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沈老太太
齐箫被这个话题吸引了过来：“这我可不清楚，反正，就让我们两个待在这个屋子里，哪儿也不要乱跑。听说，做法事的地点设在了那个池子边，说是要把不干净的东西都赶回水里去。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也不知道那个和尚折腾完了没有。”
说到这儿，齐箫不由得撇了撇嘴，显然对这个所谓的驱邪的法事丝毫不敢兴趣。
若是真有驱邪这一说，那么他这个外来的灵魂就该被撵回去才是。可待了这么半天，他还不是好好的么？
若云却有些忐忑。玄远大师神通广大，不会看出她是个冒牌货吧……
正在此刻，门忽然咿呀一声被推了开来。
齐箫和若云齐齐看了过去。
来的，却是齐氏和袁氏。
袁氏的眼中只有齐箫，三步并作走到齐箫身边，拉起齐箫的手，关切的问道：“箫哥儿，你身子好些了没有？有没有觉得舒服些了？”
齐箫仍然很不适应这个陌生女子对他的疼爱，却也没把手抽回来，含糊的应了声：“好些了。”
既然已经决定顶着齐箫的身份好好的在这儿活下去，他就得尽快适应才是。
若云露出赞许的微笑，冲齐箫点了点头。
齐箫被若云这么看了一眼，忽然觉得浑身舒畅，脸上多了笑容。
袁氏见齐箫态度大有好转，很是高兴，连连说道：“玄远大师果然法力高深，刚做完法事，便有了效果呢！”
齐氏笑着附和：“可不是么？箫哥儿看起来好多了。”然后，又上下打量了若云两眼，语气也颇为温和：“晴姐儿，你刚才可把大家都吓坏了。你大哥二哥都被你吓的够呛，口口声声说你像中了邪一般，直勾勾的盯着香菱不放。现在可好些了么？”
若云细声细气的说道：“多谢母亲关心，孩儿刚才也不知道怎么的，头脑里一片模糊，曾经做过什么都记不得了。不过，现在倒是很舒服自在。玄远大师果然神通广大，若是有机会，孩儿定要当面道谢！”
这一通话说的流利之极，听的齐箫瞪大了眼睛惊叹不已。
瞧瞧人家这个冒牌货，说话似模似样，应对无可挑剔，比起自己来强的太多太多了。他得好好学习学习才是啊！
齐氏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嗯，玄远大师在老太太那里，我现在就带你们两人过去。”
若云心一紧，面上乖巧的应了，心里却愈发的忐忑。
她对沈老太太一无所知，也不知道会不会在应对上露出马脚。
更令人紧张的是，玄远大师就在那里。早就听闻他擅于推算占卜之术，若是被他看出什么不对劲来，可就糟糕了……
齐箫倒是一点都不紧张，大喇喇的跟在袁氏的后面东张西望。
刚走了没几步，许妈妈便悄悄的跟了上来。
见到有熟悉的面孔，若云的心里踏实了不少，不由得连连向许妈妈看去，眼里悄然的释放出楚楚可怜的光芒。
许妈妈也顾不得别的，立刻凑上前来，跟在若云的身后。
齐氏瞄了许妈妈一眼，许妈妈陪着笑脸说道：“太太，小姐身子虚弱，走路都不大稳妥，老奴斗胆，想抱着小姐走一程。”
齐氏哑然失笑：“你倒是细心周到。”算是默许了。
许妈妈大喜过望，小心的将若云抱了起来。
若云未料到许妈妈有如此举动，又是感动又是羞愧，小声的说道：“许妈妈，我自己走就成了。”
自己这么大的人了，还被人这么抱在怀里当小娃娃一般哄着，还真是不适应呢！就算是许多年前尚年幼的她，也未曾被人这么细心的呵护过……
许妈妈“嘘”了一声，低声的说道：“小姐，你别说话，好好留着些精神，一会儿老太太定要问话的。”
若云心里感动不已，脸上便流露了出来，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齐箫回头看了一眼，冲若云眨了眨眼。
她倒是会享受，居然还让人抱着。
若云半闭上眼睛，不理他的挤眉弄眼。
最讨厌轻薄的男子了。
虽然他的外表是个男孩子，可听他的说话口气，分明是个成年人才对。居然老是用那种轻佻的口气和她说话，现在又对她挤眉弄眼的……
她决定了，从今天起，就和他保持距离！
可怜的齐箫，在之后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不太明白为什么可爱温柔的晴表妹对谁都很和气就是不肯理睬他……
这些都是后话，此刻暂且不提。
且说若云被许妈妈抱着，跟在齐氏一行人的后面，声势着实浩大。
若云悄悄的将头靠在许妈妈的肩膀上，看似恹恹的没有精神，其实一直在悄悄的打量四周的环境。
沈府占地极广，各个主子的院子分布在府内各处。雅致的院落处处可见，有的掩映在郁郁葱葱的树木旁，有的坐落在花团锦簇的花丛后。各种奇花异草珍贵树木随处可见，还有那小巧玲珑的假山流水，精致讲究的亭台楼阁，看的人目不暇接。
若云暗暗赞叹不已，对未来的生活忽然生出了许多的向往。
能在这样的府邸里生活，也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了吧！
萧府也是奢华讲究的，可比起眼前的沈府来，又差了一筹。至于镇远王府，环境又不同，更加贵气堂皇一些。
可在萧府，她不过是个卑微的丫鬟，日日忙着做事伺候主子。哪里有心情去赏花弄月，那是小姐们才有闲情逸致做的事情。
在王府里，她更是活的战战兢兢提心吊胆……
若云不愿意再去回想在王府里的那几年生活，因为那样会不可避免的想到那个她最不愿意想到的人。
从此刻开始，她要学会遗忘。将那份刻骨的仇恨深深的埋藏在心底，不能让任何人察觉。
只有用新的身份好好的活下来，才会有报仇雪恨的那一天。
所以，她不能再失态，不能再因为想起萧婉君便失常。
若云沉默着，小巧的脸蛋一片肃然。
许妈妈低头看了一眼，很是心疼，悄悄的凑到若云的耳边说道：“待会儿若是老太太问话，或是玄远大师问你什么，你不会回答了，便不要出声。”
若云醒来后的异常或许能瞒的过别人，可绝瞒不过一手一脚将她带大的奶娘许妈妈。
不过，许妈妈也只是认为若云被吓到了，才会变得和往常不同。
若云感激的一笑，虽然和许妈妈接触不多，可许妈妈对她的关爱却是极为明显的。这种关爱和忠心若云并不陌生，容妈妈对萧婉君便是这般……
为什么又想起那个人了？不要再想了不要再想了……
若云咬住了嘴唇，强迫自己转移开思绪。
不知道沈老太太长的什么模样，性情如何，好不好相处......
在胡思乱想当中，沈老太太的院子终于到了。
许妈妈小心的将若云放了下来。
若云努力的站直了身子，仔细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默默的盘算起待会儿该怎么应对。齐箫频频往她看来，她只当作没看见，连个眼神都没回。
丫鬟婆子们都留在了屋子外面候着，齐氏领着袁氏和齐箫，便走了进去。
若云乖巧的跟在最后面，迈过高高的门槛，慢慢的走了进去。
第一眼见到的，便是高高坐在梨花木椅子上的威严妇人。
那老妇人，已然年过五旬，高高梳起的发髻上隐隐有些白丝。衣着华贵，端坐在那里，面容实在称不上慈祥。
齐氏和袁氏一起上前见礼。
齐箫很不习惯给人下跪，此刻却不得不在袁氏的拉扯下跪了下去，给老太太请安。
若云不敢怠慢，快步走上前去，一并跪了下来：“孩儿给祖母请安。”
沈老太太微微一笑，不紧不慢的吩咐各人起身，目光先是在不太情愿的齐箫身上瞄了一圈，才又向若云看过来。
到了此刻，若云反而冷静了下来。今后她就是沈家四小姐了，再担心再害怕也于事无补，走一步看一步好好应付就是了。
正如许妈妈所说，若是不好应答或是不知怎么应答了，就装傻充愣不吱声，装成被吓到的模样就行了。反正，她现在是个八岁的孩子……
若云做丫鬟多年，可以把恭敬听话的表情随时随地都挂在脸上，这一点倒是让沈老太太颇为满意。打量了两眼，便移开了视线。
若云悄悄松了口气。
沈老太太开口说话了：“蕙娘啊，你怎么连两个孩子都看不好？居然让箫哥儿和晴姐儿出了这样的意外。好在两个孩子都无大碍，不然，我可为你是问。”
齐氏被训的满脸通红，讪讪的请罪：“都是儿媳的不是。”心里却把那几个照看箫哥儿和晴姐儿的丫鬟恨的要死。决定今日就狠狠发落这几个不长眼的下人一顿。
沈老太太又转向袁氏，语气里不乏歉意：“倒是连累了箫哥儿了。”
袁氏连道不敢，顺便对沈府特地去请玄远大师来给孩子做法事驱邪一事表示了由衷的感谢。
若不是有沈老太太的颜面在，玄远大师只怕来的没那么痛快。这一点，齐氏和袁氏都是心知肚明。
第十三章 一流演技
沈老太太总算把目光放到齐箫身上了，她上下打量了齐箫两眼，关切的问道：“听说箫哥儿醒来之后便胡言乱语，谁也不认识，连自己是谁都记不得了。现在可有好转？”
眼睛看着齐箫，却是冲着袁氏发问的。
袁氏不用装也流露出欣慰的神情：“玄远大师果然神通，法事刚做过，箫哥儿便好转了许多。现在头脑倒是清醒了。”
坐在一边的玄远大师念了声“哦米拖佛我佛慈悲”！
齐箫忍住嗤之以鼻的冲动，学着若云的样子，老老实实的站在一边。
做孩子也有很多好处，比如说，像这等场合，可以一言不发的待在一边。不管谁问什么，都可以睁着无辜怯弱的大眼看回去，什么话都不用回答。
若云见了齐箫装模作样的样子，心里暗暗好笑。
齐箫站在那儿一点都不老实，一双眼睛四处乱瞟，半点都不安分。大人们其实都注意到了，只是没好意思取笑罢了。
啧啧，功夫有待磨练啊！
看看若云，微微垂着头，眼睛绝不四处乱看，只盯着地面四十五度角左右。站在那里，就连头发丝都不会乱动一下。
趁着大人们说话之际，若云悄悄的抬眼打量了这位传说中的玄远大师几眼。
乍看之下，真看不出这位玄远大师的年龄来。
看那张脸，最多不过四五十岁的模样。可那双眼睛里，却蕴满了智慧和岁月洗礼沉淀后的淡然。一眼看过去，便觉得心平气和，再浮躁的心也会安静下来。
论起相貌，玄远大师并不算出众。可是，在他的身上，相貌却是最最次要微不足道的东西。他的涵养他的镇定他的淡然他的睿智无一不醒目。
若云肃然起敬，那个担忧又浮了起来。
她这个冒牌货，不会被玄远大师看出什么端倪来吧……
老天保佑，千万不要让玄远大师注意到她。
若云不着痕迹的敛容低头，再也不敢抬头多看一眼。
齐箫一直悄悄留意着若云的举动，有学有样的也跟着低下头来，顺便趁人不注意之际冲若云悄悄眨了眨眼。
幼稚！无聊！
若云眉毛都未曾动一下，一点回应都没有。
齐箫碰了一鼻子灰，有些无趣，却是不肯放弃。努力的眨眼，也不知道想表达些什么，不过，直到眼睛眨的都快抽筋了，也没换来若云的一瞥。
齐箫悲愤了，这也太无视他了吧！
正在此刻，玄远大师温润的声音传了过来：“齐箫少爷，沈四小姐，麻烦你们二位过来，让老衲看一看。”
若云心一紧，脸上却浮出笑容，慢慢的走了过去。
齐箫也被吓了一跳，他本来并不在乎被谁发现他是冒牌货，巴不得嚷嚷的天下皆知。可现在，听了若云的一番话之后，他的想法有些改变了。
是啊，不管如何，能活着就是幸事。不管老天爷为什么会这么安排，他都要好好的把握这崭新的人生，才不枉老天爷的美意。
既然决定顶替齐箫的身份活下来，那就得开始适应这一切了。日后，再不能提起自己不是齐箫之类的话。古人有多么迷信他也是略知一二的，若是把他当成鬼上身给“处置”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齐箫咬咬牙，也跟着若云一起走了过去。
人家一个女子尚且能镇静自若，他这个男子汉可不能输了阵。
若云和齐箫一左一右走到玄远大师面前站好，一个秀美柔弱惹人怜爱，一个俊俏不凡令人赞赏，宛如一对金童玉女，看了甚是赏心悦目。
玄远大师虽为方外中人，也不禁连连点头微笑，转过头去对沈老太太说道：“今日我可算是开了眼界，只怕观世音菩萨身边的金童玉女也不过如此了。”
沈老太太听了心怀大悦，自然谦虚了几句。心里却在暗暗自得。沈家风水似乎特别的好，儿孙后辈个个出众，女子更是各有各的特色和风采。晴姐儿这张脸蛋承袭了叶姨娘的绝世美貌，确实是个难得的美人胚子。
袁氏也不掩骄傲的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放眼看去，有哪家儿郎有箫哥儿这般出众？
若云心里却在偷偷暗笑，这等夸张的赞誉之词，玄远大师张口即来，甚是熟稔。看来，方外之人也免不了沾染红尘俗气啊！
玄远大师上下打量眼前的孩童，和颜悦色的问起了齐箫各类问题。
“你可还记得你是谁？”
“你落入水中之后，有否异常感觉？”
“醒来之后，你说你不是齐箫，也不是这儿的人。更不认识周围的人。说这些话的时候，你有没有不能控制自己的感觉？”
……
齐箫被问的满头大汗，先还能应付几句，待到后来，便狼狈至极结结巴巴前言不搭后语了。
他不能再表现出自己不是齐箫，得让大家都认为他的失常是因为落水后头脑混乱。又不能说的太夸张，以免遭来什么不妙的后果。
这么一来，句句回答都得提心吊胆小心翼翼。一时之间，哪里能圆的过来？
袁氏焦急担忧的看着齐箫，眼里满是关切和疼爱。
齐箫本来对这样的眼神并不觉得舒服，可现在却有了丝奇妙的温暖。福至心灵，连忙用哀求的眼神看了过去。
果然，袁氏忍不住出言维护齐箫了：“大师，箫哥儿脑子还有些混乱，记不得这些事情也实属正常，估摸着调养一阵子就能恢复过来的。”
玄远大师微笑稽首，不再追问。
齐箫后背汗涔涔的，再不敢小觑了这位名满京城的高僧。
袁氏时刻关注着自己的宝贝儿子，连忙低声说道：“忘记了琐事也不要紧，娘会慢慢再告诉你的。”只要儿子能活过来就好。
齐箫点了点头，不敢再说话了。言多必失，果然不假！沉默才是王道啊！
接下来，玄远大师便问若云各种问题了。
若云自从醒来之后，便时时刻刻留意着周围的人和事。又时时刻刻盘算着顶替晴姐儿活下去，因此早已有了心里准备。
当玄远大师问起类似的问题之后，若云毫不迟疑极其流利的答道：“我落水之后，便昏了过去。待醒来之后，头脑一直迷迷糊糊的，似乎很多事情都记得不大清楚了。不过，我记得自己叫晴姐儿，也记得祖母和母亲。还有院子里的许妈妈、香菱。”
这番话，看似随意，其实若云费了很多的心思。又要表现出自己是正主儿，又得适当表现出自己受了落水的影响。
说很多事情都记得不大清楚了，其实是为今后的生活打下一个伏笔。
不管怎么假装，她也不可能和以前的晴姐儿一模一样。有些细节和个人生活习惯，是怎么也瞒不过身边人的。
这么说，便是希望给周围的人造成这样一个先入为主的概念。那就是现在的晴姐儿受了落水的影响，脑子里有很多事情都忘了。就算有什么和以前不一样，也没有必要大惊小怪的。
不得不说，若云心思细腻，考虑问题非常周全。
沈老太太叹了口气，眼里流露出一丝怜惜：“晴丫头这次可遭了不少的罪，得好好的休养才是。蕙娘啊，你日后要多多照应着一些，听见了没有？”
齐氏不敢怠慢，连连点头应了。
玄远大师的语气更加的和蔼了：“听闻你之前曾经有过异状，现在可好些了？”
若云的眼里适时的蓄出泪花，哽咽着说道：“我也不知道当时怎么了，头脑昏昏沉沉的，根本记不得做了什么。感谢大师辛苦做法事为我驱邪，我现在全身都舒坦的很，定是因为大师法力高深，把那些不干净的东西都赶走了！”
说到后来，眼里的崇拜再也抑制不住，直直的向玄远大师看去。
任凭谁也低档不住这样楚楚可怜外加无比崇拜的眼神吧！
玄远大师被这稚嫩直白的马屁拍的通身舒畅，笑容慈祥了不少。也不再追根问底了。
沈老太太在一旁听了，也多了一分心疼和不舍，低声吩咐身后的婆子，待会儿从库房里找两根人参送过去给四小姐熬汤补身子。
齐氏身为嫡母，对原来的四小姐一直不温不火，谈不上疼爱。两个孩子一起落水，她倒是更担心自己的侄儿，对晴姐儿并没放在心上。
可今日晴姐儿一番表现，却让她有了些许的心虚。
这般听话老实安分的孩子，好在救了回来，若是真的一命呜呼归了天，岂不是可惜了？
齐氏看了若云一眼，决定日后对这个庶女要稍微关心些。
齐箫在一边看的目瞪口呆，嘴巴张的老大不自知。
瞧瞧人家这演技，简直是偶像派加实力派啊！在场的人听的一愣一愣的，全都被她唬住了。无人怀疑她在作伪。
就连他都开始觉得，她就是那个晴姐儿，那个落水过后记忆受了影响的晴姐儿了。
相比之下，他刚才的表现只能用一个“挫”字来形容！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怎么会这么大呢？
齐箫低头反省，一脸阴郁。
第十四章 依依惜别
若云初次亮相在众人面前，以圆满成功作为收场。
许妈妈在门外候着，将里面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又是激动又是欣慰。
没想到一场落水意外之后，一向木讷文静的小姐口齿倒是伶俐了许多。想来，日后也不会再那么被人忽视了吧！
想到这儿，许妈妈的心情高涨了起来。
待见到若云小小的身子跟在一行人的后面出来之后，许妈妈忍不住上前抱住了若云：“小姐，你身子还虚弱的很，老奴抱着你吧！”似乎除了这个举动之外，再无任何动作能够表达出她的心情。
若云很快适应了这位忠仆表达忠心关爱的方式，微笑着点了点头。
从今天起，她要开始学会如何做沈家的四小姐。
她要从低头做人处处受屈的卑微丫鬟，变成优雅出众气度不凡的高贵小姐！
就像她当年最最崇拜最最喜欢的萧婉君那样……
不，她要变的比萧婉君更美更出色……
若云的眼中闪过一丝坚定和执着，小小的脸蛋有着超乎年龄的沧桑与美丽，再次成功的迷倒了一直留意她的齐箫。
齐箫呆呆的盯着若云，心里暗暗唏嘘：世上怎么会有这般特别的女孩子呢？那份坚韧，那份冷静，那份沧桑……他的少男心啊，怦怦跳个不停！
只可惜，若云看都没朝他一眼。径自搂了许妈妈的脖子，闭上眼睛躺在许妈妈的怀里休息起来。
齐箫眼巴巴的看着若云被那个许妈妈抱走了，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
袁氏眼疾手快的拉住了齐箫：“箫哥儿，你这是往哪儿去？”
齐箫支支吾吾，没脸说自己想着迷了一般想跟在晴姐儿的身后。
不管她原来是什么模样，现在的她都是个八岁的女童罢了。他若是坦诚自己被一个这么小的女孩子迷住了，简直是太太丢脸了……
齐氏打趣道：“看来，箫哥儿是舍不得回去了吧！”
齐家离的不算远，就算步行也不过小半个时辰便能到了。若是套上马车，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能回去了。齐箫昨天落水过后，不方便多挪动，便没回去。可现在法事也做过了，身体也恢复了大半，再留在沈府似乎有点说不过去了。
齐箫厚着脸皮撒娇：“姑姑，人家舍不得你嘛！”
尾音拉的长长的，肉麻的不得了。齐箫自己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老天，这可怕的声音居然是他发出来的么？
齐氏却很受用，和袁氏一起笑了起来。
只可惜，齐箫还是没能成功留下来。
到了傍晚，袁氏还是坚持把他带回去了，说是好好休养，半年之内都不准他再出府了。
临走之际，沈府的少爷小姐们都出来送行。
齐箫一一掠过陌生的面孔，怎么也找不到那张想见的娇颜，心里很是失落。也没了兴致和各人说话，早早的躲到了马车里。却又忍不住透过窗子往外张望，盼望着能再见她一眼。
就在他左看右看也没看到人影失望的想捶墙之际，忽然，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人群后面。
齐箫眼睛一亮，忽的全身都有了力气。用最快的速度下了马车。
沈家三小姐见齐箫下了马车，热情的上前搭话，没曾想齐箫理都不理，便直直的掠过她往后面走去。
三小姐不快的嘟起了嘴巴，悻悻的瞪了齐箫一眼。
齐箫在见到若云的那一刻起，早已自动将身边的人统统屏蔽了。所有人都成了背景，他的眼中，只有那个静静微笑的小小少女。
那抹清浅的微笑宛如初春里含苞待放的花朵，散发着淡淡的馨香。
齐箫的心火热了起来，热情的呼喊着：“晴妹妹！”
若云的笑容凝住了，开始后悔为什么要来送他……
齐箫兀自热情的凑了过来：“晴妹妹，你来送我的吗？我太高兴啦！刚才我一直在等你，可是左等右等你也不来……”此处省略废话一千字。
若云嘴角动了下，把到了嘴边的话通通咽了回去。
得，什么也不用说了，就听齐箫废话就行了。
上辈子活了十八年，真的从来没见过这么爱说话的男孩子呢……
话说回来，前世她的生命中出现的男子少的可怜。除了认识几个小厮之外，就只有那一个了……
若云的脑海里迅速的掠过一张俊美冷凝的男子面孔，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只觉得苦苦的涩涩的，天地之间忽的失去了几分颜色……
齐箫说着说着发现出不对劲来了，若云的眼在看着他，可分明没有焦距，眼神迷茫又悠远。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看着他，却在想着别人么？能让她记挂在心上的，会是谁？会……是个男子么？
他心里很不是个滋味，绷着脸停住了说话。
若云半晌才留意到了齐箫的安静，不由自主的问道：“你怎的不说话了？”
齐箫赌气一般的别过头去：“我刚才说什么，你根本就没听。”
若云哑然失笑，并未把齐箫的不悦放在心上，轻轻的说道：“你说话做事需小心些，不要动不动就把那些话挂在嘴边了。待回了齐府，你记得少说多听。实在不会应付，就装头疼。你母亲最是疼你，你将她哄好了，一切都无大碍。”
齐箫听到第二句时便转过了头来。深深的凝视着若云，鼻子有些酸酸的。
她特地跑来就是为了和他说这些，还是很关心他的。他刚才真是太小心眼了……
若云本就不爱多话，把心里反复思量的话说完之后，便住了嘴，静静的站在齐箫面前。
她和他也算有缘分，算是彼此的第一个朋友了吧！提点他几句也属常情。希望齐箫也能好好的适应新的身份好好的活下去。
“你也要好好的保重！”齐箫郑重的说道。
她始终不承认灵魂穿越的事实，更不承认自己顶替了晴姐儿。齐箫自认没那份毅力和她较劲，更何况，这个场合也不适宜再提起那些禁忌的话题。索性，什么也不用说了，彼此都好好的保重才是！
若云浅笑着点点头。
放心吧，她一定会好好珍惜这宝贵的生命。绝不会辜负了上苍让她重活一次的美意！
齐箫还待说什么，就听袁氏扯着嗓子喊道：“箫哥儿，快些过来上马车，我们得回去了。”
齐箫依依不舍的看了若云两眼，终于扭头走了。
若云目送他远去。
没等走两步，齐箫便回头冲她摆摆手：“晴妹妹，再见了。”声量大的足以让周围所有的人都听见。
若云保持得体的微笑，心里暗暗咬牙。你快点走吧！别再磨蹭了。
再走几步，齐箫又回头，大声的嚷道：“晴妹妹，我很快就会来看你，你要好好保重身子。”
这次倒好，就连齐氏和袁氏也都听见了，一起露出忍俊不禁的微笑。
听到这新出炉的昵称，沈家的几位小姐少爷都低声笑了起来，一脸看好戏的神情。
若云恨恨的瞪了齐箫一眼，只恨她脸皮薄，不然定会忍不住喊回去：“谁是你的晴妹妹啊！”
淑女风度，一定要维持风度！
若云反复告诫自己，维持淡然的笑容已经颇有些勉强。
烦人的家伙，你还是快些走吧……
齐箫在上了马车之后，将头伸出窗子外，宛如生离死别一般哀哀凄凄的看着若云：“晴妹妹……”
沈大少爷率先爆笑出声，然后，二少爷也笑的肚痛。几位小姐得含蓄一些，用帕子掩着脸低声窃笑。那些眼神在她的脸上飘啊飘，不乏看好戏的成分。
好在他们年龄都还小，没人联想到男女情事上头去，不过，就这也够一向矜持若云脸颊发烫的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若云终于忍不下去了，果断的扭头走了。
齐箫挠着头，看着若云忿忿离去的背影，满心的不解和懊恼。
他做错什么了吗？他只是稍微的表达一些心里的不舍和依恋，她怎么一副嫌弃的不轻的样子嘛！
晴妹妹，你别走啊，让我再看一眼嘛……
许妈妈跟在若云的后面，强忍着笑意，劝慰道：“四小姐，表少爷醒来之后，便对你印象深刻。现在一下子让你们分开，不舍也是人之常情。”
呃，就是表达的方式稍微有点热情过度……
不过，之前的表少爷可是个蛮横的小霸王，不管到了哪里都是那副凶巴巴的模样。最爱欺负柔弱的四小姐，不止一次把四小姐欺负的呜呜直哭。奈何齐箫有齐氏撑腰，又有护短的袁氏护着，谁也奈何不了他。
可怜的小姐，连个诉苦伸冤的地方都没有，被欺负了也只能背地里抹两滴眼泪罢了。
可现在看来，齐箫表少爷落水过后，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别的不说，单说是对四小姐的态度也有了天翻地覆的转变。
在许妈妈的眼中，那显然就是孩童不自觉萌生的喜欢和爱慕嘛！
反正，只要不继续欺负四小姐便好。
若云的脸颊微热，随意的点点头，不打算和许妈妈就这个话题讨论下去。
哼，以后再也不理那个烦人的家伙了！
第十五章 沈家老爷
接下来的几日，若云再也没出过院子，日日待在床上静养。她本就不爱多话，又恐多说多错，因此一天下来，基本极少开口。
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倒是没起什么疑心。四小姐本就内向怯弱，这落水过后，一条命被折腾去了半条，没有说话的心思也实属正常。
叶姨娘每天都来探望，一待就是一整天。往往是天还没亮便到了，然后等到看着若云睡下了才舍得走。
只恨沈府规矩大，姨娘是没资格和自己的孩子住在一起的。叶姨娘住的院子更加偏远，每次过来，都要走上老远的一段路程。
即使如此，叶姨娘也甘之如饴每天准时的往返。要不是碰巧四小姐落了水要休养，平日里她压根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待在自己的女儿身边呢！跑这点小小的路程真的不算什么。
沈家的三位少爷，每天的功课都排的满满的。即使想来看望四小姐，也没多少空闲。几位小姐也差不多。倒是省了若云不少心思应付。
齐氏中间来过两趟，叮嘱下人好好的伺候四小姐，还带了不少的补药来。
再加上岳姨娘派人送过来的人参，还有沈老太太命人送过来的，若云可算有“口福”了。
其中，沈家老爷也随齐氏出现了一次。
当见到那个白面无须的成熟男子出现时，不需任何人提点，若云也立刻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原因无他，能这么大喇喇出现在后院的男子，除了沈老爷还能有谁？
再看看叶姨娘含羞带切的激动神情，若云要是还看不出对方是谁，才是怪事。
细细打量过去，沈老爷英俊潇洒相貌堂堂，最多三十多岁，正是一个男人最有魅力的年龄。难怪生的儿子女儿个个都样貌出众呢！
沈老爷淡淡的看了叶姨娘一眼，眼中并无多少怜爱。
叶姨娘也曾得宠过一阵子，奈何性子软弱，上有厉害的主母压着，既斗不过妖娆精明的王姨娘，也争不过有后台撑腰的岳姨娘，日子一久，便成了后院里若有若无的那一个。
沈老爷摆在台面上的姨娘不算多，一妻三妾，妻子是明媒正娶八抬大轿过门的，三个小妾也都家世清白姿色过人。数字真的不算多。
可是没有名分的通房丫鬟和房里人就太多太多了。
有姿色过人的丫鬟被看中了的，有交好的同僚送的美人儿，还有从青楼烟花之地赎回来的清白姑娘等等等等。
不过，沈老爷有一点还是很好的。绝不轻易让这些无足轻重的女子怀上他的孩子。沈家的少爷小姐们，至少得是出自妻妾们的肚子里。
这一点，他一直执行的很好——当然，主要是因为齐氏督促紧密从无疏漏之故。
沈老爷的身边从不缺年轻貌美的女子，所以，不善争宠的叶姨娘日渐的淡出他的视线。空有惊人的美貌却日日守着空房虚度。
叶姨娘已经一个多月没见到沈老爷了，有些手足无措的立在旁边，却是什么举动也没有。
若云替叶姨娘暗暗叹息，这样的大好时机都不知道利用，真是太过可惜了。
她可是一路看着萧婉君如何在王府的一堆女人里一步步博得世子欢心的。欲擒故纵欲拒还迎眉目传情邀宠献媚等等一系列手段，她不知见识了多少。
相比之下，叶姨娘真是老实懦弱的过分了。
在此刻，若云暗下决心，日后一定要想法设法替叶姨娘争些宠爱。在这后院里生活，若是没有老爷的眷顾，叶姨娘的日子一定很难熬。连带她这个“女儿”也没了依仗。
就算为了自己，她也一定要帮叶姨娘一把！
若云心里默默的盘算着心事，脸上却丝毫不露，极其乖巧的起身下床给沈老爷行礼问安。
沈老爷上下打量若云几眼，温和的问道：“身子可好些了？”虽然平日里忙碌极少关注这个最小的女儿，不过，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沈老爷总还是有几分关切的。
若云乖巧的点头：“孩儿已经好多了，多谢父亲关心。”
齐氏在一旁补充了几句：“老爷请放心，妾身已经命厨房日日为晴姐儿多备些有营养的汤水之类的。还有，这些日子晴姐儿就免了读书认字这些琐事，等什么时候身子休养好了，再去也不迟。耽搁下的功课，慢慢补回来就是了。”
但凡是名门世家，对教养小姐们都特别的上心。看似娇贵的小姐们并不是整日里赏花扑蝶就能度日的，恰恰相反，她们要学习的东西很多很繁琐。
沈家自诩书香世家，尤重女子学识的教导。为此，特地聘请了京城最有名气的教席来教导几位小姐读书认字。三位少爷的功课另有专人教导，和小姐们却是分开学习的。
若云伺候萧婉君多年，自然清楚萧婉君过人的学识修养是如何辛苦磨练出来的。闻言忧喜半掺。
看样子，沈家的规矩比萧家有过之而无不及。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应付的来……
不，她不可以退缩害怕。
她必须要好好的努力。
做丫鬟时天天忙碌，那般的辛苦，她也依然能在众丫鬟中出类拔萃。现在变成了小姐，她也一定能够很快的适应。
她要成为沈家女儿里最最出色最最优秀的那一个，哪怕付出再多也要做到……
若云抿着嘴唇，暗暗下了决心。
沈老爷并未待多久，不一会儿便匆匆的走了出去。
沈老爷身为当朝二品官员，官职虽然不是最显赫的，却是实权在握的人物，每日不仅要上朝，还得处理一大堆公事。闲暇时间又大多用在了同僚交际应酬上，所以空闲时间真的很少很少。
能特地来看望小女儿一眼，也是看在女儿落水出了意外的份上。不然，往日里十天半月见不上一面也实属正常。
沈老爷一走，齐氏便也跟着走了。屋子里压抑沉闷的气氛立刻缓解了不少。
叶姨娘目送许久，直到那抹高昂的身影消失不见，才悄然叹息的重新坐了下来。却已经没了和若云说话解闷的心情。只是呆呆的坐在那儿，一时喜一时悲，神色变幻不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若云识趣的没有打扰叶姨娘，重新躺回了床上。
整天在床上待着，哪儿也不能去，其实是件很痛苦很痛苦的事情。更痛苦的是，不能随便和身边的人说话，每说一句都要小心翼翼思虑着不能露出马脚。这种战战兢兢的滋味，非外人能理解。
好在若云本就心志坚韧，兼之死而复生，愈发沉得住气。这几日来，居然一点破绽未露。
当然，这也跟叶姨娘有莫大的关系。
自从叶姨娘从许妈妈口中得知若云亲口对玄远大师说过的那些话之后，便整日在若云耳边念叨着一些琐事。试图让若云把模糊的记忆全部都记起来。可怜天下慈母心啊！
因此，若云便断断续续知道了很多的事情。
比如说，这副身子的全名叫做沈宜晴，乳名晴姐儿，今年八岁。生辰是六月初四，刚过完没多久。
再比如说，沈家共有四位小姐。大小姐全名沈宜莲，今年十二岁，乃岳姨娘所出。虽然是庶出，但是学识出众颇有才名，在府里颇受宠爱，尤其深得沈老太太欢心。
二小姐全名沈宜芳，今年也只有十二岁，比起大小姐只小了两个月，是齐氏所出。是沈家唯一的嫡女，身份尊贵。沈老爷和齐氏都很宠爱这个女儿。
三小姐全名沈宜蓉，今年十岁，是王姨娘所生。小小年纪却显露出非凡的美貌和聪慧。
沈家的三位少爷，也皆是出众的男孩子。
大少爷沈奕文，是沈家的嫡子，今年十一岁。身子骨文弱些，以聪慧闻名。齐氏疼他如命根子。
二少爷沈奕轩，也是齐氏所生。今年九岁，和齐箫同龄。平日里胆子最大，又活泼好动。
三少爷沈奕风，是沈家唯一的庶子。生母是王姨娘，今年五岁。
叶姨娘也不好深入的交待各人的性子如何，便只模糊的说了个大概。
若云听到这些，心里也觉得有些沉甸甸的。
齐氏作为当家主母，生育了两子一女，嫡长子嫡次子都出自她的肚子，地位固若金汤。姨娘再受宠爱也无法撼动她的地位。
岳姨娘身为沈老太太的娘家侄女，自有沈老太太在后撑腰。她本人才学过人气质出众，又和沈老爷青梅竹马感情深厚。碍于齐氏的娘家背景雄厚，未能成为平妻。可到底算是贵妾的身份。在府里也是独树一帜。
大小姐身为庶出的长女。享受到的待遇却和嫡出的二小姐一般没有区别，可见生母的地位如何是何等的重要了。
算起来，出身商贾之家的王姨娘在身份地位上似乎是弱了一筹。不过，王姨娘肚皮很争气，在生了三小姐之后，又生出了三少爷。有了儿子傍身的小妾底气也很足实。
再加上王姨娘擅于打理杂事，常帮着齐氏打下手管理杂务，因此很受齐氏的另眼相看。
相较而言，这副身子年龄最小，性子又弱，生母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姨娘，难怪在府里不受重视了。
想要在这样的环境里崭露头角，却是要好好的花一番心思了……
第十六章 噩梦连连
许妈妈端着细心熬了半天的人参炖鸡汤走了过来。
若云很合作的坐起身来，由着许妈妈喂她一口一口喝下。
那浓浓的鸡汤里隐隐透露出药味，若云只觉得一阵阵反胃，却没有吱声，而是努力的咽了下去。
总比喝黑乎乎的汤药要好的多了……
记得那一次，许妈妈喜滋滋的端了人参补汤过来，嘴里还不停的念叨着：“四小姐，这可是上好的人参，最是滋补身子了。老太太这次可真是心疼你，居然一下子赏了两盒子。怎么着也够你吃上一个月了。”
若云看着那黑乎乎的汤药，脸色顿时惨白。
那可怕的记忆又浮了上来。
面目狰狞的容妈妈狞笑着端着致命的汤药过来，对她说道：“若云，喝了汤药，安心的去吧！”
安心的去吧……
若云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眼里尽是惧怕，瑟缩着看着递到了嘴边的药碗，怎么也不肯张口。
不，她不要喝。她再也不要喝这种苦苦的汤药了……
许妈妈终于察觉出不对劲来。
四小姐身子一直在发抖，眼神慌乱没有焦距，任凭她怎么劝说，都是死死的闭住嘴巴。
“四小姐，来，别闹脾气，喝一口吧！”许妈妈不死心的把碗凑了过去。
若云再也忍受不了那种可怕的感觉，猛的挥手打落了那个碗。
那碗“嘭”的一声落到了床边，接着又滚落到地下，发出清脆的声响，成了碎片。药汁撒到了被子上床上还有地上，甚至还有一些溅落到若云的衣襟上。
可若云恍然未觉，痛苦的抱着头，喃喃的说道：“不，不要，我不喝……”
叶姨娘被吓了一大跳，慌忙的抱起了若云，不停的拍着若云的后背：“不怕不怕，我们都在这儿，晴姐儿不怕！不喝就不喝。”
若云将头埋进叶姨娘温暖的怀里，一滴眼泪缓缓的渗出眼角。两只小手微微的颤抖着，紧紧的抓着叶姨娘的衣襟，再也不肯松开。仿佛这么做才能给她带来一丝丝温暖。
许妈妈也未料到如云的反应如此之大，忙喊了两个丫鬟过来收拾。待地面打扫干净被褥都换过之后，又哄着将若云身上的衣服换了。
至此之后，许妈妈再也不敢端着人参汤过来给若云喝了。
可是，若云身子虚弱，急需进补，老太太和岳姨娘还有齐氏都送了人参过来，不吃岂不是可惜了？
厨娘莫大娘便出了个主意：“小姐不肯喝人参汤，我们便把人参放进鸡汤里一起炖了，说不定小姐会吃一点呢！”
许妈妈也没了主意，便依样做了。
好在鸡汤味道浓厚，能够盖住大部分的药味。若云总算勉强能吃的进去了。至此之后，每天都少不了这样一碗人参炖鸡汤了。
若云好不容易把一碗人参炖鸡汤喝了大半，再也喝不下去了。睁着无辜的大眼，冲着满脸期待的许妈妈摇了摇头。
许妈妈苦着脸：“好小姐，你就多喝一些吧！”
每天一只老母鸡，外加几片人参，用文火熬上近两个时辰，才熬了这么一碗汤。既浓又香，又营养又滋补。不都喝完着实可惜了啊！
若云轻轻的说道：“剩下的，你便端去给香菱喝了吧！”
香菱到底没有躲过处罚，身为贴身丫鬟，却没照顾好四小姐。齐氏毫不客气的命人打了香菱三十板子。另外，罚了半年的月钱。
香菱被打的奄奄一息，在屋子里养伤。
丫鬟命贱，本来是连伤药都没有的。若云却坚持让许妈妈送了药膏过去，还派了小丫鬟守着，每日里叮嘱人送些吃的过去。
香菱未料到四小姐待她如此情深意重，倒是下定了决心，日后一定要忠心伺候小姐。
这些话传到了若云的耳朵里，却是百般滋味在心头。
或许，她并不是如何的同情香菱。毕竟相处时日短暂，还没产生多深的感情。只是，香菱的遭遇她也是经历过的……
当年的萧婉君，是萧家最得宠的大小姐。萧老爷和方氏这对夫妇捧若掌上明珠，从来舍不得责骂一句。
萧婉君身体稍有微恙，伺候她的丫鬟便倒了霉。被萧老爷和方氏骂几句打几个耳光都属常事。
记得萧婉君十四岁的那一年，在花园里赏花之际不慎摔了一跤，腿骨受伤歇了整整两个月。
她和若虹，便因此都被狠狠的打了一顿，皮开肉绽苦不堪言。可怜的她们，连躺下好好休息几日的权利也没有。到了第二日便得强撑着下床做事。
那种走一步便痛彻心扉的日子她永生难忘。
明明是小姐走路不小心，为什么出了事情便都要怪到丫鬟们的头上来？
只因为丫鬟们天生卑微命贱么？
若云无力抗拒这样的命运，也没法子改变低人一等的事实。只能默默的一路忍受过来。
可现在，她既然有幸重回人世，成了沈家的小姐。至少，她能对身边的丫鬟们好一些。
每天剩下的人参鸡汤，都被送到了香菱那里。希望香菱也能够早日恢复吧！
许妈妈闻言叹了口气：“小姐这副好心肠，香菱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顺手将碗递给了旁边的小丫鬟，低声嘱咐道：“厨房里还剩一些，都盛在碗里，送去给香菱。记得告诉香菱一声，这是小姐特地赏给她的。”
小丫鬟一脸羡慕，拿着碗去了。
可以想见，小丫鬟定会在香菱面前加油添醋渲染一番吧！
若云无奈的微笑，她本是恻隐之心下的无意之举，许妈妈却不忘时时刻刻灌输香菱这等想法。算是替她收服身边丫鬟的心么？
“忠心”这两个字，一想起便让她的心痛不可抑……
只是，她也无法拒绝许妈妈的好意。她既然成了沈四小姐，就得适应这个新身份。况且，她决心要好好适应环境争取崭露头角，身边的助力更是不可少。
香菱是家生子，对沈府人事关系极为熟悉，又是沈四小姐的贴身丫鬟，这样的人一定要牢牢的收拢过来才是。
若云悄悄的叹了口气，收敛心神，不再多想。眯起眼睛，又睡下了。
长日漫漫，无事可做。她当前最大的任务便是休息静养，早日将身体调理好。因此，若云很努力的多吃多喝多睡。这副身子本就不甚硬朗，再经过落水这么一折腾，更是虚弱的很。
闭上眼睛，她很快的就睡着了。
不过，她的睡眠总是不太安稳的。
每当闭上眼睛，那个噩梦便萦绕了过来。纠缠着她，让她无法安宁。
许妈妈一直守在床边，见若云满头大汗嘴里不停的梦呓，又是心疼又是着急。忙拧了温热的毛巾来，细心的替若云擦去额上的汗珠。
可怜的小姐，定是又做了落水的噩梦了吧……
每次小姐睡下，不到半个时辰必然惊醒。睁开眼的那一刹那，眼中的迷茫和痛苦让人揪心不已。
半个月下来，许妈妈渐渐适应了，不再大惊小怪。可是依旧很痛心。
这次果然也没有例外。
当看到若云面色苍白满头大汗的从噩梦中惊醒，许妈妈忙将她小小的身子楼进了怀中，嘴里喃喃的安抚道：“小姐不怕，老奴在这儿呢！有许妈妈在，小姐别怕……”
那温柔慈爱的声音反复的念叨着，直到怀里的女娃儿渐渐的恢复平静。
“四小姐，你怎么样了？”许妈妈关切的看着若云。
若云沉默了半晌，才展颜微笑：“我没事了。”总是这般惶恐不安的，睡眠反而成了最最痛苦的事情……
许妈妈担忧的说道：“容老奴斗胆，日后晚上就让老奴陪着你睡吧！等到小姐不再做噩梦了，再单独一个人睡好了。”
许妈妈实在不忍心见若云如此了。这半个月来，她不止一次见到若云这般醒了又睡睡了又醒。哪怕是夜里，也从未安稳踏实的睡过好觉。
每天晚上屋子里都点着灯，守夜的小丫鬟们都得睁着眼睛一夜熬到天亮。
若是有人陪着睡，总不至于再这般容易惊醒了吧！
若云抿紧嘴唇，淡淡的摇头拒绝：“不，我还是一个人睡吧！”
其实，若是有人陪着睡，肯定会好受些。哪怕她做了噩梦，也会有温热的体温替她驱走寒冷和恐惧。
可是，她总不能永远这样活下去。
过去的那一幕已经永远成了过去。
她不是那个可怜卑微的丫鬟若云了，她现在是沈家的四小姐。若是每天都活在那个恐怖的回忆里，那么她的新生还有何意义？
她必须要战胜自己的心魔，克服过这一道难关才行。
不管用多长时间，一个月，两个月，半年，或者是一年……
她的噩梦，便由她自己来终结吧！
许妈妈反复劝说了几次，可若云依旧不为所动。许妈妈只得放弃了这个念头，心里掠过一丝奇怪的想法。
落水之后，四小姐的性子确实有了微妙的变化。往日的四小姐，根本没什么主见。凡事都听她的。
现在的四小姐，乍看与往日无异，可这份执拗和坚持，却是前所未见的……
许妈妈摇摇头，不再胡思乱想下去。
第十七章 大小丫鬟（一）
这一晚，若云终于安稳的睡了个好觉，一夜无梦。
清晨，天微微亮了。一抹阳光透过窗子，斜斜的照在白色的纱帐上。大大的床上铺着雪白干净的被褥，娇小的女童睡的香甜。白皙的近乎透明的脸上有着淡淡的红晕。
良久，若云缓缓的睁开眼睛，伸了个懒腰，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那笑容里，有如释重负，也有着不为人知的欣喜。
她终于摆脱了噩梦的困扰。
守夜的小丫鬟睡的很沉，趴在床边，唇边还溢出了些口水。
若云哑然失笑，这个小丫鬟应该是叫冬儿吧！年龄不大，最多十岁左右。让一个这么小的丫鬟来守夜，足可见这院子里的人手不够用到何等程度。
论起丫鬟的数量，这个院子里的人手和三小姐那里是一样的。都是一个一等大丫鬟两个二等丫鬟外加三个做粗活的三等丫鬟。
大小姐二小姐的院子里，伺候的丫鬟却多了些。一个是得宠的长女，一个是娇贵的嫡出小姐，自然不是庶出的三小姐和不得宠的四小姐能攀比的。
放眼看去，这院子里得用的丫鬟除了稳重的香菱外，其余的丫鬟有的年龄小有的性子毛糙有的不够机灵，显然大多是被人挑剩的丫鬟送到这个院子里来了。
这些日子以来，若云一声不吭默默的观察着周围的丫鬟，终于下了个结论：都得好好调教才行啊！
看来看去，能上的了台面的，也只有正在养伤的香菱了。
若云没有惊动冬儿，轻手轻脚的下了床。
待穿好绣鞋，走到窗子边，若云迎着初升的太阳，满足的叹了口气。顺手推开窗子，一缕微风吹了进来，拂起若云散落的发丝，极为舒服惬意。
不知站了多久，睡的死死的小丫鬟终于醒了。
冬儿揉着惺忪迷蒙的眼睛，打了个呵欠，自然而然的往床上看去。却见床上空荡荡的，顿时吓了一跳。这一大早的，四小姐跑到哪儿去了？
再急急的一看，才发现若云就站在窗子边，冬儿才大大的松了口气。
“四小姐，您什么时候醒的？奴婢该死，居然睡着了……”冬儿忐忑不安的走上前来，唯恐受到斥责。
若云温和的一笑：“刚醒不久罢了，见你睡的熟，便没惊动你。这些日子，苦了你们几个了。”
冬儿顿时有些受宠若惊，结结巴巴的应道：“您这么说，真是折煞奴婢了。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一连几个“再也不敢了”，显示出冬儿的激动和无措。
也难怪冬儿反应如此激动，做主子的脾气再好，也容不得下人怠慢偷懒。刚才她这等行为若是被香菱看见了，定会狠狠的训斥一顿。若是被严厉的许妈妈知道了，今天的三顿饭就别想吃了。
可四小姐非但没怪她，居然还如此的温柔和气。真让冬儿感动的不知如何是好。心里却愈发的忐忑了。四小姐不会是打算秋后算账吧……
若云笑着安抚冬儿：“好了，你不用怕，我说不怪你就是不怪你。”冬儿的那张脸像张白纸似的，想什么都浮现在脸上。真不知道这么老实的丫鬟是怎么在这个宅院里生存的。
冬儿羞愧的点了点头。
正在此刻，许妈妈走进了屋子里来，见若云只穿着单衣站在窗子边，脸顿时一沉，呵斥道：“冬儿，你是怎么伺候小姐的？怎的不知道伺候小姐更衣漱洗？采梅和兰初呢？”
采梅和兰初便是两个二等丫鬟了。香菱不在，伺候四小姐更衣漱洗的事情便落到了她们两人身上。
冬儿生性老实，一紧张说话便有些结巴：“我……我……”
若云不忍目睹冬儿这副可怜的模样，笑着接口：“我醒了以后，便想站在这儿呼吸些新鲜空气。倒没想起让冬儿伺候我漱洗更衣。”不着痕迹的将冬儿贪睡的事情一笔带过。
冬儿感激的看了若云一眼。
许妈妈点了点头，便走到衣柜前，拿出洗的干干净净叠的整整齐齐的衣裳给若云穿上。若云虽然很不习惯别人伺候自己穿衣，此刻也不便出声，很配合的伸出胳膊。
冬儿趁机溜出屋子，去打扫院子去了。
许妈妈这才低声的抱怨道：“小姐什么都好，就是心肠太软了。规矩一松，日后这一个个的岂不是翻腾上天了？”冬儿那小丫头最是贪睡，今日早上一定又睡迟了。小姐居然还替她遮掩，真是太过心软了。
若云知道瞒不过精明的许妈妈，抿唇笑道：“我可不怕，有许妈妈在，我才不担心这些呢！”
这一记软乎乎热乎乎的马屁拍的许妈妈浑身舒畅，到了嘴边的埋怨又全数咽了回去。
这个时候，采梅和兰初两人捧着净脸的温水和毛巾进来了。
采梅今年十三，身子发育的极好，姿色却只是一般。
兰初要稍微小一些，大概十二左右。面容极为清秀可人，比起香菱还要出挑些。
许妈妈板着脸孔训斥道：“小姐早就醒了，你们两个倒好，到现在才来。难不成倒要小姐等你们不成？一个个的胆子都不小，居然敢偷懒了。哼，都该送到府里的洗衣房那儿干活去……”
洗衣房里的事情最重，大多是些犯了错事的丫鬟婆子才会被发配过去。
采梅和兰初被训的面如土色。
许妈妈是四小姐的乳娘，情分非同一般。如今更是四小姐这院子里的管事妈妈。为人精明能干，将院子里的杂事管的井井有条。一干丫鬟最怕的便是她了。
若云笑着为两个丫鬟解围：“好了，许妈妈，一大清早的，发这么大火气可对身子不好。”
许妈妈顿时有些讪讪的住了嘴。正主子没出声，她却的吧的吧的训了一大通，却是有点簪越了。
若云虽然没有怪罪什么，可轻飘飘的两句话却是很有分量。许妈妈再也不好多说什么。
采梅和兰初俱是偷偷松了口气，对出面为自己解围的四小姐多了份感激。一个伺候刷牙净面，一个伺候梳发，倒是比平日更尽心。
早饭是莫大娘做好亲自送过来的。
若云看着那一碗热腾腾的人参炖鸡汤便想叹气。实在是看了就反胃，一点都吃不下。
莫大娘殷勤的笑道：“老奴怕火候不够，今日天未亮便起来熬鸡汤了。还特地放了些益气补血的枸杞和红枣，小姐试试看这味道如何？”
莫大娘的年纪着实不小了，至少也有五十岁。头发有一大半都花白了，一脸的褶子。
她三十岁的时候便成了寡妇，儿子在田庄里做了个管事。自己则在沈府里不上不下的混着做了个厨娘。
因为厨艺不算太好又没过硬的背景关系，便被挤兑到了四小姐这里掌管着小厨房。每天负责做些点心和宵夜。至于四小姐的一日三餐，自有大厨房做好，派丫鬟去领就是了。倒不用莫大娘烦心。
自从四小姐落水过后，往日悠闲的莫大娘便忙碌了起来，每天光是为了这一日三顿的人参炖鸡汤便费尽了心思。
为了让口味丰富些，每天都得变化着花样。有时放些滋补的药材，有时掺点木耳蘑菇什么的。莫大娘也算煞费苦心了。
若云对着那张殷勤的笑脸，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亲自动手舀了一口喝下。然后在莫大娘期盼的眼神中点了点头，赞了一句：“味道真是不错，莫大娘费心了。”
莫大娘的老脸立刻笑成了一朵花。
若云的心里此刻却在琢磨着，该找个合适的机会指点一下莫大娘的厨艺才是……
伺候萧婉君多年，若云早练出了一手的好厨艺。不管是烧菜炒菜还是煎炸炖煮，样样都精通。尤其是各式点心粥品之类的，更是拿手好戏。
相形之下，莫大娘的厨艺就只能用差强人意来形容了。
不过，想想这也很正常。
沈府定然不乏手艺好的厨娘。不过，手艺最佳的，当然去伺候沈老太太了。再来，还有沈老爷和齐氏那里。再然后，才能轮到各个少爷小姐。
四小姐向来不受重视不受宠爱。分到这个院子里来的，大多是没多少人事背景关系的丫鬟婆子……
当然，许妈妈又是例外。
作为四小姐的乳娘，许妈妈自然的成了这个院子里的管事妈妈。哪怕许妈妈再能干再精明再厉害，也不可能再到别的院子里做事。
想到这儿，若云不由得为自己庆幸。
虽然这个院子里可用的人不多，可精于世故老练能干的许妈妈却着实是个人才。又兼之对四小姐忠心耿耿，简直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啊！
若云一边吃一边想着心事，不知不觉中居然把一碗都吃了下去。顺便吃了两个软乎乎的包子，外加一个油汪汪的糖水鸡蛋。
大概是心情好的缘故，居然比平时多吃了一倍。
许妈妈高兴的两眼发亮，连连称赞莫大娘手艺好。
莫大娘兴奋的直搓手。
正在此刻，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小姐！”
若云一惊，不由得抬起头来。
第十八章 大小丫鬟（二）
居然是香菱来了！
香菱的伤还未痊愈，走路时一簸一簸的。脸色倒是不错，居然红润白胖了些。
若云皱着眉头说道：“你身子还未好，怎的就到处走动？我身边也不缺人伺候，你还是等身子好了再出屋子吧！”
香菱听到这番情真意切的话，眼角都湿润了：“多谢小姐体恤，奴婢身子已经没有大碍了。”
哪有丫鬟大喇喇的躺在屋子里养伤一养就是半个月的？小姐待她如此厚重，她若是再不知好歹就太没良心了……
香菱早在五天前就闹着要出屋子，每次都被若云驳了回去。叮嘱等身子好了再出来伺候。
这挨板子也是有讲究的。
那些负责家法的婆子们最是势利。若是平日里关系不错或者是得宠的主子身边的丫鬟，下手总会留些情面。棍子高高抬起轻轻落下，尽量打的均匀些。这样一来，伤的不重，好的又快。
不过，香菱平日里和她们没什么来往，谈不上有交情。再加上伺候的主子又是不得宠的四小姐，所谓的一等丫鬟便也像低了别人一头似的。因此，香菱结结实实的挨了一顿板子。棍棍不留情面，打的极重。
这么一来，香菱被打过之后，生生的被人抬了回来，后背的衣服被鲜血染的通红，让人不忍目睹。
若云亲眼看着香菱被人抬回了屋子里，默然了许久。
没人知道，从那一刻起，若云便在心里悄悄的发誓。再也不让身边的丫鬟受这等苦这等罪……
从今以后，她不仅要为自己活着，还要好好的保护身边所有的人。
之后，若云便亲自去了香菱的屋子，命香菱好好休息养伤，不得随意下床走动。每日里都由小丫鬟送饭和清洁身子，又命许妈妈找来最好的伤药给香菱。每天吃剩下的补品也尽数送到了香菱那里。
若云上下打量香菱几眼，叹了口气说道：“你走路还不大利索，还是多休息几日吧！”
香菱再也忍不住心里的感激和感动，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含泪说道：“小姐，奴婢真是几辈子才修来的福气才有幸伺候您。从今以后，就算是您让奴婢上刀山下油锅奴婢也在所不辞！
香菱的语气如此的真挚，任谁也不会怀疑她此刻的真心。
自从到了四小姐的院子之后，香菱表现一直不错。方方面面都伺候的周到，因此才被提做了一等大丫鬟。
对四小姐本人，香菱也是喜欢的。毕竟四小姐年龄尚小，脾气又温顺，很好伺候。不过，这种细心和周到大部分是一个做奴婢应尽的本分，谈到忠心什么的，却要差一段距离。
可此次若云却没费多少力气便收复了香菱的心。
若云丝毫不怀疑，此刻就算她让香菱去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香菱也会毫不犹豫的去做。
这就是所谓的“忠心”了……
不知怎么的，此时此刻的情形却让若云想到了多年前的自己。
那时候的自己也是这般的忠肝义胆，信誓旦旦的要尽心伺候小姐，发誓永远不会背叛小姐……
若云微笑着扶起了香菱，温柔的说道：“好了，你认真伺候做事就行，别动不动就说上刀山下油锅的。怪吓人的呢！”
没有人比若云更知道做丫鬟的心思，也没人比若云更会拉拢丫鬟的心。
做丫鬟的，本来低人一等。主子想骂就骂想打就打，甚至想卖就卖，根本无所顾忌。于是，主子们只需付出一点点的温情，就会换来丫鬟们的感激涕零。
就像这一次对香菱一般，她真正做的，其实很少很少。这种发自内心的关切和温暖才是真正打动香菱的地方啊！
香菱被若云逗的破涕为笑，羞赧的掏出帕子擦去眼角的泪珠。
许妈妈看了这一幕，心里又是欣慰又是欢喜。
懦弱无主见的小姐终于慢慢长大了，知道用温情手段收复身边的人心了……
采梅和兰初却都用羡慕的眼神看着香菱。能得小姐这般另眼相看，真是羡煞旁人啊！
香菱不愧是这院子里的首席丫鬟，情绪激动过后很快的恢复了镇静，立刻指挥起院子里的几个丫鬟做起事情来。只是走路不及原来的利索，总有些一拐一拐的。
采梅和兰初负责收拾屋子，三个小丫鬟则要打扫整个院子，零零总总的事情可不算少。
除了冬儿之外，另外两个三等丫鬟也都在十岁左右。分别叫做翠儿和双雁。
冬儿最是老实憨厚，说话没有心机，直来直去。
翠儿却伶俐的多，有主子在的时候，数她最是勤快，只是背地里免不了偷懒躲滑。
至于双雁，别的毛病倒也没有，只是贪吃一些。
论梳妆梳发的手艺，采梅最佳。可论起相貌，却是兰初最为清秀。
香菱胜在沉稳，处事周到细致，却不是兰初和采梅能比的上的了。
要问若云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其实也简单的很。她天天躺在床上，大半时候都在装睡，身边的丫鬟说些什么做些什么自是瞒不过她的。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时间一久，每人什么性子总能略窥一二。再加上若云处处留心，因此这半个月下来，院子里这六个丫鬟的性格脾气倒是看出了个大概。
若云在屋子里待了这么多天，早觉得闷了，今日早晨起床便觉得神清气爽，便动了心思出去走动走动。
许妈妈本在低头做针线活，闻言被吓了一跳，忙阻止道：“四小姐，这可使不得。你的身子还未大好，哪里经得起折腾，你还是好好的待在屋子里休息吧！待身子好了，老奴再陪你出去走动也不迟。”
若云哑然失笑。
倒是忘了，现在这副身子比以前要娇贵的多……
做丫鬟时，就算发烧头痛全身酸软，也没有休息的权利，还得撑着做完所有的事情。
最厉害的一次，却是头都烧的发烫，晕乎乎的连走路都不稳当。也没人替抓药熬夜，不过是用冰凉的毛巾捂了一夜，第二天居然也退了烧，生龙活虎活蹦乱跳。
该做什么做什么，一点都没耽误。
如今做了小姐，自然也跟着娇贵起来了。何况是出了落水差点溺毙这么大的事情在前，也难怪许妈妈如此紧张了。
若云软言说道：“我就在院子里随意的转转，不走远。”
许妈妈不好再阻拦。索性放下了手中的针线活，陪着若云一起走到了院子里。
此时已至盛夏，日头还未到半空，也颇为炎热。好在这个院子里种了很多的花草树木，尤以那两棵高高的笔直的槐树最为惹眼。洒下大片的阴凉，站在树下，只觉得清爽宜人，说不出的舒适。
放目看去，这个院子不算小。除了她的闺房和待客的几间屋子外，另有两排下人屋子。再加上小厨房和放置杂物的空屋，零零总总的至少也有十几间住所。
构造倒也不复杂，便像若云常见的那般，一眼见到的便是主屋，各处居所均以弯曲的走廊相连。一式的青砖红瓦，煞是整齐漂亮。
尤其是那弯曲的走廊，更是精巧之极，只容得下两人并肩走路，看来饶有趣味。
院子里并没未真正设置小花园，但是入目之处皆为花草树木，虽然不是鲜花怒放的季节，却也不乏五颜六色的鲜花做点缀。
绕着院子走上一遭，也足够这副小身板受的了。
若云悄悄擦拭去额头上的汗珠，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前世的她身子强健，粗活重活都不在话下，力气在女子中算是比较大的。
可现在，她连走这么一会儿功夫也气喘吁吁的。可以想见，这副身子底子虚弱到什么地步了。
许妈妈立刻紧张的问道：“小姐，你是不是累着了？快些坐下来歇息一会儿吧！”
若云却不想回到憋闷的屋子里去，温婉的一笑：“左右无事，我便在树下坐一会儿。”语气虽然温软，却极为坚持。
许妈妈无奈的点头应了，心里不由得嘀咕起来。
小姐好似越来越有主见了……
若云没有错过许妈妈微妙的神情变化。
察言观色乃是做丫鬟的第一要诀，若云修炼此道多年，不敢说数一数二，至少也是通透之辈，不然也不会在短短的几年里成为萧婉君的心腹。
许妈妈心里在想些什么，若云也能猜出一二。不过，这正是她想要的效果。
她不可能和原先的四小姐一模一样，有些变化是必然之事。只要能将这性格的变化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不引起大家伙的猜疑和恐慌就没事了。
所以，她故意在玄远大师面前说出那一番话来，实则是说给沈老太太和齐氏听的。也为今后性格脾气缓慢变化做了个铺垫。
要说最了解沈四小姐的人，莫过于眼前这个许妈妈了。自四小姐出生之日起，许妈妈便伴在四小姐身边，先是做奶娘，再来便是做管事妈妈。朝夕相处七八年，对四小姐的性格脾气定是了如指掌。
还有，便是贴身丫鬟香菱和生母叶姨娘了。
第十九章 大小丫鬟（三）
要想瞒过这些熟知四小姐性格的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若云想来想去，琢磨好了应付几人的法子。
首先，便是要收服香菱。有一个忠心于自己的大丫鬟，对她日后行事多有便利，不能小觑。
叶姨娘是四小姐生母，疼爱女儿之心一眼便能看出来。估摸着怎么也不会怀疑女儿是冒牌货，在她面前露陷的机会反而最小。
最最难应付的，便是眼前的许妈妈了。
好在她有的是耐性，又生性仔细小心，慢慢改变尽量不惹来许妈妈的怀疑应该可以做到的……
若云安静的坐在树下的小凳子上，既乖巧又温驯。
许妈妈陪坐在旁边，不时的看若云一眼，手里正在做的是一件薄薄的单衣。那衣料极其柔软，又透气又凉快，看那尺寸，显然是为若云做的。
若云无事可做，便随意的四处看。
香菱身子还未好透，却硬撑着站在那里指挥小丫鬟们做事。
见冬儿有些笨手笨脚的，香菱有些不悦，训斥了几句，索性示范起来：“记着，扫地的时候扫帚得这么拿着，扫的时候慢一些稳一些，免得弄的到处都是尘土。都教过这么多次了，就是不长记性……”
冬儿满脸羞愧，目不转睛的看着香菱的动作，仔细的记在心里。
翠儿正在擦窗子，见冬儿被训，幸灾乐祸的咧嘴笑了。
不料，下一个被训的就轮到她了。
香菱目光一扫，便几步走了过去：“翠儿，像你这般磨蹭，估摸着就算到吃午饭了窗子也擦不完。”
院子里琐碎的活儿这么多，做完一样，便有另一样在等着。所以，惯会偷懒的翠儿做事总是慢吞吞的。
翠儿嘴甜乖巧，忙陪笑着说道：“香菱姐姐，我这也是想把窗子擦的干净些，才会特意慢一些。放心，我这就加快速度，保证在午饭前把这几间屋子的窗子都擦的亮亮的。”
香菱看了翠儿一眼，不置可否。
双雁蹲在那里，正跟一大盆衣服奋战。
当然，这里没有若云的衣服。她每日的换洗衣物都是由兰初单独洗的。双雁此刻洗的却是许妈妈莫大娘和香菱等人的。
双雁虽然也只有十岁，不过个头却比冬儿和翠儿高了不少，乍看去和兰初也差不多大。容貌说的过去，不算漂亮。
若云远远的瞄了一眼，眼尖的留意到双雁在变换着蹲的姿势。
同一个姿势蹲的久了，那滋味确实难受。
若云唤了香菱一声。香菱乐颠颠的小跑了过来，虽然走路时候背和臀部仍然隐隐作痛，不过，香菱的心情却是空前的好。
“小姐，您喊奴婢有何吩咐？”香菱看着若云白皙细腻的小脸，心里暗暗赞叹。小姐真是天生的一副好相貌，别的不说，单这张精致的脸和细嫩的皮肤，也羡煞旁人。
沈家的几位小姐都长的好，各有特色和风采。大小姐才貌双全名声远播，二小姐冷艳动人兼有嫡女的尊贵身份，不容小觑。三小姐更是明**人，小小年纪便让人无法忽视。
不过，香菱私下认为，待四小姐长成窈窕少女时，一定是最最美的那一个。
若云却不知香菱的脑子里转的念头，微笑着说道：“大热天的，蹲的久了一定不自在。你去拿个小凳子给双雁去。”
香菱没料到若云慎重其事的叫自己过来只是为了这不起眼的小事，一时之间心里百味杂陈。默默的点头应了，迅速的去拿了小凳子递给了双雁。
双雁也是一愣，待听香菱低声说这是小姐的吩咐时，更是感动的不知该做什么说什么才好。两只手在衣服上面来回擦了几次，才欢喜又慎重的将小凳子接了过去。
“香菱姐，小姐待我们真好。”双雁忍不住低声说道。
没人比香菱对这句话更有体会了。
香菱笑着点了点头，感慨道：“遇到这样的好主子，真是我们大家伙儿的福气啊！”
其他的丫鬟年龄都小，大多是直接被分到四小姐的院子里。可香菱却不一样。她本在沈老太太院子里做事，后来因为四小姐院子里缺人手，才把她掉了过来。
香菱是十二岁的时候到这个院子里来的，现在正好十五。算起来，伺候四小姐也有三个年头了。
四小姐本也是个好伺候的主子，不过，自从落水醒来之后，却和以前有了微妙的不同。
至于哪里不同……
似乎也不太明显，说也说不清楚。
似乎多了分体贴和温柔，又似乎多了些温情和温暖。那双一向怯弱的眸子被淡然的坚定双眸所取代。仔细看过去，便会觉得里面蕴含着许多深邃的令人看不懂的东西……
不过，香菱一点都不在乎这些。
在香菱看来，四小姐是在往好的方向变化。现在的四小姐温柔可人，善解人意，又极为体恤身边的下人。这样的小姐才是真的好呢！
香菱正胡思乱想着，就听四小姐温柔的唤了声：“香菱，你身子还未大好，别站的太久了。事情交由她们做便是了，你端个凳子过来陪我坐会儿聊聊天。”
香菱精神一振，笑吟吟的应了。取了个小板凳坐到了树下，她小心的注意保持一定的距离，甚至刻意往后面了一些。以示对小姐的尊敬之意。
若云微微一笑，一眼便看出香菱的心思，也不说破。
对丫鬟们的好也得掌握一个度，千万不能流于软弱。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的，不然时间久了，难免有刁奴欺主不把主子当回事。
“香菱，给我说一说平日里闺学的事情吧！我好多事情都模模糊糊记得不清楚了。”若云温软的童音异常的动听，适时的流露出一些软弱和迷茫，将一个女童的惶恐和不安表现的活灵活现。
香菱脸上掠过一阵黯然，可怜的小姐，落水之后往日的事情都忘了大半，居然连闺学的事情也记不住了……
香菱强自笑着安抚若云：“小姐，你不用担心，就算你什么都记不得了，奴婢也会尽数都告诉你。”
接着，就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
事实证明，若云找香菱聊这个话题是正确之举。
每日上闺学，都是由香菱陪着若云去的。所以，闺学的事情香菱知道的最是清楚仔细。现在历历数来，说的极为详细。
若云听到了感兴趣的话题，两只大眼闪闪发亮，听的极为入神。
沈家在教育子女上，确实极舍得花费钱财心血。请的教席都是极有学问之人。少爷们的课程主要以四书五经为主，浅显的说，是为了应付科举。
以沈家的声势，自然可以让儿郎们走恩萌这条路。不过，能多学些知识总是好事。若是能堂堂正正的走科举之路入仕途，更是光宗耀祖的事情。所以，沈老爷在这方面要求及其严格。据说少爷们天天念书很辛苦，从早到晚基本没有歇着的时候。
除了教学正统的学识，沈老爷还特地聘请了教席负责教导几位少爷的算数和杂学。
香菱对这些知道的不算多，简单说了几句便转到了小姐们的闺学上面来了。
小姐们读书学习的地方名叫自华阁，取“腹有诗书气自华”之意。上午以读书认字为主，兼学习一些诗词歌赋之类的。这在当时的大户人家是极其普遍的事情。
贵族小姐们自然不能像那些平民百姓家里的女孩子一样大字不识。但凡是名门望族或是大户人家，都会聘请专门的教席来教导家中的女孩子读书认字。
程度差一些的，至不济也能看懂账本。
而程度稍好的，自然言之有物，甚至能出口成章。
大小姐便因为擅于诗词成为名声在外的小才女，岳姨娘一直引以为傲。更是深得沈老太太欢心。
莫要小看了这样的名声，这对将来找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可是一大裨益啊！
香菱说到这儿，不自觉的看了若云一眼。似有什么话想说又不敢说。
若云瞄了香菱一眼，笑着问道：“说话这么吞吞吐吐的做什么，有什么直说便是了。”
香菱这才壮着胆子劝道：“小姐年龄尚小，对读书不感兴趣也是理所当然。不过，日后在陈夫子上课的时候，还是别偷偷睡觉了。”
四小姐从四岁便启蒙认字，学了三四年，功课平平。常常在陈夫子的课上偷偷睡觉，被陈夫子训了很多次。此事早被当成了笑话在府里传了开来。
若云哑然失笑，感情原来的这位四小姐是个绣花枕头，外表中看内里却没什么学识修养。对她来说，这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好消息。若是四小姐也像大小姐那般有学识，只怕她这辈子也冒充不来。
既然原来的主子就是个草包，她应付起书本来总会轻松一点。不至于处处都露破绽才是。
若云忍住笑意，正色说道：“你说的对，待我身子好了重新去上课之际，一定好好的学习。绝不会偷睡了。”
此言一出，不仅香菱雀跃不已，就连一旁侧耳旁听的许妈妈也连连点头。
由此可见，原先的这位四小姐对读书是何等的怠慢……
第二十章 树下闲聊
槐树下气氛极为轻松和谐，主仆闲聊也渐渐随意起来。
香菱见若云听的专注，愈发说的津津有味。
再说回闺学。
为小姐们精心请的夫子们自然都是女子。越是大户人家，越是讲究这些。一个个如花似玉的贵族千金，自然不能请男子做教席。以避瓜田李下之嫌。
上午自辰时至巳时，是读书认字的时间。其中涵盖的内容颇多，接近一个半时辰，耗时颇长。教席是陈夫子。
陈夫子其人性格不明，不过，看香菱含糊其辞的样子，若云也能猜出这位陈夫子是不好相与之辈。
后半个时辰，则由专人负责教导礼仪之道。这所谓的礼仪，包括行立坐卧，举手投足，待人接物的注意事项等等。
负责礼仪教学的，是季夫子。
能教导小姐们礼仪的，自然不是凡人。
据说这位季夫子年仅三十多岁。曾是皇宫里的女官，后来年龄大了，被放出宫嫁人。没曾想丈夫是个短命鬼，便带着女儿到了沈府做教席赚些生活花用。
香菱说起这些八卦消息，满脸的兴致勃勃。若云听的饶有趣味，不时露出笑容。
许妈妈咳了一声，香菱立刻噤声。重新扯回正题。
散学后，小姐们各自回院子用午饭休息，从未时至申时，则是其他课程的学习时间。一般来说，前一个时辰学习女红刺绣，后一个时辰则用来学习各类乐器陶冶情操。
作为女子，女红刺绣乃是必备技能。
不过，小姐们身边多的是能干的丫鬟婆子。衣服鞋袜被套枕巾都有人做的妥妥当当。所以，这门课程不过是走个过场，学起来反而轻松愉快。
齐氏花了大价钱聘请来的京城最有名的苏夫子也没有了大展身手的机会，未免有些遗憾。
若云听都这儿，心里却是一动。她本人最擅长女红刺绣，若是有机会，倒是要好好的跟苏夫子讨教讨教……
若云将心里一闪而过的心思按捺下来，笑着问道：“不知道教乐器的夫子是谁？”
香菱笑着说道：“小姐，你这一落水，果然是什么都忘了。教乐器的夫子可不止一个，一共有三个呢！”
若云心里一惊，脸上却故作苦恼的叹气：“诶，我也记着似乎不止一个。不过，具体是哪几个，我也记得不大清楚了呢！瞧我这记性！”恨恨的敲了敲脑袋，充分表现出一个记忆混淆不清的孩子的困扰和伤心。
香菱忙柔声安抚：“好了小姐，别难过了，奴婢这就一一告诉你。保准你都能想的起来，好不好？”
好，当然好！
若云闻言放下了小拳头，笑眯眯的继续听。
乐器能够陶冶情操，也是贵族小姐们展露才华的最佳武器。沈家自然没有遗漏在小姐们这方面的教导。
不过，教学乐器的乐师是不大好找的，酬劳也贵的多。所以，教乐器的夫子和其他夫子不同，不是常住在沈府里的。每天固定的时辰来到沈府来，课程教完便离开。
这三个夫子，来历也各不相同，教学的内容也各不相同。
其中一个夫子姓林，叫做林挽心。擅长操琴，据说曾是名噪一时的琴师。
另一个夫子姓万，擅长吹箫吹笛等等。
还有一个夫子姓顾，乐理知识渊博，各种稀奇古怪的乐器都懂一些。
这三位夫子各有长处，沈家的少爷小姐们大可以各自挑选喜欢的乐器，学一些自己感兴趣的东西。
听到这儿，若云忍不住问道：“这么说来，乐器课程是大家伙都在一起上的么？”
香菱笑着点点头：“正是，唯有乐器课程，是少爷小姐们一起上课。三位教乐器的夫子有两个都是男的呢！只有林夫子是女子。”
若云了然的点点头，脑子里迅速的整理起刚才听来的讯息，越想越觉得做沈家小姐不容易。
每日都有这么多繁重的课程，要学的东西实在不少。看来，想成为出色的贵族小姐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呢！
当年的若云，因为年纪较小，因此一直没资格陪伴萧婉君进闺学上课。自然也没机会见识贵族小姐们的闺学是何等模样。
待到十二岁那年成为萧婉君的贴身丫鬟之际，萧婉君已经十四岁，到了议亲的年龄。各类课程便轻松了许多。
所以，若云只知道萧婉君博学多才，却不清楚萧婉君是如何辛苦才能学到这么多的东西。
现在想来，做小姐也未必比做丫鬟的轻松啊！
想到这些，若云非但没有退缩，心中反而升起了无限的向往和期待。
真希望身子快快的养好，能够早日进沈家的自华阁里瞧一瞧啊！
许妈妈瞄了若云一眼，见若云满眼期待小脸兴奋的红通通的，不由得笑了：“小姐往日最厌恶进闺学，总抱怨课程繁多不堪负累。没曾想歇了这么多天未去，倒是想念了呢！”
若云展颜一笑：“许妈妈，你可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我在想什么你都知道。”顺利的把许妈妈逗乐了。
香菱也呵呵笑了起来，只觉得这闲聊的温情时光无比的美妙。
若云趁机问道：“许妈妈，母亲让我在院子里休息一段时日。现在我觉得身子好多了，不知道能不能去和母亲说一声，我想早些去上课。这些日子没去，一定耽搁了不少呢！”
许妈妈这次倒是没有劝阻，反而欣慰的点了点头：“小姐能这么想，再好不过了。这样吧，待到下午，老奴便陪小姐去太太那里请安。”
既然能去请安了，就说明身子已经好的差不多了。齐氏自然会吩咐小姐什么时候重进闺学的。
一向懒怠的小姐居然肯主动说出要进闺学的话来，真是够许妈妈惊喜的。
若云笑着点了点头。
午饭是由采梅和兰初两人亲自去领的。
饭菜出锅的时候是热腾腾的，待从大厨房端回来，难免有些凉了。所以，各个院子都备有小厨房，除了可以做点心做宵夜之外，也能把饭菜热一热。
像二小姐院子里的小厨房，有三个厨娘。每天都是依着二小姐的喜好做一日三餐。这种大厨房里端过去的饭菜，都尽数给了下人吃。二小姐是从来都不吃一口的。
不过，二小姐有齐氏宠着撑腰，好吃的好喝的好用的都往二小姐院子里送。每个月的花费再多也无人吱声。在这一点上，就连大小姐也无法比拟。
当然，大小姐的日子过的也很滋润。
有得宠的生母护着，又有沈老太太不时的贴补，大小姐的吃喝穿用丝毫不差。
而三小姐就要稍微差一筹了。
好在王姨娘娘家富裕，本人擅于经营理财，手里的私房钱很是客观。常常自掏腰包贴补女儿院子里的花用。算起来，三小姐的日子过的也很舒服。
也只有可怜的四小姐天天吃这种大厨房里做出来的菜肴了。
许妈妈挑剔的看了端来的午饭一眼，不置一词。
四菜一汤，共是两荤两素，算起来也过得去了。只是这种饭菜通常味道一般，远不如小厨房单独做出来的精细。
四小姐不过是个八岁的孩子，饭量又小，这么多分量的饭菜，是肯定吃不完的。剩下的饭菜便分给丫鬟婆子们吃了。这么算来，饭菜的分量又不算多了。
许妈妈吩咐兰初去喊莫大娘把饭菜热一热。
若云及时的阻止：“算了吧，不必这么麻烦，天气本就炎热，不必再热饭菜了。”
许妈妈叹了口气，点了点头，亲自去了厨房一趟，然后便端了几样东西出来。
若云一看到那眼熟的鸡汤头就痛。
再好吃再滋补的东西也架不住这么天天吃的吧……
一旁的双雁却忍不住悄悄咽了口口水。
莫大娘炖好了鸡汤之后，这炖汤的母鸡便弃之不用。因为营养都在汤里，母鸡便食之无味了。自然不能端给小姐吃，如此一来，倒是便宜了几个丫鬟了。
这半个多月来，也不知道吃了多少顿鸡肉。倒是把小丫鬟们都养胖了一圈。
许妈妈笑吟吟的将盘子上的小菜放到桌子上：“天气炎热，莫大娘特地做了些凉拌菜，吃了一定爽口。小姐将就着用一些吧！”
一盘凉拌萝卜丝，一盘蒜泥黄瓜，还有一盘糖拌西红柿。都是极简单清淡的凉拌菜，不登大雅之堂。
不过，青青的萝卜，绿绿的黄瓜，红红的西红柿，颜色都极为鲜亮。看了便让人觉得极有食欲。
若云笑着叹道：“许妈妈，今日的菜肴这么丰盛，怎么能用将就这两个字呢！我可得好好多吃些才是。”
说完，便夹起了一片黄瓜递进口中，果然清爽可口，非常的美味。配上甜甜的西红柿，酸酸的萝卜丝，再喝一口浓浓的人参鸡汤，似乎也容易入口多了。
看若云吃的津津有味，许妈妈心里却酸溜溜的。
小厨房里没什么好吃的，只有这些家常的素菜。想给小姐加餐，也没法子。只得委屈小姐吃这些了。
想来，大小姐二小姐吃午饭的时候绝不会吃这些寒酸的菜肴吧……
第二十一章 梳妆打扮
睡了个香甜的午觉之后，若云神采奕奕的起了床。
简单的漱洗过后，香菱从柜子里拿出一件薄薄的衣裳，笑吟吟的说道：“小姐，前些日子太太为各位小姐都添置了新衣。这件新衣裙你还从未穿过呢！要不，就穿这一件去给太太请安吧！”
若云看了一眼，微笑着点点头，任由香菱替自己穿上新衣。
衣服的料子自然是极好的，光滑柔软，贴着身子极为舒适。
若云自然是识货的，一眼便认出这件衣服是上好的丝绸制成的。这类衣服，她往日也没少穿……
萧婉君最爱装扮，一年四季添置新衣从来没个定数。尚未出阁的时候，每季度的新衣至少也是数十件，基本上穿个两三次就不穿了。萧婉君向来大方，常把穿过一两次的新衣赏给身边的丫鬟。
若云也记不清曾得过多少件这样的赏赐。
萧婉君对衣物极其挑剔，不仅料子讲究，更是注重剪裁和样式。看的久了，若云的审美眼光自然也高了不少。
像身上这件衣裳，质地是够好了，不过，若云一眼便看出了几点瑕疵之处。
一来颜色不够鲜亮周正，似黄非黄，有点老气，并不太适合八岁的女童穿。倒像是被人挑剩的颜色。
二来式样普通，是那种最最普通简单的衣服式样。一点都不出挑。
再看手工，也实在说不上好。就连裙摆处绣的花纹也很简单。
若云叹息了，这衣服该是府里的绣娘做的吧！沈府的绣娘若是都这等手艺，早该撵出府去了。
说到底，还不是看人下菜？见四小姐不受宠，制衣的时候便也马马虎虎应付了事了。
想来大小姐二小姐的衣服手工一定精致的多了。
若云暗暗想道，日后领了衣料，索性自己亲自动手缝制。省的白白糟践了好布料。
待衣服穿好之后，若云瞄了镜子一眼，颇为意外的发现，效果居然还不错。到底这副身子的相貌好气质佳，硬是穿出了几分小淑女的风采来。
香菱赞不绝口：“小姐穿这衣服真是好看，奴婢这就喊采梅过来，让她给小姐梳个好看的发式。”说着，便快步走了出去喊采梅过来。
若云哑然失笑，索性静静的等着。
论起梳妆打扮的手艺，若云也颇为擅长。做了这么多年的丫鬟，这些伺候人的活儿一直做的极好。
以她的目光来看，采梅的梳妆手艺也就中上罢了。不过，在这个院子的几个丫鬟中，却是采梅最佳了。
正想着，采梅已经笑吟吟的推门进来了。
“小姐，今日奴婢给你梳个可爱的包包头好不好？”采梅殷勤的说道，手里已经拿起了梳子。
这副身子年龄尚小，不适宜梳过于成熟的发式。挽两个小包包在头顶两侧，最是俏皮可爱了。
若云微笑着点了点头，任由采梅熟稔的替她梳发盘发。
梳发的手艺好坏，光从手劲的掌握就能看的出来了。若是用劲过大，难免扯痛头发。若是用劲过小，梳出的发式又会软软的不成形状。采梅在这点上做的还不错，手劲不大不小正合适。
采梅伸手拿过一个木盒子，打开盖子，里面是白花花的桂花香味的发油。用这种发油抹在头发上，梳出的发式既顺溜又好看，还能闻到香香的气味呢！
闻到那熟悉的香味，若云的心陡然一动。
记得萧婉君最爱用的发油便是这个味道。以前的她，也很喜欢这种味道。每次为萧婉君梳发的时候，她都会用上很多…….
若云微微蹙眉，淡淡的说道：“别用发油了。”
她不想闻到这个味道。她不要自己的头上飘着和萧婉君一样的香气。
采梅一愣，下意识的说道：“小姐不是最喜欢这个味道么？”以前还曾因为没用发油被小姐责怪过，所以采梅对此事印象极为深刻。
若云没有回头，语气有说不出的淡漠：“现在不喜欢了。”
香菱在一边听着，连连冲采梅使眼色。
小姐不喜欢用就不用好了，别招惹小姐不痛快嘛！
采梅把到了嘴边的“为什么不喜欢啊”咽了回去，顺手把发油放回了原来的位置。便梳发边笑道：“小姐若是不喜欢这个味道，下次奴婢一定去领几盒别的香味的发油来。说起来，桂花香味确实有点浓烈，不如换个茉莉香味的吧！”
若云默然，算是应了采梅的要求。
待头发梳好之后，香菱忙捧着首饰盒子过来了：“小姐，你今日要戴哪朵珠花？”
若云打量着香菱手里的首饰盒子。
那首饰盒子是木制的，看来沉甸甸的很有分量。里面分为几个格子，其中一个大格子里满满当当装的都是各式珠花。另一个格子里则放了一些绢花和绑发的绸带之类的。耳环和发钗又各放了一个格子。
不管怎么说，这副身子也是沈家正正经经的小姐。所以，在方面的待遇倒是不算差。该有的都有，并不寒碜。
若云随意的拿起一朵粉色的绢花：“就戴这个吧！”
那绢花做工极为精巧，粉嫩的颜色仿佛春日绽放的花朵，攒在发际极为好看。远望去倒像是朵鲜花一般。映衬着若云细腻白皙的小脸如同白玉般无暇。
香菱欢喜的拿了个镜子给若云照，若云细细的欣赏了一会儿，对现在这副容貌真是满意极了。
没有不爱美的女子，谁都希望自己是人群中最最亮眼美丽出众的那一个。若云也不能免俗。她前世本就是个美貌女子，如今重活了一次，容貌气质更甚往昔，总是件令人很愉快的事情。
待收拾妥当了，若云跟在许妈妈的后面一起出了院子。同行的，还有香菱和采梅两人。
在院子里闷了这么多天，乍然出来行走，若云有种被放出牢笼的雀跃和欣喜，嘴角的笑容一直都没停过。
沈府占地极广，院落众多。处处可见亭台楼阁假山流水奇花异石，风景极美。
若云边走边四处打量，若不是天气炎热，真想就在沈府好好转上半天呢！
许妈妈怜爱的看了若云一眼，笑着问道：“改日老奴一定陪小姐把沈府好好的转上一圈。”可怜的小姐，居然连住了八年的家都没什么印象了。那满眼的好奇和打量简直和初入沈府的人差不多。
若云本想遮掩两句，转念一想，她本就对环境丝毫不熟悉。若是想快速的适应环境，还是得有人领着多转悠转悠才好。便笑着点了点头：“待到傍晚的时候，出来转转好了。”也免得太过炎热。
许妈妈笑着点头，低声叮嘱起若云面见齐氏需要注意的地方：“……举手投足要含蓄矜持，太太最不喜欢小姐们行事毛糙。还有，记得说话要恭敬些，不得随意的顶撞太太……”
简直把若云当成了三岁孩子，啰啰嗦嗦的交代了一大通。
香菱和采梅都在偷笑。
若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许妈妈，我落水过后，确实有些事情记不得了。不过，倒没变成三岁的孩童。你就放心好了！”这些最基本的道理，她还是懂的好不好。有必要像叮嘱三岁孩童似的叮嘱她嘛！
香菱和采梅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许妈妈讪讪的一笑，老脸微红。
说说笑笑中，齐氏的院子已经近在眼前。
许妈妈上前通报了一声，那守门的丫鬟笑着说道：“有劳四小姐稍等片刻，奴婢这就去禀报太太一声。”
齐氏的院子，只有大少爷二少爷和二小姐是自由的出入，进出都不需禀报。若是其他的少爷小姐们来了，都是要先禀报一声，待齐氏应允才能进去的。
若云微笑稽首，静静的等待着。
那守门的丫鬟动作很快，不一会儿便回转：“太太正在偏厅等着小姐过去呢！”
若云“嗯”了一声，却没有动弹。这院子至少是她院子的四五倍大，到处都是屋子。她从未来过。若是冒然走错了方向，可就闹笑话了。
那守门丫鬟有些奇怪的看了若云一眼，却也不敢多问什么。
许妈妈也有些着急。刚才来的路上，她走在若云的前面倒也罢了。可到了太太这里，这么做便是对主子大大的不敬了。可是，看小姐的样子，似乎忘记了偏厅在哪个方向……
香菱假意借着过来搀扶若云，连连冲若云使眼色，暗示若云往东面走。
若云立刻会意过来，抬脚先行。香菱果然机灵的很，光看这份察言观色的功夫，也是个可用的人才啊！
香菱搀扶着若云的胳膊，自然的弯了腰，将声音压的极低：“小姐，你一直往前走，正前方的第一间进去转个弯便是了。”
若云微微点头，心里安定了不少。
虽然在众人面前曾经说过“落水之后很多事情都记得不清楚了”这类话，可若是连嫡母住的屋子都分不清楚也确实太过奇怪了一点。好在身边的贴身丫鬟和管事妈妈都会帮着她遮掩。
在香菱不着痕迹的指点和提示下，若云总算走对了地方。
第二十二章 应对有道
待走进齐氏用来待客的偏厅，若云不由得轻叹出声。
这厅子里摆的东西真的不算多，不过样样都是好东西啊！
引入眼帘的，首先便是一个大大的玉石屏风。那屏风是由一整块玉石雕琢而成，依着玉石原本的纹路精心雕琢出山水图案来。乍看不起眼，细看之下却是极有神韵。让人叹为观止！
光这一块玉石屏风，也不知道能让多少户人家一辈子吃喝不愁。
屏风的附近有一个古色古香的柜子，也不知道是何种名贵的木料打制出来的。上面放了几样古董。
古董这种东西，贵精不贵多。放眼看过去，若云只勉强认出了其中两三样，心里已经暗暗吃惊。
那个形态雅致的花瓶，薄而透明，若是在里面倒些水，再插上一支鲜花，至少可保半月不败。
还有一个看似拙朴的罐子，灰扑扑的不起眼，甚至还有了几丝明显的裂纹。可是，却年代久远，是真正的古董。至少也是几百年前的东西了。
柜子里放置的其他物件，各有各的珍贵之处。乍看不起眼，细看却会发现每一样都大有来头，都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
再看墙上挂着的那副刺绣，长约两米，宽八十公分左右，赫然是一副游春图。百花齐放，形态各异，绿叶莹然，蝴蝶翻飞其中，栩栩如生。
精于刺绣的若云一看便知道，这一幅绣品绝不是出自普通人之手。
粗略看过去，这幅绣品中用到的针法至少也有十几种。那精致的构图不必细说，针法的细腻精致才是真正可贵之处。细节之处都极尽完美，让人叹服。
这样大的绣品，至少也得耗费数月之功啊！
若是可以，若云真恨不得走上前去欣赏半天，顺便仔细的观摩学习。只可惜时间地点都不合适，若云只得遗憾的放弃了这个念头。
此刻的厅子里，只有齐氏，另有两个伺候的丫鬟。
若云连忙上前行礼问安。
齐氏端坐在椅子上，见若云进了屋子也没起身，淡淡的笑了笑：“你不好好在院子里休养，怎的这个时候跑到我这儿来了？”
若云恭敬的应道：“回禀母亲，孩儿在院子里休养了这么久，自觉身子硬朗多了。便想着来告诉母亲一声，以免母亲担忧。”
齐氏的眼里掠过一丝兴味的笑意，吩咐若云坐下说话。
晴姐儿一向性子懦弱，说话时总有些畏缩。在气度上比起沈家其他三个小姐，着实差了一筹。齐氏向来不把她放在心上。
可这几次短短的接触，齐氏却察觉到了晴姐儿身上微妙的变化。
还是那张羞怯的脸，还是那软软的童音，还是那个不甚硬朗的小身板儿，就连衣服发式也未曾变过。不过，胆子似乎稍微大了一些，说话时敢看着她了。应对也得体顺畅了……
齐氏心里琢磨着这些，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温和的询问起若云的近况。
主子说话，下人是不能随意插嘴的。许妈妈虽然很是担忧，却也只能竖起耳朵听。暗下决心，若是小姐说话有个差池，她就算拼着被责骂也要插言。
香菱悄悄的往若云身边挪了一步，和许妈妈打的却是同一个主意。
采梅胆子小多了，一进这个厅子，便不自觉的低头敛眉，连抬头看齐氏一眼都不敢。齐氏掌管沈府这几年，手段狠辣，不知整治了多少下人。丫鬟婆子们见了齐氏没有不怕的。
好在原先那个木讷胆小的小姐似换了个人一般，应答极为流利，一点岔子都没出。许妈妈和香菱两人总算悄悄松了口气。
“……母亲，孩儿耽误闺学多日，真是汗颜。功课又拉了一大截下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追的上姐姐们。如今，孩儿的身子已经休养的差不多了，成天待在院子里无所事事，简直是在浪费宝贵的光阴。孩儿想从明天起去上闺学，还请母亲恩准！”
东拉西扯了半天，若云终于大着胆子提出了要求。
齐氏微微蹙眉，上下打量了若云几眼：“你想上闺学是好事，不过，你的身子能吃得消么？”
若云一听这语气有门，心里一喜，脸上的表情分外的真挚诚恳：“能吃得消的。孩儿身子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不信，您可以问问许妈妈。”
许妈妈很配合的站了出来，陪笑道：“太太，四小姐早已经能下床走动，每日三餐也都很有胃口。老奴觉得，去闺学应该没问题了。”
齐氏“嗯”了一声，稍稍思索了会儿，便说道：“难得晴姐儿如此好学上进，我倒不好阻止你了。这样吧，你若是想明天开始恢复上闺学，便随你。不过，若是身子受不住了，一定要及时的回禀一声。”
若云大喜，连忙起身行礼谢恩。
这弯身屈膝礼她不知做了多少次，熟稔至极，标准的无可挑剔。
沈家的小姐们都是经过严格的礼仪培训的，所以，齐氏见了也不觉得惊诧，反而赞道：“看来，礼仪课你倒是学的很好。”
虽然只有短短的几个字，可是对面冷心硬的齐氏来说，真的算是难得的赞誉了。
若云露出一抹欢喜的笑容，谢过齐氏称赞。
齐氏也没多少话说了，便吩咐身边的丫鬟捧两盘子点心零食过来，让若云吃些打发时间。然后起身走了。
若云也不觉自己受了怠慢。本来嘛，当家主母可不是那么容易做的，整天要操持的事情不知道有多少。哪里有时间陪她这个孩童在这里闲扯。
随意吃了几口，若云便识趣的走人了。
待走出了齐氏的院子，许妈妈便笑着夸赞若云：“老奴刚才捏着冷汗，生怕小姐说话不妥当。没曾想小姐这么伶牙俐齿呢！”
香菱也笑着附和：“就是就是。”
若云展颜一笑，对自己的表现也颇为满意。
一路上，遇到不少的丫鬟婆子。那些下人见了若云纷纷上前行礼。
若云不认识任何人，索性也不多话，只是淡淡的“嗯”一声。剩下的，都交由许妈妈和香菱去应付。
许妈妈谈笑风生，见了谁都能亲热的说上两句。香菱巧笑嫣然，不管熟悉不熟悉的丫鬟，都是姐姐妹妹的喊上一通。
相较而言，采梅便显得有些木讷和生硬了。
若云在心里悄悄叹息，果然是有欠调教啊！
看来，日后得多多将采梅和兰初都带在身边才是。见的多了，自然慢慢的就会应对了。
当年的她，也是这么一步步过来的。
她本是个老实憨厚的性子，一紧张便会结巴。到了萧婉君身边后，这个毛病渐渐改了不少。只有人多的时候，才会偶尔犯毛病。奈何这个无伤大雅的小毛病却使得她登不了大雅之堂。
萧婉君常出入贵妇云集的场合，身边带的丫鬟自然要伶俐聪颖。若是一张嘴就结结巴巴的，岂不是连带着使她也成了众人的笑料？
所以，一开始萧婉君从未考虑过要将若云带在身边。就是怕若云会丢人现眼。
若云眼睁睁的看着年龄相若的若虹整日跟着小姐出府，别提多羡慕多向往了。后来，她鼓起勇气对萧婉君提出要求：“小姐，求求您，下次出去的时候带上奴婢吧！奴婢一定好好表现，不会给您丢人的。”
萧婉君也没生气，只是笑眯眯的反问：“你能保证不管见了多少人也不害怕么？你能保证说话时绝不结巴么？还有，不需要我提点，也要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这些，你能做的到么？”
若云狠心点头，信誓旦旦的保证：“小姐您放心，奴婢一定能做到的。”
萧婉君果然给了机会给她表现，待到下一次有了宴会的时候，便带上了她。
若云至今仍然记得那一天的情形。她的神经一直紧绷着，唯恐说错了一句话，精神高度紧张，头脑却前所未有的清醒。
这是小姐给她的机会，她一定要好好表现，不能辜负了主子的信任和期待。若是真的出了篓子，她可真的没脸见小姐了。
据后来同去的若虹说，若云那一天的表现真是太好了。
小姐一个眼神，她便能领会小姐的意思。从头至尾说话极少，但凡出口的话，必然是简短精炼。
听了若虹的夸赞，若云自己却有些心虚。
她不多话也是有理由的，主要是怕说的多错的多。更怕一紧张便舌头打结。所以才加倍的小心，能用两个字表达的意思，绝不会说出三个字来。
没想到，效果居然出乎意料的好。
就连萧婉君也颇为欣赏若云的沉默寡言，笑着赞了她几句，日后就开始频频带着若云出府了。
磨练的时间久了，若云的口齿渐渐伶俐起来，应对得体大方。只是，若云也养成了人前少言的习惯。说话前，必然要深思熟虑过后才说出口。
从自身的经历来看，若云得出一个结论：人才，不是天生的。天分固然重要，可更重要的是后天的努力和奋进。
当然，主子的赏识和调教也是必不可少的。
她决心，要好好的调教身边的这几个丫鬟，让她们在潜移默化中脱胎换骨变成有用的人才！
第二十三章 初进书房（一）
第二天清晨，若云早早的便起了床。
今天穿的还是新衣，颜色稍微活泼鲜嫩一些，是浅浅的粉色。映衬的人格外有精神。
采梅本打算继续梳个包包头，若云也不阻止，只是笑着说道：“下面的头发留下两缕，替我编成两个细细的辫子，记着找两根粉色的缎带过来缠在头发里面。”
采梅一愣，连忙依着命令照做。
待头发梳好之后，采梅立刻赞不绝口：“小姐，你快些照照镜子，真是好看的紧呢！”
那两条细细的缠绕着粉色缎带的辫子垂到胸前，说不出的俏皮可爱。配上那白白嫩嫩的小脸蛋，让人恨不得搂到怀里亲上两口。
当然啦，这想法只能放在心里想想就好。采梅可不敢做出这等逾矩的举动来。
若云抿唇一笑：“采梅，你梳发的手艺不错，日后好好的多多琢磨下功夫，定会越来越好的。我相信你！”表扬和鼓舞是让一个人快速成长的最佳良药。
采梅得了这样的称赞和鼓励，立刻挺起了胸膛，重重的点了点头。
一想到今天就可以去上闺学，若云怎么也没办法保持平静。快速的吃了几口饭，便宣称吃饱了。
香菱微微皱眉：“小姐，你还是多吃一些吧！这闺学一上就是半天，不吃饱了可不成。”学习本就耗费脑力体力，若是没吃饱便去上课，只怕撑不住啊！
若云不忍拂逆香菱的好意，勉强又多吃了半碗粥，然后无论如何也塞不下了。
香菱也不再多说什么，忙去屋子里把准备好的小小包裹拿了出来。这里面，放的却是两本书。
一本是《女诫》，另一本则是《女论语》。
这两本书是贵族小姐们必学的教材，待把这两本学透彻了，才会学到四书五经之类的。四小姐在学习上比较懒怠，所以，至今为止也只能结结巴巴的把《女诫》读上一遍。还处在努力认字描红的阶段。
至于《女论语》，还是崭新的。
许妈妈细细的叮嘱香菱：“……你一定要把小姐照顾好了，不得出任何差错。记着，千万不能任由小姐一个人四处走动……”
看来，这次的落水事件给许妈妈心里造成了一定的阴影了。唯恐再出现类似的事情。
香菱连连点头，满脸坚决：“许妈妈，你放心，小姐走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就算是小姐如厕我都会跟的紧紧的，绝不会让小姐一个人待着。”
若云被噎了一下，然后苦笑着说道：“不用这么夸张吧！”如厕都跟着……也太夸张了吧！
孰料许妈妈和香菱一起扭头，齐声嚷道：“当然需要。”目光都极其坚决，毫无商量的余地。
一边的采梅和兰初也连连点头。
若云无奈的摸摸鼻子，嘟哝道：“好吧，都依你们总行了吧！”
许妈妈和香菱满意了，继续商量“安全出行”的事宜。只可惜夫子们规矩紧，不允许带太多的丫鬟。就连大小姐和二小姐也只带了贴身的大丫鬟。四小姐自然不好逾矩，只能带上香菱一个。
兰初踌躇一会儿，悄悄的走上前来，低声对若云说道：“小姐，奴婢给你准备了一些小点心，若是饿了，便悄悄的吃一点。”说完，便塞了个小小的食盒到若云的手里。
若云讶然，看了手中的食盒一眼。那食盒极为轻巧，打开盒子一开，里面放了满满的小点心。形状各异，都是小小的，一口一个刚刚好。最适合肚子饿的时候悄悄塞入口中，一点都不引人注目。
做这类点心最是耗费时间，也不知道兰初什么时候便起床做的……
“兰初，谢谢你。你真是细心，连这个也考虑到了。这么小的点心，做来最费工夫。一定费了你不少的心思吧！”若云满眼真诚的谢意。
兰初笑的眼睛都弯成了细细的月牙儿：“小姐不嫌弃就好。”也不枉她天不亮就起来忙活了一场。
香菱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来，看了两眼笑着赞道：“兰初的手艺可真是越来越好了。我看哪，莫大娘该把小厨房的位置让给你了。”
每个丫鬟都有各自的闪光点。比如说采梅，以梳妆打扮的手艺见长。而兰初，则喜欢在厨房里忙活。做出的点心丝毫不比莫大娘逊色。假以时日好好锻炼，定会大放异彩。
兰初得了众人的夸赞，心里喜滋滋的。
时候不早了，香菱不敢再耽搁，拎着小小的包裹和食盒便和若云一起出了院子。
香菱走路仍然有些微不可见的颠簸，却一声不吭的快步走。唯恐耽误了若云去闺学的时间。
若云眼尖的瞄到香菱的窘况，眉头一皱，故意喊累：“香菱，我走的好累，慢一点吧！”
香菱哪能看不出若云的心思，又是感动又是自责：“小姐，还是快一些吧！陈夫子最不喜小姐们上课迟到了。若是连累了小姐挨骂，奴婢哪能担待的起啊！”
若云笑眯眯的放慢了脚步，慢悠悠的说道：“我身子还没好，就算迟一些，陈夫子也不会怪我的。”
香菱也只得跟着放慢了脚步。喃喃的说道：“那可未必。”
陈夫子为人古板，最是不讲情面。若是看小姐们的行为不顺眼，训斥一顿可是免不了的。
若云尚未领教过陈夫子的厉害，丝毫不以为意，依旧慢慢的走。
结果就是……果然迟到了！
自华阁其实就是书房的别称，起这个名字附庸风雅罢了。
环境自然是极其优雅的，上各类课程都有专门的房间，另外还有几个休息的房间。地方的宽敞不必细说。书房的旁边便是一个花园，可供小姐们休息的时候闲逛。
香菱一听到书房里传来的陈夫子的朗朗声音，便慌了：“遭了，真是迟了。小姐，快，快一些进去！”
被香菱这么一渲染，若云也有了几分紧张。一想到即将面对陌生的陈夫子还只见过几次面的姐姐们，心跳便不由自主的加速。
候在书房外的偏房里的几个丫鬟见四小姐来了，纷纷上前行礼问安。
如云心知这几个丫鬟便是姐姐们的贴身丫鬟，奈何没时间一个个的打量，只得点了点头。便去敲了书房的门。
香菱没资格跟着进去，只能眼巴巴的站在远处看着。
刚敲了几下，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
咿呀一声，门开了。
一个年约三十的女子站在门口，脸上没有什么笑容，淡淡的问道：“四小姐，你今日怎么来了？”
不用问，这个肯定是陈夫子了。
若云快速的打量陈夫子一眼。她姿色中上，算不上漂亮，但是身上却有种矜持的气质。一看便知道是个不好相与的主儿。
若云笑着说道：“陈夫子，我身子好了，所以今天过来上课。”
“哦？”陈夫子的尾音拖的长长的，似笑非笑的打量了外面的天色一眼：“这个时辰了，四小姐居然是来上课的么？若不是听四小姐亲口说，我还以为你是来逛花园的。”
话语里隐隐透出讥讽和嘲弄，并未留什么情面。音量不高不低，恰好传入里面的三位小姐和外面的几个丫鬟耳中。
小姐们的闷笑声不绝，几个丫鬟不敢笑，只能拼命忍着，辛苦之极。
若云初次领教陈夫子的毒舌，脸上火辣辣的。暗暗后悔起来，早知道这位陈夫子如此刻薄厉害，怎么着也得早点过来。
香菱内疚的不得了，大着胆子走上前来为若云辩解：“夫子，都是我的不是。您别怪小姐。是我走的慢，才连累了小姐也跟着走的慢了……”
陈夫子淡淡的瞟了香菱一眼：“我问你原因了么？迟到就是迟到，没有原因可讲。再者，我在和小姐说话，你有何资格插嘴？”
香菱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心里内疚极了。都怪她，若不是因为她，小姐也不会特意走的慢，就不会迟到被夫子训斥了……
大小姐二小姐三小姐一起往门口看过来，一致想道：只怕四妹又要哭鼻子了。
这种事情在往日可是屡见不鲜。晴姐儿年龄小，胆子更小。陈夫子稍微训斥几句，便会哭鼻子抹眼泪。她们在枯燥的学习之余，有了这些小插曲做调剂，倒也颇有趣味。
然而，站在门口的那个小小身影却出乎意料的坚强和勇敢，在陈夫子冷然的目光下朗声说道：“对不起，夫子，今天是我的不对。明天我一定会准时过来，绝不会再迟到了。”
若云在最短的时间里，判断出应付陈夫子的最佳方法。既然陈夫子不喜欢人多做辩解，那么，就道歉外加改正吧！
这是她第一次迟到，也一定是最后一次！
陈夫子犀利的目光在若云诚恳的小脸上绕了一圈，似在掂量若云话语中的诚意有多少。终于点了点头，扔下一句：“进来吧！”
若云总算松了口气，忙递了个眼色给香菱。
香菱乖乖的退下，和其他的丫鬟一起在外面候着去了。
若云按捺住激动紧张的心情，故作平静的走进了屋子里。
第二十四章 初进书房（二）
见了若云，几位小姐反应不一。
大小姐沈宜莲向若云点头微笑，关切的问道：“四妹，你怎的这么快就来上课了？身子好了么？”
若云对温柔的大小姐颇有好感，回以更温柔的微笑：“多谢大姐关心，我身子已无大碍了。”
二小姐沈宜芳撇了撇嘴：“得了，若是身子还没好，就在院子里多歇着，逞能做什么。可别在书房里昏倒了，免得吓着我们和夫子。”
明明是关心的话语，却怎么听都觉得稍嫌刻薄。
若云笑而不语，看来，这位二小姐性子傲气，不太好相处啊！
三小姐沈宜蓉冲若云眨了眨眼，笑嘻嘻的说道：“快些过来坐下。”还算是友善。
若云回以笑容，并主动到三小姐身边的桌子上坐了下来。
这间宽敞的书房里共有五张桌子，陈夫子的书桌在前面，其余四张分作两排。大小姐二小姐坐在前排，后排的两张桌子自然便是三小姐和四小姐的。
陈夫子板着的面孔很是威严，小姐们也不敢多说话，各自和若云打了个招呼便埋头读起手中的书本来。
若云忙拿出那本《女诫》来，一本正经的跟着看了起来。
她前世本是大字都不识一个。做了萧婉君的贴身丫鬟之后，若芸才发现若虹便识字，因此深得萧婉君器重。若云心里羡慕，便缠着若虹教她一些。她本就聪慧，再加上肯下功夫，居然也识得不少字。
这本《女诫》的内容不算深奥，又是女子们启蒙读书的首选，若云居然能认得十之七八，心里颇为高兴。倒是看的津津有味。
沈宜蓉一边看书，一边偷偷的瞄着若云，见若云一反常态的认真专注，觉得很是新鲜。悄声喊道：“四妹，你能看的懂么？”
若云不敢谦虚，连忙点点头。
事实上，上面有些字她是不认识的。而那些认识的，连在一起便让人头晕眼花，压根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不过，她可不敢表现出来，就算打肿脸充胖子也要硬装出懂的样子来。
沈宜蓉扬了扬手中的书本，挤眉弄眼的说道：“若是能看懂，就去背给夫子听一遍，就能跟着我一起学习《女论语》了……”
话犹未完，就听站在前面的陈夫子不轻不重的咳了一声：“敢问三小姐，和四小姐正在讨论什么？”
说悄悄话被逮了个正着，沈宜蓉一点也不紧张，笑嘻嘻的说道：“夫子，四妹这么久没来上课了，我怕她把学过的东西都忘了。所以，打算帮一帮她呢！”倒是脸不红气不喘的，一点都不心虚。
陈夫子嘉许的点了点头：“三小姐如此关心四小姐，真是姐妹情重。”
沈宜蓉得意的冲若云挑了挑眉毛。看看，还是她会应付吧！学着点吧，四妹！
若云哑然失笑，倒是对沈宜蓉多了一份亲切感。喜怒行于色的人，总没有多少心机的。
陈夫子慢条斯理的接着说道：“既然三小姐有余力关心四小姐了，足以说明我布置的功课三小姐已经掌握的很好了。还请三小姐走上前来，我要考一考你！”
什么？
沈宜蓉得意的笑容僵住了，期期艾艾的说道：“夫子，我还没……”
陈夫子淡淡的重复道：“请三小姐快些过来，不要耽搁了时间。”敢在她面前耍花样，未免还嫩了点。
沈宜芳嘲弄的看了沈宜蓉一眼。等着看热闹。
沈宜莲有些不忍，却也不敢多嘴。
谁都知道陈夫子的脾气，别看她只是一介教席，脾气却是不小。若是敢在她的课上迟到早退或是走神发呆了，总少不了一顿批评。严重的时候，还可能会被一状告到齐氏那里。
看沈宜蓉的表情，看来今天免不了要出一番丑了。
若云虽然没经历过这阵仗，可一见沈宜蓉大祸临头的样子便知道事情不太妙。她初来乍到，又刚被训斥过一通，更没有说话的勇气和资格，只得眼睁睁的看着沈宜蓉苦着脸慢吞吞的走了过去。
陈夫子的表情倒是越发的温和，翻开书本说道：“还请三小姐把这一篇‘学作’背来听一听。”
沈宜蓉咽了口口水，结结巴巴的背了起来。
若云虽然不清楚这一篇究竟是什么内容，可光是听沈宜蓉断断续续的样子也知道背的不好。
陈夫子也不做提示，每逢沈宜蓉有不会背的地方，便直直的看着她。被陈夫子冷凝的目光这么一看，沈宜蓉反而更加紧张，越发背的不熟练。
好不容易把几百字背了出来，已经是一炷香以后的事情了。
陈夫子平静的问道：“三小姐已经背了三天了吧，怎的还是背的结结巴巴？”
沈宜蓉再没了刚才的伶牙俐齿，红着脸不敢辩驳。
陈夫子继续说道：“以这样的学习程度，居然还有余力去‘关心‘四小姐，真是可敬可敬！”
沈宜蓉被臊的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沈宜芳闷笑了一声，那声音极小，却还是传进了陈夫子的耳中。陈夫子瞄了她一眼，眼神里不乏警告的意味。
沈宜芳连忙正襟危坐，不敢再偷笑。呃……要笑也只能放在心里笑嘛！
若云同情的看了沈宜蓉一眼，心里却敲起了警钟。若是陈夫子此刻喊她过去背书，那才是真的糟糕。一定会出尽洋相的。老天保佑陈夫子别点到她的名字才好……
陈夫子淡淡的说道：“我再给三小姐一次机会，请把这篇文章的意思说来听听。”
沈宜蓉心里暗暗叫苦，硬着头皮扯了几句：“呃，这篇文章的意思是这样的。就是说我们……”
陈夫子的脸色越来越黑，沈宜蓉越来越没底气。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小，各人都得竖起耳朵才能听见她在说什么。
陈夫子皱了皱眉头，不客气的批评道：“词不达意，胡言乱语！”
沈宜蓉扁扁嘴巴，眼泪泫然欲坠，看了很惹人怜爱。
陈夫子可丝毫没有心软的迹象：“请三小姐回到位置上，把这篇文章抄上十遍。抄完之后，我再讲解一遍给三小姐听。”
十……十遍？
沈宜蓉吓了一跳，忙挤出可爱的笑容来求情：“夫子，十遍太多了，少一点行不行？”抄一遍就得几百字，若是抄上十遍，她的手非断了不可。
陈夫子似笑非笑的瞟了沈宜蓉一眼：“既然三小姐嫌多，那就改成五遍吧！不过，若是明天之前还背的不熟练的话，就再把这五遍补上！”
沈宜蓉像霜打了的茄子一般灰溜溜的回到了桌子边，铺开纸张，苦着脸抄写了起来。
陈夫子的目光扫到了若云的脸上。
若云的心怦怦乱跳，唯恐吓一个被点名的就是自己，忙装作低头用心看书。
她虽然识一些字，却是不会写字的。要是陈夫子也罚她抄文章，她可完全露陷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诶，冒牌货真是不容易当啊！
好在沈宜莲喊住了陈夫子，请教起了书中的问题。若云得以逃过一劫。
接下来的时间，便在各人专注的读书学习中静悄悄的度过。
沈宜莲和沈宜芳两人都学到了四书五经，看的出陈夫子教学很用心，对待她们两个特别的有耐心。看的出，沈宜莲在悟性上更甚一筹，很得陈夫子的欢心。
陈夫子讲解过一段过后，便布置沈宜莲和沈宜芳两人自己看书理解，有不懂的再各自提问。
然后，陈夫子便转悠到了若云的身边来了。
若云紧张的大气都不敢出，连忙装作用心的看书，头都不敢抬。
陈夫子看了若云一眼，温和的问道：“四小姐耽搁了这么久的功课，若是有不会的，就多问，知道了么？”
若云提到了嗓子眼的心总算落回了胸腔里，使劲的点头。
陈夫子翻开她手中的书本，抑扬顿挫的读了其中的一篇，洋洋洒洒的给若云讲解了起来。
若云连忙竖起耳朵，努力的把陈夫子说的话都记在心里。连眼睛都不敢乱眨，唯恐少听一个字。
当然，大部分都不太听得懂就是了。也只能先囫囵吞枣，待课后慢慢琢磨了。
看来，日后一定要花功夫好好的读书认字才行啊！
陈夫子讲完一遍之后，才施施然问道：“四小姐，我刚才讲的，你可听懂了？”
若云咽了口口水，狠狠心说道：“我……只听懂了一点。”
虽然这么说很丢脸，可若是吹牛说自己都听懂了，万一陈夫子信以为真考她一通该怎么办？
还不如老老实实的承认自己是个草包的事实呢！
陈夫子并不意外，看来早已习惯这位四小姐在学习上的迟钝和笨拙了：“你先好好读几遍，然后试着背诵上来。若是还不懂，日后我再讲解给你听。”
若云额上冒出了细细的汗珠，忙不迭的点头应了。
直到陈夫子转过头去，若云才松了口气，也不敢再胡思乱想了，低头认真的读起刚才那篇文章来。
不管怎么说，也得先把陈夫子指定的这一篇文章读的滚瓜烂熟直到背上来才行。
第二十五章 姐妹“情深”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课，若云总算能勉强把那篇文章读上来了。至于背诵嘛，肯定是没可能的。底子实在是薄弱了些，看来，得在背地里多多下功夫才是。
最可怜的当属沈宜蓉，手都写的发软了，也只抄了三遍而已。
陈夫子临走时吩咐了一句：“抄不完就不用抄了，下面还有礼仪课程要上呢！”
沈宜蓉感动的看向陈夫子：“夫子……”心肠还是挺好的嘛！
“剩下的两遍，请三小姐今天中午回去补上，明天拿来给我看就成了。”
沈宜蓉的脸顿时又皱成了苦瓜。
陈夫子愉快的退了场，小姐们总算可以休息一会儿了。各人都长长的舒了口气，看来，这一个多时辰的学习对谁来说都不是轻松的事情啊！
沈宜莲过来安抚沈宜蓉道：“三妹，夫子就是这个脾气。你也不必懊恼了，还是今日中午速速抄完剩余的两遍吧！省的明日她再来找你的麻烦！”
沈宜蓉苦着脸哀叹：“诶，我今日中午是别想消停了。连午觉也睡不成了。”
“活该！”沈宜芳毫不留情的嘲笑道：“谁让你在她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的？被逮到老老实实的承认也就罢了，偏偏还扯谎。夫子不罚你抄写才是怪事！”
一点同情心都没有的家伙！
沈宜蓉瞪着圆圆的眼睛，有心回击几句，又想起王姨娘反复叮嘱过的话：“记着，无论如何也别正面恼了二小姐。她可是太太的心头宝贝，你若是惹上了她，吃不了兜着走。我也护不了你……”
沈宜蓉硬生生的将这口闲气咽了下去，忿忿的扭过了头去。
正巧对上若云同情的眼神，顿时，沈宜蓉的脾气似乎找到了出口，冲着若云嚷了起来：“都怪你，要不是你故意和我说话，我也不会被夫子逮着了。还被夫子罚抄写。哼，都是你的不对！”
若云愕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明明是沈宜蓉主动和她搭话的好不好，她从头到尾也没吱声，不过就是点了点头罢了。怎的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她头上来了？
惹不起沈宜芳，便挑软柿子捏了么？
沈宜莲和沈宜芳并不知道当时具体的情形，闻言不由得一起向若云看了过来。
若云深呼吸一口气，低头认错：“对不起，三姐。都是我的不对，以后我再也不会主动和你说话了。”初来乍到，她忍了。眼前这三个，她一个也惹不起啊！
这并不是懦弱怕事，只是为了日后长远考虑，一定要和各人维持良好的关系才是。
沈宜蓉得了便宜还卖乖，趁势数落了若云几句，若云也不辩驳，只是连连点头，一连串的应着是是是。
沈宜蓉把失去的面子都找了回来，心情总算好了不少。
沈宜莲微笑着说道：“季夫子还没来，我们出去转转吧！”
沈宜芳点了点头，便和沈宜莲并肩走了出去。
沈宜蓉忙跟了上去：“大姐二姐，你们等一等我嘛！”很自然的把若云晾在了一边。
若云一点也不介意她们对自己的疏远和冷淡，事实上，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本就是个冒牌货，时时刻刻都担心着会在人前露陷。巴不得离各人都远一些。待日后把周围的情况都摸索的一清二楚了，再套近乎也不迟嘛！
走出屋子之后，香菱迎了过来，笑着说道：“小姐，你想不想到花园里逛一逛？要不，奴婢陪你去吧！”聪明的香菱绝口不提刚才三位小姐有说有笑结伴同行的事实。
诶，可怜的小姐，就这么被排挤了。不过，没关系，还有她在呢！她可以陪着小姐的。
若云微笑着摇摇头，刚被沈宜蓉借题发挥了几句，还上赶着去凑热闹，万一她们都不想理会她，岂不是自取其辱么？
香菱也不多劝，把小食盒拿了出来，殷勤的说道：“小姐，你肚子一定饿了吧，吃些点心垫吧垫吧，奴婢给你倒茶去！”
被香菱这么一劝，若云有些意动了，点了点头。早上吃的着实不多，过了这么久，早就消化的差不多了。念书果然是项耗费体力脑力的运动啊！
香菱欢喜的把食盒打开，又去倒了杯茶水来。
喝着温热的茉莉茶，吃着香香甜甜的小点心，若云的好心情彻底恢复了。
说实话，刚才沈宜蓉那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对她来说，真的不算什么。做丫鬟的时候，挨骂是家常便饭，她早就练出了左耳进右耳出的本事。压根不会往心底去。
左右无事，若云索性把那篇文章又翻开看了起来。默默的练习背诵。
她生性聪慧，学什么都很快。只是这读书学文章实在是平生没有经历过的阵仗，一时半会儿真的适应不了。正所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只能慢慢的多花心思了。
香菱不敢惊扰了若云看书，静静的陪在一边，心里唏嘘不已。
真是太好了，小姐终于一改往日的漫不经心，开始认真读书学习了。
沈宜莲等人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若云低头专心读书的景象。沈宜蓉第一个忍不住笑了出来，调侃道：“哟，四妹今日可让人大跌眼镜啊！往日一捧书本就犯困，被夫子说了多少次也没效果。现在倒是懂得用功读书了呢！真是可喜可贺！”
沈宜芳也笑了起来，跟着打趣了几句：“说不定四妹一落水，脑子反而变的聪明了。日后能成为一个小才女呢！”
若云假装听不出两人语气中的嘲弄，笑着应道：“我这么多日没来书房了，搁下了这么多，好多都忘了。今天上午一直在害怕，唯恐夫子考我问题。只怕我一句都答不上来。”
沈宜莲语气甚是温和：“你若是有什么不懂的，便来问我好了。”
若云大喜过望，眼睛顿时一亮：“真的么？那可太好了，谢谢大姐！”沈宜莲是出了名的小才女，若是能得她指点，可就太好了。
沈宜芳撇了撇嘴，酸不溜丢的说道：“大姐才名远播，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指点你这个小丫头自然是手到擒来。”酸味弥漫，在场的人谁能听不出来？
沈宜莲也不动气，微笑着看了沈宜芳一样：“二妹这么夸我，我可不敢当。”
两人本是同龄，只相差了两个月出生。自然免不了处处被比较。
论身份，当然是沈宜芳更甚一筹。她是沈家唯一的嫡女，身份尊贵，无人能及。沈宜莲是庶出的长女，在出身上面，足足低了沈宜芳一头。
论相貌，沈宜芳冷艳傲气，沈宜莲楚楚动人气质出尘，算是各有所长。
可是，若论起聪慧和天资，沈宜芳却是不及沈宜莲了。
偏偏沈宜芳生性好强，处处都想压过沈宜莲。因此，两人表面和气一副姐俩好的模样，实则面和心不合，明争暗斗从未停过。
沈宜蓉很识趣的没有插嘴。
若云却是当事人，想装聋作哑也不成，只得硬着头皮和稀泥：“大姐对我真好。我先谢过大姐了。二姐，若是以后我有不懂的，也去向你请教，你可不要不理我哦！”两个谁也不能得罪啊！
反正这副身子年龄最小，假装天真也不碍眼。
沈宜芳嘴角露出一丝笑容，轻轻的“嗯”了一声。
沈宜莲也没多说什么，刚才一触即发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沈宜蓉有些惊诧的看了若云一眼，心里嘀咕了起来：真看不出这个丫头居然如此懂得两面讨好。记得没错的话，往日的四妹可是个傻乎乎的小丫头，现在倒是伶俐不少了呢！
若云笑着对眼前的三个姐姐说道：“我这儿有些小点心，味道还算过得去。是我身边的小丫鬟准备的，三位姐姐也来尝一尝吧！”
但凡是女子，大多抵抗不了甜腻的点心。更何况还上了这么长时间的课，个个都觉得肚子空空的。闻言都没有拒绝，各自拿了一个放入口中。
沈宜莲点头赞许：“味道还算不错。”又不是正经的点心厨子做出来的，有这样的味道已经算是不错了。
沈宜芳照例要挑刺：“太甜了一些。”嫌弃的看了一眼，又拿了一个吃进了肚中。
沈宜蓉跟着附和：“就是就是，这点心卖相还好，就是有点甜腻了。”话虽这么说，但是却接连吃了几个。
不一会儿，那一小盒子点心便被吃了个精光。
若云忍住笑意，一本正经的说道：“我今天回去便让她好好的改进改进。”
沈宜芳接了一句：“算了，从明天起，我让院子里的下人准备些点心带过来吧！”她的院子里可是有专门的点心厨子的，那手艺可是顶呱呱没话说。
她的语气中不乏炫耀之意，沈宜莲哪里能听不出来，晒然一笑，却没有说什么。
谁都知道齐氏最宠爱宝贝女儿，重金聘请来的几个点心厨子，给了沈宜芳的院子一个。因此，沈宜芳吃的点心是别人没法比的。
沈宜蓉眼睛一亮，兴奋的说道：“真的么？那我们可都有口福了。”
正在此刻，一个风姿卓然的女子翩然走了进来。
第二十六章 何谓完美？
不用多问，这个女子一定是教学礼仪课程的季夫子了。
若云乖巧的跟在姐姐们的后边一起行礼。顺便悄悄打量这位季夫子。
这位季夫子年过三十，皮肤却保养的犹如二十少妇，眼角连一丝皱纹也没有。虽然不是顶尖的美人儿，可是风姿却极为出众。再加上适宜的穿着打扮，更显得身姿窈窕。站在任何一个美人面前，也不会逊色。
若云看了暗暗感慨，这般的人才相貌，若是生在富贵之家，想来也会嫁个好人家做上当家主母过着优渥的生活吧！
只可惜季夫子偏偏出身贫寒，不知怎的进了皇宫做了宫女，熬到了二十五岁才得以出宫嫁人。嫁的丈夫又是个短命鬼，早早的便一命呜呼。
季夫子只得带着女儿一起到了沈家做夫子讨生活。
不过，从季夫子的脸上，丝毫看不出这些令人不快的往事。她微笑着看着沈家的四位小姐，目光柔和：“请各位小姐移步，我们要开始上课了。”声音慵懒中带着一丝沙哑，说不出的妩媚动人。
礼仪课程的教学地点在另一个房间里，这个屋子里陈设和刚才的书房大大不同。
书房宽敞明亮，只摆放了几张桌子，墙上挂了几张字画，其他的便没有了。这也是陈夫子坚持的，说是不能让别的东西分去小姐们的心神。
而这间屋子，却装饰的富丽堂皇，精致考究。比起小姐们闺房来也不遑多让。里面放了几张椅子，桌子却只有一张。
那桌子是上好的梨花木制成的，椅子也是相同的木料制成。比起书房里的桌凳来，却是强多了。
季夫子优雅的坐下，然后冲着各位小姐稽首示意。
沈宜莲用同样优雅的姿势坐下，两腿微微交拢，双手自然的搭在腿上。身子挺的直直的，下巴微微抬起，姿势优美。
沈宜芳不甘示弱，也缓缓的走过来坐下。
若云打量一眼，两人坐姿相仿，都堪称标准。只不过，沈宜芳的笑容稍嫌傲气，不如沈宜莲温柔可亲。这么一比较，就有了高下之分。
沈宜蓉性子比较毛糙，虽然竭力学着夫子的样子缓慢的走过去落座，不过，总有点模仿痕迹太重的嫌疑。太过斤斤计较姿势仪态，失之翩然与随意，不免落了下乘。
然后，四双妙目齐刷刷的往若云看了过来。
若云在心里给自己暗暗鼓劲，镇定自若的缓步走上前，在最末的一个椅子上稳稳的坐下来。
说来简单，其实做起来，真的很不容易。
专教礼仪的季夫子紧紧的盯着她也就罢了，沈宜莲沈宜芳沈宜蓉也在对她虎视眈眈。像是在等着看出糗似的。
若云必须改掉往日垂首敛容略略弯腰等一系列丫鬟习惯，改为略点矜持的昂首挺胸优雅前行。到椅子边，更要维持最佳仪态坐下去。
待屁股落到椅子上，若云也不敢怠慢，学着季夫子的样子，将双腿微微并拢，两只小手搭在膝盖上放好。
比起严苛的陈夫子来，季夫子和蔼许多，冲着若云点头微笑：“四小姐多日没来上课，倒是一点没落下。”
若云心里很是雀跃，季夫子这么说，明显是在赞她了。
沈宜蓉不掩嫉妒的斜睨了若云一眼，低声嘟哝道：“装模作样！”声音极低，只有离她最近的若云能听见，显然是故意说给若云听的。
若云恍若未闻，继续甜甜的笑着。
装模作样？
这里的所有人不都在装模作样么？
所谓的气质所谓的风度所谓的优雅，其实，都是这么装出来的。一开始，装的不够自然不够大方，便会被人耻笑惺惺作态。待熬到连闭上眼睛睡觉也不忘姿势仪态的那一天，就算是真正的成功了。
因为到了那个时候，就连本人也会觉得自己是天生的优雅从容。
萧婉君便是装模作样的一流高手，朝夕相处多年，若云一直被萧婉君那层温婉可人的表象所蒙蔽。她真心的认为萧婉君如同表现出来的那般善解人意温柔善良。
事实上，她真是瞎了眼，没有看出那层优雅美丽的表皮下面是一个如此丑恶歹毒的灵魂……
她不知道自己还要熬上多久才能遇到萧婉君，也不知道日后究竟该怎么亲手为自己讨回公道。
她知道的是，从这一刻开始，她要努力学习做一个气度过人风姿一流的贵族小姐。
至少，要比萧婉君强。
或许，有那么一天，在极其偶然的机会下，她会遇到萧婉君。
到了那个时候，她要用最美丽最温柔的笑容将萧婉君击溃。
光是这么想象，若云便觉得浑身的动力和热情。就目前而言，这也是支撑她坚强活下去的最大动力了。
季夫子说话不疾不徐，吐字极为清晰，若是仔细留意的话，会发现季夫子说话时有种微妙的节奏。那种节奏令她说出的话语更加的动听悦耳，让人不自觉的喜欢上倾听。
今日，要学的便是静坐。
季夫子含笑说道：“作为女子，坐姿不可小觑。要知道，在需要社交的场合里，大多是坐着的。很可能一坐就是大半天，所以，要时刻保持坐姿优美是很重要的。几位小姐刚才走路的姿势都还过得去，坐下来的时候便有些仓促了。在没有准备好之前，不要轻易的落座。不然，坐下之后，再动来动去便是很不礼貌的事情了。”
被这么一说，各人反射性的低头看自己的坐姿。
季夫子露出会心的微笑，一一指点：“大小姐，你的坐姿很好，不过，应该把手稍微往上放一点，不然，时间一长，胳膊便会酸了。”
沈宜莲微红着脸，将手缩回去一点。
沈宜芳见沈宜莲被挑出毛病，幸灾乐祸的笑了一笑，恰巧被季夫子逮了个正着。
季夫子温和的说道：“二小姐，女子的笑容最最重要。若是过于冷淡，会让别人觉得受了轻视。”
沈宜芳的笑容立刻僵住了，努力的想调整面部表情。只可惜她最缺乏的便是温柔的微笑，怎么努力也改不过来。
沈宜莲轻轻的笑了一声，算是回敬。
沈宜芳气的牙痒，却不敢再随意的露出其他的表情来。
季夫子表面温和可亲，其实固执之处丝毫不下于陈夫子。很有耐心的纠正了沈宜芳半天。不断的示范，再让沈宜芳练习。
沈宜芳笑的脸都快抽筋了，依旧还是没有达到季夫子的要求。心里的懊恼和不快就别提了。
季夫子端详半晌，终于叹了口气：“二小姐，暂且如此吧！日后还请二小姐多多练习才是。女子太过傲气冷淡的笑容，会给人留下不好的第一印象的。切记要改掉！”
沈宜芳憋屈的点了点头。今天算是丢尽颜面了。
沈宜蓉看了半天的热闹，待季夫子的目光扫过来，立刻正襟危坐，丝毫不敢怠慢。
季夫子上下打量沈宜蓉两眼，一眼便挑出了不足之处。
“三小姐，烦请你将双腿稍稍并拢一些。女子双腿岔开的幅度大了，会让人有轻浮之感，不够端庄。”
沈宜蓉的脸孔涨的通红，连忙把双腿并的紧了一些。
最后，季夫子终于将目光落到了若云的身上。
听了半天，若云算是稍稍了解了季夫子的严苛标准。心里惴惴不安，脸上的笑容却愈发的甜美。
季夫子动听悦耳的声音响了起来：“四小姐，你的坐姿很好，笑容也很亲和，手和腿的位置都放的恰到好处……”
三个刚被“指点”过的姐姐们一起瞄了过来，不乏酸意。
若云却知道季夫子的话压根没有说完，并未露出被表扬的欣喜，依旧稳稳的坐在那里。
果然，就听季夫子的话音一转：“……不过，你的问题才是最大的。”
这个转折也未免太大了一些。沈宜莲沈宜芳沈宜蓉一起错愕。
季夫子说话太过深奥了吧，她们居然都没听懂。既然四妹样样都做的极好，为什么问题反而是最大的呢？
若云也很是不解，眼里闪着问号，不过，却没有随意的乱动一根手指头。
季夫子留意到这个小细节，心里微微点头，不过，口中却丝毫没停：“坐姿固然重要，可是更重要的，是你的心。”
她的……心？
若云似懂非懂，迷茫的看着季夫子。
沈宜莲自问文才出众，可也没领悟季夫子的意思，更不用说沈宜芳和沈宜蓉了。
季夫子悠悠的一笑，感慨的说道：“气质风度从哪里来？绝不是单单靠着装模作样就能达到的。真正的风采，是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只有拥有一颗高贵的心，才会拥有最最高贵迷人的仪态。四小姐，你现在年纪还小，等再过几年，你便会懂得我这番话了。”
这一番话，让若云听的叹服不已，也对眼前初见的季夫子多了一份敬意。
哪怕身份地位不够高，哪怕现在寄人篱下，哪怕她要靠着教席的薪资才能养活自己和女儿。
可是，季夫子身上的从容和镇定却是如此的耀眼迷人。
能拥有这样见解的女子，才是真正的高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