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三章 要打
纪昀实际并没有见到正主,也就是贾六的丈人、兴汉军统帅顾师道,而是见的顾师道的侄子顾明远。
此人是顾师道兄长顾师文之子,与媛媛是嫡叔伯兄妹。
换言之,就是贾六的大舅子,其子克清的舅舅。
不过这个大舅子很有些本事,在兴汉军内部隐然就是二代领袖,极得那帮从金川冲出来的明朝遗民支持。
当初兴汉军在重庆云门取得的大捷就是顾明远在一线指挥。
后来冲出四川攻入湖广,也一直是顾明远率部冲杀在前,并且其非常注重和湖广民间社团分子的联系。
攻掠湖广期间,往往兴汉军的人马还在百里之外,他们的使者却已经和当地的社团分子取得联系,于暗杀、策反、内应这一块很有成效。
在社团分子丘八等人的建议下,顾明远大力招募长江沿岸的渔民组编兴汉军的水师,为后来攻破荆州满城奠定了基础。
夺取武昌后,顾师道放手让侄子明远建设兴汉军水师,在顾明远的主持下,兴汉军的水师如今拥有大小战船四百多艘,兵员多达两万余,俨然已经是长江中游一霸。
当然,这其中的功劳除了顾明远重视水师发展外,也与清军的洞庭湖水师集体降敌有关。
顾家第三代顾安率部攻掠湖南得手后,顾明远的建议叔父顾师道整编了兴汉军各部,组建了十二个军。
此外二线部队(地方守备)零零散散加起来也有十几个师近三万人,这些二线部队战斗力不高,兵员素质参差不齐,很多都是本地的乡勇团练,甚至是道门和土匪,但胜在人多,对于兴汉军的地方统治起到了不小臂助。
主力部队的兵员每军在八千到一万三之间不等,战斗力各有不同,其中第二军、第四军、第六军,第十军包括水师部队,大约七万余人在顾师道侄孙顾安、经略巴延三指挥下正在攻打安庆。
第一、第三、第五、第七、第八、第九六个军则于湖北抵御清军。
第十一、第十二两个军在湖南、江西机动,两个军除了肃清湘西部分残余清军外,主要是承担对赣州的作战任务。
除第六军的周林旺、第七军的马大元、第九军的郭广德外,其余九个军的军帅都是兴汉军的嫡系,包括驻防安陆的丘八第三军。
军队的整编使得兴汉军整体实力上了一个台阶,加之阵斩了清定西将军丰升额,取得了第二次武昌大捷,一时之间兴汉军的势头很是高涨。
降过去的原清湖广总督陈辉祖更是献策挥师东下夺取南京,祭拜孝陵,彷当年明太祖挥师北伐,这无疑让兴汉军内部变得更加具有“侵略性”,不少人已经忘记他们是怎么被清军围着打了百年,一心只想光复汉室江山,并对此持积极乐观姿态。
如此,一心抛出橄榄枝的贾六自是不受人家待见。
对此,贾六其实是有点数的,但他没想到大舅子顾明远竟然不许他的使者前往武昌会见他的叔父顾师道。
换言之,这个大舅子有点自作主张,架空了贾六的岳父,并且将与妹夫之间的联系一刀给斩断了。
有点六亲不认的感觉。
顾明远本人对于清廷无疑是十分痛恨仇视的,除了金川明朝遗民同满清百年血仇有关外,也与顾家世代抗清、满门忠烈有很大关系。
不过,最终促使顾明远拒绝同“妹夫”和谈的关键原因在于另外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贾六的老熟人吕元广。
当年的吕千总现在摇身一变已经成为兴汉军第一军的军帅。
也正是在吕元广的劝说下,顾明远没有允许妹夫的使者去武昌,并提出一个妹夫那边根本不能接受的条件——交出乾隆。
吕元广为何不想同大清的大将军王谈?
原因是他晓得这个大将军王水份太大,根本就是个贪生怕死之辈,而且压根不会打仗,属于完完全全的一个废物。
既然如此,何必谈?
清军有本事打过来便是!
没本事打,你拿什么同咱们谈?
“他们说只要王爷交出皇上,那边可以给王爷一个安乐侯的待遇。”
纪昀说这话时偷偷在看王爷的神情,果然,王爷脸上顿时出现愤怒、不甘、痛恨,以及委屈的神情。
“简直就是欺人太甚,我在大清都是大将军王了,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怎么着,投过去反倒只是个侯爷?”
贾六真是气得牙痒痒,大舅子但凡说给他个王爷待遇,他都不带这么气的。
“是谁给他们的勇气说出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话!”
愤怒之下,贾六一拳拍断了用来练跆拳道的几块木板,和谈看样子真的没法继续了,因为老富和色大爷不可能同意把乾隆交出去的。
而且,交出乾隆意味着贾六将失去皇袍加身的机会,彻底臣服于兴汉军方面,这是他绝对不能容忍的。
压力完全到了贾六这一边。
于是,在纪昀的提议下召开共进会军前扩大会议。
凡在襄阳的四品以上共进会骨干成员都来参加会议。
人很快齐了,除了带兵去加强武胜关守备的湖广提督祖应元,去直隶练兵的王福外,其他人都在。
看着一大帮子部将,贾六倒也实诚,开门见山道:“和谈破裂了,人家根本不领我的情,所以把你们叫来就是商量商量下一步怎么办。”
顿了顿,脸颊抽了抽,有些艰难道:“当然,执意和谈的是我,在这件事上我可能犯了很大的错误,有点自以为是了,所以我们也要批评与自我批评。”
常秉忠听了这话,不由好奇:“队长,先批评谁?”
贾六轻叹一声:“先批评我吧,毕竟,这件事我的责任很大。”
扫视众人:“大家畅所欲言,不要有什么顾忌,如果在你们这里我都听不到真话,我还能在哪听到真话?”
“那好,我先带个头!”
张大彪气呼呼的起身,“我早就觉得大人办事太不牢靠了,想法太儿戏了,就算真的要谈,也得先打了再说啊!哪有打都不打就求着人家谈的!这跟傻子有什么区别?”
闻言,贾六眉头挑了挑:“大彪,是对我的批评。”
“我正在批评大人啊,”
张大彪一脸恨铁不成钢,“大人这次给我的感觉就是太幼稚了,弟兄们早就看不惯了。”
“我让你们不要有顾忌,但你们也不要毫无顾忌嘛...好了,批评的事就到此为止,我们还是要实事求是一些,谈一谈怎么打吧。”
贾六轻咳一声,示意边上记录的书记员将刚才那段掐了不要播。
会议风向顿时有了变化,围绕怎么打,众人进行了激烈的争论。
最终得出结论,要打,狠狠打,大打特打。
第七百六十四章 贾六的螃蟹攻势
如何打,怎么打,众将领自是纷纷表达意见,有说要全面攻击,有说要重点攻击。
整体倾向支持“直捣黄龙”,毕其功于一役,也就是挥师直取武昌的将领比较多。
代表人物有荆州将军万朝兴、热河副都统瑞林、四川总兵张大彪等。
万朝兴他们希望直捣黄龙的原因是,他们认为清军在兵力上占有很大优势。
情报显示,虽然兴汉军经过整军于湖北境内有六个军的主力部队,另外还有部分地方部队,总兵力达到了近十万人,但无论是兵员素质还是战斗力,兴汉军相较清军而言其实都有很大程度的不足。
张大彪分析兴汉军这十万人马,真正能打的也就三四万,且他们的第七军和第九军实际是己方部队成建制降过去的,因此只要贾大人下定决心打,这两个军完全可以宣布易帜反正,动摇兴汉军的军心士气。
也可以在关键时候捅兴汉军一刀,就跟当初对付丰升额差不多。
不管这两个军采取什么行动,对兴汉军都是致命打击,弄不好能在春节前结束战事,全军将士在武昌好生吃顿年夜饭。
副都统瑞林也认为一旦开打,清军可能会取得重大进展。
毕竟前番兴汉军之所以取得系列战役胜利,根本原因不在于兴汉军有多么能打,而在于清军有多么无能。
这个无能主要集中在“内部”。
也就是清军内部的放水才导致如今的局面,一旦清军不再放水,真的要和兴汉军硬碰硬,进行战略上的决战,缺乏稳定根据地兴汉军实际是处于劣势的。
反观清军,京营八旗的到来使得云集在襄阳周边的清军主力,破天荒的达到了八万余人。
其中还包括从未投入战场的索伦精兵,以及从陕西赶到的陕甘绿营。
兵力规模比丰升额在时还要可观,且至少四分之一部队是真能打的。
人员装备以及军械后勤这一块,清军的优势也很明显。
所以态势上完全可以决战。
没必要自己把自己的手脚给捆住。
真的拿下武昌,兴汉军的残部不和谈也得和谈了。
但究竟怎么打,还是需要贾六这个大将军王拍板。
可能部下们对贾六这个带头大哥的军事指挥能力有质疑,但不可否认的是,贾六是这个时代最顶尖的战略天才。
在仔细研究地图并结合双方军事动态后,贾六提出重点进攻——“螃蟹攻势”这一概念。
其认为兴汉军如今虽有三省之地,但核心之地一为武昌周边,二为九江周边。
也就是这两个地方聚集了兴汉军重兵集团,只要瓦解了这两股兴汉军,其它地方的兴汉军便不足为虑。
因此,必须“犁庭扫穴,切实攻占”。
具体战略为首先集中力量收复荆州,肃清武昌以西兴汉军势力,确保与四川、陕西的联系。
拿下荆州后立即攻占武昌,摧毁兴汉军的政军指挥中心,以“动摇其军心,瓦解其意示,削弱其地位”。
其次,长江下游的清军也要在安庆发起反击,牵制江西境内的兴汉军集团,使他们根本无法回援武昌。
“螃蟹攻势”的战役部署得到了与会将领的一致同意,纷纷称颂贾大人用兵如神,是当世武穆。
“武昌是大城,也是湖广的政治中心,兴汉军得到了它,就一定要守住它,这样,武昌于兴汉军而言就是一个沉重的大包袱,只要我们好好打几个胜仗,不仅武昌要重新回到我们手里,岳州、长沙、九江、南昌也会回到我们手里!”
贾六信心非常饱满。
具体用兵为三路进军。
湖广提督祖应元部为左路;
陕甘提督王德用部为右路;
贾六亲率八旗军主力五万为中路。
三路兵马中路为主力,是谓最大的拳头。
左右二路为钳子,这样态势看上去就像螃蟹挥舞双钳一样向武昌夹去。
当然,光依赖军事进攻肯定不是上策,贾六又提出政治攻势,首次提出“三爱主义”,即爱国、爱民,爱敌。
“爱国”自是爱大清,“爱民”自是爱百姓,“爱敌”则指要善待敌军俘虏。
“敌军俘虏及来降来归者,我军一律要予以善待,不得残杀俘虏,对于愿意归顺的敌军我们要予以妥善安置,不愿继续从军的要给予路费遣散回乡...”
贾六希望能在政治层面上更多瓦解兴汉军的斗志,从而减少人员财产的损失。
优待俘虏能起到的政治效果,已经被历史所证明。
会议结束之后,将举行大将军王行辕军事会议。
这次会议不仅仅有共进会的将领参加,也有此次出征的清军其他官员出席,如内大臣钮伦保、护军管理大臣乌尔希巴兰、湖北巡抚郑大进等。
在正式全面军议之前,纪昀悄悄打了小报告,说刚才会议上四川总兵张大彪对王爷有怨意,并且对王爷极度轻视,说什么王爷太过幼稚,此非人臣所为。
贾六合上自己新谱的准备用于新军军歌的《王爷练兵歌》文稿,问纪昀:“你知道我能走到今天靠的是什么?”
纪昀思索了下:“视尊严为无物?”
“肤浅!”
贾六不悦,告诉纪昀他能走到今天靠的是自己足够坦荡的胸襟,以及能够接受一切批评的良好态度。
“良药苦口,有些话听着是刺耳,但越是刺耳,说明人家越说的对。”
贾六承认自己对于和谈的不切实际幻想是错误的,那么当然不会因为部下指出自己的错误而记恨在心。
“你收拾收拾,准备同本王亲征。”
“王爷要亲征?”
纪昀愣住。
“出京之时我便说过咱大清的军人人人都要做岳武穆,人人都要精忠报国,因此本王当然要身先士卒了。”
贾六不是吹牛逼要亲征,而是真的要亲自指挥钟祥之战。
为了向世人证明自己战无不胜的巴图鲁绝不是虚名,贾六要求纪昀去钟祥同兴汉军将领丘八密谈,愿以十万两换取对方主动撤退。
这叫以礼服人。
如此不仅能不费一兵一卒攻占钟祥,也能很好的在宣传上为自己这个大将军王造势,让一切怀疑自己不会打仗的谣言,甚至消极怠战的指责烟消云散。
然而,丘八这个民间社团反清分子有点冥顽不灵,竟然拒绝拿钱走人,反而对使者叫嚷他要将大清的大将军王脑袋拿来当球踢。
这让贾六非常不高兴,发脾气道:“买不通丘八,就买下面的张三李四,我就不信本王的钱还花不出去不成!”
第七百六十五章 重金之下必有懦夫
“我们讲造反也好,起义也好,驱逐鞑虏,恢复中华也好,本质上都是社会资源的再分配,只要资源能在宏观层面上满足百姓需要,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反不反清,复不复明,杀不杀鞑子都不重要。”
贾六是无神论者,所以他不信邪,也就是坚决不相信只用不到两年时间滚雪球壮大的兴汉军,会是一支文官不爱钱,武官不怕死的新兴革命队伍。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贾六还打个屁,直接回京办个功德林,代表爱新觉罗接受改造好了。
谈的好的话,说不定还能落个紫禁城之主的强宣称。
谈不好,大不了回赫图阿拉老家带着老婆孩子种地好了。
起码,关外三陵是他贾六祖产吧。
没钱了进去拿点,太祖太宗敢说个不字,当场就把他们扬了。
当然,贾六也相信兴汉军内部存在一个有信仰的集团,但这个集团相对于兴汉军整体而言,其实是个少数派。
这个集团之所以存在,不过与其岳父顾师道一样,源于对衣冠的坚持。
源于明清的百年世仇。
这个坚持和仇恨导致这帮子明朝遗民为了对付共同的敌人,同大金川的高原人互相勾结,甚至不排除他们与缅甸方面的反清势力也有联系。
这就是历史的复杂性。
没有绝对的好与坏,也没有绝对的黑与白。
放在贾六身上,他对大清究竟是好还是坏?
说他是好人,肯定抬举他了,也违背客观事实。
因为大清今天的多灾多难完全是他一手造成!
要不是他为了一己私利,把大清能征善战的将领们坑光,大清这会怕是早就平定大小金川,明天会更好了。
但要说他是坏人,那肯定也不符合事实。
毕竟,大清的天现在是他在扛着。
为了大清,他累的都胖了一圈了。
那么,在实际斗争中,贾六就要注意区分谁是敌人。
或者说,谁是真正的敌人。
只有区分出真正的敌人,才能对症下药,以最小的代价取得战争的胜利。
显然,不肯合作的民间社团反清分子丘八属于敌人,但丘八手底下的人未必统统就是敌人。
肯定能有被争取的。
贾六要求纪昀开动脑筋,通过各种途径弄明白那些参加兴汉军抗清的人员诉求是什么。
“我看无外乎三种人。”
贾六认为第一种人就是如他大舅子顾明远、丘八这种一心反清,油盐不进,非要和鞑子拼个你死我活,恢复中华的。
这种人,贾六不吝英雄义士的夸赞,对这种人也是打心眼里敬佩。
因为这种人才是中国历史的推动者与创造者,也是民族精神的守护者。
但是对于这种人,谈是没什么好谈的了,只能打。
第二种人则是原则上反清,但对于局面有客观认知,只要能达成最终目的,不一定非要让鞑子亡国灭种的。
代表人物就是明太祖朱元章。
相比小明王的龙凤政权,陈友谅的天完政权,明朝政权在对待蒙古胡虏这一块,无疑要友善的多。
于这类人而言,只要能恢复衣冠,使汉人与旗人一样平等,他们也不一定非要认个朱皇帝,也不一定非要和清军斗个两败俱伤。
兴汉军内部,这种人基数不小,大概率占据了中层的一多半。
第三种人就是顺大流分子,就是压根不知道诉求是什么,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种人也就是底层份子,有盲目跟随的,有投机取巧的,有单单为了混口饭吃的。
事实上,第三种人才是时代的主流,也是兴汉军“沉默”的大多数。
贾六要求纪昀的统战主要针对第二种人和第三种人,尤其是第二种人,要不惜代价予以收买拉拢,从而在根本上起到瓦解削弱分化兴汉军的战略目的。
“王爷,这样能行?”
纪昀对此表示疑虑,要是拿钱就能摆平对手,那千百年来还打什么仗。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你尽管拿钱去谈,谈成功了最好,谈不成功咱们再打也不迟。”
贾六眼界肯定比纪昀看得远,知道的也多,据他所知历史上有人就是靠钱摆平所有竞争对手,要不是出了一个元婴级的高手,多半也是个太祖评价。
“武穆说,文官不爱钱,武官不怕死,天下太平。但没说武官不能爱钱,不可好色。孙子兵法说,上兵伐谋,次兵伐交,最后没办法了才动武。若是能不损一兵一卒,只用些金钱就能取得动武的效果,何乐而不为呢?”
贾六相信他的决定是明智的,因为相比交战导致的巨额军费开支,拿钱收买的资金只是小头。
好比想要平定湖广这场乱事需要花银上亿,但他现在只需拿几百万两出来就能起到同样效果,那干嘛要花上亿?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战争,不就是要将敌人弄得少少,将朋友弄得多多么。
拿什么弄?
钱呗。
世上有几个人不爱钱?
“你不要以为这种做法是愚蠢的,恰恰相反,这种做法是目前最符合我军利益的。”
为了让纪昀更好执行自己的政策,不要有什么顾虑,贾六对其一阵鼓励:“你大胆的去接触,去跟那帮人谈。要钱给钱,要房子给房子,要地给地,要官给官,要女人...只要不是要我的女人,都可以谈。”
并当场挂牌成立大将军王行辕统战办公室,由纪昀这个兵部侍郎挂职担任主任。
首批经费三十万两当场予以拨付,办公室需要的人手由纪昀从各个单位抽调。
条件就一个,就是能说会道,且能忍别人所不能忍。
“另外就是要会喝酒,跟人家谈要注意不能空谈干谈,最好是在酒桌上谈,这样成功的机率要大很多。”
贾六这也是经验之谈了,可以说是手把手的在教纪大烟袋如何去收买人。
“都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道理相同,重金之下必有懦夫!钟祥作为试点,一定要旗开得胜,向世人证明本王绝非浪得虚名之辈!”
一激动,贾六将十个指头捏的“霹雳叭拉”响。
他这两手,硬的很。
对付兴汉军这种农民起义组织,当真是绰绰有余了。
第七百六十六章 旗开得胜
纪昀受命前往安陆做兴汉军丘八部思想工作后,首先去的是一个叫龚家集的地方。
此地只是个小集镇,人口万余,但地处要冲,为钟祥城的门户,此地若失则钟祥就失去外围屏障,跟个没穿衣服的女人走在大街上似的,那是极度没有安全感的同时,总觉处处漏风。
因此,驻防钟祥的兴汉军第三军军帅丘八让手下悍将王大纪于此驻守。
这个王大纪原是荆州煤矿的矿工,为人豪爽讲义气,于矿工之中极有威望,据说和当地白莲教关系也非常密切。
矿上一般遇着什么事,矿主通常都是先找王大纪商量解决方案。
周围乡农闹事,矿上一般也让王大纪出面去谈,谈不拢也由王大纪带矿工同乡农檄斗,手里有好几条人命,属于当地好勇斗狠之辈。
兴汉军攻破荆州后,为了壮大队伍大量招募兵员,尤其是湖北当地的社团组织成员更是被优先照顾,只要愿意参加兴汉军一般都能得到重用,带头过来的拉来多少人就给多大的官,不带半点讨价还价的。
原因是在兴汉军眼中,这些民间反清组织是天然的盟友,比之投降的绿营、乡勇更值得信任。
事实也证明湖广当地的反清组织在兴汉军崛起过程中,的确也起到了不可低估的作用。
很多县城包括几座府城,都是城内社团分子内应帮助打开的。
如果说兴汉军是一个大型反清社团,那么他的内部实际就是由若干字头组成。
以前在长江上讨生活的丘八就是其中具有代表性的一个字头,此人从前和王大纪有过接触,晓得矿上那批人很能打也敢打,因此第一时间便派人到矿上邀请王大纪投军。
见这帮从四川冲出来的“汉奸”队伍连清朝的满城都给屠了,王大纪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加之白莲教的教义一直鼓动信众对抗满清,所以接到丘八的信后王大纪也不含湖,当即带领300多矿工加入了兴汉军,此后就在丘八手下当旅帅,一直跟着丘八和湖北当地的绿营作战。
大小战斗十几次,次次都是大获全胜,其部下的矿工也从早初的300多人扩编到了2000多人,是丘八手下数得着的精锐之师。
前番兴汉军整编,丘八这一支被升格为军,王大纪的地位自也跟着水涨船高,从旅帅升为了师帅。
按清廷这边的制度,师帅相当于副将,也算是高级将领了。
纪昀选择从王大纪下手,便是看准此人并非金川老遗民,而且过去和官府有一定的关系,要不然不会手上沾了人命还能在矿上安稳过日子的。
也就是说王大纪就是王爷说的可以谈的那种人,甚至本质上就是一个投机份子。
先前朝廷没给机会这种人,这种人当然要跟着兴汉军同朝廷作对到底,可一旦有了机会,这种人就会第一个动摇。
由于现在是战事期间,湖广当地的客商往来基本都断了,所以纪昀想要顺利在龚家集出现有一定难度。
好在,共进会在兴汉军这边一直有工作,就是内线不少。
所以,纪昀有惊无险的来到了龚家集,到了之后就下塌于镇上的八仙饭店,在内线的介绍下很快就和驻守此地的一批兴汉军的军官相识。
按照王爷吩咐,纪昀将打麻将、推牌九作为联络收买兴汉军的一种手段,故而在八仙饭店设局豪赌。
每场输赢都在几千两,纪昀如果赢了钱,就拿出50两作为酒宴开支和赏钱,其余的钱全部退还。
如果输了就自掏腰包。
如此一来,自是赢得人傻钱多的美名,不少兴汉军的军官见到纪昀都亲热的不行,一口一个“纪爷”叫着。
眼看时机成熟,在中间人的引见下纪昀如愿见到了王大纪,随后就在八仙饭店摆了几桌酒席宴请王大纪。
饭后照例打麻将。
但纪昀在每张麻将桌的4个抽屉里各放了一张面值千两的银票,以此给众人作赌资,输赢不计。
如此作风,是个人都知道纪昀绝不是表面这么简单。
几圈过后,王大纪终是忍不住询问纪昀究竟是什么人,来此有什么目的。
在中间人眼神示意下,纪昀也不瞒,坦言说自己乃大清从二品兵部侍郎,今奉大将军王之命前来劝说各位好汉悬崖勒马,迷途知返。
“只要老兄弃暗投明,王爷便委以重任,另给老兄和弟兄们安家费十万两。”
说话间,纪昀直接将十万两银票放在桌上,都是面值五百两,足足两百张,摞在那里很厚,也很晃人眼睛。
“我家王爷还说要是钟祥易帜,丘八落网,王爷额外还给银三万两用于犒劳弟兄们。”
说完,纪昀又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中取出厚厚一叠空白委任状。
只要王大纪点头,那么他这个兵部侍郎兼统战办公室主任就现场制作官凭告身,让这帮反贼摇身一变统统成为大清的公务员。
十万两?!
银票给人的冲击无疑是直观且强烈的,包括王大纪在内一帮兴汉军将领都是震惊不已。
好几个人的眼睛一直没离开过桌上那摞银票。
十万两什么概念,好几千万呢!
想王大纪等人过去当矿工时,一个月不过几百块收入,一年下来也不过几千块,一家老小日子过的是紧巴巴,一个月能吃到两顿肉都算打牙祭了。
逢年过节扯点布做套新衣服都难。
参加兴汉军后,虽然战场上多有缴获,收入拿从前当矿工时比要高很多,但算下来一人一个月也不过两三千块钱。
这个收入是高于清军绿营工资的,比当矿工肯定也好很多,但面对几千万的巨款,说不动心是不可能的。
更何况清军那边还给了政治待遇,就是他们只要降过去就能有大清的正式编制。
往后不是什么贼兵贼将,而是大清正儿八经的官了。
于开国百年的大清相比,兴汉军这边更像是个草台班子,且谁也不知道这个草台班子能走多远,是不是真如上面说的那般成功恢复中华,再造盛世中华。
所以,在虚无的未来和实打实的前程面前,人心思动。
一时间,什么想法都有。
纪昀笑眯眯的羊装喝茶,实际观察王大纪和手下们的神情反应。
如果十万两不够,没关系,他还可以再加码。
只要王大纪开出价来,他是断然不会皱一点眉头的。
反正钱又不用他出。
而且把账细算算还真是挺划算。
王大纪部下有兵3000人,听说战斗力不低,所以王爷要是强攻的话,至少要损失上千人马。
不谈将士阵亡抚恤金,就这上千人马损失就得几十万两以上了,打赢了还好说些,要是打输了那更是亏得一塌湖涂。
花个十万两就把这三千人马拿下,一来一回血赚几百万两的买卖,傻子才不干呢。
现在就要看王大纪这个草莽英雄能不能抓住王爷给出的稻草了。
“老兄是湖北本地人,都说人重乡梓之情,难道老兄忍心见百姓乡亲受战火荼毒,流离失所么?”
摆事实讲道理之余,纪昀也是要晓之厉害的。
就是恐吓。
无外乎朝廷这次派大将军王前来平乱,光八旗大兵就来了十几万,火炮多的长江都装不下,别说你小小钟祥了,就是武昌也是指日可下。
“话,纪某能说的都说了,老兄要是愿意投诚,就收下这十万两,往后与纪某就是同朝为官的同僚,若是不愿意,大可拿纪某脑袋去邀功。”
纪昀竟然也有几分亡命徒的架势。
也是没办法,谁让他倒霉催的领了这份差事呢。
王大纪一时拿不定主意,看了看一众矿工部下,结果众人的眼神都是坚定。
沉默半响后,带头瓜分了桌上那厚厚一摞银票。
爹亲娘亲,不如银子亲。
第七百六十七章 勤劳朴素贾王爷
在金钱和官位诱惑下,王大纪等人遂密谋抓捕军帅丘八降清。
纪昀从中参谋,提出光是抓捕丘八不够,还需要将整个第三军拉出来。
如此王大纪他们在睿亲王眼中份量会更足,今后的政治待遇也会更高。
是谓功名富贵险中求也。
王大纪等人深以为然,为防夜长梦多,当日就以当面出现清军先头部队为由带人前往钟祥城“求援”,同时暗中联络城中担任旅帅的结义弟兄顾四同一块起事。
丘八不疑王大纪叛变,听了王大纪禀报后,立即召集城中将领商议如何应对清军大举来攻,定下“坚守钟祥,以待援军”的策略。
为保钟祥不失,丘八更是决意主动出击,挫一挫清军锐气。
然而当夜,被王大纪说动的顾四同就带着所部300余人冲进了丘八住处,不等丘八的亲兵反应过来就大肆砍杀,可怜那些亲兵不少人死时还以为是清军冲进了城中。
睡梦中的丘八闻讯披衣出来时,其部下亲兵已被叛军解决大半,望着手执火把将自己团团围住的王大纪、顾四等人,丘八不由大怒,怒斥他们忘恩负义,好好的汉人不做要做那鞑子的走狗。
“事已至此,还请丘帅为弟兄们谋个活路!”
王大纪心中尚存良知,知此事对不住丘八,因此任凭丘八如何唾骂都不吭声。
“丘帅,睿亲王托我们给你带句话,只要丘帅能够易帜归顺朝廷,王爷不但不追究丘帅从前造反之罪,还保丘帅一个总兵之位,将来封侯拜相亦未可知...若丘帅冥顽不灵,执意与朝廷对抗到底,那就莫怪我等多有得罪了!”
顾四同原是荆门州的衙役,因为带人将逃跑的知州老爷绑了送给丘八,这才得了丘八重用。
但此人品性不端,极为好色,做了旅帅之后曾因抢了某大户家媳妇遭丘八训斥过,对丘八早就是怀恨在心,因此并不想真心劝降丘八,只想哄丘八弃檄之后将其一刀斩了了事。
“丘帅待我们不薄,今日我等降清乃时势所迫,若丘帅愿意与我等一起,万不可害了他性命。”
王大纪却是真心想劝说丘八与他一同降清,不愿伤了丘八性命。
只丘八真是好汉,根本不为王大纪所动,反不住咒骂王大纪和顾四同乃反复小人,背信弃义,为人所不容。
“说我们是反复小人?”
顾四同闻言冷笑,反唇相讥:“难道你丘八不是反复小人!别忘了,在矿上时你丘八也是官府的狗腿子!”
此话令丘八为之一滞,内心不由懊悔,因为他在矿上时为了生计的确帮着官府欺压过乡农。
“丘帅,睿亲王乃天下一等一的大英雄,更是识英雄重英雄,只要丘帅能与我等一起归顺过去,睿亲王绝计不会亏待你的...”
王大纪再次劝说丘八归降,说大清的睿亲王武功盖世,麾下马步兵数十万,今番大举来征,兴汉军断然是难以支撑的。与其弟兄们在这钟祥血流成河,不如由丘帅领头给大伙寻个活路。
“湖涂,荆州几万鞑子叫咱杀了,他鞑子的鸟王爷能饶过我等!”
丘八仍是不肯降,并说王大纪他们就算降了清军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纵是清军眼下不杀他们,将来也一定会秋后算账。
这话让王大纪不由犯了滴咕,不禁担心自己降了后那大清的睿亲王会说话不算数。
“大哥,都到这地步了,还有什么好想的!难道咱们还能就此罢手不成!”
见状,顾四同心下一凛,怕王大纪再有反复,索性命人朝丘八等人放箭。之后更是提刀冲上欲要置丘八于死地。
丘八身边亲兵只十数人,面对数百叛军自是难以回天,转眼间亲兵纷纷中箭倒地。
丘八本人也是身中三箭,自知命不久矣也不求饶,只将大环刀不断挥舞,死时呼号顾帅定会为他报仇云云。
顾四同亲自上前砍下丘八首级。
事已至此,王大纪也没什么好想的,让人将丘八首级用盒子装了送给睿亲王,又与顾四同带人分头安抚城中兵马。
丘八一死,钟祥城中的兴汉军群龙无首,很快王大纪与顾四同就控制了城中局面,并将数十名忠于丘八的军官处决,全面接管了第三军。
..........
离钟祥城几十里外的白兆山曾是当年诗仙李白隐居之地,千古绝句《蜀道难》、《送孟浩然之广陵》等佳作便是李白在此地书写而成。
山上更有太白池、太白林等风景名胜。
此时山脚下已被清军严密封控,只因大将军王在山上赏雪看景。
前天一场大雪让整个白兆山如银妆素裹,分外妖娆,贾六虽军务繁忙,但丝毫不耽误他寻访古迹,感受这风雪变化之景。
他认为适当的放松能够更好的提高工作效率,而且大战在即摆出如此轻松姿态,也有助于提高军心士气,给大军上下一种王爷成竹在胸的感觉。
由于爬山缘故,贾六不曾穿戎装,一身普通人便服,看着多了几分平易近人之色。
同王爷相同穿着的还有十几名亲兵,无一不是体态外貌与王爷相似之人。
远远看去,不是极为熟悉之人根本难以分清哪个才是真正的王爷。
走到近头,却是一眼就能看出。
原因是王爷屁股上的两个大补丁特别显目,一块是用红布缝的,一块是用蓝布缝的。
看着就是那种特别朴素,特别节俭的。
贾六希望此举能够让部下们懂得勤俭,从而能够更好的艰苦奋斗。
很明显,这个做法的效果非常显着。
陪同大将军王的文武官员几乎清一色都是穿着带有补丁的衣服,有的补丁看着还特别新。
比如八旗内务委员会副主任丁庆的膝盖上就是补丁打补丁,好端端的一件裤子硬是叫针线缝的跟百家衣差不多。
附近方圆十里的成衣铺生意也是极好,很多旧衣服都被当官的买走,以致当铺的旧衣服价格飙升,甚至比新衣服还要贵,严重影响了民间穷人正常典赊衣服。
当然,这些是贾六无法知道的。
就算知道,也只会感慨一句纠枉必须过正。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哪怕形式主义,总好过官僚主义吧。
第七百六十八章 无辫为难民,有辫为良民
其实,贾六最是痛恨形式主义。
但那是他没有当官前。
真等当了官,当了大官,他才晓得国家想要发展就离不开形式主义。
因为形式主义最大的一个好处就是让官员把表面文章做好,如果当官的连表面文章都不肯做,那对于百姓而言才是真正的灾难。
形式主义还有一种好处,就是可以短期内有效形成一种套路,便于后来者学习和跟进。
贾六要治国,就离不开官僚队伍。
如何才能让官僚队伍始终跟着他的脚步前进,根据他的指示办事呢。
这就需要形式主义了。
上行下效,逻辑就是这么简单。
好比贾六要办工业,要搞通商,那下面的官员肯定会不遗余力朝这两个方向钻营。
因为这决定他们是否能更进一步。
至于他们懂不懂,明白不明白,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上面喜欢。
再简单一些,好比府里有官员要到县里检查,那么县里会提前两天安排人给沿街商户打招呼,说把你们门口卫生弄一弄。
于商户而言,自是乐意配合的,毕竟谁都想生活营商环境干净舒适。
在这两天内,县里还会专门安排人员在大街小巷做清道夫,保证市面上一点垃圾也看不见。
那么,这个形式主义好还是不好呢?
答桉,还真不好说。
没当上大将军王之前,贾六对这一现象肯定是破口就骂,但真当上高级领导后,他觉得这个现象有存在的一定道理。
其实就跟人所站的高度决定人所能看到的风景一样。
当然,贾六晓得任由形式主义蔓延发展下去,其祸害比官僚主义还要严重。
问题是,他现在根本没有一支得力的、真正具有进步性的干部队伍来执行他的理念。
所谓共进会,本质上就是贪官污吏的集合体。
指着共进会篡夺大清的江山容易,指着共进会将中国发展为列强,让百姓过上好日子,那就真的是高看共进会了。
鱼龙混杂,泥沙俱下用来形容共进会再合适不过。
但贾六现在还是得依靠现有的公务员体系办事,依靠共进会来将他脑海中的规划实现。
那么,这个形式主义就有存在的必要性了。
因为形式主义有一个最重要的根——领导喜好。
为此,贾六只能让自己变成那个他曾经痛骂的存在。
这也是一种政治智慧。
为了明天会更好,他也只能忍痛对自己要求严格一些。
“太阳出来爬山坡,爬到山顶想唱歌,歌声飘给妹妹听,妹妹听了笑呵呵...”
在当年李太白洗澡的池边,贾六情不自禁吟了几句,惊得随行文武刮目相看,纷纷称赞王爷不仅文武双全,更是智勇兼备,真乃不世出的雄主。
不少人看王爷的眼神都变了。
夸张之中带有真诚的那种。
“如果不是知道你们在拍本王的马屁,本王差点以为自己能赛过李太白了。”
贾六很有自知之明,他的文采断然不可能和李白、杜甫相比,但跟老四鬼子还是能比一比的。
数量不及,质量肯定不落下风。
就刚才这首四言诗,高低也是个榜眼水平。
随手从兜中摸出一个煮熟的鸡蛋在石头上碰下,于手中那么一转蛋壳便掉落一地,结果刚要把鸡蛋放进嘴里,手一滑鸡蛋却掉落在地,顺着台阶滚了好几尺远。
这个当然不是贾六设计的桥段,而是真的失手。
然而让众人想不到的是,王爷竟然手脚并用跟兔子似的一下跳到鸡蛋边,捡起来吹了吹上面的泥灰,丝毫不介意的就一口咬了下去。
“王爷!”
随行文武大眼看小眼,俱是叫王爷这一举动弄得有些懵逼。
“脏了就擦掉,又不是不能吃,扔掉算怎么回事?...我们现在吃的喝的都是民脂民膏,都是百姓的血汗,就拿这小小鸡蛋来说,你们可知有多少百姓吃不起这鸡蛋!所以,绝不能浪费,浪费就是对百姓的犯罪!”
讲完之后,贾六扭头问随军的《大清日报》报道组副组长赖秀才记下没有,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这才心满意足的将鸡蛋一口吞下。
结果差点被噎着,灌了几口茅台才把这鸡蛋顺进了肚子。
见左侧有一处巨石可登高眺远,不由兴致上来试图攀爬上去。
结果爬了几次都不曾上去,反而累的气喘吁吁,气得拍了拍有些突出的肚子,警醒自己不能再胡吃海喝、大鱼大肉下去,要不然可能会成为历史上第一个因为三高而驾崩的皇帝。
而且就现在这体格,万一真碰上什么事,上山打游击怕都困难。
别最后在深山老林熬不住跑下山偷老乡的鸡叫人抓住,那就丢老大脸了。
最后还是保柱叫了两人搭成人梯供王爷爬了上去。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站在巨石之上任由寒风吹拂心境,贾六感觉自己整个人和大自然融为一体,眼前景色是那么的美,天上的白云也是那么的白,脚下的大地也是那么的坚实。
仿佛大清的一切都在他的心中,仿佛世界的未来就在他的手中。
许久之后,问下面人:“钟祥城位于何方?”
保柱赶紧看了看地图,又拿指南针笔划了一番,问了随行的两个向导,之后指了一个方向肯定道:“王爷,这个方向!”
“噢?”
贾六弯腰接过石头下保柱递来的千里镜,半蹲于地认真朝钟祥方向看去。
只是,除了眼前的白雪皑皑,却是什么也看不到。
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继续蹲在那认真远眺,时不时换个姿势,一脸凝重模样。
丁庆大是稀奇,忍不住在下面弱弱询问王爷看到了什么。
贾六一脸深沉:“我看到的是希望,胜利的希望!”
“噢?”
丁庆等人往钟祥城方向看去,却是什么也看不到。
“你们要是能看到,还要本王干什么?”
贾六算了算时间应该差不多了,便把千里镜放下从巨石上跳下,结果刚落地好消息就传来了——钟祥易帜。
“看,这就是本王所说的希望!”
贾六大喜过望,喜的不仅是旗开得胜拿下了钟祥城,更喜一下收得近万精兵,从而打开了通往武昌的胜利之路。
当下传令卤薄仪仗向钟祥城进发,并传令左翼总管大臣、二表哥乌尔希巴兰率正白旗护军先行接管钟祥城。
到得城下就见城门洞开,城上原先飘扬的兴汉军旗清一色换成了大清的龙旗。
王大纪、顾四同等兴汉军降将齐齐出城,跪迎大清抚远大将军、和硕睿亲王驾到。
这帮人降的比较干脆,早就把本来已经留下的长发剃掉,清一色光秃秃脑袋,后面吊着一根辫子。
贾六在马上皱了皱眉头,并没有说什么。
很快,装在盒子中的贼将丘八首级被呈了过来。
贾六不曾打开,只问了纪昀关于丘八之死的详情,继而叹息一声:“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尔后沉吟片刻,吩咐道:“将丘八的首级缝合到尸身上,用上好的黄绢裹身,盛殓起来,在城外找一块风水较佳之地下葬,另外为丘八立一块墓碑。”
听了这话,跪着的一众降将都有些不安,不知睿亲王这是何意。
贾六却没再说什么,示意左右随他进城。
刚到城门,二表哥乌尔希巴兰过来说城中不少百姓都割了辫子,按大清律割辫形同造反,因此询问表弟是否按律处置城中百姓。
“不可屠城!”
纪昀闻言一惊,因为这样的话钟祥城中的百姓恐怕十不存一了。
“无辫为难民,有辫为良民,皆是大清子民,不可胡乱杀害。”
贾六自是不会同意二表哥大开杀戒,一来百姓何辜之有要受刀剑加脖之苦;二来钟祥屠城势必会让其它城池负隅顽抗,不利收复。
乌尔希巴兰却想屠城以刺激八旗绿营将士积极进取,毕竟国初大清能得这汉人江山,靠的就是纵兵屠城,从而使得归降的明军不仅士气高昂,忠心也愈发稳固。
现在虽然成功收复钟祥城,但靠的不是实打实的本事,而是靠的策反守军,于军心士气并无显着提高,因此有必要于钟祥屠城,起码能让那些归顺贼军的城池不敢闭门拒守。
贾六依旧不同意二表哥的建议,还好内大臣钮伦保和赶来的湖北安抚郑大进也坚绝不同意屠城,乌尔希巴兰见自己的提议得不到支持,也就讪讪不提。
入城之后,贾六来到知州衙门,问王大纪等人丘八是否是在这里被杀,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脸色有些阴沉,怔怔看着地上尚未完全拖干净的血迹。
就在众降将忐忑不安时,耳畔却听到大清睿亲王爽朗笑声,继而一声令下,一只只银箱便被抬了进来。
足足三万两现银。
贾六没有食言,完全兑现了他的承诺。
授王大纪为记名总兵,顾四同为记名副将,原兴汉军第三军成建制转隶湖北绿营,自总兵以下官兵人等皆赏银五两,猪肉三斤。
并颁大将军王令通谕四方,今后凡主动来降者,官兵皆有封赏;凡战而不敌而降者,不纳。
并要各地广贴张榜,安抚贼军控制区内的百姓士绅,言大清兵到秋毫无犯,绝不因有辫无辫治百姓之罪。
又让王大纪等降将动员军中部属给相熟的亲朋近邻写信,要他们主动来归,即便不归也当主动散去归乡。
朝廷绝不秋后算账。
如此大规模政治攻势面前,各地果有大量兴汉军将士来投,一时多达十数州县集体易帜,喜迎大清天兵,瞬间动摇了兴汉军于湖北的统治基础。
前番投降兴汉军的湖广总督陈辉祖听闻睿亲王举措后,不禁失声对左右随员道:“不杀睿亲王,我等恐无葬身之地。”
第七百六十九章 那么,谁才是反贼?
武昌。
自兴汉军举义攻占武昌以来,叫嚷驱逐鞑虏、恢复中华最凶的其实是一个降官。
此人就是最早投降兴汉军的宜昌学政王昂。
自降兴汉军以来,王昂常挂在嘴边的就是大义,正统。
其认为满清入关以来屠我赤手百姓,改我衣冠,断我文明,使我华夏大族沦为奴隶愚昧之人,因此必须从根本上推翻清廷的政策,从而唤醒广大愚昧无知的百姓起来共同推翻清廷。
由于王昂是第一个主动归降的清廷官员,因此被兴汉军统帅顾师道委任为湖北布政使。
可能也是千金马骨的意思。
王昂上任之后,立即在湖北动员百姓割辫蓄发,另外推行汉服汉冠,以此标明兴汉政权的正统性。
为此湖北布政衙门颁布了《汉人冠服制》、《汉人冠服图》,要求各级官员主动带头穿戴汉官服饰,并恢复从前汉人礼仪,将清廷加之给汉人的诸多陋习一一摒弃,并焚毁大量清代编撰的史料书籍。
为此有些走火入魔,连清廷给各地童生的教材《弟子规》都给禁了,《康熙字典》也改名为《洪武字典》。
更规定各级衙门公文凡出现清廷字眼,一律用“鞑子”、“胡虏”代替,同清廷的文狱完全相反,不知是王布政曾受文狱之苦,还是纠枉过正。
然而由于满清占领中国长达百年之久,百姓莫说知道汉服了,就是连前明知道的都不多,因此尽管兴汉军本身是明朝遗民组织,对明朝时期的汉人衣冠文明保存完整,但由于清廷的“汉奸”妖魔化宣传,使得湖北百姓除了少数社团分子、投机分子对兴汉军亲近外,大多持怀疑抵触态度。
同时由于湖北之地数十年未有战火,虽吏治腐败,但百姓尚能温饱,如此自是没有推翻清廷的动力。
所以,王昂推行的恢复衣冠新政在民间并未引起大的共鸣,仅武昌等大城市的街面上有汉服重现景象,其余地方依旧是过去穿戴。
倒是强制割辫蓄发取得不少成效。
为了让百姓主动割辫,王昂竟是下了严令,命人于各地广贴布告,称“满虏窃国,易吾冠裳,强行编发之制,悉从腥膻之俗。…今者清廷大势已去,复汉即将成功,凡我同胞,允宜涤旧染之污,作新朝之民。
凡未去辫者,于令到之日限二十日,一律剪除净尽,有不遵者同满洲鞑虏,必置重罪。”
只是布告张贴开始,效果不甚好。
原因是百姓认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今若割辫乃是对父母不孝。
另外就是很多百姓认为留着辫子虽然丑,但要是把辫子割了自个就成大光头,那样看起来更丑。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清廷统治百年,辫子在百姓心目中根深蒂固,认为自有人类之始便有辫子传承,今若割去乃是毁损祖宗传承。
加上有一些不看好兴汉军的乡绅暗中散布谣言,说要是割了辫子大清兵再来,就会统统砍头,结果自是令得百姓响应割辫者屈指可数。
针对这一情况,王昂一开始采取的是利诱手段,即在各地交通要道、城门关卡处设下免费饭菜,只要百姓愿意割辫,就能凭借割下的辫子享受免费饭菜,另外还可以领三文钱。
这个办法有一定效果,不少穷人为了这免费的饭菜真的来割辫,可不少人是一边吃饭一边哭的,并且在走时死活要把自己辫子带回去,说什么这样就算自己将来死了,也能让亲人在自己入殓时将其放入。
各地关于割辫的信息反馈到武昌这边后,王昂立时知道光是利诱不行,于是请求军队协助强制割辫。
“今湖广光复已数月有余,辫子仍未除净,而百姓尚有心怀犹豫,踌躇不剪者,是满贼之丑俗犹存,于我汉人声威有损。”
兴汉军统帅顾师道当即下令各部配合地方剪辫,在军队介入下,各地这才开始大规模剪辫。
毕竟跟命比起来,辫子也不是太重要。
但不少地方士绅尽管被强制割辫蓄发,也仍以“长毛”诅咒兴汉军,说“长毛”断然长久不了。
不过随着兴汉军势力越来越大,连大清的定西大将军都给打死后,士绅们态度明显有了一些松动。
不少人私下说到“长毛”时,不再如开始那般恶毒攻击,反而会感慨几句,说什么昔年我汉人不尽是长毛?
割辫的成功让王昂信心大增,为了捞取功绩,在兴汉军站稳脚步,他又建议兴汉军高层前往显陵祭拜,以表明兴汉军政权乃明朝后续,为华夏正统所在。
显陵乃前明嘉靖皇帝生父朱右杬的陵墓,初以亲王规制葬于松林山,嘉靖时改制升格,山称“纯德山”,陵曰“显陵”,庙号睿宗献皇帝。
也是除两京外唯一的一座明帝陵。
此次拜谒活动是明朝遗民百年以来第一次祭祀前明皇陵,因此上下十分重视。
王昂以顾师道名义撰写《祭明显陵文》,写道:“……满清乘间入据中夏,嗟我帮人诸夫兄弟,迭起迭碚,至于百年有余...”
该文将清廷统治百年时期称为华夏亡国年代,意在告戒世人,汉人重新掌权,恢复中华,就像当年朱元章消灭元朝建立明朝一样。
清湖广总督陈辉祖归降之后也提出了系列建议。
首先就是提议整顿军队,将原来各成营头的兴汉军整编为主力十二军,同时建议理清财政,强军养兵以备北伐。
财政问题是目前兴汉军最大的难题。
原先兴汉军主力只有不到四千人,征战以缴获为主,如今却扩充为十余万,且据有三省之地,不能再像从前那般攻占一地即行抄抢藩库用以养兵,反而要进行地方的实际治理,故而随着军队人数的暴涨,弹械饷粮两方面都支绌,军火缺乏,军饷不足。
此外由于战事原因,导致商业阻滞,居民受困,市面萧条,如此环境一旦外部压力过大,极容易从内部崩塌。
诚如陈辉祖所言:“钱粮处理不好,兵必反而为贼,民必起而为匪。”
顾师道过去只在金川领导遗民抗清,论地盘不过一县长,论兵员不过一参将,气节堪称天下无双,然于实际治政经验几近于无。
因此对于做过湖广总督的陈辉祖,顾师道极为礼遇厚待,仍命陈辉祖为湖广总督,又以另一降官湖南巡抚巴延三为长江经略。
也就是以陈辉祖帮助兴汉军建立政权,进行地方实际治理;
以巴延三为兴汉军攻略长江下游。
陈辉祖上任之后想方设法对兴汉军官兵厚给钱粮,确保军心士气,同时针对过去的弊政进行大刀阔斧改革,即大规模缩减地方开支,裁撤地方无用人士。
同时在武昌设立类似筹饷的单位,称“助饷局”。
筹集的办法是派员调查,挨户劝捐,认明数目,填写捐册。
湖广境内大小商号、地方乡绅,富裕大户都在助饷之列。
重点是那些做过清朝大官的致仕官员。
如前刑部侍郎郭某被陈辉祖亲自上门劝捐,面对陈辉祖灭族的恐吓,郭某不得已捐了30万两。
不过主动给兴汉军捐钱的也不乏其人。
曾做过苏松道的荆州人刘某就主动给兴汉军捐银10万两,并对陈辉祖道如果兴汉军不对民间骚扰,不对湖广境内的退休官员迫害,他还可出面劝捐。
并劝说兴汉军万不可如当年李自成般对士绅大行拷掠,那样的话,汉室复兴恐成昙花一现。
这个刘某倒是有点真心光复汉室的想法,只是因为种种原因不便也不敢如陈辉祖这般公开归降。
陈辉祖也不难为刘某,同意其的要求,再三要求驻防荆州的兴汉军不可扰动士绅。
于是在刘某的奔走下,荆州的清廷退休官员和地方士绅一共为兴汉军捐了白银158万两,粮食万石,另筹集棉衣万余件。
除劝饷外,陈辉祖又重建了府、州、县三级衙门,还劝说了不少避祸的清朝官员出来做官,加上清点藩库,统计缴获,又得银数百余万两。
其它钱粮照常征解,土膏照捐照常开办,厘税盐税一律照旧征收,所有各处公款公产,一律清查,随时提用。
种种政策配以兴汉军的强力手段,真就半年时间理清了兴汉军的财政难题,虽各处钱粮支应仍嫌不足,但足以支撑战事所需。
令得兴汉军统帅顾师道对陈辉祖刮目相看,称:“得辉祖一人,如得半壁。”
解决钱粮问题同时,陈辉祖又力谏整顿军纪。
由于前番兴汉军扩充太快,人员组成复杂,有大量降兵散勇、地痞流氓充塞其中,因此除精锐核心外,其余各部军纪堪忧,时常发生士兵哗变、抢劫等恶性事件,引起百姓对兴汉军的不满。
如归降的黄州绿营兵四百多人于校场点名时,兵士竟然强索军饷,武昌方面任命的黄州知州没有答应降兵无理要求,于是降兵哗变四出抢劫,事后清点经此兵乱,黄州损失多达三十余万两。
兵变发生后的第四天即被兴汉军镇压,为首者数十人被正法。
其实军纪问题最早在兴汉军攻占荆州时就已经出现,当时兴汉军主力进城后,仓促间只注意满城八旗,不暇他顾,结果新加入的几千新兵趁机在外城抢劫,城内无业游民也跟着趁火打劫,导致外城市面两天没有安静过。
大半商铺皆遭抢劫,损失最大的一家当天就被抢走现银七万余两。
后续加入补充新兵很多,然秩序不整,兵不用令,纪律性差,很难指挥。
毕竟时间有限,哪怕兴汉军方面意识到军纪问题,也做了不少针对性措施,还是难以短期内将十余万人马整合完善。
能做到如今这个局面,已经是极不容易的了。
兵力上,兴汉军十几万主力相对于清军是丝毫不落下风的,因此只要能够继续创造胜绩,内部的种种不足也不会影响到大局。
局面走势也确如陈辉祖所料,清军节节败退,江西一省得来全不费功夫。
在兴汉军的大举压境下,长江下游的安徽、江苏清军都调到了安庆,看起来安庆好似硬骨头难以啃下,但只要兴汉军能够不惜代价攻克安庆,安徽、江苏变天就是时间长短的事。
有了长江下游的钱粮支撑,再复洪武北伐盛景就不是痴人说梦了。
因此,陈辉祖力谏于上游以守为主,集中钱粮资源和精锐兵力攻打下游。
此外不断建议改兴汉军这一称号,正式以明军为号,并早日拥戴朱明后人为帝,在大势上彻底压过满清。
顾师道和其侄子顾明远等兴汉军高层同意攻掠长江下游的战略计划,并准备从湖北再调两个军参加安庆会战,只是对于是否立即拥立朱明后人为帝,顾师道同其侄子顾明远意见相左。
顾师道以明朝遗民自居,自是愿意恢复明朝,成为徐达、常遇春这样留芳千古的名臣。
顾明远却不同意拥立朱明后人为帝,说陈辉祖找来的那个朱明后人是真是假都不能确定,于大明复国更是没有半点功绩,怎么可以让这么一个人来当皇帝呢。
兴汉军其他不少将领也不同意拥立那个朱绍功为帝,第一军的军帅吕元广更是认为如果非要登基称帝,国号可用明朝,但皇帝未必就姓朱了。
言下之意以顾明代朱明。
如果顾明代朱明,顾师道无子,太子之位必是其侄顾明远。
纵是顾明远并无当皇帝野心,面对唾手可得的天子宝座,内心亦不免有些遐想。
顾师道思索再三,暂时搁置是否拥立朱明后人为帝的争执,只叫人善待那个朱绍功,并召集军议称恢复大明乃他夙愿,只需攻克南京方能祭拜孝陵,正式复国。
这也是个持重稳妥的法子,至少眼下可以团结兴汉军上下,使兴汉军集中力量进取。
只是就在顾明远计划调两个军加入下游战场时,清军有了大动作。
和硕睿亲王爱新觉罗世凯被乾隆封为大将军王,领京营数万八旗子弟南下湖广。
一开始谁也不知道这个爱新觉罗世凯是哪座庙的神仙,等到后续情报打听出来,这个爱新觉罗竟是贾佳世凯后,兴汉军内部知道此人底细的,不管是喜欢还是厌恶,都沉默了。
“这龟儿子,怎么混的?”
吕元广琢磨了半天,也没琢磨出道理来,倒是脑海中始终闪烁着那个指着自己脸,一脸贱兮兮,右臂上绑个白布条的八旗子弟。
“清军之中像我这种胆小如鼠,贪生怕死的不多吧?”
“朝廷要是重用我,对你们是有好处的,难道不是么?”
“......”
正琢磨呢,那小子的使者来了,竟是要和他们谈一谈。
“谈他个鸟!”
吕元广不同意顾明远同那小子谈,因为他觉得那小子根本就是个废物,他一个能打他十个。
为了防止顾帅同意和这小子谈,吕元广更是劝说顾明远不要将此事上报。
毕竟,那小子是顾帅的女婿。
为了让顾明远相信贾佳世凯就是个大水货,压根就是来送人头的,吕元广更是将他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之后,原本要调到下游的两个军也不调了,在顾明远指挥下准备与清军决一死战。
但女婿带兵前来湖广的消息还是被顾师道知道了,然顾师道只是叹息一声没有质问侄儿为何隐瞒于他,反而让侄子全权指挥与清军的战斗。
可让兴汉军方面没想到的是,清军此后并没有大的动作,看样子是准备过完年再向武昌发起进攻。
等到钟祥失守,第三军的军帅丘八被手下人叛乱杀害的消息传到武昌后,兴汉军方面自是震动。
很快,又传来多地守军被清军策反的消息。
深知银弹攻势之恐怖的陈辉祖向顾帅提出派人刺杀睿亲王的建议,认为只要睿亲王一死,清军就群龙无首了。
其指出兴汉军兵员本就复杂,半数以上都是清军降兵及地方乡勇,这些人抗清意志不坚定,极易被收买。
若只是个别将领被收买过去于大局可能无大影响,但要是成片成片的降,哪怕只是地方的二线部队,也会动摇兴汉军的统治基础。
另外,兴汉军中可是有大量成建制降过来的清军部队,万一这些部队再被清军收买过去,那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的大业怕就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可兴汉军的财政压根不能和清廷比,所以不可能清军出一百两,他们出二百两,用金钱对抗金钱的。
要么立即组织大规模攻势,要么就是擒贼先擒王。
组织大规模攻势倒是可以,问题谁也不知道还有多少部队被清军收买,万一有些部队在调动时哗变作乱,怕是连收拾的机会都没有。
因此,只有擒贼先擒王一策。
除掉那个睿亲王,清军不战自溃。
可是,这个建议却没有得到顾帅的同意,甚至顾帅脸上明显有不悦之色。
这让陈辉祖很是不解,再看吕军帅脸上也很别扭,心下更是困惑。
“那个贾佳世凯...是我妹夫,从前对我们一直照顾有加,我们能有今天,都是我那妹夫的功劳。”
顾明远说这话时脸色很古怪,但事实这一块他不否认。
没有这个妹夫,他们可能早就在小金川为大明殉国了。
“嗯?”
陈辉祖怔住,事情要是这样的话,那么问题来了,谁是反贼?
总不能是他陈辉祖吧。
他顶天就是个叛徒。
第七百七十章 别了,爱新觉罗
钟祥城知州衙门,清抚远大将军、和硕睿亲王行辕临时所在之一。
另一处行辕是城外的东门校场,还有一处行辕是城中的报恩寺。
三处行辕基本配置一样,安保等级也一样,没有内线的话,外人根本不知道睿亲王晚上究竟睡在哪里。
就算内线把情报递出去,刺客也不会得手。
因为,贾六晚上根本不住在这三处行辕,而是同他的保安大队长保柱睡在一起。
就睡在卫队。
亲临一线的贾六对安保工作的重视已经到了近乎变态的地步,好比他那三辆规格一模一样的马车,自运来湖北后就压根没有被真正的主人坐过。
这就叫专业。
锦衣卫、血滴子来了也得掩面而走。
小小的钟祥城,如今俨然就是大清的最高军政指挥中心,不知牵动了多少人的内心。
身为大清最后的守护者,贾六这段时间很忙,主要是在采购各式年货,这样进了武昌城之后就不用再大肆搜刮,可以和部下们热热闹闹的过个大年了。
当然,主职工作之余,军事和政治上的事情,他也是过问的,不是完全当甩手掌柜。
入驻钟祥次日,贾六就听降将王大纪说年初开春时,兴汉军高层曾集体前来钟祥祭拜显陵,还写了个什么祭显陵文,把大清说得一塌湖涂,号召天下人起来驱逐满洲。
“政治这个东西,我们不用,人家就用,看来这个显陵本王有必要去一趟,所谓寇可往,我亦可往嘛。”
贾六兴致高昂,准备也拎几段纸钱给嘉靖他爹上个坟,有必要的话还可以在嘉靖他爹坟前来个哭坟小曲,学世祖顺治爷喊崇祯为大哥——叫嘉靖他爹为老老老太爷啥的。
只要是为了国家好,为了百姓好,个人尊严这一块从来不是阻碍贾六进步的绊脚石。
“王爷要去显陵的话,下官一头撞死在你面前!”
不想,纪昀反应激烈,拼死阻拦,说什么也不让王爷去,哪怕王爷扬鞭要抽死他,都不肯松手。
“政治,你的明白不明白!治理国家,七分政治,两分智慧,一分军事,懂不懂!”
贾六不满纪昀的愚昧保守,认为此人眼界太过肤浅,不足以与之计较,所以生气的一脚将他踹开,让丁庆他们到城中寿衣店买花圈、纸钱什么的。
可那纪昀却跟狗皮膏药似的死死抱住他的双腿,任贾六怎么踹,这个好色的大胖子就是不松手。
你拉我扯间,纪昀一个不小心竟是把王爷屁股上的补丁给扯了一块下来。
补丁下面却不是窟窿,也没有任何磨损,王爷的裤子完好无损,跟皇帝的新衣似的。
“嗯?”
纪昀内心一颤,甚是头疼滴咕一句:“王爷,你这分明是在搞形式主义啊。”
“你懂什么,没有形式,哪来的内容!”
贾六恼羞成怒,再次将纪昀一脚踹到边上,然后叫人拿来针线,现场脱下裤子认真缝补起来。
伴随银针拽着金丝线一进一出,蓝色补丁被贾六认真的重新缝上,最后打个结用牙一咬。
提起细细打量,针工不比内务府的织工差,这才心满意足重新穿上。
扭头看跟小媳妇似委屈巴巴的纪昀,不禁没好气的哼了一声:“你没本事给本王编故事,本王自个认个祖宗碍你事了!”
纪昀抬头愤而说道:“王爷纵是真要乱认祖宗,也当认明太祖啊,岂能自降身份认这兴献王。”
“这个...”
贾六歪头思考了下,意识到纪昀是对的,嘉靖他爹的逼格实在是太低了,完全不符合他的身份和地位。
“那个谁,”
贾六招手让丁庆代表他去显陵走一趟,来都来了,意思一下也是应该的。
丁庆问:“那要不要也写个祭文?”
“写那个东西干什么,不实惠,你多拉几车纸钱过去烧一烧就好。”
贾六挥手让丁庆去忙,自个走到办公室内让纪昀帮他磨墨。
之后提起一尺长的毛笔就下笔了。
在边上伺候的纪昀好奇问道:“王爷在写什么?”
贾六头也不回道:“广告。”
“广告?”
纪昀一脸无知。
“就是广而告之的意思。”
贾六提笔在宣纸上首“叭叭”写下一行大字——《告兴汉军官兵书》。
“...尔等于政治无知,不明国内外之趋势,今以反清复明为己任,意图颠覆大清江山,岂知我大清入主中国百年有余,早已根深蒂固,上下齐心,旗汉团结...负隅顽抗之下,终必众叛亲离,招致最后灭亡之命运。”
写完,问纪昀这个大教授写的如何。
纪昀忙点头道:“王爷文采斐然,斐然,下官是断然写不出这等文章的!”
“听你们马屁拍多了,搞得本王都不知道你们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这是贾六目前最麻烦的事,但不影响他继续写这广告。
凝神想了想,提笔继续写道:“我大将军王文成武德,先定金川,再定山东,京畿平叛,挥师南征,战无不胜,威名赫赫...此皆天命在清,确非偶然之现象。
尔兴汉军纯属乌合之众,装备不及大清兵优良,兵力不及大清兵众,粮秣弹药之储存更不敷会战之用...
厌恶战斗,斗志消沉,遂有大量来降之人,此皆人心所向,更乃大清睿亲王宽大政策,深入军心...螳臂挡车,亦不过稍延时日,势难挽回全歼之命运。
倘若认知错误主动来归,一律谅解,不咎既往。
或于战场起义,或早日退出归乡,纵属迫于环境,无法自主,亦望及时放下武器,不作绝望之抵抗,致遭无谓之牺牲。
由是缩短战争之时日,减少百姓之灾难,则君等勒马悬崖,尚非为晚;为民立功,有志竟成。
语云:识时务者为俊杰,昧先机者非明哲,何去何从,愿君等自择。谨布区区,敬祈鉴纳。”
最后又说自己言行一致,决非欺骗。
归降官兵,俱本宽大政策,愿留者不吝封赏,愿去者欢送,分别予以合情合理之处置。
“这个广告差不多吧?”
“效果应该不错。”
“好,那就下发印刷广而告之吧。”
贾六点了点头,让纪昀将这份《告兴汉军官兵书》拿去加印,自己则重新拿起一张白纸“叭叭”又写了一行大字。
纪昀定睛一看,好家伙,标题竟是《别了,爱新觉罗!》
“本王做事向来习惯两手抓,两手准备,于成败也看得极澹...成功固然好,但失败也不可耻,只要我们有了准备,失败也可以变为成功,失败不就是成功之母嘛...”
贾六不理会纪昀那惊如天人的目光,自顾自的书写《别了,爱新觉罗》一文。
但愿用不到这份文章,毕竟这份文章要是发布,意味他可能要下野了。
写到一半时,发现纪昀还没走,想到什么,不由吩咐对方:“对了,你派人带句话给老吕,告诉他我还是当初的老话,大清重用我,对他们是有好处滴,所以和谈的大门本王并没有完全关上。”
第七百七十一章 老陈,龙头棍在我这
形势发展超出想象的好。
钟祥王大纪、顾四同等率第三军起义后,于兴汉军内部引发骨牌似的效应,短短十余日,陆续反正来投的兴汉军多达十余股,多则千余,少则数百。
两座州城,十三座县城未用清军一兵一卒就宣布反正。
这些表明兴汉政权统治的虚弱性和薄弱性,也直接证明贾六的金钱攻势比之军事攻势更具效果。
但在纪昀看来,实际是兴汉军自身并没有锻炼出官僚队伍,核心力量太少,故而所用地方官员大多都是降官,以及当地略有名声的士绅。
诸如兴汉军任命的湖广总督陈辉祖、湖北布政王昂就是降官。
省级官员都是降官充任,下面府州县的官员成份更是可想而知了。
而这些官员基本上都是心怀大清的,也就是王爷常挂在嘴边的“投机份子”、“动摇份子”。
之所以在兴汉军政权任职,无外乎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因此纪昀建议加大对这些兴汉军任命的地方官员“统战”,只要朝廷不追究他们降贼的罪行,哪怕投过来后夺职罢官,这些人也会趋之若鹜。
前番殉国的定西大将军丰升额就是没有认识到这一点,对于降贼的官员一经捕捉即行重典,导致不少降贼的官员明明根本不愿意和大清兵为敌,偏是为了自家性命不得已替兴汉军卖命,结果自是让清军的军事行动屡屡受挫。
最典型的就是丰升额在时,曾调集万余人马围攻荆门州城,而兴汉军任命的荆门知州原是被俘的当阳知县宋奎,城内守军也多是原荆门当地的驻防营兵和乡勇。
所以只要丰升额能赦免宋奎等人罪行,荆门州城便能轻易而下。
偏丰升额要拿荆门当典型,意图重兵破之斩杀一干降贼官员,从而震慑那些为兴汉军做事的降官。
结果,清军围攻三月有余,硬是没有拿下只有三千来人拒守的荆门州,自身反而折损数千人马。
现在睿亲王改变过去的政策,以怀柔安抚取代从前的严刑重典,无疑是历史的一大进步,也极大缩短王爷距离皇位的距离。
不得不说,王爷的英明是又高又硬。
不过为了防止王爷说自己类他,纪昀始终不曾将这心理话透露出来。
但对于陈辉祖、王昂、巴延三之辈,纪昀认为不能怀柔。
据他近期了解,这些原来朝廷的大员投过去后着实给兴汉军帮了大忙,诸如陈辉祖就一手帮助武昌方面建立了湖广基层政权统治。
虽然薄弱,根基不稳,但毕竟实实在在的构建了治理体系,并源源不断的给兴汉军提供了钱粮。
所以,对这些于兴汉军发展起到大作用的降官,还是应当捕之即杀的。
故而,纪昀针对性的提议王爷是不是可以组建“锄奸队”,就是通过精干的小分队潜入贼占区,通过刺杀帮助贼军发展的降官来削弱贼军的控制能力。
“嗯?”
纪昀的这个提议让贾六眼前一亮,因为觉得十分耳熟。
纪昀见王爷有兴趣,更加来劲了,继而追加一句:“如果有可能,最好是能除去贼军统帅顾师道等人,擒贼先擒王嘛。”
不想王爷听后却是勃然大怒:“混账!你这是要陷本王于不忠不孝嘛!本王可不想落个铁木真的下场!”
“什么?”
纪昀一头雾水,这事怎么跟成吉思汗扯上关系了,怎么就不忠不孝了?
“老纪,你不懂政治。”
丁副主任有点同情的拍了拍纪主任的肩膀,“悄悄告诉你个秘密,那个顾师道是王爷的岳父,而且人家女儿给王爷生了个儿子,将来说不定是王爷的接班人,你我的主上....你让王爷派人刺杀岳父,不是存心让王爷家宅不宁么。”
“......”
纪昀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半响滴咕一句:“大清有王爷,真好。”
问题来了,既然是一家人,那干嘛还要打生打死,直接谈就是嘛。
如果兴汉军真的是王爷的另一份家业,属于一个单位挂两块牌子,那就彻底合并,然后白衣白甲挥师北伐,替崇祯皇帝报仇便是。
“老纪,说你不懂政治吧,你还真就不懂,”
丁副主任摇了摇头,“这件事很复杂,非常复杂,一时半会很难跟你解释明白。”
“有什么难以解释的?”
贾六讪讪一声,“不就是本王养寇自重,结果把个寇养得比本王还肥了么。”
这个解释就比较形象了,纪昀用了半柱香时间就明白了其中的弯弯绕绕。
无外乎队伍大了,人心不好带。
“亲戚归亲戚,国事归国事,一码归一码,该打就要打,该谈就要谈,没什么好想的。”
贾六虽然没有彻底关闭和谈大门,但他也清楚自己与岳父之间必然会有终极对决。
因为,这是信仰决定的。
他那岳父本质上与他这个女婿就不是一路人,虽然两人的目的是相同的,但一个是向左走,一个是向右走,很难走到一起的。
“自古大员降贼,危害最重,不过能做工作还是要做工作的。”
贾六认同纪昀的分析,巴延三和那个王昂他不甚了解,但陈辉祖这个家伙却是有点熟悉的。
原因是这个贰姓家奴不仅父子都做过大清的总督,且还是互助会成员。
当然,已经被前龙头老富给除名了。
问题是,好像互助会现在的总主持是他爱新觉罗世凯啊。
所以,前任的决策完全可以被推翻。
就是可以给老陈平反,恢复他的名誉和会中地位。
想了想,贾六提笔给陈辉祖写了一封信,不是以大清和硕睿亲王身份写的这封信,而是以互助会现任总主持身份写的信。
信中内容也很简单,就两句话。
第一句话是:“老陈,龙头棍和账薄在我这。”
第二句话是:“我在京里给你买套别墅,另外再给你十万两,你能帮着做做工作么。”
写完,也没避着纪昀,让他拿信封密封,走特殊渠道给陈辉祖送去。
纪昀接过看了下,皱眉头道:“王爷,怎么是大白话?”
“废话,就我这水平能写出什么文绉绉的话来?”
贾六刚端起茶杯,湖北巡抚郑大进来了。
老郑气乎乎的来的,原因是各地纷纷叫苦,说是归降的兴汉军军纪极差,到处打家劫舍,严重败坏大清兵的名声。
第七百七十二章 这是回礼
睿亲王的银弹攻势太狠,尤其睿亲王还给正式编制。
就是不做一杆子买卖,而是长期合作。
自古以来公务员就是世上最吃香的工作,能吃上皇粮于普通人而言简直就是祖坟冒青烟,甚至可以说是阶级的一大跨越。
所谓学得文武艺,卖于帝王家。
吃不上皇粮的人,那都是没本事的。
再说,造反最好的结局不就是招安么。
《水浒传》为什么好,好就好在投降主义。
一份吃皇粮的工作,还有一份稳定的薪水,傻子才要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反清复明呢。
更何况睿亲王还赦免从前一切罪过,哪怕之前杀害过大清要员、满洲国人都不予追究,这就导致大量兴汉军中的投机动摇份子纷纷来投。
那场面,就差锣鼓喧天,呼朋唤友,红旗招展了。
等《告兴汉军官兵书》发布后,整个湖北地区掀起了反正归清的高潮,已经归降的根据睿亲王要求写信给兴汉军中的亲朋好友,亲朋好友再拉亲朋好友,投降跟睿亲王混俨然已经发展为人传人的现象。
短期内兴汉军不能做出有效应对,这个现象很快就会蔓延,向湖南、江西传播。
到时动摇的可就不是兴汉军的统治基础,而是要他们命了。
至腊月十五,湖北全境宣布完全易帜归清的县城增加到了29座,涉及安陆府、郧阳府、宜昌府、施南府、荆州府、德安府等区域。
形势不是小好,是真正的大好。
也就是说贾六小小的一个广告,就瓦解了兴汉军一年多来的地方建设,摧毁了他们的统治基础,使其控制的湖北地盘从原先的百分之九十,下降到了如今的百分之四十不到。
仅湖北一地,现还能有效为兴汉军提供钱粮的丁口锐减为三百万不到,主要集中在武昌周边。
前番武昌大捷阵斩定西将军丰升额的战果,可以说在银弹攻势面前完全化为乌有。
贾六这人不喜欢高调,曾多次对《大清日报》报道组强调不要过于突出他个人,一个星期给他出一份报道,半个月来个号外,一个月来个特刊就可以。
但在实打实的战绩、政绩面前,他还是小小的骄傲了一下。
并且认为可以适当的宣传。
一来打消世人对他的怀疑;
二来坚定朝野平乱的决心;
于是,不仅《大清日报》连篇累牍,爆炸式集中报道大将军王于湖广前线的丰功伟绩,各种关于大将军王征战的小人书也纷纷加班加点印刷。
先前不断往京中发去的要钱要粮折子,更是清一色变成了报捷文书。
哪怕收复一座小镇,贾六都要郑重往京里报个捷。
他个人不觉得这是在向朝廷邀功,或者说强行往脸上贴金,而是为了安定朝堂人心。
本质上,是为了大清好的。
结果就是报捷的文书真就跟雪花似的漫天飞扬,以致在军机处实习的礼部尚书奎尼对屋中的太子储君殿下感慨道:“大清若早用睿亲王,何至于屡战屡败,丧师失地,军威不振,国威不显。”
安陆、郧阳二府兴汉军任命的知府带着城中军民反正,让这波气氛又涨了一波。
驻防荆门州远安、当阳二县的兴汉军则是继钟祥第三军后,又一成建制向清军投降的师级部队。
湖北巡抚衙门初步统计,各地陆续归降的贼军总数约有三到四万,除于钟祥归降的第三军外,其余部队多是兴汉政权的二线部队。
这本来是好事,表明睿亲王攻心为上的战略取得了成功,无论是兴汉军的地方统治,还是他们的兵马人数都被极大削弱。
有乐观的官员甚至认为最多三个月,大将军王就可以完全平定湖广,将那贼首押往北京凌迟。
然而归降的兴汉军越多,出现的问题也就越多。
招抚这一块主要是大将军王行辕的统战办公室负责,这个办公室的负责人是兵部侍郎纪昀。
成绩是显着的,这一点没有人否认。
问题是纪主任管头不管尾,也就是只管洒钱把人招降过来,后续如何安置全推给了湖北巡抚衙门。
结果导致被降五级留任的湖北巡抚郑大进,险些被降兵给气晕过去。
一开始只是个别现象,但随着事态进展,个别现象已经演变为普遍现象,甚至有可能出现反复。
为此,郑大进不得不向大将军王亲自陈述。
据他讲,那些归降的贼军兵员素质极低,要么就是原地方乡勇、衙兵,要么就是道门武装力量,甚至不乏土匪强盗。
如在郧阳房县降清的兴汉军就是当地强人宋兴威逼百姓拉起来的队伍,宋兴从前就以开赌开窑为生,陡遇乱世带着身边一帮打手帮闲攻占了县衙,城门插旗摇身一变就成了义军,之后被兴汉军招安委以旅帅之职仍镇房县。
这宋兴倒也古怪,成为贼军之后虽说也渔肉百姓,但多少有个度,不敢做得太过。
可接受清军招安成为大清房县守备后,宋兴却变本加厉荼毒百姓,不是叫百姓交这个税就是交那个钱,稍遇不从就使手下士卒将人绑到县衙大肆用刑,为此枉死的人命多达七八条。
荼毒百姓之余,宋兴更是不理湖北巡抚衙门派来的“工作组”对其种种要求,只知跟“工作组”要饷银,要粮草,要军械,且谎报其部名额,明明只有1200人偏报3000人,想从中吃占空饷。
“工作组”成员都是巡抚衙门派来的精干人员,自不是傻子,不肯答应宋兴要求,只愿按实额为其部兵员上报请饷。
宋兴不干了,动辄拿睿亲王优待说事,大有你湖北巡抚衙门不满足我的要求,就是跟睿亲王做对!
是破坏睿亲王统一战线的罪魁祸首!
这就搞得“工作组”很被动,完全满足宋兴的要求,省里拿不出这钱来,而且也会滋长宋兴的胃口。
不满足宋兴要求吧,人家拿睿亲王说事,甚至扬言大不了再割回辫子,这问题就严重了。
真把宋兴逼反,睿亲王还不要他们工作组这帮人的脑袋!
没办法,“工作组”只得硬着头皮筹借钱粮供宋兴部花销,结果房县的收复不仅没有让百姓减轻负担,反而让百姓苦难加重。
那些被宋兴残害的苦主更是无处喊冤。
这些都还是次要的,毕竟名义上土地是收复了的。
很多地方,是直接大打出手,降了又叛。
打起来的原因是清军正规军看不上这些来降的贼兵。
如陕西提督王德用部很是就看不上归降的兴汉军,尽管王德用本人以大局为重,尽最大能力予降将降兵妥善安置,可下面的人却是看不惯这帮降兵。
双方互生龃龉,大起暴动,几至开战,使得王德用部不仅无法做到有效威胁荆州,反而被归降的上万降军弄得焦头烂额,不得不分出重兵严防死守。
那感觉就跟喉咙里卡了根刺似的。
除与清军正规军有冲突外,降军与当地的地主武装力量也有冲突。
随州有乡绅董某招募的乡勇千余人抵御兴汉军,坚持斗争了快一年,期间给来平乱的清军提供过很大帮助,与随州驻防的兴汉军也打过几场,双方死伤都不小。
结果随州城内的兴汉军突然易帜降清,不仅得到了睿亲王给予的正规军编制,贼首们还摇身一变成了都司、守备、千总,成了压在董某头上的“官”。
有了官身之后,随州城内的降军变得很是得瑟,耀武扬威,打家劫舍是家常便饭。
不少降将认为自己过去当贼军时被武昌约束,现在当了官军之后还要被约束,那他们这官军还不如不当呢。
“世上哪有官军不抢劫的,我等没有杀良冒功就对得起大清,对得起睿亲王了!”
好家伙,在这帮降军眼中,大清的官兵天然具有抢劫的合法性、正义性。
由于过去的仇恨,随州的降军突袭了董某的乡勇队伍,董某本人及子侄十数人皆被他们杀害,乡勇数百人被降军坑杀。
此事传出,随州士绅群情愤慨,纷纷往巡抚衙门临时驻地襄阳告状,说巡抚大人不为随州百姓做主,那随州百姓只得自发组织起来从此不再为大清子民,搞得湖北巡抚郑大进头疼不已。
派兵镇压吧,那帮降军是睿亲王优待招过来的,睿亲王不发兵,他哪有兵发?
不派兵镇压吧,这降军披着官兵的衣服,行的却是贼军的事,坏的是大清的根啊。
期间更是发生两起重桉。
一为兴汉军旅帅马国荃枪杀湖北巡抚衙门派来的知县宋景亚;
原因是马国荃手下皆是悍兵,归降之后因为时效原因,湖北巡抚衙门没有第一时间派员来接收安置,那马国荃竟寻思临了捞最后一笔,所以强令当地巨商富户认捐,稍不遂意就加以杀害。
前后敲诈勒索白银近二十万两,残害性命十余条。
宋景亚奉命前往马国荃部开展安置工作时得知马国荃所为,义愤之下将此事揭发。
没等湖北巡抚衙门对此事件做出反应,宋知县就被马国荃枪杀,上报说是失足溺水。
二是降将秦某公然殴打当地官员,强索豪取,更让所部打着大清官军的名号到乡野强征暴敛,惹得民怨沸腾,百姓不甘受苦纷纷揭竿而起。
“王爷可知百姓说什么?他们说官兵勐如虎啊!”
郑大进真的很气愤,睿亲王招抚贼军他不反对,但也不能这么一窝蜂的什么人都招啊。
起码甄别一下,对于本性不佳之辈即便不杀,也不能给其官做。
结果泥沙俱下,不仅搞得清军被动,百姓也跟着遭殃。
“还有这种事?”
贾六也是懵逼,如果郑大进所说属实,他这不是招安,而是藏污纳垢,毁了百姓对大清最后的一点幻想,间接帮助兴汉军清洁队伍了。
更重要的是,这些不堪的降军要是生起乱子来,他的银弹攻势就要变成笑话了。
“近查不少归降士兵一到夜里就潜回其家,以致战斗员减少,无从查实。”
“另有不少游兵及给予遣送费用的军士穿戴我大清兵服逗留各处,这些人多为游手好闲者,沉迷娼赌,借势招摇,作奸犯科...”
“有一般散兵不归队伍,在外勾结流痞,恶诈横行,动辄三五成群出入茶馆、酒肆,任意挥霍...或诬害良善,勒索钱文,或宿娼聚赌,以为利薮,种种恶迹,难以枚举...”
郑大进越说越激动。
“王爷优待这些降兵,可这些降兵却不识王爷之心,投来之后擅入民房抢劫,破坏军纪,坏我大清名声,也坏了王爷名声啊!”
听了郑大进所说种种,贾六摸了摸脑门,自言自语道:“你们说,这些人是不是觉得本王钱多人傻?”
“......”
左右包括郑大进都不敢言,不过大抵上跟事实很接近。
“开会吧。”
每遇大事,贾六必开会。
这次开的不是大清军政联席会议,也不是共进会特别会议,而是将前番陆续归降的降将召集起来的会议。
为此让纪昀派发通知,让降将们五天内赶到钟祥。
“肯来开会的,本王可以给他们一次机会。不肯来开会的,”
贾六没说,但他真的很长时间没有杀人了。
武昌城,黄鹤楼。
此楼历史上不下十次重建,或毁于兵火,或毁于雷击,现在这座楼是乾隆元年湖广总督史贻直重修。
今日黄鹤楼之上也来了一位湖广总督,却是那陈辉祖。
陪同陈辉祖登楼的武昌知府汪文元。
二人一年多前都是大清的官员,这个汪文元还是老陈一手提拔出来的官员,也是其亲自写信劝降的。
来到楼顶,二人远眺,俱是神情沉重。
只因当下局面对兴汉军明显不利。
半响,老陈从袖中掏出一封信给汪文元。
汪文元疑惑接过,看完愣神:“什么龙头棍?”
“大概是说互助会的大印。”
老陈也不确定睿亲王说的龙头棍是不是指会里的大印,感觉应该是。
“互助会?”
汪文元从前级别不够,因此对于互助会这个大清督抚自发组织的秘密社团闻所未闻。
老陈迟疑了下,将互助会的纲领和成立动机简单说了一下。
汪文元听后犹豫了一下:“制台大人也是互助会员?”
“从前是。”
老陈脸色有些落寞,算起来他是互助会第一批成员,不想今日却是被开除出会了。
汪文元听后联想到信中所言十万两之事,不禁“咯噔”一下,低声道:“制台莫非有重归大清之意?”
“不是重归大清,是重归会中。”
老陈内心经过天人交战后,吩咐汪文元:“你在库中提三十万两白银与我秘密送于睿亲王,切记,此事万不得为第三人所知。”
“这...”
汪文元怔了一下,有些不解道:“大人,不是睿亲王送你十万两么?”
老陈微微摇头:“王爷送是王爷送,我送是我送,此乃回礼,不能湖涂。”
第七百七十三章 本王的钱去哪了?
行辕财务处。
气氛庄严肃穆之余又特别紧张。
原因是睿亲王在盘账。
几十个从钟祥城临时雇来的账房先生们正在“霹雳叭拉”打着算盘,一张张数据条不断递到总管财务工作的湖北左参政李安全手中,之后又汇总到睿亲王处。
这个李安全是四川巡抚李世杰的族侄,经李世杰推荐给时任四川提督的贾六处任职中军官,从五品,负责四川绿营钱粮事。
后来贾六回京任职将这李安全带了过去,一直负责财务方面的工作,算是他的私人总账会计,并在直隶总督衙门挂了个从四品参议官衔。
如今升任从三品的湖北左参政,相对于连秀才功名也没有的李安全而言,算是人生的一大重要转折,真就是熬出头。
对比王爷家奴出身的栓柱老爷才正四品的知府,李安全很是心满意足。
今后的工作若能一如继往得到睿亲王赞赏,将来未必不能出任督抚重臣了。
大清用人,是看本事,不看学历的。
要看学历的话,当年的直隶总督李卫和现在的睿亲王,可能一个在家里继续当富二代,一个不知在哪疙瘩装神弄鬼呢。
而王爷用人,更是不拘一格,御下又极是宽松,使人不亲近都难。
但今日盘账,不管是王爷本人还是李安全,都是神色凝重,气氛很是紧张。
因为盘账关系到的不仅仅是账目开支问题,还关系王爷的政治攻势能否继续。
历来招安,必给所招之人足够钱粮开支,使其政治待遇、生活待遇相对从前要高一到两个等级,如此所招之人才能心甘情愿为朝廷卖命。
好比造反时人家一个月挣两千块,结果招安后一个月也拿两千块,甚至还没有两千块,那被招的肯定要跳脚骂娘,继而操起家伙跟你拼命了。
当年明朝招安大寇张献忠不就如此么。
兴汉军的基本盘太小也太弱,所以贾六的政治攻势是对的,然而政治攻势的前提是有足够的钞票。
抱歉的是,贾六刚刚被告知他的钞票就要见底了。
这就让贾六很郁闷了,他在京里可是狠生敲了带子爷们两百多万两钞票的,这才信心满满南下讨贼,怎的这才刚刚开始大展拳脚,底气却没了呢。
因此,必须盘账。
他不想知道自己的钱是怎么来的,他就想知道自己的钱是怎么没的。
下面在算这两个月的开支,这边纪昀在总结湖广情况。
“王爷,湖广绿营寻常饷银开支,马兵月支银二两,战兵月支银一两五钱,守兵月支银一两,三者均每月支米三斗。支米按夏、冬两季支放,俱由各部造册送部核给...”
不过正常情况下,不管马兵还是战兵,亦或守兵,一年实际只有12两饷钱,约450斤粮食。
守兵可能大致是这个数,战兵和马兵的钱肯定不止,哪里去了?
无外乎层层盘剥,以各种名目克扣。
按银子的实际购买力,12两银子大概就是六七千块钱,再加几百斤米,顶了天也就一万块。
一万块钱怎么养活一家老小?
所以绿营官兵的工资真的很低,这一点贾六在四川当提督时就清楚的很,因此提出旗汉同饷制,并给自己的嫡系四川绿营金川镇、重庆镇、成都镇开了双饷,几管齐下,约摸保证四川绿营普通士兵年收入在三万块左右,是过去工资的三倍。
军官的工资更是翻了五倍有余。
如此才将四川绿营牢牢捏在手中,无论是士兵还是军官,只知贾大人而不知大清。
保障忠心同时,更极大提高了四川绿营的战斗力。
钱是人的胆,这话搁哪都错不了。
只不过贾六在四川搞的同工同酬的资金来源不是户部,也不是兵部,而是他与四川巡抚李世杰私人筹措的款项。
包括但不局限于贪污挪用。
本质上钱还是朝廷的,但在实际操作过程中,这钱就姓了贾。
除四川绿营外,贾六在直隶拉起来的队伍基本也是参照这一模式,用于厚养这些队伍的资金来源除了直隶财政外,就是圣祖康熙爷和世宗雍正爷的私人财产。
这些资金都是贾六通过各种方式盘活的,所以贾六除了具有政治智慧、军事指挥能力外,商业头脑也是高度发达的。
用全才来形容他,大抵是客观的。
只是除了本部嫡系部队以外,清军的现状就比较惨了。
就湖广绿营这个工资水平根本无法养活一家老小,这才出现兴汉军入湖广后,本地绿营几乎是一触即溃,继而成片降贼。
而湖广绿营原先定的兵员是27500人,以基本工资一年十二两计算,一年财政需支付33万两白银。
这不包括军官工资、盐菜服装费、兵器军械费、后勤保障费,通讯联络费,社会交际费、烟酒招待费、迎来送往费...
所以,大账湖广绿营一年军饷开支是158万两。
而湖广实际是两个省,湖南和湖北。
一年财政总收入不到四百万两。
光是绿营军饷开支就占了三分之一多,还不计荆州驻防八旗,全省公务员工资。
杂七杂八算起来,湖广财政也就勉强做到持平,就是不需要朝廷通过转移支付的办法来补湖广的亏空,但湖广也没有能力向朝廷上交更多的赋税帮助比他更穷困的地方发展经济。
现在问题来了,湖北糜烂了快两年,如今虽然收复了三分之二的地盘,但财政收入约等于零。
即使去掉了荆州驻防八旗这个大包袱,湖广绿营本身在这两年战事中损失惨重,实有兵员从过去的两万多降到了不到五千人,湖广的财政依旧是大大的赤字。
这两年要不是户部大量拨款,加上兄弟省份四川、河南、陕西等地的支援,别说湖广残余清军能不能存在,就是丰升额指挥的平乱大军也得因为贫穷而散伙。
户部那边又是个什么情况呢?
老富都默认六子贤弟扒康熙爷的坟了,还能指什么。
“千总每月仅二两银,把总每月仅一两五钱银,均无米石。一份官粮中,扣除盘银、小月银外,仅敷一家吃饭之用。妻儿饥寒,岂能无怨。如不破格施恩,则民心难安,焉能保其无叛逃助敌者?”
纪昀虽是个半吊子国防部副部长,但掌握的情况比之下面还是要详实的,给出的数据都是最真实的。
“购买柴草所需银两,若以每日三分计算,即用去饷银之半。抚养武弁之家口乃合于情理。再调往剿御者,米无所余,银虽有半,但买柴草料做饭尚需银两,此项亦按每日三分计算,至此饷银用尽。除此之外还有大量的花销,途中粮米何所余?盐菜何所得?服装兵器又何所出?...”
贾六听得头大,不耐烦道:“好了好了,你就给我说说如今本王究竟要多少钱才能把局面维持住。”
“嗯...”
纪昀反问王爷这个账是按过去的标准算,还是按优待办法算。
贾六当然按优待算了,就是工资翻倍。
原湖广绿营余部和新降的兴汉军,包括在湖广境内归他大将军王节制的陕甘绿营、云南绿营、江西绿营。
京里过来的八旗兵除了本部嫡系外,其余的仍按从前标准,但这个标准相对绿营可是高了数倍。
纪昀表示明白,然后把账本扒了扒,拿算盘算了算。
分几部分给王爷算了算开支。
第一,八旗兵这块。
根据《钦定户部则例兵饷》规定,八旗前锋、护军、领催、每月均给饷银4两,马甲月给银3两,年支米48斛,出征时另给行粮开拨费用。
大致就是八旗普通士卒每月工资五千块,一年六万,此外还有杂项福利,如果不出征,八旗普通兵一年收入在十万块左右。
出征的话,要翻倍。
另外就是军功前程。
整体八旗工资水平是绿营的五到六倍。
随贾六到湖广前线的建制中央八旗兵约19000余人,如果这19000人在湖广打上一年,不算其它,仅算工资和出征加班费的话,一年需要两百万两左右。
算上其它各式开销,光这19000名中央军一年就要花费350万两左右。
第二,王爷自己的嫡系兵。
热河马队、索伦兵、护军、亲卫加一块有七千人左右,这些都是参照八旗工资翻倍给予的,连同装备、战马等一年开支至少250万两。
第三,归王爷节制的各部队,因为基础工资少,即使翻倍给予,也用不了一百万两。
第四,就是归降的兴汉军。
总人数近四万,按王爷双倍工资优待办法,那么一人一年至少要给到25两到30两,连同装备粮草,至少要银200万两。
这些都是仅计算官兵开支,不包括将领军官。
还没有计算红带带子营这上万人,因为这些人都是按普通士卒供给,花销很低。
乱七八糟一算,纪昀得出的结论是维持目前十万大军开支,一年最低得1100万两。
这个数字惊得贾六出了一身冷汗:“你再算算。”
“好。”
纪昀重新算,不知怎么的就算到了1200万两。
却是增加了民夫开支费用,阵亡抚恤及赏功费用。
“本王总算是明白老四鬼子的不容易了。”
贾六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这账呢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原先听说老四鬼子为了打两个县的大小金川耗银七八千万两,乐得不行,认为是金川军前那帮大清的将领将金川当成了提款机。
但事情临到自个面前,这才意识到战争真就是个无底洞。
所谓大炮一响,黄金万两,那真不是耸人听闻,而是实实在在。
一年开支上千万两,这仗怎么打?
好在这才两个月,开支不是很大。
李会计那边将账一一报了上来,账目显示睿亲王在京中出征时随军带的现银是256万两,大半都是收缴的议罪银,小半是户部给的开拨费。
“京中开拨时王爷给每人十两费用,这就去了差不多三十万两,另外沿途各部损耗约十万两...按优待办法先期预支半年饷银,共需拨银一百一十余万两,另外拨银重建地方需三十余万两,采办肉食盐菜开支十七万两,马料八万余两,给王大纪等十万两...”
李安全将账目一一报出,最后告诉王爷账上现在只剩五万四千二百零三两。
“这么精确的?”
贾六深深看了眼李安全,怀疑这个总账会计是不是贪污自己钱了。
见状,李安全赶紧说道:“王爷若是不信下官,可请第三方介入重新审计。”
“咳咳,”
贾六手随意一摆,“老李,我要信不过你,会让你当我的户部尚书?你放心做事,我信得过你。”
侧脸问纪昀,按优待办法继续进行下去的话,这五万两能撑多久。
“王爷,不是能撑多久,就算一个降兵给支半年饷银,这五万两最多也只能招抚四千降兵。”
纪昀称就现在的局面,大概三两天王爷就无力支银继续,更休提重金招降兴汉军高层了。
“恐怖如斯!”
贾六倒吸一口冷气,问纪昀湖北巡抚衙门能挤出多少钱供大将军王行辕开销。
答桉是零。
具体情况纪昀都懒得解释。
李安全也说湖北安抚郑大进穷得要死,不仅没能力支援行辕,还想跟行辕要钱。
原因是王爷这里把安置任务都压在了湖北地方身上,除了优待给的钱外一毛不拔,这让地方怎么做事?
安置降军可不光是给发半年工资这么简单的,还要给油盐米饭,给衣服,帮着安置家卷呢。
没钱,怎么弄。
不想贾六脸当场黑了下来:“这不行,地主家也没余粮啊,叫郑大进上折子跟朝廷要去,跟我要算哪门子事!我又不是真的人傻钱多。”
纪昀想了想,还是善意提醒道:“王爷,据下官所知,王爷临出京时可是跟太子殿下、富中堂、安亲王打了包票的。”
贾六一怔:“什么包票?”
纪昀道:“王爷说此次出征除粮草外,余都由王爷自筹解决,不要朝廷一个大子。”
贾六一脸好笑:“我说说而矣,他们还能当真?这大清又不是本王的大清,凭什么要本王自掏腰包帮大清做事?”
不是贾六不认账,实是他没想到开销竟然这么大。
纪昀和李会计都不吭声。
气氛逐渐无敌了起来。
第七百七十四章 王爷,金凤送喜来啊
留给贾六的选择不多。
要么自食其言收回自己夸下的海口,继续跟财政伸手,以各种名目要钱,没钱到账这工他就坚决不开。
反正军权在他手中,他真彻底摆烂,老富和色大爷还能再立个大将军王出来不成。
要么就是自掏腰包垫付项目工程款,让进场的各大工程队先干起来。
目前来看,这个工程款一旦垫进去,基本上就没有回收的可能。
自古兵灾胜似天灾。
湖广之地经兴汉军这么一闹,没个十年八年元气都恢复不了。
贾六为何一心要和平解决事端,就是深知百姓无法承受兵灾之苦。
尽管兴汉军窜入湖广以来总体不曾对民间造成太大破坏,可因兵乱而死的百姓也多达数十万人,损失的财产更是不计其数。
这些客观事实不以人的意志而改变。
不是你顾师道一句话能约束的,也不是贾六一句话能改变的。
不和平解决,一昧使用武力,贾六相信以他多年部署纵是不能短期剿灭兴汉军,但半年时间也足够恢复地方秩序了。
但那样一来,代价就是至少百万军民的损失,以及赤地数百里的下场。
直接经济损失可能高达千亿不止。
因为打急了,谁还管军纪,谁还管扰民,谁还管百姓死活,谁还管城市有没有将来。
自个命要紧。
投过来的降兵现在的种种不堪事迹,已经说明这个事实。
清军本身也好不到哪里去。
要不是贾六压着,他二表哥乌尔希巴兰都要大规模屠城了。
这次出征湖广,贾六不以自己名利得失为评判标准,而是以百姓存亡为恢复大计。
他区别于这个时代的最大不同,就在于他心里始终放着百姓,所做的一切都是站在百姓角度考虑,而不是站在自己角度。
要自私的话,几百万甚至上千万生命换取自己皇袍加身,贾六也就说干就干的事。
反正大清现在有三亿多人口,死个上千万不过零头而矣。
两世为人以来,贾六害过很多人,唯独没祸害过百姓!
甭管到哪,都是一口标准普通话:“老乡!”
随身也总是带着一把糖果。
有鉴于此,政治解决天然优于军事解决。
可政治解决的前提是钞票。
贾六没这么大笔款子。
他真能一次性拿出上千万两钞票,说明他早就羽翼丰满,工业化、海贸取得实质突破了,何至于东一榔头西一棍子的忙活。
老纪和李会计不吭声的原因在于,他们都认为王爷可能选择躺平。
就是朝廷不给钱,这仗他就不打了。
果然,王爷在沉思半响后,慢吞吞说道:“出征之前,本王就和相关工作人员制定了一个湖广会战的军事方案,该方案提出三个阶段...就是平叛要分三步走,现在看来,第一步的目标不仅已经达成,甚至还超额完成,所以...本王觉得就这么着吧,有什么等过完年再说。”
言下之意老纪这边的工作先暂停,什么时候有钱了什么时候再继续。
反正自个已经替大清收复29座县城了,就这功绩,紫光阁内的那些画像主人的功绩,有几个赶得上他了?
排名前三的傅恒、兆惠、班第,可能还能打一些,下面的基本不够看。
当然,贾六这样考虑也是有原因的。
毕竟快过年了,等过完年大清就进入新的财年,到时各省赋税上交,老富手头就活动了。
与其让新财年的财政资金叫老富挥霍,不如要过来喂饱自个。
当下之大清,还有什么比平乱更重要的事么。
“敢问王爷第一步的具体内容是?”
老纪不知道这个湖广会战的军事方案,身为兵部侍郎兼统战办公室主任的他,有必要仔细了解一下。
贾六随口道:“就是先立于不败之地。”
“噢?”
老纪似乎明白了什么,弱弱的问道:“不赌就是不输?”
贾六欣然赞道:“是这个道理,到底读书人,文化水平就是高,理解能力也到位。”
“王爷英明!”
老纪和李会计对视一眼:我就说吧,王爷又不要脸了。
不打,当然就不会败了!
贾六这边第六感比较强烈,不禁狐疑看着二人:“我怎么觉着你们俩有点口是心非,嘴里面说本王英明,心里面却在骂本王不要脸呢?”
“这...”
老纪和李会计还是那句老话:“王爷英明!”
“嗯?”
贾六高兴也不是,骂也不是,半响讪讪一句:“不是我不要脸,老话讲皇帝不差饿兵,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这都没钱了,还打什么仗?”
情况是这么个情况,但老纪觉得王爷选择躺平不是好事,眼下局面正是大好之时,不趁热打铁拿下武昌恐怕夜长梦多。
虽说是翁婿之间的内战,但老丈人太强势对女婿可不是什么好事。
纵是双方将来还是要坐到一起谈的,也得把老丈人的牙敲掉几颗才行嘛。
为此,请王爷三思。
“三思?五思六思都没用,要做事就得有钱,没钱做什么事!你让我三思,不如你三思,好好想办法给本王解决这个没钱的大难题。”
贾六不高兴老纪的思想无法跟他保持一致,都说近墨者黑,可怎么看老纪这个老色批还没黑到位。
老纪却说法子不是没有,就看王爷肯不肯了。
贾六闷声道:“只要不是让本王卖身,一切都好说。”
老纪说眼下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在湖广开大捐。
开大捐的基础是有的,一来朝廷历来缺钱用都会开捐卖官;二来经兴汉军这么一闹,湖广公务员队伍减员百分之八十。
保守估计,至少三十个省级官员、两百个厅级官员、一千个处级官员、一万个科级官员、十万个股级干部空缺。
拿湖北来说,一省二把手布政使就缺着,下面的两参政李会计兼了一个,还有个右参政空缺。
参政下面的参议都缺额,按察使司、学政衙门等省级单位普遍缺额六成以上。
府州县这一块就更加不用说了。
湖南一省更是重灾区,上至巡抚,下至保甲长,没一个大清的,属于全盘贼化了。
两省最高领导衙门湖广总督公署这边,除了在路上的博总督外,下面的大小班子连个鬼影都没有。
所以,这个时候放开大捐,拿出有实权的省、府、州、县官缺来卖,肯定能赚得盆满钵满。
而且,此时开大捐也能卖出好价钱,毕竟在王爷的亲自指导下,大清兵收复了29座县城,取得了贼乱以来的最好局面,极大鼓舞了湖广境内的士绅富户和土豪们。
“纪主任这个办法好,能解王爷的燃眉之急啊!”
李会计支持卖官的提议,毕竟这事王爷在京里干过,具体执行也是他在办,门路熟的很。
只要王爷松口,他立马就能操办起来。
到时一手交钱一手拿委任状,几百万两根本不在话下,自个也能从中捞一些,何乐而不为呢。
不想王爷却是摇头:“不好,本王这么做的话跟乾隆有什么区别?”
老纪一怔,心道王爷你都把吏部的官卖到乾隆五十八年了,这会倒装起来了。
迎来的是王爷质责的目光:“以后对本王不满的话最好挂在嘴边,闷在心里算怎么回事?你不说出来,我怎么办你?”
“......”
纪昀保持沉默。
其实老纪误会王爷了,他在吏部卖的那些官本质上都不是实权官,而且很多都是权啊委啊的,基本集中在五六七品小官,实权官压根没几个。
所以就算卖到乾隆五十八年,损失的也不过是大清未来卖官的收入,对于地方百姓没有什么伤害。
可要按老纪说的把湖广实权官拿出来卖,省级、府级、州县一揽子全拿出拍卖,那性质就严重了。
用屁股想也知道百姓刚经兵灾,很快就要经官祸。
花钱买官,不得把投资赚回去?
都一穷二白了,还不使劲盘剥百姓么。
因此,不可取。
而且,贾六还想将湖广打造为继四川、直隶之后的又一贾家大省,哪里能这么胡来呢。
正犹豫着呢,老陈的人来了。
不是空手人来的,还给睿亲王带来了三十万两白银。
贾六不禁感到震惊:“老陈这么讲究的?好端端的给我送二十万两干什么?”
李会计纠正:“王爷,人家送的是三十万两。”
“我不是送他十万两么,一减一扣,不就二十万两?”
贾六心想你这个会计会不会算账。
李会计一脸无语:“王爷,你那十万两只是个空头支票,我这边还没有走账呢。”
“是么?”
贾六有点不好意思,正要让李会计把账走一下,就见老纪“哎呀”一声,勐的一拍脑门,好像发现美州新大陆似的两眼冒光:“王爷,错了,错了!”
“什么错了?一惊一咋的。”
贾六被老纪搞得有点冒火。
老纪赶紧道:“王爷,下官是说我们过去的工作方式不对!大大滴不对啊!”
“嗯?”
贾六不解,“老纪,你把话讲明白些。”
“王爷,下官的意思是说如今这局面不应该王爷洒钱出去,而是应该王爷这里财源广进才对啊!”
老纪一脸兴奋的样子。
第七百七十五章 造反,有证么?
老纪啥意思呢?
就是说连陈辉祖这种大叛徒都自觉主动给王爷送钱留后路,那其他人是不是应该紧跟呢?
据不完全统计,贼军窜搅湖广以来,湖北、湖北、江西三省降贼官员以数千计。
上到省级官员天花板的总督,下到不入流的训科、典科、驿丞、大使,基本囊括大清在这三个省的完整公务员体系。
兴汉军对三省的政权控制主要就是依赖这些降官。
那么,如今大清在睿亲王的带领下强势回归,这些降贼的官员们如果个个都跟陈辉祖一样,想给自己留条后路,那么,是不是应该向老陈学习呢。
老陈作为降贼的最高官员奉上三十万两,下面的巡抚、布政、按察、学政、总兵、副将一人十万两不过份吧?
知府、知州一人五万两也不过份,层层推算,乖几,王爷啥都没干,坐这就能净赚上千万两啊。
这钱挣的还不带费一点脑细胞,真正是政策一放,王爷坐那疴泡屎的功夫都能进账大几百两啊。
有钱了,还怕平不了反贼?
老纪笃定愿意花钱买大清原谅的官员绝对是一窝又一窝,因为从前没有人给他们机会拿钱赎降贼造反的罪,现在有人给他们机会,那还不个个把握得死死。
这好事,真就是过了这村就没这店啊!
当下拿起算盘珠子三上五下二的拨了拨,说王爷只要放权给他这个统战主任,军饷的事就包给他了。
“王爷要是信不过下官,下官可以承包这一工作,比如王爷定个数...如五百万两,下官只要完成这个数,多余的就归下官自个...”
老纪美其名曰这个办法叫“包银制”,当然,他不是想吃这个政策的红利,主要是提高一下自己和下面人干活的积极性。
人人都有积极性,这世间还有什么困难不好解决。
“那个,财务上的事,纪主任你不在行,不懂,这样吧,大方向你来把握,具体方面我来办。”
李会计明显也嗅到了其中的铜臭味,所以不畏困难想要分一杯羹。
贾六看看老纪,看看李会计,若有所悟:“本王是不是平时跟你们太过于嘻皮笑脸,导致你们觉得本王有点提不动刀了?
是不是非要让本王给你们展示一下什么叫王八之气,你们才能在思想上得到提高,政治上得到升华,眼界和三观也能变得正能量?”
说完下意识摸了摸腰间。
确认贾特林小枪在枪盒里。
这个动作立时让老纪和李会计意识到他们的确太过放肆,赶紧躬身表态:“王爷英明!”
“英不英明我自个知道,不必你们天天挂在嘴里。”
贾六微哼一声,进而若有所思,“老纪的意思是说让那帮降贼的官员交议罪银?”
“王爷,不能叫议罪银,得叫赎罪银。”
老纪纠正王爷的用语,因为议罪银是用于预防犯罪的,赎罪银才是用于犯罪后罚款的。
至于为什么让官员提前交纳预防犯罪的款子,而不相信官员们有基本廉洁的自觉性,这就要问被困在宫中的老四鬼子了。
“那这钱是归大清呢,还是归本王自个呢?”
贾六很是心动,因为他想到自个曾在临清让那帮参加常胜军的农民主动来降,然后给他们路费回家,结果这么好的政策却没吸引多少农民过来。
之后转变思路让农民交钱回家,结果来得人运河都装不下。
同样的事,不同的思路,取得的却是天地之别的效果。
由此可见,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老纪的思路明显就是套了他在临清的模版。
只不过针对的目标不同。
一个是针对普通农民,一个是针对公务员。
大体算是临清套路的升级版。
“当然是归王爷了!”
老纪和李会计不约而同给出答桉,理由是这些降官交钱之后得到的宽恕原谅来自于睿亲王,而不是来自于朝廷。
再实在一点的话,就是县官不如现管。
朝廷远在千里之外,可睿亲王就在你们面前啊。
“这样做的话,搞得本王好像开当铺似的,只认票子不认人啊。”
贾六有些踌躇,根据大清公务员的一惯德性和他们的气节,可以肯定只要他睿亲王松口给降官们一个赎罪机会,真就金凤送喜来,老板发大财了。
问题是,谁敢保证这些降官不会和先前归降的那帮兴汉军二线部队一样,仗着获得王爷的原谅就肆无忌惮,搞最后的疯狂?
那样,不就是间接害了百姓?
老纪不这样想,他道:“王爷不妨换个角度,之前咱们给钱让那帮兴汉军来降,结果这帮人不懂感恩,不晓得王爷爱好和平的良苦用心,仗着王爷给他们的编制胡作非为...
现在却是让那帮降官给钱王爷,从而获得王爷的原谅,那么这一份原谅本身就价值千金了,他们不可能不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如此,不就晓得好歹了?”
贾六听后面露欣赏:“老纪,你很懂政治啊。”
老纪有点飘:“王爷,这不是政治,这是逻辑。”
贾六当即挂脸:“你现在又不懂政治了。”
“嗯?”
老纪一凛,旋即醒悟自己又犯错了,赶紧躬身道:“王爷英明!”
“法子是个好法子,但不能叫议罪银,也不能叫赎罪银,不管哪个都与朝廷的大政不符,”
贾六不同意议罪赎罪这个说法,认真想了一根烟功夫,道:“我看就叫特许经营费吧。”
“特许经营?”
老杨和李会计双双懵逼,这是啥意思。
“就是本王特许那帮人身在贼营心在清,并且允许他们交了特许费后可以继续留在贼营效力,不必立即归队。”
贾六如此解释特许经营的意思,用大白话讲,就是你们这帮降官只要向睿亲王交了钱,那在大清这边属于留职停薪,制度上叫有证经营,将来可以重新回到单位上班。
反之,不肯交特许经营费的,那就视为无证经营,当真反贼处置,不管是共进会还是互助会,人人都要喊打。
也就是大清内外,再无你这反贼的存生之地。
笑话,没有睿亲王的允许你就敢投降,敢造反,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刚才老纪提出承包制概念,贾六很喜欢,当下给老纪定了要求,就是必须在一个月内确保兴汉政权两成官员向睿亲王交纳特许费,两个月内这个比例要达到五成,三个月要达到八成。
“最好是百分百,就是除贼首身边一小撮人以外,所有的官员都能得到本王的特许,那边的人事任免调动本王也要说了算。”
考虑保密性,不禁叮嘱老纪和李会计一定要悄悄的干,绝不能大张旗鼓,因为特许和先前的优待是两码事。
从哪里下手呢,当然是老陈了。
临走时,想了想还是对老纪和李会计道:“你们俩好生配合,把事情办好了,办成了,本王按百分之一给你们提成。”
“喔?”
老纪和李会计精神不由一振,一百两分一两,一百万两分一万两,一千万两就能分十万两。
积极性立时大大提高。
第七百七十六章 本王不高兴
特许经营,持证上岗,是贾六对于大清和平发展的又一重大政策贡献。
此政策区别于过去的养寇为患(兴汉军),也区别于直接扇风点火(杨遇春),更有别于短暂政治合作(富哥、色爷),是贾六个人的又一次创新式搞法。
如果这个政策能够得到诸多降官的欢迎与支持,那么,和平解决湖广争端将变得明朗化。
理论上,可行。
实际,也可行。
因为,兴汉政权的官员队伍几乎保留了八成大清公务员体系。
架空了这个伪公务员体系,等同摧毁兴汉军的统治基础。
没有地方基础,兴汉军就跟无根的浮萍般,长久不了。
对于降官,贾六是不带有色眼镜看待的,就是不歧视。
因为他个人在困难时,对于是否投降,也有过若干次动摇。
所以,永远不要低估大清知识分子的道德底线,也永远不要低估大清当官的要脸程度。
好在,贾六从不认为自己是知识分子,他只认为自己是个官。
相对要好很多。
很快,又到睿亲王最喜欢的开会时间了。
开会,是睿亲王平生三大爱好之一。
这一次来钟祥大将军王行辕开会的,主要是各地军队系统五品以上的降将,不论是实授还是记名,都收到了行辕办公厅发去的开会通知。
会议的目的很明显,就是区分哪些人是可以挽救的,哪些人是不可以挽救的。
来与不来,就是区分的标准。
负责会议召集并主持的八旗内务委员会副主任丁庆报告:“王爷,此次会议应到135人,实到126人,缺席9人。”
“缺了哪九人?”
贾六随手丢给丁副主任一根烟卷,自个却没抽,而是从小盒中抹了点猪油在嘴巴上。
昨天晚上加班赶制烟卷,搞得今天嘴唇有点苦涩,也有点干,再加上最近天冷,所以明显有点裂皮、脱皮。
为此,只能使用唇膏。
猪油抹上去后,睿亲王看着明显比刚才容光焕发,更有王者气质。
丁庆看了下名单,说没来的有房县守备宋兴、随州都司马云龙、守备郭一魁、当阳守备马国荃、归州都司陆雄等人。
九人无一例外都是劣迹斑斑之辈,因此不敢来开会。
当然,九人也象征性的给行辕发来了请假条,有说生病,有说坠马,有说家里老人去世的,有说快过年忙着办年货的。
总之,不肯更新的理由五花八门。
“自绝于朝廷,自绝于本王,真当本王是傻白甜么!”
贾六微哼一声,示意丁庆同他去开会,不想袖中掉了块金锭出来,丁庆见状赶紧去捡,等到直起腰来时,王爷竟然走了。
前方,安保大队长保柱友情提醒总统阁下刚才掉了几千块。
贾六微嗯一声:“我知道...不过我刚出台了新政策,分分钟就是几万块进项,弯曲去捡那块金子,对我个人而言其实是亏钱的,所以没必要捡。”
“嗯?”
保大队长一头雾水,王爷明明掉了块金子,怎么反过来搞得好像赚大发了似的。
“你不懂经济,跟你讲你也听不懂,对了,我叫你读书认字,你现在百家姓学会多少了?”
保柱有些不好意思道:“阁下,赵钱孙李,周吴郑王我已经会写了。”
“嗯?”
贾六刮目相看,赞道:“进步很明显嘛,要得,继续保持下去,将来你是要做大官的,不识字怎么能行。”
说话间,到了会场。
就是知州衙门的大堂。
堂内无关紧要的东西都搬出去了,就设了个主席台,下面清一色小板凳。
朴实之中又透着奢华。
奢华源于能够坐在小板凳上的都是官。
“和硕睿亲王”、“抚远大将军”两面大旗在门口高耸入云间。
主席台后方原本挂着的“明镜高悬”变成了“精忠报国”。
上百名身穿黄马褂的御前侍卫入场将会场气氛推到了最高。
出席会议的高级官员还有在钟祥的内大臣钮伦保、湖北巡抚郑大进、健锐营管理大臣塞班、虎枪营总统大臣西凌阿,圆明园护军管理大臣佛喜保。
此外是贾六的嫡系心腹荆州将军万朝兴、热河副都统瑞林、四川总兵张大彪、副将常秉忠、索伦参领石尔泰、康果礼等。
“大将军王到!”
伴随御前侍卫由远及的传递声,会场内立时响起“全体起立”的声音,瞬间,主动的、被动的,上百名降将齐致站立。
在捡到金锭的丁副主任等人簇拥下,贾六迈入会场,先是在门口缓缓扫视一众降将后,这才前往主席台就座。
主席台就设一张椅子,桌子也不大,上面摆了一碗茶,以及文房四宝,布置非常简单。
内大臣钮伦保、湖北巡抚郑大进等人在下方第一排就座。
这个座位安排没有问题,因为在场官员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同大将军王并排而座。
丁副主任眼神询问王爷是否可以开始,得到肯定回复后,当即上前清呼一声:“坐下!”
众人这才“唰唰”落座。
见过睿亲王的王大纪、顾四同等人此时有的是敬畏感,其他降将都是第一次看到睿亲王,敬畏之余新鲜感也很足。
毕竟,他们这些人要不是参加兴汉军造大清的反,别说这辈子,就是再来八辈子,也别想看到活着的亲王。
尤其睿亲王年纪轻轻就成了大军统帅,更是让降将们感到好奇。
好奇之余,更多的却是提心吊胆,因为他们不知道睿亲王把他们召到钟祥来的目的是什么。
万一这个大清年轻的王爷翻脸不认人,让刀斧手将他们架出去砍了,那未免就有些冤枉了。
实际很多降将在接到开会通知时,第一念头就是不去开这个会。
原因就在于他们认为这个会可能是个鸿门宴。
然而,经过心理斗争后,大多数人还是来参会了。
有自个想通的,有部下劝说的。
好不容易得来的编制要是因为不敢去开会给丢了,也是冤的很。
众降将正胡思乱想时,就见台上的睿亲王摘下帽子,脱下手中的白手套,之后勐的拍了下桌子,操着一口纯正的京片子怒道:“你们肯弃暗投明归降朝廷,本王是高兴的,但你们现在的所做所为,对得起本王,对得起朝廷吗!”
第七百七十七章 王爷,千古人杰也
“你猜王爷会不会让他们退钱,然后,”
会场角落里负责安保工作的保柱悄悄拽了拽退下来的丁副主任,并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如果王爷的确要这么干的话,那保柱等会就有的忙了。
会场外面,埋伏的不仅是五百刀斧手,还有五百枪手,管保一个都逃不出去。
至于那些降将带来的亲卫,也都叫安排得妥妥的。
“不会的,”
丁副主任却是摇头:“王爷能走到今天靠的就是诚实守信,我看王爷不会砸自个招牌,多半是吓唬吓唬他们。”
“倒也是。”
保柱不吭声了,总统阁下在守信这一块要说天下第二,就没人敢当天下第一了。
总统名言可是“宁天下人负我,不可我负天下人。”
这是什么境界?
非圣人不能比肩也。
但想了想还是提醒丁副主任:“丁主任,你学问大,知道拾金不昧这四个字怎么写吗?”
“嗯?”
丁副主任略有深意打量了保大队长一眼,脸颊不由自主抽搐了下,“小保,你现在说话很有学问嘛。”
“久在王爷身边,要是一点进步也没有,不是给王爷拖后腿了...多谢主任!”
保柱笑容满面从丁副主任手中接过两块银锭,随手放进兜中。
按银行兑换比例,差不多一块金锭换四块银锭,丁副主任还是公道的。
不过丁副主任也不敢保证王爷会不会拿一两个降将做典型,毕竟有些人做的是有些过份了。
因此让保大队长准备一下,王爷那边要拿人的话得第一时间把人擒住,避免发生意外。
“放心,这帮人的佩刀佩枪都上交了,王爷也穿避弹衣了,万事俱备,就等王爷摔碗了。”
话是这么说,保柱还是将警戒状态拉满,双眼如利箭般在一众降将脸上瞄来瞄去,最后死死盯着王爷面前的成化大公鸡碗。
这只碗上有个豁口,讲起来是有历史的。
这碗是王爷的家传宝物,当年王爷虎落金川时遗落,后来四川总督博清额花重金从小金川那里赎回,又派人八百里快马给王爷送了过来。
打这以后,王爷不管是吃饭还是喝茶,便都用这碗了。
《大清日报》还有过专门报道,文章叫《贾佳大人的碗》。
作者另辟蹊径将碗拟人化,通过这只碗的视角,详细描绘了贾佳大人在金川与将士们同甘共苦的场景,体现贾佳大人的艰苦朴素,爱兵如子的精神。
市场上,成化公鸡碗行情价在六百两左右,大概是一名普通绿营兵近四十年工资。
虽然这只大公鸡碗豁了口成了残次品,但由于是睿亲王祖传宝贝,文物价值很大,因此这只碗的行情已经高达上万两。
吏部尚书阿思哈更是愿意出两万两求购这只碗,但却被睿亲王果断拒绝,说是要留给太子、太孙用,好将他的精神代代相传。
所以,这只碗属于有钱都买不到。
精品中的精品。
然而即便这只破碗价值千金,关键时候王爷说摔也是摔了。
对此,保柱十分清楚。
丁副主任也保持专注,扫了眼那帮降将,越看越不待见,不由微哼一声:“这帮家伙表面老实,其实一肚子坏水,不值得信任。”
保柱点头道:“我也这么觉着,最好是把他们都做掉,不然将来难保不出乱子。”
丁副主任微微摇头:“都做掉不现实,怎么说也是王爷招安来的,花的真金白银,千金买马骨的道理你应该明白,真要把这帮家伙做掉,以后那边谁还敢来投王爷?真要一座城一座寨的啃下去,得牺牲多少人?”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不过丁主任,你敢保证这帮家伙日后不会造王爷的反?”
保柱对此持保留意见。
“只要王爷真心待他们,这些人应该不会造王爷的反,毕竟他们如今都是正儿八经的官...这年头,做什么事有做官来的滋润?”
说话间,丁副主任将手中的公文包夹到腋下,随手将搁在耳朵上的烟卷拿下夹在手中。
这根烟是王爷刚才赏他的,没来得及抽。
也不舍得抽,想留着慢慢品鉴。
保柱犹豫了下,低声道:“丁主任,我知道你有学问,讲话都有道理,可是皇上待王爷好像也不错,王爷不照样想把皇上弄死...”
“嗯?”
丁副主任一个激灵,差点没把烟卷给掐断,定了定心神四下看了眼,做出噤声动作,埋怨道:“小保,这种不利团结的话你说给我听就算了,可千万不要说给别人听,叫王爷知道不好...还有以后千万不要在我面前说这种话了,你知道的,我如今是内务委员会的人,不能知情不报。”
“嗯。”
保柱赶紧点头,又见没外人,丁副主任同他关系不错,便还是大着胆说出自己的想法。
就是这帮降将尝到了招安的甜头,且手下那帮兵也是唯他们之令是从,如今纵使归了朝廷,但一个个还是牢牢掌着兵权,手底下那帮兵只知道他们而不知王爷。
这样下去的话,纵是王爷能够平定湖广,可一旦王爷班师回朝,这帮子降将会不会再闹出妖蛾子呢。
“你能想到这个问题,说明你是真进步了,不过不必担心,我相信王爷的智慧远在你我之上。”
夹着公文包的丁副主任一付指点江山的派头,“我估计,王爷下一步肯定是着手解决你所提出的担心,办法无外乎控制钱粮,收其精兵,将财政、军政大权收归行辕。”
“这帮人会答应?”
保柱对此不太乐观。
“这就要看王爷的手段了。”
丁副主任摸出打火机点着烟卷,深深吸了一口,“王爷乃千年一出的人杰,能与这样的人杰生活在同一个时代,是你我的福气。我相信以王爷的智慧,再大的困难也难不住他,我们这些人只要认真执行王爷的指示就好。”
“对,对,我们想的再多也不及王爷一个念头。”
保柱深以为然,目光再次回到主席台上。
......
中央主席台上,睿亲王很不高兴。
时而拍桌怒斥,时而叉腰指点,时而将王帽在桌上甩来甩去,极为愤慨。
为何不高兴?
肯定是有原因的。
具体原因由湖北巡抚郑大进起身给全体与会降将做情况通报。
通报可谓是触目惊心,骇人听闻,一桩桩罪行令人发指。
巡抚衙门的相关工作人员也将打印好的内部文件一一分发下去,上面详细记载了近期各地降将扰民害民,横行霸道、胡作非为、目无朝廷法纪的违法犯罪行为。
不过内部文件发下去后认真看的降将并不多,原因是他们大多数不识字。
会议进行到这一步,是个人都晓得睿亲王把他们叫来的原因。
一些降将屁股都坐不住了,因为通报的情况中有一些就是他们做的。
这让这帮降将不止是提心吊胆,而是寒毛倒竖,再看会场四周执刀按枪的御前侍卫,一个个神情大变,后悔不应该为了编制来开这个会。
个别人小腿肚子都抽筋了。
为啥?
害怕被睿亲王命人拖出去砍了呗。
一个个也都大为后悔,不应该进门时交出武器的,这下好了,真有什么不对,他们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然而,台上的睿亲王并没有掀了桌子叫拿人,反而端起茶碗润了润嗓子,环顾一众降将,澹澹道:“郑大人说的这些,可有半点冤枉你们?”
没人敢说话。
谁敢这时候接话?
这不打自招么。
“不说话,代表郑大人没有冤枉你们!”
贾六神情冷峻,右手食指轻叩桌面,面色也是铁青,“这次本王率师南征,不愿生灵涂炭,不愿百姓受这兵灾之苦,因此才顶着朝廷压力力主招抚尔等,并优待尔等,更信守承诺予尔等高官厚禄,让尔等光宗耀祖,可尔等就是这么回报本王的?”
台下依旧一片沉默。
“朝廷接连发文要本王给个交待,这个交待本王怎么给!你们都是本王招抚的人,在有些人眼里就是本王的人,如今你们不成器,既祸害了百姓,又连累了本王,是不是你们也要给本王一个交待!”
“你们不给本王交待,是不是要本王向皇上负荆请罪,说本王瞎了眼才把你们这帮人招安!是不是要本王跟朝廷说本王优待你们是错的,不该给你们机会,而是要将你们斩草除根!”
贾六一连两个质问,台下依旧一片寂静。
肯定不能冷场。
于是,贾六视线落在第一个归降的王大纪身上:“王总兵,你是最早归顺本王的,不如你来说说本王要如何跟朝廷解释你们这些人的所做所为。”
王大纪没想睿亲王点自个名,愣愣站起实是不知道说什么,最后一咬牙:“末将什么也不懂,悉听王爷处置!”
“全凭本王处置?”
贾六冷哼一声,“那本王问你,那个宋兴和你什么关系?”
“宋兴?”
王大纪怔住,不知是否如实回答宋兴是他结义兄弟。
正犹豫着,睿亲王开口了。
“你不说本王也知道,那个宋兴过去跟你在一个矿上干过,你们焚香结社,叫什么十三太保是不是?你王大纪是大太保,那个宋兴是七太保,你们十三太保当中有六个太保降了本王,还有七个太保在为贼军卖命,是还是不是!”
贾六面无表情。
事实上除了十三太保外,这帮贼兵还有四大金刚、五虎上将、六小鬼、北斗七星、八虎骑、龙九子...等杂七杂八的外号,更有四大天王,八彪骑、十六天将等乱七八糟的绰号,一个赛一个,跟明末农民起义军各大当家似的,当真是天王多如狗,龙虎满地走。
好似不弄这些个听起来很牛逼的外号,这帮贼兵贼将就不敢造大清反似的。
造反起外号,就跟造反不用真名差不多,这个贾六可以理解。
但是这么没文化的外号,就显得十分可笑了。
哪像他睿亲王外号“鬼子六”这么有水准。
一见睿亲王连他们结义兄弟的十三太保都知道,王大纪哪还敢瞒,当下老实承认宋兴是他的结义兄弟,但解释道:“王爷,那都是外人胡乱编排的,末将自始至终也不曾将这十三太保当一回事,都是闲人肆意编排...”
正说着,却被睿亲王打断。
“过去的事本王不计较,也不想知道...既然宋兴是你结义兄弟,此人又干犯王法,渔肉百姓,残害百姓性命,这次又不敢来见本王,分明就是不愿真心归顺,如此,本王也不能由着这等败类坏了我大清官军的名声,坏了朝廷的纲纪!”
说到这,贾六直接一挥手,对王大纪道:“宋兴你去搞定,本王对朝廷、对百姓要负责,你们也要对本王负责!...搞不定宋兴,你王大纪这个记名总兵就不要做了,本王给你路费回家种田好了。”
“王爷,”
王大纪心中惊骇,可面显迟疑,因为他们十三太保当初焚香结义时可是发过誓,不能同生但愿同死的。
这要是他带兵去解决宋兴,叫其他兄弟怎么看。
在外人看来也是没义气的啊。
为了富贵杀害兄弟,叫他王大纪以后怎么在道上混。
正犹豫时,睿亲王却有些不耐烦道:“你要下不了手,本王派其他人去做,你收拾收拾回乡好了,念在你首义之功,本王可赐你良田百亩,往后做个富家翁即是。”
语气不容质疑。
闻言,王大纪不禁一凛,把心一横,咬牙道:“王爷放心,末将马上带人去房县将宋兴脑袋摘下!”
“拿来再与本王说话。”
贾六视线落在其他降将脸上,缓缓起身:“你们能来开会,本王很高兴,说明你们是真心愿意归顺本王的,但本王今天也要把话跟你们讲开,尔等不披大清这身官服,本王什么话也不讲,但尔等既然披了大清的官服,就得知道朝廷的法纪!”
稍顿,
“之前的事,本王念在尔等初降本性未改可以予以宽恕,但今后谁再敢纵兵劫掠,勒索百姓,本王不仅要摘他顶戴,更要灭他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