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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意千重     世婚txt下载     世婚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59章 拜访

    林玉珍这日没出席为陆缄接风洗尘的家宴,也没人问起她k倾席散,陆建立和涂氏瞅了个空,拉着陆缄详细打听毅郎的情形,涂氏痛骂林玉珍:“狠心肠的毒妇,即便是不疼你,也是她亲侄女儿生的,怎么就想得出来!她活该啊,依我说,老太爷就该好好罚她一顿,就这样轻轻放过了她,真是让人不服气。”

    陆缄微微皱眉,拿话打断她:“六弟如今怎么样?”

    陆建立忙给涂氏使眼色,示意她不要再乱说话了,涂氏心中忿忿,但也只能陪着笑脸道:“还好,总归比你三弟入得先生的眼罢了。”

    陆缄算是放了心,正色道:“还当勉励他吃苦耐劳,好生念书

    陆建立连连点头:“二郎说得是,说得是。”

    陆缄见他鸡啄米似的,不要说亲父,就是亲叔父的架势也没半点,心酸得很,一时找不到什么话可说,只道:“只要六弟有出息,我就放心了。”

    陆建立和涂氏便都沉默下来,陆缄与他二人面对面一歇,再无他话可说,只能尴尬收场。第二日起身,一早去探过陆老太爷,又去林府走了一趟,去寻林世全,按着林谨容的意思,约林世全与他一同上京不提。

    七月底,虽说天气渐渐转凉,实际中午时分还是很热。东跨院里的菊花早开的品种已经绽放,正院里的葡萄又熟了,沉甸甸地挂满了枝

    毅郎已经学会翻身,轻易不哭,经常依依呀呀说个不停,表现得十分活泼精神,林谨容爱极了他。只要天气好,一闲着就抱了他在院里晒太阳,四处走动,指了花草虫给他看·同他说话,毅郎则用他的方式依依呀呀地回答着她。一大一小糊涂的交流着,旁人看着却是十分热闹好玩。

    潘氏低声同沙嬷嬷道:“嬷嬷,奶奶真好耐心·就似是听得懂小少爷说什么,也相信小少爷能听懂她说什么一般的,真好玩。”

    沙嬷嬷笑着看了林谨容母一眼,眯了眼睛埋头继续做手里的针线活。豆儿凑过来看,她做的是石青色五福捧寿的鞋面,便知是给陆老太太做的,因笑道:“嬷嬷·仔细眼睛,这么累,不如我来给你做如何?”

    沙嬷嬷摇头:“又不急,我慢慢地做,只要能赶在过年以前带回去就好。”然后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颇有些落寞。她的家人熟人都在平洲,这里是太寂寞了。

    林谨容听得清楚,回头笑道:“嬷嬷·要不然,今年秋天你与我一同回去罢?”

    沙嬷嬷微微有些惊奇,她以为陆缄已经赶回去了·若非意外,林谨容大概不会再独自带着毅郎回去的。看林谨容那样,倒仿佛是开玩笑一样,便也顺着林谨容的意思道:“那好啊,总是奶奶走到哪里,老奴便跟到哪里的。”

    林谨容一笑,便又回了头,该收拾行李了,等林世全一到,便把该处理的事情都处理妥当。

    “奶奶·外头来了个客人。”陆良家的提着一篮褪了青皮的核桃进来,笑道:“这是客人送的手礼。”

    “倒是时鲜东西。是谁?”林谨容近来鲜少出门,除了偶尔去铺里一趟,应张珊娘等人的邀约出去喝喝茶说说话,基本不出门,应酬自然也就比不上当初陆缄在家时节那么多。

    陆良家的比划着:“是个穿素衣的小娘·大概只十来岁的样,带了个十多岁的丫头并位老嬷嬷,坐着一张独牛厢车。说是姓梅,人虽素净,但奴婢瞅着气度和打扮是不错的。”

    林谨容微微一怔,到底是找上门来了。姓梅的,十来岁的小娘,独自出门做客的,除了梅宝清家的蕙娘又会有谁?若是梅宝清来,她倒是可以推说陆缄不在而不见,但这小姑娘来了,她却是不能不见的,便只好道:“请她进来。”

    梅慧娘一路行来,冷淡地四处打量,当走到正院里,看到那满架的葡萄时,眼神就变了。有一串葡萄就挂在离她的头顶不到寸许的地方,颗颗饱满,上头蒙着一层白色的乳雾,好不爱人,她只要轻轻一抬手就可以触到。不知是何等的好吃?口腔里自然而然地分泌出唾液来,肚里的馋虫爬个不停,她几乎已经伸出手,却又缩了回去,努力把小身板挺得笔直,严肃端庄地朝着前方走去。

    林谨容站在庭院里看着她笑:“蕙娘,今日怎么得空?”

    “蕙娘给婶娘问安。”梅慧娘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盈盈福了下去:“那日承蒙婶娘照顾,一早就想来拜谢,怎奈家里有事,不得不拖到了现在。还望婶娘不要嫌我唐突。”

    林谨容忙扶住她,示意她在自己的身边坐下:“过来坐。来玩就好,还带什么礼?”

    梅慧娘谢了,笑道:“些许薄礼,拿不出手,但难得时新,又是难得的乌瓤核桃,香极了。所以带过来给婶娘、小弟弟尝尝鲜。婶娘一向可好,小弟弟可还乖?”

    她今日全然不似那日当着梅宝清时的愁苦顽劣样,却是一个懂事的小淑女,有着同龄孩所没有的成熟稳当。林谨容看她这小大人模样,想起梅宝清说他经常不在家,这女孩又失了母亲,微微有些怜悯,便叫潘氏抱了毅郎出来给她看。

    梅慧娘目不转睛地看了毅郎一回,从腕上褪下个带着金铃铛的小金镯,要给毅郎套在手腕上:“小弟弟长得真有福气,说来我叫他一声弟弟,却是高攀,可既然已经见了面,便给他做个见面礼。是我从小戴到大的,我马上就要戴不得了,给他正合适。”

    林谨容本不想要,听她说到高攀二字,便把已到口边的话咽了回去,给豆儿使了个眼色,命樱桃:“去把熟透了的葡萄剪几串洗净送来。”

    樱桃应了,拿了篮并剪,欢快地去挑葡萄,梅慧娘仰头看着,满眼的艳羡。到底是个小女孩儿,约莫在家里也是被拘着的,林谨容笑道:“这自己种的葡萄比外头的鲜甜,又干净,蕙娘若是不嫌弃,便过来挑些带回去如何?”

    梅慧娘眼睛一亮,试探地看向林谨容,见她望着自己笑,眼神柔和,不似是说假话,便得了鼓励,跃跃欲试:“好呀!”话音未落,身边跟着的那位老嬷嬷已然低低咳嗽了一声,梅慧娘的眼神顿时变了,带了七分愤恨,三分羞怒。

    林谨容本以为她不会去摘葡萄了,她却又突然变了个脸色,眼角挑衅地看着那老嬷嬷,笑吟吟地道:“多谢婶娘成全我,我一早进来看见就馋得不得了呢。”一边说,就起身接了双福递上的剪,娇嗲嗲地去求林谨容:“婶娘您教我,什么是熟透了的?”

    那老嬷嬷脸色铁青,板着块脸,却苦于碍着林谨容的面不好上前去拦。林谨容只作不曾看见,笑着带了梅慧娘上前,把那熟透了的葡萄指给她看,梅慧娘小孩心性,剪了还想剪。那老嬷嬷见她一连剪了十多串还不想停手,实在忍不住,提醒道:“姑娘!”

    语气里已经暗含了威胁。梅慧娘的眉毛挑起来,然后又沉默下来,悻悻地放了剪,道:“婶娘,我一时兴起,剪得太多了,您不会怪我失礼罢?”

    林谨容笑笑:“我这院里的葡萄,每年都要结很多,我正愁找不到人吃呢,你剪多少便拿走多少,我求之不得。”

    梅慧娘看了她一回,侧着头真心实意地笑了。又坐了约小半个时辰,那位老嬷嬷再次咳嗽了一声,梅慧娘恋恋不舍地站起身来:“叨扰婶娘太久,我该回去了。”

    林谨容留她,她只是垂着眸不肯,软软地道:“下次我再来的时候,婶娘还肯接待我就好啦。”

    林谨容叹了口气,从豆儿手里接过一对米珠串成的挂饰来:“上次见面太仓促,身边不曾带着合适的东西给你做见面礼。这是我闲暇时自己做的,虽不值钱,可也有些趣,蕙娘不要嫌弃。”

    梅慧娘抬眼去瞧,那挂饰本是林谨容闲暇时做给林留儿的,用的米珠细细串成小白兔,配着精致的七彩穗,又可爱又精致,正当是她这个年纪的女孩最爱的,先就喜欢了,一边去接,一边道:“怎么好意思?”

    那老嬷嬷又咳嗽了一声,梅慧娘眉眼不动,关心地道:“嬷嬷可是不舒服?”

    那老嬷嬷垂着眼道:“谢大姑娘挂怀,老奴很好。”

    梅慧娘便不再理睬她,认真同林谨容道过谢,笑道:“婶娘,我下次来找你分茶玩,好不好?”一双黑白分明的眼里竟然带了几分哀求。

    这孩,大约失了母亲后日是不太好过的。林谨容对着她那双眼睛就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只要你家里的长辈同意,你便来罢。”

    梅慧娘欢天喜地的去了。

    沙嬷嬷道:“这家人真奇怪,放这么小的孩单独来做客。”

    林谨容褪了毅郎手腕上的那个小金镯细看,足金,做工精细,又是唐家金银铺的东西。单是梅慧娘一个小孩,当然不会莫名其妙-地跑到一个陌生人家里来做客,分明就是梅宝清的意思。梅宝清,约是打算他出面与陆缄来往,而这边,则由十岁的女儿代替他死去的妻与她交往,看起来真是想要交朋友的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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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0章 回京

    梅慧娘走后第三日,便是毅郎百日,因着陆缄不在家,林谨容不曾宴请待客,只命厨下好生整治了一桌菜,主仆几个替毅郎小小地庆祝了一番。席上,众人拿出全身解数逗弄毅郎,毅郎第一次笑出了声。

    之后梅慧娘又上过两次门,一次求着林谨容教她分茶,一次又求林谨容吹埙,每次来都只呆一个时辰左右,带的手礼也不过是些寻常鲜果,再不然就是她自己做的糕点,半点不出格,却又显得很有人情味。林谨容虽防着梅宝清,却也不太反感这样的交往方式,每次都热情接待这小姑娘。

    至八月中旬,陆缄已经去了四十余天,林谨容虽不知他和林世全是否能赶回来过节,却也早早准备起来,想热热闹闹过这个节,好生宴请姚琢等人一番,不论今后如何,也算是聚了一场。

    月饼是从最有名的乌记点心铺定制的,又到丰乐楼买了新酒,配上刚下的石榴、梨枣、栗子、葡萄等新鲜瓜果,装了无数个礼盒,让陆良与林贵二人拿了陆缄的名帖,按着亲疏远近,把有来往的人家与陆缄的上司家中尽数走到。

    十四这日,许杏娘家送了回礼,除去月饼并新酒之外,还有些远道而来的青黄相杂的橘子并橙子。樱桃捡了一个最红的橙子洗净,拿去逗毅郎玩,林谨容瞧见,由不得的就想起去年她刚怀了毅郎,口馋,陆缄四处为她遍寻橙子的事情来,忍不住问陆良家的:“最近京中倒是干燥,就不知其他地方可否下雨。江湖之上涨水没有。”

    潜台词是不知陆缄一路可否平顺,陆良家的上点年纪了,自是知道奶奶们那婉转的肚肠和不肯直接说出口的牵挂,便温和地笑道:“昨日有人送鳌蟹来,说是的确下了雨,江水也涨了些,但不碍事,不耽搁行船。”顿了顿。又道:“陆良这两日都到城外去等,一旦瞧见二爷归来,立马就会回来禀告”

    “辛苦。”林谨容一笑,接了樱桃手里的橙子去逗毅郎,毅郎却没了兴致。只把眼睛看着她,戳着小嘴“哦哦”地讨好她,却是他每日出门闲逛晒太阳的时辰到了。

    “乖乖想要起来么?”林谨容心里软软的,将他抱起走到院子里去游玩,才出了门,毅郎的小胖脸上就lù出几分欢喜来,挥舞着胖墩墩的小拳头,将额头轻轻蹭了蹭林谨容。这孩子一天一个样。林谨容的心里突然又酸又涨,控制不住地含了泪,笑着使劲在毅郎的额头上亲了一口。

    “哎呀,这小人儿,怎么就这么招人疼?”沙嬷嬷在一旁看见,很是理解林谨容此时的心情:“二奶奶这时候欢喜得很罢?当年老奴第一个孩儿第一次喊娘,老奴喜得大笑,被我婆婆骂作是疯了。”

    “心里的确很欢喜。”林谨容感慨万千。说不出的滋味,好容易稳了情绪,抓起毅郎的小拳头放在chún边作势要咬,毅郎却晓得是在哄他,大笑出声,稚nèn的笑声听得人由来感染了一层说不出的愉悦。林谨容迫不及待地想和陆缄分享这难得的快乐。

    仿佛是知道她挂念,陆缄和林世全在傍晚时分真的赶到了家。接到陆良送的信。林谨容忙抱着毅郎往二门处去接人,待走到二门处,那边陆缄和林世全也有说有笑地进了门。

    “三哥你看我这小院子如何?”陆缄一句话未说完,眼角就瞟到了林谨容母子,剩下的话就说不出来。只是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母子二人,伸手去接毅郎,笑道:“乖儿子,有没有想爹爹?”

    毅郎盯着他看了片刻,侧过头往林谨容怀里躲。林谨容mō着他的头笑道:“自家爹爹都认不得了。”

    “长大了。”陆缄也跟着伸手去mō毅郎的头,含笑把她母子打量个遍。毅郎养得白白胖胖,看那反应比他走之时懂事了许多。林谨容年轻,又是天生吃不胖的,在他离开的这些日子里,体型已经全然恢复。今日虽只是作了家常打扮,看着却十分yòu人。

    林谨容察觉到他的目光,心口也有些发紧,当着众人的面也不敢瞪他,只作不见,大大方方地抱了毅郎上前和林世全打招呼:“三哥一路辛苦。毅郎,这是你三舅舅。”

    林世全见她容光焕发的,全不似当初在平洲之时,心里也十分欢喜,抱过毅郎看了一回,笑道:“一直在猜是个什么样子呢,原来是这样的。更像阿容些,长得很漂亮。”

    陆缄见毅郎不排斥林世全抱,不由笑骂:“这小东西。”

    林世全忙把毅郎塞入他怀里:“拿去,拿去。”又同林谨容抱怨:“我说慢慢地走,何必如此疲累,可有人非得赶回来过十五,说是怕我没得月饼吃,委屈了我。实际上我半点不想吃月饼。我只想好好睡一觉,累极了。”

    林谨容看他二人都是风尘仆仆的样子,特别是陆缄,黑瘦了许多,满脸都写着疲惫,忙把人让了进去,安排林世全住下,命人好生伺候,厨房里备饭。

    陆缄见她只顾着忙里忙外的安排他们的食宿,低声道:“阿容,交给春芽她们去做就好,你来我有话要同你说。”

    林谨容见他神sè严肃,以为陆家又偏离车道发生了什么事,匆忙把毅郎交给潘氏,跟他入了后院,走进卧房,问道:“怎么了?”一旁伺候的樱桃等人见状都赶紧退了出去,把门掩上。

    门才关上,陆缄就把林谨容狠狠搂入怀中,他搂得那样紧,箍得她气都喘不过来,他身上有股淡淡的汗味,闻上去异样的好闻,格外让人心动,林谨容听到自己的心跳得“咚咚”乱响,便把头埋在陆缄怀里,紧紧搂着他的腰。

    陆缄见她双目微闭,睫毛如蝶翼一般轻轻颤动着,脸颊如桃花般jiāo艳,身上又香又软,不由身心dàng漾,先在她发顶亲了一口,低头噙住她的chún瓣,双臂发力,恨不得把她的腰勒断。林谨容被他弄得喘不过气来,却连指尖都不想动弹,只靠在他的怀里由得他胡来。

    陆缄见她如此姿态,险些把持不住,却还记得还有林世全等着的,好容易忍住松开了她,在她chún边一wěn,笑道:“你不嫌我臭?我自己都觉着自己发酸发臭了。我先洗浴换衣,怕三哥等急了。”

    待他入浴,林谨容找出换洗衣裳,替他解散了头发搓洗,问道:“家里的情况如何?祖父的身体还好么?”

    陆缄舒服地享受着她的照顾,上眼皮和下眼皮直打架,差点没一头歪了睡过去,勉强打起精神道:“还好,祖父是有些虚弱,但如你所说,不似母亲说的那般严重吓人。”

    平时看着是不吓人,都以为他会好,可是突然发作起来,就再无转圜的余地。林谨容明知是怎么回事,却不能同陆缄说明,还得顺着他的意思道:“那就好。”

    陆缄把家里的情况简要地和她说了一遍:“为着我回去,祖父很生气,发作了母亲。听说前些日子祖父被痰mí住,是二叔父口对口吸出来的,后来也极其孝道。外祖父母、岳父母、小七弟都很好,庄子里的庄稼也很好,今年必然是丰收……”

    虽然陆缄没有把很多事情具体说出来,但林谨容听他说完,心里已经大致有了数,晓得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情,无非就是二房这段日子做得很到位,林玉珍发蠢犯糊涂,自掘坟墓,失了人心。少不得宽怀陆缄:“姑母的脾气自来暴躁,你也莫要计较,否则还是气着自个儿。说来,那叫文娘的rǔ娘送回去后姑母没生气罢?”

    “只要你和毅郎好好的,我哪里计较得起那么多?我去得匆忙,祖父不容我在家久留,没问这个,母亲也没提。”林玉珍光是忿恨他和林谨容不听安排就已经够了,哪里还顾得上提这个?陆缄起身把身上的水珠擦干,披了袍子在榻上躺下来,眼巴巴地招呼林谨容:“阿容,你来给我擦头发。”

    她是糊涂了,陆缄是男人,当然不会去关注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和人。林谨容趁着替他擦头发的空挡,和他说起这些日子自己在京中都做了些什么,梅慧娘来访,毅郎会翻身,会笑,会哄人了等等。先时陆缄还时不时地和她对答一句,待到她替他把头发擦得半干,才发现他早就已经睡死过去。

    马不停蹄地来回奔bō这一趟,铁打的人也熬不住。林谨容叹了口气,抱了被子替他盖上,走到外间命樱桃进来收拾,又吩咐春芽:“二爷睡过去了,只怕晚饭都未必起得来吃。让厨房备下些方便可口的,只要一醒,立刻就能端上来。再去问问三爷,他是否这会儿先吃?”

    少倾,春芽来回话:“三爷说,他其实没什么胃口,就想吃碗面。如果奶奶有空,他有事要同奶奶说。”

    去让厨房好生做碗面来。”林谨容正想与林世全说事,听他这样说,正中下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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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1章 安排

    林世全坐在廊下,舒服地吹着凉风,眯了眼睛看着天边的彩霞。此时夕阳半沉,廊下的秋海棠开得正艳,衬着霞光,仿似最美的锦缎,华丽而鲜艳。他的身体很疲倦,心情却十分平静放松,在这个远离家乡千里的陌生地方,他丝毫没有局促感,反倒是像在自己家里一样的轻松愉快。这来源于一种长期相处之后形成的默契和信任,林谨容的家,可以算是他半个家。

    “三哥。”林谨容端着一大碗热腾腾的鸡丝面快步走来,含笑打量着林世全。他穿了件不起眼的浅灰sè道袍,发髻上插了一根素银簪,面容沉静,眼神深邃,只望那里随意一坐,就已经散发出了威严精明的气势,他再不是当初那个雪地里哭求的少年,他已经成了一个能干且成功的男人,也许有一天,他也会成为梅宝清那样的人,林谨容如是想。

    林世全接了碗筷,拍拍身边的椅子,示意林谨容坐下:“许久不曾喝你分的茶了,怪想念的。”

    林谨容笑:“我倒是想这个时候就分给三哥吃,但怕你吃了这好大一碗面就没地方装茶汤了。”

    随意一句话就拉近了两个人因为长期分离而产生的些微陌生感,林世全低头猛吃面条:“我装得下,就恐二郎醒过来说我们背着他弄好吃的。说你偏心兄长。”

    林谨容见他吃得满头的汗,顺手抓起一旁的扇子给他搧了起来:“慢慢吃,你们这是饿了多久啊?”

    林世全被她这样仔细温柔的照顾着,心里眼里满满都是欢喜,遍体通泰:“不饿。只是很久不曾吃着合胃口的东西了。”风卷残云一般的吃完了碗里的面条,汤汤水水全数下了肚子,满足地抚着胃笑:“毅郎满月的时候,其实想来看你们,但那时候真是走不开。”

    林谨容一笑,示意双福将碗筷收下去:“我知道三哥的心意,你也赶紧为我娶个嫂子,也免得我总是挂怀。”

    林世全眨了眨眼。微微一笑:“这种事情急不来,说吧,这么急把我叫来此处,是为何?”陆缄带去的信是说,林谨容在京中的生意和梅宝清那里都需要他来商量着拿一下主意。但他想,若是一般的小事,林谨容不会这么急。

    林谨容收了笑容,正sè道:“我再过几日,便打算回平洲去。”这一去,不管将来是否能回来,短期内都是回不来的,她需要把这边的生意和人情关系和林世全做个交割。不拘将来如何,也能尽力做到周全。

    林世全诧异道:“怎么说?是二郎的意思,还是他们家的意思?”陆缄突然回去的原因他也大概听陆缄说了,还以为有陆缄跑这一趟,林谨容就再不必带着孩子奔bō了,谁知林谨容还是要带着孩子跑这一趟。

    林谨容摇头:“不是谁的意思,是当初我就曾经和二郎说过的,入了秋。我便带着孩子先回去,让老太爷看看孩子。行李我都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迟早都要走,早一点上路,总比急急忙忙地赶路来得好,何况现在天气已经凉了,不冷不热,正是旅行的最好时光。

    林世全是全然没想过陆老太爷会很快死去的。他立刻反对:“此一时彼一时,只要二郎没意见,你何苦来哉!去了兴许就会被留住,再想出来,这般〖自〗由自在的可就难了。”

    林谨容没法儿和他解释清楚。只得道:“不拘如何,也是孝道。是应该的。”

    林世全皱起眉头来:“我竟不知你是这样固执的人。”其实他是想说,他竟不知林谨容是如此讲究孝道的人,不过想到她平日待陶氏等人的确十分孝道,便也不说这话。

    林谨容赔个笑脸:“我自来就是固执的人,三哥又不是第一次知道。”

    林世全沉默片刻,严肃地道:“你老实和我说,是不是你夫妻二人又闹什么矛盾了?”不然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能够让林谨容愿意放弃这里舒舒服服的小日子,忍受和丈夫分别的痛苦,跑回去关在深宅大院里受那种气,真是为了孝道?他才不信。

    林谨容无奈之极,每次她想要利用自己知道的事情做出应对的时候,总是会受到各种各样的质疑和追问,可是那也没什么办法,只能辩解:“真的没有,三哥若是不信,可去问二郎。我即便去了,只要二郎坚持,我想出来,也不见得就不能出来。”

    林世全最怕的就是她夫妻二人闹矛盾,听说不是,先就放了些心:“不是就好,说罢,要我如何?”

    林谨容笑道:“三哥,我是想,你不能总在平洲呆着,更不能只管去秀州华亭县进货,却不知道这边的生意是怎么做的。早前这边的情势不稳,让你过来也没什么意思,现下平稳啦,趁着我还在京中,正好领着你了解一下。咱们兄妹俩也好合计合计,这生意以后要怎么做,该怎么做。”

    总是在几个固定的地方呆着,难免少了见识,林谨容这是要他来长见识呢。她还是照旧的半点不防备他。林世全感慨得很,语气不自觉地就放软了:“这生意,自然是能做大便要做大的。你说给我听听,咱们好生商量一下。”

    林谨容早知道他会如此回答,看到他眼里的坚定,她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踏实感,便仔细将关于这个铺子的事情一一说给他听,先说张珊娘的事情,又说梅宝清:“你和他接触比较多,约莫比我更了解他的xìng情,大抵能猜到他是想做什么。”

    林世全沉吟半晌,道:“我和他认识是有些年头了,但说实在的,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也不能说得很清楚。一般情况下,他自然是十分讲究信誉的,他既然把消息透lù给二郎,那就是不管如何,他都不会帮着那边对付你们了。咱们早前和他就有合作的基础,明显更占优势,他用不着丢了你们去找那边。如此行为,不过是想谋求更多的好处罢了,我猜多半是还有后招的,且等着看吧,以不变应万变。只不论日后如何,容家这里千万不能就此舍了,连这种想法都不能有。”

    林谨容点头:“我知道,这个铺子早前就和容七奶奶说定的,我若是中途变卦,那不是平白增加一个仇人么?我真是半点心思都没起过。若要开新铺子,那又是以后的话。”

    兄妹二人就生意上的事情说了半晌,基本理清后,林谨容方问林世全:“三哥在信州丰县那边的家业置办得如何了?”

    见她说起这个来,林世全忍不住笑道:“我的家业自是不劳你操心,宅子田地统统都有了,去年还是个丰收年。我如今也算个富家翁了。”说起这个来,便又问她:“信州那边的铺子,今年的红利照旧还是留在那里买桑园田地么?”

    “是。不管世道如何,毅郎将来凭着这些桑园田地,有你帮扶着,也不至于饿了肚子。”

    林世全失笑:“你操多心了,想得这样远。他是我的亲外甥,不用你多说,我自是要尽力照拂他的。但你这许多的家业,不要说是一个毅郎,就是再多几个,也足够他用了。”

    “我的这些资产不会全留给他,我还有其他用处呢。”林谨容把开办义庄的打算略略提了一提,林世全在路上就听陆缄提过的,并没有多惊愕,只道:“你有这样的想法是好事,但只怕是想着容易,做起来极难。”平洲从未有人做过这种事,何况她一个年轻小媳fù,拿出来的资财不是一星半点,可以想见,林家、陆家只怕都会出来阻挠。

    “我知道,尚且不到时候,当徐徐图之才是。”林谨容见天sè暗了,考虑到林世全疲乏,便招呼双福进来掌灯,起身与他辞别:“一时半会儿说不完这些,三哥且歇着,明日咱们又再细说。”

    待得回了房,陆缄已经醒过一回,吃了厨房送上的面条,便又一头扎áng上去睡了。林谨容生恐吵着他,独自吃了饭后,又跑到东厢房里去陪毅郎,直到月上中天,该休息了,方才轻手轻脚地回房歇息。

    陆缄躺在chuáng上睡得烂熟,眉毛舒舒展展的,再不似刚收到林玉珍的来信,决定不下是否要去平洲看望陆老太爷时那样的愁样,看着倒似是一脸的满足平静。林谨容轻轻在他身边躺下,小心地抚了抚他的眉,这个男人,什么都想做到最好,什么都想两全,但实际上,他只是个凡人,她也只是个凡人,他们能够尽力去做,却不可能什么都做到最好,这世上能够两全的事情也更少。关于未来,她只能尽力去做,然后接受。

    林谨容伸出双臂,轻轻圈住陆缄的腰,把头靠在他的xiōng前,静静地听着他的心跳。

    陆缄睁开眼,mí茫地看了看她,伸手将她搂入怀中,动了动手脚,找了个两个人都舒服的姿势,又安安心心地睡了过去。!。

第362章 离绪

    仿佛是窗外下了雨,淅淅沥沥,滴滴答答,又仿佛是风吹过窗外的葡萄叶,到处一片沙沙声。只是这声响和平日里比起来未免也太吵人了些,林谨容正是睡意最浓之时,难免觉得有些烦躁,于是想把被拉起掩住耳朵,试图将这恼人的声音掩去。

    然则,她不过是轻轻动了动手脚,就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一只手以她最熟悉的姿势,放在她的腰间固定住她,温热的呼吸吹动她耳边的碎发,弄得她的颈窝里一片su麻,火热的嘴hun犹如点火一般,从她的颈间一直延续下去。无需多言,不用睁眼,她便知道是怎么回事。她伸手反抱住陆缄,低笑道:“我只当是下雨刮风了,这般吵人,你不累了么。”

    “今日休沐。”陆缄轻轻咬住她的耳垂,把她的里衣轻轻褪去,最大限度地紧紧贴住她,不让二人之间有一丝空隙。林谨容低低叹息了一声,如春水一般的绵软润滑,细密温柔。

    这声轻叹落在陆缄的耳里,正如是一只无形的手,灵巧地在他身上跳跃着,拨弄着他心里最敏感的那根弦。每一下都恰到好处又让人神hun颠倒。于是他的气息更加炽热,力量越大,想把林谨容整个儿地揉进他体内去,同他一起上高下低,一起痛苦并快乐。

    林谨容犹如在温泉水里畅游,犹如在云端漫步,舒服到了极点,却又带了几分惶恐和期待。她犹如溺水的人,紧紧攀住身前的浮木,随b逐流,上下起伏。全然不管那浮木将把她带往什么地方。

    “阿容。”陆缄在她耳边轻唤,汗湿的手掌将她的五指分开,掌心贴上掌心,心尖都颤抖了起来,骨su肉麻,简直不知如何是好,他迫切地想给她更多,又渴望着能从她那里索取更多。他把她扶起来靠在他的身前。把她高高托起,又重重落下。

    林谨容将足尖绷直,又折转,攀沿而上,行到高处。突然坠落,黑暗过后一片灿烂,犹如桃李绽放,漫天花瓣飞舞,又如星璀璨,明月当空。

    一点微光透过窗纸射入屋里,累到极致,纠缠不休的两个人终于分开。陆缄吐出一口气,垂眸看着林谨容。她的头发早就四散开去,冰冰凉凉,如同水b里舒展的荇草,晨光下反射着乌鸦鸦的青,肌肤犹如上好的羊脂白玉,长眉如画,神态慵懒。别样的jā艳hu人,这是他的妻,他的女人,陆缄忍不住望着她微笑,将手指穿过她脑后的长发,在她微微肿胀的hun瓣上落下缠绵一ěn,在她耳边低喊了一声:“阿容。你真好……”

    林谨容半闭着眼,懒得回答他,只把双脚缠定了他。

    天就要亮了,窗外鸟鸣婉转,晨风温柔。人生最美好的时光不过如是,陆缄有些醉了。

    良久,林谨容轻声道:“你醒着么?”

    陆缄正在闭目养神,闻言只是轻轻抚了抚她的肩膀,表示他没睡着。

    林谨容翻了个身,低声道:“我这些日已经收拾好了行李。等过了中秋,三哥把京里的情况弄清楚了,我便先领着毅郎回去,你看如何?”

    陆缄此时方知她早前说等到入秋之后再带了毅郎上路的话是真的,不由又是欣慰又是叹息:“我不是ォ回来么?等到春暖花开之时再去也无妨。”一面说,一面又想到陆老太爷站在竹林里差点没咳死,还佯作无事的模样,于是语气又有些低沉犹豫了。

    林谨容将他的头发在指尖缠了又缠:“信我已经发出去了,想来家里很快就该收到了。如今天已凉了,不冷不热,又有三哥在,我一路慢行,且停且行,只当是游山玩水。”

    听说她已经发了信,陆缄沉默片刻,道:“那等到明年春天,天气转暖,我再使陆良来接你们母。我们一家人,总不能分开太久的。”

    林谨容一笑:“行。这些日,你空闲之时,还要烦劳你陪着三哥四处走走,让他多认得几个人,多晓得几条路ォ好。不然这生意要做大,只靠着你我,还是不容易。”

    陆缄握住她的手,放在hun边轻轻一ěn:“敢不从命?”

    一轮红日喷薄而出,庭院里一片霞光。樱桃带着双福、双全两个,守着一大壶热水站在廊下,静候主人召唤。早就过了正常起身的时候,前院的林世全早已起了身,这边却是一片寂静。

    双福站了很久,脚有些麻,忍不住低声问樱桃:“姐姐,什么时辰了?”

    樱桃狠狠白了她一眼:“你等不得了么?二爷赶路疲累了,奶奶还生怕吵着他呢,你倒先聒噪上了。”

    双福忙赔笑道:“我哪里是等不得?只是怕这水凉了,不然我重新去换一壶来,让厨房晚些上早饭。”

    “也好。”樱桃看了紧闭的房门一眼,心想这可是从未有过的景象,就算当初二奶奶怀着身贪睡,二爷也是按时起身,偶然迟了,也不过迟得一两刻钟,似这般超出往日近一个时辰还不曾起身实是难得一见。

    正想着,就听门边一声轻响,陆缄衣冠整齐,精神抖擞地走出来,淡淡地道:“进去罢。让人把我的早饭送到林三爷那里去。”言罢一振袍角,昂首tnxn地往东厢房看毅郎去了。

    樱桃侧头目送陆缄走远,推门而入:“奶奶,您醒了么?”

    ォ刚拉开内室门,一股熟悉却又陌生的味道扑鼻而来,樱桃近年来已经懂了事,不由红了脸,眼也不敢抬地又喊了一声:“奶奶。”

    林谨容披散着头发坐在照台前,回头朝她一笑:“过来帮我梳头。”

    樱桃这ォ解了窘迫,行将过去取了黄杨木梳,替林谨容梳头装扮,见镜里的林谨容jā态鲜妍,不由笑道:“奶奶生了毅郎后更好看了几分。”

    林谨容不由抚了抚脸,笑道:“是么?”

    樱桃使劲点头:“是,真的是。”

    林谨容掐了她的脸一把:“嘴越来越甜了。去叫春芽和陆良家的来,我要问问家宴的事情。”

    是夜,中秋家宴丰盛,三人喝得半醉,月如银盘,林谨容吹埙,陆缄奏笛,林世全点评,闹到三更时分方ォ散去。

    转眼过了节,陆缄销了假,闲暇之余连接做了几次东,把林世全介绍给几个相熟的朋友。林世全精明随和,言语风趣,惯会奉承却又不落下乘,很快就混了个脸熟。本来也无需他与人在短短的时间里结成知己,只需有个见面之情,日后好再见也就算得。

    林谨容估着差不多了,决定在九月初一启程回平洲。为防着旁人生疑,自是不敢把她的东西都尽数带走,又将陆良夫fu并长寿、长宁留了伺候陆缄,其余人等尽数带回平洲。琐事安排妥当,少不得又上门同张珊娘等人一一告别,众人都只当她明年便要回来的,笑嘻嘻地与她办席饯行。

    九月初一日,yn天。

    陆缄告了半日假,准备送妻儿回平洲。一早起来,他就感到莫名的焦虑,捧着东西进进出出的丫头婆们晃得他眼花缭乱,见林谨容在那里不紧不慢地叮嘱陆良家的,该怎么照顾他的起居饮食,一旁的毅郎因为林谨容没有满足抱抱的要求而嚎啕大哭,他陡然生出一股浓烈的不舍之情,恨不得让林谨容母不要去了ォ好。但已经到了此刻,终究是不能留,便走到潘氏身边,朝毅郎伸手,毅郎正在干哭,见父亲朝他伸手,便立即伸手要抱。入了陆缄怀抱,安静片刻,又眼巴巴地看着忙碌的林谨容,开始干嚎,声大无比,吵得众人耳朵嗡嗡作响,尽都皱眉不已。

    豆儿灵机一动,取了一面巴掌大小的镜过来:“毅郎,你看这是什么?”

    毅郎一怔,止住哭声,蹙起眉头,紧紧盯着镜里的小人儿看了片刻,突地挂着两颗眼泪笑了,“哦哦”地和镜里的小人交谈起来。

    陆缄吃了一惊,匆忙把这个好消息报告给林谨容知晓:“阿容,你看!这孩,真是太聪明啦!”

    林谨容见他满脸的j动,不由大笑:“孩都是这样的吧?”

    陆缄坚决不信:“哪里,我记得当初浩郎就不是这样,都好大了还什么都不知道,傻乎乎的。”

    林谨容看了沙嬷嬷一眼,忙打断他:“瞎说,那是因为你没有日日看着,自然不知道。小孩每天都在长大的。”

    沙嬷嬷知道她是生恐自己听到陆缄拿浩郎比较不好,便笑道:“二奶奶也莫笑话二爷,做父母的总是觉着自己的孩儿比别家的更聪明,更懂事,人人如此,原也怪不得二爷。”

    陆缄回过味来,不由笑道:“说得是,我有些狂妄了。”

    “啊?”毅郎突然叫了一声,使劲拍了那镜一巴掌,咯咯大笑,众人被他欢快的情绪感染,也跟着大笑起来,倒冲散了几分离别的愁绪。

    马车驶动,林谨容从后窗里看出去,陆缄独自站在道旁,目光切切地目送着她们,身影tn拔却孤独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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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晚家里停电,这章是今早早起码出来的,所以晚了。我最近工作很忙,家里的琐事也很多,情绪非常低落,能够多更的时候会尽量更,如果不能,也请大家谅解,以后就不特别通知了。!。

363章 来兮

    一一路前行,一路顺风顺水,林世全只恐林谨容与毅郎不适。燥热之时便要寻那yn凉之处歇歇,气候舒爽之时便多行一段,每到一处,船舶靠岸歇息,必要亲自下船采购新鲜瓜果蔬菜,监督着船家精心准备饭食,竟是比当初林谨容与陆缄进京之时还要弄得周到细致些。

    毅郎亦不辜负众人的期许,表现得十分健康活泼,能吃能睡,每日风平浪静之时抱在船头晒太阳是他的最爱,与林谨容、林世全一道玩乐更是他最欢喜的时刻。反倒是沙嬷嬷照旧的晕船,虽然用了船家的秘方不曾呕吐,还是整日昏沉沉的没甚精神,大多数时候都躲在船舱里昏沉沉地睡。林谨容虽然可怜她年老体弱,却也没甚办法,只能命船家给她做些清淡补身的,林世全去采买来的新鲜瓜果也记着一定给她留一份。

    林世全一路上尽显其会算账会打算的本sè,即便是悠悠哉哉慢行,却也不曾耽搁拖延太久,在九月二十六日这天傍晚便到了武义码头,即江神庙的所在之地。

    陆家派来接她们母仆从早就等在岸上,船ォ一靠岸,就有人上前来确认,听说是她们,主事的立刻请求拜见。来的却是当初陆老太爷打算给陆缄带进京中的陆松,林谨容就在甲板上受了他的礼:“辛苦了,等了多久?”

    陆松笑道:“不辛苦,也是昨日ォ到,本以为怎么也得再过丹日,不曾想奶奶来得竟这样的快。幸亏老太爷着急,一直催着,不然只怕要误事。早就定好了客栈的,奶奶和四少爷上岸就可以入住歇息。歇上一日,明早咱们再走。”

    林谨容便问他:“娄太爷的身体如何?”陆松谨慎地道:“小的有些日没见着老太爷了。都是范大管事传的话,不过想来是不错的。”

    按照她前世的经验,此刻陆老太爷应该已经卧huán不起了,之所以不曾传出来,大抵是因为众人都以为还会如同前几番那般tn过去。林谨容略一沉吟,吩咐陆松指挥人卸行李,招呼林世全上岸。

    待行至宽阔处,远远可见江神庙,林谨容便道:“三哥可曾去过那个江神庙?”

    林世全不以为意:“当然去过,好几番坐船过江,都曾去祭拜来着。”见林谨容站在那里张望,心中一动“四妹是想去看看么?”

    林谨容一笑:“是想去看看,三哥可否有空?我们在这江上来来回回这么多次,每次都是顺风顺水,也该去祭葬一番的。”

    林世全道:“左右已经到了此处,先好生歇歇,明日再去看也不迟。就在这里多些两日也无妨。”陆老太爷是在九月三十的凌晨离世的,若是还在途中倒也罢了,但已经到了这里,离平洲不过两天的路程,林谨容也不想在此处久留,便道:“老太爷如此挂怀,我在此久留,实为不妥。我就去看看,三哥若是想去便去,不想去也无妨。”

    林世全哪里又放心她独自一人前去?待回了客栈洗浴过后,略歇了一歇,便陪同林谨容前去江神庙。

    锦姑正坐在房檐下择菜,见她进来,吃了一惊,随即笑了起来:“原来是二奶奶。您是来祭拜的么?您请这边来。”却是比第一次见面之时热情了许多,也精神了些。

    林谨容上次请龚嬷嬷替她带了二十两银来,锦姑照旧的不要,言明替林谨容供奉江神。林谨容此来,锦姑只当是来查看她捐赠的那些钱是否都供奉到了江神面前的,少不得引着林谨容往里走,一路指给她看:“早晚三炷香,日常供奉斋果,逢年过节亦有献祭……”

    林谨容随便看了一回,寻了个空挡,直接见了那位庙祝,表明若是锦姑愿意嫁人,她愿出妆奁,再替他们在这周围买上几十亩田地营生。她算是想明白了,要等锦姑自己开口,只怕等到猴年马月也等不到,不必多问,直接找庙祝砸银就对了。

    那庙祝大喜过望,少不得说了许多感j的话,当场叫了锦姑进来与林谨容磕头道谢。

    林谨容受了锦姑半礼,命林贵给了二十两银做锦姑的妆奁,又按市价留了钱财供他父女买进土地不提。

    林世全微微皱眉,十分不赞同她这样的行径,却也没有当着众人的面拦阻她,只回了客栈后少不得婉转进言:“阿容的义庄是要从这里开始么?可也给得太多了些,似这般,再多的家s也禁不住几个人huā用的。你略薄一点,只要够嫁娶就行了,省下的钱财还可以多帮几个人呢。”锦姑和那些人是不同的。林谨容知他好意,也不想同他解释,笑道:三哥有有所不知,这里地处交通要道,过江的行商多多少少都爱去那江神庙祭拜的,有一点风吹草动,最是容易传到其他地方去。我若是想博个善名,就该从这里开始了。就似是做生意,第一桩生意当然宁愿亏本也要做得像样,好把名声打出去。”林世全见她说得认真,却知她不是这样贪名的人,转念一想,林谨容要做的事情将来多数人都会反对,不如从现在开始,以这样的方式一步一步推进,到时候阻力也会少些,便不再劝她,笑骂道:“是,林大善人。”

    林谨容扶额笑道:“莫要这样叫我,怪难听的。”又问他:“去年我们从这里过,敏行救了那王立春,他同敏行说是这附近有山匪。

    三哥可否知道这事儿?”

    林世全道:“听二郎在途中说过,怎地?”

    林谨容便撺掇他:“没什么,我只是到了这里突然想起这件事来,那时敏行特意和保长说过,让他报官剿匪,也不知现在这群山匪是否还在?有没有剿灭?”

    杯世全正好闲得无聊:“我去打听打听,回来说给你听。”

    林谨容便抱了毅郎在房里说笑逗乐,又请厨房给毅郎蒸一碗蛋羹来。待得毅郎将一碗蛋羹尽数吃下肚,发困睡倒在林谨容怀里,林世全也回来了:“当然是在的,说是上个月又有人被抢了,前两日还有人在下游的水湾里被抢,一家七口尽数失命,还在船头插了一枝旗,上头写着替天行道。”

    不但有山匪,还多了一股水匪,林谨容颤了一颤:“官府不去攻打捉拿么?”

    林世全嗤笑了一声:“要发兵攻打,哪里有那么容易?当时听说也曾浩浩dndn地开了一队人马出来,折腾了百姓许久,什么都没做,不要说是剿匪,就是匪徒的面都不曾照会得便又去了。都道比山匪和水匪还要磨人些,那时节,这附近的人家户都巴不得他们赶紧走呢,谁还顾得那些冤死之人?”

    “那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就这样放任这些恶徒害人?”林谨容愁啊愁,愁得想抓头发。她就说呢,这些匪徒定然与那场匪乱有关,若是能够借官府的力量先把这些人给扫dn干净,将来也不至于那般乱,那般凄惨。怎奈她一个寻常女,怎么也不可能把手伸得那么远,促成这种事情。

    “那要看当官的怎么想啦。若是遇到个真想做事的,也不过是个决心问题,再不然,就是这群匪徒倒霉,撞到了不该惹的人家,官府不得不管,不然只怕是难了。”林世全摇头叹息一回,又慨叹:“幸亏大道上还不曾有人行凶,不然咱们行这路还颇有些艰难呢。”

    他说了这许久的话也不见林谨容回答,不由抬眼去看,却见林谨容双眉紧皱,似是无数的心事,便有些后悔不该与她讲这些凶险之事,于是打个哈哈:“算了,不要去想这些事情,多想点高兴的事,你马上就可以见到三婶娘和小七弟,我也可以马上见到留儿。早点安歇罢。”林谨容送他出去,回去抱了毅郎在huán上窝着,满门心思想的都是匪乱这件事。她的力量实在是太弱小,陆缄的力量也有限,何况这中间还掺杂着一个最致命的问题…她不能说,所以要争取别的支持也就更难。她抚着毅郎粉nèn的小脸蛋,轻轻叹息了一声。

    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林谨容等毅郎睡够了觉,吃饱喝足,方ォ起身赶回平洲。

    毅郎此番可不比在船上安静乖巧,他对自己必须长期呆在封闭狭窄的车厢里十分不满,不睡觉时便使劲地哭,哭得林谨容心疼得要死。

    少不得掐着点儿,尽量多的照顾毅郎,走走停停,两天不到的路程足足走了三天,一直到二十九这日的傍晚,马车终于进了平洲城。

    陆松早就使人往前头去报信,林谨容的马车ォ到门前,陆经便领着一群人赶出来,牵马的牵马,拉车的拉车,搬行李的搬行李。林世全见状,便同林谨容告辞:“我就不送你们进门了,我先去和三婶娘她们说一声,报个平安,省得她们挂怀。

    林谨容也不留他,隔着马车谢了他:“多谢三哥,烦劳你同我母亲说,我过几日再来看望他们。”

    马车在二门处停下,婆殷勤上前来扶林谨容下车,纷纷给她和毅郎行礼恭贺凑趣,林谨容抬头看着夜sè下的陆府,沉静地吩咐樱桃:“赏,凡是今日帮着搬东西,接人的,都赏。”!。

第364章 点将

    二门处的婆们本是各怀心思,一听到林谨容这句都赏的话眼睛里就都lu出了亮光。二奶奶强势回归啊,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二奶奶原来没有儿傍身的时候,有一阵被压了一头,却也不曾见她有什么心虚退缩之处。如今她有了儿傍身,二爷又是官身,身边钱财又多,正该有这样的气势ォ对。

    众人惯会捧高踩低的,从前二房失势,大房得势的时候没少奉承大房,后来林玉珍被压了一头,许多人又动了心思,左右摇摆,如今见林谨容以这样的方式强势回归,一进门就摆明了态度,怎能不叫人仔细思量?于是不拘是否真的想往林谨容这边靠的,还是见风使舵装面情的,都拿出十二分的精神,使劲吹捧。

    林谨容清楚得很,一概温和,只吩咐潘氏:“天冷,把四少爷包好了,别冻着。”她们行在途中便立了冬的,此时天sè苍茫,夜风里也有了那么一层寒意,倒是真的有些凉了。

    “是,奶奶。”潘氏低眉顺眼,行动间又恰到好处地lu出见过世面的世家奴仆的大方得体样来。毅郎被包在大红sè的披风里,睁大一双黑幽幽的眼睛好奇地看着门前一堆人,半点不怯场,自是引得众人又一番感叹。

    林谨容满意之极,含笑吩咐二门处的管事婆:“烦劳妈妈去与长辈们告一声罪,待我梳洗完毕,再带四少爷去给长辈们磕头问安。”

    那婆忙不迭地应了,却见里头转出笑吟吟的康氏来:“二嫂请恕罪,我迎接来迟。”言罢便要福将下去。

    林谨容忙抢前一步扶住康氏:“三弟妹,许久不见,你还好?”

    “好,二嫂一路辛苦。院里是早收拾好的,厨房里也备好了宴席,就等着你梳洗完毕好替你接风。”康氏含笑打量着林谨容,林谨容穿的是一件鹅黄sè的暗纹折枝百合薄绵袄,下面配的竹叶青百褶裙,发间一枝长长的双股金簪耳边翡翠耳,比之从前稍微丰腴了一点点,却仍旧的纤腰小小,粉面桃腮,长眉如画,不由叹息了一声:“嫂嫂越发精致了,这一路行来竟不见半点憔悴。”

    林谨容含笑道:“也只有你,ォ会这般夸我。”

    康氏眉眼弯弯,神sè不变:“嫂嫂,我就这xn,看到好的便要夸,看到不好的便要说,只盼你容忍我ォ是。”

    林谨容呵呵一笑,也就不再和她说这些让潘氏抱了毅郎上来给康氏看:“可惜还不会喊婶娘。”

    康氏捏了捏毅郎的小脸蛋,笑道:“长得tn壮实的,真是玉雪可爱。”

    毅郎不满地蹙了眉头侧了侧头,康氏不由大笑:“tn有脾气的,不似我家力郎,呆呆的。”牵了林谨容的手:“光顾着说话了,不防天竟然黑了,嫂嫂先去梳洗,我去同长辈们说一声。”

    “三弟妹请自便。”林谨容与康氏分开,看了一眼安静站在道旁的芳竹,收回目光,朝着自己的院走去。

    芳竹快步跟上小心禀告:“奶奶,房间都收拾好了,依着您信里的意思,四少爷的房间就在您的隔壁,有个风吹草动什么的,都能听得见。”

    林谨容点点头并不答话。

    芳竹见她不言语,也就不敢再多言,只静默的跟从在后头。少倾,到了院前,张婆领着几个粗使婆和小丫头齐齐站在门前行礼恭贺,林谨容温言慰问了几句,道得一个赏,便自进了房。

    房里还是从前的摆设,窗明几净,灯火辉煌,房屋角落里燃了炭盆,又放了一盆清水,不热不燥,刚好合适。林谨容又去隔壁看过,亦是如此舒适,这便真心实意地对芳竹点了头:“你辛苦了,做得极好。”

    芳竹此时方将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是奶奶不挑剔。”见小丫头捧了清水上来,忙上前伺候林谨容褪了镯,吩咐小丫头:“下去,我来伺候奶奶洗漱。”

    小丫头乖巧地退了下去,林谨容将一双葱白玉手放入清水中,轻轻拨了两下,道:“说罢。”

    芳竹吐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也不多话,只将重点说来:“大太太自那日被老太爷发作之后,第二日就不曾出现在众人面前。二爷去辞行,也不过是隔着帘说了两句话。接着就请了大夫,开了药方,就一直吃药静养,到现在,也不过是七夕、中秋、重阳节的时候出来坐了坐,偶尔去给老太爷和老太太行礼问安罢了。

    林谨容洗毕手,又换了一盆清水洗脸:“也就是说,现在大太太什么事都没管?”

    芳竹赶紧道:“那倒也不是,大太太还管着大笔的采买,二太太管小笔的采买和库房、其他杂事,三太太管针线房,三奶奶管厨房。上个月,二老爷去了一趟太明府.说是老太爷还想在太明府开个彩帛铺。”

    这个当口老太爷想在太明府开彩帛铺?林谨容挑了挑眉:“我听说大奶奶前些日生了个姑娘,这时候还没出月罢。大爷在家么芳竹的脸上lu出几分幸灾乐祸来:“是八月二十一那天生的,生产的时候不太顺利,足足痛了两天两夜,听说大奶奶因此很不欢喜,生下来足足三天ォ使人抱去瞧,老太太倒是有几分兴趣,隔三岔五便要去看看大姑娘,还赐了个ru名,叫做福娘,只身有些弱,还没满月,就请了五次大夫。大爷过了重阳节后便去了,听说走的时候在聚贤閣外哭了小半个时辰,口口声声都是说他不孝,不能留在老太爷跟前尽孝。范褒总管出来说,老太爷知道他有孝心,不怪他,这ォ起身去了。”

    林谨容抓起雪白的帕,轻轻盖在脸上:“你多久没见着老太爷了?”

    芳竹仔细思索片刻方压低了声音:“算来,中秋节之后就不曾见着了,重阳节那日倒是宴请了几位族老宗亲,但宴席是办在聚贤閣,女眷们也没参加。大夫又换过两个,现下用的这个是太明府的老姑太太请来的,说是什么告老的太医,医术很高明,就住在咱们府上。”

    从芳竹的地位来看,能够知道这些已经很不容易,果然是尽了力,不曾因为她和陆缄不在家,就放松了警赐,照旧的尽职尽责。林谨容沉声道:“这些日你只怕没少受委屈罢?”

    芳竹微微一笑:“算不得什么。不过是风吹过而已。”

    “好,你尽心办差,我当然不会亏待你。”林谨容道:“沙嬷嬷只怕很快就要回老太太身边去的,那时我身边就再无持重之人,你向来做事踏实稳重,日后便要辛苦你了,替我看牢这个园,看牢四少爷。”

    芳竹愣了愣,眉梢眼角都是喜意,屈膝行礼:“谢奶奶信任,奴婢必不辜负您。”

    林谨容点点头:“下去帮着她们收拾行李罢。让樱桃进来伺候我梳头换衣。”

    芳竹欢天喜地的自去安排不提。

    少倾,林谨容收拾妥当,那边也使人来催了。来的是老太太身边的素心,笑吟吟地给林谨容行了礼,道:“家宴设在聚贤閣,老太太体恤二奶奶,生怕您不知情,跑了冤枉路,特命奴婢来说一声。”

    “有劳。”林谨容看了樱桃一眼,樱桃立即拎出一只锦盒来:“素心姐姐,奶奶特意在京城替你买的小玩意儿。”

    素心脸上lu出几分恰到好处的惊讶来,随即笑着推辞:“二奶奶真是太客气啦,奴婢怎么好意思,不要……”

    林谨容把锦盒往她手里一塞,温和地道:“不过是一对红珊瑚耳坠,不收就是看不起我。难不成我去了这一年多,你就要同我生分了?”

    素心抿了抿hun,眉眼弯弯地屈膝行礼:“恭敬不如从命,谢谢二奶奶赏。”

    潘氏抱了毅郎进来,为难地道:“奶奶,四少爷睡着了。

    奴婢为他换尿布,换完就睡着了。”

    毅郎这一路行来,光是哭就耗费了不少精力,林谨容看着他熟睡的样,委实舍不得再带他到众人面前去走这一趟,正在为难间,只听素心在一旁状似无意地道:“大抵是最近天凉了的缘故,老太爷这些日总是没什么精神,今日听说二奶奶领了四少爷归家,方ォ有了些精神,也不知能撑到什么时候,奶奶还是着紧些罢。”

    林谨容听她似是话中有话,本身又是知道陆老太爷的情形的,便把心一横,从潘氏怀里接了毅郎,小心翼翼地将小被包好,护宝似地提步往外走:“走,去聚贤閣。”

    出了门,但见沙嬷嬷装扮一新,满脸期待地站在廊下。林谨容早在意料之中的,倒也没什么遗憾和不满,只道:“嬷嬷,随我一同去拜见老太太罢。”

    这意思就是不会强留她,沙嬷嬷欢喜无限,上前就暗暗与素心交换了两个眼sè,悄悄握了握手。

    林谨容抱着毅郎一路行去,途中“巧遇”了好几个从前在她手下得意的人,例如胡婆,王家的等等。都是在道旁与她行礼问安,并无其他多话,但林谨容看得明白,她们的眼里都闪着亮光,渴求,期待,喜悦。她们盼着她回来,她回来,她们很欢喜。无论是在林玉珍的手下也好,宋氏的手下也好,她们的日都不好过。她再不是孤家寡人,她手下也有几个得力之人可用了。!。

第365章 彼此

    平洲的初冬,是潮湿而寒凉的。夜sè苍茫的庭院里,湿重蠲雾气凝聚在道旁青翠沉默的竹林上,汇聚成一滴滴晶莹的水滴,每当有微风吹过,便如雨滴一般地纷纷扬扬地砸落下来,其情景,不亚于下了一场小范围的雨。

    一滴冰凉的水落在林谨容的鬓边,顺着她的发丝滑进颈项里去,刺j得她打了个小小的寒颤,越发慎重地将披风围住了怀里的毅郎,为毅郎隔出一个安全温暖的空间。

    素心在一旁瞧见,迅速做出了分析。几位奶奶都是很疼自己孩儿的,但无论是大奶奶也好,三奶奶也好,更多都是依赖于ru娘,没有谁会像林谨容这样亲自动手,耐心细致到了极点。不过也是,这孩来得不容易,素心暗里叹息了一声,道:“奶奶,不如等风静了又再过去如何?”

    林谨容早就自发地站住了,口里却说:“让长辈们等太久不好吧。

    素心笑道:“不会,老太爷和老太太都是极体贴的。”

    转瞬,风停雨歇,众人方又继续前行,聚贤閣里灯火辉煌,却安静得不同寻常。四处都散发着衰亡的气息,林谨容如是想。意外兴许可以躲开,唯有生老病死无法阻挡。行礼完毕,看着安安静静躺在榻上的陆老太爷,林谨容陡然生出些兔死狐悲的伤感来。

    明亮的灯光下,她那种淡淡的忧虑和悲伤显得格外真切明晰,从勉强打起精神的陆老太爷、心情沉郁的陆老太太,再到林玉珍以及其他所有人,都看得十分清楚明白。陆老太爷很高兴,他欣慰地把目光从林谨容的脸上收回,落到她怀里沉睡的小人儿身上,表情慈祥到了极点:“是睡着的么?抱过来我看看。”

    林谨容上前几步,把毅郎递到他面前,自然而然地带了几分笑意:“他不喜欢坐马车…一路哭个不休。”

    陆老太爷仲手接过毅郎,宋氏匆忙又往他身后塞了个迎枕,以便让他坐得更舒服,起身的同时不忘替他压了压被。林谨容注意到…在宋氏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林玉鳓只是站在一旁看着,连上前帮忙的意思都没有,而涂氏,一双眼睛只顾盯着毅郎,不由得暗里叹息了一声。

    毅郎在睡梦里无意识地做出吮吸的动作,lu出一个莫名的微笑…又收了回去。“呵呵………………这孩,长得真像二郎小时候啊。”陆老太爷欢喜地叹息了一声,招呼陆老太太来看:“你看,是不是这样?我看他怎么都是一个福寿双全的模样。”

    老太太此刻无论陆老太爷说什么,她都会说好,都会说是,更何况这是赞扬自己的亲曾孙儿。

    涂氏的脸上lu出几分笑意来,将头拼命往前凑…笑道:“的确是很像啊。太像了!”又转头问陆建立:“你说是不是?很像吧?”要论这个,谁会比她更权威呢?当然是她最清楚。

    她看着可不像,明明更像林谨容…林玉珍臭着脸sè从袖里抽出一块帕,气恨地擦了一下嘴角,勉强放平了竖起来的眉毛,僵硬地挤出一个笑来问林谨容:“路上可还顺利?”

    稍有长进,不再似从前那般当着两老就敢发作,还能勉强笑着假意问候一下她了。林谨容含笑道:“谢婆母挂怀,路上很顺利。”

    “这么jānèn的孩儿安然无恙地行了这么远的路,阿容你实在是辛苦了。说到底,真是孝心可嘉。老太爷和老太太一直就牵挂着毅郎呢,前些日收到信…欢喜得和小孩儿似的。日日都要问到哪里了,我就说,哪里有那么快呢?”宋氏恰到好处地赞扬了林谨容一番。

    用小孩儿这个形容词来形容一家之主,林谨容听到宋氏语气里毫不掩饰的亲昵大胆之意,由不得的微微一笑,看来宋氏这段日在老太爷和老太太面前不但恢复了从前的荣光…还更近了一层。从前,敢在两老面前如此说话行动的人,只有林玉珍一人而已。再看林玉珍,林玉珍板着脸,一副麻木到平静的神sè。

    陆老太爷从眼角打量着林谨容的神sè,见她含着笑,目光从宋氏脸上转到林玉珍脸上,一副若有所思却又平静淡然的模样,显然心里是极有计较的。便轻轻喟叹了一声,道:“差不多了,吃饭罢,二郎媳fu一路行来也辛苦了。”

    林谨容便要上前去伺候他起身,ォ刚做了个动作,宋氏就拦住她:“二郎媳fu,就是我们几个在隔壁吃。”

    林谨容点头,收回了手。原来陆老太爷已经不下huán了。刚ォ能够那样精神,只怕是因为被毅郎回来给高兴的。她便试探着要去抱回毅郎,这回是被陆老太爷拦住的:“让他在我这里睡,你吃完饭过来,我有话要问你。”

    宋氏丨从陆老太爷的怀里接了毅郎,笑道:“这孩真沉,想必爹抱了这会儿也累了,媳fu给您放在这里罢?”口里说着,却迟迟不把毅郎放下去,眼角瞅着林谨容笑。

    林玉珍情不自禁地就往前踏了半步,林谨容平静地看着宋氏微笑:“这孩长得快,一向吃得好睡得好。”

    宋氏笑了笑,小心翼翼地把毅郎放在陆老太爷身边,还体贴地给他压了压被。

    “走罢。”陆老太太起身领了众人往隔壁去,林谨容严厉地吩咐站在角落里的豆儿和潘氏:“在这里好生伺候着。”

    宋氏和林玉珍、涂氏的目光同时落在了那二人身上,随即又重点关注了潘氏。豆儿倒也罢了,潘氏垂着眸,规规矩矩地行礼:“是,奶奶放心。”

    宋氏把目光收回来,含笑牵了林谨容的手:“这就是阿容你在京中买的ru娘?看着真不错,想必花了不少精力挑选罢?”

    林谨容微微一笑:“是很不错。”并不打算给宋氏解释潘氏的来历。

    宋氏眨了眨眼,带了几分为难:“好是好,但听口音是京城人罢?不是我多事,其实说真的,这ru娘还是要挑家生,最不济也要知根知底的本地人ォ妥当。说来,当初大嫂不是也给毅郎挑了个ru娘去么?后来怎地又?”

    林圣珍面上闪过一丝不悦,淡淡地道:“路途遥远,坏了身。”

    宋氏恍然大悟,做出一副ォ想起来的样:“对,对,我想起来了,刚到京城就水土不服,请了大夫,上次跟着龚嬷嬷一起回来,然后打发回叔祖母那里去了,是不是?”

    林玉珍的脸sè更臭:“你倒是知道得tn清楚的。”

    宋氏哈哈一笑:“那天龚嬷嬷领着她来回话,我恰好在园里碰上了么。”

    林玉珍yn沉着脸不说话,却悄悄瞅了林谨容一眼,宋氏不说,这文娘的病还真蹊跷,真凑巧。

    林谨容回眸对着她无辜的一笑,话是对着宋氏说的:“多谢二婶娘挂怀了,外地的也没什么不好,她总不能翻了天去。只要对孩好,就什么都比不上。”

    陆老太太淡淡地道:“说得是,家生和知根知底的固然好,但这种事也是要讲究缘法的,只要她好好做事,就比什么都好。”一锤定音,其余人等再无其他什么话可以说。

    说话间,已然到了隔壁,康氏领着几个婆媳fu早就备好了宴席,恭候在一旁,笑吟吟地上前与林谨容一左一右扶了陆老太太上座,亲手打水来伺候陆老太太洗手。

    林谨容见林玉珍板着脸坐在那里,便也含笑上前去帮着芳龄伺候她洗手,林玉珍脸sè稍霁,将手轻轻一扬:“罢了,这是丫头做的活儿,你何必和她们抢?我知道你有孝心就够了,你一路辛苦,歇歇罢。”

    康氏被林玉珍比着骂了一句丫头,面上半点都不显,只微微一笑,陆老太太皱了皱眉,道:“今日是替你二嫂设的洗尘宴,就不讲究那些规矩了,都坐下吃饭罢。”

    康氏屈膝行礼谢过,到底还是捧了饭后ォ走到林谨容下手坐下,朝着林谨容一笑,低声道:“二嫂,都是你爱吃的。”

    林谨容在桌下悄悄握了握她的手,低声道:“有劳你了。怎不见力郎?”

    康氏含笑道:“他睡着了呢。”话音未落,宋氏就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涂氏大咧咧地道:“睡着了?我记得力郎每天这个时候都是要陪在他曾祖父身边的,今日他小四弟回来,他倒睡着了?”

    康丘低声道:“是,他白日见我喝茶,哭着要,喝了就一直贪玩,不曾睡得觉,天黑便睡着了。”

    宋氏淡淡地道:“我说你也太溺爱孩了些,这么小的孩给他喝什么茶汤!”

    康氏低眉垂眼地站起来听训:“婆母说得是。”

    陆老太太威严地扫了众人一眼,道:“吃饭!不过是一口茶汤而已,小孩哭闹起来,哪个做娘的真就舍得不给?”

    宋氏赶紧站起来:“婆母说得是。”

    “吃饭,吃饭!”陆老太太不耐烦地皱起眉头来,指着林谨容面前的一碟滴su水晶脍:“二郎媳fu,你尝尝这个,这是你三弟妹亲手做的,其味甚美。”

    林谨容依言尝过,盛赞一番,看向康氏:“三弟妹有心了,多谢。”

    康氏一笑:“彼此,彼此。”

    工作上的事情还要延续到今天下午,如果不出意外,大概明天能够恢复双更。!。

第366章 珍宝

    少倾饭毕,众人依次起身前往陆老太爷的房里。

    但见陆建中、陆建立、陆经三人早就吃好了,全都围在陆老太爷身边,或坐或站,面sè严肃,悄无声息。

    陆老太太忙小声道:“怎么?”

    陆建立赶紧上前一步扶住了老娘,低声道:“爹爹睡着了。”原来他们飞快吃完过来,就见陆老太爷的手拢在毅郎身边,两祖孙都睡得沉沉的′便不敢发声,只在一旁守着。

    陆老太太叹了口气,回头对着林谨容道:“还想着你祖父今日有精神,大抵是想和你多说说话,听你说说京里的事,但看这模样,还是撑不住。散了罢。”

    林谨容低声道:“我把孩抱回去,省得他醒了哭闹,吵着他曾祖父。”

    陆老太太道:“也好,明日你祖父醑了,再抱他过来罢。”

    林谨容应了,稳步上前,陆建立正好站在一旁,见状便伸手去抱毅郎,也是想亲热亲热的意思。谁知ォ把人抱起来,毅郎就睁了眼,左右一看,没看到熟悉的人,“哇”地一声就哭了。

    陆建立好不尴尬,待要哄他,又怕吵着陆老太爷,待不哄他,还是要吵着陆老太爷,两难之中只得赶紧塞给林谨容,林谨容ォ着毅郎的小被,陆老太爷便醒了:“干什么?”

    老太太忙柔声道:“是毅郎哭呢,他醒了。”话音未落,陆老太爷便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众人赶紧上前,抹背的抹背,拿唾壶的拿唾壶。

    林谨容给豆儿使了个眼sè,包紧毅郎身上的小被,轻轻拍着他的背,转身往外走。

    陆老太爷一手抓着衣领,一手指着她母的背影,宋氏眼神复杂地看着林谨容,抢在陆老太太开口之前疾声道:“二郎媳fu…老太爷让你带着毅郎留下来,他不怕吵。”话音未落,就得了陆老太爷一个赞许的目光。

    林谨容便又哄着毅郎走了过来,毅郎却是没睡好…大发脾气,哭个不休,声音又响又亮,听到众人的耳朵里,各是一番滋味。

    陆老太爷好容易止住了咳嗽,挤出一丝笑容,示意林谨容把孩递过去…毅郎的泪眼对上这张全然陌生的老脸,ォ刚止住的哭闹立时又升了级,嚎啕大哭着死活不肯离开林谨容的怀抱,哭得陆老太太都有些sè变了,宋氏几不可见地弯了弯hun角,起身让到一旁,站到了角落里。

    大家总爱哄着未换牙的小孩说吉祥话,同样也不太喜欢见到自己就哭得厉害的孩…特别是病人和老人,仿佛这一哭便是什么不祥的征兆。陆建立眼里lu出几分焦虑来,笨拙地道:“这孩和二郎小时候一样…没睡好就要哭闹。”

    陆老太爷却不在意,微微一笑,捏了捏毅郎的脸,道:“声音够响!”便不再强求,只命林谨容抱近一点,果然毅郎见他不抱自己了,便在林谨容怀里安静下来,转而睁着一双黑亮的眼睛好奇地四处打量“看,乖了吧。”陆老太爷喘息着指了指自己的枕头,陆老太太忙伸手进去捞…捞出一只小盒,陆老太爷示意她打开,颤抖着手指向毅郎:“曾祖父给的见面礼。”

    林谨容不及看清楚里头是什么,便抱着毅郎给陆老太爷磕了个头,谢过陆老太爷。待得站起来,陆老太太已然把盒递了过来…里头却是一对六瓣莲花纹、束腰的前代古玉环,下面还压着一张纸,上头写着一个“琛”字。

    陆老太爷的手指从毅郎的小脸上轻轻滑过,低声道:“琛,吾家之宝也。”却是赐了大名。

    林谨容赶紧又抱着毅郎磕了个头:“谢祖父赐名。”

    陆老太爷微微一笑,似是累了,半闭了眼道:“去罢,好好教养,不要辜负我的期望。”

    陆老太太听这话,竟似有些交代遗言的意思,一时心中凄惶,低声道:“你若是喜欢,孩也正好醒着,不妨让他多陪陪你?”

    陆老太爷轻轻摇头:“不啦,我累了,他也累了,小小年纪这么远的来,不容易呢。”后面一句不容易,倒似是梦呓一般的。

    陆老太太便垂了眼,沉默片刻,低声道:“都散了罢。”

    陆经与陆建中对视一眼,齐声道:“今夜还是我在这里守着祖父(父亲建立闻言,嘴hun动了动,似是想说什么,终究什么都没说出来,只垂着眼站在一旁。林玉珍和涂氏脸上lu出几分不以为然来,碰了碰目光,又缩了回去。

    林谨容看这情形,猜着这些日大概他们父俩一直都是守着陆老太爷的,而且是以各种理由,一直都争着守护,甚至引起了林玉珍和涂氏的不满,但她们是女人,挤不进去,夜里伺疾也不方便,唯一方便的陆建立又是个绵软xn,一看到有人非得和他争,便宁愿闷着。

    只听陆老太太道:“都去睡罢,今夜我守。”ォ说了这个话,屋里便齐刷刷地跪了一排人,开口都是说自己不孝,怎能让老太太守护陆老太爷呢?陆老太太叹了口气,只得道:“那我多陪他一会儿。你们几个商量好了,留下一个便是。”

    陆老太爷陡然睁眼:“老三陪我。”

    陆建立立时抬起眼来看着陆老太爷,眼睛亮亮的。

    陆建中和陆经都垂了眼,默然片刻,陆建中上前认真教导陆建立:“父亲夜里不好眠,手脚要轻。马上就要进一次药,时、寅时还要各进一次,若是听到他喘息,得赶紧把他叫醒,再叫大夫………………”

    陆建立鸡啄米似地点头:“是,嗯,我记下了。”

    陆建中严肃地道:“你复述一遍给我听。”

    陆建立呆了呆,竟真的开口复述了一遍。

    林谨容不由微微皱了眉头,陆建立也是个见孙的老人了,陆建中为了表现自家孝顺尽职,竟当着这么多的小辈把他当成不经事的小孩踩,委实是过分了些。

    陆老太爷却是一声不吭,只半闭着眼,好似是又睡过去了。林谨容撇过头,轻轻拍着毅郎的背,毅郎的眼神渐渐茫然起来,又窝在她怀里睡了过去。

    陆建中拿出当家主事人的威风,指挥众人:“都散了罢。”又看向陆老太太,柔声哄道:“母亲,儿送您回去罢?您的身骨也不好,要陪父亲,什么时候不能?若是您熬得累了………………叫小辈们怎生心安?”

    陆老太太想了片刻,触触陆老太爷的手:“我先回去啦,明日又来看你,我若是也病了,可不是要折腾这群孩?我就不给他们添乱了。”

    陆老太爷没吭声,只轻轻反握了一下陆老太太的手。陆老太太叹了口气,起身往外,却也不要陆建中送:“你熬了好些日啦,今夜你三弟守着你父亲,你便去歇着罢,好生睡上一觉,莫要累病了。”

    陆建中却仍然是坚持要把她送回荣景居去,他一坚持,其他人都不能闲下来,纷纷表示要送陆老太太回去。陆老太太推辞,众人固辞,显得谁不送,倒似是不孝一般。林玉珍恨极了这般做作,上前道:“我送母亲回去,你们都去歇着,左右我是最闲的。

    众人便都齐齐不说话了。陆老太太默了一默,淡淡地道:“既然老大媳fu最闲,便由你送我回去罢。”

    婆婆还在伺候太婆婆,她这个小媳fu当然不能当甩手掌柜,林谨容示意豆儿把毅郎接过去:“你们先回去安置着,我稍后回来。”言罢走到陆老太太身边扶定了她,笑道:“我也送祖母。”

    陆老太太看见她,神sè稍霁,对着林玉珍仍然是淡淡的:“走罢目送着陆老太太出了门,陆建中方ォ向宋氏颔首示意,宋氏便拉着涂氏,领着康氏静悄悄地走了出去。

    陆建中却不走,亲自伺候陆老太爷服了一次药,又等了半晌,确认陆老太爷果然睡着了,方示意陆建立随他往外间去,低声道:“小心点。”又捏捏陆建立的衣服:“委实薄了点,会冻病的。”不等陆建立开口,便吩咐陆经:“去把我房里那件玄狐皮大氅拿来给你三叔父穿陆经应了一声,快步而去。

    陆建立忙道:“我有。”

    陆建中按住他的肩膀,低声道:“和我客气什么,我们是亲兄弟,这样的见外,可是让人寒心。是新的,我还没穿过,你拿着就别还了。”

    陆建立的嘴hun动了动,挤出一句:“多谢二哥。”

    陆建中和蔼的一笑:“谢什么?这些日我守在爹爹的身边,突然觉得人生不过如是,我从前对你的关心太少啦。咱们就三兄弟呢,大哥常年在外,现如今,已是好些年不曾见着他了,也不知他成了个什么样?倒是我们兄弟俩,日常在家,可也没经常在一起喝喝酒说说话什么的,白白浪费了这许多好时光。”

    陆建立有些感慨,低叹了一声,却是什么都没说出来,只低声道:“二哥你快去罢,别又耽搁久了。”

    陆建中掀起门帘看了看榻上的陆老太爷,轻拍陆建立的肩头:“有事儿喊我。”言罢自走出了房门。行至门前,但见竹林里一点灯火闪过,又灭了,便冷冷地一笑,大步走进竹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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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7章 寒夜

    夜风卷起竹枝,细碎的水滴沙沙落了一地。一滴冰凉的水落在陆建中的头顶上,寒气迅速渗透发丝,透过头皮,刺jī得他响亮地打了个喷嚏。

    他就此站住了,慢条斯理地掏出一方洁白的丝帕慢慢地擦脸,擦打灯笼的小厮低垂着眉眼,半弯着腰立在一旁静静等待,又一阵寒风吹来,小厮也打了个寒颤。

    “很冷吧?”陆建中瞥了他一眼,眼角扫过四周,灯笼散发出的黄光照亮的范围有限,竹林深处一片黑暗,只能听到水滴落下来的滴答声。

    小厮受宠若惊:“回二老爷的话,小的不冷。”

    陆建中把目光收回来,轻轻地笑:“刚才好大一只耗子从这里跑过去了,你看见了么?”

    小厮莫名其妙-:“小的不曾。”又讨好地拿了灯笼四处地照“要不要小的稍后去库房抱只猫过来?”

    陆建中把丝帕收回袖中,道:“不必了,再大再快也不过是只灰耗子,既成不了精,也成不了仙,若是不知悔改,总有一日要被猫剥皮抽筋,吃得干干净净。”

    “那是,老爷说得是。”小厮不知一只耗子怎会知道悔改,又怎么悔改,但既然二老爷这样说了,自是有他的道理,回答“是”就对了。

    陆建中便继续往前走。

    待得他走远,竹林深处走出一个人来,看了渐渐飘远的那点黄光一眼,果断回了头,快步朝着聚贤阁走去。

    陆建立坐在圈椅上,手里持了一本佛经,看上两段,又抬头看看一旁的陆老太爷。陆老太爷气息平顺,神情平静,和往常睡着的时候没什么区别。但他却是明白的,若是陆老太爷突然被痰mí住了那便是要命的勾当。

    门外传来两声轻响,好似是被风吹的一般。明明都说过了老太爷睡眠不好,这谁还这样不仔细,毛手毛脚的?陆建立皱起眉头来起身往外,准备去一探究竟,却见范褒站在门口,低低地喊了他一声:“三老爷。”

    灯光下,范褒的发丝上水珠晶莹,神sè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沉重。

    范褒与其他家仆是完全不同的,在很久以前他就成为陆老太爷得力的左膀右臂和心腹,完全〖自〗由地出入于聚贤阁,就算是老大陆建新,见了他也不敢全然无礼,所以陆建立只怔了片刻,就侧身让他进去,低声道:“大管事这是怎么了?”

    范褒此时方lù出一点笑容来:“刚才在竹林里被lù水给浸的。老太爷睡着的么?”

    范褒这个时候跑到这里来,定不会只是来探病的陆建立踌躇片刻,探询道:“是,可要唤醒他?”

    范褒整了整身上的绵袍低声道:“不用,小的虽有事要禀告老太爷,可也不用那么急,子时不是要进药么,小的等着就是了。”

    陆建立点了点头,客气道:“那你且坐着等,我先进去。”

    范褒也不客气:“我去隔壁等。”言罢自去了。

    从荣景居出来,又是好长一段路,林玉珍一只手紧紧抓住林谨容的手,紧紧绷着脸声音发颤:“你都看见了?现在这家里简直就是他们的天下!”

    林谨容沉默不语,只觉得上眼皮和下眼皮控制不住地要粘到一起,全身的骨头都在叫嚣,它们很累,它们想休息。

    林玉珍全然没注意到她的疲惫,只顾发泄着自己的不满:“上个月你祖父又拨了银子让他去太明府开办铺子,光是账面上就支了近万两银子,真不知是个什么铺子,卖的是些什么金贵物,竟要用这么多的钱,钱从公中出,却没说日后要怎么办,提都不提。这一个多月里,他们日日守着老太爷,从大到小,个个儿都学趴儿狗似地围在跟前摇尾乞怜,明里暗里也不知搜刮了多少好东西去,你若是赶早回来,也不至于如此。”

    这时候还在提让她赶早回来的话,林玉珍是否还认为,如果上次回来的是她和毅郎,而非陆缄,是否就不会挨陆老太爷那顿排揎了?林玉珍现在这个态度,如果不赶早弄好理顺,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将会是一个大麻烦。

    思及此,林谨容淡淡地道:“回姑母的话,一来,侄女觉着毅郎的健康安危是什么金银珠宝,田地铺子都比不过的,有他在,长房才有根本,才不会乱;二来,都是老太爷的子孙,老太爷的东西,自是想给谁就给谁,不是别人做得主的。侄女就是赶回来守着,也无可能守得住,拦得住。姑母还当稍安勿躁,不然乱了分寸,难过受罪的还是自个儿。”

    林玉珍一怔,随即大怒,将林谨容的手攥得更紧:“你可是我亲侄女,陆二郎那白眼狼那般待我也就罢了,连你也要这样对我吗?你可对得起你外祖父母?”

    她怎么对不起?林谨容平静地看着林玉珍道:“姑母,侄女不过实话实说,忠言逆耳,即便是您不爱听,侄女也要说。您若是真的心疼侄女,把侄女当侄女看,当儿媳看,把毅郎当亲孙子看,就请您帮我看顾好毅郎,这才是最紧要的。不管怎么说,毅郎的身上也流着林家人的血。”

    林玉珍咬紧了牙:“你这个……”

    林谨容从她手里挣脱出来,对着她福了一福:“我一路行来,连着坐了几天的马车,实在是累极了,还请姑母体恤我,让我稍微歇歇,明日才好伺候您老人家。”

    林玉珍喘了口气,狠狠一甩袖子自去了。

    春芽担忧地扶起林谨容,低声道:“奶奶,这可怎么好?”还指望着林玉珍能与林谨容抱成团,现下可好,还没怎么呢就先闹上了,怎么林谨容一笑:“没事。姑母是面冷心热,我有事要求她,她不会不管的。”给不得林玉珍好脸,反正就先这样,该让林玉珍做的事,她还是会去找林玉珍,才不会拉不下脸呢。

    林谨容才回到房里,豆儿就呈了一对金镯子上来,禀告道:“奶奶,早前奴婢抱四少爷回来,三太太紧跟着就来了,留了一对金镯子,说是在平济寺开过光的,在这里守着四少爷坐了约两盏茶的功夫,您要来了才去的。”

    林谨容往chuáng上一倒,道:“好生给四少爷收起来。日后三太太若是要来看四少爷,不用拦她,但东西还是不能乱吃。当然,我这个意思,你也不要和她说得太明白了。”不管是林玉珍也好,涂氏也好,陆建立也好,多个人疼毅郎总是最好不过的。之所以不把她的意思明确表达给涂氏,实是因为涂氏那个打蛇随杆上的xìng子招惹不得,只能默许。

    豆儿听了那句东西还是不能乱吃的话,立时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奶奶您放心。四少爷的吃食,全都由奴婢亲自动手。”

    林谨容叫过春芽:“春芽姐姐,你也看到了,我这里离不得你。”必须得和陶氏再借用春芽一些日子才行。

    春芽一笑:“那有什么?您只管吩咐奴婢就是了。”

    夜风愈紧,聚贤阁里安静温暖,陆建立坐着坐着,有些发困又有些发冷,索xìng站起身来,仔细观察了一下陆老太爷的情形,又替压压被角,走到桌边看着桌上一方陶砚发怔。

    忽觉背后有冷风袭来,他吃了一惊,迅速回头,只见陆经手里提着件石青sè的玄狐皮大氅,正要往他身上放。见他受了惊的样子,不由得失笑:“是侄儿不好,只想着放轻手脚,不要吵着祖父,不想竟吓着三叔父了。”口里说着,动作不停,稳稳把那件大氅盖在了他身上。

    厚重的大氅甫一落到身上,刚才还觉着有些发寒的背心立刻温暖起来,陆建立情不自禁lù出几分微笑:“辛苦你啦,这么大晚上了还劳你跑这一趟。”

    陆经脸上lù出几分不好意思来,笑道:“三叔父太过客气,侄儿做的乃是本分。”

    陆遥立笑笑,又走到自己先前坐的圈椅上坐下:“不早了…你先回去罢。”

    陆经抿了抿chún,想说什么,终究是没说出来,只道:“那三叔父您忙着,侄儿告退。”

    待得陆经退了出去,陆建立头痛地扶着额头,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觉得很累,全身上下,从里到外,都似是绷了一根弦,好似有个声音催促他,他依稀觉得自己有件事该处理,却不知是什么事,恍然想了许久,却什么都没想出来。算着时辰差不多了,便叫一旁打瞌睡的童儿:“去看看范大管事在做什么,请他过来。”

    童儿流着哈喇子从梦中惊醒,竟不曾听明白他刚才吩咐的话,只好硬着头皮道:“啥?三老爷?”

    饶是陆建立脾气好,也忍不住踢了他一脚:“去,把范大管事请过来。再去看看,是谁负责煎的药,是否在煎了?”

    童儿揉着眼睛小跑着出去,陆建立伸了个懒腰,准备上前去唤陆老太爷起身吃药。却听得陆老太爷喉中突然发出一阵古怪的嗬嗬声,陆建立大吃一惊,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大声喊道:“快去请大夫!”

    童儿才到门前,又站住了,回头看了一眼,彻底清醒过来,响亮地应了一声“是”撒开脚丫子就跑。!。

第368章 送终

    “父亲!父亲!”陆建立紧张地看着榻上一动不动,脸sè音紫交加,已经陷入昏mí的陆老太爷,眼泪潸然而下。陆建中提醒过他,听到陆老太爷喘息就要赶紧叫醒,可他一直都很仔细,根本不曾听到任何异状,怎地就突然不好了?

    范褒大步冲了进来,道:“快,快,三老爷,您左手边的匣子里装着药的,赶紧取出来给老太爷用。”

    陆建立哭得鼻涕眼泪一把抓,看到了匣子却紧张得迟迟打不开盖子,范褒见状大急,索xìng自己夺了过去,指挥陆建立:“快把老太爷扶起来。”言罢已然从匣子里抓出一包药粉,取了一只竹管,装了那药粉往陆老太爷鼻子里吹。又喊:“姜汁呢?香油!快!”

    陆建立很快反应过来,怒吼道:“快送进来啊!这些东西不都是常备着的么?”

    早有司药童子捧着加了姜汁的香油进来,范褒也顾不得别的,拿起筷子撬开陆老太爷的嘴,叮嘱陆建立:“灌!”

    陆建立从没干过这种事,抖手抖脚地捧了碗往陆老太爷的口里灌香油,可他太过紧张,一碗香油倒有大半洒了出来,流得到处都是。范褒见状大急,劈手夺过碗自己动手,好容易灌完了剩下的香油,两个人都是满头满身的大汗。急救措施已经做完,陆老太爷却是半点好转的迹象都没有,照旧的人事不省,四肢冰凉僵硬。

    “怎么办?”陆建立哭丧着脸,简直不知如何是好。

    早知如此,先前一来便该叫醒老太爷才是,现在可是没法子了。范褒yīn沉着脸,又悔又慌,袍子下的双tuǐ和袖子里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努力用冷静的语气道:“除了那一次,往回都是这样救过来的。老太爷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

    他说的那一次…便是指陆建中口对口给陆老太爷吸痰的那一次,而吉人天相,换句话说,也就是听天由命。

    陆建立的眼泪流了满脸…将袖子羞愧地掩盖了脸,低声道:“是我不孝。”他当时就只顾着慌乱了,没想到吸痰这个法子,他到底是没什么用,不如陆建当官,也不如陆建中会做生意,会养家…会讨老父欢心,会救老父的命。

    范褒沉默片刻,猛然下定了决心,yīn沉了脸命那药童:“出去看看大夫怎么还不来?”

    药童怔了怔,拼命跑出去。

    范褒一把扯住陆建立的袖子,沉声道:“三老爷,这会儿可不是哭的时候。

    您看………………”他将手扶在陆老太爷身下的榻边上,低声道:“三老爷…事急从权,今夜我本是应老太爷之命特意过来的,现在老太爷病着…我不如把他老人家早前吩咐的事情先做了,您看如何?”他口里问着陆建立的意思,手却已经在榻边上的刻花纹上按了下去。

    “吧嗒”一声轻响,原本看着完好的榻边突然弹出一道小门来,陆建立惊得放了袖子,紧张地凑过去看。范褒探手从中mō出一封封了火漆的信,双手递过去,严肃地道:“三老爷,您请收好啦,这是老太爷前些日子就安排好的…日后若是有纷争,便以此为准。”

    那便是遗嘱了,事关家中财产的分配走向,陆建立惊得不敢去接,颤抖着声音道:“不成的吧,这个该交给母亲才是。”以这样的方式送到他手里…他拿出来有谁会信?如果是大家都满意还好,若是不满意,岂不是个个都要怀疑他动了手脚?

    这个时候还这样的懦弱。范褒气得够呛:“事情紧急,您先拿着罢!这东西重阳节的时候,老太爷请族老宗亲过来吃饭,也曾交过一份给他们,这份只是做个依据罢了。”

    陆建立仍然是左思右想,门外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却是再也耽搁不得了,范褒飞速把那暗匣给关了,抓着陆建立的手臂,使劲晃了一下:“三老爷!”说时迟那时快,来人已然快步走到了门前,陆建立无法,只得胡乱将那封信塞进了自己的怀里。

    大夫对陆老太爷的病情是极熟悉的,进来mō索一歇,轻轻叹了口气:“牙皂、白矾研末吹鼻,香油加姜汁灌之,又施了针,该做的都做了,现下只能是用稀涎散试试了。”

    陆建立和范褒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恐慌。

    “如何了?”门帘被人从外面大力掀起,陆建中单衣跣足,飞奔进来,后头还追着宋氏,手里提着一只鞋子:“老爷,你的鞋。”

    夫妻二人一时见了陆老太爷的样子,都怔了一怔,齐齐扑过去,喊人的喊人,流泪的流泪,陆建中连喊三声都不见陆老太爷回答,立时抓住大夫低吼道:“怎么回事?你怎么只是站着不动啊?”

    那大夫叹了口气:“痰厥这种病本就难治赍.用了药,就是尽人事,知天命了。”

    陆建中松开他,顾不得陆老太爷的身上chún上还沾着香油和药粉,口对着口地给陆老太爷吸痰。

    不过是须臾的功夫,院子里便人声鼎沸,却是各房各院全都被惊醒,俱数赶了过来。陆老太太被人扶着进来,一眼就看到了这场景。

    陆建中散衣跣足,只着一件单薄的长衫,一只脚光着踩在地上,一只脚没穿袜子,正不顾脏污地捧着陆老太爷的头,拼命地吸,脸都挣红了,也不知是汗还是泪,流了满脸。一旁的宋氏虽然不至于衣冠不整,却也穿得极为单薄。

    而陆建立,像一只受了惊的兔子,呆头呆脑地站在那里,看到她进来,才恍惚有了点活气,奔过来一个响头磕下去,哭道:“母亲,儿子不孝。”

    陆老太太骤然明白,大事不妙-,那边陆建中终于放弃了努劝,失hún落魄地跪倒在地,哭道:“儿子不孝。”

    陆老太太“唉”了一声,整个人的肩膀和腰都垮了,疾步往陆老太爷的榻边行了两步,坐下来一把抓住陆老太爷冰凉的手,只喊了一声:“老头子………………”便泪如雨下,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她一开头,一屋子的便都高高低低地抽泣起来,劝的劝,问的问,哭得最伤心的人是林玉珍,似个孩子般地哭倒在方嬷嬷的怀里。林谨容裹在厚重的兜帽披风里,一边擦眼睛,一边将屋子里的情形一一打量了个遍,却正好与躲在角落yīn影里的范褒碰上目光,范褒的神情很yīn沉,却又带着几分探询和哀求。

    陆经一眼扫过来,林谨容淡然收回目光,将帕子擦了擦眼角,上前去扶陆老太太:“祖母,还是先听大夫怎么说。”

    陆老太太混浊的眼里顿时亮起一簇小火苗,眼巴巴地看着那大夫,低低哀恳:“张先生,你若是能救我家老头子,不管怎么着总请你一试,多少钱财都比不过他重要。”

    那大夫只是摇头作揖告罪。

    陆老太太眼里的亮光一点一点地黯淡下去,眼泪却也干了,一直到陆经捧了药进来,方才又轻轻出了口气,接过去自语般的低声道:“老头子,我喂你喝药。”

    林谨容赶紧上前,与陆经一道,努力把陆老太爷扶起来靠在大迎枕上,拿筷子撬开陆老太爷的嘴,陆老太太一汤匙药汁喂进去又尽数顺着陆老太爷的嘴角淌出来。

    到此,大家都明白这个人是再救不过来了。林玉珍两眼发直,想哭又不敢哭,只是拼命握紧了拳头,控制不住地低声抽噎起来。

    陆老太太咬紧了牙关,颤抖着手,拿帕子细细替陆老太爷擦去流出来的药汁,又再次拿起汤匙喂药。她什么都没说,也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一直在坚持。陆老太爷的眼角流出一滴混浊的泪来,陆老太太倒吸了一口气,紧紧抓住他的手,贴在他的耳边低声道:“你乖乖喝了这碗药就好啦。要听话。”

    林谨容离得最近,将这话听得清清楚楚,一直稳稳当当拿着筷子的手突然抖了一下,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陆老太太责怪地看了她一眼,宋氏靠过去道:“我来。”于是筷子发抖的事情再没发生过。

    林谨容站在一旁,垂眸看着那两颗凑在一起的白发苍苍的头,突然觉得眼酸鼻塞。所谓的相濡以沫,兴许就是这样的,到老死的那一天,他舍不得她,她舍不得他,他最懂她,她也最懂他。固然这时候生死离别伤心,但过去的几十年里他们已经幸福明媚过了。

    有什么从后面拉了她的袖子一下,林谨容回头,只见涂氏眼睛红红地看着她,拼命朝她使眼sè,一直往角落里的范褒瞟。

    林谨容并不知道早前这房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只知道现在离范褒被逼赶出去还早得很,这是要做什么?就算是要做什么,现在大家都在等陆老太爷落气,她又哪里走得开?陆老太爷还没落气,她便凑过去和家里的大管事说悄悄话,落到旁人眼里,要怎么说?可范褒如此着急,必也是有因由的,林谨容看了远处的樱桃一眼,樱桃这个时候充分表现出其伶俐的本质来,立刻端着个水盆顺着墙角溜了过去。

    林谨容便不再管那边的事情,从潘氏怀里接过还在呼呼大睡的毅郎,安静地等待陆老太爷落气。

    陆老太太那碗药一直喂到冷,也没喂进半碗去。寅时三刻,陆老太爷在昏mí中落下最后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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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9章 悍气

    眼看着陆老太爷落了气,陆老太太一手抓住衣领,双眼往插,身直直地倒了下去,顿时又是一片人仰马翻。

    幸亏的就有个大夫在一旁,立时施针救了过来,却是口不能言,只能流泪。陆建中当机立断,指挥范褒:“立刻出去安排人手赶制丧服,设灵堂,把该换的帐幔都换了,天一亮就出门报丧,大老爷和二爷那里,得去求驿站的人,加急报丧。”

    即便是知晓陆建中是要将自己支开,但作为大管事,职责所在,也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推却。范褒愁闷地看了看一旁哭得要死要活,口口声声还在说自己不孝的陆建立,又忧郁地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林谨容,垂着头去了。

    陆建中见他去了,清了清嗓,先哽咽了两声,方道:“现在大哥不在家,母亲病倒,便只有我挑起大梁来了。”

    屋里的哭声顿时低了下来,陆建中指着陆经:“你哥哥弟弟们都不在,外头的琐事只有靠你来跑。”

    陆经忙应了:“是。”

    陆建中又指着宋氏:“大嫂身体不好,你也不许偷懒,好生帮着大嫂把内事理起来。”转头又看着康氏:“还有你,三郎媳fu,你要做的,就是把你手里的差事管好,管好手底下的人,照顾好老太太,照顾好一家的饮食,照顾好你大嫂,照顾好小孩们,出了问题,唯你是问。”

    康氏赶紧站起身来应了。

    陆建中方又看向林玉珍:“大嫂,固然伤心,但还该把父亲的身后事像像样样地办起来是,要烦劳你…···”

    林玉珍将帕擦了擦泪,梗着声音道:“不要你吩咐我,我自己晓得该怎么做。”

    陆建中讨了个没趣,却也没说什么,只吩咐林谨容:“二郎媳fu,你刚回家·连囫囵觉也没得一个,按理该让你休息一下尽人情。但当此情形,也只有辛苦你了。还烦劳你,好生照顾一下老太太·这事儿至关重要,是大孝道,其他人做我都不放心,只有你能做好。”

    这一席话,算是光明正大地把林谨容踢出了家事范围,丧事的各种事情,都和她无关了。林玉珍大怒·凭什么康氏一个小媳fu儿就可以管那么多紧要的事,林谨容就要躲在后头伺候陆老太太?可惜陆建中占了大理,占了孝道两个字,怎么也无法反驳回去,总不能说林谨容不想伺候老太太,想掌权管事吧?

    林谨容早有预料,这种事情,当年她能做·现在也能做,不但如此,能做的还有很多。当下爽爽快快地应了:“二叔父说的哪里话·照顾长辈,本来就是侄儿媳fu的分内之事,何来的烦劳不烦劳?二叔父莫非不把我当陆家人看待么,所以这样的客气?”

    还会刺人呢。陆建中习惯xn地想摆出一个忠厚的笑脸来,hun角都翘了起来,又想起这时候不能笑,赶紧收了回去,道:“是我不会说话。”

    林谨容一拳打在棉花上,索xn转头走开。

    陆建中又上前去安慰大哭不止,又自责又凄切的陆建立:“三弟·莫哭了,不怨你。”说着眼泪哗啦啦地流了满脸,哽咽着道:“准备孝服的事情,还要烦劳你和三弟妹了。”

    陆建立哭得更凶,涂氏软幽幽地来了一句:“二伯客气什么?这是分内之事,是大家的事·可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说什么烦劳不烦劳?”她不满已久,见陆建中俨然一副大家长的样,实在看不过眼,听林谨容刺了陆建中这一刺,也忍不住要跟着学一学。

    陆建中又吃了一刺,却也不计较,转过身指挥人将陆老太太用软轿送回荣景居。待得将陆老太太安置下来,林谨容索xn命人把荣景居的左厢房收拾出来安置了毅郎,顺便也做了她的起居之所。陆老太太病着,这荣景居里就是沙嬷嬷说了算,有先前的情分在里面,沙嬷嬷自是倾力支持她,把个左厢房布置得舒舒服服的不提。

    天亮时分,下起了小雨,寒凉刺骨。

    陆老太太流着泪睡过去了,沙嬷嬷便催林谨容:“二奶奶且去歪歪,这里有老奴看着,有人来便来唤你。”

    林谨容也不和她客气,更不担心她会耍什么花样,便回了左厢房歪倒在huán上,召樱桃来问话:“怎么说?”

    樱桃道:“大管事说,老太爷安排得有身后事,请奶奶抽个空见他一面,他有要事要和奶奶说。”

    林谨容沉吟片刻,道:“这会儿外头在做什么?”

    樱桃却是把外头的事情打听得清清楚楚的,立时就道:“这会儿在小殓。”

    林谨容便又撑着站起来,飞步走去找林玉珍。

    聚贤閣,小敛刚成,满屋痛哭。林玉珍正拿了块帕捂着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骤然被人从后头牵住了衣襟,不由大怒:“干什么?”

    宋氏立时抬起头来目光炯炯地看过来。林谨容神sè淡然地贴在林玉珍耳边低声道:“有要事。”

    林玉珍立时止了哭,狐疑地看着她。

    林谨容道:“范大管事有事要和您说,事关老太爷的身后事,求您安排见他一面,迟了只恐就见不着了。”独木难支,孤掌难鸣,退让不是良方。她有意把话说得危急些,就是要把林玉珍身上的那股悍气j出来,刁蛮又如何?不讲理又如何?也只有这样,能堪堪和二房匹林玉珍果然打起精神来,恶狠狠地朝着宋氏反瞪回去。宋氏被她凶神恶煞的样吓得一怔,随即又垂了眼眸。

    林玉珍站起身来,连解释都没半句,扶着林谨容的手就朝着外头走。宋氏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盯着她姑侄的背影,转头却碰着了涂氏的目光,便立刻换了副戚容,将帕在眼角拭了拭,哀叹道:“三弟妹,你去劝劝三叔罢!你看他又要哭得晕过去了,说到底,这也怪不得他。”

    涂氏心里一直挂着的,听宋氏如此说便收回目光朝着另一边看过去,果见陆建立在那里哭得几乎晕厥,只得丢了这头,赶过去安慰陆建立。

    宋氏转过头就吩咐人:“赶紧去盯着。”一边说,一边给陆建中使了个眼sè。

    却说范褒里里外外奔忙了半天,一直不见林谨容使人来唤他,心中难免惴惴,好容易等到一个亲信过来把主们的分工详详细细地一一说与他听。

    范褒听完,牙齿和咽喉鼻腔都肿疼起来。原本这种事,他这个大总管怎么都该在一旁旁听,然后再通过他把指令传达给下头的管事们对。可是陆建中只吩咐他赶紧出去安排琐事,之后就再没叫人唤过他。现在下头的管事都知道了分工,他还不知道,这说明什么?

    范褒嗅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他已经不再是大总管了,即便是还挂着这个名头,在陆家二房的眼里他已经什么都不是了。他焦灼地等待着林谨容,忍不住胡思乱想,莫非是那叫樱桃小丫头没把话说清楚?如若果真如此,那便是命了。正在怅惘不安间,只见芳竹过来道:“大总管,大太太有事要问你,请你速往议事的花厅。”

    范褒立时打起精神来,林谨容现在不是当家奶奶,要见他这个外管事,自是言不正名不顺,当然要借林玉珍的名头来唤他是。于是和亲信交代了两句,匆匆忙忙地往花厅赶去。行得十几步远,就被陆建中身边的两个管事给拦住:“范大管事,二老爷请你过去一趟。”

    范褒本能地感到不妙-,赔笑道:“大太太有事找我呢,我先过去回了大太太的话,再去。”

    那二人面无表情地道:“话我们已经带到了,大管事愿不愿意去,请自己掂量罢。”

    范褒沉默片刻,道:“我还是先去大太太那里。想来二老爷也不会怪我无礼。”虽则陆建新不曾归家,却也轮不到陆建中在林玉珍头上拉屎,长幼之分是乱不得的,他量定陆建中就算是有什么伎俩,也不敢在这个当口当着这许多的人发作他,除非是不要名声了。而他呢,注定和二房是走不到一处的,早晚都要撕破脸,不必这样委屈自己。

    那二人对视一眼,板了脸一左一右地上前去:“大管事!你不要……”

    “范大管事?你怎么还在这里?大太太让老身来看,你究竟被什么事给绊住了,这半日都不去?”方嬷嬷疾步走来,一脸的愤怒,“难道你竟不把大太太放在眼里么?”

    范褒的心里顿时一松,“啊”了一声,道:“我正要去呢,但说是二老爷也找我。”

    那二人忙笑道:“嬷嬷,烦劳你去同大太太说一声,二老爷有急事要问大管事,事关老太爷的后事,请大太太让让······”

    方嬷嬷叉着腰冷笑,半点不让人:“呸!两个猴崽!二老爷关心老太爷的后事,大太太就不关心了?二老爷问的是老太爷的后事,大太太问的就不是了?且不说这凡事都有一个先来后到,就论长幼尊卑,哪里就轮得到你两个奴在这里说项?让让?笑话!就算是二老爷在这里,也断不会说出这样无礼的话!”她此番是有备而来,老太爷已死,陆老太太昏不醒,林玉珍要做的这事儿可不会惹着陆建新和陆缄,若是不强横一点,怕是连着骨头都要给咬成渣了。!。

第370章 为强

    那二人看了方嬷嬷这副刁蛮样,不由都皱起眉头来,年长蠲那个上前道:“嬷嬷,话不是这样说的,都是为了老太爷的身后事,何必说得这样难听?虽则只是咱们做下人的口里喷粪乱说,但传出去污的可是主们的名声。”

    方嬷嬷不是吃素的,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的事情从前也做得不少,何况今日这事儿真真关切到长房的利益,她若是做不好,怕是林玉珍第一个就要撕了她。当下也顾不得什么体面,冷笑连连,tn着xn脯往前撞:“怎么着?你们不讲理还想往外喷粪连累主们的名声?大太太是长房长嫂,连个下人都使不得,连个下人都敢指手划脚,这是什么道理?大老爷不日就要赶回家的,到时候倒是要请他评评理。若是等不得大老爷,请宗亲们评理也行,果然是我错了,我跪下给你们磕头认错!”

    见她这副豁出去,不要脸不要命的样,又抬出了陆建新和宗亲,想到别人兴许会因为顾全大局或者是其他原因不至于做到这个地步,林玉珍却是完全不同,经常都是率xn而为的,这里说着,那边也许就闹出来了。还有可能,他们碰着方嬷嬷,方嬷嬷就会坐到地上去哭闹,这会儿府里已经有了陆家的族人,传出去一星半点儿都不得了。那二人自知不敌,只得退开,赶紧去寻陆建中报信不提。

    方嬷嬷得意地回头看着范褒:“大管事,请吧!”

    范褒平时看林玉珍的刁蛮不讲理不顺眼,这会儿看着却觉得顺眼极了,却也不做出来,平平淡淡地跟着方嬷嬷朝花厅走去,待到无人处,同方嬷嬷道了一声:“有劳。”

    方嬷嬷看了他一眼,道:“是大太太和二***意思。”

    范褒点点头,试探道:“二奶奶也在?”

    方嬷嬷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道:“不然呢?”分明就是他使人越过林玉珍去同林谨容说的,这会儿却这样问,不是找骂么7

    范褒半点惭愧都没有,立时就转了方向:“嬷嬷是明白人…老太爷对大太太怎么样,大太太心里孝敬老太爷,不用细说你我二人都知道。早前是看大太太悲伤过度,所以只有找二奶奶。”

    方嬷嬷沉默片刻,道:“大太太和二奶奶可不是一般的情分,真真正正的一家人。”算是认同了他隐晦的说法。

    范褒也就明白了方嬷嬷对林玉珍和林谨容的看法其实和他差不多,林玉珍不太靠得住…关键时刻还得指望林谨容。于是就正sè道:“嬷嬷,都是为了尽忠。”

    方嬷嬷点点头:“走快些吧。”对付下人她还成,若是陆建中或者是宋氏、陆经来了,她是绝对抵挡不住的。

    花厅里,林玉珍斜靠在凭几上,一脸的深沉:“真把自己当根葱了,竟然敢安排我,在我面前指手画脚的…什么东西。想那康氏,小门小户,怎能与你比?竟然让她人前人后lu脸…这是欺负我们林家没人呢。”想了想,又忍不住道:“你就是赶早回来几天也好,只要你租父开了口,让你继续管家,这会儿哪里轮得到他在那里沐猴而冠?”

    林谨容坐在下手的圆凳上,疲惫得不想说话。某种程度上来说,陆建中的安排是有利于她的,有陆老太太这个挡箭牌,她不用直接面对矛盾,可以根据情况顺利抽身或者自己选择是否参与…还可以多休息一下,很好地照顾毅郎。她可是记得,从前陆老太爷的丧事办完后,宋氏瘦了一大圈,林玉珍和涂氏将养了近半个月,她则走路都是飘的…有力气要省着花是。但这些话也是不能和林玉珍说的,该说的她已经和林玉珍说得够清楚了,多说无益。

    幸亏林玉珍这会儿也没心思追究林谨容回答或是不回答她的话,满脑想的都是范褒为何要这样做,是不是二房背着他们做了什么见不得的事情,也不知暗里偷了多少钱财去等等。于是也止住了唠叨,姑侄二人各怀心思,都盯着门口看。

    范褒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么一副情形,着了素服,褪去铅华的姑侄二人都板着脸,冷冷地看着他。林玉珍的神sè一贯的强横,中间还带了几分威胁,仿佛是在警告他别耍花样;林谨容的眼神冷冷清清的,带着一种把人看透了的犀利。

    今非昔比,范褒叹了口气,上前行礼问安,做足了礼仪:“小的见过大太太和二奶奶。”

    出乎他的意料,林玉珍竟收了刚的那副模样,转而和颜悦sè地道:“老范,你辛苦了,你是老太爷身边的老,不必如此拘礼。坐吧。”明晃晃的拉拢示好。她就是这禅的xn,喜欢或是不喜欢,都做得极明显。

    林谨容并不出声,只是亲手给他端了一碗热滚滚的姜茶,茶盘里还放了几块糕点。低眉垂眼间,还如当初陆缄第一次把她引见给他时一样的温婉。

    可怜范褒,从上半夜就阄腾起,一直到现在什么都没吃喝,早就冷得抖手抖脚,胃都痉挛了。此时他手里捧着热腾腾的姜茶,看着那几块糕点,食指大动的同时,终于觉得有一点暖意顺着指尖浸入体内。

    林玉珍蠢蠢yu动,恨不得立即就让他把话说出来好,但见林谨容送了热茶并糕点,也就假意擦了擦泪,道:“老范你辛苦了,快吃点东西垫垫肚,咱们又再慢慢地细说。谁能想得到老太爷竟这样就去了呢?你也看到了,大老爷和二爷都不在家,老太爷这一撒手,你我就都落到这个地步!生生要受这许多气。”

    她急,范褒也急,忙忙地道:“先说了要紧事又再吃。”于是把陆老太爷的一番安排尽数说了出来:“老太爷早在五月底的时候就安排了后事,一共写了两份,一份在重阳节时交给族老了,一份本是打算择日当着大家的面拿出来的。怎奈昨日事发突然,竟不曾来得及取出来,小的便将他交给了三老爷。三老爷懦弱,当时就不敢要,太太还当赶早寻个合适的时机,当着大家的面拿出来是。”

    林玉珍道:“既然族老宗亲有,那……况且现下也不能分家。”那这一份拿出来与否都不要紧,是不是这个理?何况陆老太太还活着,又不能分家。

    “老太爷的意思,是要先将财产做个分割,这以后各自收支,以免老太太为难。族老宗亲那里么……”范褒不说话了。族老宗亲是有一份不假,但要知道,这族里的事情长期以来都是陆建中父在打理,人情做得足足的,要论威严,兴许是没人敢和陆建新、陆缄比,但要论人情,论手脚,论人心,又有几个敢和陆建中父比?何况当初陆老太爷交给人家的只是一封上了火漆的信,内里的情形也只是大概说了说,并不曾逐条细述,这中间可以做的手脚太多了,所以那份藏在榻下的信是关键。

    林玉珍也很快反应过来了,立时狰狞了神sè道:“谁敢!”转头就吩咐林谨容和方嬷嬷:“立财点起人手,去把各房各院都通知到,把这事儿给办妥了。”

    林谨容皱了皱眉:“还是先找到三叔父又再说,现在就通知人,万一……”万一中间出了什么纰漏,可不是让人看笑话?当初她可没听说陆老太爷留了什么遗嘱下来,又或许是人家s底下就处理了,但总归是无声无息的罢了,说明这事儿当初根本没闹大。

    林玉珍瞪眼道:“那还等什么?”若是给二房知道这件事,那还不得立刻把陆建立给哄了去?陆建立是什么?就是个软蛋和傻啊。不拘如何,她总要亲眼看看那封信是。

    林玉珍刚站起身来,就听外面一阵脚步声响,接着芳竹在外面大声喊道:“这是要做什么?太太!太太!”

    紧接着外头呼啦啦地闯进一群人来,当头的是陆建中,yn沉着脸指定了范褒怒喝道:“给我把这个背主忘恩的狗奴拿下!”

    范褒大吃一惊,刚想开口就被人扑倒在地,嘴里塞进了麻核,正想挣扎,就被人使劲往心窝踢了一脚,疼得差点没闭过气去,躺在地上蜷成一团。

    林玉珍吓得尖叫一声,一把抓住林谨容的手,铁青了脸指着陆建中道:“好你个老二!你竟然敢!”

    陆建中眼看着范褒被制服了,板着脸上前对着林玉珍行了个礼,道:“大嫂,对不住,你受惊了。这狗奴犯了不可饶恕之罪,再容不得他放肆下去。”

    林玉珍气得浑身发抖:“他犯了什么不可饶恕之罪?我怎么不知道?他可是老太爷生前最信任最托重之人,老太爷尸骨未寒,老二你就要这样,也不怕被人耻笑!”

    陆建中神sè镇定地又行了个礼:“大嫂恕罪,刚我问了童儿和大夫,昨夜父亲犯病救治不及时,就是他干的好事。还有其他事,我这会儿也不便细说,稍后再同大嫂说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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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1章 狭路

    陆建中拱了拱手,便要领着人扬长而去,林玉珍岂能就此善罢甘休,顺手端起手边的茶盏就朝他砸了过去,放声怒骂:“没教养的东西!你竟敢趁着你大哥、侄儿不在家,为所yù为,不敬长嫂,大肆害人!只要老太太还活着,这个家就轮不到你做主!”

    陆建中哪里想到她ォ开口就动手,猝不及防中,竟给她砸了个正着,xōn前开了一朵黄花,滴滴答答往下滴水,好不狼狈。从前被大房一直压着的种种不满和怨恨犹如潮水一般从心底最深处狂涌而出,由不住地握紧了拳头,咬紧了牙关,狰狞了脸sè,朝着林玉珍进逼过去。

    陆老太爷的死,再无忌讳的人又何止是二房?林玉珍也是如此,她多年来一直高高在上,从不把二房看在眼里,这会儿她也照旧地全然不惧陆建中,冷笑了一声,逼前一步,仰着头盯着陆建中,大声道:“好啊,老二,你想打我是不是?长兄如父,长嫂如母,你敢犯上就来!想趁着你哥哥侄儿不在家,欺负我们娘几个就来!我要怕了你,我就不姓林!”

    陆建中的眼神yīn沉得可怕之极,牙齿咬了又咬。

    “姑母,二叔父,有话好好说,到底是一家人,没有解不开的误会。”林谨容上前扶定了林玉珍,看向外头站着的芳竹,芳竹一个jī灵,转身就跑。

    林谨容见她领会了自己的意思,便收回目光,镇定地看着陆建中:“二叔父,范大管事平时深得祖父信任,行事为人如何大家都看在眼里的,您这般凭着一句话就定了他的罪,不要说我婆婆心中疑虑,就是下头的人只怕也会胡思乱想,再传出去丢的就是一家的脸面。二叔父还请三思。”

    不管如何,她就是长房的人,她和林玉珍是一条船上的。陆建中这番虽是先下手为强,拿了范褒但不见得就敢真的就此和大房彻底撕破了脸,不留任何转圜余地。毕竟前世的时候,到她死时大房和二房也没有彻底翻脸。如果陆建中想留点余地,便会顺着她的话下梯,如果不愿意,便只有硬拼一途了。

    陆建中的目光落在林谨容的脸上,林谨容的样看似很诚恳眼神却很坚毅。

    陆建中的心思千回百转,慢慢放松了脸上的肌肉和紧绷的肩头,脸上虽然未曾lù出早前的忠厚样来,却也再没了刚ォ那种几乎想把林玉珍撕来吃了的表情。可他再把目光投向范褒后,清晰地看到范褒脸sè发白,嘴hún乌青,垂着眸不曾看他,可以想见这仇是结下了的,无可转圜。

    不论如何,范褒不能留!至于日后等陆建新回了家又再说。陆建中眨了眨眼,淡淡地道:“二郎媳fù,你说得是,不必为了一个下贱的狗奴ォ伤了我们两房人的和气。但我既然敢这般做,便是有充足的理由,日后自会给大家给一个交待。这些是外院的事,不是女人能插手的,还望侄儿媳fù帮着劝劝大太太,休要为了一时之气,受了他的én蔽坏了大事。”

    她是女人她管不得这外头的事?

    林玉珍气极反笑:“笑话!我管不得?!我是林家明媒正娶的长房长媳,我是有诰命在身的安人,这家里什么事情我怎么管不得?老太爷在世时最讲究的就是以理服人,就算是官府也得三堂会审,证据齐全ォ能定罪呢。范褒果真有错也不是这样的处置法,老二你这般着急倒令我不得不怀疑你是否有其他见不得人的企图了。”

    “我有什么企图?!我虽敬你是大嫂,百般忍让,可你也不能乱说话!”陆建中说到这里,又觉得和林玉珍这样胡搅蛮缠惯了的人说不通,索xìn不和她浪费口舌,对着底下人暴喝一声:“还等着干什么?把人给我押下去!”

    不管如何,她今日非争这口气不可。林玉珍涨红了脸,大声喝道:“谁敢?你们还站着做什么?是要眼睁睁地看着人家踩到我脸上来吗?今日是范褒,明日就是你们!”陆建中有一批自己的人不假,但她也是有的,有些是从林家陪嫁过来的,有些是从江南带回来的,还有些归附了林谨容的,从前是有老太爷压制着,不得不顾忌,现在她还怕什么?狭路相逢勇者胜,自是有多少实力亮多少。

    林玉珍喊了这一声,立时就有人应和,婆媳fù的挤进一大群来,两边人对峙着,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如果是老太爷知道,想必会气得活过来,如果是老太太这会儿看着,想必会活活气死。

    林玉珍冷笑了:“老二,你要阄就阄吧,我奉陪到底。阿容,去把你三叔父,三婶娘一起请过来,再去看看外头有多少族人,全请过来,让他们好好看看一向温厚待人的二老爷是怎样逼死老仆,怎样欺负我一个fù道人家的。”陆建中一笑:“大嫂,是你要胡闹,可不是我胡闹。大是忄面前,我是绝不让步的。只是大嫂要动手前,还请三思,多少替大哥和二侄儿的官声风评考虑一二。还有你这位命fù,就不怕人家说你失德不配么?大嫂你这样护着一个恶奴,是何道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现在二房是一个读书人都没有,大房应该更怕失了名声吧?

    “你再乱说一句试试?”林玉珍暴跳如雷,准备去打陆建中的耳林谨容一把抱住暴怒的林玉珍,“诚恳”地对着陆建中道:“二叔父,不论如何且听我一言。我祖父他们一大早就得知了这边的消息,想必这会儿已经到了外头。这里若是闹起来,谁也不好看,难听的话就不要说了,须知天理昭昭,疏而不漏,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不如各退一步如何?”陆建中要不怕林家人闯进来看到这副丑态,要不怕日后和长房彻底翻脸,只管来。

    陆建中眯了眼睛瞪着她,林谨容毫不退缩,继续道:“听说昨晚祖父交了一封信给三叔父,说是对身后事的交代,中间肯定也包含了对范管事的安排,二叔父不妨等等,让侄儿媳fù去将三叔父他们一并请过来,大家当面锣对面鼓地说清楚,解了这场误会如何?两败俱伤,对谁都没好处。”如果陆建中果然是因了陆老太爷的那封信ォ对范褒动手,那么此刻她就把这事儿说出来,告诉陆建中他想捂范褒的嘴已经捂不住了。那就不如别浪费精神,放过范褒一条命,留点余地。

    真的还是假的?老头果然还是玩了这一手么?陆建中的心“咯噔”了一下,狐疑地看着林谨容。

    林谨容知他半信半疑,便又添了一句:“口说无凭,二叔父若是不信便动手罢。今日之事,您非说范大管事有错,要治他的罪,大太太也认为范大管事没错,要主持正义,维护陆家的名声。两个都要面,两不相让,问题却要解决,那就只有拼到底了。”

    “好大的口气,好狂妄的小辈!”陆建中的脑飞速运转着,瞬间计算了无数个可能和方案,还未选出对自己最有利的方案,就听到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来得极快。人还未进门,就有女人拔高了声音问道:“姑太太是在这里?四姑奶奶也是在这里?”听声音,却是林家的女人们来了。

    这事情再继续不下去,陆建中到底有所顾忌,当机立断,板了脸道:“二侄儿媳fù说得有道理。既然如此,那就先把人关起来,等大老爷回来又再作定论也不迟。”现在不得不让步,过后要yīn人,有一百种办法,何必急在这一时?姑且让林氏婆媳暂时得意罢!

    林谨容松了一口气,她刚ォ还真的害怕两边会打起来。自然不会伤到她,但混乱中范褒的命一定保不住。她清晰地看到一只蜷缩在地上的范褒放松了身,仿佛也是轻轻出了一口气的样。正要叫人去把范褒扶起来,陆建中就背着手走了过去,没有任何预兆的,提起脚就对着范褒的头脸狠狠一脚踢了过去。

    事发突然,林谨容捂住嘴发出短促的一声惊喘,却见范褒本能地再次蜷起了身,缩成一团,遮住了脸部,陆建中那一脚刚好踢在他的头顶上。陆建中不甘,收回来还想再踢,林家的女人们已经走了进来,一脸惊诧地看着面前的情形。

    罗氏左右张望,大声道:“这是做什么呢?唱大戏?”

    陆建中收回脚,淡淡地朝她们拱了拱手,道:“不过是教训一个罪奴罢了,倒叫亲家看了笑话。”言罢冷冷地看了林玉珍和林谨容一眼,转身准备出去,迎头却撞上了匆匆赶来的涂氏、陆建立并宋氏等陆建立等人身上已经穿上了紧急赶制出来的孝衣,宋氏身后婆怀里还抱着几件。宋氏看了看花厅里的情形,十分担忧地道:“给你们送孝衣过来。”飞快递了个眼神给陆建中,上前去给林玉珍行礼道歉:“大嫂,公爹骤然撒手,他气得í了心窍啦,若是有失礼之处,还请大嫂大人大量,别和他一般见识。

    林玉珍这会儿有娘家人帮忙,胆正是最雄壮的时候,当下冷笑道:“三叔,三弟妹,你们也来啦,正好来评评理。”!。

第372章 诘问

    陆建中ォ跨出去的脚步就又停住了,回头yīn沉沉地陆建立:“三弟,你听到大嫂的话了。”

    陆建立只顾惊恐地看着范褒。天冷,陆建中脚上穿的是靴,不是布鞋,那一脚又踢得实在,血顺着范褒的头发淌下来,流了满脸,加上他那副气息奄奄,半死不活的样,怎么看都吓人得很。

    范褒见陆建立看过来,使劲睁大了眼睛,热切地看回去,陆建立自然明白范褒是什么意思,他情不自禁地将手按在怀里那封贴身藏着的信上。是为了这封信吧?如果不是,只是为了平日积累起来的矛盾,陆建中不至于这么着急就动手。

    “三弟!”

    “三叔!”

    见陆建立只顾盯着范褒看,林玉珍和陆建中都十分不满,忍不住拔高声音提醒他。

    涂氏恨铁不成钢地暗里掐了陆建立一把,陆建立颤了一颤,下意识地看向林谨容,林谨容站在那里,袖着两只手,神sè最是平静不过,眼神却是疑虑的,好像对他有所期待,又似是有些不信他。

    林家的女儿自来刚强,怕是林谨容sī心里也有些看不起自己吧?陆建立咽了一口口水,抬头看向林玉珍和陆建中:“大嫂,二哥,我听到了。不知刚ォ发生了什么事?”

    陆建中的目光一一扫过林家众人,最后落到林玉珍的身上:“事关家务,还请大嫂安置贵客再说,省得怠慢贵客。”

    陆家的事情,现在还轮不到林家人在一旁指手画脚。他是这么个意思,其他人也明白了,罗氏正要张口讥讽,周氏已然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先去荣景居看看老太太。”顿了顿,又道:“你哥哥们也来了的,这时候正在外院。有什么要帮忙的,只管开口,休要客气。”

    哪怕不是在一旁守着。但知道他们就在她身后,她就不怕。腰杆就硬,林玉珍点点头,福了一福:“对不住诸位嫂嫂,多有怠慢,还请恕罪。”

    一直只顾盯着林谨容看,不曾开口的陶氏此时方ォ开了口:“姑太太,我们是一家人。何必如此客气?”

    林玉珍的心里一暖,默然看向陶氏,陶氏朝她点点头,又不舍地看了看林谨容,转身跟着周氏等人出去,自去荣景居看望陆老太太并毅郎不提。

    待得外人走干净了,宋氏没事儿似地命婆把林谨容和林玉珍的孝服送上去,苦口婆心地道:“有什么不能慢慢地说?这会儿住得近的亲友尽都上门来了,外面没有人待客,是要让人家看我们的笑话么?大嫂。您是长嫂,还要请您主事呢。”

    宋氏这是想拖延时间,从二房近日的表现来看,林谨容可以确定。那份送到族老宗亲手里的信绝对有问题!既然已经开了头,就没有中途退却的道理。林谨容借着给林玉珍披孝服的功夫,在她耳边低声道:“这是要拖延时间呢。”

    要她提醒,自己又不是不懂。林玉珍小白了林谨容一眼,道:“二弟妹,要是都像你这样懂事,记得我是长嫂,懂得尊重我就好了。你刚ォ是没看见二叔的样,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指着我的鼻骂我呢。我这个长嫂本来就没脸了,哪里还有脸去对着亲戚好友?要笑话就笑话吧,反正人家说的不是我,要说也是说陆家。”

    宋氏吃这一噎,垂了眼道:“他是糊涂了,断然不是有心的。我再给大嫂行礼道歉,请大嫂原谅。”

    她倒是左道歉,右赔礼,却不叫陆建中与自己赔礼。林玉珍冷哼一声,道:“究竟是不是有心的,只有你们心里最明白。”话锋一转,直接指向陆建立:“三叔……”

    陆建中抢过去问:“三弟,我有话要问你,事关重大,你可不能隐瞒,一定要一五一十地说!”

    陆建立垂了红肿不堪的眼,沙哑着嗓道:“你问。”

    陆建中便指定了范褒:“我问你,昨夜父亲发病,是你给父亲用的药,还是他?”

    范褒幽幽叹了口气,他那时候就知道,有可能会被人在这上头做文章。可他问心无愧,不能辜负陆老太爷的重恩,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陆老太爷被陆建立的懦弱胆小所拖累而失了xìn命,所以他还是做了。那时候只想着尽人事知天命,可现在听到陆建中这样问,他还是忍不住心凉。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陆建立,陆建立神sè复杂地看着陆建中:“是不是我说的话,二哥都信?”

    陆建中道:“是实话我当然信。你自来老实忠厚,我相信你会和我说实话。”

    陆建立却突然犯了拧巴,梗着脖道:“二哥,什么叫实话?是不是你听着顺耳的就叫实话,不顺耳不如意的就不是实话?”

    所有人都吃惊地看着陆建立,不期他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却见陆建立固执地看着陆建中:“二哥?是不是?”

    本以为最好拿捏的软柿,竟也突然针对上了他。陆建中自然不能说是,心中却是的的确确很不高兴的,便带了几分不悦道:“实话就是实话,什么顺耳不顺耳,如意不如意?你只管说是或者不是就是了,扯这些有的没的算什么?”

    陆建立沉默片刻,道:“是我服shì父亲用的药,是我照顾不周,是我的错,二哥要怪就怪我好了。我自会去同母亲请罪,去父亲的灵前请罪,不要牵扯其他人了吧。”

    “荒唐!”陆建中勃然大怒,“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我还不清楚?老三,要做好人也不是这么做的!难道童儿的话是假的?眼睛是瞎的?”

    他这话引得陆建立十分反感,陆建立ォ不管那童儿是怎么和他说的,到底是谁的人,只想着自己在父亲面前伺疾都得被人盯着,一样是儿女,二房的做法实在是欺人太甚,便梗着脖道:“二哥你急什么?我问你,你是信童儿的话呢,还是信我的话?若是不信我的话,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又何必来问我?”

    陆建中被问得语塞,却也只得忍了,继续道:“好,此事真假暂且不定,我再问你,昨夜父亲在发病之前醒过没有?”他这话极其有技巧,如果林谨容是在骗他,陆建立一开口就得lù馅。

    林谨容、林玉珍、范褒都紧张地看着陆建立。只因之前林谨容和陆建中说的是,那封信是陆老太爷给陆建立的,而非是范褒自作主张从暗匣中取出来交给陆建立的——若是实话实说,陆建中更要给范褒加条罪名,道是范褒伪造什么的了。而现在,只要陆建立一说陆老太爷不曾醒过,那陆老太爷亲手交信给陆建立这事儿自然也就成了假的。

    陆建立急速地思考着,眼珠在红肿不堪的眼泡里快速转动,从范褒的脸上扫到林谨容的脸上,又从林谨容的脸上看到林玉珍的脸上,希望能够得到一点暗示,不要说错话。

    陆建中看得分明,冷笑道:“三弟,你是最后一个见到父亲的人,这有什么难答的?莫非是另有隐情?”

    涂氏发声了,而且是叙述清楚,声音洪亮的嚎啕大哭加质问:“二伯,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家三老爷还会害了老太爷不成?你既然知道他老实忠厚,怎地还这样苦苦相逼?这是欺负我们三房没有人么?公爹啊,您睁睁眼啊……老三他快被逼死了。”

    陆建中心烦意乱,恨不得把涂氏那张嘴给拿个麻核来塞上,断了那条声音ォ好。宋氏见他烦乱,便去劝涂氏:“三弟妹,你不要这样,这不是为了把真相弄清楚么?这样哭闹起什么作用?”

    涂氏只是不理,哀哀凄凄地哭:“我的命好苦啊……一生都这样被人欺负,还哭都不能哭,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我要去问老太太,我们是不是她老人家的嫡亲儿……”

    陆建立猛然喝道:“闭嘴!”

    涂氏从没被他这样吼过,吓得一颤,自动闭了口,眼睛一眨一眨地,茫然不知所措。但这茫然也只是片刻,很快就回过味来,竖起柳眉道:“你……”

    陆建立愤怒地瞪了她一眼,那种眼神是涂氏从来没有见过的,竟然吓得她立即闭了口。

    耳边终于清静了,陆建立束手而立,淡淡地道:“二哥其实是想问我得到了什么吧?实话实说,父亲留了一封信,交代身后事。”既不知详情,便索xìn把话说得模糊些。

    陆建中本不是那么好糊弄的,此刻心神却全被那封信给吸引过去了,一颗心狂跳不已,只顾着问他,语气里还带了几分气急败坏:“那你昨晚为何不说?为何不拿出来?”

    陆建立愤怒地看着陆建中:“二哥这是质疑我,怀疑我?父亲刚刚去世,就只记得利益而忘记了悲伤,那样忤逆不孝的事情不是我能做出来的。我只记得伤心,恨不得替父亲去死,哪里顾得上这个?更何况,父亲说得明白,这东西要留着等大哥、二郎、五郎他们全来了ォ和重阳节时交给宗亲的那一封信对照着来。”后面这话却是他自己想当然添上去的。

    陆建立忖度片刻,道:“也好。等大哥回来又再说。”

    林谨容却知道,夜长梦多。陆绍离得最近,很快就会回来,二房如虎添翼。!。

第373章 合力

    陆建新、陆缄回到家,最快也是一个月以后的事情,果真等到那时,不谙于给了二房一个喘息和动作的机会,变数太大,实在不划算,打铁要趁热ォ是,即便不能揭穿二房的真面目,也要叫他们竹篮打水一场空。林谨容扯了扯林玉珍的袖,低声和她说了几句。

    林玉珍虽然讨厌林谨容总是提醒自己,好像自己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似的,但也没有不听林谨容的,立时就板了脸道:“老三!他既然这么急,一早起来就喊打喊杀的,不如索xìn把宗亲族老们都请来,把这事儿趁热办了罢,省得转眼又要起坏心害人了!有些人,为了这点阿堵物是六亲不认的,怀了几个月的亲骨肉都可以折腾掉。你就不怕你拿着这封信,走路会摔跤,逛园会落水,睡觉会闭气么?”

    要说林玉珍最大的本事是什么?就是不讲道理和说话气死人,哪里疼她就踩哪里。这话实在是说得太过恶毒,只差就直接点着二房说他们贪财害命了。饶是宋氏一直撑着脸皮不放松,陆建中刚刚换回忠厚嘴脸,也忍不住暴跳如雷,气恨交加,恼羞成怒。

    陆建中怒道:“大嫂说的这话我听不明白,谁要起坏心害人?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今日大嫂若是不把这话说清楚,我必然不饶!”

    不饶?他敢把她怎么着?林玉珍睥睨着陆建中,微微不屑:“你心虚什么?我点你的名了么?这种事情不是没发生过,可不是我吓唬谁。芳竹那是怎么掉进水里的啊?大郎媳fù儿的那一胎是怎么没了的?哈……公爹给你们留脸,我们给公爹宽心,可不是我们傻,什么都不知道。”

    陆建中恨透了她那副轻蔑的样,却苦于被抓住了痛脚,便狠狠一甩袖,sè厉内荏地道:“我不和你这个用心恶毒…不留口德的泼fù一般见识!你做不了长房的主!”转过头看着陆建立道:“老三,大哥不在家,现在家里主事的就是你我兄弟二人,说吧…你到底是如何想的?休要管娘儿们胡说八道!”一句话又把林谨容婆媳给排除在外了。

    林玉珍大怒:“老三,有些话不用我多说,你自己好生想想该怎么做!”

    陆建中沉默不语,显然有些拿不定主意,或者是没想到此事的要紧xìn。林谨容朝樱桃使了个眼sè,樱桃便走过来,贴在林谨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林谨容挥手示意她下去…咳了一声,细声细气地道:“二叔父,按您的说法,女人做不了主,似我们大房,大老爷、二爷一日不回家,我们就什么都要听你的了?不管你做得对与不对,我们都不能说?”

    陆建中哼哧了一声:“二郎媳fù…你别不懂事,长辈说话你插什么嘴,不但不劝着你婆婆些…还来火上浇油!你们林家是不是书香门第?”

    “回二叔父的话,我们林家是书香门第,所以我们讲的是道理,讲的是纲常,不是谁的声音大,谁会骂人打人害人就正确。”林谨容不再管陆建中,只看向陆建立:“三叔父,您平时最爱读的圣贤书,请您主持公道,是否二叔父做得长房的主?毅郎是不是陆家的长房嫡孙?”其实她要问的是…陆缄是不是陆建立的亲生骨肉,毅郎是不是他的亲孙,他要不要向着她们,帮着她们,配合她们?

    陆建中冷笑:“毅郎一个牙都没出的黄口小儿,懂得什么?”

    林谨容冷冷地看着他:“他不懂人事…耨懂!他祖母懂!”

    陆建中冷笑:“你们不能替他做主!”

    林谨容等的就是他这句话:“这么说来,祖母也不能替二叔父做主了?是不是这个意思?若是,二叔父的孝道怎么尽?我还要问二叔父一句,不是孝服不曾赶制出来,陆经不穿孝服,不留在家里待客办事,偏要偷偷从角门溜出去,是要去哪里做什么?忙的又是什么孝道?”

    没想到林谨容竟会提前派人在四处盯着,陆建中和宋氏都暗里吃了一惊,转而又嫌陆经不会办事,让谁去送信不好,他偏要这样鬼鬼祟祟地lù了行藏!气归气,却是不能够承认的,陆建中当下把眼睛一翻:“你胡搅蛮缠!三郎他一直在忙外头的事情,没来得及穿上孝服也是有的,难道出门就是不守孝道?”

    林玉珍道:“没穿孝服、出门都不是错。只是这个时候这样鬼鬼祟祟的,真是让人难得往好的方面去想。你们真是人多势众呢。”

    陆建立被刺jī了,抬起头来大声道:“不用多说,这事儿如果不早处置,怕是连丧事都没有人管了,要让人看尽了我们陆家的大笑话。就这样,马上请人去将族老宗亲请来,把信当着大家的面念了,按照父亲的意思来办身后事罢!”

    陆建中道:“老三,你敢不听父亲的话?大哥他们都不在。父亲的丧事都没办好,你就跟着她们胡阄,算什么身后事,是要让人看我们家的笑话,要气死母亲么?”

    陆建立道:“大哥在不在都一样,还有母亲在,还有大嫂和二郎媳fù在,还有宗亲在,还有毅郎在!办这事儿不是笑话,这样闹下去ォ是笑话,那ォ是大不孝!二哥若是不愿,我这会儿就去外头当着众亲友的面读了这封信!”

    这样强硬的态度林玉珍喜欢,她立即赞了一声:“老三,你还不糊涂!”转头吩咐方嬷嬷:“马上安排人去请族老宗亲来。”又言明要让林二老爷跟了去盯着,三房要是不放心,也可以派人跟着去。

    大房、三房联手对付二房,范褒也是站在他们这边的,林玉珍还要让林家人掺和进来,由不得把陆建中气个半死:“这是我们家的事,关林家什么事?”

    林玉珍道:“本来不关的,但我不信你,明白了吧?你以为我不知道刚ォ陆经是想干什么?老二,你若还要闹腾,就别怪我不给你留脸!”于是趾高气扬地招呼林谨容:“走,去接待你大伯母她们去!”

    走不得两步,又回头看着涂氏:“三弟妹,你要不要一起去?三叔啊,要烦劳你去帮着招待一下我娘家兄长。这事儿是我们大家伙的,不是谁一个人的事。”

    陆建立看了看范褒,道:“是,大嫂。”

    林玉珍大声道:“三叔,你可要小心啊。”又吩咐芳竹:“让刘五好生伺候着三老爷。”

    陆建立有些无可奈何,却也没有拒绝,虚虚朝她一揖,自去了。

    涂氏的神sè颇有些犹豫不定,林玉珍便抚了抚鬓角:“毅郎那孩这会儿大概也醒了。”

    涂氏的眉尖跳了跳,道:“我就不去了,我陪着二嫂一起,不然累着二嫂怎么办?”

    宋氏岂能不知涂氏什么意思?明明白白就是要缠着自己探听虚实的,当下也没什么好脸sè,垂着眼转身就走。涂氏健步如飞,飞快地粘了上去。

    陆建中yīn沉沉地看了林谨容、林玉珍和范褒一眼,也跟着转身走了出去。他ォ一走,林玉珍就“嗳”了一声,重重地坐在了椅上,命方嬷嬷安排人将范褒送下去医治,看着林谨容道:“今日的事情,都是你出的主意。日后……”

    林谨容明白她在担忧什么,其实林玉珍现在整个人心里都没底,因为她已经完全控制不住陆缄,还对分别了很多年的陆建新没有数,这样的话,听着难听,仿佛是推卸责任,要抓自己垫底,实际上是想要一句保证。

    林谨容严肃地道:“是我的主意,但都是为了长房,为了毅郎。我想即便是我们什么地方做得不得当,公爹和二郎也不会怪我们。”她不能给林玉珍任何保证,但要让林玉珍明白,只有现在付出,ォ有以后的收获,此刻不是讲价还价的时候。

    林蚤珍垂下眼,撑着额头沉默许久,低声道:“走罢,去看看老太太。你也许久不曾见着你母亲了。”

    林谨容便上前扶了她,婆媳二人互相扶持着朝荣景居走去。走到半路,林谨容正在回想今日所有事情的细节处,林玉珍突地道:“你安排毅郎跟着你住进荣景居了?”

    到哪里,毅郎自然是要跟着到哪里的。

    林玉珍沉思片刻,道:“那里终究不是你的地盘,行事多有不便,你一忙起来,总有看顾不到的地方,把他送到我那里去罢,我来看顾他。”

    林谨容很诧异,随即拒绝:“姑母比我还要忙呢。毅郎留在荣景居,多数时候都在我面前,没有大碍。”

    林玉珍皱眉道:“今天这种情况,他能在你面前么?你要知道,现在我们和二房已经是冤家仇敌了。你没看见你二叔父踢打范褒的狠样?”

    可是今天林玉珍也没能闲着不是?林谨容抬眼看着林玉珍:“似今日这种情况,姑母也闲不了,如果真不行,我就把毅郎送到他外婆家住些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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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婚介绍:
世代为婚,不问情爱,只合二姓之好。
春花般凋谢,又得重生。
一样的际遇,迥异的人生,她知道过程,却猜不到结局。
重生,并不只是为了报复。
重生,并不只是给了她一人机会。
重生,原是为了避免悲剧,让更多的人得到更多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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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女主:嗯,这话好听。不过夫君,金银田产都交给我管理吧?
ps:坑品有保证,但是跳坑需谨慎,男主简介里说得很清楚,不喜莫入!
世婚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世婚,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世婚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