐生活,其实才是郭大靖最大的动力。
一室不扫,何以扫天下?连自己的亲人都照顾不好,就别想着什么救国救民的大事了。
看到郭大靖,蓉儿蹦跳着出了灶房,跑到靖哥哥身旁笑着说道:“我想买毛笔,好好练字。就象书上的那样,很漂亮的字。”
郭大靖见阿秀在灶房没出来,随手掏出块碎银塞进蓉儿的手里,笑着挑了挑眉秘。
蓉儿立刻心领神会,又有零钱买好吃的了。利索地把碎银揣好,丫头笑得咯咯的,在郭大靖耳旁低声说道:“等我攒够钱,就给靖哥哥买好吃的。”
“你自己留着花。”郭大靖轻轻摸摸丫头的脑袋,取笑道:“或者攒着作嫁妆。”
嫁妆?!蓉儿眨着大眼睛,好象觉得很好笑,捂着小嘴,嘻嘻笑了起来。
等你到了嫁人的时候,希望已经平定辽东,大家都能过上太平安乐的日子。
郭大看着丫头天真无忧的笑容,心中又升起了雄心壮志,一定能,一定能的。
…………………
京城。
乾清宫内,继位不足一月的崇祯帝,正在批阅着奏疏和题本。
十六岁的崇祯几乎没有什么政治经验,他是藩王出身,不涉朝堂,是传统,也是皇帝能够放心的原因。
天上掉馅饼,皇位就砸在崇祯脑袋瓜上,你说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意外和惊喜过后呢,崇祯发现皇兄留给自己的江山,并不是那么美好,可以安枕无忧。
万历老爷爷费尽心思攒的钱,到了崇祯这里,已经剩的不多,全让木匠哥哥给造了。
建虏还在辽东猖獗,西南的奢安之乱也让人头痛,各地屡有灾害,陕西尤其严重……
最重要的是,崇祯觉得自己这个皇帝的权力还没有老魏大。“但知九千岁,不知皇帝”可能夸张,但却让崇祯心存芥蒂,甚至可以说是仇恨。
但崇祯认为除掉魏忠贤,不可操之过急。在他看来,魏忠贤权倾朝野,已经在内宫、外庭形成了极大的势力。
什么五虎、五彪、十狗、十孩儿、四十孙,依附魏忠贤的官员不可胜数,各要害部门都被魏忠贤的党羽把持。
所以,铲除魏忠贤及其党羽要缓而行之。首先就是内宫,住得都不安心,何谈其它?
客印月被请出内宫,奶妈嘛,木匠皇帝都没了,留下来干什么,出去养老吧!谷
其次是提拔自己信得过的内官,王承恩直升司礼监秉笔太监,还有藩邸的其他内官,如曹化淳、王德化、高起潜等,也都成为宫中新贵。
然后是解散内操,也就是魏忠贤搞的太监武装。盔甲鲜明、武器精良,经常尖着嗓子喊口号,进行扯淡的军训操练。
极轻的脚步声响起,王承恩抱着一撂奏疏题本进到殿内,轻轻地呈到御书案上。
崇祯放下笔,向后靠到御椅中,轻抚着额头问道:“王伴,先拣重要的念给朕听吧!”
王承恩应了一声,从上面取过一本奏疏,念道:“魏忠贤上奏,请求告老还乡……”
崇祯微扯嘴角,不掩轻篾和厌恶之色,沉声道:“不准。先皇临终前交代过,忠贤可堪大用。朕岂能违背?”
王承恩笑了笑,放下奏疏,又拿起另一本。
客氏被请出宫,魏忠贤心中不安,上疏请辞,颇有试探之意。也或许是真心,想平安落地,得个善终。
可惜,朱由检既不准其告老还乡,又不马上对魏忠贤下手,还搬出天启帝的遗言,来安定魏忠贤的心。
王承恩却知道,魏忠贤必死,只不过是早晚的事情。朱由检要先剪除其羽翼,顺便看看朝臣中哪些是阉党,哪些是阉党的敌人。
又念过两份弹劾魏忠贤的奏疏,皇帝都搁置不议。
“登莱巡抚上奏报捷:东江镇出击秀岩地区,毛文龙亲自指挥,游击郭大靖等奋勇厮杀,击败数万建虏,斩首六百一十二级,已核验完毕,正在解送京城的路上……”
哦?!崇祯眉头一挑,抬起头来,微笑道:“宁锦大捷是六月份的事情,如今又有秀岩大捷,斩首六百多,很出色的战绩啊!”
王承恩恭谨地躬身道:“全仗皇爷天威,初登大宝,便有大捷相贺。”
崇祯也觉得这个捷报来得挺是时候,微笑着说道:“郭大靖,朕似乎听说过他的名字。”
“皇爷好记性。”王承恩恭维道:“年初的援朝作战,此人斩杀奴酋王子;宁锦大战,东江镇径袭辽阳,此人身先士卒,斩杀百余建虏,先皇还下旨褒奖赏赐过。”
崇祯咋舌,说道:“斩杀百余人,实是猛将一员。该赏赐,该褒奖。”
一个身高过丈、膀大腰圆、满脸凶相的武夫形象,在崇祯脑海中闪过。在他的想象中,与说书人讲的差不多,猛将都是这个样子。
“只是毛文龙——”崇祯旋即又微皱起眉头,露出为难之色。
毛文龙跋扈,毛文龙是阉党。崇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对毛文龙已经有了这样的定义。
王承恩面无表情,不插言发表意见,静等皇上定夺。
“赏功银还是要发的。”崇祯沉吟半晌,才开口说道:“下旨褒赏也是要的,不能寒了前线将士的心。”
“皇爷英明。”王承恩适时地拍了一记马屁。
崇祯还是没因为此次大捷,给东江镇特殊的照顾。
军费开支巨大,很多文官上奏说到前线军队糜费军饷,崇祯准备重新核兵定饷。也就是说,很多边军将停饷,等待核查后的结果。
“皇爷,献俘礼——”王承恩欲言又止。
崇祯精神一振,但很快又摇了摇头,说道:“宣扬大捷可以,皇兄刚刚驾崩,献俘礼就暂且不宜。”
王承恩躬身领旨,又拿过奏疏,念给年轻的皇帝听。
…………………
“齐带山海,膏壤千里。”
山东位于黄河下游,气候温和,省内汇集有大河、大湖、丘陵、平原、大海等多样性的地貌,造就了鲁菜的食材选料品种异常。
得天独厚的物质条件,加上两千多年来浸润着儒家学派“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精神追求,终成中国四大菜系之一的鲁菜。
北宋灭亡之后,由于外族入侵,北方长期战乱,山东菜又大量引入了阿拉伯-回族人的香料,丰富了鲁菜的调味。
九转大肠、糖醋鲤鱼、芙蓉鸡片……
郭大靖看着吃的头都不抬的藤野英,直翻眼睛。也没饿着她呀,这要让藤野正看到,还以为自己的姑娘受了多少虐待呢!
前往山东,郭大靖只带了周鲁一个随从,再加上藤野英,也就三个人。
周鲁是派往山东的谍子之一,很能打,还熟悉路径;藤野英,纯粹是粘着郭大靖,嗯,还是骗吃骗喝来的。
广鹿岛上吃的也还行,可猪肉鸡肉却是很少见,没那么多粮食饲养。郭大靖特意点的菜,也想解解馋。
“不必拘束,放开量吃。”郭大靖看着杨名立和周鲁,笑着说道:“山东名菜,这回吃了,下一次还不知道几时呢!”
藤野英抬起头,咽下嘴里的鸡片,还有些含糊地说道:“吃呀,很好吃的。”
杨名立和周鲁互相看了看,也开动起来。由小心拘谨,到大开大合,吃相也跟饿死鬼投胎似的。
郭大靖以方便的借口走了出去,又点了几个菜,准备收进空间,回去后让家里人也尝尝。
从广鹿岛登船,到旅顺口,再沿长岛直到登莱,航程最便利。郭大靖等人由周鲁作向导,直奔济南。
山东粮食主要产区在荷泽、德州、济宁、潍坊、临沂等地,济南周边的就有四个。
曲阜就暂时算了,离得有点远。古代的交通,让郭大靖不得不有所取舍,也不敢有偷遍山东的打算,那得多长时间啊!
从最远的地方开始,再向登莱方向返回,最后登船返航,满载而归。
这就是郭大靖的计划,尽管不把土财主家的家丁护院看在眼里,但连作大案,地方盘查势必严密。考虑到信息的传输速度,边打边撤,是最安全的。
既然来了,就好好享受一下,郭大靖又不是缺钱。鲁菜也分流派,各地有所不同。一路行,一路吃,再看看沿途风光人情,也是很惬意的事情。
这是一家大客栈,三人吃完喝完,便直接上楼休息。藤野英却要郭大靖陪她出去逛逛,周鲁识趣地留在客栈。
在一起这几天,郭大靖感觉到藤野英的心情是越来越好,和自己也是越来越亲近。
济南,泉水分布最为密集,自古就有“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的美誉。
而大明湖相当出名,岸上翠柳垂荫,婀娜多姿;湖中碧波泛荡,荷花似锦;水面小舟争渡,画舫徐行;更有那楼台亭榭,隐现其间。
第一百六十一章 山东,朝鲜,皮岛
“可惜过了季节,荷花——”藤野英坐在游船上,一边闲适地划着桨,一边颇为遗憾地摇着头,“明年还能来嘛?”
郭大靖摇了摇头,说道:“别说这里,就是再来山东,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吗?
郭大靖眺望着湖面,不知怎地,突然想起了这句话,不由得笑了起来。也不知是这个“大明”,还是别的“大名”。
藤野英疑惑地看着郭大靖,猜测道:“你在骗我,再来山东不想带我是吧?”
“没有的事儿。”郭大靖有些哭笑不得,解释道:“只是想起了件好笑的事情,说出来也没意思。”
藤野英将信将疑,说道:“说来听听,你觉得好笑,我也想乐呵一下。”
郭大靖不吭声,手上的桨划得不紧不慢,望着这景致,还有岸上的游人,重重地叹了口气。
战乱会摧毁如画江山,会使无数人死去、逃亡,陷于水深火热之中。就是现在,又有多少饥民在苦苦求生,或是携家带口地逃荒,成为随时会倒毙于路的饿殍。
见郭大靖又有了沉重的心事,藤野英也不再追根究底。她是个聪明的姑娘,懂得什么时耍性子,什么时候温婉侍人。
“我给你唱个曲儿?”藤野英笑着缓解气氛,“你听过呢,若是觉得好,也唱一个相和。”
郭大靖看着藤野英,笑着耍赖道:“你唱我听,我却是不会唱的。”
藤野英翻了下眼睛,还是妥协了,清了下嗓子,柔声唱了起来。
朝鲜民歌?!郭大靖听出点意思,又拉网,又破浪的,好象还有等情郎。词很通俗,藤野英的嗓子不错。
哎?唱就唱呗,你站起来干什么,这船弄得直摇晃。
藤野英望着近在咫尺的郭大靖,突然觉得那民歌正是唱给他听的。
出海打渔,翘着以盼,不就是心里没着没落,等着男人回来嘛!只有在他身边,哪怕只是看着他,心绪也会安稳……
“快坐下,这船晃得厉害。”郭大靖倒不是怕水,他的游泳可厉害了,自由式,比明人的狗刨强多了。
藤野英咯咯地笑着,却故意把船摇得更厉害,身体歪倾,一下子扑进了郭大靖的怀里。
说扑还不是很恰当,直接把郭大靖撞得后仰。藤野正顺势抱住了他,把脸紧紧地贴在他的胸口,闭上眼睛,嗅闻着男人的气息,倾听着那有力的心跳。
“阿英——”郭大靖唤了一声,伸手想推开,却被抱得更紧。
“你要照顾我的。”藤野英喃喃地说道:“一辈子。”
前面没问题,后面的话,还有待商榷。
郭大靖其实没意见,男人嘛,倒追你还矫情,又不是姓柳,更不叫下惠。
“藤野先生会同意嘛?”郭大靖伸手抚摸着藤野英的秀发,说道:“要是——”
“会的。”藤野英似乎懒得说话,调整着姿势,斜偎在郭在靖怀里,把脸轻轻地在他温暖的胸前蹭着,象一只撒娇的小猫咪。
郭大靖的手从秀发移到了脸庞,另一只手搂着藤野英的腰肢,也不再开口。
四周似乎突然安静下来,小船飘着,摇着,载着二人随波而动。
感情不是突然爆发,而是逐渐加深的。
郭大靖和藤野英自朝鲜认识,一起打过仗,一起聊过天、吃过饭、开过玩笑。这一点,连李秀姐都远不能比。
其实,在郭大靖的感觉来说,他和藤野正才更象后世的感情发展。相识相交,试探亲近,最后水到渠成。
嗯,现在只是在谈恋爱,等她老爹回来再谈下一步的事情。否则,人家给你用心办事,你倒好,把人家姑娘给弄床上了。
郭大靖想得挺好,低头瞅着藤野英。这姑娘也不知道害羞,睁着大眼睛含笑对视。
你这样,我不太好意思下口啊!
郭大靖矫情了一下,低下头去,品尝到了那令人感到甜蜜和冲动的温香湿润。
………………
朝鲜义州。
轰!火枪轰鸣,腾起白烟,蒙着甲胄的木靶被打烂倒下。
林庆业眯了下眼睛,急着叫人把几十米外的木靶取来,凝神观看。
甲胄已被射穿,木靶上被打出了碗口大的洞,破洞周围是参差的木刺。
“好,好啊!”林庆业脱口称赞,捋着胡须哈哈笑了起来,“当真是犀利无比,即便是重甲,也万难抵御。”
崔孝一在旁补充道:“郭将军有言,此枪发射的铅弹纵然不能破甲,巨大的冲击力也会使敌人受到内伤,骨断筋折或是吐血。”
内伤是郭大靖结合那个时代的说法,严格定义的话,应该称为钝伤,是火枪形成伤害的一个特点。
当时的火绳枪,铅弹都是手工所制,比较粗糙,在射进目标身体时,往往会发生爆裂,形成令人作呕的伤害效果。
同时,火枪弹丸的速度也不够快,所有的能量基本上都传导到目标物上,形成震波效应。
在当时,被火枪击中手脚,却也能造成死亡,就是震波效应的作用。重甲也是一样,铅弹可能没有击穿,但巨大的动能却依然会给目标造成严重伤害。
现代的枪枝所发射的子弹,速度极快,射穿目标物很容易,但却不会把能量扩散到人体,也不会在弹孔处爆裂成碎片。
林庆业对于火枪的性能也比较熟悉,立刻明白了郭大靖所说的内伤,以及重火枪的威力。
“可惜,朝堂诸公不会同意向西夷购买此枪。”林庆业摇着头,无奈地说道:“只能自己打造,再加上训练士兵,时间上令人焦急。”
自己打造的优点是省钱,但从学会技术,再到能够大量制造,需要很长的时间。买呢,一下子就能到位,开始训练火枪兵。
但林庆业知道,朝廷不会允许。鼠目寸光、苟且偷安、懦弱胆怯之辈,既畏惧建虏,也看不到武备松驰的危害。
崔孝一挥手令旁人退下,走到林庆业身旁,低声说道:“大人,卑职已经和郭将军说好,先购五百枝鹰嘴铳。火枪拿到后,大人不说购买,只说是自己打造的,应该能够蒙混过关吧?”
停顿了一下,崔孝一躬身请罪道:“卑职擅作主张,请大人责罚。”
林庆业拍了拍崔孝一的肩膀,说道:“不必请罪,此事做得很好。”
安慰完崔孝一,林庆业捋着胡须陷入沉思,觉得崔孝一所说的办法未尝不可。
当然,办法还是粗疏了些,需要加以完善。最重要的是,郭大靖送他的宝镜,用来打点朝堂上的权臣,事情成功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比如左议政、青原府院君沈器远,作为仁祖反正的功臣,极受仁祖信任和器重。
而且,沈器远为人豪爽,很讲义气,在朝鲜中下级军官中颇有人望。
只不过,林庆业感觉沈器远是在故意结交中下级武官,似乎有所图谋。但他也只是想想而已,先干好自己的事情吧!
在知道火枪的具体价格后,林庆业咬了咬牙,对崔孝一说道:“你再与郭将军联系,从西夷那里购买一千枝鹰嘴铳。我们以物资抵银,陆续偿还。”
在林庆业看来,有一千五百枝鹰嘴铳,再加上旧式火枪,义州训练出四五千人马,倚坚城要塞防御的话,建虏想要再轻松而过,已是做不到了。
一千五百枝鹰嘴铳,八两一枝的话,共是一万两千两银子。对于林庆业,或者说是整个义州来说,并不算是巨额的债务。
崔孝一躬身领命,却也知道来往海途遥远,最快的话也要明年才能运到了。但有十枝重火枪,训练的话,也是可以进行,速度慢一点而已。
……………..
皮岛。
毛文龙看着最新的朝廷邸报,皱眉捋须,显得心绪重重。
朝堂将有大变动,这是毛文龙得出的结论。尽管崇祯并没有拿下魏忠贤,也没有处置什么官员。
新皇初上位,还是觉得根基不够稳啊!
封建帝王的手段和路数,其实是有迹可循的。一朝天子一朝臣,就是最精僻的总结。
对于秀岩报捷,新皇下旨予以褒奖,但也仅仅是赏了银子和表丝,并未给毛文龙再加衔晋升。
作为一方镇将,已经是顶格的武将,赏无可赏还不至于,可除了封侯晋爵,朝廷能拿出的确实已经不是很多。
这个皇帝,有些苛薄啊!
毛文龙得出了大致的分析和判断,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虽然不是很准确,但也应该相差不多。
八月的饷粮就拖欠了,对于一个新登基的皇帝来说,不加恩笼络人心也就罢了,却对前线的将士苛待,很少有,很少见。
希望只是财政窘迫,新皇刚上位,还没捋顺朝政。
毛文龙放下邸报,对着外面的敲门声回应道:“进来!”
副帅陈继盛推门而入,施礼拜见后,开口说道:“大帅,唤末将来何事?”
毛文龙示意陈继盛坐下,把邸报推过去先让他看,缓缓说道:“八月饷粮未至,某已去信向孙国桢询问。你可知道,皮岛的存粮,还够支撑多久?”
陈继盛抬起头,说道:“大帅,您也知道,失去铁山屯田后,我军基本上全靠朝廷的粮饷。虽然也做了些生意筹措资金,但也解决不了大问题。”
停顿了一下,他接着补充道:“按照目前的存粮和钱财,省吃俭用些,两三个月还是能够撑过去的。”
毛文龙轻抚额头,不无忧虑地说道:“东江镇最困难的时候往往是在青黄不接,两三个月才到年底,还差得远哪!”
陈继盛心怀侥幸,说道:“朝廷断饷也不会太久吧?新皇登基,正应该收拢军心的时候。”
毛文龙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但愿如此吧!”
停顿了一下,他说道:“九月若再断饷,便召集诸岛各将前来商议,争取找到解决的办法。”
陈继盛点了点头,说道:“还是先发帅令,让各岛节省用度。未雨绸缪嘛,断饷时间长短,实在不好确定。”
毛文龙沉吟了一下,颌首同意,说道:“大靖那边的情况要好一些,那个海外异种确实产量惊人,他报上来的亩产量近三千斤呢!”
陈继盛笑了笑,说道:“本来末将有些不信,等鹿岛的张攀报上来,才知道确实如此。”
“可惜种子有限,种植的面积也不大。”毛文龙遗憾地摇了摇头,说道:“明年倒是能在各岛推广种植,但远水不解近渴,要到明年秋季才能收获。”
陈继盛也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各岛的土地也有限,大靖把目光盯在金州,也是因为如此吧!”
毛文龙垂下眼帘,沉声说道:“在金州已经折了东江一员猛将,大靖若无把握,本帅不想他冒险。”
阵亡殉国的张盘,给东江军带来了一段很高光的时期。再加上刘兴祚的叛金,建虏放弃辽南三卫,当时的形势一片大好。
可惜——之后的东江军几乎再没有什么亮点,小打小闹的袭扰,却要朝廷拿出几十万两银子养,招到越来越多的非议和弹劾。
转机就在援朝作战,郭大靖的横空出世,不仅给了东江军情报上的先手之利,更是在之后的作战中,抓住建虏留守空虚的弱点,给予建虏数次沉重打击。
东江镇在沉寂多年后,似乎又迎来了一次爆发的高峰。从毛文龙的职衔,到东江镇军民的生活,都因此而得到了改善。
郭大靖瞩意于金州,毛文龙早就知道,并表示了支持。
首先,金州是郭大靖的家乡,想要占领在情理之中;其次,失去了朝鲜的屯田,在辽东陆地上得到补偿,也是势在必行。
何况,没有了朝鲜铁山基地,皮岛、云从也就失去了战略纵深,在辽东展开行动就面临很大的困难。
要知道,镇江还有建虏的重兵驻防,就是防备皮岛、云从的东江军登陆袭扰。
而古代的登陆作战,危险性很大。在陆地上,建虏铁骑的机动性和战斗力,又不是东江军能够正面抗衡的。
把东江镇的本部转向辽南,毛文龙倒是有想过,但却有种种顾忌和担忧。而皮岛,位于中朝贡道,也具有它的特殊价值。
陈继盛大概知道毛文龙的想法,既希望郭大靖能继续取得战绩,给东江镇增光添彩,不至被朝廷看作可有可无。又担心郭大靖重蹈覆辙,使东江镇再失一员猛将。
“大靖不是鲁莽之辈,明年且看他的准备情况,再作决定为好。”陈继盛委婉地说道:“他不是请假办事,眼看也快一个月了,召他来皮岛详细询问,也方便得很。”
毛文龙点了点头,又和陈继盛商议了一番,才算有了点应对的大概章程。
当然,他们不会想到,东江镇断饷达到七个月,饿死百姓无数,元气大伤。
………………
第一百六十二章 山东搬运,捕鲸
波浪摇动海船,向着北面航行而去,偶尔有海鸟飞过,发出几声啼叫。
郭大靖坐在船舱内,面带微笑,听着吴九成汇报着在山东设据点的情况。
“在青岛口的上青岛村购置土地房屋,以及两条小船,共花费四百二十两银子。由郑成俊带人经营,主要是贩卖些杂货,也偶尔出海打渔……”
在山东必须有一个据点,或者是基地。离辽东最近,购买物资也最方便。
但郭大靖却知道,必须避开登莱,以免袁督师禁海时,片板不得出海。
而不属于登莱管辖的,郭大靖只看好青岛和日照。但日照离得远了些,港口也未开,不如青岛方便。
青岛以古代渔村青岛得名,因岛上绿树成荫,终年郁郁葱葱而得名“青岛”,后于明嘉靖年间首度被记载于王士性的《广志绎》中。
青岛所在的海湾因岛得名青岛湾,由此入海的一条小河也被称为青岛河。
青岛河口于明万历年间建港,称青岛口;河两岸的两个村落分别得名上青岛村和下青岛村。
郭大靖听着吴九成的汇报,不时插嘴问上几句,对吴九成的工作表示满意。
作为广鹿岛的采买官,吴九成的工作是比较认真的,也没有贪污浪费,已经得到了郭大靖的信任。
“秋收后,趁着粮价较低,又收购了一千余石粮食,花费……”
才一千余石,郭大靖抿了下嘴角,这还不如自己偷到粮食的零头。不过,在山东的这个据点是立足长远,他也没那么多钱去正常收粮来支撑东江镇。
“好,你做得很让我满意。”郭大靖听完汇报,夸赞道:“东江镇日后恐怕要面临很大的困难,如何从外面购买粮草物资接济,至关重要。”
吴九成点了点头,说道:“朝廷已经断了两个月的粮饷,岛上的人心有些浮动。如果不是大人提前运来的万石米粮,恐怕已经人心惶惶。”
郭大靖垂下眼帘,说道:“某也担心这个,才不敢在外多作逗留。”
停顿了一下,他摆了摆手,说道:“好啦,你下去休息吧!”
吴九成躬身告退,郭大靖的脸色才沉郁下来。
若只是广鹿岛,郭大靖应付起来绰绰有余;可这是整个东江镇,十几万军民,即便是他用搬运大法偷到了大量粮食,甚至是上万钱财,也感到了吃力。
关键的是,断掉东江镇的粮饷不是这一回,后面还会接踵而来。
历史上的东江镇不是被建虏打败的,而是被自己人搞垮的。
毛文龙的死,给了皇太极定心丸;东江镇粮饷奇缺、饿殍遍地,也是皇太极敢于抄掠京畿,不怕东江镇袭击其老巢的信心所在。
郭大靖现在是相当的矛盾,既想在历史的关键节点上撬动其发展轨迹,又怕太过卖力,建虏不再发动,而失去这个良机。
可要他看着东江镇饿死成千上万的人,只为等待时机,他又做不到。
而且,东江镇元气大伤,人心混乱,就是机会来了,他又怎么能拿出足够的力量,给予建虏沉重一击呢!
郭大靖叹了口气,思绪又回到如何渡过几次断饷难关,维持住东江镇的问题上来。
除非能在短期内具备自给自足的力量,否则,光是依靠从外运粮,偷粮,难以长久维持。
明年推广种植,秋收后或有缓解。如果能拿下金州,土地面积大幅增加,效果也会更好一些。
至于此次断饷,郭大靖准备拿出几万石的粮食,尽量不让东江镇军民有饿死的。但几万石粮食,却不能让所有人都吃饱,只能维持罢了。
既能让百姓不被饿死,又能维持军队的足量供应,保证战斗力,不影响明年的金州作战。
脚步声打断了郭大靖的思绪,藤野英款款走了进来。和郭大靖亲近以后,她变得温婉了许多,服饰也由中性向女性化改变。
走到郭大靖身后,藤野英伸手给郭大靖拿捏着肩膀,柔声说道:“顶多再有两个多月,家父就会回来啦!”
回来了咋滴,还能跟我翻脸算账,我又没把你咋的?
郭大靖在椅中靠得舒服了些,微闭着眼睛享受,缓缓说道:“嗯,到时候我会跟藤野先生说,这事儿,咱不怂。”
不是不想那个,将近一个月也有的是机会,想来藤野英也不会抗拒,估计就是半推半就。
可郭大靖实在是没有精力了,偷粮食财物,那得卖力气搬哪!
记得最劳累的那夜,郭大靖在一个官绅家的仓库中,差不多干了一宿,第二天胳膊都快抬不起来。
不是碰见土财主就偷,哪怕是名单上的,郭大靖也专挑那些最为豪富的官绅,一次就至少弄它个万八千石。
粮仓和宅院通常是分开的,守卫的严密程度也是两个难度级别。郭大靖尽量不入宅院,除非知道准确的储存财物的所在。
凭他潜入伪装的身手,此番巡回搬运基本上没碰到什么麻烦。但也保不准,他手上掌握不好轻重,勒晕击昏也会出些意外的情况。
但这些都不在郭大靖的考虑之内,哪怕是因此而杀人,他也没有多少的愧疚和负担。
一路走来,郭大靖也看到了内地官兵的武备松驰。管中窥豹,想来除了边军,连京畿地区的驻军也是不堪作战的。
也难怪皇太极抄掠京畿地区时,不仅能够横冲直撞,还能够掠夺大量钱财物资和人口,并安然撤退。
再次得到承诺,藤野英笑得开心,低下头亲了一口,然后贴着郭大靖的脸,狐疑地问道:“有几天夜里,你偷偷摸摸地出去干什么啦?有相好的约你?”
这也是郭大靖没和藤野英那个的原因,有一次就有第二次,莫不如就分开睡,他去干什么也自由。
显然,藤野英也不一定知道他晚上出去,可能是周鲁走漏了口风。
“嗯!你也不让我陪睡,就去青楼快活了。”郭大靖坏笑着说道:“没看我的胳膊都抬不起来啦,那俯卧撑做得,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藤野英哼了一声,并不相信郭大靖的瞎说挑逗。但也纳闷,这家伙晚上出去干啥活儿去了,第二天累得跟残疾人似的。
“我可听人议论,山东出了个神乎其技的大盗,门窗都好,也没大车小辆运输,一仓库的粮食就全偷光了。”藤野英抬起脸,审视着郭大靖的表情。
郭大靖轻轻点了点头,说道:“真厉害,我要是有这手段就好了。要是能碰上,就拜他为师。”
藤野英看郭大靖一本正经的样子,打消了些许怀疑。本来嘛,郭大靖再有本事,也不能一个人就把粮仓搬空。谷
在酒楼听人议论,也是众说纷纭,连鬼神搬运都扯上了,谁也不知道那些官绅大户是怎么被盗的。
况且,盗贼多以财物为目标,很少有直奔粮食去,还一偷就一仓库,也不怕目标太大,东西太沉。
是挺沉,一袋百多斤,成千上万袋,差点没把老子腰累折、胳膊干废。
郭大靖往后仰了仰,岔开话题,说道:“按摩,按摩,一点也不知道心疼人。”
藤野英没好气地照郭大靖的肚子杵了一下,可还是又站到椅后,给他拿捏按摩。
秘密之所以称为秘密,那就是只有一个人知道。要保守秘密是一件很难受的事情,郭大靖决定永远让自己难受。
………………
波浪起伏,船在颠簸前进,帆已经全部落下,速度却非常快。
秦大海站在船头,紧紧抓着船舷,死死盯着前方露出浮标的海面。
“准备发射!”他大声喊着,抹了把脸上的海水。
弩机已经张弦完毕,宛如标枪般的弩箭,以铁叶为翎,箭头的三棱倒刺闪着寒光,箭尾还拴着指头粗细的绳索。
膀大腰圆的弩手李望操纵着弩机,瞄准前方的海面,咬牙切齿,眼睛瞪得老大。
就是现在,当看到黑色的脊背半露出海面时,李望发动了弩机。带着绳索和浮标的弩箭激射而出,狠狠地扎进了鲸鱼的身体。
鲸鱼再遭重击,奔逃的速度又快了起来,但也就是一会儿,又慢了下来。
“准备发射!”秦大海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和激动,能看得出来,鲸鱼已经快精疲力竭,很快就要成为捕鱼船队的巨大收获。
李望兴奋地答应一声,操纵着弩机的角度和方向。再有一箭,再来一下,这个大得惊人的家伙,就要完蛋了。
侧方出现了快船的影子,也是捕鱼队的一员,船形稍小,速度却比这般要快。只不过,鲸鱼的力气是真的很大,连中两箭,还能拖着二十多米长的大船跑出很远。
筋疲力尽的鲸鱼再中一箭,挣扎的时间更短,很快就浮于海面,不再动弹了。
秦大海等人收紧绳索,站在船边望着船下那巨大的鲸鱼在海水中载浮载沉。
“这家伙——”秦大海咽了口唾沫,感叹道:“怕是有上万斤吧?”
李望嘿嘿笑着,说道:“不只,俺看有两万多斤。”
这是黄海比较多的小鳁鲸,重量通常在十吨左右,长度八九米。
周围的水手发出畅快的笑声,指点着,议论着,为这辛苦而来的收获而感到喜悦兴奋。
“挂帆,返航。”秦大海发出兴奋的指示,要先拖着鲸鱼。
捕鱼船队有专门的运鱼船,上面安装带有滑轮的起重设施。但秦大海等不及了,指挥水手张帆返航。
“可惜上回碰到了大家伙。”李望还扒着船舷在看鲸肉,颇为遗憾地说道:“跟咱们的船差不多长,总有个十几万斤。”
秦大海耸了耸肩膀,心中虽有遗憾,更多的还是喜悦和兴奋。
终于能向郭大人交代了,尽管只是捕猎到的第一条,但这些日子也追逐过几次鲸鱼,已经摸索出了不少经验。
船头应该再安装一架弩机,船队分散搜索和包抄围猎的队形应该再改进,互相联络的信号也要再简单一些……
秦大海脑海里思索着,完善着捕鲸的方案,信心也在逐渐地提升。
除了捕鱼船队长驻海洋岛太平湾外,郭大靖还分流了近百户百姓在海洋岛居住,垦荒田地二百余亩,在关门嘴打渔并养殖海产品。
总的来说,海洋岛今年的产出虽不能自给自足,但也相差不多。当然,这还不包括捕鱼队的收获。
捕鱼船队不仅捕猎鲸鱼,还出海捕捞其它鱼类。
随着不断补充进来的老渔民的增多,以及捕鱼技术的熟练,利用海洋岛渔场的独特优势,捕鱼船队正为为东江镇军民提供越来越多的海产。
……………
十月深秋,郭大靖乘坐的船只靠上了广鹿岛的码头。
“没人来迎接哦!”藤野英扒着船舷,望着码头,耸了耸肩膀。
郭大靖淡淡一笑,眼看无人注意,伸手在翘臀上拍了一下,“走啦,下船回家。”
藤野英羞恼交加,追上两步想要报复,却看见船上的水手,只好咬着嘴唇作罢。
“大人。”码头上的士兵看到主官走下船,赶忙上前施礼。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牵三匹马来,某要马上赶去军营。”
士兵躬身领命,跑去向值班军官报告。军官很快就亲自带人,牵了战马过来。
“我就不去了,有事儿明天再说。”藤野英打了个呵欠,说道:“我帮你把东西送回去,让秀姐知道你回来了,也高兴一下。”
本来她不知道你和我在一起,你去通知送东西,就是明告诉她呗?
郭大靖知道这事儿早晚要和阿秀说,藏着掖着也没意思,便和周鲁翻身上马,直奔军营而去。
军营大门,哨兵看到主官,赶忙施礼,推开挡路的路障。
一路来到办公室,不断有军官、士兵行礼参见,脸上都露出喜悦和期盼的神情。
显然,断饷两个月,对于军心是有影响的。
尽管还不至挨饿,但总归会有所担忧。郭大靖这个军中主心骨的回来,似乎给了将士们带来了希望。
刘兴祚等主要军官不在,应该在忙于训练。郭大靖便直接派人请来陈有善,先了解一下岛上的物资储备情况。
第一百六十三章 朝廷断饷,太监的请求
“这个月再不发,就断饷三个月了。”陈有善面带忧色,拿着账本记录向郭大靖汇报,“好在赏功银到了,由皮岛毛帅那边送来的,全额,没有扣除。”
郭大靖心中浮起暖意,仗是自己带着广鹿岛人马打的,毛文龙分到了大功劳,却没贪赏功银,令人钦佩。
但赏功银中有自己提前发放的抚恤,剩下的也不准备补发饷银,这不是他的责任。
但士兵要养家糊口,要维持军心士气,粮食是肯定要多发的,算是暂借也好。等朝廷恢复饷银,再扣除便是。
没错,郭大靖准备拿出粮食,甚至还有自己掏钱的准备。这个时候,收买人心,效果是最好的。
而且,让朝廷,让皇帝,来背这个锅,对郭大靖日后也是有利无害。反正也没指望过他们,倒是担心手下忠君爱国,来道圣旨就把自己给拿下呢!
我的兵,我来养,但一定要唯我马首是瞻。就是钦差,老子一声令下,也能毫不犹豫地执行他的命令,那才是他需要的。
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嘛,看毛文龙是怎么死的,郭大靖就不得不防。
“如果不是有那一万石粮食,现在岛上的军心民心应该很乱了。”陈有善有些钦佩地看着郭大靖,“但按人均每天一斤粮算,也只能支撑三个月。”
“土豆和黑麦也算上的话……”
郭大靖不待陈有善说完,便摆手道:“不行啊,那是咱们东江镇的希望,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
陈有善点了点头,他也知道这一点,可要是人都快饿死了,恐怕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告诉岛上军民,某已经从外购到粮食,足够支撑半年。”郭大靖思索已毕,开口说道:“再加上岛上的产出,捕鱼船队的收获,总要让大家度过这个难关。”
陈有善张了张嘴,还是没细问。不管是真是假,能够安定人心就是好的。
“海洋岛那边的收获如何?”郭大靖问道:“一个多月了,产量应该有所提高吧?”
陈有善翻开账本,说道:“提高还是有的,比上个月多了三成,总量已经达到了四万多斤。”
十几艘船呢,每艘船一个月才四千多斤?太少了!
郭大靖接过账本看了一下,又递还给陈有善。鲸鱼还是没有捕到,但这并不是影响产量的关键。
摸着下巴思索了片刻,郭大靖说道:“我让秦大海过来一趟,详细问问再说。”
陈有善看出郭大靖不是很满意,不禁劝慰道:“他们应该很辛苦了,出海打渔这事儿吧,有时候也看运气。”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不是要责怪他们,而是要商量出更好的办法。”
这不是假话,而是郭大靖意识到了自己忽略的一个地方。捕鲸固然很好,但常规捕鱼才是平时最大的收获。
郭大靖不是很了解现在捕鱼船队用的什么网具,什么技术。如果没用拖网的话,倒是完全可以改进。
不管是双船拖网,还是单船拖网,郭大靖在前世看到过那种一网下去十几吨、几十吨,甚至上百吨的壮观场面。
就算现在没有什么探鱼仪器,在著名的四大渔场之一,一艘拖网渔船一天也能弄上个万把斤鱼吧?
至于拖网,郭大靖还真知道很简单的直结式网板拖网,应该是比较古老的。
其实拖网的结构比较简单,就是个能拖曳的囊袋形网具。关键是船上要加装绞盘之类的设施,据他所知,捕鱼船队好象没有。
明朝的禁海不仅遏制了海贸的发展,连捕渔业也是小打小闹,都是渔民小船作业,没有得到很好的发展。
早在10~14世纪时,欧洲已在进行大规模的拖网捕捞,12~14世纪时日本等亚洲国家也已使用拖网捕鱼。
而类似于郭大靖所组织的大规模捕鱼船队,动用几十吨、数百吨的海船,在大明还属于首次。
陈有善汇报完毕,郭大靖也都了解清楚这一个多月来发生的事情,心中也有了底。
情况还不是很糟,特别是自己的收获颇丰,足以度过此次难关。
“皇帝下旨,召回各地军队中的镇守太监和锦衣卫。”陈有善最后提到的事情,并不属于他的本职工作,但却让郭大靖精神一振。
“赵光他们要走了?”
陈有善笑了笑,说道:“大人回来得正是时候,他们近日便要启程返京了。”
郭大靖也笑了,说道:“也好,便给他们饯个行,尽到礼数。”
这是一个信号,要对魏忠贤下手了。崇祯担心镇守太监是魏忠贤的人,是老魏把持控制军队的手段,这是在剪除其羽翼。
想多了呀!郭大靖觉得崇祯还真是多疑,收拾了魏忠贤,用得着这么费劲吗?
太监为何得到皇帝的信任,不就是因为太监是皇帝的奴才,权力是皇帝给的,什么权倾朝野,皇帝一句话就可以收回!
依附于皇帝的存在,离了皇帝,太监啥也不是。他们想图谋作乱,不是脑袋被驴踢了,就是猪油蒙心,做的春秋大梦。
而那些巴结谄媚投靠太监的官员,也最是反复无常,看风向而动的墙头草。官场就是如此,看你失势,反戈一击狠踩的家伙有的是。
好吧,谨慎也没有坏处,可你不发粮饷是几个意思?
难道这就是皇帝该有的视角和思维,如同高高在上的神,视自己的臣子如同蝼蚁般的存在?
如果是这样的话,蝼蚁的死活,确实不会看在他的眼里,放在他的心上。
至于赵光和两个锦衣卫,滚蛋了更好,这也是郭大靖早就预料到的事情。他们的命运,同样也是郭大靖所毫不关心的。
陈有善走后没多久,刘兴祚等人便闻讯赶回来了。
“情况我差不多都了解了。”郭大靖请众人坐下,缓缓说道:“粮食我已经有了解决的办法,你们也告诉将士们,安心训练,明年的大战要准备得万全妥当。”
刘兴祚点了点头,说道:“有办法就好。关于训练的事情,你尽管放心,都没有懈怠。只是旅顺堡那边,会不会受到影响,却是不好说。”
作为金州作战的主力,旅顺堡方面的战力,至关重要。其他各岛参战的部队,郭大靖也要考虑到。
“我给李维鸾去封书信,看他那里的情况如何,尽量帮着解决吧!”郭大靖也很无奈,光凭广鹿岛的三千人马,确实兵力不够。
刘兴祚知道郭大靖也很难,苦笑着叹了口气,说道:“你先回家休息休息,明天再商量办法,也不差这一天两天了。”
郭大靖点了点头,起身故作轻松地笑道:“都不用愁,不就断粮断饷这点事儿吗?以前也有过拖欠,不照样挺过来了。再说,我出去这一趟,可没闲着。”
众人勉强露出笑容,把郭大靖送走,才各自散去。
军官也在发愁,断粮饷对岛上军民的心理影响还是不小的。幸亏自己早做准备,否则也和他们一样干瞪眼没办法。
造反是不太可能,但百姓饥寒交迫,甚至是饿殍遍地,军心散乱,却是肯定的。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朝廷,或者说是崇祯,冷漠苛薄至此,还指望什么忠君爱国嘛?
郭大靖不想为历史上投降建虏的汉奸辩护,可也知道事出有因。但他还有底线,那就是再怎么样,也不能屈膝投降,向同胞举起屠刀。
进了村子,看到家门,郭大靖积郁的心情才有所缓解。在外面再难,再烦,家里就是令他身心放松的港湾。
阿秀又露出了幸福喜悦的笑容,殷勤地给郭大靖换下衣服,还烧了热水,让郭大靖洗去奔波的疲惫。
藤野英送来的东西,阿秀都没来得及打开察看。对她来说,丈夫回来是最高兴的事情,这些丝绸衣服等物,并不稀罕。
郭大靖享受着妻子的温存侍候,也放松了身心。躺在炕上,懒懒的什么也不愿意做;脑子里空空的,什么也不愿多想。
“晚上准备做辣椒炒蚬子、腊肉炖萝卜。”阿秀任由男人搂着腰肢,低声细语地说着话,“朝廷断了粮饷,闹得人心惶惶,咱们也节省着点。”
郭大靖嗯了一声,说道:“再怎么地,也要吃饱。放心吧,我出去这一趟,已经找好了粮商,岛上不会缺吃的。”
阿秀不问究竟,她觉得自己的见识,问多了让丈夫心烦。何况,在家里,还是让丈夫轻松一些,别老说那些公务上的烦心事。
“这手上的茧子又多了。”阿秀有些心疼地翻过丈夫的手,轻轻摸着上面的硬茧。
干搬运工不仅要卖力气,抓麻袋也很费手呢!
郭大靖笑着不吭声,另一只手灵巧地钻进了妻子的衣服,在温热的身体上游走着,捏摸着。
阿秀脸上泛起了红晕,却任由丈夫施为,温柔地看着丈夫的脸庞。那有点坏坏的笑,微抿的嘴角……自家男人在身旁的感觉,真好。
…………………
第二天,郭大靖精神饱满地来到军营,却发现赵光在他的办公室门外等候。
“赵公公。”郭大靖惊疑的神色一闪而逝,拱手笑道:“某昨日才回来,听说公公和两位锦衣卫兄弟要走,正安排人准备,给三位设宴饯行呢!”
赵光还礼,再无倨傲之色,苦笑道:“郭大人客气了,杂家——能进去说话吗?”
“请进,请进。”郭大靖打开房门,伸手相请。
已经失势的太监,回去后能保住小命都是好的。郭大靖看出赵光好象有事求他,却不知道是什么。
反正已经不用怕他了,听听也无妨。
进到屋内,郭大靖和赵光落座之后,笑着问道:“赵公公回京是好事呀,这荒岛上的条件,实在是委屈公公了。”
“哪里,哪里。”赵光赶忙摆着手,说道:“在这岛上,是杂家最清心闲适的日子。能随郭大人征战,更是杂家最大的荣幸。”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赵公公这般说,某也放心了。不知有何事要讲,就开门见山。某能帮到的,绝不推辞。”
赵光显然是经过了很长时间的思想斗争,才来找的郭大靖,听到郭大靖这么问,也不再犹豫迟疑。
“杂家此次回京,估计是凶多吉少。”赵光叹了口气,脸上现出苦色,说道:“所以,想托付郭大人一件事情。”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摆手道:“凶多吉少,不至于吧?”
见郭大靖并没有立刻拒绝,说的话也是敷衍,赵光不由得精神一振,继续说道:“这件事情于郭大人而言,并不难…….”
郭大靖听完赵光的讲述,没有马上答应,垂下眼帘陷入了沉思。
如赵光所说,这件事情真的不难,不过是把赵光的银子送给他的侄子,也是他老赵家的唯一香火。
赵光想得已经很清楚了,返京之后就是留了性命,也免不了失势冷落,或者是有牢狱之灾。
就算不死,也不被逐出宫廷,赵光觉得也保不住辛苦积攒搜刮的银子。
当时奉命出京时,赵光已经把银子换成了黄金携带,沿途又搜刮了些银子,还来不及换。
加在一起的话,差不多价值一万多的银子。赵光宁肯拿出一半给郭大靖,来请他帮这个忙。
当然,这也是冒着风险的。郭大靖若是昧下所有的钱财,赵光也没有办法。
“不想赵公公竟如此相信郭某。”郭大靖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赵光,说道:“钱财动人心啊,赵公公就不怕郭某言而无信?”
“凭郭大人的身家,区区万两钱财,想必是不放在眼里的。”赵光也是无奈,暗自咬了咬牙,说道:“若郭大人肯帮忙,若杂家依然侥幸能留在宫中,愿为郭大人驱驰。”
内线,皇宫中的眼线,通风报信儿的那种?
郭大靖挑了下眉毛,摆手道:“那倒不必。外将交结内官,可是死罪,赵公公莫要害某。”
按照郭大靖所想,并不需要什么内线。对于崇祯的心理和行动,历史上已经记得清楚。
不过,这举手之劳的事情,郭大靖也不想拒绝。五千多两银子,能买好几百枝重火枪呢!
第一百六十四章 粮食接济(元旦快乐)
至于昧下全部,郭大靖只是念头一闪,便抛开了。并不差那点银子,赵光这个太监,兴许日后能有用,谁知道呢?
在赵光期盼的目光下,郭大靖终于点头答应下来,“送到令侄手中后,某会让他给你去封书信。”
“不必写信。”赵光面色有些惨然地拒绝道:“能不能送到杂家手中两说,只怕连累了他及家人。”
郭大靖看着这老太监的模样儿,不禁又笑了起来,说道:“赵公公不必如此,纵是失势,也未必有性命之忧。难道你是魏忠贤的死党心腹,难道你在魏忠贤的手下很出名?”
赵光愣愣地看着郭大靖,心中生出巨大震撼。九千岁还未倒,这位郭将军便敢直呼其名,显是已经料到魏忠贤的下场不妙。
郭大靖站起身,走到赵光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一朝天子一朝臣,赵公公比我清楚。行,事情也说完了,某还有公务要处理呢!”
赵光压住心中的震惊,赶忙起身,告辞而去。
等这老太监回到京城,或许能赶上崇祯收拾魏忠贤。就算赶不上,要是把我篾视老魏的事说出去,那才好呢!
郭大靖把赵光送走,便来到会议室,众将和管事儿们已经到齐,就等着他来主持会议。
刚得到了几千两银子,郭大靖的心情看起来不错,他的笑容,他的轻松的状态,带有感染力,让在座的众人的心情,也不再那么沉重。
对于将领和军官,郭大靖没有过多的吩咐,只告诉他们购到了足够的粮食,军需绝无问题,便让他们继续督促训练,把他们打发走了。
各个作坊的管事儿,开始向郭大靖汇报工作。总的来说,都在按着郭大靖的命令在工作,制造武器装备弹药,准备着大战。
朝鲜火枪的配套刺刀已经全部打造完毕,弹药全部换成了颗粒化火药,抛石机、简易抛机、厢车等也打造出一批……
哦,已经仿造出了一枝鹰嘴铳,经过试验,质量合格?!
郭大靖听到这个好消息,甚为振奋高兴。自己制造火器,是必然的发展道路。哪怕是西夷技师,将来也是要摆脱对他们的依赖。
对火器铸造工坊,郭大靖不仅给予赞扬,还给予了二十两银子的奖励,极为慷慨大方。
刚得到几千两银子,郭大靖有点象暴发户。至少在心理上,拿出几十两银子根本就没当回事。白给的,就是不珍惜。
工坊得到奖励的消息,会很快传出去,这比口头上的稳定人心更有效果。再加上发给士兵们的粮食加量抵饷,军心民心也就能彻底安定下来。
“岛上的渔船还有十几艘,下午把渔民召集过来,还有木工作坊的工匠,某要和他们商量研究新渔具的安装使用。”郭大靖说到了关键的问题。
除了海洋岛的捕鱼基地和捕鱼船队,各岛也都有中小型的渔船作业,捕捞量不算大。
郭大靖要先从岛上进行试验,编织囊状拖网,并在船上加装绞盘。网具的改进,只有好处,没有害处,产量增加是可以预见的事情。
从现在开始,郭大靖便要全身心地投入到“吃”上面。保证岛上的人心稳定,保证军队的正常训练,保证明年的军事行动不受影响。
除了捕鱼,郭大靖还要组织部分军队和百姓,登陆在山林中进行松子和人参、药材的采摘,以及猎捕。
这个时候断掉粮饷,真的是很棘手的事情。不象春夏,有野菜野果啥的。秋天一过,冬季上哪搞吃的?
可人闲着一样要吃饭,如何使人动起来,有活儿干,创造劳动价值,才能更好地度过难关。
郭大靖能够想到的就是捕鱼、打猎、水产养殖、柳条编织、缝补,如果有鲸油的话,还能够开始肥皂香皂的实验制造。
至于纺织,没有棉花、生丝,辽东妇女也不擅长这个。
其实,古代在冬季能从事的副业是很少的。冬闲嘛,基本上想干活儿,也没有。
现在,还不是老百姓最难熬的时候,有秋天的收获可以吃用。明天春天,青黄不接,那才更要命呢!
但对于东江镇,没有那么多的土地耕种,也没有那么多的农业产出,基本上全要靠朝廷的粮饷养活,情况就显得十分严峻。
“军民要集思广益,想出更多的办法,以度过难关。”郭大靖自己想不出了,便要发挥集体智慧,总会有所帮助,不管大小。
赵青山已经是铸造工坊的管事儿之一,似乎有些建议,但嘴唇翕张了一下,觉得还不够成熟,便没有说出来。
还是等做出了实物,再向大靖提议。自己是他提拔看重的,做事还是要稳当。没把握的话,免得别人笑话。
会议结束,众人散去,郭大靖独自想了一会儿,也没有太多的头绪,便起身前往各工坊。
管事儿的汇报,只是郭大靖了解情况的一个途径。他还要亲眼看到工作进度,亲耳听到工匠们的说法或建议,才能放心。
各个工坊巡视了一圈,已经过了两三个时辰,郭大靖在军营里简单吃了饭,便又召见了渔民和木工坊的工匠。
把拖网的形状画出来,郭大前让渔民依根据船形的大小进行编织,并让工匠们在船上安装绞盘。
小船带不动太大的拖网,绞盘也不用安装。只有中型和大型船只,才需要用绞盘来收网。
而拖网捕捞的技术,还分为单船、双船,底层和中层。
具体的操作,比如调节曳纲长度或拖速使网具保持在预定的水层,捕捞什么样的鱼群或贝类,就要由渔民和水手自己摸索着来掌握了。
郭大靖知道自己的优势所在,就是见识多、思路广。但在具体而微上,却需要专业人士来操作。
他能设计出抛石机的图纸,但不会木工活儿,只能由木匠来制作;他能拿出烧制玻璃的配方,可也要由窑工来操作。
拖网捕捞也是一样,他只能拿出拖网的形状设计,以及大概的使用方法。再由经验丰富的渔民自己去调整不同海域、不同海产,以及不同风速时捕捞的深度。
后世的中型机动拖网渔船有探鱼仪器,一网下去能打到两吨至二十吨的海产。
郭大靖不奢望能达到这个产量,能有十分之,哪怕是二十分之一,已经能令他很满意。
说明了使用方法,又解答了渔民们的问题,这摊活儿就算是交代完了,大家撸起袖子加油干吧!
……………..
旅顺堡。
李维鸾心情沉重地走在修筑好的变形棱堡上,断粮危机正在摧毁将士们的心理,也在摧毁他的雄心壮志。
如果再断粮饷两三个月,别说明年的收复金州了,士兵都要饿垮,拿不起刀枪,甚至是饿死也不为奇。
这费尽心力修筑的堡垒工事啊,李维鸾拍着城墙,发出无奈地叹气。
海洋岛的捕鱼船队倒是送来过两千斤腌鱼,但对于几千将士来说,杯水车薪。
要知道,旅顺堡有三千人马,按照正常的每人一斛粮发放,每个月光粮食就应该是一千五百石。
派部队打猎,派船只捕捞,李维鸾等人已经想方设法,可每个月至少也需要七八百石的粮食。
再节省缩减,部队就只能喝粥了。这是谁也不想的结果,别说战斗力了,就是勉强饿不死而已。
“大人。”尚可义走上城头,躬身禀报道:“十数支打猎小队回来了,今天共有四百多斤的野物收获。”
四百多斤就是四石,虽然肉比粮食提供的热量多,可又能抵几石粮食呢?要知道,一天的消耗就将近三十石粮。
再加上捕鱼,应该能多个三百来斤?
李维鸾点了点头,说道:“明日再多派人手,再向北几十里,进行捕猎。”
尚可义躬身领命,脸上却不见轻松,也听出了李维鸾的无奈和悲观。
要靠渔猎养活几千人,根本就不可能,也只是聊胜于无。就象游牧民族,也不是靠羊肉和牛奶活着一样。
“明年啊——”李维鸾重重地叹了口气,充满了遗憾和不甘,望着城下纵横的壕沟。
原本对明年的金州作战充满了信心,各项准备也基本完成。但只因为朝廷断了粮饷,一切都化为泡影。
尚可义嘴唇翕张了两下,无声地垂下头去。
构筑堡垒、挖掘壕沟、打造武器、训练士卒……所有辛苦努力的付出,都因为一个“吃”的问题而要白白浪费了,任谁也要不甘,心生怨忿。
“大人——”一个军官匆匆跑上来,满脸的喜色,来到近前施礼禀报:“广鹿岛来了船只,运来了两千石粮食。”
李维鸾和尚可义几乎同时惊喜发问,“真的?”
“千真万确。”军官双手呈上书信,说道:“弟兄们正在码头卸船,这是郭将军送来的书信。”
李维鸾伸手抢过,扯开信封,展开信纸观瞧,鹅毛笔写就的字迹映入眼帘。
郭大靖在书信中写得清楚,告诉李维鸾不用担心,粮食问题他有办法解决。明年的军事行动会如期进行,希望旅顺堡的将士坚持训练,不要懈怠。
李维鸾看过书信,感慨万千,又递给尚可义,说道:“郭将军高义,让某不知说什么才好。”
尚可义一目十行,浏览内容后,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说道:“某也不知说些什么了。明日起,某亲自监督训练,明年,定要打一场漂亮仗,才对得起郭将军的慷慨相助。”
李维鸾心情大好,用力拍了拍尚可义的肩膀,说道:“通告全军,粮食会源源运来,让将士们安心训练。”
明年——李维鸾移目瞭望,城外那纵横的壕沟工事,城头高高架起的抛石机,又给他注入了强烈的信心。
………………
旅顺堡不是唯一接到粮食接济的驻军,甚至不是第一个。
鹿岛的张攀此时已经看过运入仓库的粮食,回到军营,提笔给郭大靖写着回信。
郭大靖没忘在鹿岛种的土豆,赶忙运去粮食,担心宝贵的种子被吃进了肚里。
幸好张攀也很看重高产惊人的海外异种,尽管艰难,还是保存了全部的土豆。
郭大靖送来的粮食,可谓是解了鹿岛的燃眉之急,愁眉不展的张攀终于能稍稍松口气。
别管粮食哪来的,岛上军民已是嗷嗷待哺,很快就会出现饿殍。
情况真的就是这么严重,鹿岛只不过是诸多岛屿中的一个缩影。
写完书信,张攀封好,交与亲兵送到码头,随着广鹿岛的船送到郭大靖手中。
张攀召来了军官,吩咐他们恢复训练,明年开春将有大战。
众军官领命退下后,张攀只留下了周庆。
“过完年便带几个哨探前往旅顺?”周庆接到命令,有些疑惑。
张攀点了点头,说道:“郭将军计划收复金州,甚至是复、盖两州,也要视情况能占则占。某已经答应,到时出兵助战。”
出兵助战是笼统的说法,其中还包括了分土地的事情。不仅是鹿岛,石城岛、大小长山岛等地驻军将领,郭大靖也都去了书信,运去了粮食。
红夷大炮、重火枪、轻火枪、颗粒火药换装…….给了郭大靖更大的雄心壮志。
不仅要占领金州,还要集结起足够的兵力,给来犯的建虏以沉重打击,并尽可能占据更多的土地。
这也是被朝廷断粮断饷给逼的,郭大靖也不得不加快计划,向陆地进军,得到尽可能多的土地进行耕种。
朝鲜屯田地的丢失,对东江镇可谓是损失巨大。郭大靖相信,利用土地的诱惑,能够让各岛驻军出兵助战,并按照一定的份额得到属于他们的那一份。
最稳妥的计划是在南关构筑防线,获得大半个金州;稍大的野心则是向北推进到小黑山、红咀堡一线,把整个金州纳入囊中。
至于复州和盖州,如果能变成前哨,那是更好的结果。给金州基地提供预警和缓冲,并能防止建虏在冬季趁着近海结冰,绕袭金州基地。
按照郭大靖的估计,如果有一万人马,基本上能够达到他的目的。如果东江本部也出兵助战,战果则要更大一些。
“卑职明白了。”周庆听完张攀的介绍,心中生出无限感慨。
年初还是难民,大半年的时间,郭大靖已是游击将军,更有成为辽南诸岛将领的领头羊之势。
张攀拍了拍周庆的肩膀,说道:“不出意外的话,郭将军年后便要赶赴旅顺,开始收复金州的准备和布置。你和他算是旧识,更要处好关系。”
周庆苦笑了一下,躬身领命,只是不知地位的悬殊,郭大靖是否还能平易近人。
………………..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万斤大鱼
除了诸岛驻军,郭大靖也没忘了给东江本部运去三千石粮食。
尽管和建虏做走私贸易,能让东江镇度过难关,但他从心里反对任何资敌的行为,哪怕是大为有利可图。
至于他哪来的钱财购买粮食,编呗!林天生已经和他是结拜兄弟、生意伙伴,替他圆谎还不是义不容辞。
义商啊,不管是赊欠,还是借贷,林家都给了东江镇无私的帮助。回报是应该会有的,估计林天生也不会在意毛文龙能给多少好处。
清晨,码头上,第一批登陆捕猎和采摘的部队和百姓整装待发,正在陆续登船,目标是红咀堡周边的地区。
“要注意安全,不必冒险。”郭大靖嘱咐着韩仲,“还要保护好那些采摘的百姓。”
韩仲作为领队,挑选了三百擅长在山林行动,甚至有一些出身猎户的士兵,并携带了足够的粮食物资和打猎装备。
赵青山带着铸造工坊赶制出了一批兽夹,大的能夹野猪、狼,小的能夹山鸡、野兔。效果还不好估计,但却是一种省力的手段。
“大人放心。”韩仲躬身施礼,“卑职这便登船出发了。”
郭大靖点了点头,目送着韩仲踏着跳板,登上了大船。
目光一次,郭大靖发现船上还站了个熟人,正在冲下面送行的人群招手。
老姚头啊,不管是人参,还是草药,都是岛上需要的。
姚新翘着脚,在人群中用力挥着手,直到大船驶离码头,看不到爷爷为止。
她也想去,可爷爷绝不同意。而第一批登陆的人员,都是精挑细选的。他们打前站,要建立房屋营地,最是辛苦。所以,没有一个是女人。
“报名了第二批,应该能够批准吧?”姚新并不是很确定,但心里很期盼,“希望一个月后就能见到爷爷。”
即便不用打猎、采摘,郭大靖也能够保证广鹿岛军民半年以上的粮食供应。何况,他还有钱,能就近去山东购买。
但既要仓库有粮,又要让军民们感受到紧张的气氛,并且全力配合,群策群力地度过难关。
郭大靖相信,经过此次断粮断饷后,岛上军民的凝聚力和向心力必然得到极大的增强。而他的威信,也将得到大步的提升。
回到军营,郭大靖便察看岛上渔业管事儿递上来的报告。已经有两艘中型渔船加装了绞盘、织好了拖网,开始了出海捕捞。
三天了,效果显现得并不算明显,但每天的产量都在增加。而且,都比使用拖网前要好。
这也符合郭大靖的预先估计,再怎么地,网具先进了,经验不够就积累,总不会比以前差了就是。
其实,应该请毛文龙再多派水师船只,参与到捕捞作业。还是那句话,闲着也是闲着,多少能创造点效益,对于缓解粮饷被断也能有点作用。
郭大靖有些明白历史上的东江军,自天启七年后为何少有军事行动了。光忙活填饱肚皮的事情了,哪还有粮草物资和心思进行作战?
如果不是自己有空间这个大利器,恐怕也只能望天长叹,徒呼奈何!至于明年的金州作战,也将化为泡影。
动员集结上万大军,计划作战一两个月,没有几千石粮食,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大人。”亲兵入内禀报,“秦大海在外候见。”
来得这么快?!郭大靖有些诧异,马上让他进来。
秦大海却不是接到收信才出发的,而是捕到鲸鱼并加工后,亲自送到广鹿岛,向郭大靖报喜的。
“大人。”秦大海进到屋内,施礼之后便咧开大嘴笑着说道:“卑职终于捕到那种成千上万斤的大鱼啦!足有两万多斤的大家伙,刨去油脂和骨头,肉也有将近万斤。”
郭大靖的精神为之一振,赶忙向下按手,说道:“快,坐下说。”
秦大海一讲到捕猎鲸鱼的事情,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手上比划着,嘴上白话着,把整个经过描述得惊心动魄。
这不是捕猎鲸鱼,是和怪兽在作生死搏斗呢!
郭大靖知道捕鲸,但真没见过,只是理论上的纸上谈兵而已。所以,听得是津津有味,还不时插上几句,或发出畅快的笑声。
“油熬出两千多斤,肉也腌好,全给大人送来了。”秦大海搓着手嘿嘿笑道:“大家的经验涨了很多,以后就能经常捕到。嗯,卑职很有信心。”
“我对你也有信心。”郭大靖笑着靠进椅子,缓缓吐出一口长气,正色说道:“粮饷被断,想必你也知道了吧?”
秦大海收起笑容,用力点了点头,脸色也沉重起来,说道:“已经快三个月了吧,是不是要闹饥荒?”
郭大靖摇了摇头,说道:“某正千方百计筹措粮食,争取不饿死一人。捕捞、打猎、采摘等等,现在全岛军民都行动起来,群策群力,共渡难关。”
秦大海想了想,说道:“大人,捕鱼船队这边,您放心。我们多出海,多捕捞,为大人分忧。”
郭大靖微笑颌首,说道:“某去了书信要你来,可能是错过了。正好,现在说清楚,还节省了时间。”
拿过拖网的图纸,郭大靖把改进的捕捞方法详细讲述,最后又补充道:“岛上已经改造了几艘船,你可以带人跟船出海,掌握拖网捕捞。你乘坐的船就停在码头,由工坊加装绞盘。”
停顿了一下,他又交代道:“你回去之后,所有的捕鱼船都要进行改造。我会向毛帅请求再派船来,捕捞业要越干越大,成为东江镇的支柱。”
秦大海连连点头,说道:“卑职明白了,请大人放心便是。”
“捕鱼船队交给你,我当然放心。”郭大靖起身笑道:“你想得周到,把鲸鱼的骨头带来了。走,咱们去码头,某也看个新鲜,长长见识。”
秦大海咧着嘴笑,得到夸赞,心里甭提多美了。
码头上,闻讯而来的人们是越来越多。望着船上挂着的巨大鱼骨,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不时发出惊叹之声。
蓉儿拉着李秀姐去赶海,听到消息,便急着跑来看新奇。
“这,这是鱼?”蓉儿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盯着鱼骨,“难道不是海里吃人的怪兽?”
李秀姐也是目瞪口呆,光听说大鱼大鱼,可大得这个程度,一口就能吞下个人。
“我倒是出海时见过一回,虽然离得挺远,可也知道比船还大,赶紧避开了。”
一个渔民颇为感慨地讲述着自己的经历,语气中还有显摆的成分。别人连见都没见过,他这就是见识。
“看这骨架,怕是有上万斤吧?”有人啧舌。
“两万多斤。”跟船来的水手大声说着,脸上满是骄傲自豪,“带着船跑出去上百里,中了三枝巨箭,才捕猎成功的。”
哄,人群中又响起了一阵喧嚣,望向水手的目光立刻就充满了钦佩和尊敬。
“郭大人来了。”有人眼尖,叫了一声,人们立刻注目过去,并自觉地让开了一条道路。
李秀姐拉了下蓉儿,悄悄地退到人群后面,又偷偷地溜走。
在众人面前,李秀姐不想让郭大靖看到,并和她打招呼。她对自己的残手,还是心存芥蒂,没有彻底摆脱阴影。
郭大靖看到了妻子和蓉儿溜走,只是淡淡一笑,便从人群闪出的小路中骑马通过。
靠在码头的大船上,悬吊着鲸鱼的骨架。应该是割肉刮油的时候弄断了,用绳子又重新连到一起。
但这点小暇疵,并不影响巨大骨架给人们带来的震撼和冲击。
郭大靖仰头望着,抿起了嘴角。
鲸骨也是好东西,最简单的磨成粉,肥田就很有效果。另外——
郭大靖突然想到了一种打猎的办法,用鲸鱼骨作个小陷阱,很简单易用。
“很好。”看了一眼身旁的秦大海,郭大靖称赞道:“这骨架留下来吧,某要让更多的人看到。”
“是,大人。”
不仅是岛上的军民,郭大靖还要趁着送鲸肉的机会,让其它岛上的人也惊喜震撼一下。特别是那些出船出人的股东,看到大收获,更有积极性。
靠海吃海,东江镇占据的岛屿形成了一道长长的链条,覆盖的海域广阔,将捕捞发展成支柱产业之一,并不是郭大靖信口胡说,而是有着充分的条件。
将近万斤的腌鲸肉,还有其它的鱼类,郭大靖已经算好了。每个岛送一千斤鲸肉尝个鲜,皮岛本部两千斤,剩下的就是广鹿岛的。
再细分的话,每家也至少能得到一两斤,将士们也能打个牙祭。
不在于多少,体现的是军民同甘共苦,增强向心力和凝聚力。当然,郭大靖也想得个好名声,提高自己的威信。
趁热打铁,郭大靖在码头上便当众宣布了分鲸肉,每家先来一斤,尝尝新鲜。
码头上的人不少,欢呼声轰然响起,百姓们都向郭大靖行礼感谢。那种发自内心朴素真诚的喜悦和感激,让郭大靖心中激荡,笑着频频招手。
与建虏厮杀,平辽灭奴,为的是什么?不就是让包括自己亲人在内的百姓们重返家园、安居乐业,不再受战乱流离之苦,不再有冻饿之愁吗?
一斤哪,留着等爷爷回来吃。姚新也在人群中,同样乐得要蹦跳。
吃,是人最基本的需求;饥饿,能使人疯狂。
郭大靖已经完全能够理解百姓们的感情,因为他也经历过那苦难。
遗憾的是,自己能力有限,不能让更多的百姓脱离苦难。
……………..
皮岛本部的反应很迅速,收到郭大靖的粮食、鱼肉后,毛文龙立刻写了回信,并派来了十艘水师的船只加入捕鱼船队。
已经是十一月了,朝堂上的态势已经完全明显,魏忠贤被打倒清算已成定局。
先是阉党陷入内讧,杨所修、杨维垣先攻击崔呈秀以试探皇帝心意,主事陆澄原、钱元悫,员外郎史躬盛于是纷纷论奏魏忠贤。
接着是嘉兴贡生钱嘉征弹劾魏忠贤十大罪,皇帝召见魏忠贤,让内官读给他听。
信号如此明显,官员们立刻明了,弹劾魏忠贤的奏疏立刻如雪片般密集。
魏忠贤自知罪责难逃,想以退为进,上疏请辞,甚至捐出自己的全部资产,告老还乡。
崇祯借坡下驴,同意其全部请求,先命其为天启帝守灵,然后又将魏忠贤发往凤阳安置。
至此,魏忠贤的生命进入了倒计时,已成了丧家之犬,生死只在皇帝一念之间。
伴随着魏忠贤的倒台,朝堂上也开始了大洗牌。尽管崇祯还未穷治阉党,却已经陆续启用被压制已久的东林党官员,作着追究魏党的准备。
投桃报李,东林党官员一片欢腾,盛赞崇祯为“圣人出”。
圣人哪,可笑之极!
断粮断饷,不顾前线军民死活的圣人?加捐增赋,在大灾之年饿死百姓成千上万,逼得无数百姓揭竿而起的圣人?
郭大靖放下了邸报,冷笑着一哂,又拿过毛文龙的书信,再次细细看了一遍,陷入了沉思。
毛文龙已经屡次上疏朝廷,陈说东江镇之困难,请求发粮饷接济。但奏疏都如泥牛如海,并无半点回音。
怨气正在毛文龙胸中积累,郭大靖从书信的文字中能够看出来。
历史上,毛文龙因此而做了两件大事,一是与后金进行走私贸易,二是兵犯登莱。
这两件大事,郭大靖都不赞成,尽管他也对朝廷和崇祯也是恨意日增。
但与后金进行走私贸易,不仅资敌,更授人以柄;而兵犯登莱向朝廷示威,更是犯了封建帝王的大忌。
在东江镇还没有具有独立发展的实力之前,郭大靖不想与朝廷搞得太僵。
就象登莱禁海,已经掐住了东江镇的命脉。朝廷要是在其它沿海地区也封锁向东江镇的船只,结果将是毁灭性的。
坚持走自力更生的道路,但尽量不与朝廷决裂。郭大靖知道这不是很容易,但还是要全力争取。
所以,他在给毛文龙的书信中也说了些实话。比如从赵光那里得到的银子,他夸大成了万两,也全部购买了粮食。
第一百六十六章 西夷炮兵教官
还有就是与林家的商贸往来,以及自己做的生意,郭大靖也作了些模糊的交代。
总之,郭大靖希望毛文龙不要走那两条路,后患很大。尽管这些并不在他的控制之内。
而毛文龙在信中还询问了明年收复金州的行动,提醒郭大靖如无把握,不要冒险。但毛文龙也说到了,需要本部援助的话,他会尽力。
郭大靖拿出纸笔,开始给毛文龙写回信。
明年的军事行动,还要看建虏的动作。如果皇太极率兵去打蒙古诸部,那郭大靖就绝不想放弃这个机会。
至于东江本部的援助,郭大靖希望到时候能够派水师助战。
光在旅顺堡防御反击,还不足以给建虏以沉重打击。郭大靖在脑海里,已经形成了更大胆更犀利的作战计划,需要水师运兵。
当然,现在他还不想说得太过明确,只是感谢毛帅,并称自己正在做着紧锣密鼓的准备,到时候会伺机而动。
毛文龙除了送来书信,还运来一批参貂松子等辽东特产。有作为补偿的意思,也有想与所谓的林家义商建立长期关系的打算。
郭大靖写完书信,准备再给皮岛运去一批粮食。不是全部供应,毛文龙肯定也有些门路和办法,来搞到粮食。
处理完公务,郭大靖带着几个亲兵出了军营,前往炮兵训练场地。
从澳门卜加劳炮厂购买的红夷大炮,有铜炮和铁炮两种。在价格上,肯定是铜炮要贵不少。但铜炮耐久,不易炸膛,也是铁炮所不具备的优点。
千斤红夷大炮,只能算是比较轻型的,相当于九磅炮。宁远城上的红夷大炮重达两三千斤,应该是十二磅炮。
对于这种笨重又昂贵的家伙,郭大靖并不准备继续购买。可既然买来了,就要训练出合格的炮兵,使其发挥最大的威力。
钱是主要问题,不缺钱的话,那自然是多多益善。
郭大靖准备把所有的红夷大炮都运到旅顺堡,在明年的作战中,再给建虏长长教训。
有效射程五百多米,最远射程三里地,完全能够覆盖城下的壕沟胸墙工事。建虏攻坚最常用的楯车,在抛石机和红夷大炮的打击下,将会失去作用。
再结合重火枪的射击,身着重甲的建虏死士,在冲阵时,必然死伤惨重。
新式武器能够发挥最大威力,取得最大战果,往往是在第一次使用的时候。因为敌人不了解,还有用最习惯的打法,招致巨大伤亡是难免的。
在机关枪刚出现在战场的时候,步兵的集团正面冲锋还是最常规的战术。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就有一天杀死杀伤数万人的纪录。
所以,要么不用,要么就让敌人措手不及,流足够的血,死足够多的人。
郭大靖进入训练场地,还是按平时那样,很低调,离得不远的距离,一边观看训练,一边听着桑托斯在教授技术。
红夷大炮的先进之处不仅是铸造技术,还在于炮身的重心处两侧有圆柱型的炮耳,火炮以此为轴可以调节射角。
如果配合火药用量,可以改变射程。同时还设有准星和照门,依照抛物线来计算弹道,精度较高。
看到郭大靖过来,桑托斯并没有迎上来寒喧,依旧在讲解着操炮的技术。
对于桑托斯的敬业精神,郭大靖还是很钦佩的。
当然,偷师学艺也是他的特长。别人可能听几遍也不懂什么抛物线,不清楚三角板角规等简易工具的使用,他只不过是把初中所学再拣起来罢了。
在背地里,郭大靖已经把桑托斯所讲的内容整理出了大半,并且正在简化成一本小册子,把诸如射击角度、装药量和射程对应起来。
对于没有接受过什么教育的士兵,死记硬背,或是拿着小册子查找数据,应该更简单,更容易培养出来。
“炮弹的精细程度,决定着火炮的射程和准确度。现在训练用的石弹,还是粗糙了,不如铁弹或铅弹。”
桑托斯的话,传进了郭大靖的耳朵。他垂下眼帘,暗暗记了下来。
炮弹或子弹的契合度,决定了气密性,这是前装滑膛火炮,以及火枪难以解决的问题。
火炮使用石弹,也是郭大靖不得已的做法。铁弹尽管能回收,但买来的铁料打造武器还勉强够用,再用来制造炮弹,显然是财力所难以支撑的。
要知道,炮弹要造的话,每门炮备个百八十发,是最基本的数量。二十门火炮,要用多少铁料?
当然,解决气密性也不是没有办法。郭大靖决定购进麻布,再浸上提炼出的鲸油,用来包裹炮弹。
火枪也是差不多的操作,用浸油绸布或鹿皮包裹铅弹,就能提高射程和精准度。
成本哪!郭大靖暗自叹了口气,暂时把火枪抛开,只在炮弹上进行改进。
安克诚和金重国也在受训的炮兵之中,因为他们的文化水平高,进来的晚,但学得却很快,已经成了小军官。
对于红夷火炮的威力,二人从震惊到羡慕,更有遗憾。遗憾的本国朝廷不能知耻后勇,加强武备。
如果朝鲜也有这样的火炮,置于城头,建虏想要攻破城池,哪里是会那么容易?
可惜,小小的广鹿岛都有如此犀利火器,一个国家的武器装备竟然如此简陋,又如何能抵御外侮?
当然,对于郭大靖,二人也是极为钦佩的。
聘请西夷,购买火枪火炮,可不仅仅关系到财力,更要有长远的眼光,以及不畏人言、冲破传统束缚的魄力。
朝鲜的文化源于中华,思想也很相近。明朝对于西夷的鄙视,来源于泱泱中央大国的优越心理,朝鲜也差不多。
大明在引进红夷大炮的过程中,经历了数次波折,最大的阻力就是来自于朝中的保守势力。
那些读圣贤书的文官御史,不看火器之威,只依祖宗传统、成法惯例。
最流行的反对,就是将先进火器视为“奇技淫巧”,认为打仗不能专恃火器之力,不讲守战之道,“国家大计,依法度为主”。
而且,还有将火炮炸膛归结为不祥之兆,上天警示,而胡说八道地加以阻挠反对的。
郭大靖这边倒是没这个阻力,在岛上他就是老大,想怎么干就怎么干。
可在金重国二人,或者其他人看来,就显得特立独行。当然,火炮火枪的犀利,也压下了不同的声音,让人无话可说。
“请问教授,此火炮可否能发射爆炸开花弹?”安克诚虚心地求教道:“在炮口点燃引线,同时点火发射,应该能够做到吧?”
桑托斯点了点头,说道:“确实能做到,但太过危险。装填火药的开花弹,在炮膛的高压下,极容易提前爆炸……”
长身管、高膛压,发射开花弹确实非常危险,郭大靖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想打开花弹,就要用炮身短、射角大、初速低、高弧线弹道的滑膛火炮,也就是臼炮。
现在,限于资金和成本,东江镇大量制造抛石机,以替代臼炮,发射带引线的地雷。
而制造臼炮,是郭大靖下一步的计划。毕竟抛石机比较笨重,搬运移动不便,轻型抛石机则射程不够。
臼炮的制造也没有什么技术难度,哪怕是最简单的筒形,也与后世飞雷炮有差不多的性能。抛射药包、爆炸物、炮筒,就是简易的炸药抛射器。
也不用做成汽油桶那么粗的口径,要的就是轻便灵活,人背着就能跑,架起来就能发射。
没错,郭大靖需要的是类似于后世迫击炮的武器,适合于山林地区使用。
至于明年的金州作战,郭大靖认为,有红夷大炮、重火枪、抛石机、地雷等武器,已经足够建虏喝一壶了。
不能一口吃成胖子,武器装备的发展,也要量力而行,统筹规划。
最让郭大靖寄予厚望的,则是重火枪。中者非死即残,射程还远超过弓箭,想想建虏血肉横飞的场面,郭大靖就觉得过瘾。
桑托斯的授课告一段落,炮兵们又开始演练装填发射。郭大靖估算过,差不多要将近三分钟才能打一炮,实在是难以令人满意。
相比于火枪的三四十秒一发,郭大靖并不认为红夷大炮的杀伤效果更厉害。
一门千斤红夷大炮差不多能买三十枝重火枪,而一炮打出去,大丸子能造成多大的杀伤?打一炮的时间,三十枝重火枪都能打出五六枪了。
但这样进行性价比的评估,显然不够全面,没有考虑到红夷大炮对敌人的威慑作用。
“郭将军。”桑托斯手捂胸前,向郭大靖施了一礼。
郭大靖拱手还礼,笑着说道:“桑托斯先生在岛上过得还习惯吧,敝岛虽条件有限,但有什么需要,也一定尽力饱足。”
桑托斯古板的脸上微露出笑容,说道:“还好,岛上的生活也没在下来时想的那般艰苦。”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多谢郭将军送的——”
手在空间胡乱地划了两圈,桑托斯才想起来,继续说道:“德州扒鸡,非常美味。”
郭大靖呵呵笑着点了点头,说道:“等有机会,某让人再从山东买,带到岛上。”
“不过——”郭大靖话锋一转,调侃道:“桑托斯先生要照价付钱。”
桑托斯笑着摆了摆手,说道:“多谢郭将军好意,等我想吃的时候再拜托好了。”
这个洋鬼子真小气,请你吃就行,花钱就不舍得了。
郭大靖暗中腹诽,又随意地问起了训练情况,并透露出明天三四月份可能要有大的军事行动。
“是野战,还是攻城,或是防御?”桑托斯很认真地问道:“郭将军也知道,加农炮的特点是射速偏慢,炮体过于沉重,最适用于攻城战和防御战。”
郭大靖如实答道:“是防御战,大炮架在城头,居高临下轰击攻城之敌。并且,城外也有壕沟工事,作为第一线防御。”
“那就没问题了。”桑托斯说道:“请在战前一个月把火炮运到城上,在下要带着炮兵进行勘察测量,并进行实弹试射。”
“好,一定给你们熟悉阵地、调整火炮的时间。”郭大靖痛快地答应下来,又说了几句闲话,才转身离去。
这个桑托斯喜欢钓鱼,还是海钓。为此,他倒是不吝啬银子,常租小帆船出海。
而郭大靖对于聘金是大方的,对于饮食等也尽量照顾,为的就是让桑托斯没有保留地好好教习炮兵。
所以,桑托斯在这里过得也没什么不便,倒是觉得很简单、很闲适,甚至是安全。因为不必远洋航海,危险重重。
等干上几年,挣够银子,他就想着回国,至少是个小富豪。
………………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个人有个人的想法和追求,也有自己以为合适的生活。
哪怕是苦捱着,只能挣扎在生与死的边缘,那也能叫生活。
改变谁都想,也都希望过得更好。但有时候,光有想象,不去冒险,不去拼一下,永远也实现不了。
张膀,建虏统治区的汉人百姓,此时正匍匐在冰冷的枯草丛中,左手搂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边爬边不时歪头望着远处一座小堡寨的动静。
这是条山野中的小路,或者说根本就不是路,穿过杂草密林,才能越过建虏的封锁线。
正因为一直走着这样的隐秘路线,张膀等人才能避开建虏的封锁,向着能活下来的目的地继续艰难行进。
终于爬过比较开阔的杂草丛,张膀钻进了树林,隐身树后,向着同伴用力招了招手。
孩子虽小,却很懂事儿,瞪着大眼睛坐在地上,望着大哥,一声也不吭。
一个,两个,三个……身影陆续出现,与张膀同样的姿势,在枯草丛中若隐若现地爬着前进。
动作有些笨拙,甚至是吃力,但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发挥着所存不多的体力。
对于逃出建虏统治区的辽人百姓,最大的困难就是体力和吃喝问题。
长时间的忍饥挨饿,使他们的体力难以持久;一路上的荒山野岭,也是他们能否活下来的巨大困难。
第一百六十七章 逃亡,接济诸岛友军
秋冬交际,对于张膀等人来说,比大雪封山之后的情况,还要好上很多。
一路上,他们能找到些野果、松子、榛子,能在溪河中捕到鱼,甚至还能抓到些小野物。
可即便如此,六十多人开始逃亡,到现在已经倒下了将近二十。而路,还有很远。
张膀等人并不知道,他们能活下来这么多,已经是郭大靖的功劳。
广鹿岛的军队在郭大靖率领下,在秀岩地区展开行动,给了建虏很大的打击,并摧毁了不少建虏前出的哨地。
哨地内的建虏可都是精锐,还有很多捉生坐镇。建虏对此很是震惊,缩减了哨地的数量,两哨并一哨,增加了哨地的人数和防卫。
这样一来,在广阔的封锁线上,便出现了很多漏洞,使得很多逃人增加了生存的机会。
张膀回身对小妹说道:“乖,在这儿坐一会儿,我去把你嫂子接过来。”
女孩儿点了点头,提醒道:“还有小侄儿。”说着,从怀里掏出几颗松子仁,“有吃的,他就不哭了。”
张膀看着面黄肌瘦的妹子,心中酸楚,强忍眼泪接过松子,又匍匐着爬了回去。
他看到了妻子,瘦弱不堪,每一步爬行都似乎耗尽了力气,艰难无比。可还尽量拱着身子,不压着胸前破布里兜的婴儿。
张膀爬了过去,半拖半抱,把妻子和婴儿带进了树林。一家人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倚着树木喘息。
“快走吧,孩子要是哭了,可把大家都坑了。”妻子头上冒着虚汗,却还催促着丈夫,不敢拖累同行的乡亲。
张膀扶着妻子,拉着妹子,在树林中走出去很远,才敢打开破布检查孩子。
看着孩子只是睡着,夫妻二人才松了口气。上一次遇到建虏巡逻队,为了不暴露,捂着孩子的嘴,差点把孩子憋死。
“嫂子,你吃。”二丫捡了一串黑色的浆果,已经干瘪了大半,但还是让她用力咽了口唾沫。
妻子伸手摸了摸二丫的头,伸手只拈了两颗放进嘴里,便推让着妹子吃。
“大膀,再走几十里,就是毕流河,差不多就安全了。”一个老汉拄着棍子走过来,递过来一条尺把长的死蛇,“让你媳妇儿吃了,再坚持一下。”
“大爷,您——”
张膀刚张嘴便被大爷打断,“别啰嗦,老张家的根苗,再难也要保住。”
说完,张大爷拄着木棍,拉着二丫往前走,从兜里掏出两个榛子塞到二丫手里。
不敢生火,怕火光和烟雾引来建虏。哪怕是女人,为了生存,也爆发出强大的适应能力。
扒掉蛇皮,张膀媳妇儿一口一口地生吃了蛇肉。她不是为自己活着,还有怀里几个月大的孩子。
…………………
广鹿岛。
一排排房屋盖了起来,为了赶时间,全是半地下的结构,又叫地窨子。
刘兴祚轻抚着额头,并不为这迅速建好的房屋而感到喜悦和振奋,反倒是愁绪涌上心头。
“别愁眉苦脸的。”郭大靖却还能笑着调侃,“咱们可是主官,让老百姓看到,影响不好。”
叹了口气,刘兴祚无奈地点了点头,说道:“某也知道要鼓舞民心士气,可想到难处,实在是难以开怀。”
“不就是粮食嘛,放心吧,有我呢!”郭大靖依然胸有成竹的样子,说的也还是那句话。
刘兴祚苦笑了一下,轻轻拍了拍郭大靖的肩膀,说道:“真得全靠你了。”
郭大靖伸手作了个“OK”的手势,也不管刘兴祚懂不懂,咧嘴笑了起来。
为了缓解东江镇军民的粮荒,也为了不让毛文龙走歪路,郭大靖主动请求,把逃出建虏统治区的辽人百姓安置到广鹿岛。
除了皮岛本部,还有其它诸岛,在沿海地区和鸭绿江沿岸,收留到的辽民百姓,都可以送到广鹿岛。
郭大靖说得比较含糊,是故意的。如果有些岛屿的主官,认为自己没能力养活那么多百姓,也可以当新收留的辽民而送给郭大靖。
换句话来表达,那就是都别硬撑,不行就送来我养活。
刘兴祚不知道郭大靖哪来的底气,要是送来的少还好,如果来个几千,甚至是万八千,拿什么给百姓吃,啃土吃雪嘛?
顶多也就剩下四个月,就是来个万八千的,也造不光老子的身家。
郭大靖自然是经过计算,才有的信心。空间内的粮食和银子,足够了。这还没算上林天生卖镜子的利润,以及谢德拉那边的收益。
只不过,郭大靖依然在空间内要存至少十万余石粮食,五六万两的银子,为了明年作战,以及出现万一情况的应急储备。
算下来,他现在能够支用的粮食还有十几万石,银子还有十几万两。别看郭大靖花钱挺猛,可从朝鲜战场偷来的财物,才花了不到一半。
而收留安置大量的辽民,郭大靖自然有他的想法和意图,并不全是善心发作,要当圣母。
有人口才有兵源,广鹿岛的三千人马,已经满足不了郭大靖的作战需求。
等到藤野正回来,光重火枪就有了一千五百枝,再加上一千轻火枪兵,全部列装的话,已经是两千五百人。
剩下的其他的兵种,骑兵、炮兵、长枪兵、刀盾手等等,就只剩下了五百名额。
很明显,这个比例是失衡的。刨去佩备了刺刀的轻火枪兵,重火枪兵和近战兵按一比一的比例,也至少需要补充一千人马。
火枪买到了,火枪兵也正在紧张地训练,不可能搁置不用。送给其他部队,虽然也是个办法,但郭大靖舍不得。
金州作战必须全力以赴,占领足够多的土地。别说安置万八千百姓,就是十余万,也绰绰有余。
郭大靖不是确切地知道恢复粮饷的时候,但能分析判断出大概,估计就在明年开春前后。
因为袁督师上任后会切断粮饷,如果之前就没恢复,又谈何切断?
所以,他认为断粮断饷不是连续的,压力也就不会太大。
只要金州作战达到目的,种植的土豆和黑麦到了秋收时,就足够东江镇支撑数月。朝廷再断粮饷,情况就比现在要好得多。
刘兴祚还是没有摆脱愁绪,但也强装笑脸,随着郭大靖走进新建的地窨子中观察巡视。
屋子都造得不大,为了方便取暖并节省木柴。但谁都知道,百姓要的不是住得宽敞舒适,而是能吃饱肚皮,或者至少能够不被饿死。
临时安置房嘛,郭大靖也没太高的要求。随便看了看,便和刘兴祚走了出来。
迎面走来孙六岩和陈三祥,他们负责新村的管理,这几天忙得脚打后脑勺。
“大人。”孙六岩和陈三祥施礼过后,便汇报工作,主要是缺东西。
逃出建虏统治区的辽民百姓,有一条命在就很不错了,还指望他们带着大包小裹,又不是搬家。
郭大靖也预计到这种情况,他有亲身经历呀!
“因陋就简,先对付着。”郭大靖没有多想,便给出了办法,“铁锅不够,就拿烧制的瓦罐先代替;被褥缺乏,就用草褥、兽皮…..”
“木柴嘛,某已派船去旅顺运输,只要能烧火取暖,就冻不死人。”
岛上的樵采有限,一下子涌进太多的百姓,难免过度砍伐,这是郭大靖所不愿意看到的。
旅顺周边有山有林,郭大靖便请李维鸾派人帮助砍伐,再用船运回屯储。至于登陆打猎采摘的军民,也同样有这样的任务。
管的人口越多,考虑的事情就要更全面。不光是郭大靖一人,陈有善、赵青山,以及岛上的老人,都有提醒。
交代完毕,郭大靖和刘兴祚骑马返回军营,边走边聊着最近发生的事情。
宁锦之战后,袁崇焕因暮气难鼓,请辞归乡,王之臣代为督师兼辽东巡抚。
或许是看到了宁锦之战时援不敢援,不援则坐视友军灭亡,王之臣上任后不久,就有了放弃锦州的意图。
就在前不久,王之臣终于把想法付诸实施。他向朝廷上奏,锦州城池被雨淋坏,总兵尤世禄不得不撤出,暂驻杏山。
建虏猛烈攻打都未破的锦州,竟然因为下雨而损坏到不能驻军的地步,实在是令人瞠目无语。
不管这个理由多么奇葩,明廷算是默认了这个结果。
王之臣试探成功,胆子更大,前些日子又放弃了杏山。
“锦州、杏山已弃,塔山、右屯应该也存之不久。”刘兴祚做着预测,马鞭轻甩,打了个响,淡淡地笑道:“若是收缩于宁远、山海,就很符合你的策略。”
郭大靖说道:“锦州等城孤悬在外,耗费极大,又无实际价值。若真弃之,倒是好事。”
沉吟了一下,他又摇了摇头,颇为遗憾地说道:“当初修城已是失策,白瞎了几十万两银子。”
刘兴祚不置可否,并不完全同意郭大靖的见解,想了一会儿才说道:“辽镇领着上百万两的粮饷,却不能收复寸土,怕是难以向朝廷交代吧?”
“收复?”郭大靖脸上闪过讥讽之色,嗤笑道:“建虏不屑去占,或是故意不占,这样的复土说成接收更准确吧?”
刘兴祚眨巴眨巴眼睛,有些疑惑地问道:“那金州呢,建虏也没派兵占领啊!”
“金州必有一战。”郭大靖很笃定地下了结论,“建虏但凡还有点头脑,就不会允许我军在辽南有稳固的基地。旅顺只算是个据点,没有战略纵深,他们暂时倒能忍耐。”
锦州地区和辽南地区所处的位置不同,对于建虏的威胁程度也不一样。
辽镇就是占领锦州等城池,也不敢继续向东推进,对建虏形成军事压力;但辽南地区,如被东江镇稳固占领,就形如钢刀抵在建虏腹胸要害。
东江镇主力在辽东皮岛时,建虏倒还不是很担心,有镇江防御压制,离着建虏统治中心又路途遥远,难以形成直接的威胁。
可要是在金州,北上就能直袭辽沈,水师亦能经三岔河抄袭辽阳,建虏就不得不动用重兵加以防御。能用于他处作战的机动兵力,就大大减少。
张盘的阵亡,就说明了问题。你在沿海有据点,建虏不会马上拔除,但要深入陆地,十有八九会遭到建虏骑兵的袭击猛攻。
其实,在郭大靖看来,建虏放弃沿海地区,与不占锦州等城池,差不多是一个作战思路。
你来占吧,等人马和物资达到一定程度,我就来打你;使你遭到较大的损失,而我能取得较大的战果。
“战略纵深,单薄据点?”刘兴祚对于郭大靖又冒出的新名词似懂非懂,无意识地摇着马鞭,陷入了沉思。
战略纵深就是可做战略性运动的地域空间。大面积的战略纵深区域,能让军队有得以喘息的时间,并利用时间进行重新集结,修整。
而且,战略纵深地区通常部署大量战争预备力量,是人力、物力资源的重要基地和前方作战的依托,对支持战争、保障战略全局的稳定有重大意义。
打个比方,旅顺堡只能驻防三四千人马,而金州则能达到上万。
建虏要打旅顺堡,能够长驱直入,兵临城下;可金州却拥有了小黑山、沙卑城、南关等狭窄险要之地,相当于数道防线。
再加上东江镇有比较强大的水师,建虏进攻金州这个狭长的半岛,还要小心水师载兵从大连湾登陆南关,普兰店湾登陆小黑山、石河驿,被切断退路或粮道。
纵观辽东沿海地区,也只有辽南三卫具有这样的地理条件,金州则是最佳。
正因为如此,建虏放弃沿海地区,东江镇也没有趁机登陆占地,怕的就是建虏以骑兵的机动优势进行突袭,登陆部队来不及乘船撤退而遭到重大损失。
郭大靖也不全盘托出自己的作战计划,就是在全力做着准备。武器装备、弹药物资、兵力人员等等,达到什么样的目标,就制定什么样的作战规模。
如果一切顺遂的话,郭大靖认为能够抵挡两旗的建虏人马,并能使其遭到重创。
二人很快到了军营,又商量了登陆人员轮换的事情,才各自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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