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凉薄
第73章凉薄
林世全沉默片刻,抬眼看着林谨容道:“四妹妹觉得我能做什么?功名与我无缘,做生意无本钱。”他顿了顿,加重语气:“若是我独自一人,自然走到哪里算哪里,总不能把自己给饿死了。可是留儿怎么办?”难得他年纪不大,遇到此种事情,眼里有愤怒有不甘,却无戾气。
林谨容看得清楚,低声道:“这些都是可以解决的问题,不是难事。重要的是三哥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林世全认真想了想,道:“无愧于心,丰衣足食,受人尊敬。”
还好,这个愿望容易实现。林谨容轻轻吐了口气,“这些都简单,日后必然能实现。我们先去见我娘。”
林世全被她没头没脑地这一问,颇有些莫名,但到底心中忧烦,也就抛之脑后。
进了正房,陶氏正吩咐龚妈妈:“你亲自跑一趟,务必要把林昌爷请来。你问他,这么久都没上过门,突然弄个女人大清早的来我门口闹腾,做的什么事儿?他不给我面子,我也不给他面子”
林世全上前一揖,低声道:“婶娘,我们兄妹给您添麻烦了。但我还要再肯求婶娘一回,求您帮我过了这个难关。”
陶氏马上就可以回家去见儿子女儿,又赚了钱,还见着了长兄,心情极好,并不因此而生气,呵呵一笑:“阿全莫担忧,既然早前我已经管了这事儿,自然要管到底。”
林世全想说点什么,但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妥,索性闭了嘴,沉默地看着脚下的青砖。
坐了一歇,忽听耳房里一阵喧哗,马氏高声道:“你们为何拦着我不许我见三婶娘?三婶娘,是我啊,我是您大侄儿媳妇。”
这大侄儿媳妇叫得真顺溜……林世全顿时脸火一样的热,尴尬地站起身去:“我去看看……”
陶氏轻笑一声:“不必,夏叶,你去把大少奶奶请过来。”
少倾,马氏进来,眼睛先溜溜地往林世全身上溜了一圈,与陶氏见过礼后,单刀直入:“三婶娘,侄儿媳妇今日来是为着两件事,一是听说您和四妹妹这就要搬回去住,来给你们送行,二是感谢您照顾了阿全和留儿这么久,奴来接他们回去。”
陶氏淡然一笑:“你是世全和留儿的嫂子?”
马氏一怔,随即道:“是呀,是奴家。上次您和四妹妹去我们家里见过的。我还给四妹妹倒过茶,扶过您来着,您忘了?”
陶氏笑了一声没说话。
夏叶在一旁笑道:“大少奶奶,其实不怪我们太太忘了,主要这半年多不曾见着了,一时之间有些想不起来。”
马氏并不见半点尴尬,道:“三婶娘富贵,不知我们小门小户的难处。我们平日里忙碌生计就够得从早忙到晚,哪里有空走门串户?这几日正薅草呢,家里病的病,忙的忙,若不是记挂着给您送行,要接小叔和小姑回去,我也没空来的。”随即抬眼看着林世全:“小叔,你有什么气,这大半年的功夫也该消散了,跟嫂子回去罢。虽然我们养不起奶娘,但你也别怕小姑饿着。前日公爹特意买了两只羊给她喂奶,管饱。小包子可以照顾你侄儿和她。”
林谨容听马氏这话怎么都觉得不对味,先声明养不起奶娘,用羊来代替,这也倒罢了,但那个憨痴痴,见着果子就什么都忘了,年龄不会超过九岁,瘦得干柴一样的小包子能同时照顾两个小孩子么?其实马氏是想说,你不怕留儿吃苦你就回来呀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林世全自然也听出了其中的味道,忍着气生硬地道:“不去。”
马氏“啧”了一声,道:“小叔,你别不懂事,虽然你别扭,在外头说得那么难听,可公爹一直记挂着你们。家里是穷,但你总不能在别人家里一辈子,总有一日还是要回家的。你再有什么气不能消,也不能不顾骨肉亲情,坏了父兄的名声。对你和小姑又有什么好处?”
实在欺人太甚,林世全再也忍受不住,起身咬牙瞪着马氏:“你们不就是怕我回去么?我告诉你,讨口要饭我都不会回去,死也死在外面滚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嗳,嗳……小叔,看你说的什么话?我什么时候说不要你回去了?看看,传到外头去又要说我容不下你们。”马氏的一张大嘴夸张地张到最大,高颧骨在晨光下闪着微光,她回过头看着陶氏和林谨容,高声道:“三婶娘,四妹妹,你们看,我这冤屈得……简直没地方找话说多亏得有你们作证,不然我得冤枉死掉都说我容不下他们,我好心来接,就这样待我”
没规矩,没见识,黑心烂肠的东西,和昌大*奶简直不能相提并论。陶氏无限鄙夷地扫了马氏一眼,蹙起眉头道:“侄儿媳妇声音小点,我被你吵得脑仁疼。哎,还是你婆婆说话好听,又软又柔,又懂礼,可惜她去得早,不然也可以教你点规矩和为人处世的道理。”
马氏的脸终于抽搐了一下,透出了一丝红色,仍坚定地挺起胸脯,道:“三婶娘,奴是个粗人,原不懂得这些的。”她只知道,尽自己所有的力量多占一份家产,好留给她的儿子。本来好好儿的,不理睬就是了,偏偏老头子还顾什么名声,要顾着族里怎样怎样,跑去买什么羊那扫把星接回去还能轻易摆脱得了么?不如拼着这次不要脸,逼着陶氏好人做到底。
陶氏冷笑一声:“既是如此,那你就不配和我说话。你上头还有公公在,尚轮不到你来做主”
马氏猛吸了一口气,生生把气咽下去,挤出一个笑来:“婶娘有所不知,就是我公爹让我来接他们的。小叔,你回是不回?别过后又后悔。”
林世全将头上的木簪拔下,猛地将木簪掰成两半,狠狠扔在马氏脸上,恨声道:“后悔当如此簪”
马氏被砸了这一下,并不生气,反而有些欢喜:“好,好,你自己说的,可不是我逼你的。不服人尊敬,有你后悔的。”随即朝陶氏行了个礼,道:“三婶娘看着我不喜欢,我也不碍三婶娘的眼了。”
马氏才一转身,就看到龚妈妈立在庭院里幸灾乐祸地看着她,身边站着气喘吁吁,满脸怒色的林昌爷。
马氏暗自吃了一惊,怎么这么快就来了?脸上却堆了一个笑,道:“公爹,您怎么来啦?”
林昌爷气得浑身发抖,抡起拐杖朝她狠狠砸去:“蠢货毒妇没规矩,没见识的东西还不赶紧给你三婶娘赔礼道歉?”
马氏不敢躲开,硬生生挨了这一下,转过头去朝陶氏磕头认错:“三婶娘,是我的错,您大人大量,莫要与我一般见识”
林昌爷内疚地朝陶氏拱手:“三弟妹,真是对不住,让你看笑话了。”
长子长媳谋算家产,想逼走幼弟幼妹,做父母的可以推说不知,但在已经得知真相的情况下,心疼孩子的父母第一件事难道不应该是先去哄受了伤害的小儿子么?可林昌爷这表现,最怕的还是得罪了自己,得罪了林家,以后再没有靠山。
本是骨肉至亲,却凉薄至斯……陶氏讽刺一笑:“我是做长辈的,自不和她计较。大伯要教训小辈,自带回去教训罢,在这里不好看。阿全和留儿说过不回去了,你也别为难他们。我累了,你们请便。”言罢果真起身入内。
林昌爷岂能看不出陶氏的厌憎之意,默了一默,看向林世全:“三郎,我是真心想接你们回去的。我买了两只羊,奶尽够留儿吃了。”
林世全默然地垂着眸子一句话不说。
林昌爷又站了一会儿,低低叹了口气,转身往外。马氏见状,忙招呼小包子跟上,迅速撤退。
屋子里突然安静了下来,林谨容担忧地看着坐着一动不动的林世全,劝道:“三哥,你别往心里去。其实,族伯还是关心你和留儿的。”
龚妈妈也好心道:“是呀,老奴才出去没多远就遇到了昌大爷,他是早起发现您家嫂子不见了,就忙着赶来的。只是来迟了。”
林世全忽而一翘嘴唇:“不用劝我,我心里都明白。谁知道是不是合伙儿演戏给你们看的?他们如愿以偿了,我也如愿以偿了。”随即起身慢悠悠地往外去了。
林谨容忙追出去:“三哥,三哥……”
“你不必劝我。”林世全回头看着林谨容,低声道:“他第一件事,不是担心我是不是受了委屈,而是怕得罪了三婶娘,在老太爷那里说了难听话,从此以后他们没了靠山。他说真心要接我们回去,却没有提出去看留儿一眼。”
他再表现得激烈决然,其实还是想回到自己的家里的,但今日恐怕是彻底被伤透了心,林谨容不知该怎么劝林世全才好,怎么说都觉着太苍白无力。
林世全看着她微微一笑:“三妹妹,你可能不明白是为什么。我说给你听。在他眼里,留儿是赔钱货,他从始至终就没打算要,自然没把她当女儿看,死活都没关系,才会不肯看一眼;我和他呢,朝夕相处了十几年,他未必是不想要我了,但他觉得我已经靠上了你们家这棵大树,日后必然衣食无忧,何必又去和哥哥们争那点少得可怜的家产呢?所以,”林世全一字一顿地道,“以后我不要他了。”
第73章凉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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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归去
第74章归去
“问清楚三少爷去哪里了么?”林谨容午睡起身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听林世全的去向。早前林世全心中难过,说是要出去走走,她也不好硬跟着。
“去了地里。”荔枝满是佩服,“本来以为会跑到哪里去躲起来难过,谁知竟去地里干起了活儿。大家问他,什么都没说。”
林谨容撑着下巴想了片刻,命荔枝和桂圆把茶具准备好,自去西跨院寻陶舜钦。
陶舜钦正在翻看一本书,见林谨容进去,放下书道:“这本书是谁的?”
林谨容凑过去一瞧,却是一本《齐民要术》。便道:“约莫是我族兄的。”再一看,就瞧见页扉上写了一行小字,笔锋熟悉,分明是陆缄的字,不由暗自冷笑一声,问道:“舅舅从哪里找到的?”
陶舜钦指指坐榻:“在角落里找到的。你这族兄字写得很不错。”
“舅舅,我分茶给您喝,好么?”林谨容无意纠正这个误会,起身净手焚香煮水分茶,待到汤花幻出一个寿字,便盈盈奉上:“舅舅长命百岁。”
这马屁当真拍得不错。陶舜钦微笑着接过兔毫盏,嗅过茶香又品茶味,赞道:“真不错。你倒真有几分本领。”
“我吹埙也比从前吹得好,改时又吹给您听?”林谨容厚着脸皮夸了自己两句,转入正题:“舅舅,今年舅母生辰,您打算怎么办?”
陶舜钦挑了挑眉:“你有什么主意?”
林谨容挨着他坐下:“我绣了一座枕屏,一百个福字,打算送给舅母做寿礼。您看怎样?”
“很好啊。字是你写的?”陶舜钦几乎已经能猜到她接下来要说什么,心中暗自好笑,却又有几分欣慰。看来让陶氏来乡下庄子里养病真是做对了,看看这孩子,活泼许多呢。
“当然是我写的啊,虽然不是那么好,但一针一线都是我的心意。”林谨容见陶舜钦露出满意的神色来,接着道:“今年让我去清州给舅母拜寿,好不好?我不喜欢呆在家里。”
不是什么出格的要求,陶舜钦心中已经肯了,偏故意吊林谨容的胃口:“你姐姐腊月十六就要和你大表哥办喜事,你母亲忙不完的事情,恐怕没空带你去吧?少字”
林谨容早就计算妥当:“姐姐的嫁妆早就备齐了的。母亲前些日子还和我念叨,说想去给舅母庆生,让七弟认认门。我也是好些年没去了,舅舅不想成全一下我们么?”
话说到这个份上,陶舜钦也就收了和她玩笑的心:“我自是喜欢你们去玩的,但还要看你祖父母是否同意。”
“母亲多年未曾归省,只要时间不长料想不会拒绝。”林谨容仰了头看着陶舜钦:“舅舅,你知道我那个族兄林世全吧?少字他很聪明,很能吃苦,有韧性,您可不可以顺便提携他一下?比如说去买盐碱地的时候,让他跟着您一起去,学学怎么谈价,怎么交易。行么?”
她没有办法了,昨日与陶舜钦谈话之后,她更加深刻地认知到这个世道对于女子的不公。就算是陶舜钦,也认为她不必要懂得太多,也认为给她足够的嫁妆,她有能力管好就已经足够。他们能给她的自由和保障,只是在一个有限的范围内,她要得到她想要的,必须另辟蹊径。
她迫切地需要一个人在外面帮她做事管事,这个人必须依附于她,却不能是家仆,毕竟有些场合仆人是应付不来的。她没机会和外面能干的大管事们接触,也没办法驾驭和掌控那些人,她只能把目光投向林世全,她觉得他虽青涩没有经验,但能吃苦,踏实聪明,人品也不错。她并不知道这个选择对不对,但她没有其他路可走,她只能放手一试。
“行,小伙子看着还不错。”陶舜钦根本没意识到这对于林谨容来说意味着什么,只认为这是外甥女良善的一个表现,不过举手之劳自然乐意满足,继续翻看那本齐民要术:“再去给舅舅分两杯好茶来。林世全这字写得真不错……”
林谨容挥动茶筅认真地搅拌着茶,眉眼渐渐湮没在袅袅的水汽之中。当年,她非常想去清州,发了疯似地想脱离那个令人窒息的家,但她根本不敢提出这个要求,因为她想,以陶氏在林家尴尬的情形,她就算提出要求也不过是为难陶舜钦,给别人一个拒绝她,嘲笑她的机会而已。但现在,她不这样想了,自家的事情都不敢开口争取,谁又会把她放在心上呢?
林世全顶着一身的臭汗,疲惫地踏着夕阳回到自己住的房间,随手打了一桶井水兜头淋下。冰凉的井水令他全身的肌肤神经都战栗紧缩起来,也令他的情绪平静了许多,他怔怔地看着睫毛上那颗将滴未滴的水珠轻轻吹了一口气。
适才林谨容的话还在他的耳边回荡:“我需要人帮我一个忙,我不需要他做到尽善尽美,只需他尽职尽责。如果有一天他不想帮我了,我希望能好聚好散。作为回报,他一定会衣食无忧,但受人尊敬这事儿,还得靠他自己。但我想,他只要真的能做到问心无愧,被人尊敬这事儿想必是手到擒来。三哥,不知你是否愿意一试?”
他当然愿意一试。虽然他很怀疑,这位年幼的族妹怎样才能让他丰衣足食,但他的确没有其他更好的机会——林谨容说得对,他不甘于守一辈子的地,不甘于给人做一辈子的管事。他想得到世人的尊敬,想要靠自己的力量庇护留儿,不叫别人再踩在他们的头上,想怎样就怎样。
输的结果不过是他又重新回来做个管事而已,总饿不死他。有机会总比没有机会的好。要知道,一无所有的人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了。
“不想像狗一样的活着,就要像狼一样的撕咬。”林世全盯着泛着血红的夕阳露齿一笑,白森森的牙齿闪着红光。一天之中,他几乎失去了所有,却也得到了所有。很多年之后,林世全想起这戏剧化的一天,仍然不胜感概。
三日后。
林三老爷和林亦之一大早就来接陶氏和林谨容归家,林谨容辞别了依依不舍的苗丫等人,踏上回平洲城的路。途经那片盐碱地时,她从车帘缝隙里脉脉含情地看着它,摸着地契的感觉与真正看到这块地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她有些心安,又有些兴奋。她仿佛已经看到浑黄的天河水顺着柳叶河滔滔而来,淹没这片土地,留下细面一样细润的泥土,在泥土上又长出青翠繁茂的小麦,等到小麦成熟的时候,从这里经过的每一个人都将被那片金黄晃花了眼睛。
林谨容抚着因为欢喜而微微发烫的脸颊,低头抿唇笑了。
陶氏注意到女儿的神情,略带兴奋地道:“囡囡,马上就要回家是不是很高兴?我也很高兴。这里虽然幽静养人,委实也太寂寞了些。”半年多的休养不但养好了她的身子,也养回了她的性子。她摩拳擦掌,迫不及待地要杀回去。
谨容轻易就看透了陶氏眼里的亮光,却不想打扰她的兴致。
马车从林家的侧门里驶进去,一直驶到了垂花门口方才停了下来。林谨音牵着林慎之的手,满脸含笑地迎了上来,亲手打起了车帘子:“娘,四妹妹,一路安好?”语气里的激动和欢喜怎么都掩盖不住。
“好,都好。小老七长胖了啊,有没有想娘?”陶氏激动地捏了一下林慎之白胖粉嫩的脸颊,扶着长女的手下了车,淡淡瞥了一眼赶上前来行礼问好做低伏小的黄姨娘,骄傲地抬起下巴,稳稳朝里走去:“囡囡,快跟上。”
谨容紧随其后下了车,微眯了眼打量着林府。正当午时,暴烈的日光透过覆盖在林府上方的那些百年老树,在房檐、墙头、地上落下点点斑驳,风一吹,仿佛整个宅子都跟着晃了起来。
她抿唇一笑,看向一旁眼巴巴地看着她的黄姨娘,柔声道:“姨娘别来无恙?”
黄姨娘赶紧凑上前来,亲热地道:“四姑娘,您和太太终于回来了,奴的心里真是欢喜啊。”
欢喜?欢喜的是钱吧?少字林谨容看了一眼前头拽得像只鹅似的陶氏,笑道:“姨娘想我啦?”
黄姨娘的眼睛眨了眨,清脆地道:“真是想了。听说舅老爷来啦,怎么不见?”
“舅舅和父亲在外院。”林谨容也就不再逗弄她,干脆地道:“我今日要归置东西,还要去给几位长辈请安问好,怕是没有什么空闲。姨娘若是不急,不妨明日午后过来,我们清清帐。”
“不急不急。”黄姨娘的眉间有些淡淡的愁意和后悔:“听说今春银价大涨……”
林谨容站住脚,冷睨了她一眼:“是啊,涨得还真不少,太太后悔得不行,可惜没有后悔药吃。姨娘也后悔啦?”
黄姨娘本就是试探一下林谨容的口风,见她立即翻脸,赶紧停住了粲然一笑:“不后悔,不后悔,多亏姑娘给奴机会,不然怕是连这点都赚不着。”
“不客气。”林谨容悠然抬步跟上陶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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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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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点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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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谨音趁着陶氏和林谨容梳洗的时候,小声和陶氏报备家里的情况:“前些日子,二伯母管事出了点问题,祖父发话,又换大伯母出来管事。交账时,两位伯母当着祖母的面闹了不愉快,到现在也没和好。当着人的面还勉强会扯扯嘴角,背里话都不说的。”
陶氏很惊奇也很愉快:“账出了问题?真丢脸这可是大事儿呢,你祖母就没说什么?就这样算了啊?”
林谨音小声道:“春天不是银子涨价么?二伯母和人合伙在外头开了个银铺,赚了很多钱……”然后附在陶氏耳边低声道:“听说她私底下用金和铜钱换出公中的现银,拿到外头铺子里去卖,只留了很少的一点银子装样子。事情捅出来后,祖父发话,让大伯母盘算到底被挪了多少银子,按照银价最高时的数目让二伯母拿出来。二伯母说只有一万两,大伯母说挪了二万两,二人互不相让,当着祖母的面就吵了起来。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大伯母原来吵架那么厉害的。最后祖母折中,让二伯母补了一万五千两的差价。”
“她好肥的胆子真把自己当作管家儿媳,可以一手遮天了。这才管家几天,就迫不及待地露出这样一副难看的吃相,是在打你祖母的脸呢。”陶氏好笑之极:“她绞尽脑汁地辛苦了许久,却给公中平白送了三四千两银子,想必恨透了你大伯母吧。”
林谨音笑道:“大伯母还恨她尽赚了上千两银子呢。又恨祖母偏心,这一向在祖母面前都经常板着脸。祖母也没太计较,只是又对着二伯母板脸。这一向,六妹和七妹都不怎么敢往祖母面前凑。”
一回家就听见这么好玩的事情,陶氏笑得打跌,抚掌道:“你祖母包庇了你二伯母,心中有愧,自不好和你大伯母计较。这一巴掌搧得好,活该呀活该我这等人虽不讨人喜欢,这种腌臜事体倒真是做不出来。”
走时大房失意,二房得意,来时二房丢丑,大房得意。这半年里,家里的情形又颠了个儿。林谨容在一旁默默听着,轻笑道:“要是每年二伯母都来这么一回,想必发月钱和逢年过节的时候,大伯母会爽快很多,咱们家也不用那么节省了。”
“你呀……”陶氏越想越好笑,把一枝喜庆的红珊瑚钗子插上发鬓,眉眼飞扬地道:“走,咱们去给老太太请安。”
林谨容便牵了林慎之的手,与陶氏一道往和乐堂而去。
和乐堂里还是老样子,丫头婆子还是那几个,空气中弥漫着一成不变的檀香味儿,铜瓶里插着鲜妍的时新鲜花,只有那坐垫椅袱比之从前旧了许多。
林老太太刚午休起来,还没什么精神,半歪在榻上饮茶提神。见陶氏等人进来请安,脸上堆出一个称不上欢喜,也称不上不欢喜的笑容:“坐吧。都痊愈了吧?少字身子养好了就好,日后好好过日子。四丫头长高了,脸色也挺好的。”边说边朝林慎之张开手臂,道:“小老七到祖母这里来,你祖父放你假啦?”
林慎之舍不得地看了陶氏一眼,提步上前靠在林老太身边,笑道:“是,祖父知道我娘今日回来,说管得住人管不住心,不如放了我,他也清净,我也欢喜。”
林老太抓了两个李子递过去,摸摸他的头顶,叮嘱道:“好好听你祖父的话,好生念书,将来光宗耀祖。”
林谨容在一旁瞧着林老太这样子,待林慎之竟似是比从前亲热了许多,心知这是因为林慎之跟着林老太爷一处,书也念得不错的缘由,于是很高兴,朝林谨音挤了挤眼睛,姐妹">俩会心一笑,都有些与有荣焉的意思。
林老太哄过了孙子,方掀起眼皮来问陶氏:“听说你哥哥来了?”
娘家人总往这里跑,是有些不太好看。陶氏本来知道罗氏出丑颇有些幸灾乐祸,听这一问也不得不赶紧解释:“是,他这会儿在外头给公爹请安,怕要稍后才能来给婆婆请安。囡囡年纪不小,有些事该准备得了。清州有榷场,东西便宜许多,我便请托我嫂嫂帮忙买了些木料、毛皮和香药,他正好有事来平洲,顺便给我送了来。”
林老太耷拉着眼皮道:“你哥哥年纪也不小了,总是来来回回地跑也真是辛苦,你可要好生招待好了。住宿饮食都要上点心才是。”
若不是她不争气,总出事儿,陶舜钦当然用不着总是来来回回地跑。陶氏的脸难得的被敲打得热了一回,低声道:“是。”
林老太又道:“说起给四丫头准备妆奁的事来,我早要问你,三丫头的东西你全都准备好了?你这一向住在庄子上,我要问也不好问,日日记挂着这事儿,也不得安心。”
“早就准备好了的。”说起这个来,陶氏又添了几分兴奋:“等把行李归置妥当了,我就单抽个空,把东西再清点一遍,该补的补上,绝对不会出岔子。”
“你的亲骨肉,又是长女,我自然放心,就怕疏漏。”林老太探手取了茶盏,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倒是亦之那孩子,我记得今年足足的十四岁了吧?少字不知你心里是否有合适的人家了呢?你早日把他的事情定了,也好定四丫头的事。”
陶氏的好心情顿时被这一连串不停歇的敲打给挤得无影无踪,微微鼓了气,怏怏地道:“前头媳妇不是一直病着呢吗?乡下地方也不好找人打听,这回得空了就找人去问。不拘是平洲、清州,总要给他选个家世样貌人品都合适的。”
老太语重心长地道:“你真心替他打算,将来他不会不念你的情。”
这话说得,好似她怎么苛刻林亦之了似的,她半年多不在,想苛刻也无法苛刻吧?少字这老妖婆分明是看到她开心,故意给她找不自在呢,陶氏一张脸顿时黑了,勉强忍着没说话。
林谨容和林谨音看出林老太故意挤兑陶氏,陶氏不开心,心中虽然不喜,却还不好打岔,谁叫林老太句句说的都是正事呢?
林老太见陶氏再没有刚进来时的神采飞扬、幸灾乐祸状了,方才满意地停住了敲打,转而问道:“听说春天的时候,陆缄去诸丈夫那里求学,在山里落了水,被你庄子上的小子给救了?是怎么回事呢?”
说起这事儿来,陶氏总算是找到一个倾泄的理由了,生气地道:“婆婆,说起这事儿来我现在还生气……”
林谨容忙看了林老太一眼,但见林老太并没有不高兴,不想听陶氏告状的样子,暗猜林老太大概是早就知道了实情,此刻不过是故意引着陶氏说一遍而已,也就不管,垂目听着。
“我是好心,姑太太却觉着我耽搁了那孩子的学业。难道叫我赶那孩子走,不许他住在庄子上?谁做得出这种事情来?再说了,他每日天不亮就往诸丈夫那里去,哪里又耽搁着了?”陶氏巴拉巴拉地说了一遍,总结道:“这样的亲戚,可也真是难做我从没见过这样不讲道理的。”
林老太先前还默然听着,听到她最后这一句评述,脸色难免有些难看,但也忍着了,哼哼道:“你误会啦,玉珍不是这个意思,你晓得她那种情形的,她也有难处憋在心里说不出来,陆缄不懂事,下头的人也不会办事儿。她那日还与我说了,见着了你要同你赔礼。咱们娘家人就不要和她多计较了,你不要再放在心上啦,早前四丫头不懂事,她不也没说什么?”
这话哄鬼去吧无非就是做娘的护短,想替林玉珍掩盖那不适当的行为而已。陶氏心里明白得很,却因为前头被林老太敲打挤压得太凶,几乎没有还手之力,后头林老太又提了林谨容,不得不勉强哼了一声算是应答。
林老太也就嗯哼了两声,放过此事,让她们回去休息:“赶了半日的路,也辛苦了,下去休息吧。一家子很久不曾团聚过了,我吩咐过你大嫂了,晚上设家宴为你们接风洗尘。他们男人在外头吃喝,我们女人孩子在里头吃喝,都放开了玩。”又温和地看着林谨音道:“三丫头也很快要出阁了,这样的日子是过一天少一天了,留在身边的孩子们越来越少,真是舍不得。”
陶氏心中的不高兴顿时又消散干净了,转而变得有些伤感起来。
林谨音忙笑道:“祖母莫难过,我走了,不是还有其他兄妹陪着你们么?过得几年,弟弟们娶了亲,家里人丁兴旺,只怕祖母又要嫌烦。”
林谨容看到这时候,真心觉得林老太真厉害。又打又压又拉,她们娘几个都该好好和林老太学学。要说林老太这人最大的缺点在什么地方,那就是对喜欢的人太过护短了,要不然林玉珍和罗氏也不至于就到了这个地步。
正想着呢,就被点名了。林老太睁着一双老眼盯着她:“四丫头,你长大了,怎么还和个闷葫芦似的?没事儿多陪你姐姐,跟你姐姐学着点,多说两句好听柔软话谁不爱听?”
第75章点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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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变化
第76章变化
嫌她不会说好听话?林谨容怔了一怔,随即笑了:“是,祖母,孙女儿以后会注意的。”她说的是注意,而不是改。有些东西是天性,但日积月累的习惯会改变最初的爱好。她从来就不是一个喜欢说话,喜欢说好听话的人,哪怕也曾有过非常想说话的时候,却也因为找不到倾诉的对象而自己吞咽下去了,久而久之,才会成了今天的林谨容。人总有不擅长的事情,何必在这种事情上为难自己。但她可以适当注意,在有些场合,应景地说上那么几句,也不会死人。
林老太见林谨容并没有按照自己的指点跟上前来说好话,难免有些没趣,但也深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之说,便挥了挥手:“下去吧。”
林谨音有些事情要和陶氏细说,陶氏也有事要交代林谨音,姐妹">二人便约定了晚上一起夜话,然后各回各屋不提。
桂嬷嬷十分能干体贴,在林谨容去安乐堂请安的时候,就已经指挥着众人先把她卧室里的东西整理清爽,所以林谨容回来,便安安心心地上了床小憩。
只睡了小半个时辰,林谨容就睁开了眼睛。屋子里很安静,连最细微的脚步声和衣料摩擦的悉索声都听不见。也不知人都去了哪里?她懒懒地想着,也不想喊人,只微眯了眼睛躺在床上,享受这份半是清醒半是迷糊的慵懒。
日光透过窗子射进屋里来,落在床前的脚凳上,无数细小的浮尘在光柱里欢快地跳着舞蹈,她把手伸进光柱里,试图去抓住那些欢快的精灵,浮尘灵巧地躲了开去,她什么都没抓到。她却仿佛是找到了乐趣,抓了又抓,看着浮尘随着她的举动跳得越发欢快,唇边的笑容也越来越大。
外面传来一声极低极低的抽泣,如果不是因为房里太寂静,几乎不会听到。林谨容却也没有因此被影响了好心情,轻手轻脚地穿好了衣服鞋袜,掀起帘子走出去。
如她所料,外面空无一人。这种情况极少出现,但因为刚回家,人手有限,要做的事情很多,在她午睡的时候婆子丫头们各行其事倒也正常,她也并不计较,顺着长廊朝着声音的来源走去。
长廊尽头是一间两进的厢房,住着桂嬷嬷母女二人。微弱的抽泣声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窗子半开着,林谨容轻车熟路地避开屋里人的视线,走近了窗子。
屋子里桂嬷嬷紧紧咬着牙,正在撕桂圆的脸,她下手极狠,带了一种半疯狂的恨意和痛苦。桂圆流着泪,并不敢挣扎呼痛,任由桂嬷嬷扯着她的脸颊将她推来搡去,尽力让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来,只是在实在忍不住的时候才发出一声低低的抽泣。每当她发出抽泣声时,桂嬷嬷的动作总要停上一停,紧张地从窗子里往外张望。
许久,屋子里母女间的拉锯战终于停了下来。桂嬷嬷沙哑着嗓子道:“你还敢不敢?”
桂圆好一歇才颤抖地“呵……”了一声,压低了声音哭道:“我不敢了的。娘,我不想和你分开啊……你还得和姑娘说说……不要赶我出去。”
桂嬷嬷沉默片刻,冷冰冰地道:“我自不会和你分开,你不能留在姑娘身边,我也没脸呆下去的,我活到今日,也只有这张脸而已,还是在姑娘和太太面前。”
林谨容收回目光,就在窗边贴着墙壁站定了,抬头一动不动地看着院子里那株茂盛的老榆树。老榆树枝繁叶茂,青翠欲滴,在离她最近的那根树枝的叶稍上,停了一只粉蝶,粉蝶的头正对着她,仿佛在和她对视。
林谨容微微蹙了眉头,好像,如果再不把桂圆的事情明确下来,她和桂嬷嬷之间的情分大概还等不到她长大就会被磨淡了吧?少字她是吃桂嬷嬷的奶长大的,桂嬷嬷的奶只够一个人吃,所以桂圆是吃米糊长大的。她做过娘,很清楚,亲骨肉和奶大的孩子之间的区别,就算是中间还有一层依存的主仆关系,也无法代替和改变。
院子门一声轻响,荔枝和豆儿手里抱着一叠衣料笑嘻嘻地走了进来,一时看到了站在窗边一动不动的林谨容,二人的表情都有些呆滞。
林谨容若无其事地朝她们一笑,沿着来路走了回去。这样一来,屋里被声响惊动的母女二人在发现了荔枝和豆儿之后,接着也发现了林谨容的背影。
桂圆吓得脸色惨白,猛地去推桂嬷嬷:“娘,娘,快去求姑娘”从胭脂事件后林谨容就越发疏远了她,她心里有鬼,轻易也不敢往林谨容跟前凑,这样一来,许多本是她份内的事都是荔枝来做,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也给苗丫抢去做了,渐渐的,她就成了无关紧要的人。她原本担忧林谨容会把苗丫带回来顶替她的位置,结果苗丫倒是真想来,林谨容却毫不犹豫地回绝了,理由是苗丫不合适。
她暗自庆幸一回,鼓足勇气试图重新讨好林谨容,结果林谨容也不骂她,也不说她,照旧的不安排她做事情,她这才真正害怕起来。当时在庄子里不好打发人,不好添补人,可回到林府就不一样了,无数的人等着填补她的位置,但她不想去做闻到肉香就淌口水的粗使丫头
桂嬷嬷恶狠狠地瞪了桂圆一眼,一张脸涨得通红,犹豫挣扎良久,终是走回桌边坐下来流泪,她到底张不得这个口。
桂圆无奈,只得捂着脸嘤嘤地哭泣起来。
荔枝打发豆儿看好门,独自抱了那叠衣料走进屋里去,但见林谨容正跪坐在窗前的坐榻上仔细打量面前的绣品,听见声音,头也不抬地道:“荔枝,你觉得这枕屏该用什么木料做屏架比较好?”不等荔枝回答,又道:“我记得母亲藏有一截沉香木,虽然不大,但应该够做了。沉香香气入脾、清神理气、补五脏、止咳化痰、暖胃温脾、通气定痛,最是适合舅母用。晚上我就和母亲说,想来她也不会舍不得。”
她这样没事儿似地说着家常话,倒叫荔枝不知该怎么接口,沉默了一会儿方道:“沉香木是挺好的,也配这个。想必舅太太一定会很高兴。”随即把那叠衣料往桌上放了,请林谨容过去看:“姑娘,您刚睡着,大太太屋里的石榴就过来,说是您份例里的春装、夏装都没做,请您过去挑挑衣料,索性都做成夏装。听说您睡下了,便让奴婢过去拿了这些样子来给您挑,您瞧瞧可有喜欢的?花色都挺不错的。”
林家姑娘公中的份例是一人一季两套新衣,遇到大事大节又另做。这样一来,林谨容就可以做四套衣裙。荔枝有着普通女孩子都有的热爱漂亮首饰和衣裙的爱好,就算是不是给自己选,也很高兴。
“正好我长高了,从前的衣裙都有些小啦。”林谨容将绣品收好,走到桌边去挑衣料。
周氏此番虽然战胜,心中却憋了一口恶气。于是铁了心拿罗氏贡献的几千两银子来做人情,既然家贼难防,防来防去都是别人占便宜,还不如大家都沾光,尚得一个好字。故而,今年的衣料和往年相比明显高了一个档次不止,不单花色新,质感也极好,林谨容挑着挑着,突然有些感慨。那一年,家中照旧发生了同样的事情,但衣料到了她这里的时候,都是姐妹">们挑剩了的,哪儿有现在这样的光鲜?更不要说是错过做新衣再补上了。
并不是说统共就只有那些料子,挑完了就没了,而是别人不耐烦在她头上花心思,剩下什么就是什么,她也惯于接受并忍受。今日却不同,最起码,当年她最喜欢的那块玉色荷花暗纹的薄绸和湘色薄罗在里面,而那时这两种衣料是完全属于林五的。
既然现在有了这种变化,为什么不能满足一下自己的喜好?林谨容毫不犹豫地点了那两块衣料:“这个不错。”
荔枝眼睛一亮,随即叹道:“姑娘,这个五姑娘也选了的。”她做事向来细心周到,早在之前就已经和石榴打听过,其他几位姑娘都选了什么衣料,好提醒林谨容。毕竟姑娘们都不喜欢和人穿一样的。
“她穿她的,我穿我的。”林谨容无所谓的道:“我就喜欢这个。”
荔枝只当林谨容还记恨林五早前欺负陷害她的事情,有心要怄林五。不由暗想自家姑娘人才本就比五姑娘好,最最适合这些清雅的颜色,五姑娘又小气,这衣裙一做出来,必是五姑娘被气得弃之不穿,怎么看都不是自家姑娘吃亏,也就含笑应了,把那两块料子挑出来放在一旁,继续帮着林谨容挑料子。
二人挑够了四套衣裙的料子,荔枝方小声道:“姑娘,桂圆的事儿您是怎么打算的?”
“桂嬷嬷没有做错什么,我舍不得她受委屈。”林谨容沉静地道:“龚妈妈念叨过两回,她手里的杂事太多,需要一个伶俐的丫头帮着跑腿帮着管事,桂圆比较合适。我打算再添补一个年龄小些的丫头。”
荔枝轻轻吐了口气,从姑娘房里去太太房里跟着管事嬷嬷学本领,看着还是升了,格外受主子看重一般,以桂圆的身份,谁也不会怀疑什么。指不定人家还会以为是为林谨容将来出嫁作准备。但实际上,桂圆根本不能和精明强悍的龚嬷嬷过招,等于是被龚嬷嬷看管了起来。这真是一个好办法,不伤情面又解决了问题,几乎可以说是两全其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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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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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算术
第77章算术
林府东南角的朴简居是大房的居处,因为林大老爷向往的是乡间田园生活,故而这里没什么奇花异木,有的不过是几棵有了些年头,长势奇特的老杏老梨,庭院里搭的也是葡萄架子,葡萄架子旁还应景地凿了一口井,轱辘吊桶一应俱全。
林家大太太周氏顶着浓烈的日光带着一串丫头婆子走进院子里,一瞧见枝头上缀满的青杏儿,联想到自家那个刚出生不久,粉妆玉琢的大孙子,原本烦闷的心情陡然就轻松了许多:“还是自个儿的屋里舒服,平白就要比外头清凉了许多。”
众人忙笑道:“那可不是?难为太太这么辛苦,这般大的日头还不得清闲。”
周氏便淡淡地道:“有什么办法呢?三太太才回来,家里又有客人,老太太吩咐要好生热闹一回,我怎能让人失望?少不得要亲力亲为。”最主要还得防着被那心眼长偏了的死老太婆和那不要脸的罗氏抓了小辫子。
“当家太太就是辛苦。”众人簇拥着周氏进了房,递帕子,端茶,打扇子,忙个不休,周氏等着身上那层薄汗消了,方才挥手命闲杂人等下去,问一旁的石榴:“怎样?”
“太太,四姑娘选定的是这四种衣料。”石榴赶紧把那四样衣料拿出来给周氏过目。
周氏的目光停顿在那两款玉色荷花暗纹薄绸和湘色薄罗上,轻轻一笑:“她不知道?”
话未说清,石榴却是明白她问的什么,便低声道:“不知具体是怎样的,但荔枝分明问过奴婢了。”
周氏紧紧抿了唇,手无意识地拂过腕间的金丝蜜蜡念珠,目光沉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石榴小心翼翼地道:“太太,要不,奴婢去提醒一下荔枝?”
周氏突地一笑,和煦地道:“不必,让针线房好好地做,不许偷工减料,更不许不用心。做得不好就别想要月钱了,还得赔衣料。”
她这样的态度令石榴微微有些讶异,轻轻答了一声是。
“娘,听说晚上要摆宴席是不是?我要吃酒蒸鲥鱼和虾腊”林五笑嘻嘻地跑进来,直奔周氏身边拉住周氏的袖子撒娇提要求。她自小就最爱吃这两样,偏林家如今不比从前,似鲥鱼和虾腊这般名贵食物,除了林老太爷夫妻俩那里及逢年过节以外,饭桌上轻易难见其踪。
周氏一笑,懒懒地道:“早吩咐下去了。等你想起来时,饭菜都上桌了,哪里还来得及?”要说当家有什么好处,最简单的就是在这种时候最方便满足自家人的爱好和口味了。
“就知道娘最疼我。”林五娇嗲地靠在周氏的肩膀上撒娇,一眼瞧见了石榴正在收拾的四块衣料,不由惊异道:“咦,这不是我那两件衣裙的料子么?怎地还在这里?”
石榴知她素来小气,不好明说,便只笑不语。
林五却明白过来了,气冲冲地上前将那四块衣料挥落在地:“是给林四做衣服是不是?她怎么这般不要脸啊,什么都跟着别人学难道这天底下除了这两种衣料以外就没别的了?”
“住口”周氏猛地一拍桌子,竖起眉毛道:“你还没吃够亏是不是?是不是还想再挨一耳光,再关些日子啊?”
林五立刻红了眼圈:“娘,你亲眼瞧见她是怎么害我的。她去了庄子里泡温泉逍遥快活,博取贤名孝名,我却被生生关到大嫂生产才放了出来。好容易有做新衣服这样一桩快活事,她又来怄我我不依呀”还不要脸地趁着机会勾引陆缄呢,只这句话她是不敢说出来的。
岂止是林五被关了这么久?就是周氏的管家之位也才抢回来不久。若非如此,那几千两银子的好处怎会是罗氏给占了去?他们是长房,那些银子本该更多是他们的,现在却成了大家的。周氏咬着牙骂道:“胡说八道她是长姐,本来就该由她先挑才轮到你们这些做妹妹的,现在你已经穿了一个月了她才做,你有什么意见?难道还不许她穿?”
林五听到周氏这一声怒骂,更不来劲了,哭道:“我哪敢有什么意见?人家吹埙吹得那么好,点茶又是高手,有才名,又孝顺,还好心,哪个不夸她我就是心里不服气罢了,为什么祖母那么偏心。”
周氏听到她说林老太偏心,心里十二分的赞同,但看到她还是一副糊里糊涂的样子,又实在觉得窝火,便低声斥道:“你还不明白么?这可不是她一个人的功劳,而是你和她争,两败俱伤,尽给别人落了口实生生拖累了我”
林五听了这话方才住了泪,仰头望着周氏道:“母亲,我也明白不是那么简单,你教教我怎么办呀,都是林家的姑娘,祖母怎么就那么偏心呢?”
少女的心,是脆弱的心。她被禁足时,林六、林七往陆家可跑得欢了。虽则出来后陆云待她和从前相比也没什么两样,可是待林六、林七同样很好,还多了一股子说不出道不明的熟悉亲热劲儿,林六、七经常和陆云说些她不知道的事儿,叫她插也插不上话,这叫她怎么受得了?最严重的打击来源于那日陆缄即将前往太明府赶考来辞行时,她羞答答地上前祝他马到功成,他却只是淡淡地谢了一声,看也不看她,转身就走,令她满腹的话尽都憋在了肚子里,无从纾解,好不伤心。最可恶的是林七还来嘲笑她。
周氏淡淡地道:“日子还长着呢。你记好了,上次的事是你不对,你当众给了你四姐难堪。等下见着了她,记得要好生和她赔礼道歉,然后还和她同从前一样的好。两套衣裳算什么?她爱穿就让她穿个够”
林五睁大眼睛:“那是要怎样?”
周氏认真道:“就是继续和她做好姐妹">,尊敬你三婶娘,待你七弟好点儿。”林四先是在暖炉会上彻底失了林玉珍的欢心,接着在庄子上又触了林玉珍的逆鳞。这陆家的儿媳,眼见着林四是做不成的了,不正好帮忙来对付一下二房么?陶氏那个一点就着的脾气哦,呵呵……
林五撑着下巴想了半晌,方点头道:“好,就像从前一样的,只有她才对付得了六妹和七妹。”想那日,她才去招惹林谨容,就吃了个哑巴亏,大好的局势瞬间翻覆,白白便宜了林六、七。
周氏这才真心露出一个笑容来:“你长大了。”三房人,都是林老太太亲生的,一加一等于二,就大于剩下那个一。一减一等于零,全部小于剩下那个一。这个算术题,她是会做的。
林谨容在出门前被针线房的媳妇子堵在了房里量尺寸,针线房的媳妇子前所未有的热情让她很有些吃惊,不单是款式,绣花这样的大事,就是小到内衣的衣带,扣子都被认真严肃地提出来讨论研究。
荔枝更是惊奇,然后热情空前高涨,帮着出谋划策,林谨容反倒有些意兴阑珊:“随便吧,你们做惯了的,总不可能做出穿不出去的衣服来。”
一个媳妇子笑道:“话是这样说,但姑娘不知道,大太太吩咐下来了,若是做得您不满意,不单小的们月钱没有,还要出钱赔衣料的。”
林谨容这才来了几分兴趣:“大伯母和你们开玩笑呢。”
另一个媳妇子道:“是,主子们都不是苛刻的人,但小的们总要尽力让主子们满意不是?要说,大太太待姑娘真是上心。”
林谨容便满足了她:“大伯母一向都很仁厚周到。”
送走那两个量尺寸的媳妇子,荔枝奇道:“姑娘,大太太是什么意思?这样大张旗鼓的。”
“没意思。”无非就是表示自己贤良淑德,温厚宽容罢了,林谨容瞟了瞟长廊尽头那间门户紧闭的房间:“让桂嬷嬷来陪我去赴晚宴,你带着她们把没收拾好的东西收拾好。舅老爷会让人送钱进来,你好生看好了,不许任何人去碰,包括桂圆和豆儿。别人若是问起,你知道怎么回答的吧?少字”
荔枝谨慎地道:“知道。”
少倾,收拾利落的桂嬷嬷走了出来,虽然勉力打足十二分的精神,仍不难看出她的沮丧和担忧,甚至不敢看林谨容的眼睛。
“嬷嬷这样很容易被人看出什么来。”林谨容平静地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桂嬷嬷:“我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以后要看她自己。今晚你陪我走这一趟,日后她去太太那里就更没人会多问。”
桂嬷嬷的眼泪瞬间漫了出来,又赶紧憋了回去,颤抖着声音道:“姑娘,您的恩德……”
林谨容淡然一笑:“不说这个,怪没意思的。我只知道嬷嬷不是那样的人,舍不得你伤心。”亲生骨肉和奶大的孩子再有区别,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一二十年如一日,时时记挂着给她盖被子添衣服,不嫌弃她没用害得自己受气吃苦的。见够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便格外珍惜这一点难得。
桂嬷嬷深深吸了一口气,笑道:“是,老奴不说了。”不说,她记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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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上刚换了个操作系统,那个难用啊,好比坑爹。不是说电子一体化是为了提高工作效率吗?这分明是来折磨人,考校人的耐受力的吧?少字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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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算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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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计较(一)
第78章计较(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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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氏房里,黄姨娘正在陶氏面前立规矩。
她双手捧着一盘子新鲜娇艳的栀子花和月季花,格外谄媚地供陶氏挑选:“太太您瞧这朵开的最新鲜,太太,您瞧这朵最香,要不,这朵最清秀了。呀,太太,乡下的水土真养人,您还用什么粉啊胭脂的?”
陶氏倒理不理的,开心地享受着黄姨娘的讨好谄媚。老太太压她,她就压黄姨娘。谁叫林亦之要说亲了呢?这生杀大权可在她手里,得尽情报仇哇,就算是要好好说个人家,也得趁此机会可劲儿折腾折腾这装小白花的老黄花叫这老黄花也尝尝夜里睡不安稳,提心吊胆的滋味儿。
林谨音在一旁歪着,唇角带着温和的笑意,拿了算筹教林慎之学算术,林慎之垂着长长的睫毛,粉嫩圆润的小脸上满是认真,半点不受那边的影响。
真好。林谨容瞧着瞧着就笑了,跑过去搬动算筹也小小地为难了林慎之一把,看林慎之急得抓耳挠腮的,莫名的心情大好。然后丢了算筹,瞅空子找到正在忙碌的龚妈妈:“妈妈这几日可忙坏了吧?少字”
龚妈妈与她在庄子里近距离接触了半年多,比从前是亲近了许多,也没怎么再把她当做不懂事的小孩子看,便真心同她唠叨:“是,说到底,人手还是少了点。春芽要归置太太的首饰衣服书卷,夏叶要伺候太太起居,下头的小丫头婆子们太粗笨,急得人啊……”
林谨容笑道:“要不,我借妈妈一个人使两日?妈妈用用试试称手不称手?”
龚妈妈只当她开玩笑:“好呀,只要姑娘事后别扯着太太哭,说没人伺候就行。”想当年,陶氏刚嫁进林家的时候,林家姑娘们身边是一个管事妈妈,四个贴身丫头,若干粗使婆子小丫头。可如今,林家姑娘们却都只得一个管事妈妈,两个贴身丫头,一个粗使婆子并一个小丫头,不说捉襟见肘,也是堪堪够用,哪儿有人可借?
林谨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妈妈不妨也给我一个来使唤呀,年龄小一点,精灵本分一点,也好用得长久些。”省得才刚用熟了就要配人。
龚妈妈是何等样人,立时就听出了异常,瞅了一眼不远处和春芽低声说话的桂嬷嬷,低声问林谨容:“姑娘这是?”
“我觉着,将来母女俩都在我房里管着事不太好,还不如让桂圆学点实用的,将来更好用。”林谨容神色沉稳,半点看不出端倪:“妈妈为难么?”
“不为难,不为难。老奴明儿就去挑人,姑娘可有自己中意的?”龚妈妈恍然大悟,看向林谨容的眼神里又多了一层意思,贼贼的,却又带着些喜意,四姑娘真正懂事了,会为将来打算了呢。将来一个管事嬷嬷在内宅,一个管事娘子在外宅,正合适。
“我相信妈**眼光,荔枝就蛮不错的。听说当年桂嬷嬷也是你建议太太留下的。”林谨容这话让龚妈妈心里十二分的甜,立刻全速转动心眼过滤起合适的人选来。
那边陶氏总算是看着天色不早,终于结束了折腾黄姨娘,自家戴了一朵栀子花,又叫两个女儿过去,给二人分别簪了两朵粉嫩的珍珠月季,这才满意地牵着林慎之,起身往和乐堂里去。
“四姐姐,你可回来啦,想死我啦呀,你比我生生高了这么多,乡下的水土养人吧?少字听说你家庄子里的管事娘子有一手好厨艺,是不是?什么时候你也请我去尝尝。”林谨容还未踏进和乐堂的门槛,林五就花蝴蝶似地飞了过来,一把扯住她的胳膊,笑得和朵花儿似的,又是和她比高,又是开玩笑的,全身上下都透着亲热。
林谨容吃了一惊。过年时林五被放出来吃年饭,还在饭桌上拿眼刀子杀她,这会儿怎地又笑上了?难道林五还不知道自己也做了同样花色的衣裙?不正常啊。
林五见她不说话,眼圈一红,委屈地瘪了嘴:“四姐姐,你可是还记恨我?我错啦,早就知道错啦。你要不信,我这就当着大家的面端茶给你赔礼道歉。”
正当此时,双胞胎也走了过来,林六举着扇子半遮住了口,含笑道:“五姐你悠着点儿,别吓坏了四姐。四姐玩不来你那一套。”
林七冷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林五眼里闪过一道寒光,狠命磨了一下牙,强自忍住了,不理双胞胎,可怜兮兮地看着林谨容:“四姐姐,你原谅我好不好?你是姐姐,又从来大度,不会和我计较的是不是?”
林七做了一个恶心得要吐的表情,林六的扇子掩去半边脸,沉默地看着林谨容。
才进门,就要站队?林谨容默然立了片刻,轻轻从林五怀里抽出手,嫣然一笑:“都是自家姐妹">,客气什么。”随即回头看着林六和林七:“两位妹妹许久不见,都还好吧?”也不等三人回答,悠然抬步往里:“我给嫂嫂们和三位妹妹都带了点心意,等到东西收拾出来,就给你们送过去。乡下地方,没甚好物,不要嫌弃。”
这态度不偏不倚,很合林六的意,她轻蔑地扫了林五一眼,快步跟上林谨容:“四姐姐,姑母和云表妹要来。”
林谨容的脚步只微微顿了一顿,并不言语,只抬眼看着林六一笑了事。她早该想得到的,林老太早前既然替林玉珍说了好话,那么要解决姑嫂间的矛盾,自然是要趁热打铁。
林六见她淡定从容,并不把这些放在心上的样子,反倒有些诧异起来。林七小声道:“我怎么觉着她和从前不一样了?那股傻气阴沉气和畏缩样儿不见了呢。”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林六摇了摇扇子,扫了一眼正竖着耳朵往这边听的林五,淡淡地道:“我觉得我们都想错了。”
陆缄在陶氏的陪嫁庄子里偷偷住了许久的消息刚传来的时候,大家都以为陶氏母女是别有用心,酸的同时难免鄙夷这种不入流的手段。从陆云那里得知林玉珍大怒的时候,她们都等着看笑话,谁知林谨容更绝,连饭都没留,就把林玉珍面前第一得用的方嬷嬷给赶了出去,还骂陆缄是要饭的。看看她现在这个样子,不退不让,不闪不避,真正想进陆家门的人,又怎会是这个样子?除非她蠢得和陶氏一样没有救。
姐妹">二人心意相通,林七立刻就明白了林六的意思,低声道:“娘说过的,人心难测,世事难料,还是小心一点的好。二表哥为何不在诸丈夫家里住,偏偏冒着惹姑母生气发火的危险跑去那里住这么久?这个事情还要弄清楚的好。”
林六轻轻一捏她的脸颊,轻笑道:“终于长点脑子了。”
周氏十分热情地对着陶氏嘘寒问暖,又特别问林谨容针线房的媳妇子有没有去量尺寸。林谨容便认认真真谢了周氏:“大伯母费心了,衣料我很喜欢,正好个头长高了,需要另做衣服。”
罗氏才吃了大亏,比之往日安静了许多,除了给林老太端茶送水以外,并不发表任何意见,只偶尔林谨容会接收到她打量自己的目光。
直到林玉珍母女进来,罗氏方才活泼起来,热情地撮合见了面互相当彼此是空气的林玉珍与陶氏和好,一人倒了一杯茶:“没有解不开的误会,这杯茶喝过就都忘了”
林谨容不由又吃了一惊。林玉珍和陶氏这样的性子,谁也不服谁,谁要来劝,摆明就是两头不讨好,自己找气受。罗氏这是要干什么?会不会又想借这个机会弄什么幺蛾子出来?她的眼角轻轻扫过其他人等,但见林老太含笑看着,周氏一脸的不以为然,林谨音则和自己一样的疑惑。
果然不出林谨容所料,林玉珍一如既往的倨傲,茶是接了,却翘着唇角不说话。想要她和陶氏低头,那是不可能的。她来了是给林老太面子,不然,她见着陶氏和林谨容母女就是一肚子的恶气。她有做官的丈夫,成器的儿子,陶氏有什么?
罗氏便去小声劝陶氏:“三弟妹,给二嫂一个面子,老太太也是希望你们能尽弃前嫌的,况且说开了,对孩子们也有好处,你主动点儿,人家只会说你气量大……”意思是说要陶氏主动和林玉珍和好,以讨林老太的欢心。
陶氏自顾自地饮了一口茶,连声赞这茶真好,就是不正眼看罗氏。笑话,又不是她的错,凭什么要她先向林玉珍低头?罗氏也太笑话人,自己想讨林老太的欢心,何必拿他人作伐?
转瞬间,气氛僵到了极点。
林老太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起来,周氏微微冷笑,亲切地问林慎之想吃什么。又朝她大儿媳妇奚氏使了个眼色,奚氏忙将怀里的大胖儿子往林老太跟前递,笑着让喊老祖宗。于是气氛便缓和了许多。
这边罗氏见那二人都不理睬自己,并不着慌,反而朝林谨容和陆云笑道:“两个傻姑娘,还不去劝劝你们母亲?”
陆云立刻站起身来,甜美地笑着,却并不去劝林玉珍,而是走向陶氏,端端正正地朝陶氏行礼下去:“三舅母,都是我的错,请你别和我计较。”
陶氏讶异地看着陆云,不得不挤出一个笑来:“你这孩子,你有什么错?”
第78章计较(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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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计较(二)
第79章计较(二)
陆云抬头看着陶氏,情真意切地道:“三舅母,真是我的错。早前,请了几位姐姐去家里参加暖炉会……”她的眼圈微微有些发红,有些说不下去,却又嫣然一笑:“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不会做事,让母亲对四姐姐生了误会,几位姐姐闹了不愉快……若是我当时做得好一些,也不至于让两位长辈生了罅隙,以至于后来又加深了误会……究其根由,都是云儿的错,求三舅母不要生气了。”
陶氏再是讨厌林玉珍,再是护短,对着陆云这样的态度,这样含泪带笑的表情,也说不出一个不字,更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少不得起身扶了陆云,柔声安抚道:“好孩子,你这胸襟气度也真是难得,你受委屈了,你四姐姐自来有些傻,拿捏不住分寸,却也不是故意的,你别和她计较。”
陆云害羞一笑:“舅母说什么话,四姐姐是率真,我不如她就是不如她,难不成硬要她输给我才叫好?那不合道理。”随即对了林谨容笑道:“四姐姐,其实我也有些小气的,当时只想着自己从小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吃尽了苦头,却轻易就输了,便只顾着自己伤心难过,没顾得上其他。若是我彼时处理好这事儿,五姐不会挨罚,你也不至于去乡下。待我想通却已经于事无补了,心里一直不安,早想找机会和你赔礼道歉,但是一直不成行,今日我就借这个机会,同你赔礼道歉,请你原谅我。”言罢深深一福。
她这一席话说得入情入理,情真意切,坦然直白,顿时得了所有人的赞许。谁也没认为她当时生气难过有错,这是情理之中的,谁受了那种委屈不难过?刻意否认就是假话,反倒显得虚伪做作。难得的是有勇气说出来,还能反省,替人着想,这样内秀大度,顾全大局的女孩子,又有多少?才气有高低,品质有高下,德才兼备,德是第一,于是所有人都看着站在那里不动的林谨容,神情各有不同。
林谨容沉默地看着陆云。
好生会做人。只为让两位性格素来不相和的长辈和好,就把所有的过错,不管是她的还是别人的,全都揽在自家身上,却又明明白白的让人看出她的委曲求全,谁会怪她?与站在一旁一言不发,无动于衷的自己相比起来,自己这个罪魁祸首可真是厚颜无耻,半点不知悔改,猖狂自大到了极点。
其实林谨容真有过愧疚,但她从不后悔暖炉会时的行为,重来一次,她还会再做一次,因为她想不到其他任何办法,可以让她远离陆家,远离悲惨的命运。然此刻,对着一屋子人或是谴责,或是愧疚,或是不满,或是厌恶,或是担忧,或是轻视的目光,她突然很想笑。
真是的,陆云从小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吃尽了苦头,好心请自家姐妹">去助阵,却被自家姐妹">给踩踏了,这个人还不懂得收敛愧疚,更不知赔礼道歉,真是过分……就连她都为自己的行为不齿了,还能怪别人鄙视她,高看陆云么?
她所有的愧疚和疑惑全都烟消云散。
陆云根本不需要她的愧疚,有她不仗义在前,此刻陆云的所为又有什么是可以指责的?而她的疑惑,也在这一刻得到了答案,尽管这个答案是这么模糊,但它却又是那么清晰的存在。用尽一生一世,也可能无法把一个人看透,她却在此刻,看透了陆云,看透了很多事情。
有个堵塞着的地方,突然通了,林谨容畅快之至,粲然而笑,对着陆云深深福下去:“云妹妹,你实在太过自谦,原本是我的错,怎会是你的错呢?你实在太让我无地自容了。早前暖炉会的事情是我不对,挨了祖母的责罚,我心服口服;去乡下庄子是我自己提出来的,母亲病弱需要静养,我正该随侍在旁,同时也反省自己的错误。所以,和你完全无关,你千万千万不要自责。”
两个互相行礼的女孩子互不相让,谁也不肯先起来。两双眼睛隔得从未有过的近,林谨容捕捉到了陆云眼睛深处瞬间闪过的愕然,她想,陆云大概没有想到她会如此痛快地承认错误,如此快地进入角色。
陆云看到了林谨容眼睛深处的冷然,她想,林谨容其实并不笨,但那又怎么样?今日她完胜。没有人是完美的,林四敢和她比为人处世之道么?难不成林四真以为,顺手帮个族里的穷亲戚,就真的能得到贤名了?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罗氏笑嘻嘻地扶住了二人的胳膊,朝林老太笑道:“老太太您瞧,做妹妹同做姐姐的赔礼道歉,做姐姐的也同做妹妹的赔礼道歉,这正是一段佳话呢。”
林老太很满意,非常满意,略带了些威严地笑道:“正是,这才是我的好孙女儿这才是名门望族该有的规仪”随即指点了林五、六、七三人,“你们都该向她们学学”
周氏瞟了林五一眼,林五眨了眨眼,立即倒了一杯茶上前,双手奉给林谨容:“四姐姐,我适才说要斟茶向你赔礼道歉,不知你是否肯接这杯茶?”
林谨容翘起唇角,双手接过茶:“五妹妹,你我骨肉至亲,我早说过不怪你的,又何需这杯茶?这茶不如借我去敬姑母,向姑母赔礼道歉如何?”不等林五反应过来,她高高举起那杯茶朝林玉珍走过去:“姑母,都是我的错,请您不要和我计较。”陆云那样长篇累牍的好话,她说不来,就算说得来,她也不打算说。说这简单的一句话,不为别的,只为这一低头,陶氏和她能在林老太面前真正得到好处。
林玉珍看着林谨容,非常非常膈应。
说林谨容真心吧,这茶都是借来的,这赔礼的话也实在太过简单,转折婉转更谈不上,显得实在不够郑重,更没有丝毫解释哀求,希望能得到自己原谅的意思;说她不是真心吧,她的姿态和表情,以及语气都无可挑剔。她整个人都仿佛在说,我已经做了该做的,接不接,气不气,全在你。
而事实上,林玉珍也非接这杯茶不可,虽然她很想不接林谨容这杯茶,她想就让林谨容一直举着这杯茶,举到手酸脚软,不得不哀求她服软为止。但形势就在这里,陶氏都能安抚夸赞陆云,她怎能被陶氏比下去?于是她接了林谨容的茶,态度说不上好,但也还说得过去。
没有人再提陆缄在庄子里的事情。仿佛所有的不愉快都来源于那个暖炉会,也结束于那个暖炉会。
罗氏终于得了林老太一个赞赏的笑脸,于是暗自欢喜。周氏没看到想看的戏很郁闷。陶氏情绪一般,这顿饭对于她来说,相当于什么好事都没发生,也什么坏事都没发生。年轻小姑娘们个个儿都在沉思,只有林老太最欢喜。
东阳酒,味辛不厉,美而不甜,色复金黄,荧澈天香,风味奇绝。真是好喝,林谨容一连喝了三四杯还想喝,正想再要,看到林谨音不赞同的眼神,微微一笑便放了杯,只暗自盘算,什么时候弄点来喝个够。在庄子的那些日子里,她已经学会凡事要对自己好一点,不要再那么苛刻,因为这世上,没有人能替自己疼,没有人能替自己难受,哪怕就是亲如骨肉也不能。
临别送行,其乐融融,最起码表面上是如此。陆云与林六依依惜别后,温言安抚了几句抓着她的手不放的林五,走到林谨容面前笑道:“四姐姐,我哥哥和我说,清凉山上的桃花梨花很美丽,清凉寺里的古碑很值得一看,清凉河里的桃花鱼很好吃,还听说,清凉寺中还有温泉,是么?”
林谨容淡淡一笑:“大抵是习惯了,我没觉得有什么稀奇的。不过冬天里外面下着雪,泡着温泉的确是很舒服。”
陆云正要随着她的话往下继续深入研讨,就听林玉珍不耐烦地道:“阿云,该走了。”
“来了。”陆云娇俏地朝林谨容吐了吐舌头,伸手从她鬓角摘下一朵珍珠月季,笑道:“四姐这花儿真好看,分我一朵戴。”然后拿了那花朝林玉珍奔了过去。
林谨容立在安乐居门前的灯笼下,静静目送陆云的背影。林六走过来,轻轻挨近了她,低声道:“阿云很不错吧?少字到底是从小就跟着姑母出门见过世面的人。”
“是,我自愧弗如。”林谨容将头上剩下的那朵珍珠月季摘下,随手一揉,扔在了地上。
林六半掩着扇子,打量着林谨容的动作,微微一笑:“四姐,我真佩服你,竟敢那样对着方嬷嬷说话。”
林谨容回头看着林六妩媚一笑:“如果你是我,你也会的。”
灯光下的林谨容,眉眼间已经有了几分稚嫩的妍丽,这一笑,妩媚顿生,还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忧伤。林六形容不出这种感觉来,只怔怔地想,真是好看,于是那句:“那庄子里真有这么好玩?让二表哥都乐不思蜀了。”的话就没能出口,眼睁睁地看着林谨容和林谨音手牵手地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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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计较(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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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合计
第80章合计
夜风吹过,老榆树慵懒地打了个呵欠,枝叶摇动,发出一阵低沉悦耳的沙沙声,半轮明月高挂天际,月色倾斜而下,照得屋里屋外犹如下了一层银霜。
林谨容跪坐在窗前的坐榻上,结束了和林谨音的谈话:“就是这样,我替黄姨娘赚了一笔钱,我自己也赚了一笔。姐姐的那笔钱明日让人拿回去。”
屋里没有点灯,月光照得林谨容的表情格外温润,林谨音却觉得妹妹陌生得紧。前因后果林谨容都说得很清楚,黄姨娘留下的那张条子她也看过了,她不是陶氏,不但不抗拒黄姨娘为林亦之的婚事出钱,还很高兴,毕竟她是长女,年龄要大那么几岁,很多事情都想到了,但是不好做。这就是身为女儿的尴尬,一不小心,就容易被人诟病,说是贪图算计娘家的财产什么的。可是林谨容不但算到,还做到了,这变化大得叫她实在格外惊奇,也格外的不适应。
林谨容坦然面对林谨音的打量和疑虑,她很清楚,自己和从前差异太大,几乎是反着来的,林谨音惊奇或者怀疑都是正常的。
半晌,林谨音终于开了口:“那些钱说过是借你的,我只要本钱就行,其他我不会要。你还是好生打算打算,若是娘知道了你帮黄姨娘这事儿,必要生出波澜。”
林谨容坦然道:“所以我才和姐姐把事情说清楚啊,黄姨娘的钱真不少,下次若是再有这种机会,我还打算再提携她……”黄姨娘早前那点银钱不过是小打小闹,能省多少钱?她需要林谨音帮忙掩饰,瞒着陶氏,她好继续借黄姨娘的鸡生蛋。当然,这些下一步的具体打算她是不会和林谨音说的,只要林谨音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就是了。
林谨音沉思许久,断然道:“那就先瞒着,到时候再说,娘虽然生气,却也不可能放着黄姨娘的钱不拿,反过来拿自己的钱去贴补。”话虽如此,她还是担忧,到时候黄姨娘陡然拿出一大笔钱来,陶氏还不得和林三老爷闹翻了天?又要叫人看笑话。
“怕什么?”林谨容淡然一笑:“一个丫头出身的贱妾,能拿出这么多私房钱来,明摆着三老爷宠妾灭妻么。所以,这事儿就用不着我们来操心了,我猜到时候她一定会求三老爷出面,把这钱算作是三老爷给的贴补。三老爷若是答应了,将来他总不能什么都不给七弟。庶子都有了,嫡子没有,是什么道理?他可站不住脚。”
姐妹">二人对视一眼,俱都微笑了。三老爷就算是拿不出现钱来,也能把他收的那些金石字画弄些出来,不要白不要。
林谨音笑着笑着,突然有些不是滋味:“我们这算什么?两姐妹">坐着算计父亲的钱财,若是让人知晓,怕是要被笑死。”
“要笑也是笑他。”林谨容不以为然:“这不是算计,而是替他周圆做父亲的脸面,你见过谁这么做父亲的么?我没见过。哦,见过的,那个林昌和他差不多。”
林谨音听了妹妹这话,忍不住又万分忧虑了,早前她觉着妹妹太过软弱安静,盼着妹妹能强势精明一点,如今却觉得林谨容主意太过大了。女子主意过大并不是一件好事,也不知将来人家容不容得下。她想劝林谨容两句,话到口边,却又无从劝起,便默默地想,不然等改个时候和母亲说,给妹妹议亲的时候,一定要找个宽厚的人家,温厚的妹夫,其他都是次要的。
第二日午后,黄姨娘果然扶着枣儿,提着个食盒假借送糕溜达到了林谨容的院子。
林谨容命荔枝关好房门守在外头,和她结清了账。
不管黄姨娘心里是怎么想的,她都表现出一副心满意足,感激涕零的样子,听说林谨容不要抽成,便死活要送林谨容一只银镯子当谢礼,请求林谨容以后再有这样的机会不要忘了提携林亦之。
林谨容还顾着日后,自不会收黄姨娘的银镯子,和和气气地把人送出了门。
食盒很有些沉重,枣儿提着有些吃力,走得就极慢,黄姨娘看着,心里很有些欢喜,又有些难过。她记得当时小丫头听到的话是,林谨容求陶凤棠留到春后交赋税之时再卖的,陶凤棠也答应了。可林谨容刚才给她的钱还只是按着去年秋天清州的银价和金价来折算的,再结合林谨容没收抽成和礼物的情况来看,可以得知,林谨容分明是借她的钱另外大赚了一把。
虽然她也明白,天下没有白吃的饭,林谨容若是半点好处都没有,又怎会平白帮她和林亦之?且这个赚钱的机会已是难得,可她到底还是有些酸痛,恨不得林亦之赶紧考取个功名,再好好娶个媳妇,然后可以自家出力赚钱做主再不用这般小事都要求人,日子才叫踏实了。
罢了,罢了,在人屋檐下怎敢不低头,四姑娘这样子是真不想嫁入陆家,她手里原本握着的方嬷嬷那张牌已经没了用,在四姑娘面前更说不上话,少不得越发要低头。只要四姑娘肯在关键时刻帮林亦之美言几句,这亏吃了就吃了吧。还得单找个机会和四姑娘提提,请她帮忙在陶氏面前说说才好,就是不说,帮忙打听一下情况也好。
黄姨娘正在筹划间,迎头走来周氏的心腹婆子许嬷嬷,刚露出一个笑脸,尚来不及问好,许嬷嬷已然风风火火地撞将上来。避开了她,却撞上了她身后的枣儿,这一撞撞得厉害,枣儿一个趔趄,眼看着她手里的食盒要落地,黄姨娘大急,忙抢前一步,牢牢护住了食盒。
许嬷嬷站住了脚,扫了眼地上的枣儿,目光落在黄姨娘怀里的食盒上,猪肝脸上堆出一个笑来,伸手去拉枣儿:“咦,原来是姨娘。老奴眼瞎了,竟然没看见你,就这么撞了上来。撞坏了枣儿姑娘,是老奴的不是。”
黄姨娘哪里敢得罪当家太太身边的心腹?将食盒抱定了,笑道:“嬷嬷这是有事儿急的吧?少字”
许嬷嬷道:“可不是?大太太娘家来人了。急着去禀报呢。姨娘这是打哪儿来?又是做了什么好吃的?”
“也没什么,就是蒸了点糕,送给两位姑娘尝尝。嬷嬷你忙,你忙,我就不耽搁你了。”黄姨娘有些受不住许嬷嬷盯在自家食盒上的目光,朝枣儿使了个眼色,一溜烟地走了。
许嬷嬷回头看着仔细打量着她的动作,思忖片刻,也忙着继续往里走。进了朴简居,直接先招呼一个小丫鬟:“去打听打听,今日黄姨娘都做了些什么,然后来和我说。”然后脚也不停地往里走,“太太大喜,家里来人啦”
周氏正在看账簿,看得火冒三丈。二房可真会省钱,双胞胎领了月例,却跑到老太太那里去混吃混喝,什么都敢要,好吃的要吃个够,半点都不省,罗氏也是三五不时地在那里混着,一应开销全算在老太太头上,还经常顺东西回去,怎会这么不要脸,算得这么精?死老太婆也太偏心了正在郁闷间,乍然听到许嬷嬷这声喊,便不悦地道:“咋呼什么?”
许嬷嬷看到她黑着脸,方才收敛了神色,道:“大老爷让老奴进来禀告太太,松州家里来人了。二舅老爷领着三表少爷,预备拜在诸丈夫名下求学。”
“啊?真的?”周氏是当初林老太爷在任上时做主娶进门的,娘家离得远,也是很多年不曾见着人了,心里欢喜至极,忘了适才的不愉快,立即起身道:“走,走,我去瞧瞧。”
许嬷嬷忙笑道:“太太,这会儿舅老爷和表少爷正在听涛居里和老太爷叙话呢。”
周氏一拍脑门,笑道:“看我这糊涂的,不是得先从外院拜见着一路进来么?得,先准备晚饭,二舅老爷喜欢吃雪霞羹,肉线条子,这两样一定不能少。表少爷,我倒是没见过这孩子,你使人去问问他喜欢吃什么,一并交代下去。”
许嬷嬷出去一趟回来,交了差,贴在周氏耳边低声道:“太太,老奴早前遇到了黄姨娘,枣儿提着个沉甸甸的食盒,老奴赶着来和您报信,没注意,撞上了枣儿。您说奇怪不奇怪?黄姨娘平时待那丫头不是极好的么?她竟然不顾那丫头摔跤,抢先就抱住了那个食盒,护得那个牢靠啊,就连枣儿摔了爬不起来她都没管,后来也不给枣儿提,就她自己抱着……”
周氏不耐地道:“说重点”
许嬷嬷忙收了后面一连串的话:“老奴觉着奇怪,便使人去打探了来,黄姨娘是从四姑娘院子里出来的。”
“食盒里装的什么?”周氏不耐烦了。
许嬷嬷有些尴尬:“没打听出来。所以老奴才觉得奇怪。”
周氏淡淡地道:“那就继续打听总会有人知道点什么。”林四什么时候和黄姨娘搅到一起去了?太不正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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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合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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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砸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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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谨容并不知道周氏在关注她,她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请托陶舜钦在城西购买盐碱地的事情上。
平洲城西,是一片望不到头的盐碱地。
已入了夏,几场大雨下去,盐碱地里亮晶晶的盐花或是随水流走或是渗透到了土层深处,不怕盐的野草也冒了出来,覆盖上些许绿色后,这片土地瞧着终于没了春天返盐时的耀眼刺目,但东一块、西一块的绿色和裸露的土色交替着,仍然显得无比荒凉。
林世全谨慎地垂着手,老老实实地跟在陶舜钦的身后,一见到陶舜钦停下脚步或是说话,立即打足十二分精神,竖起耳朵,睁大眼睛,充分调动全身的所有力量去听,去看,去记陶舜钦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从决定要来买这盐碱地开始,陶舜钦已经带着他在这片盐碱地上走了好几天。他知道陶舜钦是在选地势,同一片盐碱地,可能会因为地势的原因,筑堤坝的时候会比其他盐碱地更费力,也有可能会被选作开挖渠坝的地方,还有可能会於田成功,却变成涝地,一切都是学问。
他不明白陶舜钦一个读书人,怎会懂得这么多。陶舜钦笑道:“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但也要看是什么人,读的什么书,又是怎么个读法。有些人读了一辈子的书,未必就能明白一个简单的道理,甚至连饭都吃不饱,有些人大字不识,却着绫罗绸缎,吃山珍海味。这是为什么?侄儿想明白这个问题就懂了。”
几天下来后,陶舜钦终于看定了西南角一块近一百倾的地,随即开始和平洲府衙的人接触。这城西上千倾的盐碱地,全是官府的,官府中最不缺少的就是聪明人,几乎是陶舜钦刚表露出了这种愿望,就有人四处打探,问要买了做什么。
陶舜钦便请了府衙里几个管这事儿的人吃饭喝酒,林世全跟着平生第一次进了花楼,席间看着半露**的妖娆ji女不敢抬头,敛了十二分精神去听陶舜钦怎么和官府的人打交道。酒至半酣,众人开始称兄道弟,ji女们把人哄得骨头酥软之际,陶舜钦方提起来,说是自家做了个梦,梦见买了那块地,在那里盖个院子就会顺风顺水,明确表示不指望这地有产出,只为买一个心安。
有人没有被酒色迷住,本着雁过拔毛的本能,打算刁难一下,却被最管事的给呵斥住了,在哥哥弟弟的热情招呼下,这地买得水到渠成般的自然,地价自是照着最低廉的价格,量地之时八十倾的地其实得了一百倾。陶舜钦让人将这地平均分成了两份,叫人立了界石。
林世全不明白陶舜钦为何要将这地分成两份,刚起了个头,就被陶舜钦拿话岔开:“你记着,这土地买卖有两种,一是绝卖,二是典当,也叫倚当。这契约必须经过官府,加盖红印,这叫红契,若是不曾,就是白契,这种很容易扯皮,不可取。”
接着林世全又看到陶舜钦把几封银钱塞给了那几个人,其中管事的那个得的最多。他没经历过这些事,不由很是心疼:“官家买卖土地,本是他们该做的,又吃又喝又拿,平白便宜了他们。”
陶舜钦袖着手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道:“其实我也没吃亏。”然后算了一笔账给他听,地价便宜,多得到的地,关键是以后有事再找这些人方便。
“你若真是想走这条路,就要记着,有道是阎王好见小鬼难搪。想做生意,人脉最紧要,不过些许小钱,他们少找点麻烦就比什么都强。况且人有见面之恩,日后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找上他们帮忙了。”陶舜钦如是说。
林世全牢牢记在心中,觑了空子寻到荔枝,只隐了去花楼喝酒的事情,把这事儿前前后后,一五一十地告诉林谨容:“地才买成70文一亩,一共八十倾地,实际上是一百倾,只花了五百六十贯钱,请客送礼不知道舅老爷花了多少,但估摸着不会少下数十贯。”
林谨容又惊又喜,喜的是这地比她买柳叶河边的地便宜了许多,惊的她没有想到陶舜钦会这么大的手笔,这下可好,她从哪里去找这近六百贯钱来还他?
上次卖银子,她自己的钱赚了58两银子不到,从黄姨娘手里赚了46两,林谨音的赚了近80两,加上她自己原有的,统共不过394两银子,折算成钱才315贯,这缺口大了去,她早前还在陶舜钦面前夸海口说自己不要他买,会自家找钱,现在这钱从哪里去找?
借,短时间内回不来本,谁会借她?再向马上就要出嫁的林谨音借,她脸皮没那么厚,向陶氏,她上次购买柳叶河边的地的钱都还没完全付清,月钱还在被扣中。自己真是太穷了,林谨容一下子作了难。
要是陶氏肯把给她预备下的嫁妆交由她处置那就好了,但这明显不可能,林谨容呆坐良久,开了妆盒对着里面的金银首饰动起了脑子。她先把逢年过节必须插戴,不可动的几件物事挑出来,捡些款式简单不打眼的钗环放在一旁,打开最下面一层妆盒时,红绸包裹着的一只八宝赤金璎珞项圈长命锁,两对可以调节大小的赤金手镯、脚环出现在她面前。
她一时有些怔住,心里一阵钝痛。
这是她小时候戴的,高僧开过光的,后来跟着她去了陆家。宁儿出生以后,她没有用其他人送的长命锁,而是将它给宁儿戴上,希望能保佑宁儿长命百岁,百病不生,平安康顺。可是宁儿照旧离开了她,怎么喊都喊不醒……
林谨容的指尖触在长命锁上,眼前一片血红,当时宁儿的血就浸染了那个“寿”字,真讽刺她狠狠地咬住牙,以后不会再有宁儿,这东西也不能保佑宁儿,留着何用?就是它了她垂着眼,逼着自己把目光从那长命锁上挪回来,亲手将红绸把东西包得严严实实,递给荔枝:“你拿去给三少爷,让他想法子把它换成钱。”
荔枝大惊:“姑娘,其他东西倒也罢了,可这个怕是不妥啊。”这些东西都有表记,除非毁了,不然被人知道,那闲话就传得难听了,可若是毁了,又要贬价。
林谨容淡淡地道:“你让他把它拆了,先把上头镶嵌的宝石珠子拆下来,然后找人把金银融了,分开卖。这样谁也认不出来。”她最想卖的是斗茶赢来的水晶莲花钗子,林玉珍的东西,留着膈应人。
“姑娘,这是太太为您求来的,高僧开过光的,太太若是知晓,会伤透心的。况且,就算是卖了这个,也不够的,舅老爷不是说买给您么……”荔枝不能理解,那盐碱地毛都不长有什么好的,姑娘怎么就这么想买,甚至于到了这个地步。她长期在林谨容身边伺候,早就发现林谨容的安静下,掩藏着一种深深的焦虑。在庄子里的时候,她曾以为林谨容已经好了,现在看来,其实是变本加厉,只不过是掩藏得更深而已。究其原因,都在那次被惊吓生病之后,荔枝一时很有些自责。
她颤着嗓子,小心翼翼地问林谨容:“姑娘,您不缺吃,不缺穿,太太一直在为您准备妆奁,您到底在担心什么?您就算是不愿意和奴婢说,怕太太担忧,也该和三姑娘说说,她一定能帮您。”
“父母姐弟再亲,有些事情也是不能让他们知道的。”她的忧虑太多,但不能为外人道,林谨容默了片刻,嫣然一笑:“荔枝,吓着你了么?我不担心什么,我就是不想要舅老爷的钱。姐姐要出嫁,我也不是小孩子啦,要舅老爷出力已经不好意思,再要他花钱,清州的表姐妹">们怎么看我们姐妹">?这点面子我是怎么都要的。”她顿了顿,探询地问垂着头的荔枝:“你不会把这件事说给别人知道的,是不是?桂圆那样,除了相信你,我不知道该相信谁了。”
荔枝的眼神有些躲闪,她刚才是想去和林谨音说,请林谨音来劝林谨容来着,可是林谨容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她自然也不忍心让林谨容失望,万分不情愿地点了点头:“姑娘,要不,奴婢手里还存了点钱,您拿去应急?”
林谨容失笑:“我还有办法,不要你的,赶紧去办事。”
荔枝走后,林谨容趴在榻上愣怔着眼睛出了许久的神,终于想出一个法子来,便扬声喊道:“樱桃”
樱桃是龚妈妈新挑选了送来的,才九岁,穿着翠绿衫子青色裙,单眼皮儿,眼神明亮,长手长脚,长相端正,眉眼舒展,干干净净。她轻手轻脚地走进来,立在榻前笑道:“姑娘有什么吩咐?”
林谨容笑道:“我想请几位姑娘过来喝茶,你去准备些糕点果子。”
樱桃应声而去,林谨容叫了桂嬷嬷进来,打开衣箱翻出那件新做的玉色荷花暗纹薄绸衣裙,薄薄施了一点脂粉,插上那枝水晶莲花钗,叫豆儿跟着,亲自去请林五、六、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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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砸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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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卖钗
第82章卖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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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下,晶莹剔透的莲花水精钗子在林谨容的发间折射出耀眼的七彩光芒,林五一时有些眼晕,待到看到林谨容如花的笑靥,由不得就有些生气。
林谨容身上穿的衣裙本该是她穿的,头上的水精钗子本该是人家陆云的,样样都是从别人手里抢来的,却这么大摇大摆地拿来炫耀,世上怎会有脸皮这么厚的人?真是讨厌。
林五想着,脸上就有些带了出来:“四姐姐这身装扮可真漂亮。我记得这钗子是斗茶时姑母给的彩头吧?少字”
林谨容含笑道:“正是。”轻轻将那钗子取了下来,炫耀似地比划了几下,“美吧?少字其实我也见过不少水精钗子,可没见过这么纯粹,雕工这么精美的。也难为姑母会舍得拿出来做彩头。”
这钗子钗头乃是一对并蒂莲花,花瓣晶莹剔透,薄如冰晶,仿佛一不小心就会融化在这初夏的日光下。轻轻一转,光华璀璨。
几个女孩子都爱极了此物,林六将扇子半掩了脸不说话,林七则是好奇地凑上去:“呀,真是好看,好薄啊,也不晓得怎么弄出来的。”
林五半是含酸,半是嫉妒,咬了扇子看着林谨容:“四姐姐,我说句话你莫要生气,这钗子其实不适合你戴。”真傻还是不要脸?姑母哪里舍得给你啊?人家明明是拿出来给亲生女儿做彩头的,哪里会知道半途给你这个强盗抢了去?
林谨容一挑眉:“怎么说?”
林五将扇子掩了口,小声道:“并蒂莲啊,四姐姐,这个咱们姑娘家戴着不太妥当的。还有,你其实适合戴点有颜色的,这个配着你太素了,半点不出彩。”
林谨容的神色顿时有些怏怏的:“那倒是……我还没想到这个。”
林五打了个呵欠:“你想不到也不怪你啊。人总是看不到自己的短处。”
林六慢悠悠地道:“五姐怎么总是能想到那么多呢?不过就是两朵莲花,可以看作是并蒂莲,也可以看作是双莲花。不过呢,四姐的确是配点有颜色的首饰更出彩。你瞧着太清淡了些。”
林谨容呵呵一笑:“六妹,我记得你最爱水精是不是?你还有对水精鱼儿耳坠,想必极配这钗子。要不要让丫鬟去拿了来配一配?”
林五的呵欠打了一半,还有一半留在喉咙里,好生不爽快。什么意思啊?难道想送林六?凭什么啊?按着次序来,要送人也该先问过她要不要吧?少字当下便道:“四姐呀,又不是她的,配了再好看也是白搭。”
林七马上就不乐意了:“我们就愿意配给四姐看怎么了?绿萍,你马上去拿那水晶鱼儿耳坠来,也把我那对蝉儿的一并带了来。”
“我戴着不好看。”林谨容低垂了睫毛给她三人注茶:“就算是好看,也不好戴出去,怕给姑母瞧见了生气。”虽没有明说,却也相当于表示这钗子对她来说就是鸡肋一样的存在,不乏送人的可能。
林六一笑,试探道:“瞧四姐这话,难道其他人戴了姑母就不生气了?”
林谨容抬眼直视着她:“你们不同啊,姑母瞧见你们只有欢喜的,又怎会生你们的气?六妹,姑母很喜欢你是不是?”
林六垂眸一笑,相当于默认了林谨容的话。
“四姐姐”林五见势不好,忙道:“我也有一对水精荷叶坠,配这个才是极配得起。我也让人去拿了来试试如何?”从见到这钗子的那日起,她就极喜欢,只不过晓得不可能属于自己,便歇了心思,今日见有此等便宜可占,又怎会轻易放掉?就算是不喜欢,也不乐意给林六平白占了这便宜。
她做得太明显,林七不忿,恨道:“你又凑什么热闹?”
林五回头看着林七冷笑:“是你的东西啊?就许你们能配得,我就不能?四姐都没说什么,你生的什么闲气?”
林谨容忙起身相劝:“别吵,别吵,都是姐妹">,都配得。去拿,去拿。”
林五得意地让丫鬟赶紧去拿她的水精荷叶耳坠来。
林六看了看林谨容,又看了看林五,突地嗤笑一声:“我说你们吵什么?四姐不过是让我们拿了耳坠来试试,又不是说要给谁了,你们倒好,先就吵起来了,给人晓得要笑掉大牙……”她也喜欢这钗子,但不确定林谨容到底想干什么,若是真想送人,自不会便宜了林五;若是戏弄人,那她也乐意配合捉弄一回林五,但前提是要摸清林谨容的真正意图。
几个姐妹">中,最厉害是林六,这姑娘不长个子光长心眼了,这是逼着自己表态呢。林谨容索性道:“我干脆明说了吧,这钗子我留着也没用,谁最适合就是谁的。以后记得我一个好就成。”
谁最适合还不是她一个人说了算,联想到早前林谨容直接说林六最爱水精,让林六去拿耳坠子来配的事实,林五已经知道自己不过是陪衬,立时飙泪:“四姐姐,你偏心你小心眼儿”
林七马上站在了林谨容这边:“五姐这话好没道理,四姐已经说了,谁最适合就是谁的。这还没定下呢,你就说她偏心,小心眼儿了?小心眼儿的是你吧?少字直接说给你就不偏心,不小心眼儿了。”
林五哽咽道:“难道她不偏心么?都是姐妹">,她为何不问我,直接就让你们去拿耳坠来配?她分明就是记恨我早前在暖炉会上得罪了她的事情,故意做给我看四姐,我白白给你端茶赔礼了”
林七冷笑:“哟,你给四姐端茶赔礼,这钗子就该送你了?不送就是没原谅你?这是什么道理?从来只见过做错事的给人送上东西赔礼的,就没见过错了的人反而追着人要东西的。你给关傻了吧你”
“我做错事?你还好意思说?”林五“呼”地一下站起来,手指着林七的鼻子尖:“阴险小人,你们害了我,又去挑唆五姐恨我,自己得尽了好处,还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要不然我们就当着五姐的面说个清楚?”
“指什么指?说就说,我怕你啊?”林七“啪”地挥落林五的手指,鄙夷地:“谁不知道信儿是怎么被赶出去的?你是想听我再说一遍啊?脸皮真厚”
“我求你们别吵了。给长辈们听去少不得一顿训斥,又要挨罚。”林谨容痛苦地长叹了一声,抱住即将爆发的林五:“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我思虑不周,一枝钗子也不够三个姐妹">分,这事儿就算了吧。”
“不行”林五和林七同时回头,语气不容置疑。
林六也盯着林谨容生硬地道:“五姐,你信谁?如果你信她,你就把水精钗给她,我半句话都没有,立刻带了七妹走人。若是你信我,就把水精钗给我,我不会让你白白吃亏。”
此刻已然不是要不要水精钗的问题,而是上升到了人品的问题。似乎谁能得到那枝水精钗,她的人品就能和那枝水精钗一样的晶莹无暇。
林谨容对当日的事情半点兴趣都没有,她只对林六说不让她白白吃亏这句话感兴趣,林六能给她什么呢?最好是金啊银的,她最喜欢。想是如此想,她脸上却露出为难到了极点的神色来:“你们不要为难我,伤了姐妹">间的和气不好。”
林五也咬了牙:“四姐,当日我真没有让信儿去推人,你若是信我,就把水精钗给我,我也不会白拿你的东西。我冤枉了这么久,就盼着有一日能洗清这冤屈。”
好吧,现在是都在给她开价码,赤luo裸地yin*她站队表态了。林谨容垂了眼眸不语,半晌后抬头,对着三个堂妹莞尔一笑:“我说,不就是一枝水精钗么?何必为了它伤和气?其实我更相信那日是一个意外。水精钗子我还是要送人的,但这不代表谁得了,另一个人就是坏人。”左右张望,“这去拿耳坠的丫头怎么还不来?”
林六盯了她半晌,晓得她是不会明确表态了,突地冷笑一声:“不用了,四姐,我拿我那对衔珠金凤钗给你换这个水精钗。”
林五涨红了脸,磨着后槽牙道:“我拿我那对镶猫眼石的赤金镯子给你换”
成功了林谨容心头狂跳,忍住了轻轻摇头:“别为难我了,六妹的金凤钗是二伯母给你的庆生礼,五妹的金镯子是大伯母给的,都是贵重东西,我怎能要?改个时候又再说吧,茶凉了,吃茶吃果子。”
林七大声道:“这个时候谁有心思吃什么茶,吃什么果子?四姐,你说清楚,你究竟相信谁信她还是信我们?”
“我说了,我更信那日是个意外”林谨容也翻了脸,猛地站起身来,将水精钗高高举起,往桌上轻轻一放,“我只有一枝水精钗,既然送人便要得罪人,不送还不行,就拿银子来换谁给得多就给谁金子也成。”放软了声气,“我不贪图你们的钱,就是要姐妹">和睦的意思,一口价,无更改。我数三声,你们说一二三”
终于,一场送钗联络感情的茶会,给她成功打造成了卖钗大会。
第82章卖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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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周迈
第83章周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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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六飞速道:“十两金子”水精钗子是好,但不能赔本,她曾经问过陆云,这钗子当时花了林玉珍六万钱,五千钱兑换一两金,这个价格半点不吃亏,成了她还赚了。
林五要慢半拍,只来得及喊出一声:“十二两”
“十二两什么啊?银子?”林七立刻捕捉到了林五的疏漏,一口截断,欢喜的鼓掌:“五姐你真舍得,十二两银子就想换四姐价值几万钱的水精钗子?太不仗义了这就是不让四姐吃亏啊,明摆着算计四姐嘛”
林五急得满脸通红:“我说的是金子金子”回头看着林谨容,又急又气:“四姐,我说的是金子,给我”
“你赶紧去最近的三少奶奶那里拿金子来,要快。”林六低声吩咐了丫头紫襦,回头看着林谨容笑得温柔:“四姐,你说的是一口价,无更改,对吧?少字”
林谨容有些犹豫地点头:“是。不过……”
林七气道:“不过什么呀?我们都听见的,你总不至于要帮着五姐耍赖吧?少字还是你想多赚那二两金子?你若是掉在钱眼里去了,成心要帮她,我也没话说。”
“不我有话说”林六将扇子轻轻敲了敲茶床:“五姐居心不良,明摆着是早就打定主意见风使舵,要耍赖的倘若我说的是十两银子,她就会说她是十二两银子,若我说的是十两金子,她也说她的是十二两金子。且,她还比我慢了半拍这样四姐还要护着她么?我不服也不依”
强买强卖都用上了,林谨容心里暗笑,为难地看着林五:“五妹妹,你看这个……”
林五已经要哭了,死死咬着嘴唇瞪着双胞胎,悲愤地道:“你们合伙儿欺负我欺负我”话音未落,眼泪就流了出来,她咬着牙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扒拉下来摆在茶床上:“四姐,我拿这些换你的水精钗,省得有人说我想占小便宜。”说着就伸手去拿水精钗。
林谨容看得分明,飞快地一把将水精钗抄起牢牢握在手里,往后退了两步,紧张地道:“五妹,这样不好。”她完全可以肯定,这钗子若是落到林五手里,双胞胎就能上去抢,她们怎么出丑都是小事儿,弄坏了她的水精钗,她可不是血本无归了么?还浪费了她的茶啊糕点啊
林六立刻起身,将林五拦住,抬着下巴道:“五姐,刚才说的是金子,谁要你这些破烂玩意儿”手一伸,匆忙赶到的丫头紫襦忙将五个二两一枚的金元宝递了上来。
林六得意地笑着,气势强盛地道:“四姐,说话要算数。”
“五妹,对不住了。”林谨容犹豫了片刻,朝刚回来的荔枝使了眼色,荔枝忙上前不动声色地验过,收了金元宝,林谨容这才将水精钗子双手递给林六:“六妹妹,你看清楚哦,这钗完好无损。”日后别又哭着闹着说她给了不好的东西,这金子进了口袋,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把它吐出来的。
“我还信不过四姐吗。”林六一笑,低下头,娇俏地朝林五眨着眼睛,尽显得意之情:“四姐姐帮我戴上呗”
林谨容便轻轻帮林六簪到了发上。
“谢四姐割爱。”林六当着林五的面把绿萍取来的鱼儿水精耳坠戴上,晃动着头,笑问林谨容和林七:“好看不?”
林七抚掌哈哈大笑:“好看极了”
“好,好,你们合伙儿欺负我是不是?不就是一根破钗子么?我不稀罕送你去簪死人头”林五红着眼睛,颤抖着嘴唇,将桌上的东西扫入怀里,起身就走。
“怎么出口伤人啊?你才死人头呢”林七一巴掌朝林五打过去,中途被林谨容一把抓住,连声相劝,林五紧紧抿着唇,扫了三个堂姐妹'>一眼,冷笑着快步走了。
林六按了按头上的簪子,慢吞吞地道:“五姐,慢点,别摔了跤又冤枉我们,说是我们害的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小人你还是少做为妙,我们三个人,可不怕你一个人。”
林五走得更快了。
林谨容认真道:“六妹这话以后不要乱说,让人听见了,还真以为我这个做姐姐的和你们一道欺负她一个人。”
她的态度摆得正,你们怎么欺负林五是你们的事,别把我扯上。林六听出来了,却不在意地一笑:“我说的事实,今日本就是她没道理。说到谁面前去,都是她错”
送走双胞胎,桂嬷嬷欲言又止,林谨容晓得她不赞同自己这样做,也不问她,只顾着装晕支使她去做事。桂嬷嬷果然没勇气说出来,叹着气担忧地退了出去。
“东西都送给三少爷了,他马上就出门去办。”荔枝小声问林谨容:“姑娘,为什么不给五姑娘?她许的还是十二两呢。”二两金子可以折算十贯钱了,本就是为了钱,为何不要?
“卖钗子给她们是迫不得已。”林谨容低声道:“要见好就收。大伯母不见得会愿意五妹花这么多钱买这钗子,何必去招惹她。六妹赚了,心满意足,二伯母才不会来找麻烦。”多要林五的二两金子,还容易给人落下口实,说她为了钱故意挑唆堂妹吵架不和睦。虽然现在也还是有人会这么说,但她总能说,她是被逼得没办法,若真只是为了钱,她干嘛不要林五的十二两金子呢?
况且她本就想卖给林六。一是因为二房有钱些,更贪小便宜,二是周氏在后来的日子里,一直长期把持着家务,周氏天性谨慎,不会满意林五花这么多钱买这钗子,就算是真的卖给林五了,这钱也拿不安稳,为了二两金子何至如此?
荔枝叹道:“虽说是五姑娘没道理,好端端地要扯出暖炉会的事情,又是她自己言语间出了差错,输了也怪不得别人,可奴婢担忧,大太太会认为您不为钱,专为和六姑娘、七姑娘一道故意欺负报复五姑娘。还是要得罪她。”
要不得罪,就真的只能如同林七说的一般,白送就不会得罪了。林谨容坐着想了片刻,叫荔枝:“你去装些糕点,我去一趟朴简居。”虽然怎么都不可能让周氏母女消气,但跑这一趟却能堵人的嘴。
到得简朴居,尚在门口就听见林五的哭声,林谨容与荔枝对视一眼,让小丫鬟上前去和周氏禀告。
少倾,房里响起林五的骂声:“猫哭耗子假慈悲,还嫌我气不够啊,不见,不见,让她走”
周氏低声呵斥了两句,林五的哭声低了,石榴走出来请林谨容进去。
林谨容极少串门,来简朴居的次数屈指可数,进了门少不得仔细打量一番,但见所有东西都是半新不旧的,与奢华精致二字无缘,甚至比不得陶氏的屋子,心中不由暗自感叹一声,周氏这个当家儿媳做得辛苦,不管背里多么实惠,但表面上却也必须节俭,否则谁会服气?正想着,就见林五红肿着眼睛恶狠狠地道:“你来干什么?”
“五妹,你要怪我我也没法子,话已说出口了,总不能吃回去。”林谨容朝周氏行了礼:“大伯母,今日的事情是我处置不当,我本是好意,却不知会闹成这个样子。得罪了五妹,我私底下来和她赔个礼。”
“过来坐。”周氏微微一笑:“本就是你五妹没道理,怪不得你。”
“我怎么没道理?”林五哭道:“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给我,我多给钱也不要,成心就是和那两个胖妞一道欺负我,还好意思跑到这里来扮好人,走啊”
林谨容微微一笑,什么都不说,任由她指责。
周氏低声斥道:“闭嘴,当着你表哥的面闹成这个样子,简直是太不懂事了”
“姑母,没有事。家里的妹妹们也经常闹腾,我都习惯了。”一条陌生的男声忽地从角落里响起来,林谨容唬了一跳,循声看去才看到窗边的藤椅上坐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着淡紫色的儒衫,戴青色儒巾,眉眼与周氏略有一二分相似,浓眉大眼,气态温和,手里还拿着卷书,好似适才林五哭闹的时候,他一直在看书。
少年见林谨容看来,微微朝她颔首,目光又转到了手里的书卷上。
林谨容一颗心顿时跳得怦怦乱响,这个人她认得,是周氏的内侄周迈,也就是林五后来的丈夫,周氏喜欢他温和宽厚,在她与陆缄定亲之后,几乎是立刻就动手把他和林五定在了一起。他也出现了,照旧的得到周氏的喜爱,会不会后头的事情还是照着原来的路走呢?想到此,林谨容就有些心神不宁,迅速起身同周氏辞别:“五妹心情不好,我改个时候又来。”
周氏见她看到周迈就开始不自然,以为她是见了外男害了羞,也不留她,严命林五送她出去。
林五不曾消气,只作不曾听见。
林谨容也不计较,反倒劝了周氏两句,匆忙离去。
周迈也跟着起身告辞。
周氏命人拧了巾帕,亲手给林五擦了脸,安慰道:“你闹什么,省下十二两金子还不好么?你若真是高价把那钗子买了来,那才真是蠢了。”
林五哭道:“我不服气嘛。谁都可以,就不能是林六、林七得到。她们简直坏透了,比四姐还坏。”
“不服也得服,是你自己沉不住气,说到哪里去都是你错。你几个姐妹'>都在懂事了,怎么你就没长进呢?”周氏训斥了林五一回,捧着茶杯想了许久,吩咐石榴:“你去打听一下,三房最近在做什么?是不是有什么银钱上的动静。”
第83章周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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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疯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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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匣里的金元宝成色极佳,摆放得整整齐齐,散发出柔和迷人的光芒。46只,2两一只,一共92两黄金,折合460贯钱。陶舜钦抬头看着对面的林谨容微微一笑:“做什么?”
林谨容认真地道:“我想尽了办法只凑到这点钱,其实手里还剩下一点零钱的,但要留着应急,余下的140贯钱,我只能是写张欠条给舅舅了。”
还真有信心能还上自己的钱?陶舜钦失笑:“这两日我让你过来,你一直不来,就是为了这个原因?砸锅卖铁去折金子,中间是否被人收了许多损耗辛苦费?”
“您怎么知道?”林谨容微微有些惊异,随即想是陶舜钦把她卖银子的钱带回来的,她的家底有多少,他怎会不知?便笑道:“我总不能乱七八糟拿一堆零碎的金啊、银啊、铜钱啥的给舅舅,那样也太丢人了。这个舅舅带着,路上也方便些。”
“囡囡,叫我说你什么好呢。”陶舜钦不再说要送林谨容,叫她不要客气的话,而是从袖中摸出一张地契推给林谨容:“拿着吧,这个是四十倾的地契。”又捡了十八个金元宝出来,推到林谨容面前:“这些是多的,退你。”
不是说八十倾地么?怎会只有四十倾?也许舅舅那地是给自家买的,这样很好,大家一起好,况且自己现在真的很需要这些钱,今年秋天还有大用呢。林谨容便也不问另外四十倾地的去向,而是又捡了四个金元宝推过去:“不能让舅舅承担买地的花销。”
陶舜钦板了脸:“你喊我什么?”
林谨容惊讶道:“舅舅啊。”
陶舜钦便将那四个金元宝扔过去:“还知道我是你舅舅?算得这么清,我还以为是外头请托我帮忙的,怎么不再封个红包给我做辛苦钱?”
林谨容赶紧起身赔礼:“是我不好,舅舅不要和我计较。”
舜钦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又给林谨容斟了一杯,低声道:“你这孩子着了魔,不肯和我说实话。我虽不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我想着,大势所趋,这地兴许真有那么一日能成良田,三年五年不能成,七年八年十年总能成,若是不成,丢着也算不得什么。我一共买了八十倾地,一半帮你买,剩下一半留给小老七。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造化。”
舅舅,不是我不肯和您说实话,而是不能说,谢谢您这么宠我,这么疼我。林谨容垂着眼把剩下的金锭推了过去:“那还是给我家姐弟的,舅舅要收钱。我们不能总是拿您的,您若是不收我的,我就让我娘另外买点什么送过去。”
“你敢”陶舜钦指着林谨容,色厉内荏:“那是我送小老七的,**什么事?人情往来是我和你母亲之间的事情,和你没关系。怕欠人情?说句难听话,真要算起来,你这点小钱就能还清欠我的人情么?你若真是觉得舅舅好,日后就记得多孝敬一下舅舅,有心就比什么都要强。”
林谨容的鼻腔一酸,抬眼看着陶舜钦脱口而出:“那么,舅舅回去以后也在清州买些盐碱地放着吧?少字”
陶舜钦深深看了她一眼:“我会考虑的。”
还可以多存些粮食,那个也能狠赚一笔。林谨容话已到口边,又生生咽了回去,改口道:“舅舅,您同我祖父说了我们去清州给舅母贺生的事情了么?”
陶舜钦收回目光:“说了,你祖父已经同意了。”
“太好了”林谨容欢喜地收了东西,辞过陶舜钦,往自己的小院子走去。她要去清州榷场,非去不可。其年,林五曾从关心国事的周迈那里听说一件事,又转述给她们听。
北方大旱,漠北蠢蠢欲动,与朝廷摩擦不断,北边储积匮乏,运输困难,所以这一年的冬天,朝廷不得不采用入中的方式募商运粮,把粮食运到北地后,粟价当得七百五十钱的可以得到二千钱的交引,然后根据自己的需要跑到京里或是东南州军去取钱或盐。陶家不必冒险跑那么远,却可以多存粮,卖给想赚这辛苦钱的粮商,稳稳当当赚一笔钱。
还有一件事,朝廷在之后的年月里逐步放开了一些香药物事的买卖,在她十五岁那一年达到了高峰,一气放开了三十七种,让商家乐开了怀。这中间商机很大,但她不知道现在所用的这些东西中,哪些是官办禁榷的,哪些是放开流通买卖的,正好从清州的榷场学起。
沉思间,已然到了院子门口,林谨容才一进门,就见樱桃迎上来小声道:“三姑娘来了,问您卖钗的事儿来着,好像很生气。还骂了桂嬷嬷不管事。”
林谨音好面子,必是收到风声来算账的。林谨容的小心肝儿由不得的一颤,脸上堆出一个笑来,故作欢喜地大声道:“姐姐,你找我?”
林谨音满脸的怒气,冷冰冰地看着林谨容劈头盖脸地道:“你穷疯了那金子银子就那么招你喜欢,那盐碱地就那么重要,能让你厚着脸皮卖首饰给自家姐妹">?你知不知道大伯母是怎么和我说的?打开你的妆盒给我看都卖了些什么?”早前周氏语重心长地和她说,晓得陶氏在给她办嫁妆,又要筹谋林亦之和林谨容的亲事,手头难免有些紧,需要帮助别为难,只管去说,怎么都会匀点过来,就当是大伯母给的添妆,她当时羞得恨不得有条地缝给她钻进去才好。
“不开”林谨容收了脸上的笑容,淡然道:“既然姐姐都知道了,我也不瞒你,我就喜欢金子银子,我就想买盐碱地。我不偷不抢,又没骗谁,她们自己心甘情愿,我不给还不行,我是成全她们,怎么了?”
还振振有词的?林谨音气得打跌:“你还顾不顾自己的名声?想要我不告诉母亲,就去把水精钗换回来”
“不换姐姐都知道了,母亲还会不知道吗?”。林谨容气死人不偿命:“钱我已经花了,木已成舟,姐姐再生气也于事无补,不如不要气。”
林谨音气急,高高举起手来,林谨容反倒迎上去,硬邦邦地道:“大伯母无非是因为没占到这个便宜,所以心里不高兴,故意去排揎我们。你看二伯母说什么了?什么都没说。还很欢喜。”
简直不可理喻林谨音大怒,手猛地往下一挥,林谨容闭了眼睛,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她的脸颊却没有意料之中的疼痛,再睁眼,却是荔枝挨了这一巴掌。
荔枝不顾脸疼,跪在地上道:“三姑娘息怒,当真是几个姑娘都想要,逼迫四姑娘,说什么姑娘信谁就给谁,拿不到的就是坏人,四姑娘没法子才不得不用这个法儿的。”
林谨音看到林谨容那副丝毫不知悔改的样子,顿生一股无力之感,长叹了口气:“这是疯魔了,她骗得了别人,骗不过我。随便吧,成龙上天,成蛇钻草,我管不得。”言罢耷拉着肩膀缓缓走了出去。
荔枝忙推林谨容,示意她赶紧去和林谨音解释清楚。
不是疯魔不成活,解释不清楚。林谨容轻轻摇头,打开钱匣子,把十八个金元宝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她自己明白,以后再不能干卖首饰给堂姐妹">的事情了,否则过不得多久,林家四姑娘爱财如命的名声就会传出去,对整个三房都没好处。这条路比她想象的更难走,更艰辛,但她想,她其实是幸运的,她有陶舜钦这样的舅舅。
简朴居里,周氏托着腮问许嬷嬷:“你说陶舅老爷前些日子在城西买了八十倾盐碱地?”
许嬷嬷使劲儿点头:“是,一共花了五百六十贯钱。老奴的娘家侄儿花了大功夫才从外头打听来的。听说是陶舅老爷夜里做了梦,梦见要买那块地来盖所房子才能顺风顺水,可是地契上头写的却是三太太的名字,还分成了两份。”
这是要做什么?突然就买了这么多没用的盐碱地,难不成里头有什么名堂?周氏皱起眉头,陷入沉思。早前自己拿话去试探林谨音,只看到林谨音羞得头都抬不起来,其他什么都没探出来,要么就是林谨音不知此事,要么就是三房秘密行事,故意瞒着大家。
会不会是有什么好处呢?陶氏没谱,陶舜钦却是清州有名的富豪,出名的精明强干,周氏有心想跟风拿下一块盐碱地,却又拿不准,思量再三,便朝许嬷嬷招手:“去,找个人和三老爷这么说……”
许嬷嬷唇边露出一个坏笑:“行。太太等老奴消息。”
陶舜钦走的那日,林谨容送了人回来,一个午觉起来就发现天色变了。天出离的阴沉,阴云密布,空气中饱含着沉甸甸的湿意,让人无端有些焦躁心慌。
桂嬷嬷服侍林谨容洗了脸,闲叨道:“这天儿怕是要下大雨。真闷。”
林谨容有些苦夏,懒洋洋地道:“下吧,一连出了十来天的大太阳,也该下了。”
门一声轻响,夏叶急匆匆地跑来:“四姑娘,三姑娘让您赶紧去太太屋子里。”
林谨容忙站起身来:“怎么了?”
夏叶附在她耳边低声道:“老爷和太太为了件什么事情吵了起来,好像是说舅老爷买的什么盐碱地。三姑娘说请您立刻去分说清楚。”
林谨容心口一紧,匆忙往外。
第84章疯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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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笑话
第85章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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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沉沉的天边突然闪起一道亮光,紧接着一阵沉闷的雷声由远及近响了起来,几乎是同时,一阵冷风卷起,黄豆大小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一股夹杂着潮湿的凉意迎面扑来,转瞬间到处白茫茫一片,落在房顶上的雨水更是顺着房檐往下淌得欢,几乎连成了一片水帘。
林谨音愁兮兮地站在廊下,一任雨水溅起将鞋子衣裙浸湿浸透,听屋子里的父母吵翻了天。
林三老爷高声道:“你给我说清楚,这么大的事情为何半点不给我知晓?在你兄妹眼里我究竟算什么?”
陶氏尖声道:“你好奇怪,又没用你林家的钱,我哥哥自家花自家的钱,为何要经过你允许?难不成你姓陶?”
林三老爷砸东西:“他可真好啊经常平白无故送你们东西,怎么不见他送点给我?分明是你一片私心,平白拿了这么多钱去打水漂,却还瞒着我”
这句话可算是捅了马蜂窝,陶氏大骂:“我哥给我东西他乐意不给你东西是你不配林如恭,你要再敢砸我东西,我就把你的破纸画给烧了你信不信?你还晓得是我的嫁妆?你怎么不直接说是你的钱?要脸不要脸”
林三老爷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伤害,声音有些发颤:“你以为你的嫁妆怎么来的?还不是我家的聘礼给换来的”
陶氏的声音越发高昂:“好意思说我家的妆奁是你家近三倍,你家写的聘礼单子至今还存着呢,要不要拿来看?嫁女儿的钱公中所出不到三分之一,其余都是我在添补,下面还有好几个,你家的那一份够不够?有本事就别用我的妆奁,自家拿钱出来啊”
“我不和你扯这些”林三老爷开始落败,“律法上还规定,妇人陪嫁资产及嫁资所置产业以夫为主呢。三从四德,出嫁从夫,你问过我了?说到哪里去都是你没道理”
“律法?呸”陶氏啐了一口,“这种话你也好意思说?有本事你来拿我嫁妆啊?看看平洲人的唾沫淹得死你不林家出了个好男儿,会抢夺妻子的妆奁了你好本事”
的确,律法是这样规定的,但习惯上就是归入妇人的名分,本人才有支配权,民间就是如此,就算是到了公堂上,也要偏着妇人。林三老爷没法儿反驳,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陶采苓,你这个泼妇谁抢你嫁妆了?他送你东西,难道你不还人情的?还不是拿我的钱去还我不好生教训教训你,你简直不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
“你的钱,你房里的那堆烂纸烂石头是从哪里来的?还人情,他们逢年过节都送礼来,我们又还了多少人情?”陶氏寸步不让:“林如恭,有种你就打死我,打不死我你就等着死”
“他家小子要娶我家姑娘,难道不该送礼?哦,对了,当年我家就送了你家不少礼,那个也要算在聘财里面去”
“你好会算账,算精算绝”
噼里啪啦一阵乱响,也不知道谁打了谁,反正两个人都闷着不出声。林谨音听到扯上自己的嫁妆,心里难过酸痛到了极点,又听父母扯成年旧事,比谁家的聘财妆奁多寡,又觉得丢脸,实在听不下去,正要不顾一切地去敲门,全身湿透的林谨容冲了过来,直接就去砸门:“开门开门还关什么门?外头冒着大雨都有人蹲着听热闹,听得眉开眼笑,不如开门直接打给他们看才好看”
里面顿时静悄悄一片。
好半天,门才开了,陶氏板着脸站在门口,没好气地骂林谨容:“看看你这个样子,半点规矩都没有赶紧进来换衣服”
林谨容见她衣饰整洁,只是脸上带着因愤怒而产生的红晕,还有些气喘,晓得又是雷声大雨点小,并没有大碍。便把眼往屋子里一瞄,只见满地狼藉,书,枕头,坐垫,鸡毛掸帚什么的到处都是,林三老爷披散着一件道袍,发髻歪着,立在窗边呼哧呼哧喘粗气,眼睛还往陶氏身上嗖嗖射刀子。
林谨容接过龚妈妈递来的披风裹住自己,垂着眼道:“我刚才进来时,就在院子门边,有两三个人不怕雨的蹲在那里听笑话看笑话,看到我来了才跑掉也不晓得是哪个院子里的?”
陶氏心里恨透了外头躲着看热闹的人,晓得又是妯娌中的谁在背后挑唆的,恨不得把人给撕烂了才解气。便冷笑道:“会有谁?无非就是有人见不得我有个好哥哥,故意来给我添堵呗。偏偏有人发蠢,听了人家的话,巴巴儿地跑来当打手。这回别人倒是痛快了,称心如意了呢。”
林三老爷也回过味来,面上挂不住,怒道:“你没和我说就是你不对我不想当着女儿的面和你吵,你别来招惹我”
凭什么娘家人送东西要和你说啊?**什么事?陶氏哼了一声,道:“囡囡,你来说,这地究竟是谁给买的,花了我的钱没有?”
林谨容道:“是舅舅送的。舅舅一共买了八十倾地,一半给我,一半给七弟。说是丢着没什么,指不定什么时候成了良田,就赚了。”这事儿瞒不住了就不用再瞒,但她始终没说是她坚持要买,还用了自己的钱,私心里是想把这买盐碱地的功劳全推到陶舜钦身上去。
林三老爷想了半日,突然道:“是不是真会赚?”陶舜钦的头脑灵光,做生意基本不会赔本,就算是林老太爷,虽然口里经常贬责他不务正业,但陶舜钦每次上门却也很给面子。
陶氏翻了个白眼,不理睬他。
林三老爷厚着脸皮道:“要不,我们再买点?”
陶氏往一边让了让:“没钱三老爷拿自己的钱买。”
“你蠢啊?”林三老爷理直气壮地道:“拿我的钱买,日后还不是大家得?你愿意哥嫂来和我们分?就拿你的嫁妆置。”
其实是想给林亦之那个贱种置产吧?少字陶氏冷笑不语。
林三老爷坐了片刻,见外头的雨小了,起身道:“就这样定了,我明日就去看地。”
陶氏怒气冲到喉咙口,正要发作,就见两个女儿同时朝她使眼色,好歹忍了一口气,转念一想,写在自己的名下,就是自己的资产,将来就算是她把它留给林慎之,谁也没法子。便笑了:“三老爷去买呗,不过我先说在前头,我是没钱的,我的钱要留着给我的三个孩儿备妆奁和置聘财。我要我女儿的妆奁比人家高两三倍,儿子的聘财不被人说轻。”
林三老爷怒了:“爷有钱不要你的”
林谨音忙提醒他:“爹,还是小心一点,舅舅说了,他也不确定,花费不多,有它无它的丢着也没啥。他有钱,咱们不一样……万一那个,您……”
被女儿看不起了,林三老爷恨道:“我就要买爷赔得起”
林谨容便朝林谨音使眼色,意思是别管他,随他去。她觉着,就算是便宜了天底下所有的人,也别留到最后便宜了陆缄。
林谨音沉默不语。虽然她替林谨容隐瞒了很多事,却觉得很矛盾,她不认同林谨容的行为,对钱财表现得太过热衷,太过看重,仿佛疯魔了一般。偏偏一向深得她敬仰信任的陶舜钦似是很认同林谨容的行为,这又让她产生了疑虑,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面对林谨容的这种行为。
林谨容看出她的矛盾和犹豫,径自换了衣服,喝了春芽送上来的姜汤,往她身边坐了,轻轻碰了碰她的肩膀,小声道:“我没想到舅舅会那么大手笔,又不想欠他太多,在表兄妹面前丢脸。事急从权,保证以后再不会做卖首饰这种丢脸的事了。”
林谨音没理睬她,唇角却轻轻弯了起来。
林谨容厚着脸皮撞过去,姐妹">二人一同倒在坐榻上,林谨音翻过身来,凶神恶煞地掐着林谨容,低声道:“为什么不来找我?”
林谨容附在她耳边轻声道:“你的钱不就等于是舅舅家里的钱?有什么区别?”
林谨音大囧,更加不饶她,两姐妹">闹成一团,笑得喘不过气来。陶氏本来满腹怨气和怒火,看到这样子也忍不住消了气,上前一人轻轻打了一巴掌:“去,去,大姑娘了还这样胡天胡地的闹?”
第二天,林三老爷果然气势汹汹地杀去看盐碱地。原本打算买个不低于陶舜钦的八十倾的,事到临头又改成了四十倾,府衙里的人坐地起价,非得要一百文一亩不可,他一气之下,又改成了十倾。堪堪花了一百贯钱,连连骂府衙的人心黑。
陶氏讥笑他:“还以为有多少钱呢。”
林三老爷嚷嚷道:“我家已经有那么多了,何必再买那么多?全天底下这么多盐碱地,难道都能买得完的?我问你,亦之的亲事你看成什么样子了?父亲先前过问了。”
陶氏淡淡地道:“平洲这边提了几家,清州那边也有合适的,我打算去给我大嫂庆生的时候,在清州多留几日,相看一下。等定了以后再禀告公婆。”
夫妻俩多年过招形成的默契,这是都不想吵的表现。林三老爷也就不再过问,装模作样地吩咐:“你好生上点心,休要让人看笑话。”随即摇摇摆摆地出去炫耀陶氏买了多大一片土地,将来成了良田又是如何的好,被人一致嘲笑,气得他咬牙切齿地说他们统统都是嫉妒,没胆子。
事情很快就传到了林老太爷的耳朵里。
第85章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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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跟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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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听涛居里一片清凉寂静,林老太爷问束手立在一旁的林大老爷林如敏:“什么事?”
林如敏小心翼翼地捧了一盏茶上去,赔笑道:“外面这几日有些传言。三弟和三弟妹在城西买了上百顷的盐碱地,外面人都在笑话他们疯了,钱多了没地方用。这样的大事,早前也没听他们提过半句,拦都拦不得。”
“妇人的妆奁,你管那许多做甚?”林老太爷放下茶盏,淡淡道:“你是想问我,这地买得买不得吧?少字”
林如敏被他一语戳穿,不由尴尬万分,嗫嚅道:“那地不贵,倘若真能成良田,将来咱们家也能宽裕许多。可真要买,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若是不能成,就相当于打了水漂。”
林老太爷慢悠悠地道:“你四十几的人了,不能凡事总来问我。读不好书,是你没那个福气,但总不至于这样一件小事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父亲教训得是。”林如敏自来怕他,听到这话就有些汗颜,不敢再问,讪讪地退了出去。
林老太爷看着长子的背影长长叹了口气。
他是不赞同凡事向利的,在他看来,科举入仕才是正途。可天底下那么多读书人,能走上仕途的人毕竟是少数,而如今这世道,婚姻论财,若是没有几分家产,就连儿女的亲事都成问题,更不要说厚葬成风,平白给人添了多少负担。因而儿子媳妇们的小动作,无伤大雅的他都睁只眼闭只眼,过得去就算了。可是长子不但没能在科举一途上有所建树,就连平日操持家业都这么小气。由不得他不失望。
在窗边埋头写字的林慎之闻声回头,放下手里的笔道:“祖父因何叹气?”
林老太爷睁圆了老眼看着孙子,沉声道:“小老七,你要记住,科举入仕才是正途。你一定要好好读书,不要辜负我的心血”
林慎之忙站直了身子,应道:“是”
林如敏灰头土脸的回了朴简居,进门就扯着衣领道:“上茶,打扇,热死老爷我了。”
周氏赶紧捧了茶上去,贤惠地拿了扇子给他搧着,小声道:“怎样?”
林如敏沉着脸道:“老爷子让我自己做主。”
“那怎么办才好?到底买不买?”周氏由不得失望地叹了口气。这地若是不买,怕错过发财的机会;若是拿她的妆奁来买,又怕打了水漂不敢冒险;最好是拿公中的钱来买,赔是大家赔,个人的损失可以降到最低,但是,赚了也是大家赚,赔了却是大房担责,落人口实也不划算,好到老太爷发言,赔了也不怕二房落井下石。谁知老太爷却不表态。
老爷子让他自己做主,却也没说反对不许买。林如敏沉默许久,咬着牙道:“买就拿公中的钱来买”
周氏忙道:“买多少?”
“也买一百倾就拿罗氏送来的几千两银子来花销。”林如敏伸出一根指头晃了晃:“晚上你让厨房备几个好菜,弄点好酒,我请老2、老三吃饭。”
这顿饭是要商量买地的事,三房必要力主买地,二房必然不会反对,若是出了差错,大房不但不用担责,还会留下贤名。周氏心领神会地一笑:“好。”
如林如敏所愿,在酒宴上,林三老爷果然力主买地,吹牛几乎吹破了天,口口声声说的都是陶舜钦如何精明能干,从来没赔过本,还建议多买一点,大家一起发财。二老爷只是笑,说哥哥弟弟怎么定就怎么好,他没意见。
林如敏最后一锤定音,决定买一百倾地,他把这个消息报给林老太爷知晓,重点挑了林三老爷的几句话来说,林老太爷只笑了一声,淡淡地道:“多大点事情,何至如此。”
林如敏一张脸臊得通红,却又无从辩起。他晓得老太爷是看透了他怕担责,又想赚钱的事实,却也满腹委屈,他自小一心读书,奈何没有那个命,好容易死了心,打理家业又不善经营,老太太偏疼二房,罗氏不安生,随时等着背里戳大房一下,他这个长子委实做得累。
林老太爷见他可怜巴巴地站在那里,心里越烦,挥了挥手:“你怎么办怎么好。记着你是长子,是长兄。”
林如敏得了这话,才放下了心。他原本是打算第二日就去买地的,奈何周迈使了个小厮来说,诸先生过生日,请他帮忙办点礼。书香门第,尊师重道是大事,他不得不放下手头的事情亲自赶去给诸先生庆生,诸先生很给他面子,留他住了两日。
待到他回来,已过了四天,慢悠悠地看好了地,找衙门里的人商量,才发现盐碱地又涨价了,涨到了160文一亩,而且他看好的地已经有主了,要买就得往更偏远的地方去重新看。一打听,才得知就这几天的功夫,二房以罗氏的名义悄悄买了几十倾,吴家也买了两百倾的地来放着,陆家老太爷也闻风而至,扫了两百多倾,地价就是给他们炒高的,好地也是给他们抢先选走的。
要说平洲的吴、林、陆这三家人,目前最穷的就是林家了,其他两家人有钱,随便扔几千两银子摆着没事儿,林家哪里有那么多闲钱去折腾?林如敏气得吐血,先是恨透了林三老爷这个大嘴巴,接着又恨林二老爷夫妇狡猾自私冷血,只顾着自己占便宜,就没想着替家里省点钱,还有比这样更无用,更自私的兄弟么?
气归气,地还要买,陆家和吴家都买上了地,那还会有错么?必然有得赚。又觉着二房、三房都私底下买了放着,他们不买太吃亏,将来分了家,被另外两房给比下去还是小事,关键是儿子儿孙无着落,于是和周氏一商量,咬着牙也扫了几十倾地去放着。
周氏好后悔,越看账簿越后悔,越看越难过,早知道这样,她就该当机立断,趁着其他人还不知道的时候就先去买了来放着,地势任她挑自不必说,就是价钱也不可能有林三老爷那个傻子的高,顶齐天80文。现在可好,等于花了双倍的价格买了地势不好的地。周氏揪着胸口,心酸得说不出话来。
林大老爷安慰她:“莫难过,莫难过,不是这样也不会知道这地买得买不得,虽然多花了点钱,但好歹心安……”说到此处,就是他自己也说不下去了。想必给老太爷知晓,又是一桩他不会做事的证据。
林谨容得知这事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近一个月。
林谨音笑得眉眼弯弯地道:“我还说大伯母为何近来总是一副气血不足的样子,大伯父为何总是挑二房的毛眼,看着父亲倒理不睬的呢。原来是为的这个。这就叫搬石头砸自己脚。瞻前顾后,丝毫的亏都不肯吃却想占尽便宜,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容易的事情?”
林谨容不由微微一笑,兴许,这引渚江水来於田的事情会提前也不一定。
早前只有她一个人有这地,只能乖乖等着时运到了,顺理成章於成良田。但现在却不同了,平洲城里的大户基本都买了盐碱地入手,谁会愿意自己的钱平白打了水漂?还有陶舜钦,谁说得清他是不是也会在清州掀起一股买卖盐碱地的热潮?如果盐碱地尽入平洲、清州大户之手,也许等不到那个时候,就有人会提前促成这件大事。
转眼入了秋,陶氏早早收拾好了东西,禀过林老太爷和林老太,预备过了中秋节就与林三老爷一道,带着林谨容、林慎之去清州给吴氏贺生。
黄姨娘从林三老爷那里得知陶氏此行还要替林亦之相亲,不由大急,有心跟了陶氏一道去,却晓得根本不可能,少不得去苦求林谨容替她美言几句。
林谨容自是满口的答应。她当然会帮着陶氏替林亦之好好选个媳妇儿的。前世时,林亦之的婚事不是陶氏作的主,而是周氏选的人,姓范,清州人氏,通过林老太那一关后,直接就通知陶氏准备聘财,把人给娶进了门。
范氏和林亦之一样是庶出,性格阴郁,常年脸上没多少笑,伺候陶氏表面上挑不出任何毛病,背里却没少算计林慎之。总之是一种让人说不出来的不舒服,这一生,有她在,范氏别想进林家的门
才过了八月十五,太明府就传来消息,陆缄和吴襄都过了解试。吴襄做了解元,陆缄屈居其下,一同去的林家三少勉强挂了个末尾,四少名落孙山。
吴、陆两家大放鞭炮,喜不自胜,林家却悄无声息,下人走路都不敢走出声。
林老太爷很生气很沮丧,几个孙子中,长孙,次孙考了好几次才勉强考了个举人,但已经是极限,他早就不报希望。三孙子考了两次终于考上了,名次还这样丑,四孙子就更让人愤怒。想当年,他何曾受过这种气?
于是这一日林慎之被生生关到了掌灯时分才从听涛居给放回来,晚饭吃了两碗还要添。陶氏害怕他吃给撑了,压着不给吃,心疼得要不得,少不得小声抱怨几句。
林慎之却眨巴着眼睛笑道:“我将来是要和吴二哥一样的,还要考进士,吃点苦头算什么?”
“好,娘就等着你金榜题名。”陶氏怜爱地捏了捏他的鼻子,叫来龚妈妈商量:“少不得要给吴家备一份厚礼,再去问问其他两房打算怎么走陆家,我们随礼,不要多送,也别少送。”又低声同两个女儿嘟囔道:“别说,你们姑母真是好运气。”
林谨容在一旁由不得的一阵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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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红540+。在鞭炮礼花响成一片的情况下码字是一件让人抓狂的事情,如果有错漏处,容我改个时候再修。
第86章跟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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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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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说,你们姑母真是好运气。”陶氏这句无意的感慨,不经意地撞开了林谨容记忆深处的那道门,乃至于她半边身子都是僵硬的,有片刻甚至不能呼吸。
当年陶氏在得知陆缄考中之后,也是如此的感叹,只是语气和表情不似当年般落魄。母亲的命运在改变,那自己的呢?林谨容看着晃动的灯火愣起了神。
她正是在这一年冬天,林谨音的婚宴上,被林玉珍以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口吻提出与陆缄结亲的。当时陶氏并没有答应,推脱等林谨音的事情办完以后又再说。但是之后没了林谨音支撑周圆,陶氏的日子每况愈下,随时犯病不说,小妾飞红咄咄逼人,林三老爷黑心烂肝,大房、二房挤压不堪,终于在第二年的春天,陶氏迫不得已答应了这门亲事。
这一次,她能摆脱这个命运么?林谨容前所未有的紧张和不安,恨不得林玉珍赶紧把陆缄的亲事定下才好,但她想不出,她有什么本事,有什么办法,能迅速促成这桩婚事,让自己彻底放心。
目前这种情形,已是她所能做到的极限——成功地让林玉珍母女、陆缄厌恶上了自己,林六脱颖而出,成为林玉珍目前最中意的人;陶氏身体健康,心绪不错,林慎之活泼上进,很得老太爷喜欢,林三老爷翻不出波浪,黄姨娘母子还算听话。好像一切都很好,都发生了不同程度的改变,但她就是害怕。
还有没有另一条路可以给她走?
林谨容拔了簪子,细细挑着灯芯,油灯里放了三股灯芯,火焰大而明亮,簪子将灯芯上敷着的那层枯黑的碎末拨干净以后,黄色的火焰陡然增大,淡蓝色的焰芯也迅速随之扩大,林谨容紧紧盯着那点火焰,心里豁然一亮。
怎么还忘了这一辙?去岁观梅之时不是没动过心思,可是随即就去了乡下庄子,接着又只顾着买盐碱地,许久没见到这个人,竟就忘了。大好的时机就在眼前,为什么不去做?林谨容深吸了一口气,回头看着陶氏笑道:“娘,我们要亲自去吴家送礼的么?”
陶氏正和林谨音翻看些玉佩之类的东西,想从里面挑出合适的东西拿去送礼,闻言头也不抬地道:“那是你舅母的娘家,怎能不去?”
林谨容挨过去,从里头掏出一块玉佩来:“这个不错。”
陶氏一看,见是块椭圆形,雕了只鸭子的白玉佩,便笑道:“寓意不错。”
林谨音不赞同:“一甲一名,这个倒是好,想来吴家必会喜欢,但拿什么去送陆缄?总不能送他一个二甲传胪吧?少字两家这样的关系,送谁都不好,不如不送。留给我家小七弟。”
陶氏便微笑道:“好,那就留给小老七。”
林谨容也就不再过问这送礼的事情,而是随手抓了几根丝绦打起了结,不经意地问陶氏:“娘,吴家会不会派人去清州给舅母庆生?”
吴氏是四十的整生,陶氏非常肯定:“肯定会。”
“那我们会不会一起走呢?”丝绦在林谨容灵巧娴熟的穿插下迅速结出了一个梅花结的雏形。
陶氏道:“这个我倒是不知道,但总要问一问的,欠了他家许多情,就没什么机会可以还。”吴家往清州去得频繁,经常总会来问,她有没有什么要带去清州的,若是物件和信倒也罢了,难得是她这里派了婆子管事,也一并带着人走,路上好吃好喝好招待,回来也经常会帮陶家捎东西来给她,真是很欠情。
按着吴襄的性情,大考过后只怕会四处游玩,就不知道他会不会一并跟了去?就算是他不去,杨氏去也极好。可若是他们都不去,而是其他人去呢?林谨容心里很有些烦乱暴躁,却又觉着,这种事儿真不受她控制,她也没办法控制,于是勉强压了心神,继续打结。
第二日清早,林谨容去和乐堂请安,但见和乐堂里乌压压地挤满了人。林老太太坐在榻上,照旧是那副说不上欢喜,也说不上不欢喜的样子。周氏淡淡的,罗氏则是喜气洋洋的样子,陶氏可有可无,林五满脸的心事,林七和林六在一旁喁喁私语。几个堂嫂心不在焉,林三少和林四少缩在角落里,表情如丧考妣。
林谨容便问林谨音:“怎么回事?”
林谨音小声道:“在说去姑母家里庆贺做客的事情。”
陆家正式待客是在两日后,但林玉珍一早就使人来说,那日人多事多,阻碍自家人说话亲近,不自在,她备了几桌好菜,请娘家人今日就过去玩。其实是给娘家人台阶下的意思——林家两个儿郎比着陆缄都不成器,彼时林家人见了其他贺客难免尴尬,但不去庆贺却又不成。所以才会采用这样折中的方式,今日去过,到正宴时去不去都行。
林玉珍倒是周到,但看着周氏的样子,也不是很欢喜,毕竟林三少虽然也忝居末席,却是考了两次的人,对比着实在有些丢人;反观罗氏,却是半点不为林四少没考上而生气的样子,还在那里兴致勃勃的,瞧着比林老太还欢喜上几分。
林谨容暗自称奇,小声问林谨音:“四哥没考上,二伯母和二伯父就不生气?”那一年林玉珍也是这样做的,她当时不关注,也就记不太清众人的具体反应是怎样的,只记得彼时去了陆家并没见着陆缄,说是陆缄有事还留在太明府。
林谨音微微有些不屑:“你能指望鸭子飞上天么?”
林谨容忍不住笑了起来。鸭子飞上天那是意外之喜,飞不上天那也是情理之中,这样说来,二房倒是真想得开,看罗氏的欢喜,只怕也是真心为陆缄欢喜,原因无他,只怕已经把陆缄看作了囊中之物,丈母娘为女婿有出息而欢喜,再是正常不过。于是她的危机感又稍稍低了一点点。
林六在一旁看到林谨容笑得欢快,便凑了过来笑道:“四姐姐什么事儿这么开心呢?”
林谨容随口答道:“听说要出门做客高兴的呗。”
林六闻言,小心地打量林谨容的表情道:“是哦,你很久不曾去姑母家里了。”这段日子以来,陆云约过她们姐妹">好几次,次次林谨容都是以各种各样的借口推脱不去,大家知道根由,也没人勉强她。怎地今日她才听说要去陆家做客就如此欢喜?
林谨容点了点头,并不多话。林六想了想,笑道:“你也是太孤僻了点,总也不肯跟我们一道出门,每次陆云总要问你为何不去。对了,上次陆纶还问我,怎么这一向总不见你?”
林谨容淡然道:“他是觉着没人给他欺负罢?”
林六便笑起来:“是哦,那个黑胖子一天也不知道在做什么,越来越黑,越来越胖,个子却不见长。上次差点又和七妹打了一架,丢了块才从池塘里挖起来的臭烘烘的淤泥,把七妹的裙子给弄得脏兮兮的,又挨了一顿打。”
现在虽不长个子,将来却是个人高马大的壮汉呢,林谨容想到陆纶的调皮捣蛋处,不由也发自内心地笑了:“他就是不记打的性子。为什么又和七妹闹呢?”
林六见她感兴趣,谈兴上来:“他在树上用弹弓打我们,他不是不长个子么?七妹就笑他矮黑胖子……”
林五在一旁冷冷地道:“他就骂七妹矮白胖子,于是有人就不得劲儿了呗。其实他就是说了一句大实话。”
双胞胎姐妹">俩一般高矮,个子是要比林谨容和林五来得娇小些,也要长得丰腴一点,老人看着说她们喜庆,实际上她们自己最恨这个。林五这句话算是踩到了林六的痛脚,林六的脸色顿时一变,死死盯了林五片刻,突然笑了:“五姐,不知道周家表哥会不会赶回来与今年太明府解试的一二名相会?”
林五脸上的愤恨顿时又添了一层,别过头冷笑:“我怎会知道?”
“一定会去的。天下士子都爱交游有才之人,又是亲戚,说不定将来还会成同年,肯定会去的。”林六非常笃定地说了这一句,洋洋自得地走开了。
林五眼圈微红,黯然垂下头,神色看上去又委屈又难过。
两个堂妹,一个心情很好,一个情绪低落。林谨容看在眼里,不由暗忖,莫非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兴许,是二房和林玉珍已经有了默契,而大房看出没有希望,便作了放弃,打算把林五配给周迈?毕竟周迈也是过了松州当地解试的人,也算少年才俊,为人又稳重宽厚,周家虽然远了点,但比起陆家来相对要简单得多,又是娘家人,综合下来其实是桩很不错的姻缘。
倘若二房和林玉珍真是有了某种默契,那么,可真是一件再让人欢喜不过的事情。想到此,林谨容的心情又好了几分。就连看着往日觉得看着就厌烦的那些人,也没觉得其面目可憎了。
人比人气死人,林老太爷坚决不肯去见陆老太爷,推辞自己身子不爽,只让人给陆缄带了一方珍贵的老坑鱼脑冻端砚过去算作贺礼。林三少和林四少也不好意思去,说要留在家里用功。于是林老太出师,率领了一家子老老小小,浩浩荡荡地朝着陆家而去。
第87章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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