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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婚全文阅读

作者:意千重     世婚txt下载     世婚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29章 生意

    过得几日,姚琢等人在潘楼街附近的界身巷寻了一个铺子铺面大得多,价钱也是早前那个的将近两倍,林谨容算账的时候肉疼不已,倒也没有再因此再责怪陆缄。

    因着是初来乍到,铺子的生意一直只是平淡,姚琢便与林谨容商量,是否把价压低一点。林谨容断然拒绝:“这里不比平洲,京中人并不缺钱,缺的是名气。我们若是把价压低了,人家指不定还以为东西没别家的好,再不然,就要得罪其他人。”

    姚琢皱眉道:“本来新开的店子,总有个时期生意要清淡一些的,得慢慢儿地熬,把名气熬出来便好了。只是这京中稀罕物太多,店家就更多,各有各的门道,想要杀出一条血路来,非得想个好主意不可。”

    若是在平洲,林谨容多带着自家的好东西出席几场各府女眷们的赏花会,茶会之类的宴席,自然便可带起一股风潮。但这是在京中,能与她来往的多数都是些小官儿的家眷,这些人大多数都不是什么家境宽裕的,根本用不起这些东西。她便是邀请这些人来做客,或者是在人家的宴席上弄这些东西,也不过是抛媚眼给瞎子看,兴许还可能引起旁人的反感。

    林谨容托着下巴想了许久,吩咐姚琢:“你L几件精致得用的东西送过来,譬如倭国来的彩绘桧扇,高丽的画摺扇、松扇。待二爷有空时,让他领我往相国寺那边游玩一番,你平日里也可让人往那里摆个摊子放上几件精致的东西试一试。”

    民谚:一九至二九,扇子不离手。这扇子,当真是时下fù人们最离不得的装饰品,一扇在手,风流尽显。其人的爱好,品味,身家·都能从手里一把小小的扇子上显现出来。林谨容虽不是什么国sè天香的大美人儿,却自有其温润秀雅的独特风姿,拿着把漂亮的扇子必会引起不少关注。相国寺每月开放五次,准许百姓在里面做生意买卖,什么稀罕物都有,次次都有不少富贵人家的女眷去游玩·林谨容只需引起关键的那么几个人注目,目的便达到了。

    姚琢会意得,忙应了,赶紧回去挑选东西,傍晚时分,果然送了几把精美至极的扇子过来。两把倭扇,一为琴漆柄,用厚鸦青sè纸,淡粉平远山水·近岸寒芦衰蓼,天末微云飞鸟,意境深远,笔势精妙-;一为银镀金扇轴串起三十四片细薄桧木扇骨,用丝线相连·上涂云母,金银箔片、砂粒点缀其间,绘了梅花绽放的沙洲,并一辆独轮车,又一对萤火虫。再有高丽来的松扇两把,用的松条槌压成线,细编而成,一为双鸾织花·一为雪山松鹤。

    林谨容观之极爱·便叫了豆儿几个来,主仆几人一同商量给这些扇子配什么扇坠并流苏。

    陆缄回到家中·老远就听见里面笑闹成一团,不由心情也跟着放松下来。三步两步进了门,笑道:“在说什么好玩的,高兴成这个样子豆儿等人见他进了门,不约而同地退了开去。

    林谨容笑着递了把扇子过去:“看看这个,是不是像当初公爹使人带回家来的鸾鸟团花松扇?”当时夏至节,陆建新使人送了两把鸾鸟团花松扇回来,陆老太太分别给了林玉珍和吕氏,还引得涂氏眼红得要不得。那时她还是新fù,虽然也爱,却从未想过自己会有,现在她却做起了这个生意,真是想不到的。

    陆缄只看了一眼,便道:“这比那个还精致得多。”话未说完,就被另外两把倭扇把目光给吸引过去了,拿起来啧啧称奇,爱不释手:“这样的画法,和咱们这边实在是太不相同。不过也太奢华打眼了些。”

    林谨容微微得意:“都是我铺子里的东西。姚琢他们四处看过,就没几家有这东西的。”纤指在那把桧扇上点了一点:“你可知这把扇子要值多少钱?”

    陆缄略微估算了一下,道:“这般奢华,怕是要几万钱的?”

    林谨容小声道:“昨儿卖了一把,八万钱。买的人还只是喊便宜,道是宫中才有的贡品,稀罕着呢。但从倭人手里买过来,不过是两三万钱罢了。”

    陆缄怔了怔,道:“果然厚利。”

    林谨容便问他:“待你休沐,领我去相国寺走走如何?”

    陆缄看着她不语,林谨容就道:“我是去散心的,又不是去卖扇子的,丢不了你的脸。”她最多就是拿着扇子挑着女人多的地方走上一圈,如果有人好奇了,跑来问,她再告诉人家是在哪里买的就是了。

    陆缄没直接回答她的话,只道:“饿[了。”

    此地不比平洲人人都知陆家好做生意,他四处行走管管家务旁人也不会笑话他;这里多是他的同僚,其中酸腐的读书人不少,他好面子,生怕尴尬也正常,只能另图他法了。林谨容也就放了手里的扇子,唤人摆饭不提。

    过得两日,风和日丽,林谨容一早醒来,惊讶地发现陆缄还在家中,已经换好了出门的衣裳,指着面前一堆吃食道:“我今日恰好有事要去相国寺一趟,你若把这些都吃了,便领你出门。”

    林谨容哪里吃得下那许多东西去,少不得皱眉推辞,最后捏着鼻子比平日多吃了些,心满意足地收拾打扮好,唤人去通知了姚琢,拿着那把最耀眼的倭扇跟陆缄出了门,朝相国寺而去。

    相国寺乃是京城最有名的大寺院,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兴起的规矩,每个月里总有那么五天,会放开了让百姓在其中交易做生意。大三门前卖的都是飞禽猫犬,珍禽奇兽之流,穿着各式服装,各个年龄段的男子偏多,长寿、陆良到了那里就挪不动脚步。

    第二道门、第三道门处买卖的就是些日常使用的玩具和杂物,围着的人却又是女子偏多,樱桃几个看了挪不动脚,就连豆儿也看得眉眼带笑。

    再往庭院里去,里面却又与外间不同,到处搭建着彩sè的帐幕,也有lù天的铺位,卖的却又是些席子、屏帷、洗漱、鞍辔、弓箭、时新果子、果脯腊味等东西。靠近佛殿,又是道冠、mì饯、笔墨之属。

    林谨容一一看过去,虽觉新奇,却并不是很感兴趣,陆缄知道她心里想什么,便低声提醒她:“两边长廊上,卖的都是各寺院的师姑们做的绣作、领抹、花朵、珠翠等物,有闲钱的女人最多,你可去那里逛一圈。若是不成,还有佛殿后头,有钱人也多。”

    林谨容游了一圈,虽有人好奇张望,却没人主动和她搭讪,倒是豆儿几个高高兴兴地买了些绣帕、领抹、销金花样等物。待得下了长廊,陆缄又领着她往佛殿后头去。

    佛殿后头卖的又是书籍、古玩、图画等物,林谨容在这里看到了自家店里摆的摊子。本想上前去看看,但见前头围着几个穿戴华丽的人,正和伙计说得热闹,便不上去,打算安安心心地跟着陆缄看看他感兴趣的东西。

    陆缄却不去看这些往日他最感兴趣的东西,选了个隐蔽的地方站住脚,指着前面一个摊子吩咐陆良:“你去左手边第三个摊子,把他摊子上的东西统统买下来。”

    林谨容定睛瞧去,那里坐着的却是个头发花白的半老头儿,面上丝毫没有生意人的精明与热情,反倒带着几分无可奈何,敷衍了事的死气,不由十分奇怪。陆良也是大奇:“二爷这是为何?”

    陆缄道:“你只管去就好,何必多问?记得还是要讨价还价的,莫要让人生了疑。”

    陆良应了,自去不提。陆缄便领了林谨容走到大殿廊内去假装看名家题字,以便等候陆良的消息。林谨容这才问他:“那是谁?敏行为何要把他的东西全买下来?”

    陆缄便指了周围好几个摊主神情类似的摊子给她瞧:“看到了么?这里的摊子全是各地被罢职的官员贩卖的土特产和香药,好换盘缠回家呢。这位是我早年在江南时认识的一位伯父,他得罪了人,所以落到这个下场。我赠他盘缠不要,又舍不得儿孙的面子,非得自个儿来这里卖东西,我也只好如此行事了。”

    林谨容叹了口气,道:“钱真重要啊。”

    “这话说得对极,钱当然重要。”身后突然走来一人,红袍银带,玉面含笑,轻轻拍拍陆缄的肩头,喊了声:“敏行兄。”又含笑同林谨容施了一礼,“在下容七,见过嫂嫂。”

    正是那日帮着解围的容七,林谨容忙敛容还了一礼,退到一旁。容七站在那里与陆缄低声寒暄了几句便又自去了。

    陆缄回头笑道:“你成功了,他家娘子看上你手里的扇子了。使他过来问我,你这扇子是从哪里买的,我直接告诉他,是你的铺子里买的,他若是喜欢,自个儿去选。”

    林谨容抬头朝容七行去的方向看去,只见他身边站着一个身材苗条高挑,同她一般带着紫罗面幕的女子,二人正朝他们这个方向张望,与他们的目光相碰,便朝他们微微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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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0章 希望

    时光如梭,转眼就进了冬月,林谨容已有足足五个月身孕形已显,却不见臃肿,从后头看去,只能看出她稍微胖了些,并看不出是个孕fù。自那日去了相国寺,巧遇容七夫fù俩后不久,她的日子便安稳了起来。

    容七夫fù并没有去铺子里挑东西,甚至一直都不曾去。这令林谨容以为,他们顾忌太多,生怕自个儿借了这机会攀附上去,既然如此,她就更用不着主动往前凑。索xìng把这事儿丢到一旁去,挑着天气好的日子又同陆缄出了几趟门,每次都是精心打扮,或是用高丽来的发簪,或是用倭国来的丝绸,不夸张,但很突出,让人一眼就能看到,见之再难忘怀。经常会有女眷上来与她搭讪,问她东西在哪里买的,她自然是笑眯眯地告诉人家。

    她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她这里起的作用,总归铺子里的生意渐渐兴旺起来,因着京城人最是看重冬至,甚至比除夕还要看重,家家户户那时候都要互送节礼,故而冬至前后铺子里狠赚了一笔,也渐渐有了点小名气。

    补货时,荔枝和林世全的信也跟着来了。荔枝给她和陆缄分别做了两双鞋,又给未出生的小孩子做了几套小衣裳,告诉她自己一切都好,让她保重身体;林世全则道今年他不回平洲过年,专心只在华亭县那边做生意,又说自吴襄到了江南后,水土不服,大病了一场,到现在也没好利索。

    林谨容猜着吴襄这场病,约莫也和他的心境失意有关,与陆缄商量后,回信时使人特别给吴襄带了些药去。虽然知道吴襄不缺这些,但朋友一场,总归是人情,聊表宽慰之意。

    刚进腊月春芽夫fù并陆家两个管事便带来平洲的家信并林、陆、陶三家准备的许多土特产并婴儿穿用的各类东西。因为不知这胎是男是女,所以无论是陶氏、林谨音准备的,还是陆家准备的,都是男女各一套,琳琅满目地装了几大箱子。

    林家的信是林慎之写的,用了小大人的口wěn十分严肃地转述陶氏的话,叮嘱林谨容一定要好生将养,不可任xìng,凡事要多与陆缄商量,但有委屈了也不要忍着,要写信回家说。此外又特意写了一封信给陆缄。

    林谨容猜陶氏大概是从夏叶那里听说了些什么,又或者是猜到了什么,所以才会又特意派了春芽夫fù来帮她的忙,就对林慎之写给陆缄的这封信特别感兴趣。

    陆缄看后也没瞒她只道:“小舅子长大了,也会用心眼和手段对付姐夫啦。”

    林谨容更是好奇:“难道他对你不敬?”

    陆缄笑道:“哪里是不敬?是太敬了,生怕你受委屈,处处高高抬着我呢。你拿去看了就知道了。”林慎之这封信里满满都是感谢他照料林谨容细心周到,能容忍林谨容的缺点反正是用尽了好听话包庇林谨容,意思表达到了,还哄得他开开心心,心甘情愿。

    林谨容就由衷地欢喜起来,最怕就是林慎之长成一个不识时务的迂腐小书生,现下看来,他这个年纪就能用这种方式与陆缄交流沟通,说明他成长得很好。于是高高兴兴地提笔给陶氏和林慎之、林谨音分别写了信告诉他们自己一切都很好又感谢陶氏把春芽送到这边来帮她的忙。

    陆缄却是有些担忧,陆老太爷咳嗽的老毛病又犯了看了许多大夫并吃了许多药,也不见好转。因此在林谨容和春芽说悄悄话的时候,便单独见了那两个陆家的管事,详细问了家里的情况:“上一次家里来信,还说祖父知道了二奶奶有喜,十分欢喜,身体康健无碍,怎么突然就又病了?”

    那两个管事都是陆老太爷并林玉珍挑选出来的人,自然没有那么多的忌讳,一五一十地把家里的情况说给他听。

    陆云十月里出嫁时,陆绍借酒装疯,当着族里的老小痛哭了一场,陆老太爷气急攻心,勉强撑到把陆云送出门,自己也气病了,在chuáng上将养了大半个月,方才能起身,接着天就寒了,便畏寒不敢出门,饮食减了大半,精神再不复当年。

    那两个管事见陆缄担忧,少不得安慰他:“大夫说,老太爷这病,需得静养,等到春暖花开的时候,也就好了。”

    陆缄想了许久,一时也没其他法子,只得命他们把陆老太爷的病症说来,一一记了,准备次日设法去寻太医要张方子,缓解一下陆老太爷这病。

    待回到内室,少不得同林谨容道:“我是不知二叔父和大哥是怎么想的,真是想被赶出去么?若是我,当此刻便当安生做人,本分做嘹兴许某日祖父还能原谅,重新给个机会,似这般地闹腾,实是不孝不智。我实在担忧祖父这病,打算想法子请太医开个方子给他们带回去试试看。”

    当年陆绍父子虽不曾如此明目张胆地忤逆过陆老太爷,陆老太爷也照旧在明年的深秋没了,也不知道这太医开的方子能不能起作用。

    林谨容并不敢把这话说给陆缄听,边翻看箱子里各式各样的小东西边道:“你又不是第一次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他们要是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孝道,什么是真正的智慧,又如何会落到这一步。他哭这一场,正是防着被赶出去吧?如果我没猜错,多半是在哭他自己的功劳和委屈,就是哭给族人看的。如果祖父真开口把他赶出去,你就成了那个不义之人。祖父最气的应该是这个。”

    说到这里,她突然住了口,一双大红sè的虎头鞋静静的放在藤箱的角落里,小老虎的眼睛天真的看着她,熟悉得刺眼。

    “是这样。我被说两句倒也不算什么,最难的还是祖父。”陆缄见她突然顿住了话头,便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见到了那双鞋子,眼神顿时软了下来,chún角漾起一个温柔如水的笑,低声道:“真好看。谁做的?”

    林谨容的声音有种别样的干涩:“是姑母做的。”她拿开那双鞋,又在附近找出了好几样眼熟的东西,情绪便有些低落。当年林玉珍也是亲手给宁儿做了这样一双鞋并这几件东西,怎地过了这样几年,林玉珍还是又做了一模一样的?

    陆缄只管拿起来看,赞道:“真是想不到,母亲的手艺也这样的好。”林玉珍做的这些东西,每一样都是下足了功夫的,精致耐看,还十分柔软。饶是他对林玉珍有太多的想法和看法,这一刻他心里也十分高兴,并念着她的好。

    林谨容坐了一歇,突然站起身来,把所有的箱子全打开,挨着去翻看里面的东西。却又不是认真的看,每件东西都是随便看一眼就放到一旁。

    陆缄给她弄méng了,慌忙去帮她的忙:“你要找什么?只管和我说,我来替你找。”

    幸好,只是三、四件东西一样,其他多少都变了个样儿。给孩子做的东西,无非就是那几样,同样也不奇怪。林谨容这样告诉自己,回头看着陆缄一笑:“没什么,我就想看看,什么得用,什么不得用,也好叫她们少做点。没得浪费。”

    陆缄抚了抚她的手背,温柔一笑:“怕什么,这次用不完,还有下次,下下次,放着又不会坏。”一边说,一边拿起一件小披风来:“这是三婶娘做的。”

    却是一件粉蓝sè的小兔子斗篷,林谨容接了拿在手里看过,认认真真地道:“三婶娘也做得十分上心,这针脚再细密不过了。这颜sè也搭配得很好,我很喜欢。”

    陆缄眼睛发亮,赞道:“是的。”为了林谨容这一句赞,他开始拼命夸赞陶氏、林谨音和林玉珍做的针线活,林谨容微微一笑,止住他:“我知道,都是为了我们好,都希望我们好。”到底是他的亲生母亲,他总是希望她能和涂氏相处得好的。

    陆缄便不再多说,拥着她在榻上坐了,低低喊了一声:“阿容。”

    林谨容“嗯”了一声,道:“什么事?”

    炭盆里的炭燃得绯红,照得陆缄的脸上多了几分红润,眼睛也越发的黑,他握紧林谨容的手,轻声道:“我这些日子以来,过得真快活,真希望一直这样下去。”

    林谨容反握住他的手,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mōmō,他在动。”

    陆缄小心翼翼,屏声静气地,却仍然得了个失望:“没mō到。他是故意的吧?”

    林谨容忍不住笑起来:“是,他就是个顽皮孩子,专和你作对来着。”

    “待我教训他。”陆缄圈住她的腰,慢慢俯身下去,将耳朵轻轻贴在她的小腹上,一动不动。孩子仿佛知道外面的事情,很给面子的又动了动。虽然只是轻轻一动,陆缄却捕捉到了,他忍不住轻呼出声:“阿容,他真的在动,他一定是听到我说的话了。”

    林谨容的眼睛突然有些湿润,把手轻轻放在陆缄的脸上,低声道:“二郎,我这些日子也很欢喜。”她也希望这日子一直这样平安过下去,所以她要倾尽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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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1章 邀约

    陆家两个管事还要赶回平洲去过年,所以在陆缄从太医院那里弄到方子之后,次日便启程回了平洲。

    春芽夫妻二人很快就熟悉了环境,春芽能写会算,很快就代替了荔枝原来的角sè,不但帮着林谨容把内院的事务理了起来,还能替林谨容看账簿出主意。她男人林昌则经常出没于铺子里,与姚琢和铺子里的伙计们很快就混了个脸熟,与陆良也处得不错。非常得用,林谨容很满意。

    待闲下来后,她便把平洲送来的土特产分分拨拨,让陆良分别送去给与陆缄交好的几个同僚、朋友并上司,还有几个同乡,连带着也送了荣七一份,到底是家乡人,又有那日的解围之情,虽然人家不缺这个,给了不见得就看得上,但给不给却是另外一回事。

    时近年关,凡是有条件的人家,家里都送得有年礼,于是陆良带回来许多回礼,都是各地来的土特产,只有荣府,给的却不是太明府那边来的土特,而是些时新的野味,一笼子山鸡,一笼子野兔,来人特别点明,是他们七爷亲自下网抓的。

    随着气候越来越冷,天气也黑得越来越早,这日下了小雪,林谨容便计算着做个锅子来汆野兔肉和羊肉吃,再给陆缄温上一壶好酒,让他放松放松。

    陆缄这日却比往日晚了近一个时辰,天快黑了才到家,不及换衣服,就先给了她一张烫金帖子:“是荣七娘子请你后日到她们府上看梅花的。”

    烫金帖子上写的字意态风流,别有意境,看得出主人是个风雅之人,林谨容许久不曾参与这样的聚会了,其实有些想去,又恐人家不过是随便做个姿态,便与陆缄商量:“敏行觉着我该去不该去?”如果觉得不好去,左右她也有六个月的身孕了…轻轻就可推掉,并不会得罪陆缄就认真问她:“你想不想去?知道你有身孕,容七和我说,请的人不多,没有讨嫌人,也只是在暖亭里头坐着看花分茶…最多就是吟诗写点字,抚琴吹笛什么的,你样样都拿得出手,并不怕给人看了笑话去。”

    林谨容道:“我不是扭捏的人,也不是怯场,不过担心不是真心实意的罢了,既然如此,那我便写回帖。”

    陆缄含笑道:“到时候我去接你。”于是命樱桃取了笔墨来,亲自给林谨容研墨…看她写回帖。

    在这种场合,字便是妆点门面的利器,林谨容不得不认真仔细,连连写了三、四张,自己觉得是最佳水平了…方才拿给陆缄看:“你看看不丢丑吧?”

    陆缄接过去看了,笑道:“不用担心被人比下去,她虽然生长富贵,但你也是咱们平洲有名的才女。各有千秋,她的更风流一些,你的更有骨力些,并没比她差。”说到这里,他是颇有几分骄傲的。

    是人都喜欢好听的…林谨容虽不敢把他的话全当真…可自己拿着两张帖子对比一番后,竟也看出了许多自信来…便笑道:“你说得是,再不然,分茶吹埙我虽不是一等一的高手,却也不至于丢脸。

    她虽长在富贵丛中,但我也不过是带着平常心与她交往,合得来便多说几句,合不来便少说几句,也没什么好担忧的。”

    陆缄见她如此说,连声称赞:“正是这个理,不阿谀,不作态,平常心就好。”唤人进来送了回帖去荣府,然后问:“听说你做了好吃的?”

    林谨容微微一笑:“天寒,弄了个锅子。汆野兔肉和羊肉吃,给你烫了壶银瓶酒,让你轻松轻松。”

    少倾,酒食摆上来,陆缄心情好,便问:“可有多的?让底下人也开两桌罢,他们这些日子伺候得极好。”捏捏林谨容手背上的肉,笑道:“看看,长肉了。”

    林谨容把温好的酒给他斟满杯子:“早安排好了,现下是沙嬷嬷她们一桌,陆良长寿他们几个在外头又一桌。”于是吩咐在一旁殷勤伺候的豆儿和樱桃两个:“去吃罢,这里不要你们伺候了,有事儿我自会叫你们。”

    待得那两个去了,陆缄一口饮尽杯中之酒,透过蒸腾的热气去看林谨容,就觉着她白里透红的,丰腴美丽,于是觉得全身燥热起来,便要脱外袍。

    林谨容忙道:“好不好脱衣裳做什么?小心着凉。”

    陆缄笑道:“我身子壮,不怕。”言罢起身去将门给关了,还上了门栓,回身走到林谨容身边坐下,拥住她的肩头,斜着眼睛看着她,低声道:“我饿了。”却是另一张嘴饿了。

    林谨容失笑,端了杯子给他喂酒:“饿了就吃呗,这么一子好吃的,还不够你吃么?说吧,想吃什么,给你夹。

    “想吃这个。”陆缄就着她的手喝酒,酒要喝完,顺势轻轻tiǎn了她的手一下,见林谨容突然睁大了眼睛,不由坏笑起来,将chún凑了过林谨容嫌弃地推他:“满口的酒味。”

    陆缄不依:“亲一口也不成么?你未免太狠心了。”顺势又轻轻碰了她的xiōng一下,林谨容不由啐了他一口,却听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了两下,还传来沙嬷嬷教训人的声音:“全都跑去吃喝了,也不留个人在这里看着,二爷和奶奶要东西找谁去?”

    陆缄赶紧站起身来,轻轻咳嗽了一声,门口突然没了声息,四下里安静一片,别样的尴尬。

    转眼间,沙嬷嬷等人反应过来,飞快地去了,林谨容不由吃吃笑出声来,陆缄呆立了片刻,跑去把门栓轻轻去了,却也不把门打开,就让它虚掩着,抱怨道:“越来越没规矩了。从前看到门关着还知道避嫌,现在竟然就敢来推门。”

    林谨容凉凉地道:“谁会知道你竟是这种时候也有闲心的?明日沙嬷嬷就该说你了。”

    陆缄沉默片刻,道:“我又没做什么。”

    林谨容轻轻一笑,又给他斟了一杯酒,夹了一块汆得nènnèn的野兔肉:“吃吧。”

    陆缄忙也给她夹了块羊肉:“你也吃。”

    酒至半酣,他又坐不住,凑到林谨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你想得美。”林谨容面sè微红,在他腰间使劲拧了一把。陆缄忍痛,只是厚着脸皮呵呵傻笑。

    过得两日,林谨容带了沙嬷嬷并豆儿去了朱雀门外龙津桥南的荣大学士府。

    说起这位荣大学士,却是太明府历年所出的第一人,他自二十六岁那年中探花,文采风流,深得天子喜爱,之后从八品小官做起,一直平步青云,做到参知政事,去年方才罢政,封为资政殿大学士,出入shì从备顾问。这是他个人的尊荣,难得的是儿子儿孙多有出息,七个儿子除去一个夭亡以外,剩下六个里便有三个进士。再加上他在职时提携了不少人,为人xìng情又温和圆润,故而,就算是他罢了政,名声势力也并不因此就堕了多少。

    荣府是御赐的宅第,门禁威严,陆良上前递名帖之时,还担心会被人轻视,结果门房是早就得到吩咐的,二话不说便开了侧门,到得二门外,又有穿着体面的婆子含笑上前来给林谨容行礼问安:“我家七奶奶才得了消息,正从里头往外赶,知道陆二娘子身子不便,着小的们仔细伺候。”

    林谨容含笑答了两句,不待多说,豆儿便已经把赏钱发了下去。某种时候,钱财就是开路神,钱财便是腰杆子,那两个婆子见她出手大方,人也端庄美丽,应对得体,并无通常小户人家的酸软怯场,暗藏的几分轻慢之心便换了几分殷勤。

    再往前行几步,只见一个身量高挑苗条,眉眼温婉的女子披着大红羽缎的披风,由五六个丫头婆子簇拥着走出来,未语先笑:“稀客来了,陆二嫂不怨我没有远迎罢?”

    称这一声陆二嫂,却不是寻常的交往意思了,那两个婆子对视一眼,赶紧上前去行礼问好:“七奶奶来了。”

    除去那次隔着面纱见过的那朦胧一面,二人其实算是第一次见面。林谨容看着这位容七奶奶毫不做作、温和甜美的样子,由来生了几分好感,再看到她发间插着的那枝特sè鲜明,分明出自自己铺子的高丽发簪,早前那些顾虑更是少了许多,便笑道:“我身子不便,近来已不大出门,但看着七奶奶写的字儿就想来了。”

    “是从你那里买的,怕给你们添麻烦,悄悄去的。”容七奶奶见林谨容看自己头上的发簪,有些不好意思地mō了mō,引着她往里走:“我是听说你善于分茶吹埙,特别想与你认识,那日见了你写的回帖,真是一手好字。你们夫妻二人真正才貌双全。”

    林谨容很诧异,她从来不曾主动在京中所结识的女眷中表lù过自己会这些,怎地容七奶奶会知道?却不好问,便也跟着夸赞容七两口子。

    容七奶奶微微一笑:“你莫夸他,他最大的优点却不是学问,只是多了几分忠义。”

    今天某人满32岁了,今天某人亲戚来了,所以特别烦躁,不淡定了。所以某人想申请单更,望各位批准。!。

第332章 认可

    “这宅子是御赐的,所以不敢轻易改变格局。”容七奶奶料着林谨容三转两转,转到一处暖亭前,指着亭子前方为数不多的几株开得正好的腊梅笑道:“若是有雪,看着倒也有几分意思,奈何这雪偏和我作对,前日发帖子的时候还在下,待我发完帖子,它便住了。”

    林谨容明白她的意思,其实就是间接地告诉自己,这学士府其实偏小,这梅花也没什么看头,不过就是一群无聊的女人想借个由头找个乐子罢了。

    当下微微一笑,道:“境由心生,若是那个人,三分的美便可看出十分,若不是那个人,十分的美也不过只有三分。”

    “是这个意思。”容七奶奶不lù声sè地打量了林谨容一番,引着她进了暖亭:“里头两个都是我的手帕交,都不是刻薄的人,你只管放自在些。”

    话音未落,就见铜炭盆边站起两个盛装丽人来,都是二十岁上下的样子,一个圆脸大眼,樱桃小口,一个细眉凤眼,嘴chún丰润,脸上都含着浅浅的笑意,带了几分考量上下打量林谨容。

    容七奶奶一一介绍给林谨容认识:“圆脸的这个是许二杏娘,凤眼的这个是赵五琼娘。”却不曾与林谨容说她们的夫家是谁,丈夫又是谁。

    林谨容也知趣地不去问,只不卑不亢地与她们行礼相见,又因见她们都只称闺名,便也报了自个儿的排行并名字。

    许杏娘与赵琼娘见她大着肚子,当然不会受她的礼,忙忙地扶住了,给妫‘寻了个舒服温暖的地儿,安置她坐下:“都是女人,晓得你吃力,何必如此见外?”

    许杏娘快言快语:“容娘,听说你字写得极好的?”这容娘,便称的是林谨容了。京中女子互称亲近些的习惯在名后加个娘字,赵琼娘、许杏娘不见得就真叫这个名,只是名字里一定有琼、杏二字。

    林谨容微微一笑,并不言语,叫她怎么能当着几个陌生人的面直接开口应了这话?应了便仿若是自夸一般的。

    赵琼娘要年长些,忙道:“看你说的什么话?你要赞便赞哪有这样问人话的?”

    容七奶奶在一旁吩咐完伺候的shì女,回头笑道:“杏娘,你觉着我写的如何?如果觉着勉强可以入眼,那容娘的便就入得你的眼了。”这是自谦的说法,但实际上她的字写得如何,不单是她自己心里有数,其他两个人也有数,赵琼娘就笑道:“既然咱们的张珊娘觉着好,那便一定是好的。”

    张珊娘自然又是容七***昵称,听她又再次当众夸赞林谨容的字,许杏娘就对林谨容道:“容娘你可莫在意啊,我说话就是这样。”一边说,又看上了林谨容头上的发簪:“这簪子是唐家金银铺的罢?”

    “正是。”林谨容不由动容为了应景,她今日用的正是杨茉送她的那对金镶白玉梅花簪,没想到赵琼娘一眼就能看了出来,这唐家金银铺能把一门手艺做到这个地步,也是在是难得了。

    许杏娘微微得意:“我就说嘛,我看就认得。也只有他家才能做出这样精致的金镶玉。”

    “就你最知道,话真多。”容七奶奶命shì女摆好茶具,准备亲自动手分茶含笑对林谨容道:“这丫头从小就是个话痨生恐人家不知道她话多。”

    许杏娘微微红了脸,道:“我没说错啊。”

    “晓得你最爱唐家金银铺的东西。”赵琼娘将一柄雪地怒梅的松扇掩了小半张脸促狭地道:“那你说,这对簪子出自何人之手?”

    许杏娘就笑:“这个你可考不着我,唐家金银铺里最擅长做金镶玉的人是唐老三,这簪子必然出自他手里。”

    赵琼娘便问林谨容要簪子:“容娘与我看看,可是如此?”

    豆儿忙上前替林谨容取了下来,双手奉上。林谨容见赵琼娘将簪尾对了光去看,不由奇道:“莫非是谁做的都能看出来的?”

    容七奶奶便告诉她:“你有所不知,这唐家金银铺的东西,就是宫里的娘娘们都是极爱的。他家做首饰自有一套讲究,因老家主生怕几个儿子内斗坏了大事,便将一整套的手艺分授给几个儿子,有专做翡翠的,有专做玉的,也有专做金银的,还有做镶嵌的,表记也大同小异,譬如你这梅花簪,便该是唐老三的手艺才对。”

    那边许杏娘已经笑了起来:“看到了么?簪尾这里有三瓣花,不是唐老三又是谁?”

    林谨容凑过去瞧,果见在唐家金银铺后头不显眼的地方,飞了三片花瓣,不是有心查看还看不见。不由赞道:“真是讲究。”

    赵琼娘与许杏娘对视一眼,朝容七奶奶使了个眼sè,容七奶奶只作不曾看见,专心专意地分茶,在rǔ白sè的汤面上作了一副山水出来,虽则须臾便散了去,但到底意态出来了。

    林谨容不由赞道:“实在好手法。”

    容七奶奶就带了几分羞涩地笑:“见笑了,我是不如我家大姐,只得一息之间,慢点就看不见了,她是能让座中之人都有时间看清楚的。”

    许杏娘就推林谨容:“看容娘的样子也是个懂得茶的,不知我们可有这个荣幸得你一杯茶吃?”

    如今可不比当年去陆家抢陆云的风头,林谨容当然推辞:“我身子不便,不能久坐,请恕罪。”

    许杏娘与赵琼娘只是不依,非得缠着她分茶不可,一个说替她炙茶,一个说替她碾茶,都说不要她做前头的杂事,只要安心坐着完成最关键那道程序便可。容七奶奶并不阻止,只含了笑看着。

    看了这个形势,林谨容不由暗忖,她今日必须得lù一手。虽然她今日应邀坐在了这里,却不见得这些人就真的接纳了她,她若是怯场,又或是没有足够的才气,那么下一次,她就再不能得到这样的邀请。先前问她写字是否写得好,现在又让她分茶,都是一个因由。道理显而易见,人与人之间交往,总有值得交往的原因。

    林谨容便微笑着起了身:“若是各位不嫌弃,我当然是不怕丢丑的。”无关争强斗狠,只是不愿被人轻视。她一个外乡人,无权无势,想在京中立足,挤入一个原本不属于她的圈子里,再得到别人的认可,本来就不是件容易的事。

    容七奶奶面上lù出几分笑意来,要指挥shì女帮忙,林谨容含笑拒绝,指着豆儿道:“她日常在我身边伺候惯了的,什么都知道。”

    其日,天半yīn半晴,微风把腊梅的幽香送至暖亭中,三个衣着华贵的年轻女人以各式各样的轻松悠闲的姿态坐在暖亭中,专心致志地看林谨容分茶。

    陆缄曾经赞过,林谨容分茶时候的神韵,可以比拟天边的流云。她大着肚子,不是最美的形态,可是她周身散发出的气韵却是最真实最自然的。她刻意控制了——只比容七奶奶略逊一筹,正是为客之道。

    真香、真味却是不缺的,容七奶奶把建州兔毫盏从chún边拿开后,真心实意地夸赞林谨容:“实在是太难得了。”也不知道是夸她的茶技好,还是夸她懂礼貌。

    赵琼娘幽幽地道:“听说容娘还擅吹埙,当年我也曾在宫中见过一个女子吹埙,真是不错,好多年了,还随时回味着那种感觉呢。”

    这一次,被容七奶奶含笑打断了:“那可是个力气活儿,她还怀着身孕呢。琼娘若真有这个雅兴,待她的孩儿出世以后,你再设宴请我们去呀。”

    林谨容就大大方方地道:“若是有那一时,我当然不会推辞。”到此,她知道,最起码她是得了容七奶奶三分认可。

    许杏娘哈哈一笑,把话掩过去:“赵琼娘,到时候可不许你又忘了,我要吃好吃的。”

    赵琼娘就嗔道:“你个吃货!”转瞬又道:“闲坐无聊,来吟两首酸诗如何?不然我回家去,我家那位必然要问今日有什么斩获的,我若说什么都没有,他便要笑我们了。”

    这话又得了其他人的一致赞扬,林谨容便含笑道:“我先告罪,我做诗词是做得不好的,可别笑话我。”

    许杏娘就道:“我们又没谁要去考进士,无非是玩而已,做成什么就算什么。谁会好意思笑谁。”

    “便以一炷香为限,输的人下次做东。”容七奶奶使人送了笔墨纸张上来,各人绞尽脑汁地想了一歇,把自己得的诗作写了下率。

    眼看着容七奶奶拿了众人的诗词去品评,林谨容有些羞赧,她虽是从小跟着学的,不是不会,只是全吃老本,前生伤春悲秋,无处纾解时还会弄一些,今生却是不怎么把心思放在这种酸事上了。

    果然容七奶奶抬眸朝她一笑:“好字。这诗,也算应景。”

    林谨容就知道容七奶奶看不上自己写的诗,意料之中的,却也不难堪,坦然一笑:“我早说过是丢丑。”

    赵琼娘就拉着她的手小声道:“你不知道,能得珊娘一个好和一句应景,便是不错了。你看着罢,今日输的必然是许杏娘。”

    果不其然,许杏娘被容七奶奶给定了个下品,气得撒赖:“你们算计着要吃我的。”

    容七奶奶凉凉的道:“愿赌服输。”再看向林谨容,目光又有些微不同:“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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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3章 打量

    林谨容如今身子沉了,自不能久坐,当下也不客气:“腰有些酸,

    想走走。”

    容七奶奶便起身道:“那便去走走看看。”shì女们捧了大毛披风上来伺候众人穿着,许杏娘赖着不肯起身:“我不去,没心情!”赵琼娘就羞她:“怪好意思的,做娘的人了还这样。幸好是没给你家大妞瞧见,不然这脾气学了去啊,啧啧。”

    许杏娘站起身来掐她腰间上的软肉:“我就和你学的。”

    赵琼娘尖叫一声,嬉笑着和她对掐起来,容七奶奶见林谨容含了笑站在一旁看热闹,便道:“我们打小就这样闹腾惯了的,不要笑话。”林谨容想起杨茉、吴菱并远嫁的姐妹来,不由叹了口气:“这是福气呢,我的姐妹们和朋友们,全都嫁得极远,难得瞧见了。”虽然与林五等人也有不开心、互相憎恨的时候,到底也没什么深仇大恨,那种感觉并不是外人可比拟的。

    容七奶奶怔了片刻,道:“其实我的姐妹们也嫁得远。”说到这里却是有些伤感了,许杏娘奔过来,笑道:“不要说这个,走走,要游玩就趁早,等下我家大妞找我,我就得回去了。”

    几人笑嘻嘻地出了暖亭,沿着小径在梅huā树下转了一圈,折了几枝梅,互相别在彼此的发髻上,相视微笑,你嘲笑我两句,我又讥讽你两句,正在开心之时,忽见一个媳fù子快步行来,喊了一声:“大奶奶。”赵琼娘忙告了罪,过去同那媳fù子说了两句,须臾回来,脸sè就有些发青:“我家里有点事,先回去了,扫了你们的兴,实在对不住。”容七奶奶一怔,柔声道:“可有我们帮得上忙的地方?”

    赵琼娘轻轻摇头,勉强笑道:“若是有,我是不客气的,先去了。”言罢步履匆匆地去了。

    许杏娘道:“这是怎么了?我看她的样子怕不是小事。”

    当着林谨容的面议论赵琼娘的事情实在不妥当,容七奶奶拿话别了过去。

    林谨容见她二人神思不属,知道她们挂怀赵琼娘,只是当着自己不好细说,略坐了坐,便知趣地告辞:“身上午些累了”

    容七奶奶留客,见她坚持要走,便不勉强,和许杏娘一道将她送到二门处”丁嘱道:“保重身体,经常来往,反正是认过门了的。”

    许杏娘忍了忍,小声道:“有什么新奇的好东西,略留一留。”

    她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的,林谨容没反应过来,容七奶奶就道:“是说你的嫁妆铺子呢,她喜欢这些东西,却难得出门,每每看见旁人有,使人去问,却是早卖光了。”林谨容便笑了:“若真是喜欢什么,只管说一声,多的不敢说,1】、

    东西总是能帮你们带几件的。”

    “那我要倭扇呀!去了几次都没买着。”许杏娘放松下来:“本钱总要给你,我也有个香药铺子,若是需要,只管让人说一声!”林谨容点头记下:“看杏娘想要什么样的huāsè,说与我听,我写信让他们替你看看,帮你带几把。”

    容七奶奶笑起来:“看么,都是爽朗人儿。容娘的货是从秀州来的罢?”

    林谨容点头承认:“正是。”

    容七奶奶就道:“似是杭州、广州那边,都是设了市舶司的,这秀州暂时还不曾有,名头却是越来越响,不过想来也快了。”

    林谨容就把这句话默默记在了心上,一旦设了市舶司,物价必然要大涨。她恍慨已得当年陆家参与这生意的时候,已经设了市舶司,多少就该在这几年罢。

    见她登车离去,容七奶奶与许杏娘转身入内,许杏娘笑道:“我记得你一向是不胡乱交人的,这人儿是怎么被你刨出来的?险些就错过了。”容七奶奶微微一笑:“你也觉着不错?”许杏娘道:“那种偏远地方来的,我见得多的是有几个钱就自以为不得了的土财主,她么,也真算不错了。我早前听你说,她为了一批货跑街上去,还和人起了纠纷,便以为是个爱财如命的俗人,还替陆二郎可惜了。想当初放榜时,多少人家想要他做女婿呢,那胡顺顺,不过在马车里见过他一回,便一直念念不忘,知道他已然成了亲,哭成什么样了。”

    “莫笑她,谁没年幼过?”容七奶奶笑道:“其实早前我亦如此认为,直到那日在相国寺遇到才上了些心,使人仔细一打听,都说她在平洲素有才名,吹埙、分茶都极好,又爱做善事,当然,这善做生意的名头也是有几分的。我就奇怪了,说来也是书香人家,这女儿是怎么教养出来的?这便十分好奇,想知道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许杏娘眨巴眨巴大眼睛:“没失望罢?”

    容七奶奶一笑:“可以交往。”顿了顿,又忧心:“待我使人去打听一下琼娘家里怎么了。她家后宅自来清净,想来不会是家里的琐事,怕是大事!”

    正在安排人去打听,却见容七步履匆匆地从外头进来,道:“不用去打听了,丰州那边今年春夏大旱,如今又下了暴雪,起了民乱,

    她家兄长隐瞒不报,还想捂着。现在匪兵一连攻了两个州县,官家震怒,赵家要倒霉了!”容七奶奶和许杏娘大吃一惊:“怎么办才好?”

    容七皱眉道:“我如何得知?他自己犯的错,要救他只怕是难极!”又转而叹了口气“这几年,各地的灾荒也太多了些,更何况南边的州县,城墙和护城河多数都是拆了的,怎么经得住折腾?”林谨容自是不知自己被人从上到下,里里外外都给打量解究了个遍,只觉着今日出门还算开心,回到家里小娄一觉醒来便将近申时了,将许杏娘要的扇子huā样写下来,命人送到铺子里去交给姚琢,又开始琢磨晚饭做什么吃。

    陆缄归家,见她笑眯眯地迎上来,忙道:“听长寿说你早早就回了家,还生恐有人为难你,还愉快?”

    林谨容接过他的披风,道:“她们都会十八般武艺,我算有两技傍身,所以并没有不愉快。回来得早,是因为有人家里突然出了事,我看她们不好当着我议论,便借着累了告辞回来。”

    陆缄由豆儿、樱桃两个伺候着换过了衣服鞋袜,走到她身边坐下,将手在炭盆上烤得暖和了方轻轻抚在她的肚子上,笑道:“他今日可乖?没有踢你罢?”“很乖。”林谨容的脸上lù出几分温柔来,低下头捧着肚子只是笑。

    陆缄与她温存了一会儿,又问她:“客人可多?都是谁家的?”林谨容把经过说给他听了,纳罕道:“真是奇怪了,分明不曾来往过,又如何知道我会些什么?倒像是老早就把我情况全打听得鼻仔细细的。”陆缄一怔,沉默片刻,道:“听人说,学士府的子弟女眷与人交往是很注重对方人品才行的,为的就是防止误交,带坏了子弟不说,还容易引起是非。如果你觉着不自在,日后再有这样的推了就是。”林谨容点头:“我当时想着,怎么也不能让她们看不起我。她们怎么待我,我便怎么待她们也就是了。多认得个人,也许日后也多条路,可若是不行,也无所谓。”

    陆缄见她坦然自若,不由笑道:“你倒是宽怀了许多,是这个道理,平常心论交就好。他家虽然富贵,却也用不着委屈自己。说说,今晚又做什么好吃的?”

    林谨容近来为了满足自己的口腹之yù,闲暇之余便钻研各式吃法,每日饭菜不重样,huā样百出,天南地北地口味都敢试试,虽然也有吃不惯的,但多数时候新奇加上不难吃也就让人期待了。弄得一家子每天晚上都挂心,要吃什么。

    林谨容偏来卖个关子:“到时候就知道了。”又问他:“今日容七娘子说起秀州那边来,道是有可能会设市舶司,你可曾听说?”陆缄皱眉道:“也许他家得了什么消息也不定,我虽不曾听说,但想来也是迟早的事,现下朝中财政十分吃紧,怎么也不肯放过这种机会的。不然,我去打听打听?”“好。我是想,如果设了市舶司,这生意便不会有现在这般好做了。成本最少要高一倍以上。”林谨容拿起陆缄的手来,轻轻替他按捏着关节:“累么?”

    陆缄低声道:“不累,怎么也没有你累,脚都肿了呢。我听沙嬷嬷说,一定是个小子呢。”陆家长房,十分需要一个儿子,所以一家老小就没谁敢说林谨容肚子里这个是姑娘的,开口闭口都是小少爷如何。

    就连陆缄,虽然没说,但表现出来的也是巴望这一胎是个男丁的。

    林谨容瞟着他:“那若是个姑娘怎么办?你岂不是要失望了?”陆缄有些发窘,随即一笑:“姑娘也tǐng好,只要你肯生,不愁没有儿子。不是求了五男二女么?”

    林谨容笑了笑:“我亦希望他是个儿子呢。”倒也不是她嫌弃女儿,只因无论什么时候,男子总是比女子要活得轻松些。!。

第334章 年关

    自从荣府回来后,林谨容便觉着日子过得飞快,每日都有新鲜事,

    每日都有操心事。

    京中与平洲多有不同,自入腊月便穷人有穷人的乐子,富人有富人的乐子。穷人三五结群,扮作fù人神鬼形象,敲锣打鼓,上门讨钱,俗称“打夜胡”据说能驱鬼除邪。这样的人,隔三差五便会上门一次,林谨容每次总是要给些米粮。

    富贵人家则是每逢下雪便要摆酒席,堆雪狮子,挂雪灯,招朋唤友,饮酒团聚。陆缄有将近二分之一的时间被人请去做客,每日归家身上酒味不断,吃得多了,不能不还席,幸亏是家资丰厚,春芽与沙嬷嬷也能干,她才没有被累到。

    此还只是日常生活,更不要说各式各样的节日。

    腊八日,林谨容打发了无数拨上门化缘的和尚、尼姑,又领着沙嬷嬷等人熬了腊八粥并些拿手的糕点,四处送人的同时也收到了许多礼物。

    十五,皇帝在景龙门外的宝篆宫举行元宵节赏月庆祝预演,是夜,陆缄抽空领了林谨容坐车去看了一回热闹,还未到家,却已经困得不行,差点没歪在陆缄怀里睡着,被陆缄提着耳朵不许睡,才勉强熬到家。

    二十四,交年,京中人这日夜晚都要请僧人或者是道士诵经,准备酒品与水果送审,烧合家替代纸钱,贴灶王爷神像,又用酒糟抹在灶门上,谓之“醉司命”。夜里还要在chuáng底下点一盏小灯,唤作“照虚耗”弄得林谨容提心吊胆,总担心会着了起来。

    如此,每日忙个不休终于到了除夕。

    是夜,宫中举行傩戏驱邪,满城爆竹轰响,林谨容与陆缄围着火炉守夜不过三更时分便靠着陆缄沉沉睡了过去。

    陆缄看着她宁静的睡容并凸起的腹部,听着窗外的爆竹声,猛然惊觉二人已经做了近三年的夫妻,再回忆起从前来,一时不胜感慨,忍不住在林谨容的额头上轻轻一wěn轻手轻脚替她除去头上的簪钗,簪钗只剩一只,才刚抽出一半,林谨容却骤然惊醒过来,猛地一偏头,一抽一带,簪子便从陆缄手间滑落,又自衣袍间滑下,堪堪落在地上。

    再捡起来,钗头已经有了裂纹正是杨茉送给林谨容的那对金镶白玉梅huā簪其中的一只。

    陆缄自是知道林谨容很喜欢这对簪子,更何况,正月忌头腊月忌尾,总是觉着有些不太好的,生恐给她瞧见,引得她心里不舒服赶紧背着身子将簪子收入袖中,作了戏诡的神情将话掩盖过去:“正想伺候娘子盥洗入眠,怎地就醒了?”

    林谨容睡得浑浑噩噩的,什么都没发现,只睁着一双略显mí茫的眼睛低声道:“做梦了。”

    陆缄见她额角有细汗脸儿红扑扑的,不由又爱又怜,拿了丝帕小

    心替她拭去细汗,低声道:“梦见了什么?”林谨容眨眨眼,轻轻吐出一口气:“也没什么,无非是些乱梦而已。马上就满七个月了该找rǔ娘和产婆啦。”

    梦里孩子马上就要诞生,林家按着风俗,让龚嬷嬷千里迢迢送分痛礼连带着送了一个rǔ娘来。龚嬷嬷告诉她,这rǔ娘是陶氏精挑细选出来帮她照顾孩子的她可以放心使用。她极其欢喜,暗道自己在京中找的rǔ娘带回平洲去总是不太方便,便叫那rǔ娘上前来看,可那rǔ娘的脸却总是看不清楚。待到孩子降生,那rǔ娘抱起孩子递给她,她才突然看清楚那rǔ娘竟是文娘,于是吓得骤然惊醒过来。

    先是呼呼大睡,然后突然惊醒就说要找rǔ娘和产婆,她这xìng子,真是越来越想起一出是一出。都说孕fù喜怒不定,果然是真的。陆缄不由失笑:“早前你不急,睡一觉醒来你却又急了,倒下半夜三更的哪里寻人去?总是要叫人仔细打访的,这是大事,丝毫马虎不得的。”林谨容微微一笑:“我也没说是这会儿要找,我是说该着手了。

    你改日问问几个同乡,可有合适的人选推荐,别的我也不求,但手脚一定要干净,做事一定要仔细。”

    陆缄点头应下:“你放心,我省得。褪了衣裳再接着睡罢?”林谨容却是睡不着了:“说是要一起守夜的么,早前我睡着了,这会儿陪你守守。元旦不是有大朝会的?等下你打个盹儿,便该去了。”陆缄便和她商量:“这京中的正月最是热闹,从明日开始,官府开禁,让百姓关扑三日。白日自不必说,等到晚上,不光是寻常百姓,就是贵家的女眷们也都会出来到处游玩,进场子观赌,到酒馆茶店里吃喝的人不少,半点不用避嫌也没谁会笑谁。我已经安排了陆良明日去投贺岁门状,另几家非得亲自上门的我散朝以后自会去。你若有精神便接待一下来拜年的客人,若是没精神便睡觉。晚上吃了饭,我领你出去走走,看看热闹,所以你一定要养足精神。”林谨容应了,却又道:“可是我现在这么笨拙。”陆缄就笑:“不就是做衣服多用了点料子么?我看着tǐng好。咱们不挤人多的地方,就远远地看看热闹。”

    谨容应了,揪着他的手指玩,陆缄垂眼看着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抚mō着她的头发,渐渐地林谨容支撑不住,又闭上了眼。

    待得她睡熟,陆缄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平躺好,为她盖好被子,轻手轻脚地挪了挪发麻的双tuǐ,伸了个懒腰。转过身去,将袖里那只梅huā簪拿出来对着灯细细看了看,暗道运气还好,不曾断裂,这裂纹只管拿去请人镶嵌点金丝上去便可遮掩过去,于是将一对簪子都纳入袖中,小心藏好不提。

    次日,林谨容一觉醒来,陆缄早已出了门。豆儿伺候她用完早饭,端了一漆盘贺岁门状进来给她瞧,笑道:“这些都是使了仆人投的,隔壁几家倒是亲自上的门,但都晓得奶奶身子不比平时,所以沙嬷嬷和春芽姐姐出面招待,也没人怪罪。”

    林谨容接过那叠贺岁门状来瞧,但见都是三寸宽的好纸,卷做筷子粗细,用红丝线束着的。便将陆缄早前备下的贺岁门状名单拿了来一一对过,确定没有错漏的人家,方才放在一旁,问道:“陆良是什么时候出的门?”

    豆儿笑道:“天刚亮便去了的,算着也该回来了。”正说着,就听樱桃进来道:“奶奶,姚管事来了。”

    林谨容忙叫进来。

    一身新衣的姚琢垂着头进来,在帘下给林谨容行礼拜年后,道:“这两日不歇业,只怕稍后客人便要多起来的,因恐彼时忙不过来,所以早早来给奶奶和二爷拜年。”

    林谨容笑着道了辛苦,命豆儿将早就备下的赏钱端上去,令姚琢替她散与铺子里的大小伙计,又说了几句勉励的话,便打发他去用饭。

    姚琢道:“奶奶,有一事要禀告,最近这两日总有人来铺子里转悠,问东问西,却又不买东西,小的瞧着是不太妥当,使人跟着,却又跟丢了。怕是有人来探虚实,说与奶奶知晓,奶奶好有数。”

    自冬至之后,这铺子的生意一直往高处走,难免有人觑觎。林谨容思忖片刻,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着人仔细看好,莫要贪图钱财,看着不妥当的生意就莫要做了,我自有主张。”

    姚琢应了自退下去不提。

    林谨容自漆盘中拈起一张贺岁门状来,看着上头写的那几个端丽的小楷,瞬间下定了决心。

    将近申时,陆缄从一户人家拜年出来,翻身上马,命长寿跟上,朝着唐家金银铺去。

    这京中富庶,风气奢华,元旦这几日不拘民间还是富贵人家,女眷出游都不受限制。女人们出游逛街,便要买东西,似唐家金银铺这样的地方,必然是重中之重。故而,唐家金银铺老早就作了充分的准备,把各式各样精致夺目的首饰摆在醒目的地方,专等着人上门购买。

    陆缄从前为林谨容等人定制香球时曾来过这里,勉强也算熟门熟路,进去便叫了伙计过来,将一对金镶白玉梅huā簪拿出来,将那裂痕给伙计看:“看看有什么法子遮掩过去,又不影响美观的。”“客官稍候,这个要问我们三爷的。”那伙计只一看,便认得这东西出自哪一位之手,又见陆缄仪表不凡,不敢怠慢。殷勤请陆缄入了雅间坐着喝茶,然后取了那簪子进了里面。须臾,引了一个年约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进来,道:“客官,这是我们三爷,这对簪子便出自他手,客官可把您的要求说与他听。

    陆缄见那唐三爷虽是匠人,却长得温文尔雅的,举止也十分得体,便上前与他行礼攀谈,把要求尽数说了。

    唐三爷仔细看了一回,笑道:“这个不难,拿极细的金丝盘了云纹镶上,便什么都看不出来了。”与陆缄闲谈两句,笑问道:“不知那位吴公子,如今可好?”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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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5章 簪子

    听闻这唐三爷如此问询…陆缄不由怔住,不知注簪与什么吴公又有何关系,眼睛只一眨,便已然浅笑作声:“是问吴襄吴公么?”

    唐三爷笑道:“是,四年前他到我这里来定制这对簪,是要送给一位即将成亲的友人做贺礼。他那时正当喜气洋洋,却其实不因我是个手艺人而轻视于我,与我相谈甚欢。怎奈世事莫测,他转眼便失了意…我一直记挂着他,但后来取簪的却只是他家下仆,不曾亲眼见着他。去年也不见他来访,还以为如今见着这对簪,禁不住突然想起他来,再看客官与他年纪相当,猜您约莫即是他那位朋友了。

    委实是感叹他的华和际遇,若有冒昧之处,还望您莫要怪罪。”

    他简直是吴襄的朋友,但这对簪却不是送他的,并且他什么都不知道。他犹自记得,当初林谨容新嫁,拿了这簪与他瞧,还与他一同商量该如何还杨茉的礼,他那时也注意到这是唐家金银铺的工具,却只当是杨茉自己就有的。如今想来根本不成能彼时杨茉远在江南,又将生产,断不成能请吴襄替她千里迢迢在京中为林谨容定制添妆。陆缄不知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只知道自己脸上的笑容半点没变,声音也平平静静的:“他很好。他去年与我一同来京赴考,如今派了江南。”

    唐三爷听吴襄考中并派了江南,十分欢喜:“如此甚好,早前只恐他承受不住,就此毁了一生,现下听客官这样,却是安心了。您既是他的故人,我便只收本钱好了。敢问客官可是要急用的?”

    陆缄原本是很急的,现在却不急了,只轻轻吐出一句:“不急,什么时候做好就算什么时候。”

    唐三爷却误会成了另一层意思:“多留些时日自然是要做得精细些的,您安心,我一定把它修补得完美无缺。

    陆缄点颔首,郑重其事地道:“有劳了,钱请照收。”

    “您慢走,半月后来取就是。”唐三爷便起身送客,陆缄脚步已到门口,又折了回来:“可有什么精致的工具,我看一看。”

    唐三爷殷勤引他入内,捧出几只锦盒来:“这里都是我新近做出来的,这几件算是唯一无二的。”

    陆缄将那几只锦盒打开来看,一眼就看到了一支金镶白玉双莲花钗,突如其来的,他便想起当初林玉珍拿出来做了彩头的那支水晶双莲花钗。那支钗彼时被林谨容斗茶胜过陆云得了去,转眼间她便高价卖给了林?…气得林玉珍鼻都差点没歪了。

    唐三爷见他看着这支钗不眨眼,便拿起来给他看:“客官您瞧,这只泥绿色的蜻蜓是天生的,可不是弄上去的,不是我夸口,这样合适的颜色,再找不到第二伴的”

    陆缄依言拿起细看,但见那这只双莲花钗玉质温润,花瓣处带点淡淡的粉,微微凸起的莲心用金丝勾勒镶嵌出莲蓬的形状来,莲蓬左上方停着一只的蜻蜓,蜻蜓色泽微显泥绿,实在是巧夺天工。不由多看了那唐三爷两眼,暗道果然是个有的,不怪吴襄肯与他结交。

    “您看着还满意?”唐三爷脸上含着笑,却不是非得卖给他不成的样,只因这钗,绝对不缺买家。

    陆缄毫不犹豫地道:“我要了。”

    这一日,寒风凛冽,陆缄从温暖如春的唐家金银铺里出来,再上了马,就觉着风刮得人有些受不住。将身上的披风紧了又紧,又让马儿放慢了速度,还是觉着冷。

    好容易看见自己的大门,看到门上热闹闹地贴着的门神并挂着的桃符等物,他轻轻吐出一口气,换了一副笑脸。

    一路入内,都只看见笑脸,他面上的笑容越发深刻,待得看见歪在榻上听樱桃报晚饭菜单的林谨容时,笑容就更鲜明了:“我路上就在猜今晚要吃什么。”

    林谨容含着笑朝他走过来,要接他手里的披风:“今晚吃家乡菜,总归最爱吃的炙鸡是有的。”

    陆缄一让,把披风递到一旁的豆儿手里:“这披风冷飕飕的,莫让寒气侵了。”

    “哪里就这样叫弱了?外间很冷?”林谨容又去张罗着给他倒热茶,垂头垂首间,发间垂下的珠串荧光闪闪。

    陆缄看得分明,她今日戴的正是他送她的珠钗。送珠钗之时,是因林七出嫁,她和他闹了矛盾她和吴襄有事瞒着他,那是一定的,他心里不由又酸又涩,十二分的不舒服。

    “在看什么?”林谨容把一杯温热的茶递到他手里,狡猾地晃了晃头,十二粒圆润的珍珠随着她的动作狡猾地跳跃着“难道送我的工具都认不得了?今儿元亘。我特意把它找出来戴给看的。”

    陆缄收回心神,强笑道:“怎会认不得?正是看着好看,便忘了形。”林谨容啐了他一口:“没个正经。、,

    “看这个,刚给称买的。”陆缄从怀里将那支金镶白玉双莲花钗拿出来,递到林谨容的手里。

    林谨容的眉眼间满满都是喜悦:“真做得不错。又是唐家三爷做的罢?”不等他回答,便拿了发钗走到窗边亮堂处,对着光线去看钗尾,果然看到唐家金银铺三个字后头,轻轻巧巧地飞了三片花瓣,于是就笑道:“果然是的。许杏娘就特别喜欢他做的工具。我那对梅花簪,也是他做的呢。畴前在家时不觉得,只觉着自己的那些首饰也算是不错的了,待进了京,发现究竟是没有这京中的精致新奇。也难怪她们都喜欢唐家金银铺的工具。”听她又提起那对梅花簪来,陆缄干巴巴地一笑:“这唐家金银铺的工具,特别是这种工艺的,委实不廉价,杨茉待也是有心了,大老远地使人来替定做。”“所以我觉得她的礼难回。”杯谨容哪里晓得他在想什么,更不晓得他此刻酸涩难忍,只拿着那莲花钗爱不释手,翻去覆来地看,兴之所至,命豆儿:“豆儿,去把我那对梅花簪拿来,我倒要看看这唐家三爷的手艺到底有什么共通之处,让人一眼就能辩白出来?”陆缄吓了一跳,忙阻止道:“我送的东鼻,还要和他人送的比个高低出来么?”

    林谨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见他果然是有几分不太高兴的样,便笑道:“好了,不比。总是送的最好,什么都比不上。”

    陆缄默了默,起身道:“我给戴上。”林谨容便含着笑扶着他的手臂站定了,将头伸过去:“弄得好看点儿。”“阿容,既喜欢唐家金银铺的工具,那我送的那对香球怎不见戴?”陆缄替她正了正发钗,特别赞道:“比那对梅花簪好看多了。”林谨容笑道:“糊涂了,我进京不久便有了身孕,哪里还敢用香?”又走到照台前竖起镜来照,问豆儿等人:“真的比那对梅花簪更好看?”豆儿等人自然要哄陆缄与她欢喜,虽不至于贬低那梅花簪,却也交口奖饰这支莲花钗难得新颖。

    林谨容便又要去翻那对梅花簪,陆缄看得分明,忍不住闷着声音道:“那对梅花簪,被我失手打坏了。”“?”林谨容吃了一惊,却还在笑:“哄我。”陆缄认真道:“我哄作甚?昨晚睡着了,我怕戴着簪不舒服,想替除去,正好醒过来,一拉一让之间便失手落在地上,怕不高兴,就没。”一边,一边仔细打量她的神情。

    “成什么样了?”林谨容见他神色认真,又想到他今日给她买的这钗多半也是为了赔她的,确认其实不是乱,面上不由lù出几分难过与遗憾来。两世为人,她最在意的即是与杨茉的这份情,不多旁的,这一生中,有个人不因的境遇如何,不管隔了多远,一直都能记挂着,那即是最难得的了。

    陆缄看着她不言语。林谨容只当是断成两截了,不由轻轻叹了口气,勉强笑道:“岁岁平安到底也是人家送的工具,日后欠好见面,若是还能修补,还当拿去请人修补一下。”

    陆缄道:“我已然送过去了。只不知道要什么时候能拿回来。”永远不要见面的好。

    不摔坏已经摔坏了,得再多也没有用,林谨容转入正事:“过来看看这些贺岁门状,我有事要与商量。”陆缄见她不再提那簪,乐得不提,靠过去道:“什么事?”林谨容从中抽出一张门状来:“这是容七娘给我的。适姚琢过来贺年,是这两日有人总在铺里打转,生恐是有人想使坏,我便想,是该给这个铺找尊佛镇着了。看便利不便利?”

    陆缄明白她的意思,是想借容七两口的名头去压着,却有几分为难:“只恐他二人有想法。”林谨容道:“所以不克不及算计试探,只能明。她若是肯,我便分她一分红利,她若是不肯,就请她帮我找个肯的人。就不知她今晚会不会出来?”

    陆缄思付片刻,道:“我去放置。、,

    一,

    ,!。

第336章 协力

    正月初一夜,不夜天,满城开赌。

    整个京城到处张灯结彩,行人如织,车水马龙。街道两旁到处都是临时搭下的赌场,小到一个果实,一担柴,一块糕点,大到金银珠翠,都被拿来做了赌,端看客人包里有多少钱,有多大的胆子,愿意下多大的赌注。

    舞场歌馆里传出的丝竹之声响彻云霄,酒店茶楼里的酒香菜香牵动着街上观赌参赌的人的胃,更有一种香,无法代替,更是只可远观,不可近玩一无数的贵家女子,着新衣,巧梳妆,穿金带玉,锦绣拥簇,被身强力壮的家丁和精明谨慎的shì女护着,悠然漫步在人群之中,随心所yù,看什么感兴趣,便在哪里停下。高兴了,便指使身边的人也进场子去赌一把,兴致来了,便往一旁的酒店茶楼里去歇歇,吃吃喝喝,怎么舒服怎么来。遇到熟人也不过是含笑打声招呼,谁也不笑谁,反倒是互相称赞对方的衣饰妆容好看。她们便是这正月夜里最引人注目的风景,她们在看旁人,旁人也在看她们。

    这便是京城。一个规矩秩序森严,却又处处透着骄傲繁华独特的地方。

    潘楼街角清净处,停着一张外表十分普通的马车,车头挂着的气死风灯散发出温润的光,照亮了车窗里半lù的人脸年轻男子独坐在窗前,乌发青巾,眉眼如墨,神情温润如玉,仿似是一副画。

    “是陆二郎。”一张装饰豪华的马车慢吞吞地避开拥挤的人群,朝着潘楼街驶去,容七奶奶张氏珊娘老远就看见了静候在那里的陆缄,含笑轻轻戳了戳一旁闭目养神的容七:“你看陆二郎是不是像画中人一样的?”

    容七睁眼,一本正经地看了一回,道:“的的是像,不过比起我来,还差了那么一点点。”一旁的shì女不由轻笑出声,容七严肃地瞪过去:“笑什么?难道你是说你家公子我,没有陆家二郎好看么?”shì女忙低了头,小声道:“谁也比不上七爷。

    “胡说!睁眼说瞎话,我哪里比得上咱们七奶奶。”容七嬉皮笑脸地转头去问张珊娘:“珊娘,你说是不是?”

    张珊娘早就见惯不惯,淡然道:“你就吹吧。反正吹得天huā乱坠也不要钱。”

    容七皱眉道:“我说,珊娘你怎么半点不可爱?你夫君我说香,你便要说香,我说臭,你便要说臭,这才是为妻之道。”

    张珊娘微微一笑:“夫君说得是。,…

    说话间,马车接近了街角,容七忙命丰停住,跳下车从去与陆缄打招呼:“敏行!”

    陆缄应了一声,跳下车去,先与容七见过礼,然后遥遥朝着马车里的张珊娘行了一礼,道:“内子在铺子里恭候二位大驾。”

    “先去,我们随后就到。”容七朝身后的马车比了个手势,不客气地跳上了陆缄的马车,四处打量一番,笑着拍了拍陆缄的肩膀:“你倒是会享福,外头看着不显眼,里头布置得可舒服。”陆缄微微一笑:“内子身子不便,总要以她为先。”容七挑了个舒服的地儿坐了,道:“知道了,男人么,小事儿上就该多让让女人。”又笑道:“难得你主动邀约我出来,说说,是有什么好玩的?”陆缄坐直了身子,含笑道:“无他,内子命她铺子里的管事设了个小小的关扑游戏,玩闹玩闹。”

    容七本来懒散的肩背一下子绷直了,道:“你怎知我们想玩这个?”凡是人,都带了三分赌xìng,更何况是这样全民欢腾的轻松时光?容家家规森严,但这容七却是老来子,年轻人喜欢玩乐不是什么秘密。

    陆缄不与他说这些,只道:“七郎也喜欢的么?原只是图个热闹,既然喜欢,那便更好了。”

    容七〖兴〗奋不已:“在其他地方总是束手束脚,今日可要好生尽兴一番。你还请了谁?”

    陆缄一笑:“说来惭愧,因着请了你们,便不曾胡乱请人。”容七微微挑眉:“你也太小心谨慎了些,我不是挑剔傲慢之人。”“知道,要不然也不会请你。”陆缄也不多言,只管领他到了铺子门口。那铺子门首高悬着的“林记宝货行”五个大红灯笼随风打转,下面扎了个五彩大棚,里面放着些珠翠、冠梳、玩具、扇子、簪钗、丝绸之属,好些人围在那里关扑,笑声喊声响成一片,闹得沸反连天的。

    见马车到了,姚琢上前来,小心翼翼地护着几人进了后院,林谨容裹着件兜帽大毛披风,周身上下遮得严严实实的,只lù出一张脸来,含笑立在门前候着,与容七、张珊娘见过礼,便领他二人入了一间精致的雅室。

    张珊娘适才已听容七说了缘由,也有些跃跃yù试,乃叹道:“早年我也曾偷偷与杏娘、琼娘一起玩过,却不是这样正经的玩法。”

    林谨容就笑道:“我是想请她二人来着,但总觉着有些冒昧了。”

    张珊娘就来了兴致:“不怕,若是你不嫌烦,我便立即让人去喊她二人来。琼娘最近心情不好,正好与她排解排解。”

    “人多才好玩。”容七是个自来熟,丝毫不怕陆缄与林谨容嫌他多事,直截了当地与陆缄道:“敏行你素日太严肃端正了些。这样的机会,正该想方设法多结交几个人,将来不管是留在京中,还是放了外任,对你也只有好处的。就不说宦途,就说二嫂这个铺子,生意指不定更好呢。”

    既然他主动提及,这便是好机会,陆缄趁机道:“不瞒七郎,今日请了贤伉俪过来,实在是有点小sī心的。”

    容七和张珊娘不lù声sè地对视了一眼,张珊娘止住要去请许杏娘和赵琼娘的人,又示意身边人退下后,容七方出声道:“实话与二位说,如果能帮上忙的不用多说,但若是不能,还要请你们见谅。

    ”他是老来子,袭的是祖上的恩萌,仗的是父兄的势,这倒是实话实说。

    他直接,陆缄也干脆,便将铺子里遇到的事情说了,道:“我不是轻易想给人添麻烦的人,但长此以往只怕是麻烦不断,有朝一日总要求人,不如早作打算。若是贤伉俪能借势那便极好,若是不能,还请帮忙搭个桥。”想了想,又添补了一句:“本来我们倒也不缺钱,怕麻烦这铺子也可不开,只是她有个小心愿,便离不得这铺子了。”

    容七却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才一听说就明白了:“是了,你们在这京中无根无底,若是寻常生意倒也罢了,宝货生意本就招人眼,近来生意越好,那更是招眼。天子脚下,虽不至于就敢强买强卖,但被人盯上,三天两头惹事是tǐng麻烦的。你莫要担心,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了!”

    他如此豪爽,令陆缄和林谨容十分意外,正要称谢,张珊娘微微一笑,把话接了过去,柔声道:“又不是杀人放火,违纪乱法,不过举手之劳,自然是能帮的都要帮。但只是,我可否听容娘说说你的心愿?”

    言下之意便是举手之劳是可以的。张珊娘可比容七精明得多,轻易敷衍不得,但林谨容并不打算敷衍她,坦然道:“我的愿望只不过是想开办一个义庄,尽力让身边所见的贫女能有个归宿而已。”

    张珊娘面上lù了几分惊讶,随即很快掩盖过去,轻轻一笑:“容娘这个想法极好,但请恕我说句不客气的话,这天底下的贫女何其多,凭你一人之力,又能管得了多少!”

    林谨容静静地道:“我求的不是数目,而是心安。”她猜张珊娘大概会把她当作是沽名钓誉之辈,但也没有想解释的意思,只因这种事情,相信的便信了,不信的怎么也解释不清。

    张珊娘沉吟片刻,道:“人各有志,何可思量。那你想要我们怎么做?”

    容七凑过来道:“什么怎么做?反正就是有人上门来找茬儿,让他们去找我就是了。”

    张珊娘的眉毛一挑,银铃般清脆的笑声响起来:“七郎啊七郎,你当是争强斗狠要你们爷们出力气呢,我看你和陆二爷还是去外头玩吧,这是容娘的铺子,便是咱们女人的事情,还是我和她说更好些。”

    林谨容对张珊娘佩服得五体投地,轻轻一句话,便言明了违法乱纪的事情不做,也不是无原则地给他们做挡箭牌,更不要容七的豪爽与讲义气被人轻易利用,转着转着,便把男人们的情面义气给抹开了,剩下的都是女人的事。接下来若是谈不好,她要拒绝自己,陆缄和容七也不好说什么。当下顺着张珊娘的意思,给陆缄使了个眼sè,陆缄便把容七劝了出去:“走,外头玩去。”

    待得二人责了,林谨容方笑道:“我这里做的是正当生意,平日只是借府上一个名头镇着,并不会多生事端。”看着张珊娘的神sè,委婉地把若是她肯帮忙,便分她一分红利的事说了,又特别强调了一点,若是不幸遭遇大事之时,又另当别论,总归是不会叫他们夫妻二人吃亏就是了。

    张珊娘神sè不定,兀自沉吟不语。!。

第337章 性情

    林谨容见张珊娘沉吟,也不急,只耐心等待。似他们这样盼大家,凡事就爱讲究一个面排场,收入未必多,开销却一定大,现在靠着公中还好,但日后落到小夫妻头上的钱财又会有多少?只要张珊娘是个会过日的,便不会拒绝这飞来之财。

    良久,张珊娘方轻轻一笑:“看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你是想办义庄做好事,我却要分你的红利……”

    林谨容分明知道她动了心,所撑着的不过是一张面而已,却也并不因此轻瞧于她,只含笑道:“这钱也不是白给的,我请你们帮忙,总要四处打点不是?只怕拿去做茶钱都还不够呢,总不能让你替我垫钱啊。要是珊娘觉得不妥当,帮我搭个桥,介绍一位稳妥些的也行。若是没有支撑,什么义庄都是天上的云。”

    张珊娘掩口一笑,正sè道:“你说得不错,你这生意想要做大,的确是要四处周全的,平日里的交往人情的确少不得。而我,即应了你,便要替你周全,不拘大事小事,都要尽力替你周全。所以,我就却之不恭了。”

    不管她怎么说,都不过是面问题而已,关键的是里和一个承诺,林谨容便起身行礼相谢:“给你们添麻烦了。”

    张珊娘忙扶住她:“客气什么,都是家乡人,况且你真不容易。”美目一转,盈盈笑道:“咱们不过各取所需而已,但容娘可别把我当成贪财的人,我不是谁的钱都敢拿的。”如果不是先把陆缄和林谨容二人的为人爱好交往都弄得清清楚楚,她也不敢碰。

    “知道。”林谨容目的达成心情极好,含笑问她:“还要去请琼娘并杏娘么?”

    “当然要,这便是建立人情关系的第一步啊。”张珊娘轻轻一拍手,应声进来一个美婢,听了她的吩咐,悄无声息地退出去,寻人去请赵琼娘并许杏娘不提。

    不多时,许杏娘带着她的夫婿卫三郎一并来了,赵琼娘却不见,张珊娘便替赵琼娘解释:“她娘家出了点事我本想让她来散散心,但她不肯来,也便罢了。”

    许杏娘就抱怨道:“我说其实也不全怪赵家大哥哥啊,天灾**怪得谁?若是有城墙围着,那也不至于会落到这个地步。他不过是胆小了点,刚有民乱的时候不敢上报,谁会想到灾祸会演变到了这个地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林谨容立时竖起了耳朵:“怎么回事?什么民乱?”

    “你没听说?”张珊娘lu出几分讶异来,随即了然一笑:“是了定是你家夫婿不愿意拿这种事情打扰你,所以不说与你听。但其实,又有什么?这几年以来,各地天灾不断已是出了好几场乱啦,倒霉的人家也不知有多少………………”遂把她所知道的一些事情悄声说与林谨容知晓。

    林谨容听得暗暗惊心,由不得的又想起平洲那场灾祸来。

    张珊娘见她出神,忙道:“莫不是给吓着了?”

    林谨容赶紧回神一笑,道:“不是,只是有些感叹。咱们别光坐着说闲话了,关扑,关扑。”言罢叫了人进来摆出好些精致的小东西,张珊娘与许杏娘也拿出自己备下的东西,开始赌钱耍。

    林谨容借着玩耍,仔细观察张珊娘并许杏娘的xn情,发现这二人虽然贪玩,却都不是贪得无厌之人,张珊娘很自律,许杏娘有点冒失却不失天真。于是把心情又放平和了两份。

    陆缄几个早前在外头看热阄后来也加进来,一群人玩到将近四更时分方ォ尽兴散去。

    林谨容不输不赢赢了张珊娘一支红珊瑚簪,许杏娘的水晶双雁扇坠也给她赢了去,同时也输了这二人自家铺里出的珍珠香囊和钗各一对;陆缄却是输了不少与容七并卫三。待得归家,林谨容犹自没有困意,坐在灯下记账,记的当然是陆缄输了多少。

    陆缄却是困了,歪靠在huán上叹气:“已经输了的,记下来做什么?”

    林谨容认真道:“这也是成本啊。

    陆缄想起她准备这场关扑时,什么东西都要从自家的铺里出,千方百计省钱的劲头,不由失笑:“你算账也太精了些。”

    林谨容不以为意,与他闲话:“别说,容七夫妻二人,一个粗一个细,一个豪爽义气,一个精明稳重,xn情互补,也不知道两家的长辈是怎么挑出这桩姻缘来的。”

    陆缄听了她的话,突然沉默下来,看着她道:“我的xn不太讨喜吧?”那神情,却是不太希望她说是的。

    林谨容没注意他的神sè,只点头承认:“是有点。”

    陆缄眉间就有些黯然,低声道:“真不知你肚里的这个,会随慵的xn。”

    林谨容握笔的手一顿,抬头看了看明亮的烛火,低声道:“我愿他有你的坚韧,有我的良善,再有开阔疏朗,其他的,还是不要的好。”yn郁寡言固执不是好东西。

    陆缄没说话,好半天ォ道:“这是爹妈给的,天生成的,又由得谁!”

    林谨容觉着他的语气里似有几分火气,却不知他这火气从何而来,猜他是累了,便不放在心上,净手灭灯安歇不提。她上了huán很快就睡着了,陆缄却是烙煎饼一样的反复到天sè微明ォ睡过去。

    事实证明,林谨容元旦节晚上设的这场赌局没有设错,容七夫fu不是白拿钱不干活的人,初始隔三差五便要带着人上铺游上一圈,或多或少买点东西,渐渐的,周围打转的闲汉少了,生意顺风顺水,连带着陆缄办差也轻松了许多。

    二月花朝节,距离元旦近一月,林谨容将答应给容七夫fu的一分红利准备好,使春芽借着送节礼的机会,送到了张珊娘手里。张珊娘厚赏了春芽,听说林谨容在为ru娘和稳婆的事情烦恼,立时写了信给林谨容,道是不要操心,由她来替林谨容安排。

    春芽回到家,把张珊娘送的几盒名贵药材送上,含笑与林谨容回禀今日在容府遇到的事情:“非常客气,容七奶奶很关心您,特意嘱咐您,一定要多走动走动,莫要偷懒。”

    林谨容很是满意,打发春芽下去休息不提。

    第三天午后,就有张珊娘身边的亲信富妈妈领了两个稳婆和两个面容清秀干净的ru娘来供林谨容挑选。两个稳婆,一姓花,一姓马,却是张、容两府专门指定的稳婆,当初更是为张珊娘接过生的,那两个ru娘则都是张家的家生。

    富妈妈坐在小杌上,含笑同林谨容一一细说:“这两位接生妈妈,做了许多年,手脚利索干净,人品也信得过,在外头都是有好名声的。至于ru娘,我们奶奶说了,若是您在家,挑家生那是最好不过,但您在这里隔得远,总是多有不便。外头去买,怎么也没有这种知根知底的好。您瞧着,喜欢谁便是谁。”

    林谨容不由暗忖,张珊娘给的ru娘,当然是比外头随便买来的干净好使,但只是将来她若不在京中了,这ru娘只怕不肯跟着走,中途换人带孩,那不好。却也不好直接拒绝,笑道:“现在还早呢,还是要看孩和谁更投缘。”

    富妈妈闻声辨意,就明白她的意思了,却也不多言,只道:“是这么个理儿,今日只是先送来给娘过眼的。那就暂时两个都留下吧,娘先看看她们的xn情如何又再说。”

    她如此坚持周到,林谨容自忖也没什么可给人家算计的,便没有再推辞,含笑谢过,重重赏了富妈妈,使沙嬷嬷送到了大门处。

    第二天,富妈妈便又来了,带来的还有两个ru娘的身契,张珊娘话说得很明白,随便她挑,愿意留下谁就是谁。又或者,暂时用着,将来寻到了更合适的退回去也行。这是一种姿态,表明两家长年合作的诚意。

    已然到这个地步,林谨容便安心下来,默不作声地打量着两个ru娘。两个ru娘,一个姓唐,一个姓潘,都是二十三四岁左右的年纪,生就的白肤圆脸,一副富态讨喜样,xn也温和。但林谨容如今要的并不只是xn温和就够,她要的是一个负责任的,即便是她看不见,也艄放放心心丢开手的。

    沙嬷嬷等人发现林谨容的态度之后,便都不约而同地配合她,上上下下织了一张无形的网,随时都有人关注着唐氏并潘氏,每天都有人把她二人的言行举止告诉林谨容。唐氏xn活泼些,当然要疏朗些,潘氏的xn要严谨一点,但个xn有些沉默,大的毛病却都没有。

    唐氏活泼的xn从某一方面来讲,可以与她和陆缄沉默寡言的xn情形成互补,对孩有好处;可是潘氏不多嘴,xn情严谨,却似乎更符合她的要求。林谨容一时之间很有些难以取舍。

    在陆缄看来,两个人都不错,任谁都好,他觉着林谨容谨慎小心得过了头,便与她出主意:“两个人既然都没有问题,那你便问她们,将来若是我外放,愿不愿意跟着我们走,谁安心,便是谁了。”

    林谨容叹了一声:“也只能如此了。”突地又想起她那对梅花簪来:“那对簪拿回来了么?都过去这么久了,还没补好?”!。

第338章 家信

    陆缄眉眼不动,神情不变:“你问那对梅花簪子?”

    “是啊。你送去唐家金银铺修的那一对。”林谨容觉着奇怪,他这模样倒似是全然忘记了一般的。

    陆缄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我前不久去过一次,说是还差些火候。你是不是没首饰戴?我再替你买些?”

    林谨容道:“我有,但总是不能让它一直在外面放着罢?”

    陆缄忍了忍,道:“拿回来只怕也不能戴了,伤得厉害。你便是好意思戴,我也怕人家说我舍不得给你买好的。”

    林谨容叹道:“真的如此,便收起来做个念想罢。”

    陆缄就不再看她,转过头看着窗外围墙上开得金灿灿的迎春花,牙齿都是酸的,一股气在腹内蹿来蹿去,却找不到个出口,只能生生忍着。想了想,回头问林谨容:“阿容,你觉得现在咱们这日子过得怎么样?”

    林谨容一笑:“还好啊。巴不得一直这样下去呢。”又捧着肚子补充了一句:“当然,要先让肚子里这个宝贝先出来。”

    陆缄便又不再说话了,转头继续看外面的迎春花。

    沙嬷嬷从外头快步进来,笑道:“二爷,奶奶,家里来信了。”言罢双手送上两封信来,分别是陆老太爷和林玉珍写的。

    陆缄看过,皱起眉头把林玉珍写的那封信交与林谨容:“你看看。”

    林谨容才看得两行字,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从年前到现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陆府发生了大变化。康氏腊月上旬生产,生了个八斤重的儿子,母子平安,陆家两老也极欢喜,派人去接宋氏回来过年,想过个团圆年。宋氏撑着不来…道是要留在老宅吃斋念佛,求佛祖保佑合家老小平安康健,求佛祖原谅陆绍的所作所为。陆老太爷见她不来,也懒得理睬她…安安心心的准备过年。

    这才是事情的开始,腊月二十四,祭灶神,先是康氏新生的小儿力郎哭闹不休,发了高热,接着林玉珍突然昏倒在家宴之上,一下子…陆家的内宅就咕L了套。涂氏出来主持大局,根本把持不住,就连年礼都分派不清,两天功夫就被下头的婆子们给拿捏了个遍。

    不得已,陆老太太只好叫吕氏来帮忙,意思是让她戴罪立功,可巧的,吕氏也诊出了身孕…还有胎像不稳的征兆,必须卧chuáng静养。

    偌大一家人,总不能叫陆老太太来打理内宅…更不可能让男人来管,沙嬷嬷若在还好,如今沙嬷嬷也来了京城,老太太身边便没什么得力的人。于是,在老宅蛰伏许久的宋氏终于等到了翻身的机会。

    宋氏这次把姿态做足,第一次去接,她称病不来;第二次,陆老太爷大发雷霆了,陆建中与陆经亲自去接,她方才回来。回来后与陆老太爷、陆老太太分别行过礼后…又去看了林玉珍,便守着孙子和两个儿媳不动了,摆出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来。陆老太太大怒,把她叫去指着鼻子骂了一顿,她方才含着泪认了错,临危受命…还当着全家人的面说,只待林玉珍的病情一好转,她便交回去,再回老宅去吃素。

    若是事情果真如此倒也罢了,林玉珍那场病看着不吓人,却只是缠绵,一直将养到正月里才好。待到好了以后,便想着要从宋氏那里夺回权来,却输了个一败涂地,最终的结局是,宋氏留了下来,二人一起共掌家事。

    林玉珍很愤怒,给陆缄和林谨容写的这封信里面多有怨言,具体事情却不是说得那么清楚。林谨容不知道这中间究竟发生了多少争斗,又牵连了多少人,但可以想见,如今陆云出阁,她和陆缄又都在外面,而宋氏却是儿子儿媳一大群人帮着的,林玉珍那样的xìng子不吃亏才怪,肯定是被宋氏抓了小辫子,不然陆老太爷也不会屈让。能留这一席之地,大概还是陆老太爷出面才留着的。

    但林玉珍即便是如此愤恨,也还记得林谨容的身子和她腹中的孩子,说是精挑细选了rǔ娘,只等二月中旬,林家派人来催生、分痛时再一并带了来。

    林谨容将信纸折叠起收入信封,交还给陆缄:“祖父的病如何了?”

    陆缄叹了口气:“不好不坏。”想到家里的情形,他实在高兴不起来,却还记得安慰林谨容:“你安安心心的,不要去想家里的这些杂事,无论如何,祖父和祖母也不会把母亲怎么样,忍了她那么多年,不可能现在才来忍不下她。”

    林谨容微微一笑:“我听你的。”她才不担心陆家的事情呢,眼不见为净,更何况隔了这么远,她就算是看不得二房得势,那也鞭长莫及。真要做什么,那也得等她回去之后又再说。至于林玉珍,她更是不担心,前生她和陆缄混到那个地步,林玉珍也没怎么样,如今林玉珍就更不用人操心了。

    只是这rǔ娘的事情,那边一定要送人来,不管是不是文娘,她这里都是不可舱拒绝的,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拒绝。那就只有先接着,等人到了以后又另作打算。想到这里,林谨容就更坦然了,转头喊了春芽进来,准备给康氏那边送满月礼。

    见她有条不紊地在那里分派人做事,陆缄坐在一旁却是有些小郁闷。涂氏终究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先前抢得那么凶,不惜和林谨容对着干,如今机会来了,却是平白给人看了笑话。幸亏得是陆缮早早被送走,摆脱了那副可怜可恨样,不然日后三房的处境真是堪忧。

    “阿容………………”现在家里的局势这么复杂,没有合适的人主持中馈,会不会等林谨容生了孩子后,家里就把她和孩子一起接回去?陆缄突然想到这个可能xìng,立时惊得出了一身冷汗。

    林谨容回头,见他神sè不虞,似是有许多话要和自己说一般的,忙挥手叫春芽等人下去,问他:“怎么了?”

    何必让她跟着自己一起操这个心呢?陆缄看着她越来越大的肚子,终究是把话又咽了回去…改口道:“我在想,该春耕了,也不知道马庄头是否能把你的庄子给经营好?”

    林谨容不由笑道:“我还道是有什么大事,原来却是这样的事情。你放心…我不是还留有林洪夫fù俩在那里看着的么?再不济,也还有我娘呢。”林洪是她的陪房,一直替她管理着陶氏陪嫁给她的庄子并田地,后来她与陆缄上京之时,便又让林洪父子俩盯着那片盐碱地。马庄头虽然能干,但有些事情也必须是主家出面才能解决的。

    “那就好。”陆缄微微一笑,算是把这件事掩了过去。

    自花朝节后…天气一日比一日暖和起来,室外的葡萄树抽了芽,绿意一点一点地铺陈开来,渐渐爬满了整个庭院。

    林谨容越来越笨拙,从上往下看去,已经看不到脚尖,每天却还坚持着在庭院里走上好几圈,只恐生产的时候没有力气。

    三月下旬的时候…龚嬷嬷等人终于到了京城,被早就等在外面的春芽等人簇拥着进了门。龚嬷嬷是来替陶氏守着林谨容的,同时也是为了给林谨容送催生礼和分痛的。

    所以她一进门…顾不得旅途的疲惫,把眼睛努力睁大,不动声sè地四处打量。从院子里的花木,丫头婆子们的打扮、言行,再到房里的陈设,一点都不放过。透过绿意盎然的庭院,她看到穿着淡红纱衣,胖得珠圆玉润的林谨容由豆儿和樱桃扶着站在廊下,满脸喜悦看着她笑:“嬷嬷一路辛苦,我前几日便一直记挂着你。”

    龚嬷嬷此刻再顾不得怕被人笑话…三步并作两步,快步奔到林谨容跟前,含着泪要行礼下去:“姑奶奶,你一切都好?”

    林谨容忙扶住了:“都好,都好。家里都好?”目光从龚嬷嬷的身上掠过,落到后头低眉垂眼…束手站着的年轻fù人身上。饶是她再有心理准备,也忍不住咯噔了一下。这穿着月白裙子,翠绿衫子的年轻fù人,不是文娘又是谁?

    “都好,都好。”眼看着沙嬷嬷从长廊的另一端走过来,龚嬷嬷飞快地拭了眼角的泪,笑得无比喜庆:“老太爷、老太太、大老爷、大太太、二老爷、二太太、三老爷、三太太都记挂着姑奶奶和二爷,也有话叮嘱姑奶奶,还有大爷、大奶奶他们……”

    这娘家人与婆家人,真是无时无刻不在互相盯着比着,林谨容晓得龚嬷嬷这一切不过是做给沙嬷嬷看的罢了,从文娘身上收回目光,含笑止住了龚嬷嬷的一大串话:“承méng长辈和兄嫂弟妹们一直牵挂着,我心里不安!托大家的福,一切都很好。嬷嬷赶了那么远的路,没歇一口气就来我这里了,先往屋里坐着喝杯茶,说两句话,吃点东西。待她们把行李归置妥当,再去歇歇。”

    龚嬷嬷也就适时停住了话头,上前与沙嬷嬷见礼,热热闹闹的簇拥着林谨容进了屋,互道别后的情况,然后把身后站着的文娘喊出来:“姑奶奶,这是亲家太太特意替小少爷挑的rǔ娘。文娘,快给你们奶奶磕头。”

    "—小意有话说——

    照旧有加更。一连上了十二天的班,实在是很累了,所以加更大概会晚点。这个周末就生崽了。

    坦诚的说:没有十全十美的书,这不过是一个故事,图的就是一个消遣,喜欢不喜欢都很正常,粉红也好,订阅也好,更是强求不来。我一直都告诉自己,水平有限,努力尽力,问心无愧就好。

    真诚感谢各位宽容的,包容的书友们,在我没有信心的时候,给了我最有力的鼓励和支持,所以这书还会照着大纲一直写到完结时。!。

第339章 安稳

    文娘快步出来,老到林谨容跟前跪下,行了一个大礼。

    林谨容笑得和煦,温言询问了她几句,命双福领她下去休息,方又与粪嬷嬷闲话,沙嬷嬷在一旁陪了片刻,知趣地借口去厨房看饭食,退了下去,留她二人在屋里说悄悄话。

    林谨容看周围没了人,立时给豆儿使了个眼sè,命豆儿出去把门看着,凑近龚嬷嬷低声道:“嬷嬷,我问你,这文娘是怎么一个来历?”龚嬷嬷也说不太清楚,只把自己知道的情况说来:“从年前知道奶奶有了身孕,家里就关注着这件事。冬至前后,姑太太回娘家,太太就此事与她商量,姑太太说是一直在看着的,只是家生子中并没有合适的人,所以托了亲戚到处看呢。当时太太看姑太太是极其上心的,也就没有多说什么。正月里,姑太太使人来说,找到rǔ娘了,正在观察她的xìng情行为,二月的时候,说是很好,让老奴上京的时候一并带了来。一路上,老奴也曾仔细打听,知道这文娘是陆家宗亲家里寻来的,是二爷一位什么叔祖母的陪房儿媳。”大致情况与林谨容早前知道的差不离,林谨容沉吟片刻,1小声道:“嬷嬷,有一事我须得说与您听。您听了莫要惊讶。”

    龚嬷嬷温言道:“四姑娘,不是老奴托大,您是老奴看着长大的,心里待您是不同的,太太不在您身边,老奴就是娘家人,凡是您不能同旁人说的,都可以与老奴说。”

    林谨容叹道:“我知道嬷嬷一直待娄极好,但这事儿是有些匪夷所思。

    我除夕守岁的时候,不小心睡过去做了个梦,竟然梦见这文娘…”她顿了顿,眉间lù出几分愁sè来,也不说明具体的梦境只压低了声音道:“所以今日我突然看见她,心里实在是震惊,更是有些不舒服。我,不想要她在跟前伺候。”龚嬷嬷果然大吃一惊:“竟然有这样的事?”看见林谨容的神sè,隐约知道这梦大概是不太好的,所以不敢多问迅速道:“既然如此,这人就不要再带到奶奶跟前来了。省得看了添堵。”

    林谨容点头:“但只是,这始终是姑母的一片好心,那么多人盯着,稍微不仔细点,就要落了话柄,引起嫌隙。”龚嬷嬷沉吟片刻,微微一笑,语气轻松地道:“不是什么大事儿,您只管全数放开半点不要放在心上。她跟着老奴一起来的,自然也要跟着老奴一起走。”林谨容轻轻吐出一口气:“嬷嬷办事,我自然是放心的。”

    龚嬷嬷握住她的手:“老奴就是来咎您分忧的。那奶奶另外可备得有rǔ娘?”林谨容就把唐氏和潘氏说给她听:“一位朋友帮忙找的,放在院子里观察了好些日子了,都没有大毛病。因恐她们是京城人士,将来留不住心所以特意问过,倒是两个人都说,早前主家有交代,若是伺候得好,什么都好说所以不是大问题。只是〖我〗日常起居没和她们一处,细微处怕是看不到,嬷嬷来了,正好把这事儿交给你!”

    龚嬷嬷慎重应了:“您放心,老奴保准给把差事办好。”

    她的手段林谨容是知道的,只觉得一直绷着的那根弦一下子松了往迎枕上一靠,含笑道:“我当然放心。”

    只听豆儿在外间道:“奶奶,沙嬷嬷使人来说厨下给嬷嬷她们准备的接风酒菜备好了,房间也收拾好啦。”林谨容就送龚嬷嬷出去:“嬷嬷一路舟车劳顿先去吃了饭,好生歇息,有什么话,我们过后又再细说!”龚嬷嬷含笑退了出去,见双全在院子里站着,便招手叫她过来:“刚才那位文娘,可有人招呼?”

    双全含笑道:“嬷嬷放心,双福招呼着呢。”龚嬷嬷就道:“来,你领我去下处。”一边走,一边不动声sè地从双全口里打听这京中的情况,待得知晓林谨容与陆缄过得很和谐,不由发自内心的欢喜。

    双全把家里的情形介绍给她听:“嬷嬷,咱们这里地儿小,不比在家中,前院住的是陆良和春芽姐姐两家人,还有长寿和长宁、厨子、厨娘、门房等人。西跨院是客房,奶奶一早吩咐,就将您安置在西跨院里。那边比外头好住得多。”“奶妈总是很周到。”龚嬷嬷随口应了几句,笑问双全:“我听说,家里另外有两位妈妈,都住在哪里的?”双全却又多了个心眼,晓得她带来的文娘也是rǔ娘,有些踌躇地道:“也住在西跨院。”

    龚嬷嬷就不再问,进了西跨院后,称赞两句里头的huā木真茂盛,目光往四周一打量,只见靠面的两间厢房窗户虚掩着,里头依稀可以看见人影暴动,却又不见有人出来打招呼,心里便有了数,淡淡一笑,大步进了自己的屋子,把自己收拾得干净整齐,然后去了隔壁,轻轻敲响文娘的房门:“文娘,吃饭去了。”

    文娘换了身淡蓝sè的衫子并一条青裙子,通体上下打扮得清爽整齐,温温柔柔地:“多谢嬷嬷挂怀。”

    龚嬷嬷亲热地拉着她的手:“客气什么?咱们一路行来,也是熟人了,日后还要你照料小少爷呢。”

    文娘一笑,顺从地跟着她去了厨房。

    厨房建在二门左侧,灶房旁边建了两间屋子,是平日里下人们用饭的地方,若是有客人来,客人带来的下人也会被安置在此处,所以里面的装饰摆设也十分整齐干净。沙嬷嬷、春芽代表林谨容,在此设了一桌小小的酒席,招待龚嬷嬷等一行人。随同龚嬷嬷来的还有两个男管事,则被陆良、林贵领着在隔壁招待接风。

    沙嬷嬷见龚嬷嬷等人进了屋子,忙推她去坐上座,龚嬷嬷哪里又肯,笑道:“且不论我是客,就说老姐姐是老太太身边的人,也比我年长,这座位怎么都不该我坐。”二人推让半日,终是沙嬷嬷坐了上座。

    沙嬷嬷心情很好,往日她也曾与龚嬷嬷打过几次交道,彼此却不是那么熟悉,如今看来,龚嬷嬷很是知橡识趣,懂得为客之道,那么想必接下来的日子里,这婆家人与娘家人是不会打架了,于是待龚嬷嬷十分热情。

    龚嬷嬷与她酒过三巡,便开始称道姐妹,隆重推出文娘,带头劝文娘喝酒。文娘却是打死也不肯喝,推说自己不能喝。龚嬷嬷也不硬劝,不喝酒便罢了,关心地让她多吃,好好将养身子,专往文娘碗里夹些稀罕的菜式,一个小小的迎风宴,硬是弄得和气万分,热情高涨。

    林谨容听樱桃回禀了外头的事情后,微微一笑,放心大胆地áng小憩去了。不过是一个小小的rǔ娘,想要不想要,还不是她做主?

    待得她一觉醒过来,日影已经西斜,晚风吹动外头的葡萄叶,沙沙声不绝。豆儿坐在帘下安安静静地做着针线活儿,眉眼温顺,才一听到响声就飞快抬头,见她醒了,脸上立时lù出一个笑来,起身走过去扶她起chuáng:“奶奶今日睡得可安稳了。是因为龚嬷嬷来了的缘故吗?”林谨容不由笑道:“我往日睡得不安稳?”

    豆儿道:“夜里奴婢不知道,但白日里,最近这段日子以来,奶奶总是有些翻覆的。”

    林谨容道:“是身子沉子。”

    豆儿蹲下去给她穿鞋:“奶奶,刚才龚妈妈使双全来找治腹泻的文药。奴婢以为是她老人家不舒服,使人去问,却不是她,原来是那位文娘。”

    龚嬷嬷下手真快,想必春芽在里头也帮了不少忙。林谨容〖兴〗奋起来,按捺住了,皱眉道:“哦,她怎地突然不舒服了?”

    豆儿道:“不知道呢,只听说是早前油腻的东西吃得多了些。兴许是水土不服?”林谨容就道:“你让人去看看,若是龚嬷嬷没事,就请她过来。”豆儿把她的鞋给穿好了,扶她走到窗前榻上坐好,方叫双福去请龚嬷嬷。

    少倾,沙嬷嬷与龚嬷嬷一同进来,龚嬷嬷满脸忧sè地道:“奶奶,这文娘的情形有些不太好啊,上吐下泻的,吃了药也不起作用。要不,先让她搬到外院去住,再请个大夫来看看?”林谨容道:“要不,先看过大夫,不好了又再搬出去?”

    却听沙嬷嬷道:“奶奶,不好的,她这个病,很容易染给旁人,要是传进来怎么办?老奴已经在外院收拾好了房间,只等您这里开口许了,便让她搬出去。她也怪不得谁,身子不好,怎么伺候人?里头还住着另外两位rǔ娘呢,您这转眼便要生了的,……………”林谨容也就不再多说:“既然如此,那便由着你们去安排罢。”

    她马上就要生产,文娘错过这一茬,就接不上了。

    嬷嬷立刻转身,快步出去安排。龚嬷嬷一本正经地看着林谨容道:“奶奶,现下春夏之交,您马上就要生产,可千万要仔细。”林谨容认真道:“谢嬷嬷提醒,我记着了。”压低了声音道:“真快呢。”龚嬷嬷严肃地道:“就是要快才好。”言罢与一旁的春芽交换了一下眼sè,微微笑了。!。

第340章 催生

    “水土不服?陆缄诧异地看着林谨容“挪出外院去没有…固然这位rǔ娘刚来就成了这副样子实在令人遗憾,但和林谨容的身体比起来,实在不是大事。

    林谨容点头:“是,约莫是路上吃得不好,又劳累,本来身子就有些弱,又吃多了油腻的东西,所以受不住。”

    陆缄听说是自己吃坏身子的,更是不当回事了:“龚嬷嬷这样的老人都没病,她倒病了。这样弱的身子,怎能领得好孩子?幸亏这病发作得早,不然日后奶着孩子才突然发病,那才真是不妥。请大夫诊治了么?”

    林谨容道:“请过了。现下让陆良家的照料着呢。”让陆家的人照料,又是才来就病着的,谁也不会想到是自己不愿要这个人在跟前伺候,等自己顺利生产,龚嬷嬷就会把这个人带回去。待文娘回了陆家,没孩子可给她带,陆家当然不会再留她在府里。

    陆缄便不放在心上,只问她:“今日大夫来请过脉了么?一切都好?”

    “一切都好。”林谨容替他整理了一下衣服:“这天气乍冷乍热的,你自己要仔细些。”

    陆缄一笑,柔声道:“我知道,你更是要小心,自己着意些,一旦发现不对劲,就赶紧使人去唤我。

    ”言罢担忧地看着林谨容的肚子,将她的手包在掌心。

    四月初一日,龚嬷嬷起了个绝早,把早就准备好的银盆拿出来,放了一束粟秆进去,拿了锦绣巾帕盖上,插上huā朵并通草,再将毡罗扎制成的五男二女huā样插在最醒目处。仔细看过无误后又问春芽:“幔头好了没有?”

    春芽急急忙忙端来满满”漆盘热气腾腾的白面馒头:“来了,来了。”

    龚嬷嬷道:“这分痛礼已经准备好了。你再来帮我查检一下催生礼。”

    与分痛礼一般,催生礼也有讲究,少不得毡罗扎成的眠羊、卧鹿等物更有一套小孩子穿用的衣物包被,这些东西都是早前在平洲时陶氏与平氏婆媳二人亲手准备好的,这时候不过是谨慎的再检查一遍就好,故而春芽很快完成了任务,道:“都好了,待我去看看二爷与奶奶起身没有。”

    龚嬷嬷就守着那几件东西安安静静地坐了,等春芽回话。

    春芽到了正房前,老远就听见林谨容在笑,不由也跟着弯起chún角来,问立在帘下的樱桃:“奶奶起身了么?”

    樱桃含笑道:“起了,二爷正说笑话逗奶奶高兴呢。”

    春芽抿chún一笑:“快去通报奶奶,龚嬷嬷那边要替亲家太太送催生礼并分痛礼来了。”

    樱桃忙脆生生地应了一声,进了屋里:“二爷、奶奶,龚嬷嬷使春芽姐姐来说,要替亲家太太送催生礼并分痛礼来不知什么时候合适?”

    陆缄看了林谨容一眼,含笑道:“就这会儿罢。”

    沙嬷嬷等人是早就知道今日林家要送分痛礼和催生礼的,才一听说这里准备妥当了,便都嬉笑着过来凑热闹。少倾,龚嬷嬷领着春芽等人分别端了那几件东西进来,笑着说了许多一举得男顺利生产,母子平安之类的吉利话。陆缄与林谨容含笑听着,恭恭敬敬地接过了诸sè礼物,吩咐摆席,热情招待龚嬷嬷等人。

    虽然这个小家人少也只有小夫妻二人,这一日却被众人弄得格外热闹喜庆。自此,林谨容搬进产房,稳婆进驻家中,龚嬷嬷与沙嬷嬷等人全部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随时关注林谨容的情形一旦有风吹草动,便要立即去问个不休,陆缄夜里睡不着有时候突然醒过来,便要问林谨容那边的情况如何翘首以待新生儿平安降生。

    最安稳的人莫过于林谨容,事到临头,她反而冷静下来,每天夜里要睡之前,便抚mō着肚子和里面的孩子柔声说几句话,早上起来第一件事,也是要和他说话。她猜他是个男孩子,却不知道究竟是男还是女,但无论如何,她格外珍惜与他或者她的每一个瞬间。

    初次阵痛出现在四月初十的夜里。

    林谨容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很快就明白是怎么回事,才喊了一声,豆儿和樱桃就从外间披衣而入,紧张地把房间里的灯烛点亮了,跑到她跟前握住她的手,道:“奶奶,可是哪里不妥?”

    林谨容生怕吓着她,也知道距离生产还有些时候,便含笑道:“去告诉春芽,我这里发动了,让她们该准备的准备。”

    豆儿忙应了,叫樱桃:“赶紧去。“又问林谨容:“要不要叫醒二爷?”

    陆缄白日辛苦,这个当口叫他也没什么用,他又进不得产房,不过多个人跟着担忧而已,林谨容思及此,道:“不要喊他了,他白日辛苦着呢,天亮了再告诉他。

    来,坐下与我说说闲话,省得我老想着。”豆儿就在chuáng边坐了,与林谨容捡些小时候的事情来说,林谨容笑一回,感叹一回,倒也没觉得难混。

    不多时,沙嬷嬷与龚嬷嬷联袂而来,二人都是见过太多事的老嬷嬷,镇定得很,先笑着宽慰了林谨容几句,又叫产婆过来看,马婆子道:“还早着呢,奶奶这会儿就该吃吃,该睡睡,把力气省着。等下真疼得狠了,也不要哭叫,留着力气生产就好了。”

    林谨容应了,果真吃了两个鸡蛋。才把碗放下,就听见陆良家的在外间道:“二爷,您来啦?”接着帘子被打起,陆缄探了个头,道:“我有话要和二奶奶说。”这时候林谨容尚未破水,沙嬷嬷等人倒也没拦他,都笑了一笑,退了出去。

    陆缄走过去,坐到林谨容跟前,责怪道:“如何不叫我?”林谨容见他头发有些乱,外衣也只是随便披着,便伸手替他理了理散发,笑道:“还早着呢,我生了便没事了,你的事情却多得很,你白天又辛苦,想让你多歇歇。”陆缄反手握住她的手,嘴chún动了动,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只眼里的焦虑和担忧一lù无疑。

    林谨容看得分明,心里一软,分开五指与他交替握住,柔声道:“不要怕,我没事,一切都会平安的。,…

    陆缄抿chún一笑:“你当然不会有事,我只是初为人父,有点紧张罢了。”正说着,林谨容的眉毛蹙了起来,脸白如纸,吓得他赶紧站起身来,一迭声地喊:“快来人!快来人!”沙嬷嬷和龚嬷嬷正一人捧着杯茶坐在外头低声说话,闻言唬了一跳,推着产婆往里走:“怎么了,怎么了”看到屋里的情形,不由都叹了口气,道:“二爷,离天亮还早呢,老奴这里想劝奶奶再睡一会儿,养养精神,您也去歇歇罢。”

    不用多说,陆缄也明白自己太过大惊小怪了些,不由有些发窘,却又有些手足无措的急:“不急,我再坐坐。”林谨容又好笑又好气,就连阵痛都没那么疼了,也伸手去推陆缄:“去吧,好好睡一觉,说不定天亮醒来我就生了。”

    沙嬷嬷与龚嬷嬷二人一道,你一言,我一语,将陆缄劝了出去。

    陆缄走到门前,回头去看林谨容,只见林谨容躺在chuáng上,明明很疼,却仍然目光温和地看着他笑,心里突然有一角塌陷下去,又酸又软,不敢再多看,快步出了房门。

    林谨容缓过这次疼痛,闭上眼强迫自己入睡养神。

    陆缄在外间坐着,听见里面悄无声息的,便又使豆儿看动静,龚嬷嬷走出来道:“二爷,二奶奶睡着了,真还早着呢,看这模样,最早也得天亮,您去歇着罢。有动静了一准儿叫您。您在这候着,容易扰乱***心神。

    陆缄无奈,只好走了出去,行至东跨院,在院子里站住了脚。此时将近五更天,正是最黑暗的时候,天上一颗星星也看不见,空气冷清,四处一片静谧,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大步走进房里,把灯点亮,

    从书桌下方拿出一只锦盒。锦盒里静静地躺着两支金镶白玉梅huā簪,轻轻一晃动,轻轻浅浅地布满了整个簪身的金丝流云纹如溪水一般的流动起来,并看不到半点破损的模样,唐三爷的手段果然独到。

    他默然看了半晌,把盒子放在一旁,研墨铺纸,将毛笔饱蘸了墨汁,在碧云春树笺上缓缓落下“茂宏”两个字。看着那两个字,他仿佛看到了吴襄的笑脸和那双飞扬的眉眼,他一时有些愣神,停住笔,将那张信笺抓起来,团成一团,扔在了地上。

    一缕阳光冲破层层的雾雳,在屋脊的青瓦上落下一片璀璨,屋廊下的青石上水lù斑斑。豆儿和樱桃等丫头立在廊下,屏声静气地听着屋里的动静。

    陆缄坐在隔壁厢房里,一双手藏在袖子里紧握到酸痛,每听见林谨容哼一声,他身上的肌肉便跟着跳上一跳,听到产婆喊一声,他的心便似是被捏了一把。正自坐立不安间,乍然听得里头大叫了一声,他由不得猛然站起,冲到门口,大声道:“她为什么叫得这样厉害?”!。

第341章 新生

    沙嬷嬷探出头来,有些不耐烦地道:“疼了当然要叫,女孩子都是这样的,一切都好。”

    陆缄白着脸看着她不动,沙嬷嬷被他那双眼睛看得发憷,索xìng躲回去,命陆良家的:“看好门。”

    陆良家的干笑着:“二爷还是隔壁去坐着等罢。您这样一惊一乍的,容易惊着奶奶。”

    陆缄便又悻悻地折了回去,往椅子上坐了,一动不动,心里乱七八糟地许了无数个愿,只愿她们母子平安。

    陆良家中途探头去看,只见他呆傻傻地坐着,全无平日的稳重冷静样,不由有些好笑,悄无声息地又退了出去。

    良久,一声嘹亮的婴啼从产房传出来。陆缄仿佛被〖针〗刺了一般的,一个箭步冲出去:“怎么样?怎么样?”

    沙嬷嬷拔高声音,隔着门笑道:“母子平安,恭喜二爷,二奶奶给您生了个大胖儿子!”

    豆儿等人全都笑起来,纷纷贺喜。

    彼时正当正午,阳光灿烂,天空碧蓝,满院青翠,庭下一丛忘忧草开得正好,在微风里摇曳生姿。

    陆缄轻轻呼出一口气,全身的肌肉神经都松弛下来,情不自禁地lù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大声道:“二奶奶可好“好,都好!”沙嬷嬷开了门,把大红绸被包着的孩子抱出来递到他怀里:“您看看,小少爷长得多有福气!和您长得多像啊。”

    陆缄小心翼翼地接过去,绸被里的婴儿闭着眼,呼吸平顺,头发浓密·皮肤还有些发皱,但整体轮廓看得出很端正,看到那正在咂巴的柔nèn小嘴,他突然很想哭,控制不住地就潮了眼睛,往里喊了一声:“阿容!你看见我们的孩子没有?”

    林谨容累极,轻轻翘了翘chún角,没精神回答他的话。

    “二爷说笑,二奶奶还在您前头瞧见呢。她累极啦,现下要紧的是休息。”沙嬷嬷伸手去接孩子·陆缄紧紧抱着不放,沙嬷嬷无奈,只好道:“孩子要吃东西呢,也不能吹久了风。”

    陆缄恋恋不舍地松了手,又问:“阿容,你想吃什么?”

    豆儿几个捂着嘴吃吃地笑,陆良家的笑道:“二爷,厨房里备着鸡汤的,等里头收拾干净·您就可以进去了。您还是先往隔壁房里候候罢。”一边说,一边就去赶他:“这血腥味儿太重,您大老爷儿们总在这站着不好。”

    陆缄也不生气,转过身去·对着豆儿大声道:“豆儿,传我的话,每人赏两贯钱!晚饭加菜!”

    豆儿掩着口笑了一回,方才屈膝行礼:“是,恭喜二爷,恭喜二奶奶!”有她带头,樱桃等人便又都跟着贺了一回喜。

    陆良家的便问陆缄:“二爷,您还没吃早饭·不然先去吃?吃完,奶奶这里也收拾妥当了。这样干等着……”

    陆缄现下虽然想急着往房里去看那母子二人,但也晓得规矩,便应了陆良家的,先回东跨院去吃饭。然心情jīdàng,却也没什么食yù,才刚放碗,双全就来唤他:“二爷·产房收拾妥当了。”

    他忙洗手漱口·匆匆忙忙地赶过去,林谨容却已经睡着了。那小小的人儿被放置在她身边·母子俩都是一个表情,眉眼平顺,神情安详,只林谨容的脸sè特别苍白憔悴。

    陆缄轻轻叹息了一声,小心翼翼地将手触上她的眉眼,龚嬷嬷在一旁瞧见,小声道:“二爷,奶奶这是头胎,耗尽了力气,实在累极了的……”言下之意就是请他别打扰林谨容休息。

    陆缄讪讪地收回手,又去mō小的一个,指尖刚碰到那张小脸,那小嘴就咂巴起来,微微侧了头,lù出一副委屈的模样,仿似是要哭的样子,吓得他飞快缩回手,眨巴着眼惊慌地看着龚嬷嬷。

    龚嬷嬷忍不住微笑:“是饿了,待老奴抱去给r是俯身去抱孩子,陆缄刚想说,待他抱去,突然想起是抱给rǔ娘喂奶,自己巴巴儿地在一旁候着,像什么样子,便又住了。,转而道:“有劳嬷嬷。”

    龚嬷嬷朝他一笑,轻轻道:“二爷,女人生养不容易,当真是一脚跨在鬼门关里的。”

    陆缄明白她的意思,是要他善待林谨容,当下轻轻点头:“嬷嬷你放心。”

    龚嬷嬷把想说的话说完,将孩子抱好了,低声哄着走了出去:“哎呀,小宝贝,乖啊,不要吵着娘亲啦。”

    陆缄觉着,龚嬷嬷这个话,仿似是特别说给他听一般的,却也不计较,见房里没了其他人,俯身在林谨容额头上轻轻一wěn,林谨容倦极,半点反应都没有。

    陆缄又默然坐了许久,眼看着日影西斜,天sè渐晚,林谨容仍然没有醒来的迹象,方叫春芽进来守着,叮嘱道:“二奶奶一醒,就来焕哦。”言罢自去了书房写信报喜。

    挨个儿写完家信后,他总觉着还有件事没做,目光四处搜寻片刻,最终落在角落里那团被揉皱的碧云春树笺上。默然想了片刻,重新铺好一张碧云春树笺,端端正正,毫无凝滞地写下“茂宏”二字。

    他做了父亲,林谨容很为他着想,他们夫妻感情很好,他的喜悦和幸福应该和在江南孤身一人的吴襄分享,唐家金银铺的唐三十分挂念吴襄,吴襄若是有空,该当使人报个平安,多谢吴襄早年送给林谨容的新婚贺礼,近来才知价值不菲,日后吴襄成亲,他必然重礼奉上,祝愿吴襄早日找到意中人,早日诞下麟儿……他越写越快,一气呵成,待到最后一笔收尾,落日的余晖刚好照进窗里,满室生辉。

    陆缄抬起头来,眯眼看着天边璀璨的霞光灿然一笑,大声道:“长寿,来把这几封信送出去!”

    长寿进来,恭敬地接了信去,见他心情极好,便多了句嘴:“二爷,都是报喜的信罢?”

    陆缄点头:“都是。”

    陆良在门外笑道:“二爷,容七爷并几位爷来给您贺喜来了。隔壁几家邻居也送了粟米、木炭和醋过来。”

    陆缄便快步走了出去,含着笑道:“让厨房准备酒席。奶奶醒了没有?”

    “听小的浑家说,还不曾呢。”陆良跟在他身后,同样满脸是笑。

    都睡了这许久了,怎地还没醒过来?陆缄的眉头皱了皱,沉声道:“请大夫来看看罢。”

    产fù不是都要养精神的么?二爷这是没经过事呢。陆良笑着应了,自去与沙嬷嬷、龚嬷嬷报告不提。

    林谨容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她一直都在奔跑,累到喘不过气来,她想停下,却始终也停不下来,她大声喊陆缄,让他拉她一把,陆缄却总也没有回声,更看不到人影。耳边传来孩子的哭声,她骤然惊醒过来:“孩子为什么哭得这样厉害?”

    “孩子找娘呢。”屋里灯光摇曳,陆缄的目光温柔似水,他将一块温热的帕子把她额头上的细汗擦去,低声道:“总算是醒了,你睡了整整六个时辰还要多。”让他担忧之极。

    林谨容朝他一笑,低声道:“我累了呢。把毅郎给我罢,可怜的,我还没来得及和他亲热亲热就睡过去了。”

    龚嬷嬷把正在哭闹的孩子递过去,放在林谨容怀里,笑道:“正是想娘呢。”

    林谨容熟稔地将孩子往怀里拢了拢,轻声哄了几句,说来也奇怪,孩子听到她的声音,抽泣了几声便安静下来,睡过去了。

    陆缄啧啧称奇:“真是怪了,我们怎么哄都哄不好。rǔ娘也哄不好,你才是这样两句话他便乖了。”

    林谨容含着笑在毅郎的小脸上亲了一口,低声道:“我是他的亲娘啊,我天天和他说话,他知道妁。”

    “我还是他亲爹呢,他怎么就不知道?”陆缄低声嘟囔了一句。

    “什么?”林谨容没听清楚。

    陆缄道:“我说,阿容你想吃什么?”

    林谨容笑道:“什么都想吃!饿狠了。”

    最怕的就是吃不下东西去,既然什么都想吃,那便是好现象,龚嬷嬷喜不自禁,忙颠着出去:“有现成的,老奴这就去端!”

    屋里只剩下一家三口,陆缄把林谨容的手拿起来,贴在他的脸上,低声道:“阿容,你还疼么?”

    林谨容下意识地想说不疼,话到口边,却又改成了:“疼,又疼又累又怕。”那一年,她生宁儿,他被林玉珍等人隔在外头,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她才看见他,他只知道望着她和孩子笑,说了一声辛苦。

    陆缄的嘴张了张,想说什么总是没说出来,半晌方道:“你辛苦了。可惜我不能替你疼。”

    多了一句可惜他不能替她疼。林谨容不由失笑,垂眸看着身边的孩子,小声道:“为了他,一切都是值得的。”

    陆缄很想áng去和她母子二人一同躺着,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只好在chuáng边蹭了又蹭,小声道:“阿容,日后我们一家人,就这样一直好好过日子。”

    林谨容心里又酸又软,笑得越发甜mì:“好,一直好好过日子。二郎……”

    陆缄忙应了一声:“嗳,什么?”

    林谨容把手放在他的脸上:“二郎,从此后,你就是做父亲的人了。你要辛苦了。”!。

第342章 将明

    第342章将明

    不知为何,陆缄突如其来地有一种感觉,林谨容和他说的这个话仿佛是含着另外一层意思的,然仔细想想,却始终不能体会捕捉,便笑了笑:“瞧你说的,你把他生下来尚且不嫌辛苦,我又有什么辛苦的?”

    林谨容认真道:“为人父母,责任重大,你曾经答应过我,无论如何,一定会善待他,把他教养成人,嗯,也不要他成为什么经天纬地之才,让他做个快乐的人便够了。”

    陆缄不由叹气,又有些微郁闷:“那是当然,我还曾经答应过你,要善待你,与你白头偕老。你怎地就不信?好不好的又说这种话?”

    林谨容默了一默,笑道:“刚做了母亲,心情有些激荡。二郎……你不知道,有多么不容易。”从头到尾,这么多年,没有人知道,有多么的不容易。

    陆缄叹息了一声,目光软下来,轻轻把玩着她的手指,低声道:“是不容易,听到你喊疼我很怕,可是看到他,我又很欢喜。”实在是矛盾。

    他永远不会知道她所说的不容易是怎样的不容易。林谨容看着陆缄挺秀的眉毛和漂亮的眼睛,轻轻叹了口气,随即又微微一笑:“我也很欢喜。这是什么时辰了?”

    “四更将尽。”陆缄的目光缠绕在林谨容的脸上,含了笑道:“阿容,毅郎虽小,却已经懂得挑乳娘啦。”

    林谨容含笑道:“是么?我正想问这件事呢。”唐氏、潘氏两个乳娘,龚嬷嬷更趋向于唐氏,虽然没有明说,但林谨容明白她的意思,在没有大毛病的情况下,唐氏性情疏阔开朗,只怕小孩子更喜欢。但林谨容也没有立时就把潘氏打发走,打算留到后面,看孩子更喜欢谁,看谁带孩子更娴熟,更有耐心,听陆缄这个意思,是已经有了结果。

    陆缄便带了几分夸耀,笑答:“是,龚嬷嬷把他送去给两个乳娘,最先是给唐氏的,那时候他正哭呢,唐氏什么都不做,只说是饿了,直接就喂奶了,他不吃,哭得更厉害。龚嬷嬷就把他接回去,递给潘氏。潘氏并不先喂,先哄乖了才喂,他那时候才又吃了。后面几顿都是潘氏在喂,看她换片时手脚也很轻巧,到底是年纪大些,要有耐心点。看来这孩子,也是个脾气倔的主儿,这一点,终是随了你我,但我觉着也不差。”他明明不曾亲眼瞧见,却说得仿似是亲眼看到一般的,语气里满满都是骄傲和自得。

    “这么小你就夸上了,大了岂不是要被你夸上天去?”林谨容含笑听着,心里暗自叹息,到底还是又选了个沉默寡言的人,少不得日后自己调过来,多陪着说说话了。又想,这个性子与宁儿是不太同的,宁儿的性子要绵软随和些,不管哭得多么厉害,只要有奶,随便哄哄,也就乖了。

    “我没夸他,我是说事实。”陆缄双眼发亮,觉得自己有无数的话想和林谨容说:“容七他们都来贺喜了,说是过两天容七娘子几个又来瞧你,还有隔壁几家邻居,也都送了粟米和炭、醋过来……我给家里写了信报喜,父亲那里和舅舅家也写了,想来很快就能收到。”终究是没有和她提起自己给吴襄写的那封信,她不必知道。

    “奶奶吃饭罢。”龚嬷嬷和豆儿一起进来,一人摆饭,一人去弄热水给林谨容洗手。

    陆缄赶紧上前把大迎枕给林谨容垫在背后,轻轻将她抱起靠在枕头上,又寻外衣与她披上,殷勤体贴得不得了。

    龚嬷嬷看得分明,心中很是欢喜,却也不多说什么,只劝林谨容多吃些。林谨容少不得劝她:“嬷嬷你去睡罢,这里有豆儿她们几个服侍就好,累了一天两夜了呢。”

    龚嬷嬷笑道:“小丫头片子们,没经过人事的,哪里就晓得怎么招呼您?不要说她们,就是春芽我也不放心的。我和沙嬷嬷约好了,这头几日,我二人一人守一夜。她年纪大些,饶她先睡,明日就该她了。等您吃好睡了,老奴自会去睡。”

    “我又没什么大碍。嬷嬷们年纪大了……”林谨容还要再说,陆缄已经打断她的话:“你少操这些心,嬷嬷们见多识广,难道还没有你我懂?听老人的总是没有错。”言罢起身同龚嬷嬷行了一礼:“如此,有劳嬷嬷了。”

    龚嬷嬷眉开眼笑:“二爷客气了。”话锋一转,就赶起了人:“马上就要天亮,只怕还有客人来贺的,二爷还是抓紧去休息休息罢。”

    陆缄依依不舍地看着林谨容和她身边的小人儿,磨蹭着道:“我再坐坐。”

    龚嬷嬷脸上在笑,却是半点不容商榷:“二爷该休息了。奶奶这里吃了东西以后也是还要再睡的,话多伤神,有话要说,也等过几日她养好了些又再说。”

    林谨容便也劝他:“去罢,你也累了。”

    陆缄在一旁转悠了几圈,见实在没有机会再下手,只得轻轻摸摸毅郎的小脸,独自去了。龚嬷嬷含笑看他走远,替林谨容把耳边的散发夹到耳后,低声笑道:“看姑爷这情形,老奴回去后也可以同太太交差了。”

    林谨容叹了一声:“总是让母亲操心。”歇了片刻,小声道:“文娘那边如何?”

    龚嬷嬷道:“老实着呢。只今早拉着陆良家的问了几句,问您平安否,是男还是女,乳娘又是谁。陆良家的晓得她是做不成这乳娘了,便直截了当地告诉她,她这些日子吃了药,就算病好了也再不能做乳娘了的,其他都不要她操心。她听了也没说什么,安安静静地退了回去,到晚上都没出过屋子。”

    林谨容微微闭了眼,一字一句地道:“不要苛刻她,但一定要把人带回去,带回去以后,看姑太太是否肯留她在府里。若是不留,就算了,若是留,嬷嬷知道该怎么做的。我不想再看到她。”

    龚嬷嬷轻轻叹了口气:“您放心罢。就算老奴做不到,太太也会做到。”早前她虽然无条件服从林谨容的指示,但也曾当是林谨容不想用林玉珍给的人,所以对林谨容说的那个梦是半信半疑,现在想来,能让林谨容如此在意,多半是真的做了梦。她们最信的就是神佛,于是就有些忧心了,心想等自己回去后,还得同陶氏说说,给平济寺和清凉寺那里许个愿,做点法事什么的。

    少倾,林谨容用过饭菜,收拾妥当,才要睡下去,乳娘潘氏就走了进来,敛衽行礼后,便要去抱毅郎。

    林谨容忙道:“他此刻不吃奶,便让他与我一道,天亮他饿了再抱去罢。”

    潘氏忙去看龚嬷嬷,龚嬷嬷挥手让她先下去,转身低声劝道:“姑奶奶,您现下最要紧的是将养身子,孩子还是先给乳娘带着,老奴自会关照着,绝对不会出任何岔子。”

    “不碍事,他乖着呢,不会吵我。”林谨容知道龚嬷嬷只当她是刚做了母亲,图新鲜舍不得孩儿,却不知道,她巴不得把所有闲暇的时间都用来陪伴毅郎。

    龚嬷嬷自是晓得她的倔强之处,便不再劝,只不敢吹灯,就在一旁紧紧守着,生怕她没有经验,会捂着孩子或是压着孩子。

    林谨容无奈之极,却无法说服龚嬷嬷,让她相信自己能做好,只得把毅郎交给她放在摇篮里:“让他睡在我身边。”

    龚嬷嬷这才笑了,把灯吹灭,轻手轻脚地在一旁的软榻上躺了下来。

    林谨容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光有一个潘氏是远远不够的,毅郎身边还欠一个得力的人。春芽夫妇,一旦回了平洲就要还回去;豆儿忠心勤恳有余,机变不足;樱桃聪明有余,稳重不足。说到底,她还是准备不足,又或者说,亲人之外,身边人中,她除了荔枝就没真正、彻底地相信过旁人。

    除去能力以外,她不信他们能在要命的时刻会豁出一切去,不信他们会不顾私利,守信守诺。除了林世全,林世全是怎么得到她的信任的?也许是她一开始就对他没有抱着太大的希望,也没有千方百计地想拴住他,只抱着互惠互利的态度,结果他反倒给了她惊喜,所以他和旁人是不同的。林谨容有些烦躁地轻轻翻了个身,龚嬷嬷立时就低声道:“奶奶,可是哪里不舒服?”

    林谨容忙应道:“不是。大抵是先前睡得太久了,现在没什么睡意呢。”忍不住小声道:“嬷嬷,自荔枝去后,我总是觉着无人可用,很急,很急,却没有什么有效的办法。明明豆儿她们做事不是不认真,也并不是多事的人,为什么会这样?”

    龚嬷嬷思忖许久,叹道:“奶奶,老奴来的时日虽然不长,但从前在家的时候也看得出。您呀,从前就只把心思放在荔枝身上,然后又亲手把荔枝送走,现下无人可用自是难免。至于豆儿等人,老奴瞧着,不拘大事小事,您都攥在手里的,她们就算是有那个心和本事,也没机会锤炼,您当然看不到她们的好处。攥得太紧,您累,她们也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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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2章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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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3章 放手

    林谨容闷了好一歇,方道:“我给过她们机会,但她们让鹩失望了。”从一起帮着桂圆栽赃陷害彩虹,再到去年秋天陆缄隐瞒自己,樱桃是直接参与,豆儿则是傻傻的什么都不知道。若是荔枝,这两种情况都不会出现。以她看来,她就算是不能全数掌控家里的情况,最起码也要能掌控手底下的丫头婆子才对,这样又如何能让她放心和倚重?

    “老奴年轻时也曾犯过错,但是老太太,也就是您的外祖母,叫老奴知道了错,便放过了,后来又给了机会。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荔枝只有一个。只要不是原则xìng的错误,该放的时候还是要放一放的。用的时候,也不过是尽量用着长处,避开短处罢了。”龚嬷嬷略静了一静,道:“这些事情不是迫在眉睫的事,可先放一放,缓一缓,思虑过度,对产fù是最不好的。”

    她现在最紧要的将养身子,林谨容暗道一声惭愧,轻声道:“嬷嬷,我知道了。”于是闭上眼睛,把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法赶走,安安静静地睡去。

    龚嬷嬷听见她的呼吸平稳了,方才放心睡去不提。

    第二日,便有女眷上门来探林谨容和新生儿,送炭米并醋。难免有人要抱抱逗逗孩子的,初始沙嬷嬷等人还生怕吓着孩子,很不愿意抱出来给客人看,但总是有推脱不掉的人家,还有外头男客上门恭贺陆缄,要求看一看新生儿的也推脱不得。幸亏毅郎好xìng情,不惊不乍,该睡睡,该吃吃,并不哭闹,陆缄不由又与林谨容好一番称赞:“这孩子安静稳重的xìng子随我。”

    林谨容不由白了他一眼:“倔强的xìng子随你我,安静稳重又随你,过两日若是不听话…那便又该随我了,这才两日功夫呢,你就看出他的xìng子来了?”

    陆缄动作僵硬地把毅郎横抱在怀里,盯着那张小脸只是笑:“我是他亲爹…他怎么样我最清楚不过。”却是一副爱极了,怎么看怎么顺眼的模样。

    毅郎恰好醒着,两只小眼睛一只睁着,一只闭着,安安静静地看着陆缄这个方向,仿似两父子深情对视一般的。林谨容在一旁瞧见,不由暗里叹息一声。

    第三日…按着风俗,该给毅郎褪脐带,再用炙法炙一次囟门。午时刚过,张珊娘等人便联袂而来,问过林谨容的身子,看过孩子,赞了一回,留了小半个时辰…道是不给林谨容添麻烦,等到洗儿之时再来凑热闹,细细叮嘱潘氏好生尽心后…便要带了唐氏告辞。

    唐氏虽则不曾做成毅郎的rǔ娘,但到底在自己家里留了这许久,也不容易,林谨容便使豆儿重赏了她,又要与张珊娘潘氏的赎身钱,张珊娘只是笑:“把我当成什么人了?送这小侄儿一份礼,还要你出钱?笑话!”

    潘氏的赎身钱与林谨容每月送她的红利比起来,当然是算不得什么的,她既然要示好,林谨容就没有硬生生推却的道理…便认真谢了。

    张珊娘索xìng好人做到底,又道:“她男人赶马车是把好手,我那里暂且离不得。你若是怕她心不定,待得你家将来要外放之日,我便又使他过来,让他一家团聚…你不会舍不得这点谷米的罢?”

    陆缄在京中置的这处产业窄了些,其实再住不下一房人了,张珊娘这话正中林谨容的下怀,少不得又笑着谢了。张珊娘见她要挣起身来,匆忙按住了,招呼许杏娘并赵琼娘:“罢了,我们来看她,却让她如此劳累,只怕下次再来,陆二郎便不肯让我们进门了,还是辞去罢。”

    许杏娘犹自守在毅郎的摇篮前笑,赵琼娘却是坐立不安的模样,闻言立即站起身来告辞。林谨容瞧着赵琼娘比之去岁冬天第一次见面时清减得太多,晓得她娘家失势,她日子不好过,暗叹了一声,也就不再留客,命沙嬷嬷与春芽二人将她三人送出去不提。

    豆儿拿了三只锦盒过来与她瞧:“是三位奶奶送的礼品,先与奶奶过目。”一只一只打开给林谨容细看,张珊娘送的是一对玉麒麟,许杏娘送的是一只玉璧,赵琼娘送的却是一对拇指大小的金猪。

    毅郎属猪,赵琼娘这礼物虽然比不过张珊娘并许杏娘的珍贵值钱,也算是尽了心。林谨容收张珊娘的礼收得半点不心虚,许杏娘与赵琼娘却有些过意不去,暗忖自己不知还有没有还礼的那一日,感叹一回,算着此刻距离京还有几个月,若是赶不上这两家的人情往来,那便只能在节日里把节礼送得厚一些,务必不欠人情罢了。于是吩咐豆儿:“你替我记着,让他们留意些,若是这许娘子与赵娘子家里有什么事,务必要来禀告。”

    豆儿应了,又将几件礼物收起,拿了纸笔笨拙地在那里记账。此时外间正是最热的时候,林谨容躺在chuáng上有些发热,便悄悄将被子掀了个角,想透透气,豆儿却眼尖,立即站起来替她按住了,责怪道:“奶奶怎地学小孩儿一样的?这月子里要是不养好身子,将来可一辈子都吃亏。”

    林谨容叹道:“全身都黏糊糊的,难受。又不能通风的,闷死人了。”

    豆儿便去打了热水来,小心替她擦拭,又取干净衣服来与她换,林谨容舒服得眯起眼来,只恨不能洗头。豆儿看得好笑,柔声道:“奶奶,不过是忍这一个月的功夫,怎么也要耐着些才是。这身子养好了是自个儿的,若是疼,谁也帮不得。”

    林谨容想起那夜龚嬷嬷与自己说的话来,不由心中一动,往迎枕上轻轻靠了,看着豆儿低声道:“豆儿,毅郎身边少个稳重细心的人看着,我想从你们几个里面挑个稳重的人过去帮着潘rǔ娘看顾他,你觉得谁更合适?”

    豆儿呆了片刻,却也明白她的意思了,这几个丫头里,就数自己的年纪最大,最憨,不是自己最稳重又是谁?便低声道:“奶奶若是放心,不嫌奴婢粗笨,就让奴婢去罢。奴婢别的做不来,但一准儿能将毅郎看得仔仔细细的。”

    林谨容沉默许久,一字一句地道:“那好,我便与你说,毅郎是我的命根子,你今日答应了我,日后我也不要你再做其他事,操其他心了,你只需替我看好他,看牢他,我便是感jī你的。记住,看好他,永远不要留他独自一个人。”

    “这个奴婢做得到,除非奴婢死了。”豆儿倒也没觉得成日和个小婴儿处在一处诸多不便与烦闷,脸上反倒lù出几分欢喜轻松来。她心眼没旁人的多,但叫她只做这一件事,她是有信心做好的。并不需要多聪明,多能干,只需毅郎到哪里,她便跟到哪里就是了。

    林谨容微微一笑:“好不好的,说什么死啊活的?去,把这些事放了让樱桃来做,你现在便去收拾东西,搬去与潘rǔ娘一并住着罢。月钱,自本月起便拿四贯钱。”

    这份例却是从前的两倍,樱桃几个都lù出羡慕的样子来,豆儿却也没lù出什么格外欣喜的模样,安安静静地与林谨容行礼谢过,自去收拾东西不提。

    樱桃走过来,默不作声地接了先前豆儿放下的纸笔记账,她聪明灵敏,学写字儿本来就快,一手字不敢说是写得极好,却也十分规整,三下五除二,便将账记完,还顺带着将另外几户人家送的一些小零碎给记上了。

    林谨容看着双全、双福两个,道:“从今日起,你二人平日便听樱桃的。”顿了顿,同样给樱桃涨了月钱:“以后你就顶豆儿的份例,一月两贯钱。这房里的琐事便是你来管着了。你不是早就想学荔枝管事的么?让我看看,你究竟能不能顶事?顶得起来不?”

    樱桃睁大眼睛:“奶奶,奴婢……”

    林谨容朝她一笑:“怎么,你不敢?”

    樱桃摇摇头,又点点头:“那奴婢若是有拿捏不当的呢?”之前一直盼着有这一日,当这一日果真到了,却实在是让人有些打鼓的。

    林谨容缓缓道:“我还在,多张口,紧闭口,分清主次,你明白?”

    樱桃眨了眨眼睛,小声道:“奴婢知晓。”

    林谨容冷然道:“说给我听。”

    樱桃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林谨容的神情:“多张口,不要自作主张,拿不定主意的事情多问***意思;紧闭口,不该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能外传,要慎言;分清主次,奴婢的主子是奶奶您,首先是奶奶,其次才是其他人。奶奶,您放心,这些事情奴婢都记牢了的,再不敢犯。之前……奴婢也只是,想着那样对您来说更好,所以才犯了糊涂。”

    “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林谨容看向双福和双全:“你们俩都听好了?听懂了?”

    双福和双全都点头:“听好了,听懂了。”

    “都下去罢,樱桃,让我看看你究竟当不当得这掌事大丫头。”重新弄几个人来也不现实,不如这几个知根知底。迟早都要放手,不如赶早放手,自己在一旁盯着,发现不对也好及时纠正。林谨容疲惫地闭上眼,尽人事知天命,她的能力只到这里,她已经尽了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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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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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婚介绍:
世代为婚,不问情爱,只合二姓之好。
春花般凋谢,又得重生。
一样的际遇,迥异的人生,她知道过程,却猜不到结局。
重生,并不只是为了报复。
重生,并不只是给了她一人机会。
重生,原是为了避免悲剧,让更多的人得到更多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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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女主:嗯,这话好听。不过夫君,金银田产都交给我管理吧?
ps:坑品有保证,但是跳坑需谨慎,男主简介里说得很清楚,不喜莫入!
世婚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世婚,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世婚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