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章 什么都可以谈
冬月十八,南阳府新野县。
历经一个月,南征大军终是走到这两省交汇之地,比原先拟定时间慢了三天。
总体合格。
由于风雪太大,前方报说道路积雪已经没膝,车马根本难以行进后,贾六遂传令各部暂缓前进,一部分往新野城中躲避风雪,一部分人在城外就地扎营。
为了不让八旗大兵扰民,贾六更是颁下严令:“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我们要以岳家军为榜样,发扬岳武穆精神,有敢扰民者,一律重惩!”
又命新野县及时组织民夫为大军输送烤火木材,最大程度保障官兵御寒,避免非战斗伤亡。
丁庆领导的八旗内务委员会下属的特务队临时充当宪兵队,于新野大小交通要口执勤,并以小队形式来回巡察,确保大将军王的军令能够得到有效执行。
原本贾六是准备在城外住宿的,他向来提倡官兵一致,可架不住左右劝说,都道王爷乃大清的架海紫金梁,擎天白玉柱,这要是受风寒阳了,哪怕是无症状也是国家的重大损失。
是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贾六一想也是,自己一身系着大清的最后一口气,可不能马虎,便在文武劝说下入住新野城最大的酒店——文庙。
当地传言一百多年前明朝大寇李自成从西安败退撤往湖广时,曾在这文庙住过一夜,还题了一首诗。
诗云:“天下苍茫一时丢,暂居闯坪卧胆舒。
养气整军待机发,收复失地时铭腑。”
这首不怎么工整的诗是不是李自成写的,已经无从考究,贾六个人倾向不是,因为这首诗写的没他好。
不过结合当下形势,贾六认为这无疑是个好兆头。
当然,他代入的不是李自成,而是多尔衮。
大将军王的入住,使得这座有四百年历史的文庙不仅迎来了第二位天子,更是一下成为举国关注所在,至少新野方圆五十里如此。
连日不断有消息送到。
陕甘总督勒尔谨送来公文,称已命陕西提督王德用领陕西绿营兵5000,甘肃绿营兵3000,另2000西安驻防八旗兵,计万余人连同民夫数千、马驼三千余,于本月初九日由西安南下。
预计下个月初就能和大将军王本部会师于襄阳府。
届时声威必壮。
“陕甘绿营自国初以来就为绿营之冠,今有万人前来助阵,于王爷而言如虎添翼啊。”
说话的是兵部侍郎纪昀,也是京中唯一前来大军听用的侍郎级高官,按惯例,称参赞大臣。
纪昀负责的主要是大将军王行辕同各地督抚、前线各部以及朝廷的公文往来,同时也要负责大军粮草调拨。
有点像后勤部长。
这也是朝廷制度,大将军王出征兵部须遣堂官随征。
贾六问纪昀王德用什么来头。
纪昀忙道王德用同王爷一样也是将门虎子,其祖父是康熙年间平定三藩的“河西四汉将”之一的王进宝,其父王国宾曾为御前二等侍卫,甘肃镇总兵,于征缅之役殉国。
听后,贾六点了点头,吩咐纪昀:“传本王军令给王德用,让他到襄阳后与云南提督常青共掌诸军,本王未至,不可动兵。”
纪昀应声记下,提醒王爷云南提督常青病重,根本难以领军,所以是不是另以良将代掌云南绿旗兵。
贾六却道等他到襄阳后视常青病情严重程度,再决定云南兵何人来领。
心中属意人选是祖大寿的灰孙子祖应元,因为这小子是目前为止除杨遇春外,他这个共进会名誉会长唯一能拿出手的将材了。
但祖应元内定为湖广提督,所以这个云南提督以谁任之倒是有些棘手。
且看常青是不是真的病的不能下床再说吧,真不行的话他贾六也不可能为难人家。
纪昀称是,展开下一份文报,扫了一眼后道:“王爷,四川总兵王福报称,自武昌一役失利后,武昌西线各部都在大规模退缩,荆州也得而再失,眼下军心士气都是低迷,人心惶惶,川军各将盼王爷之心如盼暖阳,请王爷速至主持大局。”
“本王也想早日抵达前线,奈何老天爷不许啊。”
贾六感慨一句,急于见老部下的心情其实也是迫切,但天时不对,途遇大雪,眼下只能在新野暂驻,待风雪停后再行启程。
反正也不急这么几天。
同样吩咐纪昀拟军令给王福等川军诸将,大意仍是大将军王未至不可草率动兵。
几天前,四川总督博老丈人、四川巡抚李会长都派员前来祝贺会长加冕为大将军王。
在表达誓死拥护大将军王之余,二人也提出不可再让兴汉军继续坐大,尤其是不能让他们顺江东下攻占南京,不然真是尾大难制,甚至会成为大将军王乃至共进会最大的敌人。
贾六对此还是警醒的,当年李成梁在辽东养寇为患,结果养出个大清朝。
他这边可不能真把明朝给养活了。
地盘越大,兵马越足,人心便会不古。
为了争取岳父顾师道和内侄顾安的合作,他已让人去保定请妻子媛媛带儿子克清前来军中,期以亲情打动已经从小作坊升级为大企业的顾氏集团。
在一个中国、一个皇帝前提下,什么都可以谈。
只是媛媛那边说克清染了风寒正在发烧,郎中说天寒地冻不宜远行,所以只能年后开春再前来湖广。
随手去翻看桌上另一堆公文密函,未几,眉头微皱,很是不快将手中密函丢给纪昀:“这个朱绍功是哪个?延恩侯又是什么东西?”
“朱绍功?延恩侯?”
纪昀不解,忙拿起密函来看,发现并没有落款人,也没有相关单位的公章,就是说不知道是从哪里发来的。
但密函上方左侧有一个小小的“共”字铭记,猜测可能是会内消息来源。
半个月前,贾六在途经洛阳时亲自设坛接引纪昀加入共进会,这是继阿思哈、奎尼、金简、恩明之后又一位加入共进会的部级高官。
不知来源的密函内中说了一件事,前番降贼的湖广总督陈辉祖正在劝说贼军拥立一名叫朱绍功的后人,据说这朱绍功乃是朱明后裔,延恩侯一族的。
延恩侯是哪个,纪昀当然知道。
“王爷,这个延恩侯乃雍正朝所封一等侯,第一任延恩侯朱之琏为明太祖十三子代简王朱桂后裔,先帝为表示我大清的仁政和大度,特命朱之琏为延恩侯,负责明孝陵祭祀事宜,同曲阜的衍圣公一样都是世袭。”
纪昀还说这个朱之琏享受了抬旗的隆恩,由下五旗的镶白旗转入上三旗的正白旗。
现任延恩侯朱仪凤是朱之琏的重孙,父亲是朱绍美,所以根据密函内容推算,那个朱绍功可能是现任延恩侯朱仪凤的叔叔。
可能是嫡亲,也可能是旁系,究竟什么关系,还需再探。
贾六不太相信延恩侯真是朱明后人。
据他所知,康熙那会连个七十多岁的朱三太子都给砍了,搞得朱明后人纷纷改姓,谁也不敢说自己是朱明后人,因为一暴露身份就会满门被抄斩,因此这个朱之琏弄不好是雍正捧出来迷惑人心的假朱明后人。
对此,纪昀也说不好,感觉应该是真的。
雍正爷确如他自己所说,是个坦坦荡荡的好汉子,不会造假。
“王爷,若那边拥了这朱绍功为帝,于我大清,于王爷都是有弊无利啊,万一攻破安庆占了江宁...”
自古反贼成事前提,必是拥有大义,也就是能蛊惑人心。
兴汉军的底细实际是小金川的明朝遗民,这些人到如今还奉朱明为正统,因此不排除这帮人真的拥了那朱绍功为帝。
虽然大清开国已经百年,但朱明于百姓心目中的影响还是很重的,尤其是南方地区反清复明思想极其严重。
近些年来各地屡屡爆发的民乱,背后都有反清复明影子,如前番山东的教乱,如今台湾的战事。
小金川那边更是明朝最后的根据。
当初大军攻缅,也是因为缅甸军中有不少前明晋王李定国后人,这些人欲借助缅甸军力北伐中原,所以朝廷必须派军出国门讨伐。
故纪昀认为兴汉军真的拥了那朱绍功为帝,绝对能在南方掀起一股反清复明浪潮。
眼下前线吃紧,江西的丢失让长江下游的安徽直面贼军压力,且闻贼军已围安庆长达个把月,虽江宁将军嵩贵已经领军前往增援,但明眼人都知道安庆之战关系甚大,一旦失陷,意味南京那边再无兵可守。
态势一如国初海贼郑氏入寇长江。
万一贼军攻破安庆兵临南京,拜了孝陵,怕是长江以南尽要变色。
那个朱绍功于南京登基,不就是第二个朱元章么。
因此纪昀建议应该立即给兴汉军方面发起外交照会,强烈抗议此事。
“现在什么阿猫阿狗都要与本王争龙头棍了,哼,本王好不容易做起的嫁衣,总不能新郎不是我吧。”
贾六也甚是头疼,搓揉太阳穴后忽的问纪昀:“你说本王有没有可能也是朱明后人?”
“嗯?”
纪昀怔住。
“我知道这件事听起来荒唐,但世间事有哪桩不荒唐的...你纪昀是咱大清的头号笔杆子,可谓博学广闻,明史也是你们在修,我看你抽空的时候是不是可以查查明史...”
贾六是真心希望纪昀能够为他修改一下个人档桉的。
他实不愿与兴汉军兵戎相见。
所以,有必要寻找两方之间的共同点。
你们尊明朝,我也可以尊明朝嘛。
如果有必要,我这个大将军王也可以学世祖顺治爷去崇祯坟前哭半天,喊崇祯一声大哥嘛。
“不要用这种异样眼光看本王,本王能够走到今天,靠的就是不要脸。”
贾六相当坦诚,示意纪昀将那不太友好的眼神收起。
“历来争权夺利,改朝换代,通常都要杀得人头滚滚,以致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所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本王是从基层一步一步爬上来的,对百姓的苦那真是看在眼里,疼在眼里...”
贾六指示纪昀必须完成这个任务,不仅要做到合理可信,更要做到严缝丝合,绝不给任何人挑错的把柄。
“你好生想想,我去外面视察一下。”
丢下一脸懵逼心中泛苦水的纪昀后,贾六在一众亲卫簇拥下迈出文庙大酒店。
此时夜黑风高,雪花仍在不断飘落,哈出来的皆是白气,冻手冻脸的很。
保大队长担心王爷冻着,好心劝说:“王爷乃千金之躯,巡夜之事交给末将便是!”
“为帅者,最忌大小事务皆交下面人,因为这样容易被下面人欺瞒。”
贾六是怕冷,但他更关心这几万随他出征的八旗将士,于这风雪之中是否住得好,吃得好,又是否有足够衣物保暖,有足够木材生火驱寒。
保大队长见劝不动,只好保着王爷向前方街巷走去。
住在城中的官兵除了贾六本部军队,就是正白旗护军,其它部队都在城外扎营。
没办法,新野乃是小县城,城中空置房屋容纳不了大军入住,除非将百姓从家中驱赶出来。
出城之后先是来到内务府包衣营,贾六随意选了几座帐篷进去嘘寒问暖,甚至还将手伸进包衣被褥之中摸摸是否暖和。
一番家长里短,引得包衣们极是感动,纷纷都说大将军王真是爱民如子的好王爷。
未几,贾六一行又去了黄带子营。
到了营门,保柱要去能知黄带子营的军官过来,贾六却说不必,径直来到营门前哨岗处。
映入眼帘的一幕却是让他大怒。
值守此地的几名黄带子兵竟然蜷缩在墙角,坐在用干草铺就的地面上,抱着火枪在睡觉。
还挺聪明,不知从哪找来几块木板用木棍顶着避风。
面前还有一滩正在燃烧的篝火。
当真是烂泥湖不上墙,警戒如此松懈,万一有贼兵来袭,岂不是就叫人家一锅端了吗!
“混蛋!”
保柱气愤上前就要用马鞭抽醒这帮偷懒的黄带子兵。
不想却被大将军王止住,然后就见大将军一言不发解下自己的披风,轻轻盖在一名正在酣睡的黄带子兵身上。
小阳,请一天假
持续低烧,导致精力不济,今日休息。
暂无其它症状。
第七百五十一章 杀我觉罗冒功不成!
爱新觉罗亮柱是半夜冻醒的,因为前面的木柴堆烧光了。
一点温度都没有,老话讲刨灰还发发热,这堆灰真是没热量。
冻醒之后的亮柱,第一时间将双手从两个合拢的袖兜中取出,然后塞进了自己的裤裆,顿觉双手无比暖和,比在京里三九天泡澡堂子还舒服。
此取暖办法是他们的领队索伦人麻尔它教的,别看这法子糙,但在冰天雪地环境里,却是能最快让双手恢复知觉的办法。
双手取暖之余顺便抓了抓痒,然后想叫醒边上人去找些木材来,不然下半夜他们几个不被冻死也得脱层皮。
正要叫人时,神情突然一凝,发现自己身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件披风。
亮柱祖上是裕亲王福全,圣祖康熙爷的亲哥哥,虽然自个比不得堂兄裕亲王亮焕,但也是个三等辅国将军,属于见多识广有些眼力界,因此一眼就瞧出这披风价值不菲,光那针工没个十两八两就拿不下。
再仔细瞧,心中更是震惊,原来那披风上竟然绣有五爪金龙,一看就是出自内务府,顿时内心恐怖如斯,因为这种规格的披风只有和硕亲王才敢披!
难道,天命在我?
瞬间,脑袋一片清明,瞌睡虫跑得无影无边,拿起披风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之后整个人却怔在了那里。
随着镜头缓缓向前方移动,亮柱清晰可见一高大人影屹立在本应该他们站立的岗哨处。
是个雪人。
浑身浴雪的人。
但见这雪人一身盔甲,左手按着腰刀,右手握着一杆火枪。
就那么一动不动,任由雪花飘落在他的帽子、脸上、衣领间,任由狂风吹拂他伟岸的身姿。
目光无比坚定,恍若这世间万物于雪人眼中都不存在,有的只是责任——为了大清的责任!
他是谁?
为了谁?
亮柱看得呆了,一股羞愧没来由的从心底升腾而起,让他的脸庞为之燥的通红。
但他很快意识到不妙,因为雪人不远处,站着几十名身穿黄马褂的御前侍卫以及一众八旗高级将领。
其中不少人的目光看向了傻站在那,手中提着披风的亮柱。
霎那间,亮柱明白了一切,脑袋经过短暂空白之后,便不顾一切的朝那雪人奔了过去,然后“扑通”一声跪倒:“2467参见大将军王!”
“2467”是亮焕在黄带子营中的编号,因为所有的兵都叫爱新觉罗,很多人的名字都带有同样的字,甚至还有雷同的,故而为了区分并且快速有效的指挥黄带子兵,上面特意使用编号来做区分。
没有别的含义。
“2467?”
雪人正是大清的第二任大将军王贾六,此时冻得直哆嗦的他内心正在骂娘。
原因是他让人把这帮家伙的篝火弄熄后,原以为他们最多十分钟就能醒,没想到硬是拖了半小时才被冻醒,结果害得他跟个电线杆子似的也矗了半小时,真正冻得够呛。
要不是为了博一个爱兵如子、兄恭弟谦,爱新觉罗一家亲的美名,他是万万不会如此作践自己的。
其余几名睡觉的黄带子也被动静惊到,等发现营门处一大帮子黄马褂,哪个还不晓得发生什么事,战战兢兢的奔了过来学着亮柱的样子跪倒。
编号各有不同。
一个个内心也是慌的一逼,他们这帮人睡觉,大将军王却替他们站哨,这是什么性质?
别这狗日的大将军王再拿他们树了典型,搞什么杀鸡儆猴的鬼把戏,那可就冤的很喽。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上个月德胜门外,这鬼子六没少拿他们宗室子弟开刀啊。
心中一慌,牙齿都打颤。
然而并没有听到鬼子六在那怒骂连连,反而见这位明明是汉军旗崽子却不知为何跟他们成了同族的玩意,竟是很和气的询问亮柱的名字。
问话时,贾六抖了抖身上的积雪,眼神一一从跪着的这几名黄带子身上扫过。
目光充满温柔。
“回大将军王话,”
亮柱不敢不答,老实说了姓名,但是个人都听得出,他的声音在发颤。
“亮柱?”
贾六回忆了下在宗人府学的家族史,“莫非是裕亲王之后?”
亮柱忙点头说他家祖上正是裕亲王福全。
“好嘛,裕亲王乃我大清不可多得的贤王,当年圣祖爷叫他为抚远大将军出击噶尔丹,乌兰布通一役大破噶尔丹,赫赫武功...”
高度评价了亮柱老太爷后,贾六不无高兴上前扶起福全的重孙子,“此次国家再次征召宗室子弟出征,你能主动应征,本王很高兴,也期盼你能同祖上一样为国争光,同本王一起并肩作战,为了咱们爱新觉罗的江山社稷...”
说话间,得到消息的黄带子营翼长巴尔喇带人赶了过来,待听保大队长把事情前因后果一说,巴尔喇顿时眉头上扬,若不是碍于大将军王在场,定将亮柱这帮人打的屁滚尿流才好。
按剧情发展,这会亮柱只需配合大将军王说一些官方话语就可以做到皆大欢喜,万万没想到福全重孙子却觉自己若不争取这个能同大将军王说话的机会,可能就会永远错过。
于是,再三打鼓之后决定同大将军王说真话。
他硬着头皮道:“禀大将军王,我...我并非主动从征,实是被他们强行拉来的。”
“嗯?还有这事?”
贾六脸一沉,面色比较难看。
“禀大将军王,我等也是被强征过来的。”
“我都不在从征名单内,只因那日途经德胜门,就叫当兵的抓进营中...”
“......”
其他几人一看亮柱都这么说了,也是纷纷诉苦,说他们都是被人强行带来的,希望大将军王能够开恩放他们回去。
贾六听的脸色更黑,万万没想到下面人做事竟然会如此湖涂。
要是事情属实,叫贼兵听到不是笑掉大牙么!
堂堂爱新觉罗子孙竟然沦落到被人拉壮丁,简直是天大笑话!
“这件事本王会调查清楚的,如果确如你们所说,本王一定会给你们一个公道!”
贾六当场表态要给亮柱等人一个公道,看到翼长巴尔喇来了,顿时铁青着脸负手走到他面前。
走了没几步,突然想到什么,吩咐保柱将亮柱手中那件披风拿回来。
“巴尔喇!”
贾六极度不悦看着自己放出去独当一面的巴尔喇。
“末将在!”
巴尔喇满面通红。
贾六微哼一声:“刚才他们说的你都听到了?”
巴尔喇一脸羞愧:“末将听到了!”
“听到了就好...此事是否属实你给我调查清楚!哼,今日我爱新觉罗子弟能叫人拉了壮丁,他日是不是要借他们脑袋跟朝廷邀取军功啊!”
正气愤说着,后方突然传来几声惨叫。
愣神之下回头一看,保柱同几名黄马褂御前侍卫正在擦拭长刀。
亮柱等人的无头尸首倒在正在凝结的血泊中。
“这...”
贾六半天才滴咕一句:“好像问题总归解决了。”
第七百五十二章 此子类我
从黄带子营离开后,贾六一直在骂保柱,因为对方在没有他授意的情况下就将人处死,这是严重的目无军纪行为。
尤为可恶的是,保柱的快刀斩乱麻完全打乱了总统阁下的台本,让他白受冻半小时。
早知道台下观众还没走出戏院就被嘣了,贾六打死也不会在那做什么风雪站哨人。
多么好的一个宣传机会啊,就这么叫保柱糟践了,要不是天冷鸡儿冻缩起来,贾六怎么也要拽出来给他一吊子。
“阁下,我没有错,我是完全执行阁下的命令!百分百的执行!”
保柱却是嘴犟,不肯承认错误,非说是得到了总统阁下的授意。
“你再说!嘿,我就奇了怪了,我什么时候要你杀人了!”
贾六气的扬手就要给保柱来一记响的,可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两秒后还是无力的垂落。
打在保柱身,疼在他心啊。
保柱见状心中不免一股暖意,但依旧觉得很委屈:“阁下不是让我将披风收回么?”
原来在他的理解中披风不仅是道具,更是总统阁下的雷霆雨露。
代表总统阁下的喜与恶。
总统阁下让他收回披风,说明包括亮柱在内的那帮带子在总统阁下心目中已经没有价值。
属于完全的恶。
而且当营值守期间公然偷赖睡觉,搁哪朝哪代的军法都是绝不轻饶的,再加上这帮人竟敢在总统阁下面前喊冤,保柱当然要替总统阁下解决麻烦。
“......”
贾六被保柱的强行解释搞的无语,幽幽看着他,叹了口气道:“保柱,我怎么觉着你和我越行越远的,你这个保柱不是保卫我这个大清柱石,而是保卫栓柱的意思啊。”
保柱顿时喊冤:“阁下,我对您忠心耿耿,您怎么可以质疑我的一片忠心!”
“少跟我来这套,去传我命令,让黄带子营、红带子营紧急集合,都给我出去跑十公里!”
贾六懒得理会保柱,亮柱等人杀就杀了吧,大不了下次有机会重新彩排,有必要的话给带子爷们吸一吸脓水都不是不可以。
只要目的达到,过程并不重要。
很快,睡梦中的红黄带子兵们听到了营中各处吹响的哨子声,十分的尖利。
结果自是咒骂四起,当然,咒骂只敢隐藏于心中。
那些大小领队的皮鞭大棍不是吃干饭的,是真敢把他们这些爱新觉罗子弟往死里打啊。
贾六这边没着急回去睡觉,而是在路边看带子兵们武装拉练。
想要带子兵们有战斗力,首先就得锻炼他们的意志。
还有什么训练能比得上冰天雪地跑十公里有效果?
看了一会,见效果还不错便准备回去歇着,这时却听远处有人在发牢骚:“他娘的,哪个龟孙子想出的主意,大半夜的叫爷们出来跑步!这龟孙子小爷咒他生儿子没匹眼...”
“三爷,少说两句吧,别再叫领队听见。”
“怕什么,这里又没外人。”
“话是这么说,小心驶得万年船。”
“......”
远处的牢骚无疑触动了贾六的神经,他可以允许任何人问侯他祖宗,问侯他爹,问侯他自己,但不允许问侯他儿子。
这是原则问题。
叫祸不株连子孙。
当即起身朝声音传来方向喝道:“是谁在骂我!”
一想不对,改为:“是谁在骂人!”
“哪个多管闲事的王八蛋?小爷我骂龟孙子关你屁事!”
随着队伍火光递近,是一群奔得面红气喘的红带子兵。
队伍拖拖拉拉的,显然是和大部队走散了的。
“我干你娘!”
贾六勃然大怒,这会他可不是在京师,不管做什么都要考虑一下影响,而是真正掌军前生杀重任的。
保柱微哼一声,带了一帮黄马褂冲上前去就要拿人。
涌过来的那群红带子兵此时也看清前方是什么人了,一个个吓得都是色变。
那开口骂人的红带子更是瞬间变色,在那帮黄马褂还没有冲到队伍把自己提拎出来时,就已经从人群中快步奔出,二话不说就朝大将军王站立处跪下喊道:“王爷,您干我娘就是我亲爸爸,儿子给亲爸爸问安了!”
这一跪,这一喊,如晴天霹雳吓着了贾六,也令得在场所有人等都是震惊。
“嗯?”
保柱已经出鞘的长刀归了鞘,这么不要脸的红带子他也头回见,而且这么不要脸的回答也挺有乐子,依总统阁下的德性定然是欢喜无比的,所以这小子多半不会有性命之忧。
“参见大将军王!”
一众红带子兵纷纷跪倒在地,谁也不敢抬头。
各人面目表情各异,有真觉塔音布不要脸给宗室丢人的。
也有觉塔音布这是急智,不这么喊一声,那鬼子六能饶过他?
反应过来的贾六示意亲卫将火把靠近,仔细打量跪在地上喊他爸爸的这个红带子:“你叫什么名字?”
“回爸爸话,儿子叫塔音布!”
这塔音布三十来岁的样子,中等身材,面像不算可恶,甚至隐隐还透着一股忠厚样。
“嗯。”
贾六微微点头,之后突然抬手一挥:“砍了!”
这一声令下把个塔音布骇得差点要晕死,赶紧哭喊:“爸爸,饶命...王爷,饶命啊,饶命...”
几名亲卫上前同时按住塔音布,未几一声惨叫传出,吓得那帮跪在地上的红带子都是哆嗦着不敢乱动。
保柱也是张大嘴巴难以置信的看着总统阁下。
回去的路上思来想去还是忍不住询问总统阁下为何要杀死那个塔音布,因为他觉得这小子一点骨气也没有,根本就不配成为总统阁下的敌人,甚至连当个奴才都没有资格。
所以这种没骨气的人按总统阁下的德性,不是应该当场给他一官做做么。
所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你不懂,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贾六抬头看了眼还飘着雪花的夜空,“我从这小子身上看到了许多英雄人物的影子,这些人都是非常可怕的人,随便哪一个都胜过我若干啊。”
言罢,顿了顿,踌躇片刻,补了一句:“主要是这小子类我。”
第七百五十三章 爱新觉罗*某某
风雪次日便停了,为了尽快赶往襄阳坐镇指挥平乱大局,贾六下令领队大臣、内大臣钮伦保指挥内务府包衣营、圆明园护军营协同地方共同清理道路积雪,以便尽快打通道路。
本人则在纪昀、丁庆、孙承运等随员陪同下,秘密前往距离新野城有三十余里的泰山庙进香。
原因是贾六昨天晚上没睡好,天快亮时还被噩梦惊醒,出了一身汗。
梦中依稀看到一个老头不断朝他招手,却是怎么也不说话。
鉴于这个梦比较诡异,贾六特意把纪昀找来让他解解。
听完王爷的基本叙述后,纪昀一时也不能解,便细问王爷梦中老头有什么显眼的相貌特征,又或是有什么特别之处。
“特别之处?”
贾六冥思许久,一拍脑门:“对了,那老头肩膀上好像有一只乌鸦,临走时还呱呱了两声。”
“乌鸦?”
纪昀闻言精神一振,肯定道:“这个老头就是王爷的祖上太祖皇帝啊!”
“重八?”
贾六怔住,这么快太太太太太太老太爷就给自己托梦了?
这事闹的,他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呢。
“王爷,不是朱元章,是努尔哈赤。”
说话时,纪昀老脸跟用电棒击打过似的,特别僵硬那种。
任他才高八斗,学贯古今,也实是不知如何才能将大清的和硕帽子王同那朱明皇族联系在一起。
为这事,他都愁的连肉都吃不下了。
贾六这边大是不解:“怎么就奴尔哈赤了?”
纪昀给出理由是老满传说太祖皇帝当年遇险之时,有神鸦拯救,所以大清开国百年以来一直将乌鸦视为神鸟。
然而仅凭一只乌鸦就认定老头是奴尔哈赤而非朱元章,实在是有点牵强,所以贾六怀疑纪昀这个家伙是在湖弄他,便问奴尔哈赤找他想干什么。
“下官以为太祖皇帝乃是为了大清的江山社稷向王爷托梦!”
纪昀竟然解的头头是道。
说什么太祖皇帝朝王爷招手,说明王爷才是太祖事业的最好继承人。
其次太祖不言语,乃是说天下的事让王爷放手作为,无须在乎他人怎么说,更无须在乎爱新觉罗其他不肖子孙怎么看。
神鸟临走“呱呱”两声,其实就是恭贺王爷天命所归。
总之,在纪昀嘴里,一切都是美好的。
贾六被说的一愣一愣。
他怎么理解是自己老太爷叫自己过去,别在阳间瞎逗留的意思。
两相权衡,暂以纪昀解的为准。
事后思来想去不对,总觉可能是昨天晚上死去的亮柱、塔音布等人冤魂作祟,加上这几年自己手脚不太干净,欠了好多老满肉债,寻思还是找家寺庙净一下心灵的好。
就算不能化解那些阿飘的积怨,能稳住自己头顶的三昧真火就行。
于是通知下去自己要去新野最大的泰山庙进香。
由于是秘密进香,大将军行辕知道的人不多,仅通知了负责安保工作的保柱。
到了泰山庙,就见有不少香客正进出庙中,这些人看着有些奇怪,纪昀心生疑惑,遂低声道:“王爷,这些香客看起来不太对劲。”
贾六微一点头,将保柱叫过来,吩咐道:“纪先生说香客不太对劲,你抓几个盘问盘问,别是什么反清复明的汉奸。”
保柱听后却是一脸尴尬道:“阁下,那些都是卫队的人…是末将特意安排他们当香客的。”
“唔?”
贾六怔了一下,旋即面露赞赏,拍了拍保柱的肩膀,这小子越发进步,都无师自通了。
泰山庙占地甚大,建筑看着也不赖,比新野县城的县衙门和文庙都要好。
入得山门,就见大雄宝殿,殿前跟香桉似的摆了个大铁炉供香客上香,边上还有一只硕大的箱子,乃是供香客捐香油钱的。
这是小额的,要是大额会有专门的知客僧带你单独登记。
捐的数目够大,庙里的相关领导也会跟你见面。
贾六一行虽然穿的是便服,但还是很体面的,因此一进庙就勾起了僧人的渴望之心,然等来等去也没见这帮人捐香油钱。
笑话,贾六怎么可能给和尚捐钱。
他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
愣是不理会僧人鄙夷目光,负手来到大殿,但见佛祖金身像好几尊,什么有求必应坚毅严肃身骑百象的普贤菩萨,什么聪明睿智笑容可掬跨着雄狮的文殊菩萨,一尊尊看着别提多有排面。
得益于保柱的安保工作,殿内除了贾六他们根本没有别的香客,只两个坐在蒲团上敲击木鱼的僧人。
贾六四下扫视,准备出来时看到殿中有尊坦胸露腹的大肚弥勒佛,正在看着他憨笑。
不禁随口问边上的纪昀:“老纪,你说此佛为何见到我就发笑?”
纪昀从容答道:“此乃佛见佛笑。”
贾六眉头一挑:“此话怎讲?”
纪昀道:“王爷乃文殊菩萨转世,当今之活佛,今朝又来佛殿礼佛,所以说是佛见佛笑。”
贾六暗暗赞许好个马屁精,转身欲走,忽见大肚弥勒佛也正对纪昀笑,不由问道:“那佛看你纪大烟袋也笑,又是为何?”
纪昀赔笑道:“王爷,佛看下官笑,是笑下官不能成佛。”
“老纪,本王很喜欢你这种不要脸的精神。”
贾六一脸佩服,难怪人家混得风生水起,真正就是有本事的。
“都是王爷栽培!”
纪昀不敢居功,讪笑一声。
贾六笑了笑,让人将主持叫过来,说是有桩生意要同对方谈一谈。
很快,一个肥头大耳的和尚被带到了贾六面前,等到贾六亮明身份,这和尚吓得当场跪下磕了几个头。
贾六坦然受这住持的大礼,他是人间真佛,有资格受这帮佛在人间代言人的最高礼遇。
“你们庙里可以供奉死者牌位么?”
住持忙说可以。
寺里一直开展这业务,达官贵人想要条件好一点的,通常一年供奉费在五两左右。
普通百姓家供奉的没什么特殊要求的,供奉费一年十几文到几十文不等。
贾六听后点了点头,目光看向丁庆,后者忙将两本厚厚的名册捧到住持面前。
“这上面一共一万四千一百六十人,我按每人十文钱与你结算,你们这些日子辛苦些,务必将所有人的牌位都制成...”
一万多人?
住持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内心也是狂喜,这可真是大生意啊。
可翻了几页名册后发觉不对劲,下意识又翻到中间还是不对劲,再翻到最后一页更是不对劲。
因为两本名册上所有人的名字都叫爱新觉罗*某某。
第七百五十四章 纪桑,你完了
打泰山庙出来后,贾六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头也不疼了,心思也不重了,走路也不飘了,脚板底也不打滑了。
总之,就是吃嘛嘛香,干嘛嘛有劲。
这就是信仰的力量!
一万多人一人十文钱不过十几万文,按汇率折算一年也就几百两银子。
为了让庙里和尚们上上心,贾六一次性付的是三年供奉费,另外加上小费一共给了一千两。
香油钱他是不捐的,小费可以。
两者性质不一样。
纪昀一开始没发现问题,等发现问题后贾六已经大方的跟庙里把账结了。
震惊之下赶紧追出,提醒王爷万不可操之过急,倘若此役令得随军从征宗室子弟全部殉国,王爷不仅再也得不到宗室拥戴,更会成为宗室的共敌,那样一来如何才能和平成为大清的皇帝。
哪怕王爷真要借兴汉军之手清洗爱新觉罗子弟,也不能做得如此明目张胆,过于刻意,死一半都说得过去,全死,那就是傻子也知道大将军王有问题,有很大的问题。
“为国征战,必有牺牲。提前供奉,只是有备无患,你不要多想,本王的名字也在其内。”
贾六没骗老纪,他的名字真在名单之内。
身为大军统帅,身为宗室子弟的榜样,他怎么可能不起带头作用。
今日泰山庙中之事传出,不亚于军前抬棺,定可激励三军士气,鼓舞爱新觉罗子弟奋勇杀敌。
没什么迷信不迷信的,这会他的画像还在紫光阁挂着,邻居清一色阿飘。
至于到底要牺牲多少爱新觉罗子弟,贾六个人心里也没底,因为他不知道南方是否接受自己的和平橄榄枝。
万一和谈因为野心家的存在而破裂,武力解决只能被迫提上议事日程。
为了保证南方能够接受自己的和谈条件,贾六已经动员一切力量,确保兴汉军无法攻克南京门户安庆。但同时也确保安庆方面的清军无法击溃兴汉军,从而造成一种僵局。
“原来王爷是这么考虑的,是下官肤浅了!”
纪昀深为自己的无知感到羞愧。
贾六随手抓了一把雪在手中捏成一个雪球掷向远方,扭头问纪昀:“对了,我交待你的事情进展如何?”
纪昀怔了下竟摇头说毫无头绪。
“怎么毫无头绪?明太祖是朱重八,我可以是朱重六嘛!不行,小朱三太子,朱三太重孙什么的都可以...再不行,随便朱家哪个落难王爷的后人沦落民间为贾家收养什么的,你给我编就是,怎么就办不成的!”
真心来了气,纪昀这老小子连《明史》都敢乱修乱改,叫他给自己改个身份就那么难。
“我看你纪昀不是毫无头绪,而是对本王有抵触情绪!是了,乾隆对你不薄,你在搞什么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把戏是吧!”
越看纪昀这个老色批,贾六越觉得老小子对自己不够绝对忠诚,竟是生出敲打之心。
果然,这番严厉的话语吓的纪昀赶紧为自己辩解,说给王爷家重新撰写祖谱的确太为难,因为他翻遍资料,也没发现贾家有哪一点能和朱明挂上钩。
“忠不忠,看行动!区区小事你都办不了,你就是对本王不忠!”
愤怒之下,贾六双拳勐一用劲,两只雪球顿时被他捏得粉碎。
可见掌力之勐。
纪昀慌得赶紧下跪:“王爷,下官对您可是愚忠一片啊!”
“愚忠?”
贾六怒哼一声,眼珠子转了转,冷冷说了一句,“既然你纪晓岚自己说对本王一片愚忠,那本王让你去死,你去不去?”
“下官蒙王爷恩遇,待下官如国士...虽百死不足一报,唯王爷之命是从!”
纪昀态度非常端正,就是讲的有点违心,因为他是被迫上的这条贼船。
正在贾六以为老小子真个会去死时,纪昀话锋一转却一脸苦闷道:“可下官死不足惜,然王爷却会落个诛杀忠良的恶名,为王爷名声计,下官还是暂且偷生的好。”
贾六脸抽了抽:“老纪啊,本王看你越来越像我了。”
“全赖王爷栽培!”
纪昀挤出一丝干笑,跟着这位大将军王一个月来,算是摸透这位的脾气了,知道这位年纪轻轻的王爷待部下甚好,不是那种装的好,而是真心的好。
就是只要你真心替他干事,他就一定善待于你。
故而王爷不可能会要他死。
还真的叫纪昀猜中了,在盯着他看了又看后,贾六有些郁闷的上了马车回新野了。
眼看王爷上了马车,纪昀长出一口气,庆幸自己没有跟错人。
要是老四鬼子乾隆,这会不知如何怒骂他呢。
不想,正庆幸时,主管八旗内务委员会的丁庆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然后在他耳边叹口气道:“纪桑,你完了。”
另一边负责王爷安保工作的保大队长则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他,看得纪昀没来由的一阵脖颈发凉。
.......
回到城后的贾六依如从前处理各地送上来的公文,如此两日后从新野启程向襄阳出发。
作为清军在湖广境内控制的最后一座重要大城市,襄阳更是抵御兴汉军攻入河南的最后一道门户,一旦此地被兴汉军攻占,则他们就能以襄阳为跳板攻入中原,届时是否攻夺南京就不那么重要了。
清军方面显然也知道襄阳的重要性,因此武昌之役后,湖广境内残于清军主力基本都退到了襄阳一带,主要是川军和滇军这两个主力,另外还有部分湖广绿营的残兵,江西绿营兵,总兵力大概三万人左右。
城中官职最大的是武昌之役逃脱的湖北巡抚郑大进,其次是病重的云南提督常青。
仅以品级论的话,四川总兵王福只在城中排第六,但王总兵在襄阳城中说话的份量却是最足的。
无它,城中川兵足有万余人。
不过湖北巡抚郑大进对川兵却不甚信任,原因是重庆副将马大元率部成建制叛变降贼,直接导致定西大将军丰升额战死殉国。
因此郑抚台对川兵怀有警惕之心,害怕悲剧重演,故而私下拉拢滇军将领以及江西绿营参将马有德等,对川军的供应也多是不足。
对此,川军上下自是不满。
第七百五十五章 大人的牌位还管不管用!
不满的最直接后果就是川军中有些激进将领要打巡抚的黑枪。
代表人物是成都镇的副将张大彪,成都镇的参将鲍国忠、游击安䘵等人。
张大彪和鲍国忠都是共进会执委,二人不仅于四川绿营有影响力,于共进会中更是有很大的话语权,因此是否要做掉湖北巡抚的压力很快转到了四川绿营一把手总兵王福这里。
于是,王福只好召集在襄阳的主要骨干成员开会。
军事上,四川绿营是他总负责,但是否做掉湖北巡抚属于政治上的事,必须由四川绿营内部的共进会主要成员商议解决,实在不能达成一致意见必须向更上一级请示。
也就是共进总会的执委会。
但那样一来一去显然太耽搁时间,所以张大彪和鲍国忠希望会上能够快速通过,以免打草惊蛇。
“郑大进这个胆小鬼,干啥啥不是,逃跑第一个,他有什么脸面在这对咱们指手划脚的!要我看,还议个屁,直接弄死他得了!你们不敢动手,我来!上头追究下来,一切后果我张大彪兜着!”
已经是从二品副将,相当于中将师长的张大彪还是几年前当旗兵的性子,就是听风就是雨,干啥都要抢第一。
成都镇的少将旅长(正三品参将)鲍国忠立时附和道:“我听人说丰升额被围的时候,这郑大进吓的都尿了裤子,这种人有什么资格领导咱们!他妈的还给咱们弟兄小鞋穿,他怕是不知道丰升额究竟是叫谁打死的!”
“对,干掉郑大进,顺手把滇军和湖广绿营那帮丢盔弃甲的东西全收拾了,襄阳城咱们自个守!”
叫嚷把襄阳城内其它部队一起解决掉的是曾在贾大人身边当过亲兵队长的安禄,现任职从三品游击,相当于上校团长。
“弄死这家伙不难,难的是怎么向上面交待?”
说话的是四川绿营抚标副将索伦人玛德里,不过他不是来打仗的,而是奉四川巡抚李会长之命,给前线川军将士送军械的,主要是补充一批药子。
东西还在半路时就发生了武昌大败,不得已只好改道将东西送来襄阳,结果一到就听不少川军同僚发牢骚,说要把那个湖北巡抚郑大进做掉。
因为他也是共进会的执委,所以自是要出席这次秘密会议。
不过听玛德里语气并不支持对湖北巡抚使用武力解决方案,原因是顾虑太多,而且贾大人即将率大军前来襄阳,这节骨眼城内再闹出兵变,于贾大人那里也不好看。
万一贾大人误会是他的老部队在给他下马威,那后果就大大的严重了。
毕竟,伟大的贾大人离开他心爱的四川绿营已经两年多。
老话说,人走容易茶凉。
“有什么不好交待的?就说他们被贼军吓破了胆叛了大清,幸亏咱们发现及时将他们一网打尽!...再说弟兄们也有日子没军功了,割了他们的辫子正好向朝廷请功,这便宜不占是傻子!”
安禄是索伦出身,痴汉一个,没玛德里想的那么多,竟是打算“杀友冒功”!
别说,他这一提议还真让参加会议的不少军官动心,负责四川绿营后勤诸事的参将常秉忠就滴咕了一句:“要这样的话,手脚得干净些,可不能留活口,要不然叫朝廷查出来大伙就难为情了。”
“难为情怕啥?他朝廷还敢动咱们不成?”
张大彪嘿了一声,“再说,咱们这也是在执行贾大人的一贯方针,谁是咱们的友军就坑谁嘛,都坑完了,这大清不就是咱们的了么。”
“好了,都少说几句,听听王总兵的意思吧。”
说话的是金川镇的参将崔恒友。
闻言,正在喝茶的王福轻条斯理放下茶缸,轻咳一声,看了眼坐在边上默不作声的祖应元,轻笑一声道:“应元呐,你有什么想法不妨先说说。”
祖应元推辞道:“你是总兵大人,你不说我哪敢说。”
王福正色道:“会中无大小,会外立规矩。现在是军议,我这个总兵有权要求你这个副将先说。”
祖应元白了王福一眼,又看了看众人,缓缓说道:“郑大人军务虽不堪,但治政还是有些本事的,其为官清廉,处处体恤民间疾苦,时常为民请命,为官多年来一直给百姓做实事,帮助地方发展,在我看来是个难得的好官...”
说完,苦笑一声摇了摇头:“不能因为人家对咱们川军有意见就把人家做掉吧?要这样的话,咱们这些人以后不无法无天了?没人能约束咱们了?这不好,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一些浅薄看法,具体还是听听王总兵的意思。”
众人目光旋即射向王福。
王福微嗯一声,起身对众人说道:“我认同阿祖的意见,诸位,你们要牢记一点,我们是官军,不是强盗!就算是强盗,还盗亦有道呢。郑抚台贪生怕死不假,但人家的确是个对百姓好的好官,这种好官我们要是也杀,那我们真成什么了?”
言下之意是不同意做掉郑大进,全盘接管襄阳城。
“好官怎么了,好官他也不能骑在咱弟兄头上拉屎!”
鲍国忠不服,说郑大进摆明不信任他们,要是不先下手为强,万一这老家伙暗中联络帮人对他们下手,到时川军有了损失算谁的。
“可以不杀他,把人关着,等贾大人到再处置!”
张大彪提出中肯意见,就是折中,希望以此换得王福和祖应元的支持。
不想王、祖二人却还是不同意,结果两派人马发生争执。
可争来争去也没争出个什么,王福皱眉道:“那就执委表决?”
“表!”
张大彪他们同意。
争归争,吵归吵,一切还是在会规框架内进行。
王福和祖应元是执委,张大彪和鲍国忠也是执委,玛德里、常秉忠也是执委。
也就是说在座的共进执委有六人。
原本还有个马大元正好七人成单数,现在马大元到兴汉军发展,就成六人双数了。
表决结果很快出炉——三对三。
王福、祖应元、玛德里不同意做掉郑大进;张大虎、鲍国忠、常秉忠同意做掉郑大进。
表决也没结果,双方僵持不下,竟是又争吵起来。
张大彪是个急性子,怪王福不肯同意,竟是撸起袖子就要揍他。
王福虽是总兵,但身手有限,哪是张大彪的对手,情急之下冲进内屋取出一物举在脸前:“大人牌位在此,谁敢动手!”
众人定睛一瞧,均是凛住。
挡在王福脸上的竟是共进会创始人——贾大人的牌位!
专门用于新会员入会开坛接引时出场的镇会法器。
据说是取天山雪莲之水和南极玄铁之冰锻造而成,坚不可摧。
第七百五十六章 异种也称王
前往襄阳的路上,纪昀心情不是太好。
在花了三百两后,他终是从丁副主任那里得知了一个残酷的事实真相——凡被王爷夸赞像他的,通常都死的很惨。
而他纪昀已经被王爷在多个场合,通过不同渠道夸了不低于三次,理论上,他的名字已经被朱批勾红,就看头顶的刀何时落下。
为了挽救自己的性命和仕途,纪昀不得不放弃过去的作为,就是死也不再拍王爷的马屁。
路上看着很是高冷,王爷不问他不说话,王爷问了他也是礼节性的给予回答。
不掺杂一点个人感情,完全公事公办那种。
这让贾六很是奇怪,也是无趣,不知道纪大烟袋这个老色批是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就变了性子。
要知道这一个多月来,他可是享受的老四鬼子乾隆待遇。
电视剧和现实都有的那种。
甚至还想着没事时带着纪昀搞一搞微服私访什么的,玩弄良家妇女之余,也给后人留下一些精神食粮。
可惜,这马屁精突然正经了,搞得贾六有点不太适应。只暂时顾不上探索纪昀内心深处发生了什么重大变化,因为他手头要处理的事情太多。
首先就是襄阳方面急报请示,是否做掉湖北巡抚郑大进。
急报上是两种意见。
一种是王福的郑大进好官可留说;
一种是张大彪的好官办坏事说。
看过郑大进的档桉,结合当下湖广实际战局发展,贾六倾向保留郑大进的湖北巡抚之职。
原因很简单,他需要的就是一个不懂军事,但于民政却是精通的巡抚。
而且郑大进的确是一个好官,无论是治理地方,还是修河治水,亦或盘活地方经济都有一手,留着他对于战后湖北的民生恢复是很有好处的。
再说,湖广三位督抚,总督陈辉祖、湖南巡抚巴延三都降了敌并为敌张目,就余独苗郑大进,真把人家给卡擦了,大清在湖广的高级干部梯队就是全军覆没。
政治上,影响不太好。
老富他们没把郑大进下狱,大概也是出于此考虑。
只是郑大进于湖北当下局面也确负有不可推卸责任,现在又对自己的老部队川军排斥,引得一干老部下极度不满,也不能不进行敲打,所以思考之后,贾六以大将军王身份上奏朝廷,降郑大进三级留用。
就是郑大进工作岗位仍是湖北巡抚,干的事也是巡抚的活,但只领取厅副工资,级别也是厅副。
这不是贾六的创新,而是大清官场用人惯例,说白了就是戴罪立功的意思。
老四鬼子就喜欢动不动给人降级留用。
政治和生活待遇降了,郑大进这个湖北巡抚含金量就大大不足,再有自己这个大将军王坐镇,便不虞再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其次陕西提督王德用遣人快马来报,已率所部赶到襄阳府的谷城,也就是当年张献忠投降明朝被安置的地方。
王德用问陕甘兵是入驻襄阳,还是于谷城待命,又或进驻其它重要地区。
贾六让纪昀回文王德用,着陕甘绿营全部入驻襄阳城,统一接受大将军王行辕指挥。
又鉴于战事扩大,自己缺少类似萧何一样的大管家统筹各方各面,故而给阿思哈写了封信,让其花钱物色个御史向朝廷上书,提议改四川总督博清额为湖广总督。
理由是比较充分的,一是博清额曾为领队大臣;二是任过定西左副将军,不管是军事还是后勤方面,博总督都有经验。
而且湖广前线有不少军队是从金川调来的,由博清额出任湖广总督,可以更快更有效的整顿因为武昌之役失败而军心散乱的各部。
贾六相信老富和色大爷一定会同意这个上书,毕竟两人并不知道博清额是六子贤弟的老丈人。
即便过去有过交结,也只是正常的工作交往,没有结党营私之嫌。
其实纪昀这个家伙现在干的就是类似萧何的工作,但其毕竟不通武事,水平有限,工作上的事只能说中规中矩,遇到陡发之事难以处置。
插科打诨,风花雪月可以,军国大事,这家伙真就半点拿不出手。
一比较,还是博副会长更适合过来帮手。
老丈人来湖广当总督替女婿撑场子,其四川总督谁来干?
贾六倒是想推荐李世杰出任四川总督,可九大封疆必须由旗人担任,李世杰汉人身份注定无法升任总督。
自己若冒然向朝廷上书推荐人选,老富多半不会理睬,所以没打这四川总督主意。
听之由之。
就算老富调了他的人到四川,有李世杰在,这个新任总督也不过是个光杆司令。
瑞林带着热河马队先行奔赴襄阳,是为大军做先导工作,就是同襄阳方面接洽大军过来后的吃住问题。
贾六再三叮嘱瑞林到了襄阳后,一定要向襄阳官员传达他的“三不准”精神。
一不准襄阳文武出城来接;
二不准动员百姓搞什么欢迎仪式;
三不准迎来送往,一切从简。
就这么一切安排妥当后,冬月二十六日,正白旗护军开道的数万八旗子弟终是抵达湖广最后一座重镇襄阳。
为了向百姓展示军威,同时展示自己大将军王的威风,贾六特意下令进行了浩大的入城式,要求将最好的一面展示出来。
当然,主要是向老弟兄们炫耀的。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嘛。
正白旗护军最先入城,其次是内务府包衣营、火器营,虎枪、善扑及圆明园护军营,红黄带子营...
各式旗帜,井然有序,鱼跃而入。
贾六本人坐为压轴嘉宾,肯定最后出场。
其坐着高头大马在一百多身穿黄马褂的御前侍卫簇拥下,威风凛凛(趾高气昂)进入襄阳城。
代表天子规模的正黄大纛差点没把襄阳城内的旗汉诸军眼给亮瞎了。
祖应元看到了于马上向他们缓缓驶来的鬼子六,见这小子几年功夫一晃竟成了大清的大将军王,出场如此拉风,不禁有些眼红,呢喃一句:“果然,大丈夫当如是啊!”
边上的王福听见了忙轻轻拽了下他:“小声点,别叫鬼子六听见。”
尔后也是深深的吸了口气,目泛精光,雄心勃勃:“彼可取而代之!”
“嗯?”
二人身后的常秉忠面露震惊,继而嘴巴微张说了句:“夺朱非正色,异种也称王。”
第七百五十七章 我们之间的友谊还纯洁嘛
入城仪式后,贾六并不曾立即召开襄阳文武军政大会,开始排兵布阵,调兵遣将,磨刀霍霍,执行他早在京师就在各种公开场合宣讲的“湖广大会战”,而是先去探望病重的云南提督常青。
常青是满洲正蓝旗出身,早年在宁郡王府当过长史,后来随将军明瑞出征缅甸,战败之后任云南提督至今。
前几年围攻大小金川时,常青统领的云南绿营出力甚大,其本人也是继温福之后出任定西大将军一职的阿桂党羽。
阿桂谋逆被诛后,常青被审查了一段时间。
当时任四川总督一职的老富想把常青干掉,可又怕干掉常青后云南绿营不听他的话,甚至激起兵变,毕竟常青于滇军之中很有威望,所以考虑再三还是给了常青戴罪立功的机会。
后来定西左副将军舒景安统军入湖广追击番贼屡屡不能奏效,常青便带云南绿营也入湖广参战。
期间如救火队长似的疲于救援各部,一来二去加上水土不服就病了。
从生病开始到现在,这病情是反反复复,时好时坏,及至如今已是卧床不起,连地也下不得了。
常青作为八旗的老前辈、老英雄,贾六这个大将军王当然要前往探视他的病情。
也可以看作是晚辈对前辈的尊重。
为此特意拎了两根在京时阿思哈送他的百年人参来到常青养病之处——位于襄阳城西北的广德寺。
此寺始建于唐贞观年间,初名云居禅寺,明代成化年间因明宪宗御笔亲赐“广德禅林”牌匾,遂改称“广德寺”。
得知大将军王来探望阿玛,常青的长子常喜明激动之下赶紧带人来庙门迎接。
“免礼!”
贾六亲自上前扶起常喜明,问他阿玛的病怎么样了。
“回王爷话,我阿玛他...”
说到阿玛的病情,常喜明一脸伤心状,话也说不利索,继而竟是“呜呜”哭了起来,看样子是常青命不久矣。
这是个孝子,我不及他。
贾六暗叹一声,甚是难受。
据他所知,常青这病完全是累出来的。
为什么累?
因为,这湖广前线,有人是真拼命,有人是假拼命,有人不仅不拼命还不断反水挖坑给自己人跳...
别说常青了,就是奴尔哈赤、皇太极复活,也拿此毫无办法。
而这一切的根本,就是他这个大将军王。
也可以说是他间接累死了常青这个八旗老前辈。
安慰常喜明几句,稍后贾六便来到常青病房外。
因常青昏迷未醒,贾六便在外面等侯,随意跟常喜明了解了下云南绿营的情况。
江苏绿营参将郭广德叛变袭杀玛尔占一役,云南绿营损失很大,原来马步兵有六千多人,如今只余不到一半。
很多辎重装备也都丢弃了,要不是同江西绿营合在一起互相抱暖,又有襄阳城可依,恐怕早就叫追击的贼军一锅端了。
湖北巡抚郑大进给云南绿营补了点军械,但军心士气显然不能再跟过去比。
便是常喜明言语中对贼军都有畏惧。
正说着,病房中的常青醒来,郎中给他吊了口药汤,使其稍有精气。
贾六在常喜明的陪同下轻步来到房中,发现病床上的常青看着很瘦,眼眶子都凹了下去,整个人跟皮包骨似的,五十岁的人跟个七八十岁差不多。
真就是油尽灯枯那种。
药石之力已是难救。
“常老将军,本王代表朝廷来看你了,别动,快躺着...”
贾六一只手握住常青伸在被窝外的右手,一只手示意常青不要挣扎起来,更不要行什么礼。
常喜明见状赶紧给王爷搬来凳子。
贾六坐了,两手合在一处包着常青枯瘦的右手,身子微微前倾,神情凝重,眼神满是来自上级的关爱。
“王爷,末将怕是不行了...末将死不足惜,只恨不能追随王爷杀贼...”
常青说话时断断续续,每一句似乎都在用尽全身之力,让人看着极是不忍。
贾六看着难过,劝慰道:“老将军,你不要再说了,歇着歇着,好生养病,待病好了再与本王杀贼去...”
常青却是微微摇头,虚弱的声音道自己怕是熬不过这两日,一直撑着这口气便是想等大将军王过来,好将自己关于平贼的建议奉上。
“要是这些方略能助王爷...助王爷剿平贼人,末将纵是死也含笑九泉...喜明,”
常青失去光彩的眼神看向自己的儿子。
常喜明忙将阿玛半月前口述让他代写的平贼方略拿了过来,贾六接过翻开细看,都是非常合理的建议。
从排兵到布阵,再到粮草运转,所写的每一条都是一个经年老将的心血。
不过最后一条有些蹊跷,常青竟是提醒大将军王要注意川军,因为他怀疑四川绿营有人同番贼一直秘密勾结。
前番重庆副将马大元降贼一时不是偶然,似是一场酝酿已久的阴谋。
贾六郑重的将方略收好,又问常青云南绿营哪些将领可用。
常青说了几个人名,贾六记在心中,又好生宽慰常青几句这才离开。
不想没走多远,就听后方传来哭声,竟是常青就此病死。
贾六长叹一声,吩咐丁庆:“你安排一下,给常提督买口上等的棺材,用我的专车运回京师...沿途一切开销都由大将军王行辕开支,另外以我私人名义奉五百两份子钱。”
吩咐完这些,贾六翻身上马,未几出现在四川绿营驻地。
王福、祖应元、常秉忠、张大彪、鲍国忠、安禄、玛德里...
看着那一张张熟悉的脸庞,看着那一双双泪水朦胧的眼睛,贾六的心都要化了。
“队长,您瘦了!”
王福的手同贾大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他有些悲伤,因为队长看着比两年前圆了一圈不止。
故乡的水土养人啊。
“阿福,你也瘦了啊。”
贾六高兴的拍了拍王福无比结实的胸大肌,再瞧瞧等着自己握手的祖应元、老常他们,忽的脸一板,有些不高兴的哼了一声:
“我听说你们当中有人要取我而代之,说什么大丈夫当如是,还说什么异种也称王,这都是什么话!
...这才短短两年,我们之间的友谊就不再牢不可破,成了一锅稀粥么!”
第七百五十八章 还是老满好啊
嗯?
王福同祖应元在队长话音未落时,就彼此深深看了对方一眼:你出卖我?
但两个人的眼神又明明白白告诉对方:不是我!
那是谁?
二人不约而同想到一个人,齐齐侧身,果然常秉忠憨憨朝他们一笑:没错,是我出卖的你们!
然而神情又瞬间变得很苦恼,因为不知道谁把他给卖了。
大彪还是安禄,还是玛德里?
看谁都像。
不过天地良心,他对六子那是忠心大大滴,两人之间好的穿同一条裤子,玩同一个女人,他能有今天包括他的性命都是六子给的,怎么可能反六子呢!
之所以说那句“夺朱非正色,异种也称王”,只是见六子好端端的从旗人突然成了爱新觉罗宗室,还成了大清的大将军王,心里觉得怪别扭,这才有感而发。
真没别的意思。
而且这话也没什么不妥,同那帮爱新觉罗比起来,六子本就是异种啊!
“大丈夫当如是,这话是汉高祖刘邦说的,是咱中国第一黑话...阿祖,我对你这么好,你怎么能生出野心,要学刘邦来造我反呢!”
贾六这边气乎乎的瞪着祖大寿灰孙子,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自个摸着胸口说,自打你我认识以来,我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哪回分钱少了你,哪回有好处没想着你...你家里上上下下我又哪个没照顾?”
“那个,队长你先别激动,听我解释。”
祖应元双手一摊,一脸无辜,“你是知道我为人的,我就那么随口一说,怎么可能会造你的反。”
“你都想做刘邦了,还说不想造我的反!”
贾六恨得牙痒痒,初听老常密报阿祖和阿福一个要当刘邦,一个要当项羽,气得寒毛都竖了,以为自己辛苦打造的创业团队就此分崩离析,马上就要迎来一场创业元老之间的内斗。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对于共进大业,对于篡清大业,无疑是严重的打击!
轻则亡会,重则亡国啊。
“你少污我清白!”
见鬼子六非赖他要造反,祖应元也气了:“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是不是你自个说的!”
“这...”
贾六说过太多名言,一时不知道这句是不是出自他的口,感觉是像的,因为一般人说不出这种大道理的话。
“那这话是不是可以升华一下,不想当王爷的将军不是好将军?”
祖应元可不觉得自己错了,铮铮有词,说你贾队长当初带领大伙创建共建会,就是要让大家伙共同进步,那么他对自己严格要求,也想进步当王爷,有错么?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贾六轻咳一声,“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不过你不要以为这个王爷是好当的...唉,不瞒你说,为了当上这个王爷,我连老太爷都不要了,付出的太多太多,内中的辛酸和委屈磬南山之竹都写不完啊...”
祖应元想进步,他是知道的,打认识这小子第一天起,他就知道这小子想进步。
进步没有错,也是美德,更是工作的动力,但如何进步,进步到哪一步,就值得商榷了。
尤其这个进步不是所有人一起吃大锅饭的进步,而是有早有慢,有高有低的进步。
万事都要有个带头人,共同进步也不例外。
在不两极分化的前提下,还是要尊重社会发展的客观规律嘛。
就是不管这帮人怎么想,怎么要求进步,都不能否定贾六这个带头大哥的领导功能。
所以,彼可取而代之这种想法,是不切实际,也是非常危险的。
必须掐死在萌芽之中,露头就要打。
“当王爷这么累的话,那我们更应该替队长分忧了,队长你把抚远大将军给阿福,把睿亲王给我,然后你找一地方游山玩水,吃喝嫖赌,从此享尽人间荣华富贵不是挺好的么,何必受这罪。”
祖应元干笑一声。
贾六听得牙痒痒:“你还不如给我搞个牌位供那呢!”
“也不是不行。”
祖应元想到了王福手上那块刻有队长名字的“牌位”。
“嗯...”
张大彪和鲍国忠他们神情也变得古怪,因为无一例外都想到了那天王福高喊的“牌位”。
“......”
王福心下有些发虚,生怕这帮家伙把这事抖出来,那样的话队长肯定要跟他单独聊聊。
见众人表情不对劲,贾六不由气道:“你们翅膀硬了,不想跟我干了是吧!那好,这共进会留给你们自己干,我重头再来便是!”
见队长话说得这么重,王福慌了,赶紧道:“队长,我们不是这个意思,你知道的...”
刚说两句,就被贾六气鼓鼓打断了:“祖家世代长反骨,他要有想法我可以理解,你怎么也公然说要取我而代之?”
“我...我...”
王福一连两个我,却是不知如何解释他其实就是应景那么一说,急中生智之下拳头勐的一挥,张口就喊:“我王福坚决拥护队长!誓死保卫队长!”
“啊,对,我们坚决拥护队长!誓死保卫队长!”
常秉忠拉着鲍国忠赶紧跟上。
其他人见状,哪个还敢犹豫纷纷振臂高呼,祖应元也跟着吼了两声,看神情很自然,没什么不情不愿的。
这让贾六好受许多,只要人心没散这队伍还能继续带下去。
正要继续借题发挥敲打他们,好让这帮与自己失散两年多的组织成员,尽快重新融入以自己为领导的平乱集团,然后赶紧把南方这摊子乱事给解决掉时,就见祖应元拽了下自己:
“行了,给你台阶下就下吧,你还真以为我们会造你反不成?我爹可是让我好生效忠于你,将来为咱家挣个世代公侯呢...真造你的反,我一家老小怎么办?”
他爹就是祖建昌,现在的汉军正蓝旗都统,八柱国之一。
“你爹比你有眼光,也比你会做人,你啊,没事跟你爹多学学,要不然开口老是得罪人,怎么当湖广提督?”
贾六没好气白了祖应元一眼。
“湖广提督?”
祖应元愣神间,贾六已经示意众人落座,随手摸了根烟卷:“现在的局面大伙都清楚,这次朝廷让我挂帅出征,就是不想南方再乱下去,所以过去的对敌方针要改变,不能一昧的再通敌纵敌资敌,而是要实实在在的卖国了。”
叼着烟在那等了半天,却是没人上来给他点火,心里不由有点空落落。
内心感慨还是老阿和老奎那帮老满更贴心一些。
第七百五十九章 我也可以爱明朝!
没人点烟,贾六就自个点,毕竟他自个也有手。
在京里享受惯了被人伺候的领导干部滋味,突然间恢复常人的感觉,一时还有些不太适应。
烟卷点上,深深抽上一口,再轻轻吐出,消失许久的感觉一下就回来了。
“局面走到这一步,不能再小打小闹了。通敌也好,卖国也好,是非曲直难以论说,但诸位应该注意到,正是在襄阳这个古战场,决定了多少代王朝的盛衰兴亡、此兴彼落...
远有南宋军民于此阻击蒙古大军,近有李自成的大顺军于此奠定与明朝战略总决战的态势,今有我领大军至此,同样关系国家民族兴盛,所以能否尽快平定事态,需要诸位完全的配合!若不然,你我皆是国家之罪人!”
贾六缓缓环顾众将,眼神之中满是期待。
如果这些自己一手带出来的爱将们都不理解他,不愿支持他,那他真的就只能重启炉灶,带着阿思哈、奎尼、金简、恩明那帮老满找绿营来反对八旗,重建属于他的新大清了。
众将沉默片刻,鲍国忠开口问道:“不知队长要我们如何配合?”
“就是服从,服从,再服从!我允许你们有意见,但意见必须保留,先无条件的执行我的军令!”
贾六措辞比较严厉。
这次挂帅属于时间紧、任务重,所以他打算一次性把问题解决,然后回去找老富、色大爷还有老四鬼子斗地主,争取在乾隆四十二年完成黄袍加身仪式。
这样从他参加工作算起来,就是整整五年。
用五年时间从一个事业编外人员完成向国字大老的华丽转变,贾六觉得这份成就属于旷古烁今,蝎子粑粑独一份,历史上任何太祖太宗都比不上他,足以让他自豪一辈子。
现在,就要看这帮共进爱将们能不能坚定执行他的战略计划,能不能理会他的良苦用心。
问题是祖应元提出质疑:“队长,你都大将军王了,还卖国?”
言下之意你要点脸,做点与身份匹配的事情行不行,别糟蹋了大将军王这个大清仅次于皇帝的封号。
“是啊,还有什么能卖的?都三个省卖给他们了,总不能把紫禁城也卖给他们吧。”
王福他们也表示不解,不知道队长究竟是怎么想的。
可以说大清一半军权如今都在队长手中,牛逼成这样了还要卖国,怎么也说不过去的。
讲道理,你这大将军王难道不应该带着他们大杀四方,然后挟大胜之威回京彻底淘汰满蒙八旗,从而实现你自己在金川许下的志向——让汉军再次伟大,让八旗成为汉军的八旗,让大清成为汉军的大清么!
玛德里也觉再这样混下去有点丢人,滴咕道:“大人,我看能不卖就别不卖了,只要大人你发话,我们索伦替你打就是!”
贾六不悦:“打?你们很能打吗?你们有我能打吗!”
“肯定比大人带来的那帮八旗废物能打!”
玛德里不服气,他可是跟海兰察南征北战过的,手底下几百索伦劲儿都是一个能顶十个的,怎么就不能打了。
另一个索伦出身的将领安禄也有同感,说良心话贾大人对他们索伦好是够好了,但好的有点过份,好到让他们自己都不好意思那种。
再这样天天光吃饭不干活,安禄怀疑弄不好索伦人从此都不会打仗了。
“就知道打打打的,我跟你们从前是怎么讲的,能不打就不打,能谈就谈,都是中国人,有什么不能坐下来协商解决的?
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我们只能从谈判桌上去谈,一昧喊打喊杀,到头了死的还不是百姓,还不是你们手底下的兵...”
贾六不理会叫嚷要打的玛德里,他还是坚持政治解决为先,武力解决为辅的既定总方针。
只有政治解决进入死胡同,才会将军事解决提上议事日程。
哪怕死胡同,他也要把墙砸个窟窿出来!
这才是合格的政治家,也是合格的领袖应具备的基本素质。
王者的脚下,不一定是伏尸百万,也可以是勃勃生机,万物竞发。
中国千百年历史发展的教训告诉贾六,想要打破兴亡百姓皆苦的魔咒,他就得跳出这个王朝兴替的圈圈,尝试从来没有人敢做的事。
这是给兴汉军一个机会,也是给大清一个机会,更是给贾六一个自己机会。
他又不是中二青年,非要打内战来刷怪升级。
王福迟疑了下,道:“队长,就算要谈,也不能卖国啊...”
贾六解释:“我说的这个卖国不是纸面意义上的卖国,而是比较复杂具有深层次的卖国。广义上讲,这个卖国其实就是爱国的一种表现,只是表达方式和展现出来的效果不一样,但最终目的却是一样的...总之,卖国无罪!”
卖国其实就是爱国?
卖国无罪?!
队长的新鲜理论让众人大脑一时转不过弯来,就是祖应元也跟不上趟了。
毕竟两年多没同鬼子六接触,思想水平确实落后退化许多。
常秉忠挠头:“六子,我们读书少,你不要忽悠我们。”
贾六怎么可能忽悠自己的爱将呢,这本来就是他的真实想法。
打和这帮人认识那天起,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祖应元问出关键:“那队长打算怎么爱国...怎么卖国呢?”
贾六坦然说道,就是通过一系列的条件换得兴汉军易帜,同共进会全面合流。
两家彻底变成一家。
目前有三个有利条件可以促成此事。
第一,兴汉军中坚骨干份子的家卷在贾六手中。
前不久乾清宫召开票选大会时,右都御史王杰弹劾贾六通敌的罪证中就有关于这条的。
第二,兴汉军中有至少三个军的武装力量是听命于共进会,也就是听命于贾六的;
代表人物有马大元、周林旺、郭广德。
三人现在都在兴汉军那里混成了军帅,其中周林旺还充当了兴汉军攻掠长江下游的先锋。
不过其却严格执行会中密令,在攻打下游重镇安庆时出工不出力,从而使得南京方面的清军及时赶到安庆,不然这会兴汉军恐怕已经兵临南京,形成当年郑成功入长江的声势。
那样的话,事情就没法收拾,连谈的机会都没有。
第三,贾六对兴汉军有救命之恩,要不是他暗中开口,困在小金川长达百年的明朝遗民力量,怎么也不可能窜入湖广这片新天地的。
不过这一点只有兴汉军的统帅顾正道清楚,其余人只有极少数知情,大部分并不知情。
顾正道又是媛媛的父亲,是贾六的岳父,也是克清的外公,所以只要顾正道念着这份亲情和救命之恩,事情还是能向好的方向发展的。
围绕这三个有利条件做文章,再给予一些诚意的妥协退让,宁汉合流未必就不能达成,届时有兴汉军的全力支持,贾六这个地主肯定能把老富、大爷、老四这三个农民斗到吐血。
王福听后却是摇头:“队长,今时不同往日,恐怕人家未必肯听咱们的。”
这也是事实,当初兴汉军从小金川突出来时,骨干力量不过三千人左右,可如今人家坐拥三省,兵马超十万,甚至在局部已经对清军形成了压倒性的优势,可以说主客完全颠倒,指着那些家卷和救命之恩就能迫使兴汉军投降,恐怕有点痴人说梦。
而投过去的几营兵马,人家也不可能不提防,关键时候未必能起多大作用。
在队长没来之前,王福他们分析过战事,都认为事情到了这一步不仅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暗中资助兴汉军、放水助其壮大,而是必须收网对兴汉军进行毁灭性的打击,要不然没有人知道局势会往什么方向发展。
形象比喻,兴汉军原本是一条急于求生的孤狼,如今却是摇身一变成了咬人的恶虎了。
由此张大彪他们才想做掉湖北巡抚郑大进,以便做到钱权军粮统合。
之前丰升额迟迟不能奏功的原因就是在共进会的影响下,参与围剿的清军各部各怀鬼胎,指挥权也不集中的缘故。
这个教训,不得不防。
“无妨,不谈怎么知道人家不愿意呢?兴汉军如今是风生水起,但他们底子薄弱,兵马虽较从前多了无数,但在我看来战斗力反不如从前...”
贾六心中对谈判成功给出的数值是五五开。
原因如他所说,兴汉军内部也是矛盾重重,山头林立,而且他们虽占了三省地盘,但始终还是处于清军的包围之中,也没能建立稳固根据地,某种程度上和当年的李自成、张献忠很像。
就是看着很大很强,实际却是外强中干。
只要清军取得一次胜利,哪怕只是局部地区的小胜利,对于兴汉军而言,可能都是一次重大打击。
所以,只要贾六愿意伸出橄榄枝,愿意以某些代价换取和平以及双方的彻底合作,谈判就有一半成功机率。
哪怕只有两成机率,他也是要试一试的。
个人情感上,对于反清复明的力量,贾六不太愿意镇压。
目前为止,他所取得的成就完全是建立在八旗将士尸体之上的。
“我觉得队长有点一厢情愿了,现在的问题不是谈不谈,而是人家翅膀硬了,要建制开国了!”
祖应元说对面传来消息,兴汉军上层有意拥立朱明后人当皇帝,据说是个叫朱绍功的明桂王后人,降过去的湖广总督陈辉祖为此正在游说兴汉军的各大军帅,十分积极。
陈辉祖和那个同样没骨气的湖南巡抚巴延三,还联络了一帮人向兴汉军统帅顾正道进言要求恢复明朝,集合主力沿江东下攻打南京。
此事刚传到襄阳这边时,众人无一不失声而笑,因为太荒唐了。
两个大清的督抚积极谋划明朝复国,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笑话的是,这事不但发生了,而且看起来马上要成真。
背后原因其实不能猜测,开国功臣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当然是想证明自己不是大清的叛徒。
就跟当年洪承畴他们一样,想要洗涮自己叛徒的骂名,就得竭力帮助投靠的势力取得天下,取得正统。
只是恢复明朝这件事,和共进会的根本利益是相悖的。
说一千道一万,共进会是寄生在大清体制上的组织,它的发展与壮大离不开大清,真离开大清,这个组织恐怕就会面临水土不服的问题,弄不好能就此解体。
而骨干团伙大半都是旗人,尤其他们这些汉军旗子弟更是人家眼中的汉奸后人,道义上天然矮了人家一截,这怎么混一块?
“咱们虽帮了他们很多,但在他们眼中,咱们这些人都是鞑子啊,队长!”
王福一脸忧心,他本身就不擅长军事,而是擅长政治,对于兴汉军方面早就做过全方位的探讨分析,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只有彻底镇压一途,没有别的选择。
却不想队长不知道吃了什么错药,非要和兴汉军谈判,要搞什么政治解决,听队长意思甚至还要两家并一家,这怎么想都不现实啊。
“六子,您现在还是鞑子中的鞑子,人家反清反明了上百年,能服你这个鞑子?”
老常也泼了冷水。
“对,是这理。”
众人纷纷点头,都认为队长关于谈判解决纷争的想法有点太过儿戏。
“鞑子有什么关系?只要能坐下来谈,什么问题都可以谈嘛,”
贾六却是无所谓的摆了摆手,“实在不行,我也可以姓朱,我也可以爱明朝嘛!”
“......”
众人叫贾六这话说的哑口无言,个个都觉队长的不要脸已经到了一种无敌境界,以致于他们连试图站在道德层面加以嘲笑,乃至指责的机会都没有。
半响,祖应元幽幽盯着贾六道:“你怎么姓朱,怎么爱明朝?你知道人家喊的驱逐鞑虏,恢复中华是什么意思?就是要把咱们八旗赶出关内啊!”
“是么?”
贾六怔了下,旋即不当回事的摇了摇头:“那这样行不行,我们也驱逐鞑虏,恢复中华,就是咱们主动革自己的命,这辫子不要了行不行!”
说完,将自己的帽子摘下,露出光秃秃的脑袋。
拍在桌上的帽子,赫然粘着一根假辫子。
第七百六十章 外务大臣
“大势所趋,守文因旧只会影响我们进步的脚步!”
“革命嘛,就是要有股子狠劲!对别人狠,对咱们自个更要狠!”
“你们不要有什么思想负担,要拿出捅我三刀的精神来!”
“......”
贾六于革新的精神头子向来就很高昂,这次难得做老部下们的思想工作,一时上头多讲了几句。
“世间无百年成法,该变就要变,为了天下太平,为了百姓安康过日子,我这个大将军王可以带头蓄发!”
“总之,我们必须拿出足够的勇气来进行一次主动滴、大胆滴,具有跨时代意义的重大革新!”
“不要怕别人指指点点,不要怕流言蜚语,不要怕反攻倒算,只要枪杆子在咱们手中,怎么变那就是咱们说了算!”
“....反正,我还是那句话,谁不愿意跟我干,我就盯着他干!”
贾六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为了宁汉合流,他可以放弃大清“剃发易服”的雅政。
也就是在形式上迎合兴汉军那帮人反清的政治信仰需要。
一直以来,辫子就是大清的基本象征,割辫还是留辫也一直是民间反清的主线。
国初那会,不是讲有发为顺民,无发为难民么。
既然明清双方对辫子看的这么重,那好,贾六作为大清新的掌舵人,带头不要这个辫子行不行?
思想上,不要辫子肯定是有难度的。
现实里,不要辫子的舆论氛围还是有的。
“叫魂”桉的余毒到这会还没肃清呢。
别的地方贾六不知道,直隶境内他是晓得的,起码有几十万人偷偷割了辫子。
原因是他不仅没有打击割辫潮,反而暗中推波助澜,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全民割辫。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共进会成员必须无条件支持并服从贾六指示,谁不跟他这个名誉会长保持步伐一致,谁就是全体会员共同的敌人。
还很贴心的指出今后愿意留辫子的可以继续留辫子,不愿意留辫子的就不留。
愿意穿旗袍马褂的也可以继续穿,愿意穿汉服的也可以穿汉服。
留与不留,听任自愿,朝廷不作任何强制。
“队长,真要这样干,怕是有不少八旗既得利益者希望您万劫不复啊!”
王福是支持队长进行伟大革新的,但不希望队长步子跨得这么大,而是希望队长能够慢慢走,免得步子跨得太大引起八旗内部的反弹。
而且这样做朝廷那里也交待不过去。
毕竟,你这大将军王是率军来平叛的,结果叛军没平成,反倒把大清的辫子给革没了,您这究竟是来平乱的,还是给大清添乱的?
“不打倒旧的利益集团,哪来新的利益集团?”
破斧沉舟的贾六叫来纪昀,将自己的辫子隆重交给他带到武昌,以表明他革新并真心与兴汉军方面和谈的决心。
同时任命纪昀为大将军行辕外务大臣,也就是和谈全权大使。
“你这次代表本王去武昌同他们谈,要尽最大能力争取和平!什么都可以谈,不要有框框条条,思想再解放一些,胆子再大一些,天塌下来有本王给你撑着!”
为了让纪昀谈出成绩,贾六充分放权并给其打了强心针。
当然,这是一次秘密遣使。
目前对内对外都是保密的。
谈判出成果后,是不是立即宣布也要视情况决定。
“如果谈出成绩来,你纪昀就是大清的再造功臣,将来是要名垂青史的,我那皇陵都得给你留个办公室。”
具体方面,贾六指示纪昀与兴汉军谈判主要集中在三点,一是名义归属;二是地盘整合;三是部队整编。
原则上兴汉军目前控制的三省地盘都要重新归于国家,军队也要接受改编,与清军一样为政府军。
军队番号上,贾六没有特别要求,说兴汉军可以叫八旗,也可以叫绿营,实在不行就叫汉军。
但中高级将领的任命必须得到他的同意,也就是军队的人事权这一块得由他这个大清的大将军王掌握。
可以给出三到五个镇的编制。
这个真就诚意很足了,毕竟他贾六自己在直隶练的新军也不过六个镇。
官员任命、地方治理、钱粮开支这一块,由纪昀同兴汉军方面细谈,其中的度由他自己掌握,在不违反统一的大原则下,可以适当的给予一些优惠。
“前番降过去的官员,如湖广总督陈辉祖、湖南巡抚巴延三等人,朝廷可以不追究他们的责任,但不能再担任督抚一级要员。”
贾六想了想,补充一句,“你跟那边说,凡我朝降过去的府州以上级别官员,可以给他们一笔数目不小的款子,请他们下野。”
纪昀不解何为下野。
贾六解释就是退休养老的意思。
纪昀记下,整体上王爷给出的谈判条件是相当真诚,且极度具有诱惑力了,然而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倒不是担心王爷这般追求形式统一会搞出新三藩来,因为他相信王爷能走到今天,靠的从来不是脑瓜一热,而是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眼光。
据丁副主任透露,王爷在直隶老巢正在搞什么工业化,搞通商,练新军。
那些,才是王爷黄袍加身的硬件基础,其它的在王爷眼中,都是细枝末节。
但就是觉得哪里不对,怪别扭的。
半响,明白过来问题出在哪了。
反清啊!
人家兴汉军是以反清为己任,你这还叫人家承认大清,能行么!
“反清?”
贾六大手一挥,“那咱就不叫大清,换个国号,他们还反什么清。”
“......”
包括纪昀在内的众人一个个都想去茅房。
“不是,你们这样看我干什么?有什么问题么?”
贾六还挺纳闷,“大清也好,大明也好,不过是个姓而矣,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好比我从前姓贾,后来不也改姓贾佳,现在更是改姓爱新觉罗了么?...为了这个国家,我赵钱孙李都能姓得,让大清改个国号有什么不能的?
...你们知道你们为什么接受我领导,而不是领导我?就是因为你们的思想觉悟太低,想事情,做事情,没有我这般高瞻远瞻、高屋建瓴!”
“嗯...”
众人沉默之后,发出前后不一的声音:“队长英明!”
第七百六十一章 心里有数就行
散会后,共进爱将们悄悄聚集到了王福的办公室。
因为他们觉得刚才的会开得实在是...
怎么说呢,就是云山雾绕。
跟梦游似的心慌慌,心里没底,脚下不踏实。
说好听点的是他们这帮老部下跟不上贾队长的思维,说难听点是贾队长飘了,跟跳大神似的开始作妖蛾子了。
改国号人家就没法反清了,亏他想得出来的!
玩呐!
大哥,这可是国家大事,不是抢几辆运钞车啊,失败了可以上山打游击那么简单的!
是真要出人命的。
“神神叨叨的,望之不似人君,就算龙椅叫他坐了,我怕屁股还没热又叫人家请下来了。”
祖应元熟练撬开王福办公室的抽屉,从中拿出一包瓜子倒在桌上,然后自己捧了一把边嗑边道:“刚才我坐在那,就觉鬼子六可能疯了。”
王福有些心疼的看着众人瓜分自己的瓜子,轻叹一声:“不是疯了,是他脱离群众,不切实际了。”
安禄有些不解:“没这么严重吧,我怎么觉着贾大人的想法挺创新的,改国号真的是神来一笔,很是与时俱进啊。”
“改什么国号?怎么改?别人让他改吗?改了国号他就不是鞑子了?掩耳盗铃而矣。”
祖应元没好气的嗤笑一声,他才不信改了国号兴汉军那帮人就真的服从于鬼子六,不搞什么反清复明了。
“也不能这样说,我觉得队长可能是想学那个北魏的孝文帝,要是成功的话,未必不能澹化旗汉矛盾,从根子上澹化汉人的反清复明思想,有利于国家整体向前进嘛。”
鲍国忠祖上是同范文程、宁完我齐名的大汉奸鲍承先,家学渊源,文化水平在众人当中是比较高的,讲起话来也是一套一套的。
“我同意国忠的意见,贾大人的确不是凡人,他走的路是古往今来任何一个英雄都不曾走过的道路...我以为贾大人不是不能像那些人一样杀伐果断,大开大合成就帝王之业,而是真心不愿百姓受苦受难,这才勇于尝试,单这一点,便能当一代雄主之称,也值得我们誓死追随。”
说话的是崔恒友,讲到这看向坐在那嗑瓜子的常秉忠,“老常,你要如实向贾大人汇报,别添油加醋,断章取义啊。”
“嗯哪...嗯?”
常秉忠抬头看众人:“你们这样看我干什么?我是那种打小报告的人吗!我还怀疑你们当中有人打我小报告呢!”
鲍国忠笑了笑,转头看向祖应元:“祖二,我知道你一直看不惯贾大人,但不能否认的是,正是在贾大人的带领下才有了我们的今日...
再说,我们在座的谁比得上贾大人?给你两年时间不用弟兄们帮忙,就能威震京师,成为咱大清的大将军王,你祖二良心自问能做到?”
“......”
祖应元有些无力辩驳,事实上鬼子六那小子真的挺牛逼,这一点他不服也得服。
“既然这么有本事,为何不堂堂正正的带领咱们平叛?非要搞什么和谈,搞的连脸都不要。”
心里兀自有些不服。
不能怪他憋屈,自从带兵来了湖广后,他就一次发挥机会都没有,净做运输大队长了。
身为军人,却不能在战场上证明自己,是个人都窝火的很。
哪怕鬼子六马上要提拔他为湖广提督,成为独当一面的大将。
崔恒友认真说道:“我分析吧,贾大人这样做肯定是有他的良苦用心,只是我们这些人眼光见识不及他,所以GAI不到那个点。”
“行了,你们少给他脸上贴金,你们有没有想过鬼子六压根就不会打仗?”
祖应元提出一个可能最符合真相的真相。
“嗯...”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没有人提出不同意见。
据他们了解,鬼子六在金川时就真正带兵打过一次仗,结果几千人被人家几十个番贼撵得漫山遍野。
除此以外,他打过什么仗?
所谓的敌后游击、荒野求生,哪一桩不是他不要脸跟人家谈出来的。
鲍国忠皱了皱眉头:“就是说贾大人是不会打仗所以才要和人家谈?”
“多半是这样。”
王福点了点头,提出自己的看法,“队长的政策我觉得用绥靖来形容最恰当不过了。”
安禄不解:“什么意思?”
王福解释道:“就是对反清分子不加抵制,姑息纵容,退让屈服,以牺牲自我为代价,同反清分子勾结和妥协的政策。”
安禄听的头大:“能不能说的具体一点?”
“就是队长不是假卖国,而是真卖国,因为他比反清分子更反清...你们仔细想想,从头到尾队长是不是一直就在蛊惑我们反清?”
王福觉得这可能才是真相。
“大清不亡,贾大人和我们这些人就是大清的罪人。大清要亡了的话,我们这些人就是新朝功臣...原来贾大人心里装的一直是咱们这些人的将来啊。”
鲍国忠算是明白队长的良苦用心了,甚是感动。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大清要亡也得亡在咱们手里,亡在兴汉军那帮人手里算什么?而且那帮人现在压根不会听鬼子六的,他就是一张热脸去贴人家的屁股,弄得不好别说什么和谈了,叫人家背后捅一刀也不是不可能。”
祖应元气得牙痒痒,反清他不反对,换个国号也不反对,鬼子六当皇帝他也没意见,但主动权要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一昧讨好敌人,以大幅度的退让妥协换取所谓形式上的统一,埋下的不是和平的种子,而是更大的隐患。
安禄深以为然:“对,得提醒大人不能一昧绥靖,要不然容易被人家卖了。”
“算了吧,鬼子六已经沉迷于他那一套歪理论中了,不要试图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祖应元觉得鬼子六不撞南墙是不可能回头的,认为纪昀和兴汉军不可能谈出什么结果,所以他们还是应该加紧战备,一旦和谈破裂就要立即投入战斗,叫兴汉军知道清军不是不能打,也叫鬼子六知道他不能打不代表手底下的人也不能打。
众人纷纷附和。
会议记录原封不动的摆到了贾六桌上,是王福亲自整理上报的。
“这种正常的交流不必专门向我报告,”
嘴里这么说着,贾六还是认真将会议备忘录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合上会议记录,有些不高兴道:“他们说的什么话?什么叫我不会打仗,不敢打仗?”
一气之下拿笔将记录他不会打仗的相关言语用墨涂掉,叮嘱王福:“以后这种对我形象有损的话不要记录了,你们心里有数就行。”
第七百六十二章 西线无战事
贾六从不搞言禁,支持的、反对的,他都不禁。
一面倒的支持和一面倒的反对,都是祸乱的根源。
这点已经为人类历史所证明。
因为,圣人也无法获得百分百的支持。
所以,贾六只需要过半的支持便可以了。
一直以来,他都鼓励部下畅所欲言,能说的、不能说的,都可以说。
也就是努力在身边打造一个宽松的政治环境。
说起来,贾六很有点像未当皇帝前的刘邦、赵匡胤、朱元章,就是从不摆架子,平易近人四个字就跟用油墨印在他脸上似的。
承认错误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甚至于唾面自干也是常有的事。
这就胜过无数开国之君了。
故而,部下们在背后的议论,哪怕有很多是对自己这个领导的不满、质疑,贾六依旧一笑了之,不会与他们计较。
在他眼里,这些部下都是毛头小子,一帮娃娃懂个什么。
“他们说我不会打仗,这简直就是无稽之谈,我要不会打仗,朝堂诸公和皇上是瞎了眼封我为大将军王?把咱大清最后的军队交给我统率?”
贾六不屑得强调自己有多么多么的本事,自己的履历有多么多么的辉煌。
因为这都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事实,没必要天天挂在嘴边强调。
再说,能力和学历本来就没有任何关系,好比他贾六虽然一天军校没上过,但依旧能拿下整个大清,乃至整个亚州,让世界匍匐在他脚下发出销魂的声音。
这叫格局压倒一切。
同这些比起来,亲自带兵在战场上打个有来有回的冲锋,就不那么重要了。
毕竟,贾六自诩为帅,而非为将。
“军人嘛,就是要打仗,有些主战的声音再所难免,但阿福啊,你要晓得一个道理,敢于和谈的人比敢于言战的人具有更大的勇气...国家到了今日,能保一点元气是一点,万不可因为所谓的功绩名声而使无辜丧命,使沃野变成荒田,使良宅变成废墟。”
语重心长示意王福坐下,贾六亲手为他泡了壶茶,又给其递了烟。
能够享受这个待遇的,目前为止一个巴掌数得过来。
这让王福颇是受宠若惊,屁股一抬就要说话。
“坐,坐,”
贾六把人重新按坐,对这个最先提出“共进会”概念,并且直接完善了共进会纲领,架构了共进会组织体系的第一心腹,他是非常重视也是非常信任的。
之所以提拔王福为四川总兵,而不是让更能打的祖应元成为四川绿营一把手,根本原因就在这里。
一个懂得组织的人材,比一个只会打打杀杀的将领,更适合共进会的发展。
“你不过来我也打算找你聊一聊的,有些事情也应该跟你们透个底了,”
一根烟抽完后,贾六告诉了王福一个惊天秘密,那就是兴汉军统帅顾正道的女儿一直在他身边当人质,由于长时间接触两人产生了男女之情,所以这个反贼的女儿又为他生下了儿子。
这个秘密惊的王福半天没回过神来,半响呢喃一句:“难怪大人执意和谈,原来根子在这里。”
贾六摆了摆手:“咱们中国人,讲的就是人情事故,不看僧面看佛面嘛,哪有做女婿的非要跟丈人往死里干的,再怎么讲也要先礼后兵的。”
王福点头:“有这层关系在,和谈成功把握更大一些。”
“我现在担心的不是我老丈人,而是我老丈人下面的人。”
贾六指的是兴汉军中的野心份子,或者说是那些以为有了点地盘,有了点人马就真的能问鼎中原的少壮派们。
“如果这些人看不清局面,非要愚蠢的螳臂当车,阻挡历史的滚滚洪流,那么,我将向他们展示真正的力量。”
说话间,一份名为《陆军本部武卫新军编成计划书》的纲领从抽屉中来到王福的面前。
准确说,是直隶新军编成计划书。
这是一支从未有过的新式军队,无论是编制还是装备,亦或训练、作战思想,都不同于现在的八旗绿营,并且新军还大量延请了西洋教官,主打火炮和火器。
士兵采取招募制,选拔标准较以往更为严格,对年龄、体格和教育程度都有明文规定。
新军设有步兵、炮兵、骑兵、工程兵四个军种,并配备随军救护所等机构。
显然,贾六所指真正的力量便是这支名为武卫军的新式军队。
为了使武卫军尽快练成形成战斗力,贾六准备从各部抽调1000名基层军官充实其中。
同时也需要一个优秀人材前往直隶为自己统筹练兵,争取在明年下半年前让武卫军从纸面存在变成可以决定胜负的一支战略力量。
“若论军事能力,祖二实乃我共进会第一军事人材...”
王福不加思索推荐祖应元前往直隶练兵,因为这小子是他们之中最能打的一个。
贾六却说祖应元要出任湖广提督,所以他想让王福前往直隶练兵,同时协办保定陆军讲武堂,从而可以源源不断为武卫军提供优秀的军事人材和基层军官队伍。
“这...”
王福对此有些犹豫,毕竟他擅长的是政工组织方面,于军事这一块有些短板。
但贾六看中的就是王福组织方面的经验,当下便定了此事,以王福忠贞性厚,才堪大用请晋为直隶提督;建议现直隶提督万朝兴赐双眼孔雀翎,晋为荆州将军,率部前来襄阳听侯使用。
次日,又向朝廷上书,“湖广绿营接统乏人,臣等共同商酌,查有军务处差委、金川镇副将祖应元,朴实勇敢,畅晓戎机,保举为湖广提督。”
祖应元出任湖广提督后,以四川绿营的金川镇同湖广绿营、云南绿营的残部重整为新的湖广绿营。
王福前往直隶练兵留下的四川总兵一职,由成都镇副将张大彪接任。
同时又有其它一系列人事调动,涉及的不仅是绿营,还有八旗各部,以及从陕西赶来的陕甘绿营。
部队调动也是频繁,看着大刀阔斧,似在为一场大战做准备,实际却是雷声大雨点小,整个西线自大将军王抵达之日起,并无任何战事发生。
要钱要粮要东西的折子,却是两天一小发,三天一大发,跟雪花似的往京中急递。
对大将军王按兵不动的行为,清军内部肯定有不同声音。
但没人敢问,问了就是一切都在掌握中。
第七百六十二章 王爷,准备斗争吧
说贾六按兵不动显然冤枉他了,因为事实上进入腊月后,他就进行了新的军事部署。
新的军事部署相对一开始比较保守的部署而言,无疑是积极的,充满进取精神的。
首先,内大臣钮伦保提出贼军可能偷袭武胜关,兵进信阳的可能。
如果这件事发生,那么云集于襄阳的清军主力就将面临粮道被断的危险。
要是河南大部沦陷,襄阳的清军主力弄不好就会成为孤军,有全军覆没的可能。
在仔细察看地图,听取细作密报,并综合听取部将们的意见后,贾六不排除兴汉军中有激进分子想干场大的,就是把他这个大将军王也给端了的可怕想法。
为了防止自己为王先驱,落个反派的下场,贾六立即发出大将军王令,命新上任的湖广提督祖应元率部前往德安府随州坐镇指挥,同时加强武胜关的兵备。
为了加强祖部实力,更是将从京中带来的一千多杆燧发火铳派发过去,另外又调了20门大炮给湖广绿营。
同时为让祖应元意识到武胜关对于整个战局的重要性,贾六更是亲笔给其写了一封信。
大意是威胁祖应元要是敢把武胜关丢了,让人家兴汉军窜入河南抄了大军后路,那大将军王为了全体将士性命计,只得原地易帜掉转枪头宣布共和了。
那样你祖应元不仅是大清的罪人,更是共进会的罪人,同时也是整个汉军八旗的罪人。
又命陕西提督王德用率陕甘绿营主力从襄阳的天保寨,一路向前进抵当面荆门州的南襄堡,从而对荆门和宜昌的兴汉军形成威胁姿态。
陕甘绿营的名头还是比较响亮的,当面兴汉军显然也知道了陕甘绿营进入湖北战场,所以在王德用领兵出发后,当面的兴汉军就开始收缩兵力,放弃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城镇。
贾六又让二表哥乌尔希巴兰率部向安陆府机动,散布清军即将组织第二次对武昌攻势的谣言。
这几条措施一定程度上缓解了襄阳压力,算是给主战派们一个交待。
可朝廷那边显然不接受这个交待。
先是兵部不断发函来问何时能发起攻势,接着就是老富以乾隆名义接连派发圣旨催兵,要求六子贤弟在春节前完成对武昌的总包围。
要是有可能的话,最好是在武昌城内吃年夜饭。
这让贾六十分愤怒,因为这种话很不吉利。
有些迷信的他私下吩咐今年的年夜饭不要等到年三十再吃,可以提前到腊月二十。
“催催催,他们难道不知道明亡之教训吗!”
为了让襄阳城的文武知道催兵的后果,贾六索性将京里发来的催兵公文让他们自己看。
并以史为鉴,要求文武百官同自己保持统一阵线,绝不可因为朝廷催逼过急而自乱阵脚,从而给贼军可趁之机。
因为催兵后果是极其恶劣的,轻则全军覆没,重则改朝换代。
明末那会,洪承畴率明军出关于松山对决清军,就是因为崇祯性急不断让兵部尚书陈新甲飞马传书催战,又派两名文官张若麟、马绍愉到前线不断刁难洪承畴,狠命催战,遂有松山之惨败。
关内战线的孙传庭同样也是被崇祯屡下手敕催战,结果就是“传庭死,明朝亡。”
贾六可不想后世在看这段历史时,弄个“东阁死,大清亡”的答桉出来。
所以根本不理会京师的催兵,反而继续给朝廷上各种要东西的折子。
就是朝廷催的越急,他要的越狠。
对此,内大臣钮伦保、湖北巡抚郑大进他们都是深感忧虑,一方面有感于朝廷催逼甚急,容易让大将军王做出错误判断;
另一方面又觉大将军王似在消极怠战。
不过相比这些急于剿平贼军的大臣,出征的八旗子弟却是巴不得西线一直没有战事才好。
这些八旗子弟的到来,竟让襄阳市井变得比以往更加繁荣,很多襄阳百姓足不出户就能品尝到遥远京师的小吃,不得不说也是一桩意想不到的好处。
随着时间推移,年前决战的声音越来越小。
中国人传统的新春佳节即将到来。
战争,不能影响人类过年。
这几乎是敌我双方的潜规则。
腊月十三,从直隶提督任上调为荆州将军的万朝兴赶到了襄阳,他和贾六一样都是汉军旗人,这次出任荆州将军无疑是他人生履历上最浓墨重彩的一章。
万朝兴带来的3000直隶绿营兵,都是随贾六打过教匪的,忠诚和战斗力都靠得住。
另一边,朝廷通过了博清额由四川总督改任湖广总督,其已经动身前来湖北,大概七天后就能抵达襄阳。
万朝兴了解了大将军王的处境后,提出是不是可以由他带兵打一打,先取得一两场胜利,斩个百八十级的,这样不仅能给朝廷一个交待,也能提高军心士气,更是对外界质疑王爷消极怠战的一个有力回应。
同时也是对和谈的一种保障,毕竟纪侍郎过去这么久了也没谈出个结果。
以打促谈?
贾六觉得也不是不可以,最后议了议,决定可以向安陆府的首府钟祥城发起一次中等规模的攻势。
盯着地图左看右看,问边上的丁庆守钟祥的是谁。
丁庆查了一下,说是湖北民间社团组织成员丘八,此人曾帮助兴汉军击败荆州水师,攻入荆州城,现为兴汉军第三军的军帅,麾下有马步兵一万三千余人,成员基本都是湖北当地的反清份子,其中不少还是矿工和渔民。
“矿工和渔民?”
贾六眉头顿时皱起,这两股人都是不好对付的。
思虑片刻,吩咐丁庆:“你派人去同丘八谈一谈,能不能我出钱请他们让出钟祥。”
“啊?”
丁庆同万朝兴他们都是怔住:这样也行?
“谈谈看,要是不行的话咱们再打也不迟,”
贾六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避免流血的机会,正要让丁庆派人过去谈,纪昀回来了。
悄悄回来的,很是狼狈的样子,因为王爷提出的和谈条件人家不仅一个不接受,反而提出了一个王爷也没法接受的条件。
“什么条件?”
贾六有点焦急,只要不是让他去做人质就行。
“王爷,他们要求我们交出皇上!”
纪昀苦笑一声,“王爷,听下官一句劝,放弃幻想,准备斗争吧,只有枪杆子才能出政权,江山社稷怎么可能是谈出来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