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颠覆三观
矿山周围，有人守卫，大多是寒山派弟子和陈氏家族子弟。
以他们的实力境界，自然拦不住武道第六境的任一超。
任一超想要藏匿行踪悄然潜入，也不是没有机会。
但他代表凌霄派来此是为了同长安结成同盟，自然不可能有那么无礼的举动。
任一超大大方方到了矿山入口处，同守卫表明身份和来意。
如果对方不给他进入，他便就此作罢。
“任先生，城里传过你的画像，这里对你而言，并非禁地，我陪你进去，给你做个向导。”
看守这里的人，正是曹峰。
对于通传过的任一超，曹峰表现不像面对忘真观中人那般傲慢激烈。
“有劳小兄弟了。”任一超点点头，随曹峰一同进入矿山。
走了一圈后，任一超了解到这里是碧松石晶的矿脉，心中不由微微活泛。
碧松石晶用途广泛又产量有限，市场上大体处于供不应求的阶段。
武者常年以碧松石晶温养肉身，可增进气血，调理经脉。
将之熔炼进兵刃内，可引灵导气，对虚幻术法之力，起到一定克制功效。
凌霄派以武学开山立派，又是以剑法著称，他们对碧松石晶的需求，甚至比大河龙门还要更大。
任一超大致观察一下后，发现长安城出产的碧松石晶品质优良，不禁更加心动。
看方才车队进出的模样，这里开采碧松石晶已经成规模，并且有了稳定销路，运输不成问题。
不知道买家是哪里？
长安城眼下还有更多碧松石晶，卖给他们凌霄派吗？
这关系到此地矿山的开采速度与储量……任一超心中思索。
他跟着曹峰进了矿洞，看着大量矿工在其中进进出出。
“眼下，矿上有多少人做工？”任一超试着问道。
曹峰没有隐瞒，随口答道：“整个矿上，所有矿洞全加一起，大约两千人。”
任一超微微点头。
人数不少，但开采的矿产既然是碧松石晶，那每天的产量，恐怕还是比较有限的……
他正思考，忽然发现，矿洞最深处，正在开采矿产的人，有些眼熟。
而且，这采矿速度，明显不是普通凡人可比。
“……唐建？！”
仔细看了半晌，任一超不禁脱口而出。
对方听到他声音，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又马上转身背对他，不出声。
任一超张口结舌。
对方回头那一刹那，已经足够他确认，方才吭哧吭哧挖矿的人，正是镜月楼一位长老。
凌霄派同镜月楼，一起位列东唐“五派”，过往也曾打过交道。
是以任一超同唐建有过几面之缘。
但他先前完全没想到，居然会在这种场合下，再见对方。
因为先前无意中察觉程家暗中调停镜月楼、忘真观、庆福宫的事情，所以凌霄派有所耳闻，这三家都有门人，栽在长安城。
但任一超原以为，那些被抓的人，要么被杀，要么被关押囚禁，他着实没想到，唐建等人，居然被扔在这里挖矿。
要说刑罚，倒不算意外。
只是任一超此前没想到，似唐建这样第六境的武道高手，居然会被罚当矿工。
主要是此前从没有修行者受如此惩罚，类似工作，从来都是凡人百姓担当。
在修行者的观念中，这无疑是一种折辱。
许多人，对此宁死不屈。
任一超心下奇怪，唐建竟然能甘心忍受？
看他背过身去不出声，装作不认识的模样，显然脸上无光，以此为辱。
但瞧模样，他在这里肯定不是一天两天了。
任一超心下奇怪，又随着曹峰在矿里多转几圈。
然后，他就发现，那些平民百姓做所谓的矿工，倒不如说是搬运工、勤杂工更合适。
真正挖矿开采的艰难活儿，全部都是修行者担任。
这当中，有练武之人，也有道家修行者。
强悍的肉身力量，还有曼妙的法术，这一刻全都为开采碧松石晶而服务。
任一超甚至看见两个儒家修行者，老老实实，笔墨书画，以独特手段，挖掘矿石。
所有人都规规矩矩，即便再不情愿，也只能卖力干活。
没人敢敷衍了事，全都竭尽全力。
任一超看得满心疑惑。
开采挖掘碧松石晶，这个事情，他能理解。
但一大群修行者，老老实实充当苦力，这个画面，就再次打击他知识盲区。
凌霄派任长老这一刻，感觉自己往日的世界观、人生观在受到冲击。
是什么，让他们如此服帖？
他晕晕乎乎，更曹峰一起出了矿洞。
重见天日，山风一吹，任长老总算回过神来。
好嘛，这下子倒是不用担心长安城这里碧松石晶的开采速度了。
几十上百修行者，一起当苦力，其中不乏第五境、第六境的高手，那速度能不快吗？
任一超心中苦笑。
与此同时，他背后生出阵阵寒意。
同长安合作，对抗东唐王室，真的是正确选择吗？
对抗东唐败亡，死了自然什么都不必多说。
如果被抓，不屈服的话，往往也要遭受肉身上的折磨煎熬。
但如果落到长安手里，不仅仅肉身上受到折磨刑罚，更可能被扔到矿山里挖矿，从尊严到人格全方面折辱。
从他们对俘虏的严酷手段来看，未来他们可能是比东唐更铁血的统治者。
彻底臣服于这里的寒山派、陈氏家族，状况看起来倒是不错。
但凌霄派正是因为不愿意彻底听命东唐王室，所以才举起反旗，他们自然也不愿意完全臣服其他人。
他们眼下抵挡东唐王室，誓不屈服。
但将来面对长安城，会是怎样的场面呢？
任一超心头沉重。
对方不介意他下矿，很难说是故意给他一个下马威，还是完全不在乎他的看法。
如果是后者，某种程度上来说，反而更糟。
出了矿山，任一超返回自己住处。
途径学堂，听到里面的读书声，他又有些恍惚。
矿山下的严酷，和这里的朝气蓬勃，形成巨大的反差。
二者对于任一超来说，都超出过往认知，难以理解。
凌霄派长老感觉自己正面临人生中前所未有的挑战。
同一时间，忘真观当代观主执尘道人，也正面临抉择。
长安城扣押云尘长老的消息，已经传回来。
执尘道人顾不上骂长安欺人太甚，要先应付镜月楼和庆福宫的进犯。
关键时刻，程氏家族来人，从中说和。
但反过来，对方又想忘真观、庆福宫、镜月楼和他们一起去围剿长安城。
77.不能就倒霉我一个
围剿长安城，执尘道人当然没意见。
但他们忘真观眼下极为虚弱，虽然有程氏家族居中调停，可是万一围剿长安不顺，庆福宫、镜月楼反手就可能威胁忘真观。
而且执尘道人心中清楚，长安城绝非容易对付的地方。
天狼密窟里，跟他两败俱伤的血影老魔，让他印象深刻。
明明只是第七境的魔头，实力竟然如此强横。
而云尘长老失陷在长安城，更让忘真观雪上加霜。
“长安城位于龙岭，本观责无旁贷。”
面对眼前几人，执尘道人徐徐说道：“只是贫道眼下有伤在身，实在出不得山。”
“道长的难处，老朽明白。”程家的明溪先生，徐徐说道：“不知云尘长老，现下身体如何？”
他身旁两人，也同样注视执尘道人。
这两人，一个是身材高大，面貌威武的老者，另一人则跟执尘道人一样，作道家打扮。
前者是镜月楼宿老，“月下雄狮”姚魁。
后者则是庆福宫长老，景通道人。
他们和明溪先生一样，都是第七境的修行者。
此刻大家一起面对第八境的执尘道人，倒是不曾弱了声势。
不过，这当中自然有执尘道人眼下伤势未愈的缘故。
执尘道人本人不肯轻易出山，这一点明溪先生三人都早有预料。
万一要是被谁抽冷子暗算了，那忘真观接下来怕是有灭门的风险。
明溪先生虽然做担保，也确实会履行诺言，但执尘道人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目前情形下，他就算出山去长安，也绝不可能真的出力攻打，豁出去给别人当炮灰。
是以明溪先生并不指望能说动执尘道人出马。
但忘真观怎都要有一个顶尖高人出手，执尘道人不去，那就自然是观中第二高手，云尘长老出面。
“师叔早在密窟中与那天狼交手，伤势比贫道还重，眼下正在闭关。”
执尘道人心中一动，面上不动声色，瞒下云尘长老失陷在长安城的真相。
明溪先生三人听了，都眉头皱起。
“道长没空，云尘长老也没空，看来忘真观没人了啊。”镜月楼长老姚魁当先开口，微微冷笑。
另一边庆福宫长老景通道人则平静说道：“还请道兄下山，助我等一臂之力，共剿长安。”
明溪先生没有开口，只是静静看着执尘道人。
执尘道人亦知道，完全不出力，是不可能的。
他语气平和：“贫道和云尘师叔，眼下都有心无力，但围剿长安，乃当前要务，本观自会尽一份绵薄之力。
就由蒋师弟带着幻雾袍下山，听候明溪先生差遣吧。”
他所言的蒋师弟，乃是忘真观中一位第六境的道家高手，幻雾袍则是同云罗华盖、望心拂尘并称的顶尖法器。
镜月楼长老姚魁，还有庆福宫长老景通道人，都目光微微一闪，没有反对。
一起去攻打长安，自然是必要的。
他们两家，也都有门人弟子失陷在长安。
但在攻打长安之后，这件幻雾袍，就没必要让它返回忘真观了……
等解决长安之后，没有程家作梗，再慢慢炮制忘真观不迟。
明溪先生看了姚魁、景通二人一眼，然后冲执尘道人点点头：
“道长深明大义，老朽不胜感激，会尽力护持贵派道友安全。”
“有劳明溪先生。”执尘道人抬起手。
一团云雾落在他掌上，凝结成一柄拂尘。
同时一个中年道人来到众人面前，乃是执尘道人师弟，忘真观长老蒋朝宁。
“长安罪大恶极，扣押汤师弟等人，现明溪先生领衔，各方同道一起围剿长安。”
执尘道人对蒋朝宁吩咐道：“你抽选本观精锐，带着幻雾袍，同明溪先生一道行动，攻破长安，营救汤师弟他们。”
“是，观主。”蒋朝宁接过幻雾袍，然后又同其他人见礼。
众人寒暄一番，然后告辞离开，整顿清点人数，向长安进发。
执尘道人目送他们离去，神情沉静。
蒋朝宁点选一些忘真观弟子，然后随同明溪先生等人一道下山，汇合了镜月楼、庆福宫还有程氏家族的人马，一同上路。
忘真观固有势力范围内，很多州府，现下都被镜月楼和庆福宫占据。
这两家的人马，还有相当一部分，枕戈待旦，随时候命。
眼下虽然暂停对忘真观的攻击，但他们并未退兵，自然更不可能将已经占据的地区重新让出来。
忘真观年轻弟子，都心中悲愤，但只能强自忍耐。
长老蒋朝宁始终心平气和的模样。
从观主执尘道人手上接过幻雾袍的同时，他便接收执尘道人传递的信息，此行尽量低调行事。
同所有人汇合之后，蒋朝宁发现，程氏家族除了明溪先生外，还来了一个重量级人物。
凌平先生，程洛。
此人是明溪先生程静远的子侄，但一身修为不比明溪先生稍弱，同样是儒家第七境，致知境界的高手。
见到程洛，蒋朝宁心中又微微一动，看来程氏家族比预想中，更重视长安城。
是因为他们也有人失陷在长安，还是因为……东唐世子的缘故？
蒋朝宁心中思索的同时，谨言慎行，静静跟随明溪先生等人，前往长安城。
一行人马不停蹄，来到龙北郡，渐渐靠近秦州府。
“是否应该先礼后兵，与对方交涉一番？”
庆福宫长老景通道人望着远方天边，若隐若现的崇山峻岭。
“目前得到的消息，各家都有子弟落在对方手里，眼下还留得性命，如果我们冒然行事，可能会伤及这些人。”
景通道人环视众人。
镜月楼长老姚魁则说道：“先通声息，反而叫对方有了准备，不如雷霆万钧，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至少，应该先探明城中究竟，知己知彼。”凌平先生程洛开口，声音宁静沉稳，令人信服。
庆福宫景通道人这时看向一直安静默立的忘真观长老蒋朝宁：
“蒋道友身着幻雾袍，如烟似幻，旁人难以察觉，如果被城里人发现，也易于撤离，不知可否劳烦蒋道友，一探城中究竟？”
蒋朝宁看向明溪先生。
老人徐徐点头：“有劳蒋道长。”
“先生客气了，贫道尽力一试。”蒋朝宁向众人打了个稽首。
下一刻，他身形便随着身上的幻雾袍，渐渐变得透明，消失于空气中。
天地间，只剩一道似有若无，常人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云烟，向远方龙岭飘去。
云烟飘过秦州府，入了龙岭深山，慢慢飘向白云渊。
不过，他还没抵达白云渊的时候，长安城大明宫里的张东云便心中微动，察觉其到来。
张城主摩拳擦掌，正准备收下新送上门的厚礼，却察觉化作云烟的蒋朝宁，并没有靠近白云渊。
这云烟只是在龙岭深山老林里盘旋停留片刻，什么都没做，便又向外飘走。
78.无声的默契
【随机守护任务3.3——击杀或擒拿进入城中的忘真观长老蒋朝宁】
张东云正准备命人将对方拿下，忽然看到蒋朝宁反常的举动。
他不禁眨巴眨巴眼睛。
这是唱的哪一出？
凌霄派任一超曾经提及，程氏家族居中调解忘真观和镜月楼、庆福宫之间的争端，意图先几家联合，共同对付长安城。
那现在，这是人来了？
但为什么只有蒋朝宁一个人？
看对方悄悄潜入的诡异举动，似是在探路。
但仅仅装模作样一番后，便掉头返回，这样的动作，就颇为耐人寻味。
张东云思考片刻后，最终没有动手，将蒋朝宁拿下，而是任由对方就此离开。
然后，他耐下心来，静静等待。
蒋朝宁身着幻雾袍，化作云烟，飞进龙岭山区，却没有进一步深入。
谨记观主执尘道人的吩咐，他仔细确认无人跟踪盯梢后，便停留在山林间不动。
装模作样，等了一段时间后，他飞出龙岭。
回到明溪先生等人面前，蒋朝宁重新从云雾化为人，禀报道：
“城中目前有人巡逻，但没有特别戒备，大多是第三、第四境的武者。
先前到本观地头，进过密窟的那个老魔头，不见踪影，可能仍在养伤。
但城中似乎另有领袖，应该也是第七境的修道者，加之地利，不可小觑。”
蒋朝宁不知道长安城里还有没有高手。
从谢昭到汤驰再到云尘长老，凡是登门的忘真观中人全部被扣押，什么有用的情报都没传回来。
但既然先前血影老魔重伤，长安城仍然能先后拿下镜月楼、庆福宫的人还有云尘长老，那么相信除了血影老魔外，长安城另有其他高手。
这一点，明溪先生等人也能想到，蒋朝宁当然不会虚言蒙骗。
但到底是不是个第七境的修行者，那就只能等稍后大家见面再谈了……
“可有迷阵毒雾一类的东西？”明溪先生开口问道。
“可能有，但贫道没有遇上。”
蒋朝宁斟酌措辞：“城中望着有普通百姓劳作，可能要在作战迎敌时，才会启用那些迷阵毒雾。”
一旁镜月楼长老姚魁言道：“那就更要突然动手，毕其功于一役，叫城内来不及反应。”
凌平先生程洛，看向明溪先生程静远：“六叔，司空家的人，还没到吗？”
明溪先生言道：“先前消息，已经在来的路上，但看来，短时间内，无法赶到。”
姚魁、景通道人、蒋朝宁闻言，都心中微动。
司空氏，同程氏一起，位列东唐六大世家名门。
只不过，程氏家族是以儒学传家，而司空氏则是武学传家。
司空氏有人会来，姚魁等人并不意外。
早有传闻，司空氏同曾经的陈家矛盾深重。
陈家落得今日下场，除了东唐李家王朝打击外，司空家在其中也出了不少力。
长安城收容接纳大批流亡的陈家子弟，另一边力求斩草除根的司空家，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不过，程家与司空家这次有联手之势，也让镜月楼、忘真观等势力略微在意。
程氏家族，乃是当今东唐世子的母族。
而司空家，则是唐王次子宿寿郡王的母族。
近些年，宿寿郡王一直在冲击世子的位置。
程家同司空家，也因此而关系紧张。
眼下，他们居然联合起来了吗？
“这样好了，小侄同姚老还有蒋道长、景通道长一起攻城，六叔劳您在这里等候司空家的人，然后支援我等。”程洛开口提议。
明溪先生则看向姚魁等人。
众人微微沉默。
程洛提议明溪先生程静远留在城外，一方面固然是等待司空家的人，另一方面则是，在外观察。
万一，万一长安城比他们预想中更强，他们一堆人全都陷在里面，那至少还有人在外面接应，又或者及时联络其他增援。
如此安排，不无道理。
问题是，谁留在外面？
大家自然都想别人冲在最前面，自己处于相对安全的位置。
但那样一来，自然无人向前。
程洛虽然提议自家族叔留在外面，但他本人自告奋勇，和其他人一起冲锋在前，大家便也没有异议。
“要不要等司空家的人来了，再一起行动？”景通道长只是如此提议。
姚魁则摇头：“夜长梦多，我们守在范围，也有被对方提前发现的可能，瞻前顾后，反而贻误战机。”
“那我们出发。”凌平先生程洛，向族叔明溪先生行了一礼后，带领程家族人，当先朝龙岭进发。
镜月楼、庆福宫人马也一起开拔。
蒋朝宁虽然不希望掺乎进去，但面上功夫必须做足，当即也领着几名忘真观弟子跟上。
“诸位当心，祝马到功成。”明溪先生礼送众人出发。
一大群人，如乌云盖顶，来到龙岭群山间。
来到山下，蒋朝宁出言：
“对方在山下，可能有眼线哨卡，贫道方才孤身一人自是不惧，但眼下大队人马行动，需先遮挡对方耳目。”
程洛、姚魁、景通道人都微微颔首。
蒋朝宁当即吩咐精通幻法的忘真观门下弟子，去联手以法术迷惑龙岭山外乡镇上的人。
为避免程洛等人怀疑，蒋朝宁自己仍然跟他们一起进山。
白云渊，蒋道长年轻时在外游历，也曾到过，只是当年不曾预料到，如今重返这里，如履薄冰，这般凶险。
在他带路下，一群人悄悄来到白云渊外。
“请蒋道友以魇真术为前驱，先声夺人，我等随后跟上，全力出手。”景通道人看向蒋朝宁。
蒋朝宁心中暗骂，面上则慨然道：“那贫道先献丑了，希望能为几位道友，争取到机会。”
“有劳。”众人纷纷说道。
蒋朝宁道袍袍袖一甩，身形再次化作云雾。
他是道家第六境，坐照境界的修行者，神魂出窍，可离体远游，施展法术威力更强。
但眼下他肯定不敢把自己的肉身托付给程洛等人照看，是以仍魂魄合一，借助幻雾袍隐藏身形。
袅袅云烟入了白云渊，靠近长安城。
云烟里，忽地有异彩流光从中闪动。
五光十色的迷蒙光辉到处，人们的神思念头转动，顿时趋于静止。
正是忘真观秘传妙法，魇真术。
见蒋朝宁没有藏私，实打实施展魇真术作为先手镇压敌人神魂，程洛、姚魁、景通道人等各家高手，便也纷纷冲向长安城。
79.道家金灯，武夫人屠
蒋朝宁自然不打算替程洛等人拼命。
但他也知道，其他人都在盯着自己。
想要不露痕迹的脱身，就必须先拿出一些诚意。
反正他也不直接冲击长安城，只以魇真术开路，为程洛、姚魁等人创造机会。
等程洛等人出手后，蒋朝宁便可以寻找机会退守二线，继而谋求脱身机会。
但是，就在他施展魇真术的时候，城内竟似乎也亮起一团玄幻迷蒙的光辉。
蒋朝宁目瞪口呆。
这是……本观的魇真术？
一时失神，让他来不及反应，便被城内流出的光辉波及，心神失守，呆愣在原地。
若非幻雾袍发挥作用，这位道家第六境的忘真观长老，甚至可能直接从半空栽下地来。
程洛等人原本也正向城中冲去，见状全都一惊。
城中魇真术，比蒋朝宁出手，更加玄妙，更加强大。
众人脑海中第一反应，都以为是忘真观观主执尘道人亲自出手。
执尘道人，在长安城里？
忘真观，反过来跟长安城联手，埋伏他们？
大家都又惊又怒，不过很快便看见，头一个中招的人，正是蒋朝宁。
程洛等人心中惊疑不定，可是想要退走，已经晚了。
大家只能先各出手段，全力抵挡城内涌出的五彩光流。
武道高手，镜月楼长老姚魁首先大喝一声，澎湃炽热的气血，融汇在这一声大喝里，鬼神皆惊。
但声浪并没能震散五彩光流，镜月楼众人顿时被席卷，人人呆滞，双目失神，愣在原地。
连姚魁本人，双瞳都渐渐失去焦点。
程洛出口成章，化作凌冽大风席卷四方，但同样没能吹散面前的五彩光流。
程家众子弟虽然齐声诵读诗文，但流光溢彩包围下，读书声便也渐渐低落，几至于无。
庆福宫那边同样难逃厄运。
一众道士都被镇压神魂。
不过，其中倒是出了少许意外。
庆福宫长老景通道人本也双目微微失神，但他头顶忽然有一团暗金色的火光亮起。
火光里，一盏金色的灯火，徐徐飞出。
金色的灯盏内，暗红色的玄福离火不停跃动，二者相合，形成玄妙的力量，驱散漫天流光溢彩。
却是庆福宫中最顶尖的法器，离火金灯，最擅破解迷雾幻法，护人神魂。
此宝素来同忘真观的幻雾袍、云罗华盖并称，但因为克制魇真术的缘故，尤其被忘真观忌讳。
此刻，则正救了众人。
长安城里，张东云饶有兴趣看着景通道人头顶的灯火。
他投影乌云先生出手，自然要跟城主本人区分，特意压低力量，谈不上所向无敌。
但乌云先生出手，也自精妙，镇压神魂的幻法，比起忘真观的魇真术有过之而无不及。
便是忘真观观主执尘道人，都未必一定能抵挡住。
庆福宫这件法器，倒是有几分奥妙在其中。
不过，看起来没有其他方面作用，只是专精于破解幻法这一项。
虽然用处单一，但在这单一的用处上，确实达到不低的层次。
景通道人带在身上，此前应该是专门用来迎战忘真观高手，眼下却发挥了大作用。
离火金灯闪耀下，驱散五光十色的光流，唤醒被镇压精神的众人。
张东云投影而成的乌云先生见状，不以为忤，没有加强自己法术的力量。
黑衣老人立在城头，淡然道：“立功机会，就在眼前，大家各自争先。”
说话同时，道道乌黑云烟，从四面八方涌现，仍然包围胆敢进犯长安城的众人。
血影老魔的身影，无声出现在乌云先生身旁。
老魔头面无表情，静静看着城外众人。
有意无意间，他视线在景通道人头顶的离火金灯上停留。
虽然被离火金灯破解法术，但乌云先生方才出手，还是让敌我双方所有人都感到心惊。
能镇压第七境的姚魁、程洛等人神魂，这黑衣老人的实力，至少是第八境，只高不低。
血影老魔再次确认，对方实力境界，确实在他之上。
不过也正是因为离火金灯，隐约暴露了黑衣老人的极限。
血影老魔见了，心中重新生出几分希望。
看着庆福宫的离火金灯，他更是眼热。
如果能得到这件法器，克制那老鬼的法术，彼此差距，便可能被追平了……血影老魔心中盘算。
他拿定主意，当即出手，身形化为一道血光，直扑群敌。
老魔头留了个心眼，没有第一时间扑向景通道人和离火金灯。
在他想来，乌云先生说不定也盯着这件可以克制其法术的宝贝，他第一时间动手，乌云先生可能从中作梗。
先虚晃一枪对付其他人，然后再突然出手，机会无疑更大。
血影老魔一边思索，一边身化血凤凰，漫天血雨洒落，首先攻向镜月楼众人。
借离火金灯之力，姚魁等人醒过神来。
意识到乌云先生修为实力远在预估之上，姚魁火大，恨不得先干掉之前探路的忘真观蒋朝宁。
来此地的都是老辣之辈，意识到先前对敌人估计不足，大家都准备先退出去，重整旗鼓再做打算。
此刻血凤凰来袭，姚魁一边指挥门下弟子撤退，一边抬手。
一面仿佛镜子似的圆盾，反射光辉，遮拦从天而降的血雨。
姚魁手中盾，直径还不到半米。
但无形的强横气息，以圆盾为中心凝聚，竟仿佛能遮天蔽日，挡住血雨。
血雨落到半空，与无形的气盾相遇，竟纷纷破碎。
武者气血本该炽热无比，仿佛洪炉。
但此刻姚魁凝结的气盾，却森寒慑人。
虽是防守，但凶恶无比，倒像是在反过来撕碎半空血雨。
此乃武者凝聚战阵铁血之气后，更上一层楼，凝聚而成的杀气。
武道第七境者，谓之曰，人屠。
见惯尸山血海，自身亦杀人如麻，方可化万军士气为冲天杀气。
杀气足，鬼神惧。
如此，人身血肉之躯，亦可破其他修行者各种神通。
众多修行道路中，以总体平均水平而论，实战搏杀，多数以武者略胜一筹。
原因便在于，武者最重视实战，生死搏杀乃修行提高必经之路。
境界越高，越是如此，武道顶尖强者，无不是生死磨砺中拼杀出来，实战经验与临场反应不够，早死过不知多少回了。
姚魁以自身杀气化盾，掩护弟子撤退。
但他并不只是一味抵挡。
气盾阻拦血雨的同时，这狮子般雄壮的老者，又一扬手。
顿时一道森冷刀光，如弯月升空，向上斩向那血凤凰。
80.鞭辟入里，元婴出窍
刀光森寒肃杀，凶戾绝伦，远非寻常镜月楼武者可比。
先前曾跟血影老魔交过手的镜月楼长老唐建，施展这门镜月楼嫡传的冷月刀，与眼下姚魁相比，也相去甚远。
漫天血雨，被冷月刀光生生劈开，刀光逆天而上，直斩血凤凰。
“怕你不成？”血影老魔冷笑。
血凤凰在半空中振翅，一根根羽毛，化为一道道血线，在天地间纵横交错，细密如网。
姚魁的冷月刀飞斩而过，斩断一根根血线，不停向上。
但每接触一根血线，刀光便黯淡一分，刀刃上便多一点污迹。
无数血线交织，最终污染了冷月刀。
刀光虽强，但被不停消磨，最终变成强弩之末。
到头来，细密的血网被斩破一半有余，可是姚魁飞掷而出的冷月刀，也像是撞入蛛网的飞虫，被黏住，动弹不得。
姚魁以自身气机，意图带动兵刃飞回，但却发现，冷月刀被血网黏住，已经不听他控制。
半空里，更有一道道血光，飞速朝姚魁蔓延过来。
竟是沾染了他的气机，反过来意图也染上姚魁本身。
姚魁面色微变，对手的魔功，比他预想中，更邪门，更霸道。
他只能断去自身气机，彻底放弃冷月刀。
血凤凰发出凄厉长鸣，道道血线漫天飞舞，朝镜月楼众人飞去。
血影老魔心中快慰至极，忍不住想要仰天长啸。
虽然武者擅战，但他也不差。
同为第七境，实力一样有高下之分。
其中关键就在于，他修练的《凤凰血书》，更胜对方镜月楼武道传承。
自从得到陛下传授《凤凰血书》，老夫可是一直勤修苦练，如今终于有几分成果了……老魔头大笑声中，血凤凰双翅震动，直接向下俯冲，扑击镜月楼众人。
一道道血线，仿佛箭雨一般朝下刺落。
姚魁无奈，以气盾抵挡。
但这次，那些血线如铁钉戳牛皮一样，纷纷刺入气盾内。
一刺入其中，每一条血线，都像是有自己生命自己思想的条条怪蛇，不停扭动。
原本无形无色的气盾，这一刻却像是血水滴入池塘，被迅速染红。
姚魁感觉，对方的邪异力量，正透过气盾，朝他本人侵袭。
危急关头，其他镜月楼武者，纷纷掷出自己的冷月刀，攻击血凤凰，为自家姚长老解围。
血凤凰全然不理，视之如无物。
数十把冷月刀斩进了血凤凰体内。
组成凤凰身躯的血水激荡鼓动，连续起伏之后，便恢复原状。
而那些镜月楼弟子则发现，他们全都失去对自己兵刃的控制。
下一刻，凤凰双翅张开，就见一把把月牙弯刀，竟像是构成其羽翼末端的一根根翎羽。
血影老魔老神在在，一边压制姚魁，一边模仿张东云昔日动作。
眼见自己似乎重现陛下几分风采，老魔头心中高兴至极。
他化身而成的血凤凰闪动羽翼，那一把把月牙弯刀就在血线牵引下飞出，反攻镜月楼众人。
镜月楼武者连忙举起镜光圆盾抵挡。
但当场就有十几面圆盾被斩破，盾后镜月楼弟子纷纷被自己的月牙弯刀杀伤。
老魔头正恣意发挥之时，忽然心中警醒。
一条大河，悬空而落，朝他冲来。
大河源头，乃是一卷书画。
其主人正是程氏家族的凌平先生程洛。
程洛挥毫泼墨，写下涤荡污浊的清河之诗，显化大河，冲洗污血。
血影老魔以一敌众，犹自不惧。
血凤凰双翅一振，血线牵引下，几十道月牙般的刀光，朝河水斩落。
抽刀断水，河流竟然被刀光斩得中断成多截。
但程洛处变不惊，诗词所化之长河被斩断后，并未失控，反而凌空化为几十道水流，继续变化。
这几十道水流，在程洛控制下，仿佛灵活的鞭子，纷纷抽打血凤凰身上延伸出来的血线。
水鞭到处，像是准准击打在血线薄弱之地，将一根根血线连续打断。
失去血线连接，那一柄柄月牙弯刀，纷纷失控落地。
“鞭辟入里？你能打老夫多少？”血影老魔冷笑连连。
他知道程洛乃是第七境的儒家修行者，有鞭辟入里之神异。
儒家修行第七境，名为致知，与第六境格物，前后相承。
格物致知，探究事物原理，从中洞悉知识。
第六境的儒家修行者，探究揣摩万物奥妙，可以虚幻才气，影响现实有形之物，化唇枪舌剑。
到了第七境，则可洞悉诸般道理，窥破万象虚实，对敌时刻察觉对方气息流动，提前规避或寻找破绽。
得一神通，名为鞭辟入里，洞悉敌方破绽，专门加以针对，事半而功倍。
血影老魔先前连番逞凶，程洛没有第一时间出手，便是在仔细观察老魔头。
然后他谋定而后动，果然一击得手。
不过老魔头凶悍，立马掀起更猛烈的滔天反击，抱着一力降十会的念头，猛攻程洛。
程洛一边开口颂念诗文，一边落笔不停。
生花与出口成章结合起来，再加上鞭辟入里的神通，不断涤荡血影老魔的进攻。
血凤凰身上延伸出万千血线，密不透风，并且灵活多变。
程洛虽能破解其中大半，但开始越来越吃力。
万幸，经他这么一打岔，镜月楼姚魁那边压力减轻，也立马反扑。
二者合力，抵挡住血影老魔的滔天凶威。
另外一边，景通道人顶着离火金灯，试图破开眼前团团乌云阻隔。
但破开乌云之后，见到的不是出路，而是一个黑衣老人。
乌云先生平静的捏个法诀，然后吹一口气。
顿时阵阵阴风席卷，吹得景通道人头顶灯火不停摇晃。
道士本人也立足不稳，险些从云端跌落。
他连忙施展法术，暗红色的火焰化为无边火海。
但在凛冽阴风吹拂下，火海也难以靠近，成片熄灭。
景通道人连忙见状，暗自一咬牙。
他头顶火光闪烁，现出一个暗红色的婴孩儿。
元婴出窍！
道家第七境的景通道人现出自己元婴，作法凝聚玄福离火。
暗红火焰聚拢成团，然后旋转，化为庞大的火轮。
火焰凝聚转动之下，总算勉强抵挡阴风吹拂而不散。
乌云先生见状，只是随意笑笑。
下一刻，一道黑色的风刃，毫无征兆出现，一闪而过。
暗红色的火轮，被斩成两半。
景通道人头顶的婴孩儿神情一呆，低头看去。
暗红色的元婴身躯上，现出一道缝隙，将他一分为二。
81.非一合之敌
景通道人的元婴，被乌云先生一刀两断。
元婴出窍施法虽然更强，但元婴脆弱，遭受如此重伤，景通道人命不久矣。
他想挣扎，这时却忽然有一道血光从他身后一闪而过。
景通道人头顶的离火金灯，被血光卷走，等血光停下，现出血凤凰的身姿。
正是血影老魔看准时机出手，抢下他心仪已久的法器。
而先前跟血影老魔交手的程洛与姚魁，此时则趁机脱身。
但没了血影老魔，也有那个看起来更神秘更强大的黑衣老人拦路。
姚魁和程洛二人对视一眼，唯有联手并肩，一起向乌云先生冲去。
虽然一儒一武，但两个第七境的高手此刻配合默契。
姚魁心知这时必须通力合作，所以毫不保留，当先冲在更前。
他手里镜光圆盾抬起，然后顶盾向前直撞。
技巧此刻被放在一旁，除了速度就是力量，除了力量就是速度。
姚魁不敢有丝毫保留，全力以赴。
武道人屠的血腥杀气，在他身前凝聚，仿佛一面移动的城墙，凶狠撞向乌云先生。
对方不让路，便唯有硬拼。
张东云投影而成的乌云先生见状，淡淡一笑。
他站立原地不动，抬起一只手向前伸直。
姚魁见状，心中微微一动。
以他的实力，刚柔并济，一身力量圆转如意，眼下全力冲刺，仍有变招的余地。
姚魁意图虚晃一枪，让过面前黑衣老人，然后遁走。
但马上他就发现，对方只是普普通通一伸手，张开的五指，竟然隐隐形成天罗地网，将他姚某人四面八方全部笼罩。
不管他怎么变向，最终都会撞在乌云先生的手掌上。
察觉这一点，姚魁心中骇然。
眼前这黑衣老人，竟然不止道家法术厉害，连肉身武道，实力竟然都在他姚魁之上？
意识到这一点，姚魁唯有咬紧牙关，集中意志，索性跟对方硬碰到底。
下个瞬间，姚魁手里镜光圆盾，正面撞在乌云先生手掌上。
紧跟在他身后的程洛，并没有置身事外。
两人无需沟通，便形成默契。
姚魁主动冲锋在前，牵制对手，而程洛则认真观察乌云先生出手，以求发现其破绽，后发制人。
但他只看到，姚魁同对方接触的第一时间，就一声惨叫。
“轰”的一声响，镜光圆盾四分五裂，碎落一地。
镜月楼耆宿姚长老本人，直接原路倒飞回来。
他全身上下骨骼，都呈现诡异的扭曲，显然已经多处折断破碎。
一口血喷出，沿着他倒飞方向，洒了一路。
而且姚魁倒飞的方向，正冲着后方程洛撞去。
程洛来不及躲避，只能大喝一声，舌绽春雷，雷音鼓荡，化作无形屏障，接住撞向他的姚魁。
刚刚拿到离火金灯的血影老魔，望着这一幕，神情重新严肃起来。
乌云先生则平静收回手，悬停于半空，身体晃都不带晃一下。
在他身边，则有陈介之一式大风云掌，挫退其他想要趁机撤退的程家子弟。
一众镜月楼弟子，望着自家长老吐血倒飞的场面，不由士气大跌，心生绝望。
血影老魔看向乌云先生。
乌云先生负手而立，悠然扫视全场。
老魔头哼了一声，收好离火金灯，重新化作血凤凰，扑向已经负伤的程洛与半死不活的姚魁。
景通道人几乎断成两截的元婴，颤颤巍巍，勉强收回自己肉身。
然后，脸色惨白如死人的庆福宫长老，便直接从半空跌落。
虽然有庆福宫弟子连忙上前接住，但景通道人也双目紧闭，人事不省，已然是出气多，进气少。
那神秘的黑衣老人，简单几招出手，就连续重创景通道人和姚魁两人。
对方领军人物连续折损，叫所有人都心生惊骇，神为之夺。
陈介之等长安城中人在与之交手，立马势如破竹。
程洛单对单，本就不是血影老魔对手，方才又因为姚魁而负伤，这时再面对血影老魔，便更难以招架。
虽然达到致知境界的他，不断化解血影老魔的招数，可是老魔头攻击仿佛惊涛骇浪，无穷无尽。
程洛稍有疏忽，防线便被撕裂，兵败如山倒。
这位凌平先生虽败不屈，有心死战到底。
但一旁瞅准机会的徐行之，突然发难。
趁着程洛抵挡血影老魔之际，他挥毫泼墨，书写一首平乱诗。
诗成之刻，刀枪剑戟齐出，在程洛身边交错之际，竟化为枷锁，镇压在其身上，意图将程洛擒拿。
程洛张口呵斥，身上枷锁，不解自消。
但他这么一分神，血凤凰身上延伸而出的一道道血线，便缠上身。
对这些血线，程洛没办法张口便将之喝退。
血线缠身，他顿时感觉自身精力和血气，飞速流逝。
虽然程洛努力化解这些血线，将之一根根斩断，但架不住血影老魔有更多血线包围上来。
血线销魂蚀骨，受其影响，程洛再想拼命，也没了机会。
最终血线越缠越多，越缠越密，程洛动弹不得，原地只剩一个巨大的血茧。
还好，总算亲手抓住一个，不至于为了自己夺灯而误了正事，相信陛下不会怪罪……血影老魔心中松口气。
他望了望城里大明宫方向，又转头看向另一边的乌云先生。
乌云先生仍然静立半空不动，看着众人将胆敢入侵的群敌一一擒杀，重伤濒死的姚魁和景通道人自然都不例外。
不论死伤，无一漏网。
大明宫中，真正的张东云则在浏览系统任务列表。
【随机守护任务3.4——击杀或擒拿进入城中的程氏家族骨干程洛、镜月楼长老姚魁、庆福宫长老景通道人】
【城主属下血影老魔擒拿进入城中的程洛，城主属下陈介之擒拿进入城中的姚魁，城主属下徐行之擒拿进入城中的景通道人，完成随机守护任务3.4，获得升级历练一千五百点】
82.城里少了一个人
程洛、景通道人、姚魁三个人，虽然分属儒、道、武三脉修行，但都是第七境的修行者。
因此，当他们一起闯进无敌城影响范围后，系统随机发布守护任务，将这三个同境界的人，全都计算在内。
每个人五百点升级历练，于是张城主此战，一波入账一千五百点历练，收获不菲。
之前几次任务，他已经积累了一千三百点守护历练，再加上这次一千五百点，眼下合共两千八百点。
看着这个数字，张东云略有些可惜。
第三次城池升级扩张，需要建设历练与守护历练各三千点。
完成这次的守护任务后，距离三千点，就只差两百。
三个是好，但这次如果是四个，那就更好了，直接把三千点凑齐，我还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啊……张东云心中自嘲。
可惜，先前的守护任务3.3，擒杀忘真观长老蒋朝宁，当时没有动手，在蒋朝宁离开后，任务就自动作废了。
等到他和程洛等人再一起回来时，因为他是第六境，修为境界低于程洛三人，系统随机发布新任务，就不再算上蒋朝宁。
否则第六境的蒋朝宁，任务历练奖励应该是四百点，加上他，就超过三千的标准了。
不过当时为了钓大鱼，只好忍痛将他放了。
张东云现在回想，先前的猜测正确，只是自己的手段还是保守了点。
忘真观，果然隐瞒了长安城的可怕，将庆福宫、镜月楼的人骗到长安，借刀杀人。
蒋朝宁进来假装探路，程洛等人就等在外面不远处。
当初如果先把蒋朝宁擒下，再要他出去引人，或许就不会浪费了他这四百点奖励，只是人心善变，那样一来，难以预测是否会让事情起变化。
罢了，两千八就两千八好了……张东云心里自我安慰。
倒是建设任务那边也要达到三千，需要抓紧功夫才是。
思索的同时，他投影的乌云先生，归拢收罗俘虏。
拿下了俘虏，张东云还是老习惯，以乌云先生的身份，先把所有人审个几遍，把他们掌握的情报信息，搜刮干净。
对这些人来说，可能一些不起眼的闲言碎语，落到张东云耳中，反而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是以张东云对各路消息，都极为看重，事无巨细，一一打听筛查。
审问费时。
但这次张城主立马得到一个关键消息。
敌人没有全部进山。
程家族老明溪先生，还在山外等着。
攻城的人久久没有讯息，山外的明溪先生很快就会察觉，他们全军覆没了。
张东云咂摸一下嘴。
吓跑老头一人不要紧，就怕吓得其他人都不敢再来。
不过，话说回来，要是连这城外的老头也一起栽了，其他人会不会更不敢来？
这次的阵仗应该还不至于，反而可能吸引对方集结更多高手。
只是……
大明宫中，张城主挑了挑眉梢。
……城里眼下少了一个人。
张东云自我检讨的同时，山外远方，明溪先生程静远默然静立，遥望龙岭群山。
他身旁几名随侍的程家年轻子弟，都渐渐焦虑不安。
明溪先生本人面上稳如泰山，内心其实也越来越发沉。
等到这个时候了，不论成败，前方都应该有信息报回来了。
长安城里，除了血影老魔以外，余者绝对不止一个第七境。
蒋朝宁先前打探，别管是故意还是无意，情报肯定有误。
长安的实力，比预期中更强，而且绝不是仅仅依赖毒雾、幻阵之流。
三个第七境的高手带队，有善于破解迷阵幻术的法器离火金灯，有专门用来对付毒雾的灵丹妙药，还有带着顶尖法器幻雾袍的蒋朝宁。
这样的阵容全军覆没，连个报信的人都逃不出来，敌人绝非等闲。
程洛等人生死不明，音讯全无，明溪先生心中担忧。
但他意识到，不仅进山的程洛等人，现在连山外的自己，也不安全。
“叔祖，我们要不要派人进山看看……”这时有程家子弟，犹豫着问道。
“走。”老人却当机立断。
但很快，他意识到危险。
明溪先生当即一声喝，舌绽春雷。
周遭天地万象，竟仿佛水波纹似的，动荡起来。
其他程家弟子大惊，纷纷取出纸笔戒备。
但他们看不见对手，眼前只见一道道黑线，像是笔墨在他天地间留下痕迹。
众多黑线纵横交错，仿佛一座牢笼，将他们关押围困。
“何方高人？”明溪先生并未因对方外貌而轻忽，沉声喝问。
一个声音响起，清脆稚嫩，但语气平和淡泊：“长安城的人。”
“长安城，果然有高人。”
明溪先生赞叹一声，同时手下不慢，挥毫泼墨，飞快写下一首送别诗。
霎时间，文华才气引动天地灵气汇聚，化为一条浩荡长河，通向远方。
河上一叶轻舟，载其程家众人，几个呼吸，便即远去，渡过万千重山。
“我已经写下几百个字了。”
清脆悦耳的女声响起，语气平和，似在闲话家常。
但明溪先生等人却发现，眼前已经山穷水尽。
条条黑线阻拦下，长河干涸，轻舟搁浅。
众人以纸笔为刀，意图破除眼前黑线，却全无作用。
即便第七境，达到致知境界的明溪先生，竟也无可奈何。
眼前对手的力量层次，似乎并不胜过他许多。
可是他发现自己完全无法辨析对方神通的脉络。
鞭辟入里，像是完全失灵。
相反，对方却把他底细摸得一清二楚。
明溪先生笔墨变化往往尚未完成，对手竟然已经先一步应变，倒似乎比作者本人还更熟悉他的文章经义。
“尊驾究竟何人？！”明溪先生瞠目结舌。
对方却似乎没有再搭话的兴致，只是条条黑线不停收缩，然后合拢，化为遮天蔽日的黑幕。
最后黑幕继续收缩，原来是一团浓墨。
明溪先生等人置身浓墨中，顿时动弹不得，失去反抗余地。
浓墨聚拢，最后飞入一方砚台中。
身材娇小的女童托着砚台，漫步返回龙岭。
83.打草惊蛇
女童重回城中，悄无声息，直入大明宫。
殿内，张东云高居座上：“辛苦了。”
“大哥何必同小妹客气。”女童将砚台奉上，摆在张东云面前桌案上。
张东云看了一眼砚台，砚台中便升起一团浓墨。
浓墨里，困着明溪先生等程家人。
张东云抬手轻轻一指，浓墨飞出殿外，左手交右手，落入自己投影的乌云先生手里。
然后，他冲沈和容说道：
“这次拿下的人里，有不少修行儒家之道，你捡捡，挑合用的使唤。”
“程家的家学，还真不怎么合用。”
沈和容言道：“不过只是教人读书识字，随便一个儒家修行者都能派上用场，小妹盯紧点，不让他们暗中使坏便是。”
张东云点点头：“晚些时候，去乌云那里领人。”
“那个乌云，看起来倒是得力，恭喜大哥收服一个不错的仆从。”
沈和容称赞：“似乎不止第八境？”
张东云淡然笑道：“十二妹难得夸人。”
“其他人还有待成长。”沈和容也微微一笑：“朝颜倒是很有潜力。”
“都还差得远。”张东云不咸不淡点评。
“大哥更难得夸人。”沈和容笑笑，然后神情又变得郑重。
“庆福宫和镜月楼，这次都有高层被拿下。”
她轻声道：“通过审问他们，或许可以进一步探明，杨厉是否藏身这两家中。”
张东云颔首：“乌云已经着手开始审问。”
沈和容默默点头：“那小妹先回书院，有消息了，大哥知会小妹一声。”
“放心。”
张东云目送对方离去，暗自点头。
对方轻松拿下同为儒家第七境的程静远，他并不意外。
如果是其他路数的修行者，沈和容说不定还要多费些许手脚。
但同为儒家，对她来说就轻松多了。
她那方砚台，并非凡品，乃是一件特殊的宝物。
她以浓墨包围程家众人，将一群大活人，浓缩到一点墨汁中，近乎道家囊中缩影，佛家芥子弥须的手段。
这并非儒家第七境修行者可以做到。
有如此手段，一般需要达到儒家第九境，平天下的境界。
有道是家国天下，儒家第九境修行者，能以文华才气，结成幻界，自成天下。
沈和容方才的手段，就是以一点浓墨自成天地，容纳禁锢了程家众人。
但她眼下又是实打实的第七境。
能有此手段，除了前世宿慧外，也有那方砚台的帮助。
在邪皇明同辉的记忆中，前世的沈和容随身之物中，并不见这砚台。
张东云独坐大明宫中，默默思索。
至于明溪先生等人，抓回来就抓回来好了。
当前阵仗，还不至于吓得对方无人敢来。
只是可惜，明溪先生程静远此前没有进入系统影响范围，没有生成守护任务，然后就被沈和容在外面拿下。
等他进来时，已经是毫无威胁的状态，自然也无法激发任务，不存在奖励。
系统守护任务点数还是两千八，想凑最后这二百，还真不容易。
对了，说起宝物，这次还有别的战利品……张东云忽然想起。
他心念动处，一盏灯火，一件道袍出现在大殿内半空里。
庆福宫至宝，离火金灯。
以及忘真观至宝，幻雾袍。
前者对他来说，眼下暂时没什么念想。
倒是后者，幻化云烟，隐藏行迹，如果以后他张某人有不得不出城的时候，此宝或许能派上用场。
不过眼下还不必着急，一来时间还早，二来手头欠缺确凿情报。
确凿情报……张东云心中忽然微微一动。
或者，自己可以像以前炮制最初那两个探路的程家子弟一样，处理程静远等人。
沈和容相助下，对方一个活口都没跑出去，那往外传什么消息，不就是长安城说了算吗？
说双方僵持，急需增援，不那么可信。
因为那代表攻城联军已经围城，并将山区以外完全控制。
对方援兵一来，到秦州府看看，就能察觉不对。
既然已经全军覆没，就顺其自然好了。
但这不意味着，连点消息都传不出来。
能传消息，就有操作的空间。
张东云当即投影乌云先生，优先处置对方这次的牵头人，程家族老程静远。
从对方嘴里，乌云先生得到三条消息渠道。
其一，用来联络程家本家祖地。
其二，用来联络王都的东唐世子。
其三，用来联络这次联手围攻长安，但尚未赶到龙北郡的司空家。
乌云先生当即着手，通过三条消息渠道同时去信。
…………
龙北郡以南数千里外，叶川郡东部绵长山脉中，司空家族老接到来自龙北郡的千里传书。
他展开看了几眼后，陷入沉默。
旁边年轻人问道：“七叔公，又是程家的人来信催我们？”
“程家，已经输了。”
老人望着远方山脉，头也不回。
年轻人一惊：“叔公，那长安里，真的如此强大？”
老人缓缓说道：“说它虚有其表吧，程静远等人，栽在城下，只能拼死发信求援。
但是，这其中有相当一部分原因，是镜月楼居然跟长安暗中有勾结，反戈一击，以至于程静远他们腹背受敌，功败垂成。”
“镜月楼？”年轻人意外。
“不错，这也出乎老夫预料。”老人陷入沉吟。
年轻人试探着问道：“叔公，那我们接下来？”
“他们打他们的，我们打我们的便是。”
老人目视远方山峦：
“陈家几口人躲入那所谓长安城里，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我们将叶川郡的这些陈家人拿住，且先不杀，之后可以尝试将龙北郡那里陈家余孽引出长安。
何必跟程家他们一起蹚浑水，辛苦费力去攻城？”
“七叔公说的是。”
年轻人问道：“明溪先生他们这次栽了，可以不理，那要是程家再有人联系咱们呢？”
“有陈家余孽，为援助长安城里同族，特意伏击我们，阻挡我们赶往长安。”老人淡然道。
年轻人心领神会：“是，叔公。”
与此同时，东唐王都内，世子李宏，也收到来自龙北郡的回信。
“镜月楼？”他眉头紧锁。
84.撼动人心
包括明溪先生程静远和凌平先生程洛在内，四名第七境强者领衔，程氏家族、镜月楼、庆福宫再加上忘真观四大名门实力组成的联军，竟然全军覆没？
东唐世子李宏看着信报，沉思不语。
如此阵容居然失败，先前对长安城的预估，看来有较大偏差。
不过，如果有镜月楼中途反水，那这消息，就不那么让人吃惊了。
镜月楼，反水到什么程度？
只是“月下雄狮”姚魁一人？
还是整个镜月楼，尤其是楼主，全体跟长安暗中有勾结？
镜月楼现任楼主燕昔时，乃是武道第八境，鬼雄境界的高手。
如果他亲自出手，偷袭暗算，程静远叔侄输得就不冤了。
“立即命人打探镜月楼详情，尤其查清楚楼主燕昔时本人下落。”
东唐世子李宏向侍从吩咐道，侍从连忙领命退下。
李宏这时回头再看信息情报，微微皱眉。
如果净月楼主燕昔时本人没有赶到长安城参战，那仅凭姚魁等人反水，不足以让攻城方全军覆没，连个活口都没能逃出来。
明溪先生拼死传信，都只是简单只言片语。
早先的情报，有误。
别管是有意瞒报，还是无意被骗，当初暗阁那边的情报，还有程家人最先探路传回来的消息，都有错误。
长安，必有高人，绝非毒雾、迷阵之流，就可以立足。
对长安的强弱和底细，必须重新探查评估才是。
而另一方面，程家探路的人，可能是被骗，低估了长安，现在连累自家长辈程静远、程洛全栽在城里。
暗阁那边，就不一定了……
李宏目光中闪过寒芒。
他安插在暗阁的棋子，应该没有撒谎。
但棋子自身，可能被骗了，以至于连带着误导了他李宏。
暗阁，在给他挖坑。
世子殿下面沉如水。
这时，一个老宦官进来：“殿下，王上有旨意，从前线传回。”
李宏似乎不感到意外，长长呼出一口气。
暗阁阁主给他挖下这么一个大坑，怎么会轻松放过？
对方早有准备，早早奏报，在唐王那里告他一状。
不过，他们未必了解事情全部经过，不知道镜月楼的问题……李宏心念电转。
他处变不惊：“给程家去信，要舅父第一时间给我回信。”
老宦官应声道：“是，殿下。”
李宏起身：“走，接旨。”
远在龙北郡的长安城，迅速引发一场波及小半个东唐的风暴。
除了龙北郡一带，出现更多东唐密探外，镜月楼山门所在，也成为东唐关注重点。
程氏家族当代族长，离开程家祖地，前往东唐王都。
边境与其他王朝交战的前线，和王都之间，消息来往更加密切。
素来和东唐王室交好的庆福宫，也有长老频繁进出世子府。
镜月楼且先不提，程家折损两个第七境的高手，损失最为惨重。
庆福宫上下同样关注。
自家第七境的长老景通道人与至宝离火金灯都音信全无。
庆福宫中人自然无法坐视不理。
而当初同去长安城的另外一家道门圣地里，情况则颇微妙。
忘真观观主执尘道人，对门下弟子吩咐:“为师和云尘师叔眼下养伤要紧，你代表本观前往东唐王都，面见东唐世子。”
他最后叮嘱：“多听少言。”
“是，师父。”弟子领命离去。
剩下执尘道人在静室内，神情复杂。
蒋师弟，看来完美完成了他所肩负的任务。
镜月楼、庆福宫去往长安的人，全军覆没，一个都没能回来，两家同时因此遭受重创。
但悲剧的是，包括蒋朝宁本人在内，他们忘真观同行前往长安的人，同样一个都没回来。
观中三大法器之一的幻雾袍，也没了踪影。
真要算起来，他忘真观始终才是在长安城吃亏最多的一家。
几乎半个忘真观的嫡传，全都栽在龙岭深山中。
三大法器也丢了两件。
执尘道人本身眼下重伤，也跟长安城里的血影老魔有关。
但忘真观眼下只能强撑，避免为其他敌人进犯。
不过，不知是何缘故，东唐王室竟似乎认为，镜月楼才是围攻长安时的内奸。
眼下东唐针对镜月楼展开动作，让忘真观彻底没了先前压力。
执尘道人授意下，门人弟子甚至开始收复先前被庆福宫、镜月楼攻占的疆域。
镜月楼自身难保，庆福宫也元气大伤，两家不得不退让。
执尘道人对此自然满意。
但接下来，这东唐的局势会是如何走向，他也看不分明。
这位忘真观主来到室外，望着龙北郡秦州府所在方向，久久不语。
被他望着的长安城中，同样有人心情复杂。
受命暂驻城中负责双方交流的凌霄派长老任一超，此刻心中之震撼，前所未有。
不是因为这里有陈氏家族的陈介之。
不是因为这里有白马书院出身的徐行之。
不是因为这里有魔功诡异霸道的血影老魔。
也不是因为那个实力高强、深不可测的乌云先生。
又或者书院里那位神秘的何先生。
而是因为任一超知道，以上所有人，都不是这长安城的主人。
拿下程家、忘真观、庆福宫、镜月楼联军的人，都只是大明宫中那位神秘城主的属下。
而这座长安城的主人，从始至终，压根没有露面。
即便如此，明溪先生等人仍全军覆没。
能驾驭乌云先生、血影老魔等强者的长安城主，又该是怎样的存在？
任一超神情郑重，认真书写，将所见所闻认真记下，然后通过雪鹰，送信回凌霄派山门。
自家门派，此前很可能还是低估了长安。
与这里的合作联盟，更值得期待，但也要更加慎重……
大明宫中的张东云对此尽在掌握，他只是微微一笑，并不阻止。
寄过信之后，任一超已然沉浸在五味杂陈的心绪中。
“不对，不对，应该是这样的！”
远方忽然有人声传来。
任一超回过神来，随意扫了一眼。
是几个陈家的年轻人在切磋交流武艺。
看别人练武，素来是江湖禁忌，任一超也不贪图陈家武学，扫了一眼后便转回头，准备离开。
但他忽然愣了愣，下意识停步，迟疑间重新转头看去。
陈家作为从前的武道名门世家，凌霄派长老任一超多少啊有些了解。
但那些年轻人所学所练，怎么看都不是陈家家传武学……
85.陛下故友
任一超看了看左右，调整一下自己位置，然后视线重新落在那几个陈家子弟身上。
他修为境界高出对方许多，不担心被那几个年轻人发现。
但只是看了片刻，他神情便越发严肃。
任一超可以肯定，这些年轻人眼下切磋揣摩的武学，绝非陈家家传绝学。
至少，不是从前陈家武学的路数。
会是陈家出了个武道天才，在流亡路上，自创全新绝学吗？
任一超眯缝起眼睛。
眼下他看到的这一路拳法，明显在从前所有陈家武学之上。
连陈家闻名东唐的大风云掌，同样显逊色。
……某种程度来说，也隐约凌驾他凌霄派传承之上。
相较于陈家出了个绝世奇才，任一超觉得他们有人运气好，无意中捡到一本绝世秘籍的可能性更大。
另一个可能则是……
任一超下意识收回目光，环视四周。
环视眼前的神秘城池。
他此前就察觉，寒山派中人，似乎身怀绝技。
有这等武学传承，照理说先前不该只是秦州府一个小小地方势力。
现在看来，寒山派与陈氏家族，在武学传承上，都有了巨大提升，这可能不是巧合，而是都来自眼前的长安城。
对投效长安的人，这里会给予奖励。
并且，是可能凌驾于陈家、凌霄派原有传承之上的武道绝学！
任一超离开原地，不再观察那些陈家子弟练武。
他此刻心境，相较于先前，更加复杂难明。
大明宫中，张东云看着这一幕，面露微笑，心情很好。
斩龙拳，自然是他投影乌云先生，赏赐给陈氏家族。
自入城以来，陈介之等陈氏家族高层每战必争先，又全力约束陈家子弟，杜绝豪门骄横脾气，规规矩矩为城中有力出力。
斩龙拳，就是此前一战后，给他们的奖赏。
一门更在暗夜惊鸿剑、大风云掌之上的绝学。
有功则赏，有过责罚，不仅仅是对陈氏家族，对城中所有人都是一种鞭策。
某种角度来讲，也把凌霄派捎带上了。
张东云站起身，抻了个懒腰，然后走出大殿。
他一路出了大明宫，以自己原本的模样，落在长安城里。
张城主在城里走走停停，浏览城池当前状况，也换个视角，当面看看城中百姓。
总体而言，人人安居乐业，不复当初逃难流亡时的仓惶麻木模样，而是重新充满对生活和未来的憧憬。
不过，随着城池扩大，渐渐显得有些地广人稀，不够繁华。
张东云走着走着，忽然一笑。
前方，一座三层小楼出现在他视野中。
相较于周围建筑，这小楼在城里，颇为显眼。
楼中，隐约有香气传出，勾得人食指大动。
这里，是寒山派的产业，除了供应寒山派自家门人的饮食外，也对外经营。
不过，眼下不是饭点，楼中没什么人。
张东云信步走入，就见里面两张桌上，围坐着人。
一桌足足为了五六个人，像是酒楼伙计在吃饭。
远处对面有另一桌，坐着三个人。
当中一个大厨模样的胖子。
另两人，一个独目，一个高大，则是回天宇和曹峰师兄弟二人。
“曹师兄，回师弟，外面都在传，大明宫要招纳侍从了，真的假的？”胖子小声问道。
曹峰扔了一粒花生米进嘴：“只是一点风声，还没准。”
他斜睨胖子一眼：“怎么，你想去试试？”
“我哪是那块料？别闯了祸，连累师门。”胖子笑道：“我是想，陛下不食人间烟火，这些侍从总要吃喝吧？”
曹峰指着他笑骂：“你还真会找生意，想得美！
到时候全吃你的白食，你还敢去大明宫要账不成？”
胖子并不着恼：“白食就白食，没问题，我供着啊，能跟陛下近侍处好关系，我还怕没更多生意？”
曹峰“嘿”了一声：“彭胖子你倒算得精。”
回天宇手里把玩空酒杯：“彭师兄莫要急，眼下还没准，想要随侍大明宫，怕是要求很严，没几个人够格。”
彭胖子压低了声音：“回师弟，你去试试不？”
“有这个想法。”独目青年坦言。
彭胖子为他斟满酒：“你千万要马到功成啊！”
正在这时，曹峰目光一转，看见进门来的张东云，不禁愣住。
回天宇一只独目顺着他视线看过去，也是一惊。
彭胖子莫名其妙，不过他还是站起身来：“这位客官，要用点什么？”
同时招呼那些伙计，去招待张东云。
“前辈，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回天宇一边观察张东云，一边站起身，镇定开口：“要不要一起坐坐？”
曹峰则是大大咧咧，把酒杯往桌上一顿：“呦，这是哪家的前辈啊？”
“这是陛下的故友。”
张东云微微一笑，并没说话，门外则传进来个声音。
听见这声音，曹峰顿时酒醒了，吓得跳起来。
回天宇目光一闪。
胖子则诚惶诚恐：“乌云先生？！”
一个黑衣老人，从门外进来，落后张东云半个身位停步。
回天宇等人连忙上前见礼：“乌云先生。”
黑衣老人没理他们，只是看着张东云。
张东云冲回天宇微微点头，然后同乌云先生一起上楼，胖子连忙在后面跟上。
曹峰呆在原地，半晌后一拍脑门：“这下闯祸了！”
回天宇长长吐出一口气：“确实叫人意外。”
他看向曹峰：“曹师兄，我不太肯定，刚才那位前辈行走间，虽然不显山不露水，但似乎隐含刚柔并济之势……”
曹峰又呆了呆：“不错，他应该已经是武道第四境，勇尉的境界了，这才多久？”
“……还不到三个月。”回天宇抿了抿嘴唇。
两人目光中都满是难以置信。
好半晌后，回天宇吐出一口浊气：“灵石玉胎，灵石玉胎……灵石玉胎这么厉害？”
“灵石玉胎不重要，武道第四境也不重要。”
曹峰苦笑：“乌云先生说他是陛下老友，这才要命。”
武道第四境，实力当然高于他曹峰。
但有长安城做靠山，道家第七境的云尘长老面前，他老曹不是同样底气十足？
可是现在，他两股战战，手足无措。
“虽然看那位前辈没有追究的意思，但还是赶紧上去赔礼道歉吧。”回天宇叹气：“光是咱们，恐怕不行，要掌门出面，带师兄你一起去。”
86.连续成功
张东云装模作样，带着投影出来的乌云先生，一起上了酒楼三楼，然后临窗桌边座下。
胖子殷勤招呼：“二位先生请坐，不知有什么要用的，请尽管吩咐，晚辈立马去弄，很快便好。”
乌云先生看了他一眼：“你下厨？”
胖子赔笑：“晚辈习武天赋有限，但在烹饪上，还算有些钻研。”
“你叫什么名字？”乌云先生问道。
胖子答道：“晚辈寒山派弟子彭行云。”
乌云先生随意点点头：“捡你拿手的来吧。”
胖子连忙应下，一边眼神示意伙计们上茶招待，一边匆匆下楼，前往伙房。
刚到一楼，他就被曹峰捉住：“彭胖子，乌云先生和那位前辈，有没有说什么？”
彭行云摇头：“只让我上菜，没提什么。”
曹峰略微松口气。
很快，回天宇从外面回来，还带着寒山派掌门郭梓。
郭梓沉着脸，不言不语，扫了曹峰一眼。
曹峰不由缩缩脖子。
彭行云吩咐着伙计上菜，郭梓三人等候片刻后，方才一起上楼。
三楼，张东云、乌云先生对坐，郭梓带着曹峰、回天宇上前见礼。
“小辈不懂事，冒犯前辈，还请前辈恕罪。”郭梓当先说道。
曹峰、回天宇连忙深深一礼：“请前辈责罚。”
张东云没有第一时间停筷。
他现下这具身体，是灵石玉胎所化，餐风饮露即可，无需后天饮食。
眼下吃饭，纯属满足口腹之欲。
还别说，彭行云的厨艺确实有两把刷子。
他不停筷，曹峰等人就只能继续候着。
半晌后，张东云擦擦嘴，然后看向曹峰：“年轻人，有点冲劲是好事，戒骄戒躁。”
一旁的郭梓连忙说道：“谢前辈宽宏。”
他转而冲曹峰说道：“前辈宽宏大量，你死罪可免，活罪难饶，从今日起，你下矿里去。”
“是，师伯。”曹峰面色发苦，但只能向张东云谢道：“谢前辈恩典。”
回天宇在一旁也连忙说道：“谢前辈宽宏。”
“张先生以后在城里有什么吩咐，你等尽皆照办。”张东云对面的乌云先生这时开口。
寒山派众人齐声应诺：“请张先生多多指点。”
张东云微笑点头，继续用餐。
乌云先生则接着吩咐道：“大明宫招纳侍从的事，你们听到风声了？”
郭梓答道：“略有耳闻。”
“差事，陛下已经吩咐下来。”
乌云先生言道：“老夫负责此事，你等从旁协助，尽快拿个章程出来。”
“先生请吩咐。”
“年龄二十以下，修为至少第三境，修行路数不论，品貌端正，识文有礼……”
乌云先生陆陆续续报上一大堆要求：“届时会再做筛选，剔除不合适的，最终入选者，老夫会再亲自教他们规矩。”
郭梓暗地里牙疼：“前辈，修为境界这一项卡下来，恐怕就没几人了……”
至少，他们寒山派直接没有能入选的人。
似寒山派、霹雳宗这样的地方势力，年轻弟子一般也就第一、第二境，能有第三境的就是祖上烧高香。
寒山派掌门郭梓本人，之前也不过第四境，还是得了乌云先生点拨后，前不久才刚刚突破到第五境。
宗门中年轻人有第三境的，就曹峰一个，但曹峰早不止二十岁了。
二十岁以下，至少第三境，那只有忘真观、陈氏家族、程氏家族、大河龙门这样的势力，才能找出一些来。
眼下长安城里，不是没有，但数量非常有限。
在此基础上，再要加其他条件筛选，怕就真剩不下几个人了。
“宁缺毋滥。”
乌云先生淡然道：“陛下并没有定数目限制，我们可以慢慢发掘人才。”
郭梓等人忙答道：“是，前辈。”
眼下合适的，其实也就陈朝颜等少数几个陈家子弟满足条件。
对了，还要加上另外一个萝莉……
张东云对此也没有特别迫切，只是突然想起大明宫里就自己一个孤家寡人，未免有些说不过去，所以给宫中添些人气。
当然，神秘感和威严，仍然会有效保持。
能前往高高在上的大明宫，随侍陛下身边，对眼下的长安人来说，自然是无上荣光。
而严格的标准，自然卡住绝大多数人。
不过，这也激发了城中许多人修行的热情。
寒山派、霹雳宗都趁机开山纳徒。
陈家子弟，也开始招收外姓人，加以培养。
身为儒家修行者的徐行之，倒没有相关动作，只是一心一意，教书育人。
有程家的儒家修行者，为了避免下矿辱没斯文，也不得不向长安城低头，跟随沈和容、徐行之一起，为长安城扫盲。
时间一点一点推移，某位姓张的城主，眼见城中文盲率不停下降，心中乐开了花。
一个月时间过去。
某一日，张东云突然接到系统提示：
【城主治臣民文盲率将至百分之五十以下，并维持稳定，城中初级文化教育成果显著，城主完成建设任务3.1，获得升级历练一千点】
张东云满意的点点头。
完成这个旧任务，新一个建设任务便刷新出来：
【建设任务3.2——请初步建立您的城中医疗卫生机构与网络】
张东云坐在大明宫中，动也不动，很欠的笑了笑。
下一刻，系统提示音便再次响起：
【城主的医疗卫生机构已初步成立，并下辖十六间医馆、二十七间药铺，医疗资源充裕，只需要确立医疗机构建筑即可】
张东云悠然下令：“替换一下就好，低调，低调。”
天空中的大明宫下方，长安城中，在与政务机构相对的两条街外，有一间宅院。
这里并非医馆、药店，但却管理统筹城中所有医药相关。
张东云早早便已经吩咐人着手安排，至少先将架子搭建起来。
如今只是金辉一闪，城里大家无知无觉间，此地建筑，便换成了不可摧毁的系统建筑，但外观上与往常全无分别。
张东云早等着这一刻呢。
现在，随着最后一道手续完成，这个早有准备的建设任务，水到渠成。
【城中基础医疗卫生机构和网络架构完成，城主完成建设任务3.2，获得升级历练五百点。】
张东云微微点头。
片刻之间，连续两个任务完成。
加上先前第二次扩张升级后结余的一百点，现在自己的建设历练，也有一千六百点了。
距离三千点，看着还差一千四，不算小。
但他印象中，下个任务，奖励非常丰厚。
【建设任务3.3——招揽收容您的第二批子民，人口不低于三十万，且稳定维持】
87.大动作
三十万人……
张东云微微皱眉，这可跟他原先做游戏设定时的任务不一样了。
任务倒还是那个任务，招揽第二批子民。
但他记得当初设定，是从第一批的一万，长到十倍的十万。
而现在，系统直接开出一个三十万的标准，难度无疑提升了许多。
事实上，眼下长安城的人口，经过这段时间的陆续增长，已经达到六万多人接近七万的程度。
虽然东唐不断封锁秦州府内外的消息，但因为龙北郡灾荒始终没有得到有效控制，所以不断有流民产生。
听到风声的部分流民，陆陆续续，偷偷摸过道道封锁，赶来秦州府，赶来长安。
长安城内人口也就不断增长。
先前识字扫盲的任务之所以一直拖到今天，才将文盲率降到百分之五十以下，便和总人口其实一直徐徐增长有关。
如果是十万的标准，那现在距离达标，其实已经不远。
但三十万的话，就要费一番功夫了。
张东云坐在殿内，凝神思索。
秦州府本身，有不少民众，万不得已时，强制搬迁，凑够三十万人很轻松。
不过跟龙北郡其他地方人不同，秦州当地百姓眼下大多安居乐业，也对长安效忠，不到最后时刻，张东云不想强迫他们背井离乡。
眼下，还是先打龙北郡流民的主意好了。
也是时候，打破东唐对长安周边的封锁。
张东云一边思索，一边召来血影老魔。
老魔头赶来殿内后，发现乌云先生和他一起觐见。
“城中，近来可以添些人气。”
化身邪皇模样的张东云，高居座上，只淡淡吩咐一句：“乌云统筹此事，血影从旁协助。”
面前一黑一红两人同时恭声道：“谨遵陛下圣谕。”
座上张东云淡淡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二老出了大殿，血影老魔语气平静：“陛下有命，此事你是主导，老夫从旁协助，你有什么章程，不妨直说。”
乌云先生没有第一时间答话，而是停下脚步，看了对方一眼。
血影老魔神情平静安然，若无其事。
似乎，在他们二人的竞争中，已经甘拜下风。
但其实老魔头现在是心境稳固，决心不争一时之长短，要跟这黑衣老鬼长久斗下去，将来再回头看，谁胜谁负。
“当初的唐军降卒，都诚心归顺，陛下宽宏，包容他们，亦是我长安子民。
这些人多是龙北郡本地人，自有家眷，可以将之全部迁移来长安。”
乌云先生看了血影老魔一眼后，面上露出几分笑容：
“除了这些人外，龙北郡现在到处是灾荒流民，可主动引导他们来长安，沐浴陛下天恩。”
他看着血影老魔，继续说道：“城内眼下百业待兴，老夫需要为陛下筹谋，走不开身，出城之后，就还是由道友你全权指挥。”
血影老魔一改往日急躁模样，平静点头：“好，就这么办。”
乌云先生当即便召集人手。
投效长安的陈氏家族、寒山派，以及迁移到长安定居的部分霹雳宗门人，都奉命赶来。
除此以外，还有先前一直在城中教书的徐行之。
乌云先生颁布命令后，众人齐齐向血影老魔行礼：“请血影先生指教。”
血影老魔微微点头。
他注意力停留在陈氏家族的陈介之身上。
对方虽未彰显力量，但老魔头直觉感到，此人似乎比先前略有变化。
听闻一段日子前，陈氏家族得到赏赐，获得高深的武学……血影老魔脑海中念头一闪而过。
再看陈介之，他心中渐渐有数，对方怕是修为进步了？
原本是武道第六境，军帅的境界，现在看来，陈介之很可能已经突破自身瓶颈，达到武道第七境人屠的修为。
兵戈铁血之气，凝练为浓厚杀气，所以给人的感官，隐隐出现变化。
对方和自己一样是第七境的修行者，血影老魔虽然略感意外，但心境并无变化。
你得到赏赐绝学，不过来自乌云那老鬼，老夫可是跟随陛下修习《凤凰血书》呢……
这段日子勤修苦练，血影老魔能感觉到，自己距离突破当前境界，已经可以看见曙光，就在近日。
“介之、行之、郭梓三人，给你当副手。”乌云先生在一旁说道。
血影老魔微微点头。
乌云先生再向徐行之说道：“办好这次的差事，立下功勋，回来之后，老夫自会给你机会，一展抱负。”
青衣文人，目光微微一闪。
要他潜心做学问，或是教书育人，自无不可。
但他最想要的便是能一展胸中丘壑，济世为民。
当年出身白马书院，书院整体氛围一向敌视东唐朝廷，徐行之却反而投效东唐，就是出于这个原因。
而之后他从东唐弃官离去，重回书院，同样是因为东唐上下陋习成风，他一人无力改变，反遭投闲置散。
来到长安一月有余，每天只是教人读书识字，徐行之可以耐得住寂寞，但心底最深处，始终还是希望能一偿原先抱负。
现在终于迎来机会，他自然要全力抓住。
“学生定当尽心竭力，为长安计，请二位先生，多多提点。”
徐行之朝乌云先生和血影先生深深一礼。
张东云见状，微微一笑。
对方如果有政务方面的才华，他不介意给对方机会。
能不能抓住机会，就看徐行之自己有没有真材实料了。
寒山派掌门郭梓，和陈介之、徐行之二人并肩而立，神色沉静。
论实力，他自然不如另外两人。
论见识，论才学，陈、徐二人是陈家和白马书院培养的精英，郭梓也自愧不如。
乌云先生之所以将他和另外二人并列，原因郭梓自己明白，是因为他寒山派是秦州府以及龙北郡的地头蛇，更熟悉方方面面的情况。
他自然要利用好优势，才能不负乌云先生重托。
“再就是他们了。”乌云先生又招招手。
一队人从旁走来。
他们身上带着明显的军伍气息，但已经换掉一身唐军服饰。
为首之人，正是曾经的东唐奋威将军，高奇。
余者，有校尉，有军卒。
“能否让所有人跟家人团聚，就看你们这次的表现了。”
乌云先生语气漠然：“没有家人后顾之忧的同时，你们也可在长安立足，不再是戴罪之身。”
如果表现不好，会是什么下场，自无需乌云先生多言。
高奇等人行礼：“我等明白，谢陛下恩典，谢先生恩典。”
乌云先生便转头对血影老魔说道：“大多数人的故乡与家人住所，已经都统计上来，他们会听你命令，带你去找人。”
“既然都准备好了，那就出发。”
血影老魔扫了面前众人一眼，淡淡说道。
这些都是乌云先生提拔的班底，眼下虽然听他命令，但心思都冲着乌云先生那边，他要争取收服，事倍功半。
要跟那黑衣老鬼竞争，除了个人实力外，他血影也要培养自己的亲信才行。
不过眼下，先办好陛下吩咐的差事，这是一切基础，重中之重……
血影老魔一边盘算，一边带着陈介之等人，出了长安城。
他们一路离开龙岭，离开秦州府，然后有计划的分散成数队，各奔东西南北，搜罗唐军士卒家眷，以及龙北郡各地流民，或强制，或引导，搬迁这些人，充实长安城的人口。
张东云坐镇长安，静静看着这一切。
随着时间不停推移，越来越多的人，迁移到长安。
比以往都要大的动作，也再次震惊东唐。
88.东唐坐不住了
延州府，龙北郡偏北一带。
大队唐军，翻山越岭疾行。
他们前不久得到传令，迅速赶往延州府东南，闵城一带。
消息称，那里有长安乱党，裹挟流民百姓迁移。
当中更有部分原属唐军的士卒家眷。
这支东唐大军日夜兼程，赶往闵城拦截流民，并清剿长安贼党。
大军疾行，忽然慢下来。
远方山岗上，立着一个中年男子。
“回去。”
相距甚远，男子声音仍稳稳传入众多唐军将士耳中：“陈某不想大开杀戒。”
来人，赫然正是陈介之。
领兵的唐军大将一声令下，众军卒齐齐张弓搭箭。
远方陈介之见状，双眉皱起，
他身上忽然有无形气势，向外扩张，骇人心魄，叫人几乎肝胆欲裂。
靠前的唐军士卒全都身体一震，手脚发软，几乎握不稳手里兵器。
陈介之身形一动，同大军的距离，飞速拉近。
距离越近，唐军士卒越是胆颤心惊。
后军骚动，前军更是有马上就要溃散的趋势。
领兵将领一惊，知道来者至少是武道第七境，人屠境界的高手。
杀气冲霄，几乎凝结为实质。
即便是训练有素的军卒，也难以稳定心神。
长期经受如此杀气冲击，必将精神崩溃，严重者甚至可能被生生吓死。
世间公论，各路修行者，一般达到第七境时，便可堪万人敌。
普通常人即便训练有素，兵器在手，单纯堆叠人数也已经无济于事。
似武道修行者，第七境的人屠便是凭自身杀气，就可以吓得大军溃逃。
不同武者，杀气影响范围有分别。
在杀气影响军阵之前，远程弓弩齐射，可能是唯一针对的手段。
但这个距离下，第七境的武者面对如此攻击，至不济也可脱身，进退自如。
陈介之则是第一时间飞速靠近。
其杀气之浓烈，已经骇得一众唐军大乱。
领兵将领大声下令。
中军里，一队明显强悍许多的唐军冲出。
他们与当初玄武大将军杜琨的玄武中军类似，都是有修为在身的武者组成。
眼下面对陈介之的杀气，也不由自主心生惧意，但总算比寻常士卒要强，仍能勉强结阵，迎战敌人。
他们的战意士气，都加持在领军大将身上。
这位第六境的唐军将领，全力以赴，挥动手中长戟，斩向冲来的陈介之。
双方对冲，百米距离眨眼消失。
陈介之神情平静，没有施展陈家嫡传的大风云掌，而是换掌为拳。
他一拳下劈，空气爆裂，发出一声刺耳长鸣。
仿佛蛟龙授首，垂死长啸。
长鸣声不绝于耳，就在鸣声响起之际，对面唐军大将的长戟，已经被陈介之一拳打断。
凝结将领本人和众多军卒士气加持的铁血兵戈，此刻在陈介之拳下，犹如朽木。
陈介之一拳打断长戟，拳势杀气不停，继续劈在那唐军大将本人身上。
坚固铠甲在这一刻，完全起不到防护作用。
陈介之的拳力势如破竹，击碎铠甲，再洞穿对手的胸膛。
那唐军将领瞪圆眼睛，难以置信注视陈介之。
敌人修为高过他不假，但他有军阵加持，竟然不是其一合之将？
这不仅仅是修为境界上的差距，双方武学也天差地远。
陈介之收回自己的拳头，扫了群龙无首的军阵一眼。
本就惶恐的唐军，士气彻底崩溃，转头四下奔逃。
陈介之不出手，也有许多人因为相互踩踏而受伤甚至丧命。
就连那支全部由武者组成的中军，也再无勇气面对陈介之，纷纷溃逃。
陈介之学自长安的一式斩龙拳，当真像是斩去龙首，让如龙大军，形同灭亡。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拳头，神情微微有些复杂。
投奔长安，陈家果真有了希望。
不过自家传承多年，引以为傲的大风云掌，在长安武学面前，实在相差太远了……
陈介之摇摇头，不再纠结相关念头，目光警惕，朝另一个方向望去：
“看了很久，出来吧。”
远方原本空无一物的半空中，忽然多了一个小黑点。
黑点慢慢扩大，最后化为一个黑影。
黑暗向两边张开，露出其中一个男子，看起来三、四十岁之间。
陈介之看清对方长相，不禁微微扬眉。
他看对方，有些眼熟。
再看那男子背后两只黑色的翅膀张开，像是蝙蝠一样，陈介之脑海灵光一闪：
“你是……胡明？”
男子颔首：“小弟胡明，久仰陈兄大名。”
当今东唐六大名门世家之一，便是朝河胡家。
胡氏家族，素来以武学传家。
不过家族子弟习武天赋，自然有高有低，并非人人可堪造就。
胡明，就是天赋不怎么好的一个。
可他仍想在修行路上走下去，于是广泛求学涉猎各家修行法门。
无奈，儒家、道家也都不适合他。
或许当真天生我材必有用，还真给胡明找到一条能走下去的修行路。
只是，这条道路，不为世俗所容。
魔道。
胡氏家族，因此以胡明为奇耻大辱，不仅将他在族谱除名，更派出大量高手，要将他捕杀。
幸好胡明机警，魔功造诣也不低，于是隐姓埋名，多番潜逃，这么多年来，倒是一直没被家中清理门户。
陈介之早年也听过胡明的传闻，但没有当面打过交道。
“胡兄有何指教？”他目视对面背生蝠翼的胡明。
胡明抱拳一礼：
“小弟有心投奔长安，因此来这龙北郡，正欲去往秦州府。
不巧偶遇陈兄，陈兄在长安已立足，故而想请陈兄帮忙引荐。
此番恩情，小弟日后定会报答。”
“你……要去长安？”陈介之并不是很意外。
胡明颔首：“虽然外面封锁消息，所知有限，但小弟有所耳闻，陈兄和族人都投奔了长安，而且长安里，有魔道高手效命。”
陈介之言道：“长安宽容，海纳百川，胡兄想要投奔，自然是好。
不过引荐之事，陈某不敢做主，眼下有差事在身，也不好抽身陪同胡兄一起返回长安。
胡兄如果真有意，可自行前往长安，或者随我去见血影先生。
眼下长安城外诸事，都由血影先生负责。”
胡明言道：“既然血影前辈眼下在城外，那小弟先拜见他吧，有劳陈兄引荐。”
“好说。”陈介之便带着胡明去见血影老魔。
见面之后，血影老魔不动神色打量胡明：“你修行魔道暗黑蝠之变？”
胡明躬身道：“请前辈指点。”
难得有个修行魔道的，正适合老夫收为己用，可不能叫乌云那老鬼再收了去……血影老魔心中转着念头。
“陛下胸怀宽广，可容天地，只要你守长安的规矩，长安自然容得下你。”
老魔头不动声色：“不过，想在长安活出个精彩，便要相应为长安做出贡献。”
胡明答道：“晚辈明白，请前辈尽管吩咐。”
血影老魔满意点头：“眼下我等，正担着陛下吩咐的差事，你便和老夫等人一起办差，完成任务后回城，老夫直接为你向陛下请功。”
胡明行了一礼：“谢前辈提携。”
血影老魔虽然把胡明留下来，但相关消息仍然第一时间送回长安。
张东云对此当然不介意。
他在留神血影老魔、陈介之、徐行之等人在外面行动同时，传递回来的各路消息。
东唐王朝，眼下正对外征战，所以内部尽量保持稳定，避免大乱。
长安城一时间处理不了，就先放下。
东唐世子李宏等人近来主要在查镜月楼的问题。
但现在长安开始大规模迁移人口，东唐王室就渐渐坐不住了。
唐军平乱，连番被血影老魔等人杀退，东唐便暂时停了大军调动。
但东唐王都，风云更急。
世子府上，多了许多客人。
大殿内，一个道士，一个儒生，一个武者，一个青年坐着品茶等待。
道士是庆福宫长老玄枫道人。
宫主乃东唐国师，眼下随同唐王在外，宫中便由两位第七境的长老景通、玄枫二人主持。
景通道人失陷在长安，玄枫道人自然坐不住。
儒生是松阳书院监院方武。
松阳书院一直同东唐王室关系密切，院长便是当朝丞相。
如今龙北郡大乱，世子李宏请动松阳书院大儒方武出山，相助平乱。
武者是白虹峰长老黄智。
白虹峰与大河龙门、凌霄派并列东唐五派，但与大河龙门、凌霄派不同，他们和东唐王室来往密切。
门中许多弟子投军，乃唐军骨干，东唐太尉，更是白虹峰出身，眼下随同唐王在边境征战。
面对龙北之乱，世子李宏同样请动白虹峰高手助阵。
最后一个青年，在四人中年级最轻，但反而坐在上首。
他身着明黄锦袍，气势雍容，却是唐王第四子，清原郡王李宕。
李宕素来同长兄世子李宏交好，这一次也受邀前来。
四人稍等片刻后，有一行三人进门来。
为首者，正是东唐世子李宏。
殿内四人看向他身旁二人，都神情玩味。
一个中年女子，却是镜月楼长老，林潇潇。
另一个人，则全身笼罩在黑袍下。
89.敌如潮水不绝
镜月楼有人来，大家不意外。
之前有传闻，镜月楼和长安有勾结，导致攻打长安的程氏家族程静远、程洛叔侄全部栽了跟头。
这段日子以来，东唐王室就在彻查镜月楼上下的问题。
此次世子殿下再次召集各方高手，重新应对长安城的问题，镜月楼派人来参战，以求证明清白，不足为奇。
楼主本人不来也正常，否则他去长安的时候，自家山门就可能被人连锅端了。
程氏家族这次不见人，也情有可原。
程静远、程洛两位第七境的高手折损，程家元气大伤，也需提防有人趁火打劫。
另一方面，也是盯着镜月楼，以防他们再有异动。
倒是此刻跟随世子李宏一起进来的另一人，引起殿内众人的关注。
此人全身笼罩在黑袍下，令人看不清模样。
但大家脑海中不约而同，浮现同一个人名。
“紫日老魔”袁双。
东唐明光阁，行事诡秘，高手众多，因此又被称为暗阁，这些年来一直是唐王手上利刃，叫外界胆寒。
暗阁行事肆无忌惮又诡秘狠辣，为求增添实力，暗中收容不少邪派高手。
当中有三大供奉，实力最为高强，也最被外界忌惮。
知情人习惯上称之为“一道一武一魔”。
叛出青云观的长老顾河川，是为一道。
而“紫日老魔”袁双，是为一魔。
世间形容善恶，划分阵营，习惯上称之为正邪两道，而非正魔。
人炼化妖血，修行妖法，是为魔道，乃诸般修行法门之一，本无正邪之别。
但客观来说，魔道修行者多数情绪偏负面，为嗜血、阴邪、冷漠、残忍等负面情绪困扰，影响心境。
境界越高，则心中阴暗面越容易被放大，甚至失控疯魔。
其中又有部分人，急于求成，贪多冒进，采取较为血腥残忍的方式修练。
是以为祸人间者，不在少数，被其他几道修行者敌视。
如今东唐王朝内，明面上少有魔道中人现身，魔头暴露行踪，几乎人人喊打。
因此魔道修行者稀少，偶有几人，也都低调行事，尽量隐藏行踪。
不过，有道是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
东唐王朝近些年来的魔道第一高手，正是藏身于暗阁，受王室供奉的“紫日老魔”袁双。
黑袍下传出一声轻笑。
干枯布满皱纹的双手伸出，将黑袍兜帽向后摘下，露出一张苍老的面容。
正是紫日老魔。
“诸位好啊。”
紫日老魔笑笑，神情温和。
但是殿内其他人，却都心中隐隐生寒。
世子李宏这时开口说道：“父王有诏令传回，令明光阁全力配合我等，因此劳烦袁老出山，降服长安乱贼。”
清原郡王李宕长出一口气，笑笑：“袁老应该已经修成魔魂，臻至魔道第八境的境界了吧？有袁老出山，这次定然马到功成。”
紫日老魔微笑：“四郡王过奖，难得王上准老夫出来透透气，老夫为四郡王马首是瞻。”
“不敢，不敢，袁老太客气了。”李宕看向自己兄长，世子李宏。
唐王御驾亲征，世子留守王都监国，轻易动不得。
是以这次是清原郡王李宕挂帅，集合高手，平定长安。
“四弟，这次辛苦你了。”
世子李宏说着，取出一只锦盒，交给李宕。
李宕打开，见盒中是一枚天青色的宝珠，不由一惊：
“王兄，这不是父王留给你的青空眼吗？”
周围几人，包括紫日老魔在内，注意力都被锦盒吸引。
青空眼，乃东唐王室重宝，本是一对。
通过一眼，可见另一眼景象，因而分开之后，可做双方联络之用。
唐王出征前，带走一只，特意留下另一只给监国的世子李宏。
一方面紧急时刻，双方可以联络，另一方面也有监视的作用。
“长安神秘莫测，图谋不明，因此父王特意命你带上这枚青空眼，届时他要亲眼目睹你们与长安的战况。”世子李宏言道。
李宕点点头，接过锦盒收好：“可惜，青空眼只能看，难以交谈，要耗费巨大才能传递只言片语。”
世子李宏环顾殿内：“这一次，辛苦诸位。”
紫日老魔、黄智、玄枫道人、方武、林潇潇全都说道：“殿下客气了。”
李宕向自己的兄长问道：“王兄，白马书院、何家、郑家那边，可有回信？”
“没有。”世子李宏淡淡一笑：“不过，他们已经都有人动身出发，前往龙北郡了。”
李宕等人都笑起来。
白马书院，乃三大书院之首。
何家、郑家，都位列东唐六大名门世家。
他们全都派出高手前往长安，再加上这边一行人，阵容就相当恐怖了。
更关键的是，那三家打前锋，他们可以跟在后面……
“程家、镜月楼、庆福宫都可以保证，没有将当初在长安失利的消息露出去。”李宕问道：“忘真观那边呢？”
世子李宏摇头：“没有，那边一直很安静。”
李宕长出一口气：“那我们可以期待白马书院他们了。”
被李宏、李宕他们惦记的人，眼下已经在前往龙北郡的路上。
白马书院，乃东唐三大书院之首，一定程度上，便是东唐王朝儒家修行者的第一圣地。
此刻，由白马书院出发的一行人，坐在几只巨大的风筝上，飞在天空，跨越万水千山。
最前面的风筝上，坐着一个神情严肃，笑容似乎从来与她无缘的中年女子。
在她带领下，身后一众书院学生，也全都神情肃穆，静坐不言。
忽然，中年女子目光微动。
她轻轻抬手，巨型风筝的飞行速度慢下来，并徐徐向地面降落。
这时，地面上有人则升上半空。
“何先生，郑先生，二位别来无恙。”中年女子开口。
飞上半空的两人，一个做中年儒生打扮，另一个则高大魁梧，仿佛黑铁塔般。
“赵院长，别来无恙。”两人一起同中年女子见礼。
中年女子名叫赵宁，正是白马书院几位副院长之一。
中年儒生则是何氏家族的族老何真，另一个魁梧男子，是郑氏家族的族老郑原。
“这一次，定不叫血影老魔逃脱。”郑原徐徐说道。
白马书院的赵宁颔首：“不错。”
郑家同白马书院，昔年都曾追杀血影老魔。
但距今二十五年前，老魔头忽然销声匿迹，再未现世。
白马书院同郑家只能就此作罢。
可是最近忽然听闻这老魔头又在龙北郡重现江湖，白马书院与郑家当即互相联络，都派出人来，前往龙北伏魔。
何氏家族，则是因为别的原因。
“对于徐行之，赵院长怎么看？”何真问道。
赵宁表情没有半点变化：“他自甘堕落，已非本院学生，他现下尚未有更多恶行，因而本院暂时不清理门户，但何先生要如何做，本院亦不会干预。”
何真点头：“这样最好。”
徐行之昔年曾跟何家有过节，辩经导致何家一位族老生生气死。
他躲在白马书院潜修，何家暂时没计较。
后来他被白马书院赶出来，何家便一直在找他。
只是前些日子一直不见其行踪，后来有消息传来，他跟血影老魔一样，都在那个新出现的长安城。
是以何氏家族，也立马有高手带队，联络白马书院与郑家，一起前往长安。
“东唐王室，也要有所动作。”郑原低声道：“我们需小心，别被东唐从后一起包了饺子。”
赵宁面不改色：“不论东唐还是长安，都非正道，自然都要提防。”
三家人马汇合，一起浩浩荡荡赶往龙北郡。
就快要赶到龙北郡之际，他们忽然碰上另外一路人马。
胡氏家族。
“胡明，在这里？”郑原问道。
对面为首者，胡家族老胡英杰面沉如水：“不错，这次，正要清理门户！”
90.开战！
“胡明如果投靠那长安城，长安城难免庇护他。”何真言道：“英杰兄不妨与我们一道，大家同心协力。”
胡英杰视线扫过赵宁、何真、郑原三人面庞，最终说道：“且先查明情况再说。”
“这个自然。”何真等人，同胡英杰率领的胡家子弟见礼之后，四方人马，合兵一处。
他们先到了龙北郡的郡治所在。
这里早有东唐官员等候：“诸位奉大义而来，拯救龙北，下官感激不尽。”
“无需客气，告诉我们，你掌握的情况。”赵宁淡然道。
对面的东唐官员连忙命人取来多张地图，并安排专人作为向导。
一群人当即出发，按图索骥。
此刻的龙北郡，已经渐渐形成一股搬迁长安的风潮。
虽然相当一部分民众尚在观望，但受灾的流民百姓太多，无家可归，衣食成忧。
本着不可能更坏的打算，相当一部分流民百姓，像当初第一批那样，在长安中人安排下，前往长安城。
通往秦州的道路上，时不时就能看见无数面黄肌瘦，仓惶赶路的人。
大家麻木的脸上，隐约流露出几分对生的渴望。
道路一旁山梁上，一个青衣书生负手而立。
“总算到秦州地面上了。”徐行之松口气。
陈介之有陈家子弟帮衬，郭梓有寒山派门人效命。
唯有他，手下没有亲信的一兵一卒。
不过，经历这么多天的努力，他自信表现不比陈介之、郭梓二人差。
徐行之手底下，已经渐渐有了一票听命于他的人，在他引导下，聚拢难民流民，汇合成眼前的浩荡人流，涌进秦州府，涌向龙岭山区。
想起血影老魔提过，人数已经不少，招揽的动作可以渐渐放缓，徐行之心中更高兴。
这件差事办好了，相信乌云先生就会给他治理民政，一展抱负的机会。
不过，越到关键时刻，徐行之越是不敢放松，敦促手下人，看好流民，不要叫人掉队。
赶路赶着赶着，他忽然心中生出不祥征兆。
徐行之近乎下意识转头朝旁边看去。
就见远处一片天地间，一个跟他打扮相似的中年儒生，正徐徐向他走来。
“原来是何先生。”徐行之深吸一口气，认出对方。
何真一步步走向徐行之：“虽然有些日子没见了，但你应该知道，我们一直在找你。”
他来到徐行之所在的山岗上，与徐行之并肩而立。
徐行之回头望向山下道路，那里仿佛蚂蚁搬家一样，人流移动不息。
“这些百姓，都饱受灾荒之苦，何先生也是读书人，相信有好生之德。”
徐行之问道：“可否容我护送他们去往长安，保他们获得赈灾接济，然后再同何先生叙旧？”
何真同样看着山下人流：“赈灾救济？怕不是羊入虎口吧？你与魔道同流合污，哄骗这些百姓，以救人活命的名义，行害人之实，何某如何能放过你？”
徐行之眉头皱起。
不容他再开口，何真已然开口，颂念诗文。
顿时，天地间有数十道漆黑的线，化作数十根黑色的柱子，纵横交错，形同牢笼，要将徐行之封锁。
何家是以儒学传家，相较于白马书院等其他儒学圣地，他们更加古板，研究经义注重法理规矩。
眼下何真出手，一板一眼，但充满压迫力。
徐行之挥毫泼墨，显化山峰，将落下的牢笼撑起抵挡。
但很快，那些黑色的柱子，就像刀锋一样，整齐割裂徐行之笔墨显化的山峰，继续笼罩他四方。
敌人是第七境的大儒，格物致知，洞悉他的神通的缺漏弱点，鞭辟入里，将他神通轻松化解。
眼看牢笼越收越紧，要将他彻底困住，徐行之深吸一口气，缓缓落笔。
这次，青衣书生写得不是诗词文章。
而是只得一个字。
“走”。
这个字写成，徐行之身形在半空里一闪，竟然诡异得传出何真所作牢笼。
何真看着对方离开，满脸诧异。
以他致知境界的修为，一时间竟看不穿对方如何脱身，只觉得徐行之写那一个字，似乎与过往全然不同。
徐行之此刻顾不得山下人流，只求能先脱身。
眼下非他能力所及，只能请乌云先生处理。
何真当即朝徐行之追来。
但就在这时，忽然有一道血光划过天际。
漫天血雨落下，逼得何真被迫停步，连忙避让。
一头血凤凰出现在天际，然后变成人形。
正是血影老魔。
徐行之还没顾得上松一口气，就见四面八方都有人影闪现。
当中一人，正是他熟悉的白马书院副院长，赵宁。
“赵师……”徐行之轻叹一声。
“这个称呼，就免了。”
赵宁神情肃穆冰冷：“你早已不是白马的学生，念你过往恶迹不多，书院没有清理门户，但你今天助长邪恶，便是自取灭亡。”
她只扫了徐行之一眼，目光就落在血影老魔身上：“眼下，我要先对付这魔头，徐行之你稍后如果没死在何先生手里，便由我来为白马清理门户。”
血影老魔闻言哂然：“就凭你，还想跟老夫放对？”
“老魔头，你躲了几十年，躲够了，须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赵宁冷声道：“今天，你再逃不了。”
血影老魔嘿然冷笑：“该你们庆幸，老夫这些年追随陛下，修身养性，不问外事，否则就凭你这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老夫早送你上西天了。”
“收留你，也不过是个邪派魔头罢了。”
赵宁语气漠然：“所谓长安，不过是魔窟，你们只能蒙骗普通百姓而已。”
徐行之摇头：“赵……院长，你错了，长安，是远胜东唐的地方。”
“何必跟冥顽不灵的人多费唇舌？”
何真说话同时，取出笔墨纸张，飞速落笔。
仿佛凝结的浓墨一样，一块块黑色的固体，快速显化。
“不错，还是手底下见真章。”先前一直没有做声的郑家族老郑原，比何真速度更快，最先冲向血影老魔。
赵宁也不含糊，颂念诗文，唇枪舌剑，化为刀锋利刃，密集如暴雨，同样攻向血影老魔。
老魔头一声狂笑，没了人形，化作血凤凰模样，羽翼张开，直接强行吞没赵宁的刀剑。
郑原以郑家秘传撼山劲，施展绝学推山掌，举手抬足间，力大无穷，仿佛能搬山移海。
血凤凰则发出凄厉长鸣，身上无数血丝飘扬，缠绕郑原。
郑原发现自己一身巨力，竟然难以发挥。
不仅如此，无数血丝，反而回收，试图将他拖向血凤凰。
郑原直觉感到那里是无比危险的深渊。
他沉声一喝，站稳脚步，立定如山，叫那些血丝也无法将他拖动。
但如此一来，先前主动顿时化为被动，被血影老魔压制。
血影老魔以一敌二，不落下风。
赵宁等人全都一惊。
这老魔头境界虽然是第七境，但一身魔功竟如此精湛，隐隐凌驾于白马书院、郑氏家族绝学之上。
血影老魔游刃有余，另一边徐行之就难受了。
他以第六境修为，对抗第七境的何宁，完全占不到上风。
眼见血影老魔如此强横，何宁神情也越来越严肃。
面对弱于自己的徐行之，他丝毫不加保留，出了全力，以求尽快将之拿下，然后再去援助赵宁、郑原。
大量墨块凝结，竟仿佛形成一面高墙。
徐行之的攻击落在高墙上，都被阻挡，难以突破。
而何真出手不停，一面又一面“墨墙”出现。
徐行之知道，那是何氏家族的家学根本。
儒家经典众多，无数读书人揣摩研究。
不同的书院或儒学家族，会分别形成独属于自己的经典义理。
似白马书院的义理，名之曰“心平气和”。
并非每个白马书院学生都能领悟，但领悟者，平时修练，更容易集中心神，参悟道理。
与敌交手过程中，则不易受对方影响心神，同时文华才气流转顺畅，不易被干扰打断。
程氏家族的义理，名之曰“厚积薄发”。
平时修练，更容易积累文华才气。
与人交手时，消耗文华才气较少。
而何氏家族的义理，名之曰“四平八稳”。
四条法理八条规矩立下，筑起坚城高墙，非高一境者不可破。
对付比自己境界低的敌人，稳妥至极，几乎没有翻车的可能。
同境界者，自保可以，但难以破解。
眼下何真已经立下八面“墨墙”，再有四面落下，徐行之断无脱身余地。
可是就在第九面墨墙即将形成之际，忽然有黑影出现在何真身后。
何真抵挡黑影侵袭，第九面墨墙凝结便被打断。
他回头看去，那黑影赫然是一头暗黑大蝠。
不过，随着暗黑大蝠现身，远方忽有雷霆霹雳袭来，直指暗黑大蝠。
正是胡家族老，胡英杰。
胡家绝学奔雷腿由他施展，当真如霹雳连环，势不可挡。
暗黑大蝠只得飞起躲避。
他在半空，变回人的模样，露出胡明的面孔。
“七叔……”
胡明刚开口，就被对方打断。
雷霆炸裂般的重腿，瞬间穿越空间的距离，踢到他眼前。
胡明身体被踢中，四分五裂，化为一团支离破碎的黑影。
然后散落的黑影在一旁凝聚，重现暗黑大蝠。
胡明被自己的族叔盯上，他第六境的修为，难敌对手第七境，自身难保，无法再帮徐行之。
何真步步紧逼，第九面墨墙落下。
但立马有血凤凰振翅飞来，将墨墙撞碎。
可也仅仅一瞬之后，白马书院赵宁和郑家的郑原就追上血影老魔，不给他帮徐行之解围的机会。
半空里，战场乱成一团。
山下百姓，呆呆抬头望天，看着仿佛世界末日的惨像。
惊惶的人群渐渐开始散乱，有四下奔逃的迹象。
天空中，血影老魔虽然时不时帮胡明、徐行之解围，但整体来说，渐渐落入下风，越来越被动。
眼见局面越来越不利，龙岭方向，忽然飞来一箭。
何真面色微变，连忙躲避，仍险些被箭锋擦伤。
他惊魂未定之际，放箭的人已经冲过来。
来人，何真也认识。
陈氏家族的陈介之。
对方的武道大风云掌，他同样认得。
可是炽热的龙卷风中，忽然冲出猛烈杀气。
对方一拳挥落，锋芒无匹，仿佛能斩杀真龙。
何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险些重伤在这一拳之下。
墨墙连续抵挡，被对手连续击破。
何真险之又险，才趁机避开。
陈介之则攻势不停，一式斩龙拳再硬碰胡英杰的奔雷腿。
结果陈介之身形立在半空中只是微微一晃。
胡英杰则右腿剧震，整个人倒飞出去。
有血影老魔同陈介之二人，同时以一敌二，一口气接下对面四个第七境高手，徐行之等人总算能松口气。
随同陈介之赶来的陈家子弟，连忙和徐行之、胡明一起归拢逃散的百姓。
但这时，跟随赵宁等人来的四派子弟，也插手参战。
对面除了四位第七境的领袖，另有第五境、第六境的高手。
徐行之等人唯有且战且退。
血影老魔虽然有心跟对方做个了断，但想到张东云的吩咐，还是耐下性子，和陈介之一起掩护其他人。
地面上人流重新移动。
徐徐靠近龙岭群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