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苦练坐姿
季夫子眼光极为锐利，一眼便看出了若云身上最大的问题。
哪怕她顶着沈四小姐的容貌和身体，哪怕她再如何小心翼翼的掩饰自己，可是多年培养出来的习惯哪里是一时半会就能改的了的？
她的眼中，只有伪装的自信。
她的脸庞，只有虚假的镇定。
她的身体，只有刻意的从容。
她时时刻刻害怕别人会看出自己是个冒牌货，因此战战兢兢小心谨慎。根本没有真正的贵族小姐的坦然和从容。
是啊，她一直刻意的告诫自己一定要做出大家闺秀的样子来。其实，明眼人还是能看的出其中的差别的。做惯了低人一等的卑微丫鬟，乍然转换了身份角色，又怎么可能一下子拥有那份自信和淡定呢？
她真正需要的，是一颗自信的心啊！
若云被这么一点拨，默然了半晌，然后恭敬的道谢：“多谢夫子教诲，我一定会改进。”
在说这番话的时候，若云的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瞬时点亮了她本就娇美的脸蛋，散发出无以言喻的美丽。
季夫子满意的点点头。孺子可教啊！
沈宜莲似有所悟，沉吟不语。
沈宜芳微微撇了撇嘴，目光移了开去。
沈宜蓉两眼似要喷出嫉妒的火花来，好不容易生生的忍住了。
季夫子看似温和，其实比陈夫子还要严厉的多。只是表现的方式比较委婉罢了。极少夸赞任何人。可今日却连续赞了四妹两次……
季父子淡淡的瞄了沈宜蓉一眼，微笑着说道：“女子切忌面目狰狞，不管什么时候，都要保持完美得体的微笑。哪怕再不喜欢对方，也不要流于表面。以免让人觉得心胸狭窄为人肤浅。”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可分明是针对着沈宜蓉说的。
沈宜蓉今日连连吃瘪，小脸涨的通红。
沈宜莲和沈宜芳何等通透，一听便知道是怎么回事，各自低头微笑。
若云没料到季夫子如此维护自己，心里感动不已。感激的看了季夫子一眼，暗暗下决心一定要将这门课程学到最好，方才对得起夫子的另眼相看啊！
季夫子不动声色的看了各人一眼，淡淡的吩咐：“今日练习静坐，请各位小姐们维持这样的坐姿，直到散学为止。”
若云心里一楞，脸上却丝毫没有动容。
沈宜莲眉毛丝都没动一下，显然早已习惯了季夫子上课的习惯。
沈宜芳处处都爱和沈宜莲较劲，当下，也是抬头挺胸坐直了身子尽量将身形显的优美修长。
沈宜蓉决心要好好表现扳回丢失的颜面，也仔细的调整呼吸，静静的坐着。
屋子里静静的，没有人发出一点声音。
季夫子悠闲的坐在那儿，仿佛坐上一天也不会累。仔细的观察就会发现，季夫子的头发丝都没动一下。坐姿堪称完美。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过，各人开始觉得难熬了。
坐在椅子上本是件轻松愉快的事情，按理来说，就算坐上一天也不该觉得累。可是，若是让你维持着完美的姿态坐在那儿，不准靠在椅子上，也不能随意的变换姿势，甚至连手指头都不能乱动，那滋味可就好受不到哪儿去了。
季夫子眯缝着眼睛，似乎在打盹休息。
沈宜蓉悄悄的动了动腿，只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本以为定然不会被发觉，孰料季夫子的眼神便飘了过来。
沈宜蓉颇为尴尬，不敢再随意的动弹。
再接下来，沈宜芳也有点耐不住了，不动声色的将屁股挪动了一下。只这一个小动作，身体便舒服多了。
季夫子目光如炬，自然也留意到了沈宜芳的举动。不过，她却移开了目光，只当作没看见一般。
谁都知道沈宜芳是齐氏的掌上明珠，夫子们或多或少都要优待一些的。
沈宜莲和若云耐力最佳，一直没有随意的乱动。细细比较起来，沈宜莲的姿态更优雅一些，毕竟她年长一些，耐力体力都比较好。
而若云，却是全凭一股意念和耐力在支撑着，实则虚弱单薄的身子已经快熬不下去了。
细细的汗珠从若云的额头上冒出来，若云只觉得全身都酸软难受，可是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居然硬是撑着一动也没动。
“好了，今日的练习便到此为止。”
季夫子的声音适时的响起，宛如天籁一般。
沈宜蓉和沈宜芳一齐松了口气，连忙挪动一下身子。沈宜莲耐力却是最佳的，先是缓缓的将手放回身侧，才站了起来。
若云只觉得浑身都快散架了，却还是硬撑着坐好，然后用最小的幅度活动了一下手脚。
季夫子温柔的一笑：“大家今日表现都不错，明天我们再继续上课，好了，各位小姐一定肚子饿了吧，请回去各自用午饭吧！”
沈家四位小姐一起恭送季夫子翩然远去。
若云看着季夫子优美动人的背影，心里悄悄的叹了口气。原来，女人的美丽不仅只靠一张脸蛋，更重要的是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透露出的优雅和魅力。
季夫子的脸不算最美，可配上无可挑剔的仪容姿态谈吐，却算的上一流的美女了。
真让人心向往之啊！
待季夫子的身影消失在众人面前，沈宜蓉第一个垮了脸，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嘴里嘟囔道：“累死了，还不如背书写字呢！”
沈宜芳扑哧一声笑出了声：“三妹，注意你的坐姿。季夫子可刚提点过你，你倒好，夫子一走，你就忘了个干干净净。”
沈宜莲和若云都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
沈宜蓉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夫子都走了，还管这么多做什么。我全身都要累的散架子了。让我好好的休息会儿吧！诶，可怜的我，今天中午还要抄写文章呢！”
沈宜莲打趣道：“反正你不爱睡午觉，权当练字修身养性了。”
沈宜蓉苦着脸点点头，不忘瞪若云一眼。
若云只当做没看见，扭过头去和沈宜莲闲聊了几句。几个姐姐中，沈宜芳冷淡傲气不好相与，沈宜蓉脾气急躁不好相处，当属沈宜莲脾气最佳。看起来也好亲近一些。
当然，这些也有可能是表面现象。会咬人的狗，通常是不叫的。
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她从没有真正了解过朝夕相处了十年的萧婉君。谁知道看似温柔的沈宜莲是个什么样子呢？
丫鬟们纷纷走了进来，各自伺候着自己的主子回院子休息。
香菱见若云脸色有些苍白，忙搀扶着若云的胳膊，低声的询问：“小姐，你是不是很累？”
若云在贴身丫鬟面前，也没了遮掩的心情，苦笑着点了点头：“确实很累。”
读书心累，礼仪课程身体累，这一个上午熬过来，她现在是身心俱疲，早上吃的那点东西早被消耗的一干二净。手脚都发软了。
香菱心疼的不得了，低声建议道：“若是觉得太累，要不，今天下午的课就不来了吧！若是夫子们问起来，就说你身子还未好，每天最多只能上半天的课。”
若云不假思索的摇头拒绝：“不用了，我能撑下去的。”
这点子小阵仗若是都熬不过去，也太没用了。
香菱又劝说了几句，可若云始终坚持己见，也只得无奈的闭了嘴。手中却暗暗的用劲，将若云大半的重量都接了过来。
若云陡然觉得走路轻松了许多，心里却很是过意不去：“香菱，你身子也没好呢，不用这样扶着我了。”香菱自己走路还一拐一拐的呢，再加重她的负担，真是于心不忍。
香菱心里暖洋洋的，温柔的笑道：“小姐，你跟奴婢还这么客气做什么。奴婢歇了半天，浑身都是力气呢！”
若云不忍再拒绝香菱的好意，便在香菱的搀扶下慢慢的走回了院子。
许妈妈老远的就迎了上来：“小姐，你可回来了，今日怎的比往日散学还迟？”口中问着问题，手里也没歇着，和香菱一左一右搀扶着若云。
还没若云发话，香菱便一五一十添油加醋的把若云上课的经历说了出来。
采梅和兰初也迎了上来，听到香菱说起这些，纷纷竖起了耳朵聆听。
许妈妈听了心疼不已，连忙招呼莫大娘端上饭菜，非要亲自喂若云吃不可。
若云难以招架许妈妈的热情，只得张嘴把到了嘴边的饭菜吃进口中。直到吃了半碗下肚，若云才笑着说道：“好了，许妈妈，你别听香菱夸大其词。我好的很，哪里像她说的那么夸张。”
香菱扁扁嘴，委屈的辩解：“我哪里夸张了，你们是没看见，小姐出书房的时候，脸都惨白惨白的。走路都不稳了呢！”
得，越说越夸张。
若云笑着抢过饭碗，连续刨了几口，模糊不清的嚷道：“看看，我浑身都是力气，好的很呢！”
许妈妈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小心的伺候若云用完了午饭，然后便叮嘱若云一定要睡个午觉好好的休息休息。
对于这一点，若云倒是没有反对。忙碌了半天，还真是有点困了。好好的睡一觉，下午还有一大堆功课要应付呢！
第二十八章 女红课程
睡了一觉之后，若云的精神果然恢复了许多。
吃了两瓣子清凉解暑的西瓜之后，若云精神抖擞的又出发了。
上课的地点还是在自华阁，不过，却又换了一间屋子。
这个屋子布置的和另外两间又自不同，同样宽敞明亮，不过，里面放了几个大大的绣架。绣架旁边，各自放了一个精致的箩筐，里面放了大小不一的绣针、各种颜色的丝线、剪子之类的东西。
另外，还有一个长长的架子，上面挂满了各种各样的布料。
若云眼前一亮，手指微动，恨不得现在就把这一大堆布料都摩挲上一遍。
她前世精于女红刺绣，堪称萧婉君身边的第一女红高手。衣物鞋袜不在话下，枕巾被套更是拿手好戏。尤其擅长做些小件的绣品，比如说荷包香囊团扇等等。
如今，看到了这些眼熟的物件，若云忽的对自己有了自信。和早上的读书习字课程时的心虚判若两人。
再看沈宜莲沈宜芳沈宜蓉，却都是漫不经心的样子，有说有笑，浑然不把女红课当回事。
想想也是，小姐们身边能干的丫鬟婆子要多少有多少，哪里需要娇贵的小姐们亲自动手做这些针线活？吩咐一声下去，自然有人做的妥妥当当的呈上来。
到时候，大可以正大光明的添补一两针，便算是小姐们亲手做的东西了。她们何必费多少心思在女红课上？
端看各人轻松惬意的样子，和上午读书课程和礼仪课程上的认真严肃简直是天差地别啊！
苏夫子走进屋子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副散漫的情景。却是一点也没动怒，笑着和各位小姐打了个招呼。
苏夫子本是杭州人，本是一名绣娘，因为精通各种女红手艺尤其擅长刺绣，极有名气。跟着丈夫一起到了京城来开了绣庄，因为手艺精湛声名鹊起。只是她后来得罪了一个权贵人物，绣庄被人用计查封了，且一家老少都被关进了牢里。若不是有齐氏出面保了她出来，她压根没法子脱身。
自那之后，苏夫子索性便留在了沈府。平日里教小姐们女红刺绣，也兼替沈府绣些大件的绣品。
若云那天在齐氏那里看到的那副春游图，便是苏夫子花了三个月的功夫一针一针绣出来的。
若云细细的打量苏夫子的容貌，心里暗暗赞叹。
单看长相，苏夫子比季夫子稍差了一筹。若论气质和仪态，更是远不及季夫子。不过，苏夫子自有其长处。她个子不高，显得小巧玲珑，脸上时时挂着温柔可亲的笑容，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再听苏夫子动听温婉的声音，犹带着一些江南口音，吴侬软语，真是悦耳之极。
苏夫子笑眯眯的说道：“今日，我们要学习的内容是做香囊。说起来，我们学这一样，已经足足学了七八天了。不知道小姐们掌握了做香囊的技巧没有？”
沈宜莲和沈宜芳一起点头。
沈宜蓉却扁扁嘴说道：“夫子，我的手指昨日被针戳了好几次，到现在还痛着呢！我今日能不能不要做香囊了？”
苏夫子和蔼的说道：“既然这样，三小姐今日就不必动手了，在一旁看着就好。”
沈宜蓉眉开眼笑的谢过了夫子。看来，这种正大光明的偷懒之事绝不是第一次，看沈宜蓉得意的表情就知道一定是个“惯犯”。
苏夫子转而看向若云，温和的说道：“四小姐，你年龄最小，学习进度本就慢一些，又这么多日都没来上课。今日，你也和三小姐一样，不必亲自动手了。”
若云一愣，连忙道谢：“多谢夫子体恤。”
看来原来的四小姐也够笨拙的，书读不好，女红也学的不怎么样。她这个精通女红的冒牌货想大放异彩也得好生的琢磨一番呢！若是一下子都表现出来，岂不是立刻就露馅了？得“循序渐进”才是…...
沈宜蓉挪动椅子，坐到了沈宜芳的旁边，兴致勃勃的看着沈宜芳做香囊。
若云想了想，便有学有样的坐到了沈宜莲的身边，仔细的看了起来。
苏夫子的手中也没闲着，坐在椅子上边讲解边示范。
若云的注意力渐渐被苏夫子手中的动作吸引了过去，惊叹不已。正所谓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端看苏夫子熟稔流畅快速又精准的动作，便能看出苏夫子手艺极佳。
那一块布料经过剪裁缝制，不一会儿的功夫便成了小巧的香囊了。在剪裁缝制之前，还有道重要的工序，便是在布料上先绣些图案，这样做出来的香囊才更精致好看。
这图案倒没有严格的规定，端看各人喜好。
苏夫子连花样子也不用描，随手便绣出了一只小小的蝴蝶来。那蝴蝶活灵活现展翅欲飞，立刻将普通的香囊点缀的生动起来。
若云的眼亮了起来，手指微动，痒的不行，恨不得现在也大展身手绣个香囊。
这样精巧细致的图案，对她来说不是难事。不过，要做到像苏夫子这般随意轻松连花样子都不用描却是不容易的。
沈宜莲等人却是习惯了苏夫子的高超技艺，并未流露出过分惊讶的样子，各自低头忙碌了起来。
沈宜芳细心的用炭笔描了朵含苞欲放的牡丹，苏夫子看了一眼，笑着赞了几句：“二小姐蕙质兰心，这花样子着实描的好呢！绣出来一定非常好看。”
沈宜芳得了夸赞，心里喜滋滋的，更加的认真专注起来。暗暗发誓今日一定要在女红课上大展身手，将身边的沈宜莲压下去。
若云伸头看了一眼，沈宜芳描的花样子果然不错，对一个十二岁的少女来说，画工算是很过得去了。
就是不知道动起手来效果如何……
沈宜莲看了沈宜芳一眼，心里冷哼一声，也低头认真描起了图案，却是一朵盛开的荷花，暗含自己的名字在内。只是论画工，似乎稍稍逊了沈宜芳一筹。
苏夫子走过来看几眼，又是一番夸赞。
若云忍不住抿唇一笑，看来，苏夫子是个擅于鼓励学生表扬学生的好教席呢！
沈宜蓉刚才还喊手痛，待看到这儿，也忍不住激动了，央求着沈宜芳：“二姐，我帮你画几笔吧！”女红课虽然繁琐细碎些，却也是别有一番趣味的。
沈宜芳理都不理她，不耐烦的说道：“闪一边去老实点。”哼，刚才想偷懒，现在倒是又想动手了。
沈宜蓉委屈的眨巴眼睛，又讨好的凑到沈宜莲身边来：“大姐……”
沈宜莲抬头温柔的一笑：“三妹，那边的布料多的是，你自己去描个喜欢的花样子吧！若是嫌手指痛不想动手，就拿回去让你院子里的丫鬟帮着绣好图案就是了。”
这倒是个好主意，沈宜蓉高兴的点点头，看向苏夫子。还没等她开口，苏夫子便笑着说道：“大小姐的主意极好，三小姐若是有不懂的地方，随时问我。”
沈宜蓉高高兴兴的回了自己的位置，顺便拉了若云一把：“四妹，快些过来，我们一起画着玩。”感情是把这当做游戏了。
若云早就蠢蠢欲动了，闻言当然不会拒绝，笑盈盈的起身和沈宜蓉一起各自回了位置。
沈宜蓉兴致勃勃的动起手来，她特地选了一块颜色素净的布料，在上面描了一只老虎的图案。
沈宜芳回头看了一眼，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没见过谁用这样的图案做香囊的……
沈宜莲含蓄多了，莞尔一笑之后，便低头忙起了自己的绣活来。
苏夫子转了过来，也忍俊不禁的笑出了声：“三小姐，敢问一声，你画的这是一只老虎么？”你确定它不是一只……野猫么？
沈宜蓉理直气壮的答道：“是啊，老虎是百兽之王，最威风最神气了。”
若云伸头看了一眼，很厚道的忍住了爆笑。
画工不好不要紧，含蓄点低调点就是了。切记不要自爆其短啊！
偏偏沈宜蓉还硬拉着她问道：“四妹，你来说，我这个老虎画的怎么样？”一脸期待表扬的神情。
若云为难了。
说好吧，有悖良心。说不好吧，又怕脾气急躁的沈宜蓉把气撒到她头上来。
想来想去，若云终于狠狠心点了点头：“三姐画的很好呢！”睁眼说瞎话的滋味可真是不好受。
谁让她现在是最弱小的那一个，谁也开罪不起呢？还是明哲保身要紧啊！
沈宜蓉果然高兴了，笑嘻嘻的拍了拍若云的肩膀：“还是四妹眼光最好。”
沈宜莲和沈宜芳再也忍不住了，齐齐掩嘴笑了起来。
苏夫子很厚道，把头扭过去偷笑，唯恐伤到了沈宜蓉脆弱幼小的心灵。
沈宜蓉的脸皮厚度相当经得起考验，丝毫不以为意，继续低头努力和那个野猫图……哦，不，是老虎图奋斗了起来。
苏夫子忍住了笑意，缓步走到了若云身边。本是随意的看了一眼，待看清若云初步描绘出的图案，立刻瞪大了眼睛。
第二十九章 初绽光芒
细细的茎，长长的两片叶子，半开的兰花，构成一副极为精巧的兰花图。
苏夫子忍住心潮澎湃的心情，略有些激动的问道：“四小姐，这图案是你亲手描出来的么？”
一个好的绣娘，必定拥有过人的画工。若是描出的花样子歪歪扭扭不成样子，又怎么可能绣出精美的图案？
苏夫子自然是识货的，一眼便看出了若云画工了得，比起沈宜莲和沈宜芳的半吊子水平强的多了。
若云从苏夫子的眼中看到了激赏，心里很是快慰，笑着点了点头。
萧婉君名字中有个君字，因此最爱的图案便是君子兰。若云为了投其所好，不知苦练了多久，绣出的兰花活灵活现，无人能出其左右。
苏夫子赞口不绝：“四小姐往日里一直不声不响，没料到画工如此了得，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出自真心的称赞，自然和敷衍安抚的语气是大大不同的。
沈宜莲和沈宜芳对视一眼，一起转过了头来。
沈宜蓉也伸长了脖子探看。
待看清楚那副简单雅致生动逼真的兰花图之后，三人一起愣住了，看向若云的目光立刻不一样了。
往日可从没听说过四妹有这等特长啊……
若云坦然的接受这些审视的目光，一点都没心虚。说句实话，她已经很含蓄很低调了，若是拿出往日的全部功夫来，肯定要比眼前随意画出的图案更好。
沈宜莲看似温柔文静内敛，实则生性好强，不声不响的将已经快完工的图案全数擦去，低头重新画了起来。
沈宜芳脸色变幻不定，犹豫了片刻，拿起了绣针细细的动起手来。
花样子画的再好，也得有过人的女红手艺才能绣出精美的图案。她倒不相信了，难不成四妹初学不久的刺绣手艺能强的过自己去？
沈宜蓉有些不服气的说道：“夫子，你可真偏心。依我看，四妹画的这个花样子也挺普通的嘛！”哪里有她的老虎图威风可爱嘛！
若云微微一笑：“三姐说的是，夫子定是看我许久都没来上课了，才会故意赞我几句呢！”故意自贬，希望小心眼的沈宜蓉别太过眼红视她为敌才好。
苏夫子哪里能看不出若云的心思，笑着附和了两句，顺便赞了沈宜蓉几句。
沈宜蓉听了这些话，心里舒坦多了。
苏夫子笑吟吟的问若云：“四小姐，你学习刺绣时日尚短，不知道会不会绣兰花？”
若云笑着说道：“我也不知道能不能绣的好，还请夫子多多指点呢！”
事实上，这对若云来说只是小菜一碟。
不会装会是件痛苦的事情，可是会装不会，却也同样的难熬。
若云在苏夫子的“教导”下，“学会”了最简单的一种针法，然后“笨拙”的慢慢绣了起来。在刻意的放慢速度的情况下，若云用了往日三倍的时间把这副兰花图绣好了。
再故意绣错几针绣歪几针……嗯，这么做应该不算显眼了。
若云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
本以为这么做已经够低调了，没曾想苏夫子仍然大大的赞了一通：“四小姐果然有灵气，这么快就能掌握刺绣的基本技巧……”的吧的吧的夸了好半天。
文才出众的沈宜莲于女红一道并不擅长，直到课程结束了也才绣好了半朵荷花。沈宜芳稍稍强一些，总算是把牡丹全部绣出来了，不过，刺绣手艺实在是差强人意。
至于沈宜蓉嘛，就更别提了。把一块好好的布绣的乱七八糟，根本看不出上面是什么东西来。
谁让小姐们往日都没把女红课当回事呢！敷衍了事的结果就是各人都是半吊子水平。
所以，顺利绣完兰花的若云再一次成了焦点。
苏夫子滔滔不绝的称赞还没有结束，若云却有点坐不住了。沈家小姐们性格各异，可有一点却是相同的。那就是同样的傲气和自视甚高。苏夫子这么称赞她，无疑是将她推到了风头浪尖，保不准三位姐姐们对她再没了原来的友善……
“多谢苏夫子称赞！”若云故作羞怯的打断苏夫子的话，一双明亮的大眼里满是感激：“苏夫子心地真是好，说了这么多都是在鼓励我呢！我一定不会辜负夫子的厚爱，日后定会好好学习女红刺绣。”
巧妙的把苏夫子的表扬暗示成鼓励之语。果然，沈宜莲沈宜芳沈宜蓉的脸色都好看了许多。
苏夫子满意的点点头，不再多说了。
女红课程终于结束了。苏夫子宣布下课之后，便翩然离开。
待目送苏夫子出去之后，沈宜莲第一个到了若云的面前，微笑着说道：“四妹，没想到你的女红课程学的这么好，往日都藏着掖着呢吧！”话语虽然亲昵随和，却隐隐的透露出一丝莫名的酸味。
沈宜莲习惯了样样出类拔萃，自然不乐意被默默无闻的四妹压过一头。哪怕是她最不感兴趣的女红课。
若云不敢怠慢，笑着应道：“大姐别拿我开心了，我天生脑子笨，学什么东西都慢，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次落了水，多日没来上课，倒是因祸得福，夫子们对我都温柔多了呢！”
几位小姐们每天在一起上课学习，对四小姐的性格脾气定然也是了解的。在她们几个面前，若云也得时刻打起精神来，丝毫不敢松懈，唯恐露出马脚。
沈宜芳闻言撇了撇嘴：“四妹倒是比以前能言会道了。”
往日的四小姐就是个小跟屁虫，唯唯诺诺，实在没什么个性可言。现在却有了微妙的变化，单只口齿伶俐一项，就让人刮目相看了。
若云展颜一笑：“多谢二姐夸赞。我这都是跟着二姐学的呢！二姐相貌人品才学样样出众，随便跟着二姐学一点，也够我享用不尽了。日后二姐可要多多照应小妹才是。”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沈宜芳也被逗乐了。
沈宜蓉冷哼了一声，有些不耐烦话题尽是围着若云打转，左顾言他道：“教乐器的几位夫子不知道来了没有，我们先去花园里看看吧！”
若云巴不得话题从她身上移开，连忙附和道：“就是，我们一起去花园吧！”心里却嘀咕不已，难不成这乐器课程的地点竟是在花园里？
香菱可没提过这些呢……
沈宜莲有些诧异的看了若云一眼，笑着说道：“四妹，你半个多月没来上课，消息倒是颇为灵通。乐器课程本是在书房里上的，不过，夫子们嫌地点太狭窄，不适宜练习。所以，在十日前刚改了地点。现在是到花园里上课了。”
若云的后背直冒冷汗，脸上却笑的愈发甜美：“我也是听丫鬟说的。”
事实上，香菱在床上养伤这么多天，哪里知道这些消息。
沈宜芳起身先行，淡淡的说道：“好了，别耽误时间了，要走便快点走吧！”
若云跟在三人身后，边走边不动声色的打量周围的环境。
这个花园在书房的旁边，占地不算太大，非常的雅致。一条小路曲曲折折掩映在树木之中，待绕过两个弯，一个精致的亭子跃然于眼前。
那亭子顶上长满了藤蔓，投下大片的阴凉。里面大概能容纳十人左右，再加上长长的走廊，却是比封闭的室内环境要优雅的多了。
这便是乐器课程的上课地点么？
若云惊叹不已。在这样优美宜人的环境里学乐器，也是件很愉快惬意的事情呢！
沈宜蓉笑嘻嘻的说道：“今日我们来的还算早，夫子们都没到呢！大哥他们也没来呢！”
沈宜莲微微一笑：“这儿热的很，我们到亭子里先坐下休息会儿。”
若云也不多话，默默的跟在姐姐们的后面，她们停在哪儿，自己便跟着到哪儿。
香菱伺候着若云坐下，低声的问道：“小姐，今天女红课上的累不累？”
若云见香菱一脸关切担心的表情，不由得哑然失笑。看来，原先的这位四小姐女红课学的也不怎么样啊！果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大概也只有这张脸能拿的出手了。
“还好。”若云不欲多说，含糊的应付了过去。
香菱也颇为识趣，并不多问，默默的站在若云的身边，拿起手中早就准备好的纸扇轻轻的扇了起来。
沈宜莲和沈宜芳并肩坐在一起，倒是有说有笑的，丝毫看不出有什么芥蒂。
沈宜蓉巴巴的跟在沈宜芳旁边，时不时的插嘴说上一两句。看的出，沈宜芳对沈宜蓉没多少好感，并不热络。
沈宜莲看似温和，却在看向沈宜蓉的时候隐隐的浮现出讥削的微笑。
看来，对沈宜蓉猛拍沈宜芳马屁的行为，沈宜莲心里是颇有些感觉的。只不过碍于颜面问题，轻易没有表露出来罢了。
若云看似悠闲的在一边休息，实则一直默默的关注着她们的一举一动和神情的微妙变化。
人的表情可以作假，笑容可以虚伪，可是有些小动作却是瞒不了人的。从一些细枝末节的地方能够窥出各人的心思。
若云观察的极为仔细，只觉得别有一番乐趣。
时间便在各人的各怀心思中悄悄的流过。
不一会儿，夫子们便一一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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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字字千金》
作者：禁意
书号：2099676
简介：玩转异能，看我文字翻飞！
第三十章 琴箫风波（一）
若云随着沈宜莲等人一起向夫子们问安。
唯一的女夫子自然是林夫子。
这位林夫子容貌平平，但是一双眼睛却生的极美，如秋水一般灵动。身后的丫鬟抱着一架古琴，那古琴颜色质朴古色古香，看着便觉得是个极好的古琴。
待琴放置在石几上之后，林夫子也不多言，只是静静的坐了下来，双手抚琴。美妙悠远的琴声便从林夫子的手下流淌出来。宛如小溪潺潺，又如鸟儿在枝头轻快的鸣叫，让人心旷神怡。
若云立刻对这位林夫子生出了好感来。
但凡是拥有这般超脱技艺之人，身上总有些脱尘之感。满身俗气的人，是无法弹奏出如此美妙的琴声来的。
林夫子容貌虽然不美，可是气质飘渺，笑容淡然脱俗。和季夫子的高贵完美却又自不同，却是相同的令人神往。
另外两个夫子却都是男子。
身穿长袍的夫子眉目清朗，最多三旬左右。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箫。看来，定是万夫子了。
另一个夫子却年纪不小了，至少也有五十多岁了。他留了一撇山羊胡，长相不算难看，甚至颇有点滑稽可笑。大大的鼻子尤为引人注目。想来定是顾老夫子了。
这位顾老夫子手里拿的既不是琴也不是箫，却是一样比较少见的乐器。是一个长长的木棍状的东西，身后的随从手里捧着一个大大的鼓。居然是教击鼓，真是好生的奇怪。
如云跟着几位姐姐一起上前见礼。
夫子们大多脾气和蔼，对着娇贵的沈家小姐们很是客气。
若云打定主意要和林夫子学习琴艺，因此对待林夫子分外的热情客气。
琴是乐器中最最流行的一种，此时大多数的贵族少爷小姐们都爱学习琴艺。但凡是贵族世家，大多有专属的琴师。萧婉君也是操琴高手，若云既然决心样样都要出类拔萃，自然想好好的学一学琴艺。
林夫子美丽的双眼在若云的脸上停顿了一会儿，微笑着问道：“听说四小姐前些日子落水静养，不知道身子恢复的怎么样了？”
若云恭敬的答道：“多谢夫子关心，我现在已无大碍了。只是学过的东西忘了不少，都得从头学起，还希望夫子不要嫌弃我愚钝。”
萧婉君倒是善于操琴，可惜她只懂得听却从未学过音律，说起来，用一窍不通来形容也不为过。如今要重头学起，只希望林夫子不要大惊小怪才好。
熟料，此言一出，林夫子便惊诧的看了若云一眼：“四小姐，你以前对琴不感兴趣，硬是要跟着万夫子学吹箫，而且四小姐小小年纪对吹箫一道极有天分呢！怎的四小姐连这个也忘了么？”
若云笑容一僵，暗道一声。坏了！
这个香菱，说来说去怎的把这个重要的信息给漏了呢！
感情这位原来的四小姐也不是一无是处，居然对音律一道很有天分。林夫子既然如此称赞。说明原来的四小姐至少吹箫吹的不错才是。
可是，现在的她却茫然一片什么也不懂，这可该怎么办才好？
香菱一见若云脸色不对劲，立刻知道有异，大着胆子上前来禀报：“林夫子，四小姐落水之后，记忆受了不少影响，很多事情都记得不清楚了。还请林夫子多多体谅。”
林夫子楞了片刻，便笑着说道：“没什么大碍，想学重新再学就是了。我倒是高兴，四小姐学音律天分极佳，若是肯跟着我学琴，我自然是高兴还来不及。只怕万夫子会不大高兴呢！”
任谁被抢了得意门生，都不会高兴到哪儿去的。
果然，原本笑眯眯的万夫子一听若云说要改学琴艺，脸便拉长了。
“四小姐，你六岁起便跟着我学吹箫，不过短短两年的功夫，已经能完整的吹出十几首曲目。比起我当年还要强上一筹。若是肯多下功夫苦学，几年之后，定会大放异彩。何苦这个时候要改学琴艺？”万夫子苦口婆心的劝道，时不时的瞪旁边的林夫子一眼。
哼，定是这女人在四小姐面前说了什么。妄图把他最得意的门生给挖走，真是可恶之极！
林夫子很无辜，这都是四小姐自己的主意好不好，她可没有撬墙角的意思。
若云心里暗暗叫苦，陪笑着说道：“还请夫子不要生气，我自从落水过后，很多事情都记得不清楚。这吹箫的技艺，也忘了个干干净净。现在便想重新改学琴艺，还望夫子体谅。”
夫子不体谅，夫子很生气！
万夫子勉强按捺住浑身的火气，继续游说道：“忘了也没什么要紧，重新学起便是了。说不准很快就能全部记起来了。听说有些人失忆之后，都会尽量做些往日熟悉的事情，以便尽快恢复记忆呢！”
万夫子说的不无道理。只可惜若云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恢复“记忆”了。外表虽然还是同一个，可里面的人却着实换了一个。还怎么“恢复记忆”？
若云硬着头皮说道：“我今日一见琴便觉得亲切熟悉，实在是想改学琴艺呢！”越是听万夫子这么说，若云越是坚定了要改学琴艺。
原本的四小姐吹箫极佳，是万夫子的得意门生。换了她这个一窍不通的冒牌货，还不知道会出多少岔子。到时候岂不是辜负了万夫子的期待和信任，又成了别人眼中的笑柄？
不，她才不要那样。宁愿改学琴艺，哪怕学的再差劲，反正是重头学起，谁也不会取笑怀疑她的。
万夫子的脸都黑了一半。张张口，又闭住了嘴，忿忿的走到林夫子身边，不客气的说道：“林夫子，敢问你是用了什么法子说动了四小姐改学琴艺？真是让我好生佩服啊！”
教音律的三个夫子，一直面和心不合互相暗暗较劲。谁都想教出优秀的学生来在沈老爷齐氏面前抬头挺胸扬眉吐气。所以，争抢学生这种事情都是再暗地里悄悄进行。像这么正大光明的撬墙角实属第一次。
所以，万夫子愤怒了！
林夫子无端的受了这等闲气，却丝毫没有动怒，浅笑着说道：“万夫子何须动怒，学习音律本就是为陶冶情操修身养性，我们做夫子的，自然希望少爷小姐们都多学些东西。以前四小姐对琴艺不感兴趣，我从不多劝。现在四小姐对琴艺感兴趣了，也是好事一桩。你难道不希望四小姐多学些技艺傍身么？”
这一番话说来，不紧不慢不疾不徐慢条斯理，却是极为厉害。万夫子被说的无言以对，脸都涨红了。
若云大为叹服，真没想到看来斯文温柔的林夫子言辞如此厉害。
这么大动静，自然把各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了。沈宜莲沈宜芳沈宜蓉一起围了过来，就连顾老夫子也眯缝着眼睛看热闹。
林夫子笑盈盈的看向若云：“四小姐，我且问你，你究竟是何打算？”
若云冲口而出：“我自然是要专心学习琴艺。”
林夫子淡淡一笑，手指流畅的划过古琴，飘出一连串轻快悦耳的琴音。
万夫子却是脸色一黯，满心的不快。
奈何这话却是沈四小姐亲自说的，再也不能怪到林夫子头上去。他也只能暗生闷气了。
沈宜芳撇撇嘴，冷不丁的来了一句：“四妹真是性格大变样，往日最喜欢吹箫，现在却要改做学琴。诶，万夫子前两年的心血算是白花了。”
话虽然难听，可是却一语中的，直直的戳中万夫子的伤心处。万夫子的脸色更是难看了。
沈家四小姐读书写字驽钝，礼仪课程平平，女红刺绣不精，唯有对学习音律颇感兴趣。不过两年的功夫，居然把箫吹的有模有样。
好为人师者，都喜欢聪明伶俐有天分的学生。万夫子细心栽培沈四小姐两年，自然寄予了厚望。前些日子听闻沈四小姐落水静养身子，他还暗暗打算过要多花些时间精力把她落下的功课补回来……
现在看来，却是不需要了。
若云未曾料到万夫子对此事如此介怀，心里也颇不是个滋味，满眼的歉然：“对不起，万夫子，我……”
万夫子咬牙，狠心的下了个决定：“这样吧，四小姐，你若是想改学琴艺，我也不阻拦你。不过，你苦学了两年的箫就此放下实在太过可惜。要不，每天下午散学之际，你拨出一点时间来学一会儿如何？”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是一愣。
万夫子可是京城最出名的乐师之一，想请他做教席的人家不知有多少。每天在沈府上课一个时辰左右，还有其他几家要去。如果专程为沈四小姐耽搁时间的话，很显然的算是免费额外的教学了……
若云知道再不答应就是不识好歹了，连忙露出感激的笑容，连连道谢。
万夫子总算松了口气，看得出，他对沈四小姐确实极为上心。
沈宜蓉毫不掩饰嫉妒的目光，看的若云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像沈宜莲和沈宜芳就含蓄内敛多了，就算心里不自在，至少也还稍微的掩饰一下不是？
第三十一章 琴箫风波（二）
沈家的三位少爷终于来了，音律课正式开始。
学习琴艺的人最多，沈宜莲沈宜芳，还有沈家大少爷沈奕文，再加上新加入的若云。整容最是强大，自然占据了最大的地方。
沈家二少爷沈奕轩和三少爷沈奕风，却对击鼓情有独钟。
学习吹箫的，只有沈宜蓉了。
万夫子颇有些落寞的带着沈宜蓉去了远处的走廊里，临走前还默默的看了若云一眼，那眼神不无哀怨。看的若云心虚不已。
林夫子上课并不多言，只是专注的弹了一首曲目。那曲目难度不算高，但是琴音渺渺，很是动听。
待一曲奏完，林夫子便让沈宜莲先试着弹奏。沈宜莲悟性甚高，居然不一会儿就弹的有模有样。
若云又是惊叹又是忐忑不安。若是让她此刻也去试试，岂不是出尽了洋相么？
林夫子似是看出若云的不安，浅笑着说道：“四小姐，这首曲目我们已经学了五六日了。大小姐能弹奏到这等地步，也算不错的。你得从头学起，不必惊慌，也不用和大小姐等人攀比。先多听一听看一看。”
若云悄悄松了口气，专注的听了起来。
昔日她伴在萧婉君的身边时，常听萧婉君弹琴。倒也不算一无所知。至少，琴音好坏她还是略懂一二的。
沈宜芳和沈宜莲琴艺相差无几，还算能入耳。出乎意料的，居然是沈奕文琴艺最佳。
沈奕文长相俊俏斯文，颇有点男生女相的感觉。穿着白色的衣衫，静静的坐在那里抚琴，那琴声极为动听，将不远处传来的击鼓声和箫声都盖了过去。
林夫子含笑看了自己的得意门生一眼，温和的指点着指法。
沈宜芳向来冷凝的面孔此刻却是极为柔和，笑吟吟的看着自己的弟弟，不无骄傲的说道：“奕文的琴弹的真是好。”
沈宜莲也笑着点头附和：“是啊！”
沈奕文一曲弹毕，恭恭敬敬的向夫子施了一礼，便过来坐在若云身边。
若云悄悄的凑过头去，赞道：“大哥，你的琴弹的真好。”
沈奕文笑着看了若云一眼，打趣道：“四妹吹箫才是一绝，大哥我可比不了。”
一提到这个，若云便觉得心虚，笑容都有些不自然：“大哥莫要取笑我了。我落水过后，好多东西都记不清楚。哪里还会吹箫。”
沈奕文虽然不相信，却也不多争辩，淡淡的一笑便将注意力转到了夫子身上。
林夫子的声音也极好听：“……这个曲目我们也练了好几天了，从明天开始，我们便换一首……”
接着，便说了些各人需要改进的地方。
若云不敢怠慢，耳朵竖的老长，听的极为专注。
音律课比其他的课程都要随意轻松的多，可以围着夫子而坐，想听便专注些，不想听大可以走神发呆。总之，夫子脾气很温和，并不训斥任何人。
也可以这么说，学了多少好坏全凭各人努力。
不过，沈家的少爷小姐们都是比较认真的，没有人趁机偷懒什么的。从这儿也能看出，沈家的家教颇严格，没有一肚子草的绣花枕头。
待林夫子走后，音律课宣告结束。沈家少爷小姐们的忙碌的一天学习也算结束了。
若云还有额外的箫艺课要上，只得眼睁睁的看着沈宜莲等人愉快的离开。
万夫子见若云乖乖的留在亭子里，脸上总算有了一丝笑容，温和的说道：“四小姐不用担心，我每天只是稍微点拨几句，还请四小姐有空的时候自己多多练习。”
沈家的少爷小姐们的院子里都有各自喜欢的乐器，留着午间或是晚上有空的时候练习兼陶冶情操。
若云此刻才回忆起自己的屋子里似乎也有一根长长的箫，只是没想到那就是沈四小姐平日里最钟爱的乐器。
她忙笑着说道：“多谢夫子指点，不过，我是真的什么都记不得了，希望夫子别对我抱太大的期望。”丑话说在先才好，她可不是那个吹箫顶呱呱的沈四小姐了。
万夫子自信的一笑：“以四小姐的天分，就算是把吹箫的技艺忘光了，想必也回很快的练习回来的。”
若云的笑容顿了顿，心里叫苦不迭。
不是吧……
万夫子对她的期望值这么高，她若是就不开窍那该怎么是好？
万夫子拿起手中的长箫，耐心的讲解起最基本的音律知识，边还用满含期待的眼神看着若云。仿佛在说：“你是不是记起来了？你一定记起来了对不对？”
若云硬着头皮认真听，好在她记性甚好，就算听不懂也要先死记硬背下来，待回去之后慢慢消化。
香菱一直陪在一边，见若云可怜兮兮的样子，心里很是不忍。壮着胆子打断万夫子的滔滔不绝：“夫子，四小姐身子还未痊愈，不适宜多动脑子。要不，今日就少讲解一些吧！”
万夫子这才留意到若云的小脸有些苍白和疲惫，有些汗颜的一笑：“都怪我太过心急，考虑的不周到。这样吧，今天就到此为止，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就请四小姐明日再来问我。”
若云连连点头，待万夫子走了之后，才真正松了口气。
今天这一天过的，还真是精彩万分啊！
从一大早睁眼开始，精神一直处在高度紧张的紧绷状态，一直到现在，才算稍稍告一段落。
小姐们的生活果然也不轻松啊！
做丫鬟的时候，每天忙碌着琐事杂事，马不停蹄的从早忙到晚。有时候连口热饭热菜都吃不上，更得提防着随时被挑出毛病来招来惩罚。
若云一直觉得做丫鬟很辛苦很无奈。
直到现在，她才知道，想做一个优秀的贵族小姐，也是件不容易的事情呢！要应付嫡母，要应付一干兄弟姐妹，要管好一个院子的丫鬟婆子，还要学习这么多的东西……
若云深呼吸一口气，给自己打气。
没事的，若云，你一定能应付得来的。以前那么忙碌劳累的生活你都没有被压垮，现在这点阵仗你一定会应付的很好的。
一定可以的。
若云抿着嘴唇，一脸坚毅。一旁的香菱看了，心里不由得暗暗唏嘘。怯弱文静的四小姐确实慢慢的变了，变的勇敢变的坚强变的聪慧变的善解人意。
这样的小姐，她真是打心底里喜欢。
香菱搀扶着若云回了院子，主仆两个一路上随意的闲聊，感情一点一滴的这么汇聚了起来。
早就侯在院子里的叶姨娘迎了上来，上下打量若云几眼，心疼的说道：“我今儿个才知道四小姐去上课了，身子还没恢复呢，能应付得来吗？”
叶姨娘的眼里满是关切，让若云感受到了阵阵的温暖。那是她在前世从未体验过的母爱。
她很小的时候便被狠心的爹娘卖给了牙婆子，又辗转被卖到了萧府里做丫鬟。家人的面孔早已模糊不清。在之后的很多很多年里，她安心认命的做着卑贱的丫鬟，从没妄想过有朝一日爹娘会来找她。
这年头，人命本就轻贱，穷人家的女孩子命运更是可悲。她从未怨天尤人，也未埋怨过狠心的爹娘。只是，她的心中也没了所谓的家人…...
若云迎上叶姨娘爱怜的眼神，微笑着应道：“放心吧，叶姨娘，我身子好多了，能应付的来。”
许妈妈笑着迎了上来，关切的问起了下午上课的情景。
若云没有多说，倒是香菱啰啰嗦嗦的说了一大通。重点说了女红课上大放异彩被苏夫子屡次赞扬的事情。
叶姨娘听的兴高采烈，笑的嘴都合不拢了。
许妈妈也是满脸笑容：“咱们四小姐因祸得福，落了水之后倒像是开了窍呢！”往日里哪有这等伶俐。
若云很自然的心虚了，待看到许妈妈的眼中都是欢喜才稍稍放下心来。
看来，许妈妈倒是真心希望四小姐过的好。想想也是，这一院子的上上下下老老少少都依附着她这个四小姐过日子。若是她在府里没什么地位，其他人的日子又能好过到哪儿去？
采梅和兰初仗着是二等丫鬟，时不时的插一句嘴。
冬儿翠儿和双雁却不敢多舌，各自把耳朵竖的长长的听热闹。
香菱正说到音律课上万夫子和林夫子对阵的那一段，边说边笑：“……你们可不知道，我们小姐今天可成了香饽饽了。万夫子就是不肯放人，林夫子也是据理力争。争论了半天，小姐还是选了琴艺课。万夫子失望的不得了，硬是要留小姐每日多学一会儿，说是要把往日学过的东西慢慢的再教一遍呢！”
叶姨娘不由得挺起了胸膛，不无自豪的看了若云一眼。
许妈妈却有些担忧的看向若云：“小姐，你真的把吹箫都忘的一干二净了么？”
若云“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许妈妈失望的叹了一口气：“真是可惜了。”往日里，四小姐最是喜欢吹箫。每天晚上有空便练习，能吹出许多优美动听的曲子。
这也算是四小姐唯一能拿的出手见人的东西了。
只可惜，现在的四小姐，偏偏把这些给忘了……
第三十二章 灯下苦读
许妈妈虽然没有明说，可那明显的惋惜神情却是一览无遗。
若云不动声色的笑了笑，温柔的说道：“我也觉得很可惜呢！不过，我年龄还小，重新再学也就是了。”
叶姨娘连忙附和：“就是，四小姐天资聪颖，一定没问题的。”
香菱对若云也是颇有信心：“我也相信小姐，一定能很快的重新学会吹箫的。”
许妈妈还能说什么，只得无奈的一笑。但愿如此吧！
叶姨娘待了一会儿，在晚饭前便走了。
依着叶姨娘的心思，自然希望能够留下来陪着四小姐一起吃晚饭。不过，沈府里规矩多，姨娘不得和小姐们一起进餐正是其中的一条。这也是为了避免小姐们和生母感情过于深厚影响了和嫡母之间情分的缘故。
看着叶姨娘略有些落寞的身影，若云只觉得一阵若有若无的心痛。
女人这一辈子，所图不过两样。一个可以依靠的良人，还有听话伶俐的子女傍身。叶姨娘却是两样皆无。既不得沈老爷欢心宠爱，又没有儿子傍身，唯一的女儿在府里也只是无足轻重的存在。
现在她既然顶替了沈四小姐活了下来，就该将叶姨娘视为真正的亲人。
她一定要帮着叶姨娘争夺一些宠爱，在沈府里好好的立足。
若云静静的站在那里，漆黑的眸子看着远方，眼神似乎有些迷茫，细细看过去，却又觉得那双美丽的眸子很深邃，装着些让人看不懂的东西。
香菱告诫自己要早日适应小姐的微妙变化，笑着说道：“小姐，忙了半天，你肚子一定饿了吧！我这就让兰初去端晚饭来。”
若云点了点头，收拾起所有的思绪。
劳累了一天，若云的胃口甚好。吃了满满两碗燕麦粥才搁了筷子。那些菜肴和面点却只动了几筷子，还剩了不少。便由着几个丫鬟分着吃了。
若云回了屋子，命香菱多点了几盏烛台。屋子里登时亮堂堂的。
嗯，光线不错，看书正好。
若云翻到早上学的那一篇文章，默默的诵读。无论如何今天晚上要要把这篇文章背上来，好应付明日夫子的检查。
香菱也不多言，安静的坐在一边纳着鞋底。看模样，也是替若云做的绣鞋。主仆两个一般的专心致志，连许妈妈悄悄的走进屋子也不曾察觉。
许妈妈见到这一幕，甚感欣慰。
往日的四小姐一见书本头便痛，对吹箫却是极感兴趣的。每到晚上，便捧着长箫呜呜的吹个不停。像这般捧书苦读的情景，却是极为罕见。
许妈妈轻手轻脚的又点了一盏烛台，放到若云的桌子边。
若云抬起头来，笑着说道：“已经够亮堂了。点这么多，岂不太过浪费了？”
许妈妈见惊扰了若云看书，颇有些自责：“都是我的不是，真不该来打扰小姐看书的。”
若云温柔的安抚道：“正好我看的有点累了，歇息一会儿再看也不打紧的。”然后顺势拉了许妈妈坐下来。
真诚的示好总能轻易的打动人心，就连老于世故的许妈妈也不例外。
她和四小姐情分本就厚重，四小姐是喝着她的奶长大的，又处处依赖她。她的命运和四小姐牢牢的绑在一起，压根分不开。就算四小姐日后出嫁了，许妈妈也很有可能要当陪嫁妈妈跟着一起走。
所以，许妈妈才是院子里最最忠心的那一个。也是若云最最需要拉拢的那一个。
这一点，若云看的很清楚。
许妈妈感动不已，反手握住若云的小手说道：“小姐，你待老奴这么好，真让老奴惭愧。”
若云轻笑出声：“我最亲近的人，除了叶姨娘，也不过就是你和香菱她们几个罢了。我自然想对你们更好些，只可惜我是个没用的主子，你们跟着我都受苦了。”
看看沈宜莲沈宜芳院子里丫鬟婆子的气焰，再看看处处圆滑小心的许妈妈和香菱，若云心里也是酸酸的。
往事已矣，过去的她没法改变。可是今后，她誓要改变这种窘境。不仅要自己过的好，也要让身边的人都跟着过的好些。
这一番出自肺腑之言真真切切的打动了许妈妈和香菱，两人对视一眼，然后异口同声的说道：“小姐，奴婢（老奴）能伺候你，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若云轻笑出声，叹道：“我能遇见你们，才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这世上无人知道她的真正来历，也无人知道她是冒牌货。更无人知道她是如何感激上苍的恩赐让她有重活一次的机会。
前世的她，憋屈窝囊的活了十八年最后惨死在主子手中。
今生，她要活的精彩活的耀眼活的意气风发。
她有这个信心和恒心，更有别人没有的耐力和毅力。所以，她一定会活出不一样的人生。
香菱听到如此煽情的话，感动的直掉眼泪，哽咽着说道：“奴婢活了十几年，从未遇到过小姐这般好的主子。日后不管小姐让奴婢做什么，奴婢都万死不辞。”
许妈妈也用帕子擦拭着眼角：“老奴剩下的半辈子，都交给小姐了。”有时候，忠心只是在不经意的时候生了根，慢慢的茁壮成长直至参天大树再不可动摇。
若云的眼角有些湿润，或许，之前她对香菱和许妈妈的示好还有些算计和功利的成分。可刚才的几句话，却是切切实实的发自肺腑。
采梅和兰初走进屋子里，见到的便是这副温馨又感人的情景。
两人深感自己来的不是时候，各自战战兢兢的站到一边。采梅的胆子稍微大一些，开口问道：“小姐，时候已经不早了，早些梳洗休息吧！明天早上还要早早的起床去上课呢！”
被采梅这么一提醒，香菱也想起了今日若云迟到的事情，连连点头赞成。
若云也觉得有些困乏了，不过，却不肯这么早就休息：“再等一等，我这篇文章背的还不熟。”
几人轮番相劝，奈何若云意志坚定，也只得作罢。
若云继续低头小声背诵，许妈妈怕惊扰了她读书，索性把丫鬟们都领到了外面待着。
香菱想了想，便提议道：“许妈妈，我看，该为小姐准备一间书房了。”在卧室里看书倒没什么，可若是想练字写字却很不方便。
许妈妈很是赞成这个主意，便和香菱商议起用哪个房间来。
最后，便商定用卧室东边隔壁的那个屋子，一来离卧室近，二来那间屋子平日里只放些杂物，收拾起来也容易些。
兰初插嘴问道：“我们院长里可没有合适的桌子椅子，还有，总得为小姐准备一个书柜放放书本之类的吧！”
许妈妈略略思索一下，便做了决定：“我明日便去太太那里禀报一声。”
布置书房的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只收拾房间，压根不需要向任何人禀报，院子里的几个人都动手，最多半天功夫就能完工。不过，要想从管库房的婆子那里领东西，就非得通过齐氏不可了。
她们的说话声音压的极低，正埋头苦读的若云并未听到。
不过，她心里也在盘算着写字的问题。
读书认字可以慢慢来，但是写字却是一大难关。前世的她最多只会写自己的名字，现在却是不行。就算做不到沈宜莲那般出口成章落笔成诗，至少也得读写无障碍吧！
上课的那点时间肯定是不够用的。要想在最短的时间里学会写字，那她势必要在课余时间下功夫才行。
这么一来，就得找个合适的地方练字写字。卧室里肯定是不大方便的……
好了，先不想这些琐事了，还是把这篇文章背上来要紧。明日早晨一到书房便主动去背给陈夫子听。陈夫子一定会高兴的。
一想到这儿，已经有些倦怠的若云重新振作起了精神。
待到能将文章背的滚瓜烂熟了，若云终于悄然松了口气，满意的对自己点点头。然后扬声喊了香菱等人进来，准备梳洗睡觉。
待洗过澡之后，若云浑身都觉得舒坦了不少。长长的头发湿漉漉的，得绞干了方能睡觉。采梅做起此事最是顺手，用大大的干毛巾仔细的替若云擦拭。兰初在一边帮忙。
若云慵懒的问道：“香菱，替我把箫拿过来。”她的目光恰好落到了对面的柜子上，那根箫引入眼帘，若云心里顿时一动。忽的起了一种自己也说不清楚的冲动。
香菱应了一声，把长长的箫从柜子上取了下来。送到了若云手中。
若云默默的抚摸着那根箫，那种既陌生又有些熟悉又涌了上来。
明明是从未接触过的东西，可偏偏有种极熟悉的感觉。抚摸在手中的线条如此的自然舒畅，仿佛她已经抚摸过几百次。仿佛是她最最珍爱最最喜欢的……
这一刻，若云终于相信，以前的四小姐一定很喜欢很喜欢吹箫。
香菱密切留意的若云的脸色变化，轻声的问道：“小姐，你真的记不得怎么吹箫了么？”
若云悄然叹息，点了点头。
香菱也跟着黯然了。
第三十三章 月下吹箫
沉默了半晌，若云才问道：“香菱，我……以前很喜爱吹箫么？”
香菱点点头：“非常喜欢。”
若云追问道：“喜欢到什么地步？”
采梅听了这话忍不住抢答道：“诶呀，小姐，你可真的忘了一干二净了。以前你可是最最喜欢吹箫了。每天一散学回来，就要摆弄半天，吹的可好听呢！”
兰初也附和道：“就是就是，小姐，你怎的把吹箫都忘了呢！以前一到沈府家宴的时候，少爷小姐们都要露一手才艺，小姐总是喜欢吹一曲。还得过老爷太太的称赞呢！”
也正因为靠着箫艺露过脸，所以四小姐更喜欢吹箫了。
若云心里暗暗苦笑。
听丫鬟们这么七嘴八舌一说，她几乎可以想见一个美丽女童捧着长箫悠悠吹奏的情景。
箫声本偏低沉，适合男子学习吹奏。女子大多学吹笛，因为笛声更加清脆悠扬动听。若是能把箫吹好，却是一件更加难得的事情了。
只可惜，她这个冒牌货对吹箫确实是一窍不通啊！
回想起傍晚时分万夫子曾教过的简单的入门知识，若云心里怦然一动，不由得缓缓的将箫放到嘴边，用手指轻按箫孔，吹出一缕悠悠的音调来。
再然后，她的手指像有记忆一般，很自然的按另一个孔，口中继续不停的吹奏着。
那一刻，心灵深处似有一处被悄然打开了一个缺口，既陌生又熟悉的东西奔涌而来。
不知不觉中，若云半闭上眼睛，神态悠闲的吹起了手中的长箫。
那箫声如泣如诉，似山泉涌出山涧，又似微风拂过竹林，更似情人在夜晚的低语。幽幽的流淌进人心里。
那悦耳的箫声先是充盈了整个房间，接着便悄然的飘出窗外，缓缓的在整个院子里回响。
香菱惊讶的瞪大了双眼，采梅和兰初也楞在当场。
这、这不是小姐最最喜欢的一首曲子么？
刚才小姐还说都忘了，怎么一转眼又记起来了？还吹的这么的动听，简直比以前更甚一筹。
不知不觉中，一曲已毕。
若云茫然的睁开眼睛，不敢置信的瞪着自己的双手。
这……是怎么回事？
没人比她更清楚，她压根不可能“记起”任何以前的东西。那她刚才突如其来的吹出一首完整的曲子又是怎么回事？
香菱欢喜不已的抱住若云的胳膊：“小姐，太好了，你终于又记起怎么吹箫了。”
采梅连连点头：“小姐吹的真好听，比以前吹的还好呢！”
兰初也是喜笑颜开：“小姐，你还是好好的练习吹箫吧！琴艺不学也罢。”
若云嘴角浮起一丝苦笑，有些无力的说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刚才一拿起这根箫就吹了首曲子。其实，我脑子里空白一片，什么都没记起来。”
三个丫鬟听的一愣一愣的，一起长大了嘴巴。
该怎么说服她们相信？若云自己都觉得此事荒谬的不可思议。不过，不解释清楚又不行。万一丫鬟们都认定她记起怎么吹箫了，日后再传到夫子耳朵里怎么办？
所以，若云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问道：“我说的话你们听懂了没有？”
三个丫鬟一起摇头，动作很一致。
若云咳了咳，一本正经的叮嘱：“听不懂也没关系，你们只要记得，我把怎么吹箫忘得一干二净，再也想不起来了就行。如果有人问起来，你们就这么说，听到了没有？”
这次三人倒是都听懂了，一起点头，动作依然很一致。
若云悄悄松了口气。好在眼前这三个丫鬟都算是她的心腹，既听话又忠心，应该不会随意乱说的。
若云看了一眼手中的箫，吩咐香菱把箫放回原处。心想日后有空倒是可以多多练习，这副身子似乎残存着一些对箫的记忆。若是她勤于练习，倒是很有可能学吹箫学的更快更好些。
待到了第二天，若云不敢再怠慢，早早的便起了床。收拾整齐吃了早饭之后，快速的往书房那边走去。
香菱生怕若云顾忌着她会放慢速度，刻意的走的很快，以示自己走路毫无问题。至于背部腿部隐隐传来的疼痛……暂且不管也罢。
待到了书房那里一看，若云居然是第一个。陈夫子和沈家的其他小姐都还没到呢！
若云松了口气，快速的走进屋子里，捧起书本，继续背诵昨天晚上背的很熟的文章。
沈宜莲和沈宜芳一前一后到了书房，见若云已经在埋头苦读了，不由得讶然的对视一眼。
往日，四妹一见书本头就痛，常常偷懒睡觉。是陈夫子眼中不可雕也的一块朽木。
现在的四妹可真是勤奋啊！居然这么一大早便来书房读书了，简直像转了个性子似的……
若云笑着起身和沈宜莲沈宜芳打招呼：“大姐，二姐，你们早！”
沈宜莲抿唇一笑，稳稳的落座。
沈宜芳似笑非笑的说道：“我们哪有你来的早。”
往日没人把年龄最小性子怯弱的晴姐儿放在眼底，除了在萧艺上展露了一丁点天分之外，其他的几乎一无是处。可现在嘛……
若云哪能听不出这其中隐含的挑衅之意，心里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若是她想低调做人，尽力藏拙就好，绝不会得罪任何人。
可是一味的退缩和忍让，又能换来什么？难不成还要像上辈子一般窝窝囊囊的活一辈子么？既然有重活一次的机会，她自然要好好的活一次。
若云微笑着应道：“大姐二姐都聪明伶俐，学什么都是一学就会。我天生脑子笨，再不多用点功夫，只怕无颜见夫子了。”
这番话软中带硬，不卑不亢，自有力度。既没正面恼了尊贵的二小姐，又表达出了自己的心声。
沈宜芳有些意外，眼里闪过一丝兴味。四妹言辞可比以前犀利敏锐多了，嗯，有点意思。脑子里飞速的闪过这个念头，沈宜芳的脸上并无怒容。
沈宜莲的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开始重新打量起站在眼前的四妹来。
还是那副娇弱动人的长相，和叶姨娘容貌如出一辙。还是那副熟悉的穿着打扮，既不出挑也不寒酸，非常的中规中矩。
可有些东西，似乎又在不经意中发生了变化。
那红润的花瓣一般的嘴唇边挂着微笑，那黑亮的双眸里流露出聪慧，那白皙可人的脸蛋上浮现出坚定……
在不知不觉中，四妹已然成了不容人小觑的小小少女了！
想到这儿，沈宜莲不动声色的笑道：“四妹自谦了，谁敢说你脑子笨，我第一个便饶不了她。”
若云谦逊的一笑：“多谢大姐为我撑腰。”顺便厚着脸皮来讨沈宜芳的欢心：“二姐，大姐都这么说了，你怎的也不吭一声呢！”
初来乍到羽翼未丰，稍微表现一下却是不能过火，早早的竖敌可是不智之举。
沈宜芳半真半假的开玩笑道：“有大姐给你撑腰了，还用得着我么？”
若云嘻嘻一笑：“靠山多多益善来者不拒越多越好。”
沈宜芳被逗的开怀一笑，沈宜莲也掩嘴笑个不停，连连赞道：“瞧这小丫头片子，嘴巴像抹了油似的。”
沈宜蓉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副有说有笑和和美美的样子，好奇的追问是怎么回事。待听完几人之前的对话后，微不可见的撇了撇嘴。
当然，沈宜蓉绝不会承认这种感觉就是嫉妒。
她只是有一点点的不舒服罢了……
她努力了这么久，一直听从生母王姨娘的吩咐，整日里跟在沈宜芳后面做应声虫。可傲气的沈宜芳并不待见她，心情好的时候倒是有说有笑的，可要是沈二小姐脾气上来了，那刻薄的言语就像刀子一般嗖嗖的割的人肉痛心也痛。
可是，又能有什么法子呢？
谁让她只是个庶出的三小姐，而早出生两年的二小姐却是娇贵的嫡出小姐呢！
很小很小的时候，王姨娘便教导她，要想在沈府里好好立足过上好日子，一定要巴好齐氏这棵大树。王姨娘便是靠着齐氏这棵大树，才有了协助掌管后院的好差事。也算手握一定的实权。
而她，别无选择，只能使劲的讨好巴结沈宜芳。至少，也不能惹来沈宜芳的反感。
也因此，她和沈宜莲之间的距离总是远一些，姐妹感情看似和睦，实则隔着大大的鸿沟。
一向怯弱胆小的四妹如今左右逢迎谁也不得罪左右都讨好，真让她眼热啊！
正想着心事，若云已经轻轻凑了过来，关切的问道：“三姐，陈夫子昨天罚你抄的文章你抄好了没有？”
沈宜蓉没好气的说道：“当然抄好了。昨天中午没睡午觉，再加上晚上写了一会儿，才算都抄好了。”哼，故意提起这个，是想看她的笑话吧！
若云并不介意她的恶声恶气，笑着说道：“等夫子来了，二姐就主动些把抄好的文章拿给夫子看吧！夫子一定会高兴的。”
陈夫子生性古板严厉，最爱板着脸孔训人。不过，倒是喜欢学生主动认错。沈宜蓉若是这么做了，陈夫子肯定很受用。
第三十四章 所谓女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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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宜蓉听了这话微微一愣，不由得点了点头。
若云话语中的善意不容错辨，她想挑刺也挑不出来。
摆平了脾气急躁的沈宜蓉之后，若云微笑着继续坐下背书。经过了昨晚和今早的努力，她现在已经能极为熟练流利的把文章背上了。
由此可见，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啊！
虽然原本的她不识多少字，不过，只要她用心学，相信一定能很快的追上来的。
现在的她，可只是个八岁的女童呢！离长大还有好久好久。
在长大之前，她还有大把的时间来学习充实自己。
若云暗暗给自己鼓气，只觉得浑身都是劲头。
沈宜莲本就认真刻苦，当下也不再多说，默默的低头温习昨日学过的文章。沈宜芳处处爱和沈宜莲较劲，丝毫不肯认输，也跟着一起温习书本。
在这样的环境氛围下，沈宜蓉也不得不打起浑身的精神来看书。正好昨天夫子布置的那篇文章背的还不算熟，还是趁着夫子来之前多背几遍才好。也免得夫子挑刺，再罚她抄书可就头痛了。
陈夫子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沈家四位小姐各自用功苦读的情景。
这在往日几乎是前所未有，陈夫子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便露出了得意的微笑。嗯，孺子可教也！这些娇滴滴的贵族小姐们总算被她调教的不错了……
陈夫子掩饰住自得的心情，依旧是板着面孔走了进去。
沈宜莲率先起身，领着几位妹妹一起向夫子行礼问安。
一天的学习又正式开始了！
沈宜蓉昨天被陈夫子训的灰头土脸，今天誓要一雪前耻，精神抖擞的将抄好的文章恭恭敬敬的递给了夫子。然后又流利的把昨天背的结结巴巴的文章重新背了一遍。
陈夫子脸上浮起一丝微笑，虽然嘴角扯起的弧度不算大，但是对陈夫子来说，已经算是难得的温和了。
沈宜蓉心里很舒坦，得意的坐了回去，顺便瞄了若云一眼。
若云笑眯眯的冲她挤挤眼，以示祝贺之意。
沈宜蓉心情很好，看若云便分外的顺眼，也回以灿烂的笑容。她的容貌本就偏艳丽，虽然只有十岁，可轮廓生的极为耀眼美丽。这么一笑，更似夏日的骄阳一般炫目。
若云在心里暗暗叹息。
沈宜蓉虽然急躁没耐性又心眼小，不过，却像一潭泉水，清澈见底，不需要多琢磨便能猜出她的心思。
沈宜芳冷漠又傲气，言语刻薄，脾气大架子也大，好胜心极强，最是难相处。
看似最温柔可亲的沈宜莲，其实也并不像表面那般好相处。若论心思细腻聪慧，沈宜莲才是沈家姐妹中的佼佼者。别看她整日里温温柔柔的，可好胜心之心丝毫不比沈宜芳少。
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若云不敢走神太久，陈夫子的眼睛可锐利的很，要是被她逮到了，又有一顿排头吃了。
陈夫子见若云在看她，立刻走了过来，语气还算温和：“四小姐，昨天的文章弄懂了没有？”
若云微笑着站起身来：“大概懂了，夫子，我现在就背一遍给你听听吧！”
陈夫子显然有些意外，点了点头，凝神听了起来。
若云娇嫩温软的童音在偌大的书房里回响，从头至尾都未曾停顿打结，语速不疾不徐却又很流畅。一篇枯燥的文章被这么一诵读，简直就像优美的诗篇一般有韵味。
陈夫子眼睛亮了一亮，难得的赞了一句：“好，背的真是不错。”若是沈宜莲或是沈宜芳能背的如此流利，陈夫子定然毫不惊讶。
不过，对书本向来没什么兴趣的沈四小姐能有这样超常的发挥，却让陈夫子欣喜激动了。再度悄悄陶醉起来：诶，本以为是块不堪雕琢的朽木，没想到认真起来居然也很伶俐。都是她调教有功啊！
若云坦然面对几位姐姐投来的诧异的目光，稳稳的落座。
一个半时辰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很快也就过去了。
若云又新学了一篇文章。陈夫子虽然为人古板一点都不可爱，但是确实有些才华。讲解起知识来深入浅出，若云听着听着便来了兴致。
《女诫》乃东汉女史学家班昭所作。共有七篇，分为卑弱、夫妇、敬顺、妇行、专心、曲从和叔妹。女子所谓的“三从四德”便是从此中而来。
说的简单些，其实这本书就是对女子实施柔顺之道的教材。被奉为女子识字必学的教材之一。
若云从来不是离经叛道的女子，更不敢和根深蒂固深入人心的信念对抗，所以，听的倒是极为认真。
这个社会从来都是如此，对男人百般放纵，对女子却是百般苛刻。
男人三妻四妾风流花心是理所当然的，女人只能从一而终不能对丈夫以外的男人有任何幻想。
男人可以寻花问柳逛青楼包戏子，女人就得在家里相夫教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男人可以对着妻子拍桌子瞪眼破口大骂，女人就得忍气吞声生生的受着。稍微做些反抗，便成了泼妇。
男人想纳妾想纳通房只需告诉家中的妻子一声，妻子非但不能反对，甚至还要欢喜的操办各种琐事。不然就是犯了七出之条。
此外，零零总总的不公平事情不知道有多少。
这是社会现实，若云早已见怪不怪，只是时常唏嘘着自己生为女子，只能忍受种种不公平。
事实上，身为丫鬟，她不仅要承受男女地位的天差地别，更要承受来自主子们的轻视和漠然。
以前的她，从不敢质疑小姐的决定。哪怕……小姐提出了“借腹生子”的荒谬主意，她也只是犹豫了几天便应了。
谁让她只是一个卑微的丫鬟呢？
她压根没有为自己的人生做主的权利。只能像浮萍一般飘来飘去，最后落得那样一个凄惨下场……
一想到这儿，若云的嘴角浮起一丝难以言喻的苦涩。
这些回忆这些过去如同刻在她的骨子里灵魂里，永远无法剥离。即使她反复的告诫自己要忘掉这一切，也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事实上，她从未有一刻忘记过……
她深呼吸一口气，努力的恢复平静。专注的继续听起来。
无法改变的事情，多想无益，还是好好的应付眼前的生活要紧。上至贵族小姐当家主母下至平头百姓市井村妇，都得接受男尊女卑的事实。她也不能例外。
此刻的若云并未想到这样一个问题。
以前的她从不会对这些产生疑惑，可是重生之后，她的性子便慢慢的发生了变化。以前视作理所当然的事情，渐渐的开始颠覆。她开始思考很多事情，对事情的看法也愈加的犀利。
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她就会真正的脱变成另一个完全不同的萧若云了吧！
来日方长，谁又能知道今后的自己是个什么模样呢？
再说回眼下好了。
读书课程结束的时候，陈夫子给每人都布置了一些任务。留给若云的是临摹二十个毛笔字。
若云表面却镇静自若的应了，心里却开始发慌。
她可只会写自己的名字啊！别的什么字都不会写。夫子布置的这课余任务对她来说是真是天大的难事。
只可惜她连愁眉苦脸叹气的时间都欠奉，因为季夫子很快便来了。她不敢再分心想别的事情。
季夫子上的这一门课程看似不重要，其实是最最要紧的。
一位贵族小姐若是在公共场合里不懂礼节闹了笑话，那可是极为丢脸的一件事情。
轻则被笑话一阵子，成为别人口中的笑柄。重则影响到自身的形象，甚至还会连累到家族形象。
所以，但凡是望族世家，都不会小觑了对女儿们的教育。哪怕是庶出的女儿，也要有过得去的风度仪表。不然，岂不是被人笑话家教不严？
今天的礼仪课程，学习的内容不再是静坐，而是站姿。
季夫子仪态万方的站在那里，明明不言不语，却隐隐透露出绰约的风姿。
若云仔细的留意观察，终于发现了要诀。
季夫子虽然身子未动，可是一双眼睛却极为灵动，站在那里似会说话一般。眸光流转处，真是恁般动人。
再看沈宜莲，楚楚动人身姿如柳，脸上噙着温柔的微笑，一派大家闺秀的风范，简直无可挑剔。
沈宜芳却是另一番姿态，她比沈宜莲还略高一些，腰杆挺的笔直，笑容淡然，眼中带着一丝傲气。有种浑然天成的高贵。和沈宜莲并肩站在一起，各有各的风采，春兰秋菊各擅胜场！
沈宜蓉比起她们两个，稍微差了一些。主要是因为沈宜蓉没耐性久站，眉宇间总少了份淡然沉着。
若云不敢怠慢，连忙收敛心神，稍微调整一下姿势，尽力使自己看起来悠闲高贵一些。
季夫子吩咐各人站上一炷香的时间，然后便闲闲的站在一边观察各人的站姿。不时的提出一些需要改进的地方。
然后，季夫子的目光便落到了若云的身上。
第三十五章 共进午饭
若云心里一凛，敏感的察觉到自己又有什么地方出问题了。
季夫子看似温和，其实极为挑剔，对待仪表礼仪的标准高的吓人。也不知道以前在皇宫里究竟做到了什么样的位置，居然如此的讲究……
果然，就见季夫子缓缓的走了过来，上下打量若云两眼，轻声说道：“四小姐悟性很高，昨天说过的问题已经改进了不少。”至少，眼神已经明亮有神多了。
若云立刻听出了季夫子未说出口的意思：问题已经改进了不少，也就是说还是有些问题没有改进的。
若云恭敬的说道：“还请夫子指点。”
季夫子淡淡的说道：“不管站在哪里，都需抬头挺胸收腹。若是遇到男子了，再低头敛容也不迟。四小姐，你的站姿大大的不对了。”
过往的习惯不知不觉的在影响着若云。做了这么多年的丫鬟，一直都是低着头跟在主子的后面，乍然让她大大方方磊磊落落的站在人前，还真是没法子适应。
她的肩膀总不自觉的收缩，头也微微的低着。
若是单独站在哪里，倒也不会觉得如何。可是和沈宜莲沈宜芳沈宜蓉一比较，就有点不对劲了。
季夫子温和的批评道：“四小姐，把头抬一些，肩膀挺直了。你是高贵的小姐，不是伺候人的丫鬟。”
季夫子无意的两句话却让本就心虚的若云瑟缩了一下。
原来，她努力了好多天改变自己熏陶自己，却还是不行么？还是一看就像个卑微的丫鬟么……
若云收拾起纷乱的心思，低低的应了一声：“多谢夫子指点。”
然后，她抬起头，平视远方，肩膀挺的直直的。眼神清澈温柔，嘴角浮起一朵小小的笑意。
季夫子满意了，点了点头赞道：“这么看着顺眼多了。”
到了散学的时候，齐氏派了丫鬟过来请几位小姐过去用午饭。
那丫鬟年约十六，容貌姣好，未语先笑，口齿很是伶俐，一看就知道是齐氏身边得用的大丫鬟。
若云没经历过这等阵仗，不由得楞了一下。一想到齐氏那张高高在上的冷凝面孔，若云便有点发憷。
沈宜莲和沈宜蓉倒是颇为习惯，各自笑着应了。
最自然的，莫过于沈宜芳。她笑着问那个丫鬟：“秋露，母亲今日又准备了什么好吃的了？”
名唤秋露的大丫鬟笑吟吟的应道：“自然都是小姐们爱吃的。”
沈宜莲轻笑一声，应该都是较贵的沈二小姐爱吃的吧！其他的人都是附带而已。这一点谁都是心知肚明。
沈宜蓉拍手笑道：“这可太好了，我好多日没到母亲那里去了呢！今日可有口福了。”那一声“母亲”喊的亲热极了，简直比沈宜芳还要自然。
沈宜芳淡淡的瞟了沈宜蓉一眼，总算没有出言讥讽。
沈宜莲扭过头来冲若云一笑：“四妹，我们一起走吧！”沈宜蓉本就爱跟在沈宜芳后面，看这情形，想必今日更是如此。她索性喊了若云一起走。
若云欣然同意，和沈宜莲并肩一起往前走。
香菱忙跟了上来，和香菱走在一起的，正是沈宜莲身边的大丫鬟。
这个丫鬟的名字很是雅致，叫做听雨。长相也颇为出众，在沈府里的大小丫鬟里也是数一数二的。长期伺候沈宜莲受了主子影响，听雨身上有种文绉绉的气质，说话谈吐都很斯文，惹人好感。
秋露在前领路，沈宜芳身边跟着满面笑容的沈宜蓉，各自的丫鬟自然也跟在后面。
沈宜芳身边的丫鬟叫做秋寒，和秋露年龄相仿，本也是齐氏身边最得用的丫鬟，后来被派到了沈宜芳身边做贴身丫鬟。
若是单从相貌看，秋寒比秋露还要稍强一筹。至于性子如何，暂时不得而知。不过，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丫鬟。秋寒的笑容里总有些淡不可察的傲气。
至于沈宜蓉的贴身丫鬟碧玉，就比听雨和秋寒差了一筹了。论容貌，也只是中上之姿，和香菱大致相若。
纵观这几个大丫鬟，若云不由得心生感慨。从丫鬟的身上便能窥出其主子在府里的地位如何了。
地位越高越受重视的，身边的大丫鬟自然素质高一些。
反之，不受宠爱的，丫鬟也很明显的差了一筹。
香菱的稳重仔细在若云身边算是头一份，人品相貌也都过得去。不过，比起听雨秋寒来差距还是很明显的。就算比之碧玉，似乎也有所不及呢！
沈宜莲见若云有些失神，便笑着问道：“四妹，你在想什么呢？”
若云当然不会说实话，随口扯道：“今日陈夫子讲的东西我没怎么弄懂，正在这琢磨呢！”
沈宜莲兴致勃勃的追问是哪一篇，然后笑着说道：“左右无事，我便讲解一遍给你听。”然后，便不疾不徐的将那篇《妇行》从头至尾讲了一遍。
沈宜莲果然颇有才学，信手拈来，讲解的极为细致生动。
若云本是随口胡扯，此刻却听出了兴味，不时的问些小问题。沈宜莲倒是很有耐心，有问必答。
待走到齐氏院子的时候，正好一篇文章讲解完毕。
若云微笑着道谢，沈宜莲温柔一笑：“自家姐妹，成天谢来谢去做什么。有不懂的尽管来问我。”
不说别的，单看这份气度，就令若云折服。
哪怕明知道沈宜莲说的是客套话，却还是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这也是沈宜莲最大的魅力之一。
这种似曾相似的感觉，让若云很自然的想起了昔日的主子来。
箫婉君也有类似的特质，不管什么场合里，都是雍容大度善解人意温柔大方。当初的自己，一直为自己有这样一个温柔可亲随和的主子感到骄傲……
若云深呼吸一口气，甩掉这些令人不快的回忆，笑着跟在几位姐姐的后面进了齐氏的院子。
秋露直接把几人都带到了饭厅里。大大的桌子上摆满了各式美味佳肴，香味迎面扑来。忙碌了一个早上的若云早就饿的饥肠辘辘，闻到这香气真是觉得莫大的享受。
当然，现在还不是吃饭的时候，先得去给齐氏行礼问安才行。
齐氏端坐在那里，笑着招呼各人坐下：“好了，不过是普通的家宴，不必如此多礼。你们先坐下稍等片刻，奕文他们几个一会儿便到。”
沈家少爷们的课程可比小姐们重多了。虽然学习的科目不尽相同，但是却更为严格。每天的时间都排的满满的。
沈宜芳瞄了饭桌一笑，抿唇笑了。果然有不少都是她爱吃的菜。
若云也跟着看了饭桌上的菜肴一眼。嗯，烧的炒的凉拌的大大小小总有十几盘，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应有尽有，确实很丰盛。
尤其是那一大碗燕窝，分量着实不少。足够每人都分上一碗。别的菜不必细说，单单这一道菜的价格，便贵的令人咋舌。据若云所知，至少也得三十两银子左右。足够一个普通之家生活两年了。
沈家少爷们很快就来了，各自向齐氏问了安，便坐下开始用餐。
沈家少爷小姐们的餐桌礼仪都很好。正所谓食不言寝不语，饭桌上只闻碗筷声和轻微的咀嚼声。就算有人说话，也一定是满声细语的。
若云不敢夹离自己太远的菜，只吃了离自己比较近的几盘菜肴。味道都极为精美，尤其是那盘清炒香菇白菜心，清淡爽口，就着香喷喷的米饭，再好吃不过。
沈宜莲见若云一味的吃着素菜，便夹了一筷子糖醋排骨过来，放在若云的碗中。
对于沈宜莲释放的善意，若云自然能感受的到，感激的冲沈宜莲笑了笑，便吃了起来。
齐氏的注意力当然放在自己的儿女身上，一会儿给沈奕文夹菜，一会儿又给沈奕轩夹菜，当然更不会忘了劝沈宜芳多吃一些。
沈宜芳故意酸溜溜的来了一句：“母亲真是偏心，怎的也不见夹菜给我？”
齐氏没好气的白了女儿一眼，连续夹了几筷子菜肴放进沈宜芳碗中：“就你事多。”语气中却不乏亲昵。
对这个唯一的宝贝女儿，齐氏一直爱宠有加。但凡有什么好吃的好用的，第一个便先送到沈宜芳院子里去。这一点，却是连沈奕文和沈奕轩也比不了的。
至于为什么大多数贵族妇女们都更宠爱女儿，这也是有原因的。
女儿最多养到十五六岁，便得出嫁为人妇。为人妻之后，便意味着要收敛起所有的任性和骄纵，要应付一堆繁琐的日常杂事。要伺候丈夫要伺候公婆要照顾儿女等等等等。
一个女子最美好最悠闲的时光不过就是在家里的度过的这十几年。自然应该被捧若掌上明珠！
沈宜莲看了春风得意的沈宜芳一眼，默默的低头继续吃饭。一切都无异样，只是嘴角的笑容稍微淡了一些。
同为沈家女儿，她这个庶出的长女在身份上永远无法和嫡出的二小姐相提并论，怎能不让外柔内刚最是好强的沈宜莲暗暗觉得憋屈？
第三十六章 左右逢迎
一个女子，最最要紧的不是容貌不是才华也不是聪慧与否。
最最要紧的，是要投个好胎啊！
像沈宜芳这样的天子娇女，一出生便理所当然的享受一切最好的待遇。长大之后自有人为她操心婚嫁事宜。不必担心，一定会有一门好亲事等着沈宜芳。
而她们这些庶出的小姐，就不一定了。若是嫡母心善，说不准还能挑个不错的人家。若是存心不让她们有好日子过，只消在亲事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沈宜莲默默的想着心事，只觉得嘴里的饭菜如同嚼蜡索然无味。
若云和沈宜莲坐的最近，自然能感觉到沈宜莲的情绪有些异常，稍一琢磨，倒也能猜出一二来。
撇开嫡出庶出的区别不谈，沈宜莲的相貌才华人品性情无一不出众。沈宜芳比起她来，也要稍逊一筹。
在这样的情况下，沈宜莲自然会对沈宜芳的备受宠爱感到忿忿不平……
只可惜，身份的差距生来就存在。这辈子也无法改变了。
若云悄然叹息，如今她也身在其中，又哪有心情看别人的热闹呢？说不准哪一天，这种苦恼便会落到她的身上呢……
沈宜蓉至始至终倒是目标明确，要么低声和沈宜芳说话，要么便是冲着齐氏微笑。所有人都能看出沈宜蓉急于讨好嫡母和嫡出的二姐的心思。
只可惜沈宜芳不大肯搭理她，齐氏对她的笑容也近乎视若无睹，
连若云都替沈宜蓉觉得难过起来。
沈奕文和沈奕轩是亲兄弟，感情自然非同一般，一直低声说笑，互相夹菜，一副相亲相爱哥俩好的架势。
沈奕风年龄最小，插不上话，也够不着夹菜，偏偏还一本正经的做出小大人的架势端坐在那里。身后的丫鬟一直伺候着他吃饭吃菜，倒也吃得饱饱的。
一顿饭吃下来，究竟有谁是真的吃饱，就不得而知了。
吃完饭之后，齐氏便领着一干儿女们进了客厅里稍事休息，顺便让丫鬟们端些时令的水果出来。气氛比刚才融洽随意多了，各人大可以边吃东西边聊天。
沈奕风年龄虽小，倒是最能吃的一个，吃的满手的荔枝汁液。
沈宜蓉对自己的亲弟弟还是颇为疼爱的，先是嗔怪的白了他一眼，然后拿起帕子替他细细的擦拭。那份细腻和温柔在有些大大咧咧的沈宜蓉身上很是罕见。
若云看了，心里微微一动。
这几个姐姐里，最令人难以琢磨的是沈宜莲，最难以亲近的是沈宜芳，最肤浅直白胸无城府的便是沈宜蓉了。
沈宜蓉的喜怒哀乐基本都挂在脸上，心事不难琢磨。哪怕她心眼小一些脾气急一些，若云依然觉得她是最好相处的那一个。
沈宜莲笑盈盈的看了若云一眼，温柔的说道：“四妹，这荔枝是在冰水里泡过的，味道极好，你怎的不吃？”说着，便亲自剥好一个递了过来。
若云笑着道谢，接过那颗硕大圆润的荔枝放入口中，顿时，一股凉意和甜意在口中蔓延。果然好味道！
对于沈宜莲今日的频频示好，若云自然有些受宠若惊，不免悄悄琢磨起了沈宜莲的心思来。
姐妹四人当中，沈宜芳和沈宜莲明里暗里争斗不休。沈宜蓉是沈宜芳的忠实追随者，沈宜莲不免有孤立无援的感觉。所以，才会想拉拢自己吧……
若云这一番猜想，却是八九不离十。
沈宜莲本没把最小的四妹放在眼底。除了吹箫之外，四妹样样都平平无奇，性子又软年龄又小，平日里总是被人忽视的那一个。
不过，这两日四妹似乎转了性子，不但口齿伶俐能言善道，而且异常勤奋努力，总被夫子们称赞。隐隐有异军突起的趋势。沈宜莲诧异之余，便也动了结交的心思。
多一个人站在自己这一边，总该不是坏事吧！
沈宜芳性子最是傲气，从来都不屑于做这种拉拢人心的事情，所以，沈宜莲也不必担心沈宜芳会有什么反应。
齐氏终于有空来关心一下若云了：“晴姐儿，你这两日去书房里上课，身子能吃得消么？能不能应付的来？”
若云恭敬的答道：“多谢母亲关心，孩儿身子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去上课没有大碍。只是脑子还有些迷糊，不少东西都忘了，得从头学起呢！”
沈宜芳似笑非笑的来了一句：“四妹未免太过谦虚了。这两日，陈夫子季夫子都夸过你用功好学，苏夫子更是赞你天分好。在母亲面前直言便是了，何必如此自谦？”
知女莫若母，齐氏当然听出了沈宜芳语气里的那一丝不以为然和酸意。她上下打量若云两眼，微笑着问道：“芳姐儿既然这么说，我倒是起了好奇心了。不妨说一些听听给我解解闷儿。”
沈宜芳在齐氏面前倒是活泼一些，笑着捡了几个印象深刻的小事说了，尤其重点强调了昨日女红课上若云的精彩表现。
齐氏边听边点头，颇有嫡母风范。
沈宜蓉也跟着插嘴道：“二姐，你说的也未免太夸张了。四妹画的固然不错，但是又没真正动手绣。其实，我看你昨日绣的那幅牡丹图才是真的好呢！”
这马屁正中沈宜芳下怀，脸色陡然好看多了，笑着应道：“三妹可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沈宜蓉见沈宜芳高兴，心里也很舒坦：“我哪里会说话，不过是说些实话罢了。二姐的手艺本来就好嘛！”
这倒也不是乱夸，沈宜芳样样课程都不如沈宜莲，惟独女红课程稍微强了那么一丁点。这也是沈宜芳最得意的地方了。
沈宜莲城府颇深，一点看不出愠色，笑眯眯的附和：“三妹说的是，二妹的女红手艺在我们姐妹中可是最最出挑的。苏夫子可是赞过不止一次了。”只不过，四妹的风头很劲，大有超越沈宜芳的架势。
这一句话放在心里就好，自然是不能说出口的。
若云也笑着点头：“就是，明明二姐才是表现最好的那一个，偏偏还不停的来夸我，真让我汗颜呢！好在大姐三姐的眼睛都是雪亮的，知道谁才是深藏不露的那一个。”
马屁谁不会拍，尤其是在宠爱沈宜芳的齐氏面前，各人都卯足了劲捧沈宜芳，若云很机灵的也掺了一脚。就算没什么效果，至少也不会得罪了沈宜芳吧！
好听话人人爱听。沈宜芳再怎么傲气也还是个十二岁的少女，被大家伙这么一赞，又是得意又是欢喜，虽然勉力压抑，可是嘴角边自得的笑容却是掩也掩不住的。
齐氏哪里看不出各人的小心思，也不揭破，闲闲一笑，顺势哄了沈宜芳几句：“今日个个都赞芳姐儿好，想来定是芳姐儿用功有了效果。日后芳姐儿要再多用些心思，我还等着芳姐儿做双鞋给我穿呢！”
沈宜芳很干脆的应了：“母亲尽管放心，我定会好好跟着夫子们学习的。等母亲过生辰的时候，我一定会亲手做双鞋子送给母亲。”
齐氏欣慰的笑了。
沈宜蓉笑嘻嘻的插嘴：“母亲若是不嫌我手艺差，到时候我就做个香囊送给母亲吧！”
一提香囊，若云便想起昨日女红课上沈宜蓉画的那副老虎图案来，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三姐，你就把昨天的那副花样子依样绣出来，做成香囊，母亲定会很欢喜的。”
知情人士沈宜莲沈宜芳都掩嘴笑了起来。
沈宜蓉被姐妹取笑，丝毫没觉得脸红，大言不惭的吹嘘：“送给母亲的香囊，自然不能那么随意，待我回去好好的画一个大家从没见过的花样子，绣出来做成香囊，一定让大家大吃一惊！”
只是不知道，这个“惊”是惊喜还是惊吓。
若云忍笑忍的很辛苦。从昨日沈宜蓉在女红课上的表现就能看出她压根不擅于女红刺绣，偏偏还要学着沈宜芳亲手准备礼物。
所以说，做人一定要懂得藏拙。手艺差没什么，最怕是还要拿出来丢人现眼。
齐氏当然知道沈宜蓉不是那块料子，只是不好过分打击她的积极性，笑着点头应了。
既然提到了齐氏生辰，沈宜莲也不忘表态：“母亲，我女红不精，不好意思献丑。到时候，我为您抄一份经书可好？”沈宜莲写的一手好字，众人皆知。
齐氏欣然点头。
若云听的晕晕乎乎的。她压根不知道齐氏的生日是哪一天，看刚才几人说话的架势，想必日子也快近了才是。一时也拿不定主意要准备什么礼物才好，便没吱声。
心里却打定主意回去之后便好好问问香菱她们，看看往年都是准备什么礼物。今年怎么着也得好好准备一下……
沈家少爷们的注意力也都被吸引了过来，纷纷讨论起到时候要准备什么礼物。
礼物不在贵重，关键在于送礼人的诚心与否。齐氏身为沈府的当家主母，自然什么也不缺。所以，各人挖空心思想的便是亲手准备礼物，倒也没在钱财上多做攀比。
在这样的氛围当中，齐氏嘴角含笑，心情极佳。
第三十七章 灯下练字
晚上散了学之后，若云又是一脸疲乏的回了院子。
许妈妈兴冲冲的迎了上来，献宝一般的把若云拉着往里面走：“小姐，老奴领你去看间屋子，看你喜欢不喜欢。”
若云被勾起了好奇心，温顺的跟着许妈妈一起走进了那间虚掩着门的屋子里。待看清楚房间里的布置，若云立刻眼前一亮，欢喜的不得了。
几盏明亮的烛台将屋子里照的明晃晃的，那张厚实的书桌看来分外的招人喜欢。有桌子当然少不了椅子，另外，还有一个大大的书架，里面暂时只放了稀稀拉拉的几本书应应景。这些书也不知道许妈妈从哪里找来的。
真是想什么就有什么，她刚一动念头要个书房，许妈妈就领着丫鬟们布置的妥妥当当，真是太好了！
若云因为这种无微不至的照顾而深深的感动了，紧紧搂住许妈妈不肯撒手。
许妈妈没料到若云会如此激动，心里颇感安慰，顿时觉得今天的忙碌都是值得的。她笑着拍了拍若云的肩膀：“小姐，这书房里的东西都是今日去太太那里申请过了之后，又到库房里搬过来的。只可惜桌椅都高了些，只怕读书写字不太方便……”
若云笑着打断许妈妈：“没关系的。”然后便兴致勃勃的上前绕着书桌转了一圈，越看越是喜欢。
桌子上放了一整套笔墨纸砚，沈家的库房里拿出来的东西当然都是上好的。
纸张洁白柔软，墨锭粗细均匀，砚台光亮可鉴，最漂亮的当属那几支大小不一的毛笔，整齐的放置在笔架上，真是好看。
最妙的是，桌子的正中央放了一本字帖。
若云大喜过望，翻开一看，从笔画入门开始，正适合她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初学者使用。
许妈妈笑着说道：“这字帖也是从库房里翻腾出来的，小姐以前不爱练字，从不肯要着些东西。不过，老奴看小姐现在似乎对读书写字都很感兴趣，便特地要了一本过来。也不知道合不合小姐的心意呢！”
“合意，简直是太合意了。许妈妈，你真是太厉害了太周到了，我心里想什么你都知道呢！”若云拼命点头，精致美丽的小脸上喜气洋洋。
许妈妈心里像喝了蜜一般舒坦。
若云迫不及待的吃了晚饭，然后一头钻进了新布置好的书房里。
陈夫子今日布置的写字任务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对她这个连毛笔都不会拿的人来说，却是大大的为难了。
香菱累了一天，若云便吩咐她不要在一边伺候了，让她早些回去休息。香菱点头应了，心里又是感激又是唏嘘。有哪个主子能如此的体恤身边的丫鬟？能伺候四小姐，真是她的福气啊！
兰初自告奋勇的过来伺候，小心翼翼的替若云磨墨。
若云坐在高高的椅子上，两只小脚在半空中晃悠，别有一番惬意舒适。兰初看了，不由得发出会心的微笑。却细心的没有发出声音，唯恐惊扰了小姐练字。
若云细细的翻开字帖，看的极为专注。
这本字帖是专为入门者而设，从横竖撇捺这些基本笔画教起。若云勉强还算看的懂，只是不知道动起手来是什么样子就是了。
兰初柔声说道：“小姐，奴婢已经磨好墨了，您看看还行么？”
若云看了一眼，笑着点了点头。
兰初殷先取了一个毛毡子铺好，然后再取来一张洁白的宣纸放置在上面，铺的极为平整。
若云在几支毛笔之间犹豫了会儿，最后选中了一支小号的毛笔，蘸了些墨汁，然后就待落笔。
兰初颇感兴趣的站在一边观望。
若云只觉得拿着笔的手微微有些发抖，有点不知如何下手的无措。好在她常见萧婉君执笔，所以对握笔的姿势不算陌生，不然，可就在兰初的面前闹了笑话了。
若云呆呆的看了宣纸半晌，然后咳了咳：“兰初，我有点口渴了，你去煮一壶蜂蜜茶来。”还是找个借口把兰初先打发走吧！
有人眼巴巴的这么看着，还真是有点莫名的紧张和心虚。
兰初不疑有他，轻快的应了出了屋子。
书房里只剩若云一个人了。若云总算放松了下来，试着在宣纸上落笔。
她不会写别的字，很自然的写出了自己的名字。
萧——若——云！
那三个字不算端正，有些歪歪扭扭的。笔画忽轻忽重，忽粗忽细，不成章法。
若云颇有些汗颜，却又有种不为人知的窃喜，欣赏了一会儿，然后便动手又写了一遍。嗯，这一遍倒是好多了。至少，手不再发抖了。
若云像找到了新玩具的孩子一般，呵呵笑着把自己的名字写了一遍又一遍，直到那张大大的宣纸上都被写的满满的。
说句实话，真挑不出哪个字漂亮的，都有点丑丑的。
不过，这是若云生平第一次正大光明的坐在书房里拿着上好的毛笔在漂亮的宣纸上写字，那种成就感真是无与伦比。
待写的过瘾了，若云才笑吟吟的把宣纸拿起来，仔细的欣赏起来。
正在这时，兰初端着煮好的茶进来了。
若云像做贼被逮到一般，反射性的把手里的宣纸揉成了一团，唯恐被兰初看到纸上写的名字。
那是她苦苦维持的最大秘密，绝不能让任何人发现。
兰初被若云的动作吓了一跳，讷讷的说道：“小姐，你……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嫌我煮茶的速度太慢了？我这就给您倒一杯。”然后慌忙的把托盘放到一边的茶几上，倒了一杯端了过来。
若云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度了，讪讪的把纸团放进抽屉中。她确实有些反应过度了，识字的丫鬟少之又少，兰初应该是不识字的。就算认识几个字，离的这么远，也未必看清楚上面写了什么。
若云故作无事的接过茶杯，喝了一口。那甜蜜浓郁的蜂蜜味充斥了整个口腔。
在微凉的晚上喝上一杯这样的茶，真是暖心又暖胃。
“兰初，你煮茶的手艺真是不错。”若云忍不住赞了句。
兰初的小脸顿时亮了起来，在烛光的印衬下，别有一番少女的清秀：“多谢小姐夸赞，若是小姐喜欢，奴婢以后就经常煮各种口味的茶给小姐喝。”得到主子的肯定，对丫鬟们来说是一件极其荣耀的事情。
若云微笑着点点头，然后故作不经意的随口问道：“兰初，你识字么？”
兰初楞了一愣，旋即笑了起来：“小姐，你就别拿奴婢开心了。奴婢哪有那个福分。”做丫鬟的，识字的少之又少。一般来说，只有特别受宠爱的贴身丫鬟才有幸跟着主子学上一点。
比如说香菱，便可以在书房外面偷偷听一点学一点。听雨秋寒碧玉，也都是这般识了一些字。
这个院子里，也唯有香菱识些字了。
若云悄然松了口气。兰初不识字就好，那么接下来不管她写什么兰初也是不认识的。
若云咳了咳，吩咐道：“你别站在这儿了，我写字的时候不喜欢被人打扰。要么，你就坐在那边候着吧！”手一指，却是离书桌比较远的地方。
兰初应了，识趣的没再过来打扰。
若云专心致志的练起字来。
先练习几个简单的笔画，只是这软软的毛笔实在是不好掌控，满身的力气却没法子使出来。写出的笔画都是歪歪斜斜的。
若云也不泄气，很有耐心的一笔一笔的练着。
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若云只知道自己整整练习了三大张纸。手腕都写的发麻了。
兰初早就困了，靠在椅子上打起了盹。
许妈妈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小姐，该睡觉了。”
若云这次镇定多了，抬起头来淡淡的说道：“夫子交代的功课我还没做完，再等一等。”
许妈妈也不通文墨，压根分不出若云写字好坏。她随意的瞄了写的满满的纸张一眼，心里颇觉安慰：小姐可真是用功呢！若是照着这个劲头学下去，岂不是就像大小姐那样成了女才子？
这么想着，许妈妈便没再说什么，跑到厨房里给若云做宵夜去了。
若云练习了这么久，终于鼓起勇气开始临摹陈夫子布置的二十个字。好在陈夫子没具体布置写哪些，所以，若云便捡些最简单的字来临摹。
大、小、中、上、下……
都是几笔就能写成的字，非常简单。
饶是如此，为了尽量写的工整美观些，若云写的还是很费力气，待写完之后，出了一身汗。
看着忙碌了一个晚上的成果，若云不由得微微泛起了得意之感。
以她看来，实在是进步不小呢！欣赏了一会儿之后，若云心满意足的把纸张折好。
大功告成！明天带过去给夫子检查就行啦！
许妈妈端来热乎乎的宵夜：“小姐，老奴做了你最爱吃的糯米元宵。来吃一点吧！”
闻着香喷喷的味道，若云还真觉得饿了，点头应了。学习果然是件耗费体力的事情呢！
许妈妈殷勤的伺候若云吃了一碗，梳洗睡下暂且不提。
第三十八章 勤能补拙
且说第二天，若云兴致勃勃的拿上写好的字出发了。
对于这张好不容易写出的字，若云宝贝的不得了，不肯让香菱碰，一路上都自己拿着。
香菱好奇的看了一眼，见若云喜滋滋的模样，觉得若云很是可爱，不由得抿唇微笑。心里暗暗想着，听说小姐昨晚练字练了许久睡的很迟，想来字一定写的不错吧！
若云的好心情没有维持多久。
待若云喜滋滋的把辛辛苦苦写了一个晚上的字打开给陈夫子看时，陈夫子的脸都快黑了。
“四小姐！”陈夫子脸色难看的时候语气也好不到哪儿去：“你不要告诉我，落了一次水，你便连怎么写字也忘了吧！”
若云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支支吾吾的说道：“是、是忘了……”她写的很差劲么？应该不至于吧！她可是很用功很努力写了一个晚上呢！
陈夫子气的一拍桌子，咬牙切齿的训道：“瞧瞧你写的这是什么？就连刚学写字的三少爷也比你强的多。四小姐，你来书房读书也有三年了。虽然一直不算出色，可写字总还过得去。可看看你现在写的这是什么！”
说到此处，陈夫子忍不住又拍了下桌子，以泄心中的怒气。
只恨沈家小姐个个娇贵打骂不得，不然，陈夫子早就破口大骂了。
沈宜蓉坐的最近，早就好奇的伸长了脖子。待看清楚若云交给夫子那张纸上的字之后，不厚道的哈哈大笑起来。
老天，这写的都是什么啊！大小不一，笔画粗细不匀，歪歪扭扭横七竖八的，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丑！两个字：难看！三个字：太丑了！
沈宜莲和沈宜芳的好奇心也给勾了起来，一起转过头来，看清楚之后，和沈宜蓉的反应也是差不多，一起扑哧扑哧闷笑个不停。
若云可怜的自信被打击的体无完肤。
陈夫子还在继续数落：“横平竖直，连最简单的笔画你都写不好，更不用说起笔收笔了。而且，你竟全挑笔画少的字写……”
说到这儿，陈夫子简直是痛心疾首的看着若云，眼神里都是责备和指控。
若云羞愧的头都抬不起来了，之前那一点点的自得早就不翼而飞了。
她也想写的好看一点得到夫子的赞扬，奈何以前从未练过字，压根什么也不懂。只能照着字帖胡乱临摹一通。
在不通文墨的人眼中，能把字写的一笔不错已经是项了不得的成就了。
可在要求严格的陈夫子眼中，却是大大的不及格……
沈宜莲忍住笑，咳了咳：“夫子，你别生气了，四妹定是忘了该怎么写字，才会写的这么……”算了，就不找形容词来打击可怜的四妹了。
沈宜芳也难得好心的帮着求情：“大姐说的是，夫子，四妹经了一场意外，学的东西都忘的差不多了。就连吹箫都不会了呢！”
陈夫子愕然：“什么？四小姐居然连吹箫都忘了？”那可是沈四小姐拿手好戏啊，也是唯一能拿出来见人的才艺了。
若云可怜兮兮的点点头，眼泪盈盈欲坠。
沈宜蓉也颇觉得四妹可怜，收敛了笑容说道：“夫子，四妹既然把写字都忘了，你也别怪她了。让她重头再练起便是了。”
若云大出风头的时候，沈氏姐妹们都觉得心里不舒坦，难免酸溜溜的。不过，当若云被夫子骂的头都抬不起来了，几位姐姐的同情心便冒了出来。居然一个个的争相为若云说情。
若云难堪之余，又有一丝丝的安慰和感动。
陈夫子被各人这么一劝，也颇有些后悔。心想四小姐这两日颇为用功，应该不至于故意胡乱写字交差才是。这么说来，定是把怎么写字也忘的一干二净了。
为人师者，怎么能用如此粗暴的态度对待自己的学生？不会写字，再重新教起也就是了。
陈夫子的脸色迅速的和缓起来，语气也温柔多了：“倒是我错怪四小姐了。算了，从今日起，你的读书课程便停一停。每天到了这儿就练字吧！”等到练字有了些许成果再回复上课也不迟。
若云连连点头。
书桌里本就有现成的笔墨纸砚，拿出来即可使用。书房里不允许丫鬟随意出入，研墨这等事情都得自己来做。
待若云把纸张铺好墨研好之后，陈夫子翩然走了过来。拿起毛笔，细细的讲解握笔姿势。若云听的极为认真专注，很快握笔便有模有样。
接着，陈夫子便教若云写起了简单的笔画，在纸上写了一横和一竖。边写边指点若云注意其中的要诀：“切忌握笔要稳，落笔要慎重，起笔时注意笔锋……”
陈夫子虽然严苛，倒是很有些真本事。笔画写的流畅匀称，极为工整好看。
这可比看着字帖瞎捉摸强的太多了。
若云打起精神来，一笔一笔认真的练着。一开始不免这样那样的毛病，不过，若云胜在性子细腻沉稳不急不躁，又有一股子韧劲，竟然整整练了一个上午没停手。
陈夫子过来转悠了两趟，见若云练的极为认真，便也不再多说。
待散学之际，才淡淡的吩咐道：“四小姐，今日回去之后把这两个笔画分别练写两张。”
沈宜蓉咋舌不已，这也太多了吧！要写整整四张纸呢！她连连冲若云使眼色，暗示若云哀求几句，说不定夫子就会心软了，作业能少一些呢！
若云却二话不说点头应了。
待陈夫子走后，沈宜蓉才恨铁不成钢的白了若云一眼：“你真是傻乎乎的。夫子布置多少你就答应多少，就不会撒个娇要求少写点吗？”
若云淡淡的一笑：“不碍事的，多多练习，才能早日的赶上来。”
沈宜蓉耸耸肩，懒得理她了。自找苦吃的家伙，以后有的苦头吃呢！
沈宜莲却意味深长的看了若云一眼，心里暗暗想道，日后要多多拉拢四妹才是。有这等韧劲和耐心，又如此的刻苦努力，想必在不久的将来，定能快速的赶超上来。三妹不过是个绣花枕头，却是比四妹差远了。
自此之后，若云便开始了辛苦的练字。
每天上午在陈夫子上课之际，由陈夫子亲自指点练字。回院子之后，晚上再接着练。至于午睡，若云也自觉的取消了。
对于若云的飞速进步，陈夫子显然很满意。而陈夫子满意的方式就是，把课余的作业再布置的多一些。
若云一声不吭的承受了下来，日日苦练。七八天之后，若云已经能把所有的笔画都写的比较工整了。
当若云把工工整整的写满了笔画的宣纸交给陈夫子时，陈夫子的脸上总算有了些许笑容。冲着若云点点头，算是嘉许。
得到了夫子的认可，若云悬了多日的心总算安然落回原位。
勤能补拙，她一直坚信这一点。
在前世，她便领悟到了这个道理。若论聪慧，她实则不及若虹。但是她胜在坚韧有毅力，肯花比别人多两倍的时间钻研学习各种技能。
所以到了后来，她的女红刺绣日益精湛，厨艺也远胜他人。至于梳妆打扮这类琐事，都是丫鬟中的佼佼者。
一切无他，只因为她肯用心，从不怕吃苦受累。
这副身子自然算不上聪明，比起原先的若云似乎还有所不及。
不过，这些都不要紧。重要的是，她会抓紧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来充实自己。既然她不是最聪明最有天分的，就做最勤奋最努力的那一个。
总有一天，她会傲然的超过所有的人。
若云不仅在练字上进步飞速，在其他的几门课程上也都有收获。
在季夫子的严格训练下，若云的言行举止有了显著的进步，初显小小淑女风范。暂时还不能和沈宜莲相提并论，不过，却是和沈宜芳大致相若了。
至于沈宜蓉，早已被若云比了下去。
当然，这一点沈宜蓉从来都是不肯承认的。
而在女红课程上，若云更是大放异彩。从做荷包，到做香囊，再到绣些简单的图案，虽然若云已经尽力装成初学者的生疏，可十几年的女红底子在，就算闭着眼做绣活也比沈家的其他几位小姐强些。
苏夫子越来越喜欢若云，大有把本事倾囊相授的架势。
沈宜蓉女红最差，性子又懒，不提也罢。
沈宜莲和沈宜芳心里却是暗暗不服气，一反往日的轻松惬意，居然也都认真了起来。有心和若云一较长短。
对于这种你争我赶的现象，苏夫子自然是极其高兴的。在齐氏来视察的时候，特地禀报给了齐氏知晓，把沈家的几位小姐挨个夸了一遍。
不过，音律课却是让若云最为头痛的。
学琴没多大进展，林夫子的得意门徒是沈家大少爷沈奕文，沈宜莲和沈宜芳的琴艺也都堪称过得去。相形之下，若云这个初学者简直不好意思在人前碰那具古琴。
万夫子每日下午额外拨出的教学时间里，若云更加不敢懈怠。
这个身子似乎对吹箫真的很有天分，很多东西她一听就懂。回院子之后偶尔练习也很是顺手。
第三十九章 纷纷献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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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样紧张忙碌的学习之中，日子过的真是快。
每半个月沈家的少爷小姐们都休息一日不上课。转眼间，美好的休息日便到了。
这一天，若云难得的有了机会睡懒觉。
每天定时早起，早就成了若云根深蒂固的习惯之一。做丫鬟的时候是如此，等做了沈四小姐之后，也未曾松懈过。
若云躺在软软的床上，眼睛眯缝着享受了一会儿难得的悠闲自在。
不过，想到十日后的齐氏生辰，若云便没了睡觉的心情，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
齐氏今年三十有二，正值女子盛年。生辰自然要好好的操办，据说到时候远在沧州的沈大老爷一家也会回来凑热闹，另有齐氏的哥哥嫂子出嫁的姐姐等等，亲戚着实不少。
沈家的二老爷去世的早，听说尚未成全便得病去了。
沈家还有两位姑奶奶，一个远嫁他乡，一个则是堂堂的镇远王府的王妃。
若云几日前在香菱口中听到这个消息时，震惊的半天合不拢嘴。
香菱却误解了，笑着说道：“小姐该不是把这件事情也忘了吧！大姑奶奶可是沈家最最出挑的女子，当年提亲的人都快把门槛踏破了呢！后来嫁到王府里做了王妃，不知多少人羡慕呢！”
若云的心怦怦乱跳，迅速的回想起见过不知多少次的王妃。
原来，那个仪态万方姿容无双的高贵女子便是出自这个沈家……
这么说来，现在的她，岂不是就是王妃的娘家侄女？
也就是说，世子也算是她的表哥……
不，不对。
若云忽的想起当年在王府里听过的闲言碎语来。
王妃一直无所出，后来抬了身边的丫鬟做了姨娘，生下了世子。那个姨娘还没等享福便得病死了，刚满一岁的世子便名正言顺的养在了王妃的名下，算是王妃的嫡子。
王妃待世子极好，世子的孝顺也是远近闻名的。母慈子孝，引为佳话。久而久之，无人再提起这段往事。
若云也是在一次极偶然的情况下听府里伺候了多年的婆子提起了这段闲话，不过，再细问就不肯多说了。
以前若云的还不懂，为什么人人不敢随意提起这段往事。
现在的她，却是明白了。
想必，当年的那位姨娘和她经历了同样的事情吧！
区别只在于，王妃的耐心更好些。先许了贴身丫鬟姨娘之位，然后等世子出生之后隐忍了一年之久才动手。而萧婉君，却是用了瞒天过海的计策，迫不及待的置刚产子的她于死地……
这几天里，若云想了很多很多。
老天垂怜，让她枉死后没有奔赴黄泉，却成了沈家四小姐。从卑微的丫鬟变成了贵族小姐，还和昔日高不可攀的主子们有了这等联系……
有了这样的身份，日后接近王妃接近世子接近萧婉君都有了机会。
冥冥中自有天意，难道这就是老天在为她安排好的复仇之路么？
光是这么想着，她便觉得血液沸腾不能自已，整晚整晚的做着复仇成功的美梦。若不是靠着过人的毅力和自制力将这股兴奋的情绪压制下来，只怕周围的人早察觉出她的异样来了。
这几日，她的心思一直在齐氏的生辰上打转。
齐氏生辰，于情于理，王妃都该派人送份贺礼过来。说不定，还会亲自回来一趟……
一想到这儿，若云便下了决心，无论如何也要亲手准备一份贺礼。到了那一日，便可以和沈家其他的小姐们一起送上贺礼。
只是想来想去，也想不出该送什么好。
她若还是以前的若云，只需小露一手精湛的女红手艺，不肖两日的功夫，便能赶制出一套合身的衣衫，或是做一双精致的绣鞋之类的。
不过，现在的她却是不敢这么做的。
沈四小姐的女红手艺虽然进步的很快，但是还没到这一步。究竟该做什么，她得掂量掂量才行。
若云打定主意，便喊来许妈妈细细询问：“许妈妈，再过些日子，母亲的生辰便到了。不知去年的时候，我送的是什么贺礼？”
许妈妈笑道：“去年的时候，小姐在太太的生辰宴上吹了一曲箫，当时可得了老爷太太的齐声称赞呢！”
七岁的女娃儿便能吹奏出完整悠扬的曲目，可想而知是多么的令人震撼。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府里人人皆知沈四小姐箫艺出众！
若云汗颜了，这个她今年可做不到了。她那半吊子水平还是别拿出丢人现眼比较好。
许妈妈帮着出主意：“反正还有些日子，要不，老奴动手绣个团扇，到时候小姐添补两针如何？”十天的时间也差不多能绣个漂亮的扇面了。
若云头摇的像拨浪鼓：“不好，我想亲手准备一份贺礼。”
所谓亲手准备，便是不假手旁人，全部自己动手的意思。若是依着许妈妈的意思做了，齐氏一看便知是下人帮着准备的。显得太没有诚意了。
许妈妈连续提了几个建议，若云一直在摇头。
香菱过来凑趣：“小姐，要不，就到外面的珍宝斋里买一份贺礼吧！”
珍宝斋可是京城最最有名的卖珠宝玉器的地方，东西自然是一等一的好，随便买一个也不会失礼。只不过……
“尽是乱出主意。”许妈妈白了香菱一眼：“太太的库房里随便搜罗搜罗，只怕也有百八十件，哪里会稀罕这些东西。”
再说了，珍宝斋里的东西得多贵啊！四小姐每个月就那几十两银子的花用，去掉一些基本开支，便所剩无几了。哪里够买贵重东西的嘛！
香菱吐了吐舌头，不敢再随便出馊主意了。
采梅忍不住插言道：“依着奴婢看，还是像去年那样，小姐在太太面前吹奏一曲，岂不是大大出了风头？”又不花钱又不耗时间又出彩，多好啊！
若云咳了咳：“这本是个好主意，不过，我把怎么吹箫都快忘光了。依着现在的程度，只怕不是出彩，而是出丑了。好了，这个话题告一段落，我自己慢慢想。”
正在此刻，就见兰初捧着一盘点心笑嘻嘻的走了过来：“小姐，奴婢在厨房里给您做了一盘杏仁酥，又新鲜又热乎，您尝一尝吧！”
若云不忍拂兰初的好意，笑着拈起一块，送进口中尝了尝。嗯，又香又甜，还有股子特殊的杏仁甜香，味道着实不错。
要是酥脆一些，就更好了。还有，杏仁酥的外形还不够好看。真正的好点心，讲究的是色香味意形俱全。
不过，兰初才十二岁，便有这等手艺，实在是前途大有可为。值得表扬！
若云深谙表扬和鼓励对一个丫鬟成长的重要，所以，毫不吝啬口中的赞美之词。顺便将盘子上的杏仁酥分给在场的许妈妈香菱采梅都尝了尝。
兰初乐颠颠的，笑的合不拢嘴：“小姐，奴婢什么也不会，只会在厨房里做些吃的。只要小姐不嫌弃就成。”
若云笑道：“哪里会嫌弃，做的这么好吃，我夸你还来不及呢……”
等等，好吃的……
若云脑中灵光一闪，兴奋的说道：“我想到主意啦！”
香菱一愣，满嘴的杏仁酥还没咽下肚里去，话语有些含糊不清：“什么主意？”小姐忽然冒出这么一句来，真是让人没头没脑的。
采梅和兰初也是满脸好奇。
若云咧嘴一笑，故作神秘的摇了摇头：“不告诉你们，到时候你们就知道啦！”说完，便笑嘻嘻的哼着小曲儿去练字了。
陈夫子对她可真够严格的，放了一天假，整整布置了四大张纸的课余练字任务，她得抓紧时间练习才是。
香菱没时间多想，连忙跟了上去伺候笔墨。
采梅挠挠头：“许妈妈，小姐这是想到什么好主意了？”
许妈妈倒是猜出了一些，笑着说道：“看来，小姐是想到要送什么礼物给太太庆贺生辰了。行了，小姐不肯说就别多问了。反正再过几日就知道了。该做什么事情就做什么去，一大早的别在这儿偷懒。”
小姐自律甚严，连休息日不肯多睡会儿，一大早便去练字了。真是让人欢喜又欣慰啊！
采梅和兰初不敢再多问，齐齐应了一声，便各自忙活去了。
若云端端正正的坐在书桌前，认真又专注的练习“永”字。
这个字，是陈夫子亲手写在纸上，让她拿回来照着练习。
初学者，若是能将“永”字练好，便算是初步掌握了各种笔画的写法以及简单的间架结构的分布。
陈夫子虽是女子，可是在书法上却不逊色于任何一个有学问的男子。这个“永”字，写的四平八稳很有力道。尤其是那一捺，长长的很有力度。
若云练了一个早上，也只是学了个形似，离神似还是差的颇远。若云端详两眼，悄然叹了口气。差距还是好明显啊！
香菱也是识货的，看了一眼笑着安抚道：“小姐这些日子进步真大，已经写的很好了。”
若云笑而不语，继续低头努力了起来。
很好么？不，还不够好。她需要继续努力！
第四十章 沈家长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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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亲眼见过沈宜莲写字之后，若云便暗暗下了决心，至少也要练到沈宜莲写字的水平才行。
沈宜莲文采出众，书法也是一流。一手清丽端正的小楷，让人眼前一亮。
昨日陈夫子故意吩咐沈宜莲写上一篇，然后拿给若云看了一眼，却是什么也没说。
若云心里却亮堂的很，这是陈夫子在告诫她：学无止境，她现在还差的远呢！不能因为被称赞几次便洋洋得意止步不前。
好在她有的是毅力和耐力，有的是吃苦耐劳的心理准备。哪怕现在的她还远远不及沈家的其他小姐们，不过，她一定会慢慢的追赶上去。
想及此，若云便更加专心的练习起来。
香菱忙着研墨，忙着换纸张，忙着打扇子，主仆两个都是忙碌的很。
吃罢午饭，小睡片刻，若云便精神抖擞的起了床，正打算继续去书房练字。就听守门的小丫鬟冬儿跑来禀报：“小姐，太太派人过来叫你呢！说是让你收拾收拾去那边，动作要快一些。”
这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若云一愣，忙不迭问道：“有没有说是去做什么？”
冬儿一愣，说不出来了。
若云放弃追问，连忙穿好衣服，走了出去。
来报信的正是秋露。
秋露笑吟吟的给若云行礼问安，虽然礼数也周全，但是和对沈宜蓉的恭敬却有些微的不同。
若云自然不会去计较这些无聊的细节问题。她做过这么多年的丫鬟，对这种捧高踩低的心理清楚的很。说句良心话，换了自己在这个位置，对待受宠和不受宠的小姐也会有些区别的。
若云微笑着问道：“不知道母亲这么急着招了我们过去，是有什么急事？”对待嫡母身边的得力丫鬟，态度自然要客气些。
秋露笑着说道：“大老爷和大太太到了，让各位少爷小姐都过去呢！”
若云装着欣喜的样子应了，心里却是咯噔一下。她最是害怕这种见亲友的场合。身为冒牌货，那种心虚和紧张是别人无法了解的。
秋露又施了一礼：“还请四小姐快些过去，莫要耽搁。奴婢还要去给叶姨娘报信，这就告退了。”
若云点了点头应了，扭头吩咐香菱：“香菱，去我屋子里取些碎银子过来。”
香菱一愣，忙不迭应了，然后匆忙的去了屋子里，取了约莫两钱银子过来塞到秋露手中。
秋露拿到赏钱，态度比原来热情多了，笑盈盈的叮嘱道：“太太不喜欢人迟到，四小姐还是立刻过去吧！”这院子离齐氏的院子着实不近呢！
待秋露走后，香菱才嘀咕了一句：“小姐，这可不大像你平日的风格。”四小姐年龄小，不太懂得人情世故这一套。兼之私房不多，因此极少如此阔绰的打赏下人。
若云微微一笑：“人总会慢慢变的。”秋露是齐氏身边的大丫鬟，常替齐氏跑腿做事，消息最是灵通。稍微透露些齐氏身边的消息，也比她辛辛苦苦胡乱揣摩要强的多。
这等人物还是拉拢为上策。至少也不能轻易得罪了。
正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小人物的力量也不可小觑啊！
这些道理，冬儿在一边懵懵懂懂压根听不懂。不过，香菱却是一点即透，笑着点头：“小姐考虑的周到，奴婢领教了。”
闲话不敢多说，若云稍微整理一下仪容，便速速的出发了。
香菱边走边提点：“小姐，大老爷在沧州做知府，在沧州待了近六年，平日里极少回来。不知怎的这次居然拨出空回京城来了。大太太姓方……”
方氏育有一子两女，长子叫沈奕鸣，今年十五岁。长女沈宜华，今年十四岁。次女沈宜敏也是十岁，和沈宜蓉同龄。
大老爷有一个小妾姓李，育有一女，叫做沈宜馨。今年十一岁。
虽然大老爷是沈家的长子，不过，却是庶出的。死去的二老爷也是庶出。沈老爷才是真正的沈家嫡子。
香菱见若云听的专注认真，便知道自己说到了点子上，心里又是欣喜又是心酸。可怜的小姐，连这些也忘的一干二净了。
若云迅速的记住这些基本情况，然后抬脚进了齐氏的院子。
平日里忙的不见人影的沈老爷居然也在，满面红光的和大老爷寒暄说话。弟兄两个久未见面，倒是有说不完的话。
若云快速的打量一眼，发现只有沈宜莲到了场，沈宜芳和沈宜蓉都还没来，心下稍安。老老实实的上前行礼问安。
大老爷沈楠随意的点了点头，便扭过头去和三弟沈霖继续说话。
若云悄悄打量沈楠一眼，沈楠年龄自然大一些，相貌堂堂五官端正，和沈霖的长相颇为相似。只是眼珠太过灵动，比起沈霖来少了份气度。
和齐氏坐在一起聊天的中年贵妇自然是方氏了。
方氏比齐氏年长几岁，但是在气质上却是远远不及。并排坐在一起，一眼便能看出方氏比齐氏差了一筹。
方氏一身亮闪闪的装扮，头上至少插了四五支金钗，耳边戴着硕大的珍珠耳环。手上佩戴着厚实的金镯子。至于长相，若云真的没大看清楚。实在是方氏身上金光闪闪太过刺目了。
若云乖巧的上前打招呼：“侄女给伯母请安。”
方氏却生的一张甜嘴，笑眯眯的招呼若云起身：“哟，这是晴姐儿吧！大半年没见，倒是越发长的标致了呢！”
沈宜莲抿唇偷笑，若是记得没错的话，刚才方氏和她说的也是这一句。大伯母连客套话都懒的换一句，真是……不说也罢！
若云很自然的站到沈宜莲身边，微笑着冲那几个陌生的少女点头打招呼。
年龄最长个子最高的那一个绿衣少女，自然就是沈宜华。若论起来，沈宜华才是沈家这一辈的长女。不过，大老爷那一房是庶出，沈宜华在身份上不能和沈宜芳相提并论。
细细看去，沈宜华容貌肖似其父，柳眉长长，眼眸沉静，甚为端庄。让人颇有好感。
沈宜馨长的甚为美丽出众，弯弯的柳眉，漂亮的杏核眼，小巧的嘴唇，怎么看都是个美人胚子。
只是她不够磊落大方，举手投足总有些局促不安的瑟缩。身上穿的衣服明显是新的，倒像是匆匆赶制出来的。
若云试着向她微笑，沈宜馨匆匆的回了个笑容，便低下了头。
庶出的小姐们在气度应对上大都比较逊色，一来底气不足，二来也是缺少调教之故。嫡母们不苛待庶女已经算是宽厚，哪里肯下功夫调教。
齐氏在这一点上比方氏要强一些。至少明面上对庶女们还都说的过去。
若云收敛起那一丝淡淡的同情，又将目光放到对面的少年身上。
要说起来，沈家的少爷小姐们真是得天独厚，男的俊女的美，个个一副好皮相。站在沈奕文旁边的俊朗少年定是沈奕鸣了。
比起沈奕文的文弱，沈奕鸣显得英姿勃勃很有风采。端的是一个英姿飒爽的好儿郎。
沈宜敏长的不算丑，至少五官端正尚称清秀。只是颧骨稍稍高一些，嘴唇偏厚，皮肤不算白皙。和其他的沈家小姐比起来，就很明显的逊了一筹。
很显然，沈宜敏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因此不遗余力的在穿着打扮上下功夫。那一身衣服穿的极为光鲜亮丽，头上戴了亮闪闪的晶莹头饰。脸上又是敷粉又是涂胭脂。
对十岁的女孩子来说，这般的打扮未免稍稍过了一点……
沈宜芳和沈宜蓉几乎是一起到场的，都被沈宜敏的打扮震到了，频频向沈宜敏看去。
沈宜敏见各人都在悄悄的打量她，心里很是自得。顿有扬眉吐气之感，下巴抬的更高了。
沈宜蓉忍住笑，低声在若云耳边说道：“要是被我们季夫子看见她这身打扮，非气的吐血不可！”
季夫子最重高雅得体，若是见沈家几位小姐穿着打扮过于出格了，便会不客气的数落几句。要是沈宜敏打扮成这样去上季夫子的课，还不知会被季夫子说成什么样子呢！
想到那情景，沈宜蓉和若云一起偷偷笑了。
这种悄悄话很能拉近女孩子之间的距离，沈宜蓉又在若云耳边悄悄说道：“你瞧瞧馨姐儿，整日里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明明沈宜馨比她大，沈宜蓉却直呼其名，显然没把沈宜馨放在眼里。
若云细细的品味着沈宜蓉语气中的轻蔑，沉默了起来。
往日的晴姐儿是不是也像沈宜馨一般沉默寡言不被人放在眼中？
不受宠的庶出小姐，要想崭露头角，自然要付出加倍的努力。不然，就会像沈宜馨一般，空有美丽的容貌，却畏畏缩缩的见不得大场面……
这一刻，若云心里五味杂陈，一时也说不清是个什么感受。
有一点却是很清楚的。她无论如何也不要变成沈宜馨那个样子。重活一次，就算不能轰轰烈烈，也绝不能畏畏缩缩平平淡淡的活一辈子。
不然，如何对得起老天让她重活一次的恩赐和美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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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兰初
书名：魔宠复制专家
书号：2086303
简介：巨龙？点点摸着肚子啃着果子，这个可以有
第四十一章 沈府家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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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在沈老太太的院子里举行了家宴。整整摆了三桌。
沈楠和沈霖分别坐在沈老太太的身边，一副母慈子孝言笑晏晏的和乐情景。齐氏和方氏分别伴在一边。
另一桌人就多了一些，沈家长房和三房所有的少爷小姐们都坐在一起。都是半大不小的少年男女，一个个或明媚或俊朗或温柔或率性，让人看了目不暇接。倒是别有几分热闹。
最后一桌摆在偌大的饭厅的拐角处，却是几位姨娘结伴坐在一起。
除了岳姨娘王姨娘和叶姨娘之外，还有一张新面孔。那个二十多岁的妇人一直垂着头，偶尔抬头看一眼，却是遮不住的姿容秀丽。
若云只看了一眼，便知道她的身份了。
有资格出席沈府家宴，又坐在那一桌的女子，自然是沈宜馨的生母李姨娘了。
端看沈宜馨的性子，也能看出其生母的个性如何。李姨娘和叶姨娘坐在一起，应该颇有共同语言。一样的妾室身份，一样的美丽不凡，一样的性子懦弱。
区别在于，李姨娘还算受沈楠宠爱。叶姨娘却早已失沈霖的欢心了。
若云看了坐在身边垂头不语的沈宜馨一眼，忽的起了一种微妙的同情和怜悯。
沈宜敏正巴着沈宜芳说话，兴奋之余，声音未免大了一些，已经惊扰到了别人却不自知。兀自口沫横飞的说着一路上的见闻：“……芳姐姐，我天天坐在马车上，无聊死了，屁股都坐痛了……”
哪有贵族小姐张口闭口就把“屁股”这两个字挂在口头上的？未免粗俗了一些……
沈宜芳不动声色的挪开了一点，微笑着继续倾听。
虽然不耐烦应付沈宜敏，但是沈宜芳却不好意思表露在脸上。毕竟是堂姐妹，又半年多没见了。若是甩脸色给沈宜敏看，会显得她这个做姐姐的太不近人情了。
再忍一会儿吧！
沈宜蓉见沈宜敏完全霸占住了沈宜芳的注意力，心里有些不快。故意打断沈宜敏的说话，笑着插嘴道：“今日晚上这鲈鱼做的真是好，二姐，你不是最爱吃鲈鱼的吗？多尝几口吧！”
从称呼就能看出亲疏有别了。
长房的三位小姐和三房的四位小姐在一起，彼此根据年龄以姐姐妹妹互相称谓。比如说，沈宜敏喊沈宜芳“芳姐姐”，喊沈宜莲“莲姐姐”，而不是大姐二姐。不然，便会和自家的两位姐姐混淆了。
沈宜敏和沈宜蓉同龄，更巧的是，又是同一个月里出生。若计较起具体日子来，沈宜敏大上五天。
沈宜敏和沈宜蓉自小就不和睦，见沈宜蓉在自己说话的时候故意捣乱。心里自然不快，眼珠一转，笑嘻嘻的喊道：“蓉妹妹，我够不着鲈鱼，你夹一块给我吧！”
沈宜蓉最不喜她这么叫自己，不过早出生了几天罢了，处处摆出姐姐的款儿，一口一个“蓉妹妹”，哼，真是懒得理她。
只是今晚这等场合，长辈们都在，又不能像在私底下那般唇枪舌剑……沈宜蓉皮笑肉不笑的应了，然后忿忿的夹了一筷子鲈鱼放进沈宜敏碗里。
只这么一小会儿功夫，沈宜敏又开始拉着沈宜芳窃窃私语去了。顺利的把另一侧的沈宜蓉再一次晾在了一边。
沈宜蓉心里憋闷，轻哼了一声。
沈宜华年龄最大，最是稳重端庄，和优雅温柔的沈宜莲正窃窃私语。也不知道沈宜莲说了什么，沈宜华羞红了脸，少女的娇媚风情一览无遗。
若云试着和身边的沈宜馨搭话：“馨姐姐，你怎的不吃菜？这些菜都不合你的胃口么？”从头至尾，沈宜馨基本就没怎么抬头，吃的菜也极少。
沈宜馨怯生生的抬头，低声说道：“多谢晴妹妹关心，我不怎么饿。”
事实是，人一多她就有点发慌，总担心说错话做错事丢人。这满桌子的兄弟姐妹个个健谈，她竖起耳朵听来听去，也不知道该怎么插嘴，索性便一言不发。
若云心里了然，并未揭穿她的谎言。反而笑着夹起了一个肥肥的鸡腿放入她的碗中：“馨姐姐，就算你不怎么饿，也给妹妹一个颜面，把妹妹辛辛苦苦夹给你的鸡腿吃了好不好？”
沈宜馨一愣，心里升起一股暖意，唇边绽放一朵小小的笑容，瞬间点亮了她的脸庞：“多谢妹妹。”
这份善意和好意，让沈宜馨感受到了一阵温暖。不由得悄悄打量起久未见面的晴姐儿来。
晴姐儿本就生的一副好相貌，论起五官的精致美丽，沈家姐妹无人能及。只是往日的晴姐儿年龄最小，又性子懦弱，似乎少了点属于自己的个性。因此，不算惹人注目。
此刻，饭厅里灯火辉煌，晴姐儿眉眼含笑，竟是说不出的灵秀动人。尤其是那双黑亮深邃的双眸，美的不可思议。
沈宜馨悄悄赞叹，若是再过几年，晴姐儿说不定能盖过沈宜莲的风头，成为沈家姐妹里最最出色美丽耀眼的那一个呢！
沈宜馨投桃报李，夹了一筷子菜放入若云的碗中：“晴妹妹，你也吃。”
两人对视一笑，边吃菜边低声的闲聊了起来。
小姐们这边小动作频频，分作了三拨小声说话。少爷们那边却热闹多了。
沈奕鸣年龄最大，已是个英姿勃勃的少年模样。在沧州最爱骑马射箭，比起整日关在府苦读的沈奕文等人却是多了不少见识和阅历。此刻正在给弟弟们谈论起驯马养马之道，一脸的骄傲自得。
但凡是男孩子，没有不爱马的。沈府里也豢养着十几匹好马，不过，沈奕文年龄尚小，平日里出府只能坐马车，骑马却是不会的。沈奕轩和沈奕风两人自然也是一样的情况。
三人一起把脖子伸长了听沈奕鸣说起这些趣事，羡慕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听到激动处，沈奕文一脸向往渴望之色：“若是我也能像大哥一样会骑马就好了。”沈奕轩和沈奕风也连连点头。
沈奕鸣爽朗的一笑：“这有何难事，待明日有空我教你们好了。”
沈奕文先是一喜，接着便苦着脸叹气：“我们今天休息，明天开始得去上课。”每天这么多的课程要学，时间排的紧紧的。哪里有时间嘛！
沈奕轩插嘴道：“中午倒是有些时间，只不过短了一些。”
沈奕鸣眨眨眼，笑嘻嘻的说道：“时间短一点也无所谓，就中午好了。”
沈奕文大喜，高兴的一把搂住沈奕鸣：“多谢大哥！”
几位少爷有说有笑分外亲热的模样落在了另一桌的沈楠和沈霖眼中，各自都觉得安慰。
沈楠捋着胡须微笑，说道：“鸣哥儿在沧州待了几年，我不知请了多少西席先生，可他就是读不进去。倒是对骑马射箭之术颇感兴趣。诶，都是我惯坏了他！”口中虽然是责怪，可神色分明是满满的骄傲。
沈霖哪里能看不出沈楠的心思，笑着赞道：“鸣哥儿这样也挺好，日后走武举之路也是可行的。”
当今圣上注重人才的选举，不仅设立了科举，还特别设立了武举。
相较繁杂的科举制度而言，武举制度要简单一些。每年十月开考，设立骑马射箭举重武术表演等项目。若是能考中，就能被选进御林军。
若是表现优异出色，进了武举三甲，则有机会面见圣上，说不定就能被钦点为武状元呢！
朝廷里本就文官武官平分秋色，文官安邦治国，武官守卫疆土。若不是读书那块料，走武举这条路也是很好的选择。
沈楠听了此话，心里自然高兴，和沈霖频频举杯。
这一边，沈老太太也在亲切的和方氏说话：“这次回来可要多住些日子才是。”
方氏笑着说道：“老太太说的是，儿媳这次回来，正打算多住些日子呢！”不然，也不会大老远的跑回来，还带上所有的儿女。
齐氏听出了点意味来，微笑着问道：“大嫂，鸣哥儿和华姐儿的年龄都不算小了。也该操心操心了。”若不是因为这个，方氏也不至于为了她过个生辰就举家回来这么隆重。
方氏被说中了心思，点了点头：“沧州那地方，天高地远，又冷的要命。我可舍不得让鸣哥儿华姐儿在那边说亲。这次回来住些日子，倒是想探听探听有没有合适的。得麻烦弟妹帮着操心呢！”
齐氏身为沈家当家主母，平日里社交广阔，认识的贵族妇女极多。若是有齐氏帮着出面操持，这事情可就容易多了。
沈老太太虽然并不把方氏放在心上，可沈奕鸣和沈宜华都是沈家的儿女，这亲事可马虎不得。闻言向齐氏看了过去。
当着沈老太太的面，齐氏不好不答应，还得笑的愉快开心：“大嫂说这话可就见外了。鸣哥儿华姐儿是我的亲侄儿亲侄女，我不关心谁关心。说句不客气的话，我在心里可是拿当自己的儿女看待的。有什么需要我做的，说一声就是了。”
方氏欢喜的道谢，齐氏连忙谦让几句。一副妯娌和睦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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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字字千金》
作者：禁意
书号：2099676
简介：玩转异能，看我文字翻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