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4.见了棺材要落泪
“道歉大可不必，诚如族长所言，大家现在都是为长安效命，理应精诚团结，只希望阁下的同族，将来不要在难为我。”
陨星很快收拾心情，化作人形的他，向金翅大鹏鸟橙光抱拳一礼。
这橙光能屈能伸，不管他之前对长安城什么看法，但现在显然是率领大鹏鸟一族上下，一心投效长安。
虽然橙光修为逊色于之前的玄风，但眼下看来，他这果断认怂，诚心效忠，叫金翅大鹏鸟一族顺利渡过险些灭族的危机。
只要他们一直忠心耿耿为长安效忠卖命，凝结成的一股力量可要远胜过他陨星势单力孤。
双方不必动手，只是为长安效命，争立功勋，便能很快分个高下。
他陨星虽然投效长安更糟，但未来在长安城谁地位更高，怕还难说得紧。
螣蛇陨星也不想跟金翅大鹏鸟一族的关系搞得太紧张。
反正先前当真想要捕杀的大鹏鸟，早就死在长安城敖先生手下。
对方血肉，更反过来被他吞噬，方才帮他短时间内修为境界连续提升。
眼下橙光有心缓和关系，陨星便也索性应下来。
至于未来是否真的已经将此事彻底揭过去，当前还言之尚早。
但只要长安城一直保持强盛，那他们在底下办差谋生，便可一直相安无事，甚至合作配合。
“陨星先生这话太客气了，回头我设宴席，先生务必赏光。”大鹏鸟一族族长橙光微笑道。
陨星推却不过，只得答应下来：“一定，一定，届时就叨扰了。”
双方再互相客气几句，然后道别。
张东云在大明宫里，微笑看着这一幕。
长安治下，即便是都向长安城效忠的人，也不可能一团和气。
只要不影响给长安办事，张东云便不做干涉。
甚至有人想要了结恩怨，决一生死，张东云视情况而定，未必会阻止。
橙光是否猜到陨星和他道别后做什么，不一定。
但张东云在大明宫里看得分明。
这螣蛇返回自己修行的静室中，抓紧一切时间，认真修炼，以求能在短时间内再有进步。
金翅大鹏鸟一族同他当下相安无事，是因为长安城的缘故。
但他必须抓紧自身修行，有与橙光等大鹏鸟抗衡的身手才行。
否则随着时间推移，大鹏鸟一族屡立功勋，在长安城中地位身份渐渐高过他了怎么办？
到时候即便不至于被吃掉，日子怕也极为憋闷。
这是螣蛇陨星断然无法接受的未来。
想要改变这一切，就只能像先前一样，不断为长安城立下功劳，并提升自身实力。
陨星这一刻甚至比当初刚进长安城时，还要更加卖力。
对此，某个姓张的城主，自然喜闻乐见。
他收回关注陨星的注意力，投影了乌云先生到下方长安城天罚殿中。
天罚殿里，这时有不少人正在等候，皆作道家装扮。
他们，乃是昔年东疆大地上，活跃的众多道家修行者。
因为抗拒长安城，东疆道家名门，纷纷被长安攻破，门中众人或杀或擒。
这当中的死硬派，基本都是当年应笑我联络指点过的那批人。
如唐地青云观的青叶真人、黄叶道人、苍叶道人，楚地紫城山的张碧凝等人。
他们一直拖着没有低头，都是把希望寄托在应笑我和其背后的太清宫之上。
毕竟，对曾经的东疆道家修行者而言，太清宫乃是中土传说中的道门圣地，一教魁首。
彼时的他们坚信，长安城虽在东疆强势，但对上来自中土的太清宫，终究还是抵挡不住。
是以青叶真人和张碧凝等人，都咬紧牙关，坚持忍耐。
叫他们直接决死明志，他们却也做不出来。
倒有陈地抱玉山掌教葛心，为不负应笑我点拨之情，以死明志，张东云便没为难他，叫他求仁得仁。
而随着张东云治下长安城一路向西，攻城拔寨，摧毁中土众多圣地级别的对手，消息传回东疆，不仅长安民众群情振奋，青叶真人他们同样大受震动。
大家心中开始生出个年头：
也许，这长安城即便在中土，也能雄霸一方。
等到后来十二阎罗身份公开，苏破剑挑太清宫，迫使彭子凌等人遁走后，东疆这边道家众人，便彻底绝了先前指望。
大家纷纷开始考虑退路。
唯一能安慰他们的是，中土另一大道家圣地正一派尚在，并同长安城走作一路。
这让青叶真人、张碧凝他们心中好过几分。
好歹，他们没有背叛道门不是？
于是众人纷纷向长安城低头。
先前扛了那么长时间，也不是因为意志多么不屈，某位姓张的城主又岂会轻易放过他们？
自然是全部人等继续充当苦力赎罪。
直到如今，以彭子凌、应笑我为首，太清宫上下溃灭，近乎死伤殆尽，青叶真人、张碧凝等人才重获自由。
这时却跟太清宫无关，而是他们干活儿用心，当足了苦力。
“此番你们出去，当牢记先前教训，好自为之。”张东云投影的乌云先生淡然说道。
青叶真人、张碧凝为首众人，纷纷行礼：“我等已觉悟往昔罪过，绝不敢再有违，今后定当谨遵陛下和先生的教诲。”
乌云先生微微颔首：“好，你们去吧。”
“是。”张碧凝应了一声吼，又开口说道：“先生，晚辈有个不情之请，万望先生恕罪。”
乌云先生神情波澜不惊：“讲。”
张碧凝深吸一口气：“晚辈同紫城山门下，想要迁往南荒之地另立山门，恳请先生允许。”
她紫城山的山门福地，早已经被楚地其他人占据了。
原先紫城山在楚地的势力范围，自然也早被瓜分干净。
如今他们就剩大猫小猫三两只几个人，想要重回故乡立足，定然会遭到地方当前势力排斥。
张碧凝本人是道家第九境的真人，修为实力自是不俗。
但作为先前的犯人，如今刚刚重获自由，显然还是不要太高调为妙。
前往南荒，则是有投奔正一派之意。
正一派乃道家圣地，门中高手如云，元神修士众多。
紫城山能依附正一派，于修行上有大益。
南荒当下道、妖、魔鱼龙混杂，局面纷乱，无主之地甚多，常有争斗，但如果有正一派关照，紫城山反而容易谋取一片全新的立足之地。
“老夫这边倒是无妨，但你需问过澄阳道友。”乌云先生语气随意。
张碧凝连忙点头：“晚辈明白。”
乌云先生便在看向青叶真人：“你呢？”
青叶真人恭敬答道：“晚辈和一众青云观同门，便留在东疆，听候先生教诲。”
留在东疆，立足难度大，这一点他自然是知道的。
但这里毕竟是长安城治下的核心地带，临近长安内城，留下自有留下的好处。
诸多困难，当忍辱负重，慢慢克服。
当然，南荒那边，青叶真人会挑合适人选随行，他们肯定也是要去一趟的。
能向正一派请教道法，于青云观来说，自有大益处。
“谨言慎行，少惹麻烦。”乌云先生淡淡扫了青叶真人一眼。
对方忙打了个稽首：“晚辈定当牢记在心。”
乌云先生便即挥挥手：“行了，去吧。”
东疆道家众人，忙再次行礼，然后告退。
乌云先生出了天罚殿，到了天枢殿内。
一个年轻人正在这里等候。
见黑衣老者进来，他忙抱拳一礼：“见过乌云先生。”
年轻男子外貌看上去二十岁出头，中等身材略显瘦削，目光炯炯有神，面上自然而然流露出几分和煦笑容。
正是西域狱龙派弟子，霍一鸣。
先前敖瑛、贺三阳二人前往西域历练时，霍一鸣作为地头蛇，关照接触过他们。
其人天资与实力，属实出众，莫说狱龙派，便是放在整个东胜神洲看，也是上上之选。
先前西域连番大战，霍一鸣同狱龙派门下多立有功勋。
战后长安城有名额奖励各派里表现杰出的人物，有幸赴长安城大明宫觐见城主。
狱龙派的名额，就落在霍一鸣身上。
解峰等门中长辈，显然对他寄予厚望。
而某位姓张的城主，其实同样如此……
“面见陛下的礼仪，都背熟了？”乌云先生淡然问道。
霍一鸣点头：“晚辈都记下了。”
“好，随老夫来。”乌云先生带着对方，一路前往天穹之上的大明宫。
“晚辈狱龙派弟子霍一鸣，参见陛下，陛下神武齐天，永寿无疆。”
入得殿来，霍一鸣遵照乌云先生的指点，向上方张东云行礼。
张东云静静看着下面的年轻人。
对方头顶，仿佛有虚幻的黑龙游动。
觐见张东云的场合，霍一鸣自然不敢有任何不敬，将自己一身武道气血，完全收敛封锁。
这条黑龙，却另有出处，连他自己其实都不甚清楚。
张东云看了半晌后，收回目光：“解峰和瑛儿都提过，你很不错。”
“晚辈实不敢当。”霍一鸣言道。
“下去用心修行。”张东云微微弹指。
于是便有一道流光，飞入这青年的眉心内。
455.荒唐
霍一鸣全身剧震，先是面现迷茫之色，接着双瞳中有灵光闪现。
他很快回过神来，向张东云一礼：“谢陛下教诲！”
张东云打量对方的眼神，略带几分欣赏之色。
这年轻人的天资悟性，确实不同凡响。
他当然还没有完全理解张东云点拨他的东西，但能这么快回神，已经说明他把握住了基本脉络。
这对一个目前尚是第十一境的武者来说，并不容易。
毕竟张东云指点他的诀窍，相对艰深。
“恕晚辈斗胆，陛下，您传授的法门，晚辈可否带回本派？”霍一鸣试探着问道。
张东云言道：“解峰办差算是用心，这便作为给你们整个狱龙派的奖励好了，不过解峰他们得了，终比不过你适合。”
霍一鸣心中欣喜：“谢陛下隆恩。”
他也隐隐感觉，陛下指点，乃是最贴合他本人的情况。
换了其他人，哪怕是换了第十四境的狱龙派掌门解峰来，对这法门的揣摩，也未必能有他深刻。
但既然陛下允许他将法门传回狱龙派，他自然不会藏私。
他乃孤儿，自幼被狱龙派收养，早视那里为家。
“去吧。”张东云挥了挥手。
霍一鸣连忙谢恩告退。
随着乌云先生出了大明宫后，他便听乌云先生吩咐道：“你稍留几日，有人同你一道去西域，路上你给他们介绍一下当地情况，到了地方之后，再分道扬镳。”
“请先生放心。”霍一鸣点点头，当即在长安城里寻了住处，安心揣摩张东云的指点，打磨自身气血。
大明宫中，张东云面前浮现一副光影画面，正呈现霍一鸣的身影。
一旁，外貌十三、四岁少女模样的沈和容，背负双手，同张东云一起看着光影画面。
光影之中，因为无敌城的缘故，霍一鸣本人都看不见的那条黑龙，再次在他头顶上空徐徐盘旋。
“玄甲龙的血脉，面相也有几分相似，越看越像……”
沈和容喃喃自语：“难道，当真是五哥的血脉？”
她转头看向张东云，神情有几分古怪。
老实讲，她有些无法想象自家五哥成亲生子的模样。
甚至，比当初知道敖空有了女儿，还要更加惊讶。
如果这事儿不是张东云告诉她，她忍不住想问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我也觉得有些意外，但应该没有看错。”张东云言道。
当初通过敖瑛、贺三阳他们的符印，目睹那个狱龙派的年轻人战到酣处时全力出手的模样，张东云也有些意外，特意加以验证，到如今，他不得不接受一个有些无厘头的结果：
这个名叫霍一鸣的东胜神洲西域狱龙派年轻弟子，乃是昔年十二阎罗中“龙魔大帝”雷瀚的血裔。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跟敖瑛一样，都可以算是张某人的大侄子？
莫说沈和容难以置信，有无敌城加持的张东云，都感觉阵阵荒谬。
“他母亲是哪位？”向来少年老成模样的少女，此刻少见的满脑门问号：“五哥知道他儿子在西域拜入狱龙派山门吗？解峰对此事知道多少呢？”
张东云面上露出饶有兴趣的笑容。
目前来说，霍一鸣本人对此应该是不知情的。
不仅仅是父亲，也包括他的母亲。
在他的记忆与认知中，他是弃婴，从小便被狱龙派门人收养。
那时候，甚至连解峰都还没突破到第十四境，同怀永方丈、显空方丈分庭抗礼。
其后，他被狱龙派中人抚养长大，显露武学天赋，自然而然成为狱龙派弟子。
霍姓乃是他养父姓氏，其养父早亡，之后他可以说是在狱龙派里吃百家饭长大。
父母从来没有找过他，他亦不知道他们在哪里，他们是谁。
好在解峰与同门颇为关照他，是以他一路成长，倒也没啥心理阴影，反倒性情颇为随和开朗。
“霍一鸣和解峰他们，都不知情。”张东云言道：“只是解峰和门中少数几个人，察觉他血脉有异，怀疑他是人龙混血。”
听到这话，沈和容的视线就转了过来。
张东云知道她心中疑惑是什么：“故老认知中魔道中人难以传承血脉，霍一鸣初看也确实像是玄甲龙血脉，不怪解峰看走眼。”
沈和容莞尔：“从这倒也可以看出，他的娘亲同样是人，而非妖族。”
张东云微微点头。
不过这说明不了什么，沈和容也只是调侃一句，到这时候她才刚刚从先前的震惊中缓过神来。
“五哥一直没有动静，是否知道霍一鸣在我们这边，所以心有顾忌？”
沈和容微微摇头：“不像他的为人……”
张东云笑笑：“但他应该知道人在哪里。”
“是啊，莫说是他子嗣，便是一件东西，五哥也断不容遗失，非要找到其下落不可。”沈和容颔首。
她抬首看向张东云：“大哥，要跟北俱芦洲那边挑明此事吗？”
张东云言道：“不急，该紧张的不是我们。”
沈和容便笑：“那咱们这边，也先掩盖这孩子的身份吧？”
“你跟七弟、十一弟知会一声便罢。”张东云言道。
沈和容点点头。
跟苏破、敖空自然有必要打个招呼。
但她也需叮嘱敖空几句才行。
毕竟敖空同雷瀚之间，关系恶劣。
年轻人的这位十一叔，也向来不是个讲理的好脾气之人。
“听说这孩子的天赋不错？”沈和容笑着转了话题。
张东云言道：“比瑛儿、贺三阳、陈朝颜都高。”
沈和容目光一亮：“那可是真是难得呢。”
几天时间之后，便验证了张东云的评价。
在长安城中闭关潜修的霍一鸣，成功突破过往瓶颈，臻至武道第十二境，亦即武皇第三境，扫八荒的境界。
九鼎成，则八荒俯首，天下皆可去得，以肉身气血之能，一定程度上勘破空间之密。
小伙子自己也一脸惊喜。
他早先勤学苦练，渐渐夯实了第十一境的基础，有了向第十二境迈进的底蕴。
但想要当真破开这重门墙阻隔，仍然不是容易事，需要继续经年累月苦修。
而现在，通过张东云的指点，他脑海中灵光闪现，很快便揣摩透了立九鼎扫八荒的奥妙。
如今，终于成功卖出这一步，修为突破至第十二境。
他实力过人，非寻常第十二境武者可比。
当下怕是狱龙派里许多第十三境的师门长辈，也未必是他对手。
霍一鸣心中喜悦，但他心情沉稳，很快便按捺住自己心情，继续用功温养。
又过了几日，他接到乌云先生通知，准备带人一起返回西域。
天枢殿内，霍一鸣见到这次的同伴，乃是三大一小，四个和尚。
正是慧行、慧净、慧明师兄弟三人，再加上昔日中土灵光寺的小和尚永色。
他们四人，欲往西域一行，霍一鸣返回西域，和他们同路，路上给他们介绍西域当前的状况，还有各地风土人情以及凶险之地。
一路上，霍一鸣隐约觉得，四人当中，年纪最大的慧行同年纪最小的永色，略有些心事重重。
不过霍一鸣非多嘴之人，并不多问。
待大家到了西域后，他向四僧发出前往狱龙派做客的客气邀请后，同他们道别。
四僧辞别霍一鸣，目送其离去，然后转头一起望着眼前茫茫黄沙，一时间谁也没有开口。
良久之后，终于还是年纪最小的永色首先打破沉默：“这里就是西域吗？”
虽然心事重重，但小家伙此刻仍然起了好奇心，环目四顾。
“是啊，这里就是了。”慧明微笑点头。
见永色欲言又止，他便笑道：“这里便是先前传播佛法入中土的地方，当然，真要算的话，源头在更西边。”
小和尚微微点头。
他从前曾听师父提过，中土佛门，乃是多年前源自西域。
“我辈佛门弟子所学，确是来自西域，不过现如今，西域这里肯定不复之前香火盛况了。”慧净和尚这时在一旁插言。
永色缩了缩脖子：“师兄，长安城是不是不喜欢我们佛门？”
慧明微笑：“怎么会？若真是那样，我们师兄弟几个怎能安稳站在这里？菩提寺的心和师叔他们，又怎能在中土、西域两地都立足？”
永色讪然道：“我看好多佛寺和好多师兄弟师叔伯，都……都……”
慧明轻叹一声：“是这样没错，其中很多人，还是心和师叔他们驱逐的。”
永色摸了摸自己的小光头。
他又想起自己师父了。
师父一直被长安城关着。
而且后面还有好多好多灵光寺同门，一起被关了起来，并且跟师父一起做工。
听说有少数师兄弟终于被长安城放了，但师父还有大多数人，都斥责那些师兄弟是叛徒。
我是不是也是叛徒？
永色心中充满迷茫。
他如今修为境界，还是佛家第六境，妙有，一直未能参悟佛门须弥真意。
佛门修行首重心灵精神，永色虽慧根深种，天资过人，但以他如今的心境，别说进步，不退步就已经要阿弥陀佛了。
反倒是另外一边始终沉默不语的慧行和尚，这时静静望着远方西域大地，目光中似有什么在酝酿。
456.戴罪立功
“大师兄，你没事吧？”年轻的慧明和尚，察觉慧行神情有异，禁不住问道。
慧行微微摇头，没有开口说话。
但他双掌合十，有道道佛光在身体周围凝聚，化作一尊佛陀。
以这佛陀法身为中心，一片不染尘垢的净土，向四方扩张开来。
旁边慧净、慧明、永色三僧都出身佛家名门圣地，见识广博，立马认出，慧行眼下，竟然修为有所突破，从佛家第十二境，提升到第十三境的修为，修成离垢净土。
情形甚是突然，但慧明三人心中却都生出水到渠成的感觉。
“不必再唤我师兄了，叫我慧行就好。”佛光很快消失，慧行朝慧明和尚点点头。
此刻的他，与当初不同。
当初是一心与过往决裂，脱离空如大师门墙之下。
如今则是心中愧疚，无颜再以恩师门徒自居。
当初亲眼目睹空如大师云洛，接着又看着杀师仇人冼开阳，被长安城主击杀，最后被一并带回长安城。
本以为自己落不了好下场，但长安终究是顾念昔日空如大师旧情，没有太过难为他。
可正因为如此，他心情才格外复杂。
两个师弟，慧明常来探望自己，慧净虽然宗师没有好脸色，但同样在努力帮他求情。
师兄弟二人为长安效命，立下些许功勋，都不求自己得到奖励，全拿来给慧行求情。
做了一年多苦工后，慧行终于被特准，去往西域边陲前线，戴罪立功。
到了这个时候，慧行心神渐渐恢复清明。
张东云统一中土，横扫中岳寺与灵光寺。
中岳寺包括方丈空缘大师在内，上下尽数被擒，全都充作苦工，和慧行作伴。
他的仇家空慈大师，也包括在内。
二人甚至还在同一个地方做工。
空慈、空缘等人执意不肯向长安城低头。
张东云倒也没难为他们，只是继续拿他们当苦力使。
好歹是几个第十三境的佛门高手，修为通天，如今可以算是苦工中的主力呢。
慧行与之见面，在长安自然无法相斗。
但他专门了解过规矩。
长安，并不禁止私斗。
只要不影响长安城的事，保证这个大前提，双方若有恩怨，自可解决。
慧行同空慈不能动手，是因为他们此前都是囚徒苦力，不得自由，当然不可自行其是。
如今慧行重得自由，只要他能为长安城立下功勋，便有机会指定空慈做生死斗。
空慈大师昔年虽然和空如大师关系交好，但他一天坚持与长安城对抗，那张东云自不会给他任何优待，留其一命已经仁至义尽。
慧行此次出山，斗志前所未有旺盛。
一方面是为了立功获奖，另一方面则是希望能提升自身境界。
否则机会给了他，第十二境的他也无力跟空慈一较高下。
此刻踏足昔年中土雷音寺源流之地，来到东胜神洲从前的佛门圣域，慧行心情激荡。
对他来说，眼下是当真有了报仇雪恨的希望。
比起当初寻北海六凶相助时，希望更大。
有了希望，有了目标，他心情反而愈发平和，不再似先前那般急躁与偏执。
这让他直接一步迈过先前瓶颈关卡，成功臻至与空慈大师一样的佛门第十三境修为。
慧明、慧净师兄弟俩在一旁看着慧行，神情一时间都有些复杂：“师兄，恭喜你证得离垢净土。”
虽说慧行纠正他二人的称呼，但慧明二僧仍然坚持未改。
永色小和尚想法则简单得多：“恭喜师兄。”
慧行视线望着远方，良久不语。
直到半晌之后，他方才轻轻叹息一声：“仇，我一定要报的，所以，我不配做师父的弟子。”
慧明、慧净师兄弟二人闻言，都陷入沉默。
空慈大师与空如大师昔年交好，师兄弟之情甚笃。
即便经历雷音寺破灭，中岳寺建立，空如大师脱离中岳寺等事情，双方交情仍在。
某种程度上来讲，空如大师当年离寺后，同中岳寺之间仅剩的联系纽带，便是空慈大师。
甚至慧净和尚早年间还曾为师父送信回中岳寺，见过空慈大师，能明显感受到对方的亲切。
慧明、慧净不知道这会否算师父的遗愿，但空慈大师和中岳寺遭遇不测，还是让他们二人，也心有戚戚。
虽说当日慧觉意图掳截他们二人，但日子到了如今，随着空如大师故去，他们自也不计较了。
只是可惜，慧行同他们不一样。
慧明、慧净此刻有心规劝自家师兄，但话到嘴边，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慧行看着他们：“我唯一能为师父做的事情，便是遵照他的吩咐，慎重行事，不牵连无辜。”
“那……师兄你现在已经第十三境了，是很快就要回去找空慈师叔了吗？”慧明和尚轻声问道。
慧行摇摇头：“总要争取为长安立下功勋，才能说其他，我现在还是戴罪立功之身。”
慧净和尚这时忽然开口：“如果你当真能成功报仇雪恨，那等你报仇之后呢？”
慧行陷入沉默中，良久之后方才出声：“我不知道……”
声音语气不像是在回答慧净和尚，反倒像在自言自语。
慧净、慧明二僧于是便也沉默下去。
好半晌后，慧净和尚低声道：“那之后，跟我们一道吧，师父生前有宏愿，匡扶苍生，造福百姓，我们努力完成师父的愿望。”
慧行闻言，心中感动。
他与慧净从小一起长大，知道这个师弟如怒目金刚，虽是佛门弟子，但脾气颇有几分刚强火爆。
自己当初与之决裂，照慧净的性情，定然是比自己还要更加决绝。
眼下却能有这么一番说辞，足可见这位同门师弟最终还是念旧情。
慧行深吸一口气：“将来怎么样，等将来再说吧，或许是我死在空慈手下也说不定呢？到时候我便和家人一家团聚了，虽说晚了二十多年……”
听他这么说，慧净和尚双眉顿时紧缩。
一旁慧明和尚打断他们的交谈：“就按二师兄说的办，现在先不讨论这个了，咱们在这里走走，该继续向西了。”
慧行、慧净二人果然都不再多言，大家各自散开。
在西域熟悉熟悉人头、地面后，几个佛门弟子，便继续向西，直到离开西域大地，一路步入荒海远洋中。
这边的荒海，远不似中土和东疆之间荒海平静，而是充满危险。
以永色小和尚第六境的修为实力，在这里都险象环生。
如果让他自己一个人来，那怕是走不了多远，便有灭顶之灾。
多亏有慧行、慧净二人照顾他和慧明和尚。
四人不断深入东胜神洲西边的荒海，直到远方忽然出现一片风平浪静之地。
那是一片汪洋，中间有几座聚拢在一起的小岛。
正是从小岛上延伸出来道家阵法，方才将小岛周边海域都稳固，不至于浊浪滔天。
此乃长安城的手笔。
虽然还没能将小岛直至西域大地之间的海域，全部用阵法覆盖，从而达到畅通无阻的结果，但这一切都已经紧锣密鼓展开。
这座小岛，姑且可以算作长安城深入这边荒海之后的一个前哨阵地。
眼下岛上之人，都是精明强干之辈，为长安充当先锋和侦查警戒，慢慢讲触手伸向更遥远的西牛贺洲、南瞻部洲和北俱芦洲。
随着这个桥头堡越来越稳固，长安城的势力还会更进一步向远方延伸，占据更多的海中基地。
除了平复建设西域外，这是长安城当前另一个重点项目。
自然，也很容易跟西牛贺洲等地方的人起冲突。
西牛贺洲佛国净土当前虽然显得不复先前高调，但自然要时刻关注大洋彼岸的东胜神洲，了解长安城的动向，并进一步查明其状况。
是以大海之中，广泛游走着西牛贺洲佛国净土的佛门高手。
面对长安城的先锋与哨探，这些foment中人，倒是大多数时候，都主动退却了，但显然不会轻易罢休。
长安城西域方面，除了安抚当地外，开始挪移越来越多的高手，来到西边海外开拓。
慧行要戴罪立功，便和慧净、慧明一起来到这个最前线。
永色小和尚，则岛上营寨驻扎，充作后方，同其他人一起建设岛上，进一步扎稳这个桥头堡的根基。
“西边动静小了，倒是西南方向，妖族渐渐多起来了。”岛上人向他们四个介绍当前情况。
457.摇光与天权
“哦？”
慧净和尚有些意外：“南瞻部洲那边的争战，决出最终胜负了吗？”
接待他们的人，也是佛门弟子，乃是菩提寺门下，法号真明。
“目前有关南瞻部洲的消息还很少，不确定那里最终情况，但目前从那边，有不少妖族靠近，当中有梼杌存在。”真明和尚介绍道。
慧净、慧行等人都陷入沉思。
南瞻部洲，乃妖族乐土。
东胜神洲的南荒，好歹还有人的立足之地，魔道昌盛，更可与妖族分庭抗礼。
而南瞻部洲就彻彻底底是妖族的天下了。
之前漂洋过海零零星星传递过来的消息，南瞻部洲眼下最昌盛之妖族，便是传闻中的四大凶兽族群。
即梼杌、饕餮、混沌、穷奇四族。
东胜神洲南荒的梼杌一族，便是南瞻部洲迁移过来，在南荒立足，成为南荒七大妖族之一。
但说起来，南荒的梼杌妖族，多年都不曾出过妖皇巅峰境界的盖世大妖。
而南瞻部洲的梼杌一族，则比南荒这边的梼杌强盛太多。
传闻中不仅有妖皇巅峰、万象境界的大妖坐镇，甚至还不止一头。
说起来，某位姓张的城主当初打了南荒梼杌一族，专门放跑了对方前往南瞻部洲求援的信使，就是打着放长线钓大鱼的主意。
结果没想到，对方半点动静都没有，一点都不符合穷凶极恶，顽固暴戾的名声。
照这么说起来，倒可能是另外一个传言为真。
东胜神洲南荒这一族梼杌分支，当年是在南瞻部洲本族里混不下去，被赶出来逃亡至此。
要照这么说，南瞻部洲那边巴不得他们死干净，自然便不会来救了。
现在忽然有了反应，可能是长安城在西域闹得动静太大，连西牛贺洲佛国净土的力量都铩羽而归。
南瞻部洲的梼杌本族，未必是想为东胜神洲南荒的那一分支报仇，可能更多是出于自身的警惕防备。
“南瞻部洲大岛星罗密布，成千上万，但听说其位于东北边的诸岛，正是被梼杌一族广泛占据。”真明和尚言道。
慧明等人，都微微颔首。
南瞻部洲的东北方向，也就等于正对着东胜神洲这边。
五大神洲的陆地环境，各不相同。
东胜神洲分为中土、东疆、西域、南荒、北莽五境。
北俱芦洲则是朱雀、玄武、青龙、白虎四块大陆组成。
西牛贺洲，浑然一体，只得一块陆地，庞大到无以复加。
但传闻中，那里当年也分为彼此独立的几大洲。
只是随着佛门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净土同化，最终成功填平几大洲之间的荒海，使之完全连成一片，化为全是陆地的完整西牛贺洲。
至于南瞻部洲，则最为松散，乃是由成千上万块陆地组成。
放在其他三大神洲的角度来看，就是成千上万座大岛。
但真要说的话，这成千上万座大岛，每一座其实也都极为庞大，数以百万平方公里计。
真要是把陆地与陆地之间所有海峡全填平，也化为一个整体的话，怕是四大神洲中陆地面积最大的一个。
但因为这种太过分散的态势，便导致南瞻部洲的局势万古以来，始终混乱不堪。
直到今天，虽然强盛的大妖之族不断吞并乃至于消灭小妖族，但仍然是万妖之地。
四大凶兽之族虽说强盛，但也只是一方之雄，不可能统一南瞻部洲。
他们彼此之间，连同下面依附他们的妖族，时常冲突征战，血流成河。
就在净华、应笑我、彭子凌、嘉树上人、怀永方丈等人同长安城大战的同时，南瞻部洲群妖也爆发乱战。
但现在，大战似乎渐渐平息。
带给他们压力的或许不仅仅只是东胜神洲的长安城，也包括同样忽然统一的北俱芦洲。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慧行这时徐徐说道。
真明和尚点头：“也唯有如此了。”
他先把永色小和尚交给另一位同门师弟安顿，然后自己则带着慧行师兄弟三人住下。
“三位师兄风尘仆仆，请先休息一下，明日或后日，再做打算。”真明和尚笑着告辞：“我还有其他事，先走了，三位师兄见谅。”
“不敢当。”
慧明和尚问道：“不知师兄有何事，可有我们能帮得上手的地方？”
真明和尚言道：“不是大事，前不久岛上有岛民无故失踪，我奉家师之命调查此事，目前看来，有几分蹊跷。”
“哦？”慧净和尚追问：“怎么讲？师兄可方便告知？”
“那有什么不方便的。”真明和尚笑笑：“岛上有个女子忽然失踪，我查问后发现，原来并非岛上原住民，而是半年前被岛民救上来的落水女子。”
“会不会是别人家的暗探？”慧明推测道。
真明和尚点头：“我也做此猜测，但看了看她住处，没发现异常，要么是没问题，要么就是个精通此道的高手。”
“西牛贺洲吗？”慧行揉了揉自己眉心。
此前一年多时间，长安城一直在跟西牛贺洲方面拉锯。
太清宫、衍圣府、大悲寺、感业寺、龙象寺等势力无法在西域立足，便推到了这大海上，寻找各式岛屿占据。
他们自然也琢磨着派出各式暗探，打探长安治下的情况。
现在彭子凌等人纷纷伏诛，太清宫、大悲寺等圣地崩溃，岛屿被长安中人占据，那女子自然便躲不下去，趁着身份尚未暴露，连忙遁逃。
“总之，我再仔细查探一番，然后给家师回报，三位师兄好好休息即可。”真明和尚笑着同慧行等人告别。
慧行等人不再多想，各自打坐。
已经远离小岛千里之上的茫茫沧海中，一个女子，正站在海面上，随着浪头起起伏伏，转身向小岛方向眺望。
难得能有地方，让她一直停留这么久。
可现如今，终究还是要离开了。
女子容颜清丽，身材极为高挑，静静望了一会儿后，收回目光。
她低头看着脚下海面，眉头渐渐蹙紧。
先前，荒海中那忽然涌动的剑气还有震动，让她担心的一件事，终究变成现实。
封印被破开了。
先前被封在那里的俞天权，已经重获自由。
现在，他在哪里？
这个人要找她，可是比冼开阳还要更容易的……
女子轻叹一声，身形彻底在大海上消失。
与此同时，叫她担忧的男子，却出现在北俱芦洲。
男子身材高大，面带风霜之色，容颜俊朗，身后斜背着一杆长枪。
他不去旁的地方，直奔此地主宰，“龙魔大帝”雷瀚的皇宫。
458.两道巅峰
来者闻听归南山之言后，目光打量过来。
归南山外貌看上去年轻，实则乃是横行北俱芦洲上千年的老魔头。
但此刻被对方枪锋般锐利的目光盯住，归南山心中顿时生出危险的感觉。
道道魔气自他身上扩散出来。
周围天地，此刻都化为黑色。
山川湖泊，全都变形，如有生命，仿佛化为一头头庞大的九头怪兽，兽口中纷纷有水火毒液流淌而出，布满四方，似是世界本就如此模样。
魔道真身巅峰的荒神之境，在这一刻将自身威势展现得淋漓尽致。
但四方水火刚一靠近那持枪男子，顿时便像是遭遇无形锋芒，被纷纷割裂。
归南山神情严肃，虽不畏惧，但全神贯注。
那斜背长枪的男子，则神情平和，这时微微一笑：“此地主人，当真是原先十二阎罗中的雷瀚吗？我来此，是为拜访他，并无敌意，你这荒神，大可以收一收。”
他语气中并无敌意，但话一出口，一身锋芒便更加凌厉。
无形的枪锋洞贯天地，眼看着便将归南山营造的四方荒神渐渐破开一处缺口，天穹上方，重见天日。
归南山微微皱眉，正要再开口，心中忽然微微一动，便即闭口不言。
他营造的四方荒神，则主动打开一方门户，放了个人进来。
来者身材高大而又枯瘦，仿若骷髅，形容可怖。
“你，到底是谁？”这枯瘦男子冷冷注视来者，声音比归南山更阴寒。
说话同时，他身上有旺盛气血，勃然而发，同来者针锋相对。
这是武者气血不假，但却同武者炽热阳刚之力迥异，只令人生出极寒之感，似乎只是站在这高瘦男子身边，人就已经要被冻僵。
但这寒气遍布四方，像是笼罩天地苍穹，无视空间距离，冰封寰宇。
即便归南山现了九婴之相的荒神，同样也遭受这高瘦男子寒气的影响。
却是北俱芦洲另外一位第十四境的顶尖高手，武道帝皇巅峰的“冰皇”龙川。
龙川为人酷烈残暴，比面上和风细雨的老魔头归南山有过之而无不及。
此刻迎着来者，更是毫不退让，随时一言不合便动手。
那斜背长枪的男子倒仿佛很好说话，听了龙川的问题，仍微微笑着：“我名俞天权，想来你们没听过，我要找的人，也不是你们。”
不管是龙川还是归南山，确实从没听过这个名字。
但感受对方如星辰寂灭般霸道的力量意境，再联想北斗七星之名，他们还是很快想起另一个人。
楚摇光。
星罗灭世刀。
“你和楚摇光有关系？来这里要做什么？”龙川冷冷问道。
归南山心中则惊疑不定。
他是北俱芦洲最早追随“龙魔大帝”的雷瀚的顶尖强者。
于他而言，自家这位前所未有的新主上，行事果决，条理分明。
但唯有一件事，他实在看不出雷瀚究竟作何想法。
便是有关昔年同为十二阎罗的其他人。
长安城当下在东胜神洲闹得风风火火，他们北俱芦洲这边不论是敌是友，如何与之打交道，总该拿个章程出来才对。
但眼下除了保证东胜神洲那边的信报不能断以外，是和是战，如何谋划如何准备，大帝一直没给个明确说法。
是大帝自己心中也仍然迟疑未决吗？
以他为人，不该如此才对。
眼下这个忽然出现，自称俞天权的男子，同楚摇光，同东胜神洲长安城，同大帝之间，又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归南山心中惊疑不定，开始暗中试图联络雷瀚。
还是交给大帝他自己拿主意好了……归南山心中正转着这样的念头，却见对面俞天权忽然抬手。
对方面上神情温和平静如故，并无不耐烦之意，面对龙川的质问，仅是笑笑：“我来这里办的事，你们做不了主。”
语气仍然平和，但他抬起的那只手，却五指蜷缩握成拳。
随着他这么一个握拳的动作，归南山、龙川二人心头猛然揪紧，只感觉一杆无坚不摧的破天之枪，猛地刺到他们面前！
面对此劫，龙川首当其冲。
这位武道第十四境的顶尖强者，早就做好动手的准备，瞧见对方动作的同时，他马上也是双掌一错。
凛冽的寒气，在这一刻当真冻结天地，凭空生出万丈寒冰，将周遭世界一切事物，全部冰封。
但很快，冰层中就传出刺耳声音。
只见冰层中，似有无形的力量横冲直撞，道道裂痕自冰川内部出现，并迅速向周围蔓延扩大。
龙川只隐约感觉，眼前似有强光闪现。
气机牵引下，无形的枪锋尚未到，龙川就感觉自己心脏隐隐生出麻痹之感。
他不敢怠慢，连忙闪身避让。
到了他这个境界的武者，类似感知，往往就代表未来立即将发生的现实。
如果不认真对待，那就将不可避免。
枪锋破开冰层，这一刻仿佛遍布寰宇，无处不在。
敌人便是一闪万里，枪锋也能立马追击而至。
但“冰皇”龙川亦是第十四境的武道帝皇巅峰，他这一闪，追击他的枪锋，便感觉又刺入无尽玄冰之中。
虽能破开玄冰，但追击龙川本人的脚步，顿时就被延缓。
避开这一枪，龙川枯瘦的脸上没有半点喜色，反而铁青一片，更显阴森狰狞。
交手第一招，他就落了下风！
对方甚至连身后斜背的真正兵刃都未解下。
虽然不是说对方如果当真枪在手，龙川便躲不过他枪锋，但双方胜负无疑已经分明。
并且，是让龙川心中隐隐感到无奈和绝望的差距。
如此绝望，他此前只在面对大帝雷瀚的时候感受过一次。
归南山也半点都不轻松。
他本有意为对方通禀。
但俞天权这一枪刺出，归南山反而下不来台，哪怕目标并不是他本人。
“俞先生好霸道的枪法，视我北俱芦洲如无物啊。”
这位九婴王的神情，也阴沉下来。
俞天权仍微微一笑，语气平和：“我来找雷瀚，自是因为北俱芦洲只有他能做主，不是吗？”
说话同时，不看被他一枪逼退的龙川，而是又一枪刺向归南山，似要将之也驱赶。
显然，他没有在此等候雷瀚的意思，而是赶着归南山、龙川带路。
“我跟你，没什么可谈的。”
一个冷漠的声音，这时骤然响起。
归南山、龙川同时大喜。
自家陛下，终究体恤忠心下属，不叫他们场面难看被人驱赶，而是自己亲自出马了。
俞天权则双眉一轩，面上笑容淡了些。
他向前伸出的拳头，被一只手掌五指张开抓个正着。
一个仿佛被笼罩在黑雾里的高大身影出现，身量比俞天权更高，整个人仿佛殃祸，从天而降，叫俞天权在瞬间都感觉到几分压迫感。
但最让他在意的还是对方握住他拳头的手掌。
他可以清楚判断出，对面也是一个已经修成武皇第五境，威镇寰宇的武道高手。
按照先前所得消息，十二阎罗中原本排行第五的“龙魔大帝”雷瀚，确实是魔道、武道兼修，并且都达到顶尖水平的盖世强人。
但问题是，当初的雷瀚，武道修为应该还是第十三境。
经历当年仙迹劫难后的他，这么快，武道反而更胜昔年巅峰，达到第十四境了吗？
那他当年本就第十四境的魔道修为呢？
这方天地中，居然出了一个武道、魔道双双达到第十四境的人马？
俞天权静静打量面前这个森冷而又凶悍的男子。
双方的较量，也趋向白热化。
俞天权的拳头，被对方的手掌牢牢抓住，似是难以动弹。
但他以拳为枪，无坚不摧的凌厉势头，简直要将对方手掌直接戳个窟窿出来。
两人立在半空中，周围天地间的空气，几乎凝练为固体，可以压扁钢铁。
便是第十四境的龙川、归南山二人，这时也全都退向一旁。
大帝到了，这里已经没有他们再插手的余地。
而那个唤作俞天权的人，也着实凶悍。
即便龙川也承认，对方是更胜先前北俱芦洲“日帝”向天野的绝世武道高手。
这个人才是“龙魔大帝”雷瀚在北俱芦洲崛起后，所遇最强的对手。
“我来此，是想打听一下，你同楚摇光，还是如先前一样的结义兄妹吗？”俞天权再次开口。
459.龙魔大帝
俞天权语气平和依旧，只是面上笑容不再，神情流露出郑重之色。
雷瀚漠然道：“我话不说二遍。”
“自我介绍一下，我名俞天权，同楚摇光昔年乃是师兄妹，但我们已经分道扬镳了。”
俞天权认真说道：“如果你们也已经不是同路人，我们倒是有共同的敌人，我有找到她的线索。”
归南山在一旁听了，心中禁不住暗啐一口：有你这么上门联合的？都还没有一言不合呢就直接动手，不是敌人也成敌人了！
俞天权却似乎不觉得自己行事有什么问题。
称量过，够资格的人，才有联手的必要。
至于对方如果因此生出仇怨，那就各干各的好了，他也不惧人报复。
不过实事求是的讲，雷瀚的实力，超出他先前预估。
这是一个够分量的合作者。
先前传闻中北俱芦洲同东胜神洲长安城，似乎没有联合之意。
当年的十二阎罗，如今可能已经闹翻了。
“我听说楚摇光曾经在东胜神洲长安城出现过，如果你和楚摇光、长安城并非一路人，那我想，我们可以谈谈。”
俞天权与自己的六师弟冼开阳性情不同，他不介意尽可能多地争取联络一些盟友。
不过，冼开阳自己身份保密，化名郜世辉，有关他的消息流传较少，俞天权当前也缺乏广泛的信息，却不知道，冼开阳也来了这里，更早已经栽在东胜神洲。
但他确定，楚摇光仍在这里。
对俞天权的提议，雷瀚面无表情，没有任何回答。
俞天权注视他半晌，叹息一声：“看不懂你啊……好吧，最后一个问题，你见过跟此剑有关的人吗？她的名字是宗天璇，我与楚摇光的二师姐。”
他一只手被雷瀚抓住，另一只手则取出一柄长剑。
正是当初将他钉在海底封印的那柄剑。
黑雾笼罩中，有双眼瞳猛然明亮起来。
雷瀚面上，少见现出诧异之色。
俞天权则摇摇头：“看来没见过啊……”
说罢，他被俞天权手掌握住的那只拳头，猛然凌空一抖！
如果说先前是星辰撞击地面的直线冲击力，那此刻便仿佛这枚星辰陡然炸裂湮灭。
其中生出爆炸性的力量，叫俞天权的拳头挣脱雷瀚手掌，强行抽了出来。
不过雷瀚五指力量不减，仿佛铁钩一样，在俞天权手掌上划出五条血痕。
俞天权仿若无事，冲雷瀚点点头：“楚摇光相关事了之后，有闲了再跟你切磋。”
他身形向后飘飞而出，离开北俱芦洲大地。
雷瀚站在原地，目光注视俞天权手中长剑，微微沉思，没有追击。
归南山同龙川静静站在一旁，没有出声。
良久之后，雷瀚摇了摇头，转身看向龙川：“今日委屈你了，日后朕会取他人头给你。”
龙川单膝跪下，沉声道：“是在下学艺不精，方才惊动陛下，他日学艺有成，在下将亲手偿还今日耻辱给此獠，岂敢让陛下挂怀？”
雷瀚言道：“你发愤图强自是好事，朕答应你的事情，亦会办到。”
归南山在一旁轻声道：“陛下今日放此獠一马，想是另有安排。”
“见了那柄剑之后，朕确实有些想法。”雷瀚淡淡说道。
他负手而立，视线望向东南方向。
以北俱芦洲的方位，那方向便是东胜神洲所在。
“下去处理好自己的事，朕接下来将闭关一段时日。”雷瀚吩咐道。
归南山、龙川二人齐齐应了一声后，归南山开口问道：“陛下，如果刚才那厮再来的话？”
雷瀚言道：“短时间内，他不会再来了。”
归南山同龙川对视一眼，心道也不无道理。
俞天权确定雷瀚与楚摇光不是一路后，并确认雷瀚实力后，没解决楚摇光之前，他确实不会再来北俱芦洲多生事端。
至于陛下为何放对方走，他们当下就猜不透了。
“但你们要注重收集他的消息。”雷瀚又吩咐道。
归南山忙点头：“老朽明白，请陛下放心。”
“陛下，那东胜神洲那边……”龙川开口。
雷瀚转身而走，身形已经消失在黑雾中：“不作理会，朕出关之后自有分晓。”
“是，陛下。”归南山、龙川齐声道。
黑雾落入北俱芦洲如今核心城市旁的一片湖水里。
身处湖中，雷瀚静静站立，身旁道道黑气缭绕，仿佛条条黑龙。
他的面前，两枚宝珠，一枚漆黑无光，一枚则闪动光辉。
雷瀚静静看着那枚闪动光辉的宝珠。
光影中倒映他的面庞，仿佛一路回到三十余年前仙迹中的那个夜晚。
虽然得到这块仙迹碎片，但他本人也深受重伤。
养伤的时日中，偶然遇见八妹楚摇光。
本该是惊喜的重逢，对方遇见他却落荒而逃。
毫无准备之下，雷瀚追之不及，失去对方行踪。
惊讶错愕之余，他心中忽然浮现一个可怕的念头：
楚摇光，为什么要躲着他？
那心中有愧的模样，莫非仙迹里背叛他们大家，也有她一份吗？
疑惑直至今日，一直不曾消解。
见了俞天权之后，谜团倒似是更多了。
这个完全出乎他预料的人突然出现，反倒让他心中多了一些想法。
且看这个俞天权，能否给他一些惊喜。
雷瀚收回目光，视线落在那枚漆黑的宝珠上。
460.一直在决裂
寻找楚摇光的过程中，俞天权也分出些许注意力，着落在那柄长剑上。
只是长剑静寂，没有丝毫异动。
俞天权微微蹙眉，面上笑容不再，陷入沉思中。
他眼前，仿佛飞快闪过两个人的身影。
二人皆是女子，其中一个，是三十余年前的楚摇光，紫衣朱发，腰间悬刀，面容沉静。
另一个白衣女子，则身后斜背长剑，目若朗星，锐气逼人。
那是他的二师姐，宗天璇。
曾几何时，他们三人，再加上另外四个师兄妹，同在一个师父门下学艺，大家也曾颇为投契。
俞天权自信，不会比楚摇光同雷瀚等人关系来得差。
但就如何现今的十二阎罗一样，大家终有一日，都分道扬镳。
他们师兄妹七人并称北斗七星，都乃武道绝世天才人物，可惜最终分裂，甚至反目成仇。
宗天璇、楚摇光欲除他们而后快，他们现在又何尝不是如此？
当年大家有多友爱，如今彼此便有多么憎恨对方。
五对二，终究是他们占尽上风，到得后来宗、楚二人失散，只能各自潜逃，躲避他们的追杀。
宗天璇被大师兄重伤之后逃遁，大家四下里寻找。
俞天权寻觅到这里，结果却发现，不止宗天璇在此，甚至还有楚摇光。
曾经的小师妹躲在这里，居然和一些人结拜，一起创下个十二阎罗的名头。
想要借助这些人的力量来反扑吗？
可惜，听说有什么仙迹之事，无数人对头围攻他们。
楚摇光在仙迹中负了重伤，勉强脱困，同十二阎罗其他人失散。
然后，正碰上同样逃至此地的宗天璇。
当真一对难姐难妹，虽然原因不同，但两人全都身负重伤，谁也照顾不得谁。
而他俞天权就趁势一网打尽。
只可惜烂船尚有三斤钉，两个同门确实都不是省油的灯，绝地反扑，也给他带来巨大麻烦。
俞天权在海上行走，眼前不自觉浮现一副画面。
紫衣朱发的女子，在海水中漂浮，奄奄一息。
白衣女子的胸口，被他长枪洞穿。
但对方的剑锋，也刺入他身体。
或是知道自己筋疲力尽，就算以伤换伤也换不过他，所以白衣女子这一剑到得最后，剑意陡变。
即将爆发坍塌寂灭的星辰，在急剧压缩之后，居然没有炸裂。
一切仿佛中止，停在半途，如同凝固了时间。
于是就连他也剑锋钉在海底，整个人陷入中止凝固的状态。
不仅仅肉身停滞不动，连脑海中的思绪，竟似乎也渐渐中止。
二师姐这一手，还真是出乎他预料啊……
俞天权原本有把握轻伤换对方重伤，如此一来本就强弩之末的宗天璇，就算不死也最多只剩一口气，完全没有再战之力。
另一边的楚摇光，也早已经奄奄一息。
接下来他就算有伤在身，两个对手于他而言也只是待宰羔羊罢了。
可宗天璇最后时刻变招，却把他封印在了海底。
虽说他没有因此受到什么真正的伤害，在挣脱封印后，也只是些许小伤，马上自愈，但当时却没法继续追杀宗天璇与楚摇光了。
当然，她们也没可能趁他处于静止状态下手。
稍有一点触动，等于是帮他解开封印。
二人当时的状态，别说再跟他一战了，连那深海海底她们都无法继续待住。
如果不赶快浮上海面，光是深海的压力就足以碾碎她们。
二人也可以算是生死弥留之际了。
俞天权看了看手中毫无动静的长剑，默默思量。
宗天璇，是当时便已经陨落了吗？
还是说，远离了这里？
那么重的伤势，死在当场是正常，能活下来才是奇迹。
楚摇光看来就是这个奇迹了……
俞天权将长剑收了起来，目光中的追忆之色消散，重新变得沉宁冷静。
现在，就让他来抹杀这个奇迹，弥补三十多年前的这个缺失。
如果宗天璇没死，那楚摇光或许也知道她下落。
俞天权收敛心神，开始专心致志观察手上血光凝聚成的罗盘。
当年那一战，他不仅重伤楚摇光的肉身，同时也重创对方神魂。
枪锋上意外残存了对方一丝魂魄，如今他以早年间从道家朋友那里得到的密法符箓，祭炼这一丝魂魄，化作追踪索引之法，楚摇光断难逃出他的手心。
相较于其他师兄弟，他有更大把握找到楚摇光。
俞天权手背上血光所化的罗盘，这一刻就见指针颤抖越来越弱，指向越来越明确。
他斜背长枪，也不破开虚空行走，只是站在大海上循着罗盘指示，不疾不徐寻找。
三十多年他都等了，更别说现在了。
…………
长安城大明宫内，张东云自己演化一片开阔地带，一趟一趟地练拳。
在他头顶，气血蒸腾之下，隐约凝聚成一尊方鼎。
而随着张东云不停修炼，他头顶上空，渐渐开始出现另一尊方鼎。
张东云一趟拳练完，收了功架，徐徐呼气。
头顶悬浮的两个虚幻方鼎，并未因他停下而消散。
张东云微微一笑：“有些水磨工夫花费，还是值得的。”
他当前境界乃武道修行第十一境，也称为武皇第二境，定鼎。
而武道修行第十二境，亦即是武皇第三境，名之曰扫八荒。
九鼎立，扫八荒。
到了这个境界，武者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突破空间的界限，说身法快、速度快，其实已经不再是一般意义上的“速度”。
武道高手，虽然可以气血外放形成剑气拳劲一类，但一身气血完全凝练在自己这一个躯壳中的时候，无疑是攻防速全都最巅峰的状态。
可如此一来，虽有倾山倒岳之威，但想攻击对手，定然要先近身才行。
其他门道的修行者对付中低境界的武者，首要就是拉开距离。
但到了武皇第三境，扫八荒的境界，其他对手就很难再跟武者拉开距离了，要防武者近身，只能再想其他办法。
张东云当前距离九鼎立阵，自然还有差距。
但第二尊鼎的凝立，意义在其单纯数字之上。
这是“一”到“多”的概念变化，而不仅仅只是“一”到“二”。
从无到有，从一到多，从缺到满，是这阶段武者修炼最重要的三个关卡。
即从零到一的变化，从一到二的变化，以及从八到九的变化，意义最为重大。
张东云成功凝立第二尊鼎，接下来第三、第四、第五等等，都会轻松许多。
直到他立起八鼎，向最后第九尊鼎冲刺的时候，才会再碰上些考验。
不过，有无敌城的支撑，对张东云来说，也没什么难度。
关键只在于时间长短。
张东云将头顶上方两尊鼎都散去，人恢复常态，细细思索。
接下来自己的修行方略，要再仔细筹划一遍才是……
正思考建，他耳边忽然响起系统提示的声音：
【城主成功将长安城的影响力扩张到东胜神洲方方面面，成为五境共主，一统神洲，完成建设任务10.1，获得建设历练奖励四千点】
张东云面色一喜。
可算是成功了。
今天倒也有点双喜临门的意思。
自己先前对这个任务的判断，还是正确的。
仅仅只是击败彭子凌、怀永方丈等人，不能算是真正征服四方。
彭子凌、怀永方丈等人固然是中土、西域等地的掌舵人，但他们扎根于各地的掌控力，也是上下一体，方可深入地方。
摧毁太初六合阵，抹杀彭子凌等人，是神仙打架。
磨灭佛门诸派，消除其影响，是城头变幻大王旗。
但要深入到乡野田间地头每一个人，则需要长安城有人不断扎根深入下去。
如此平民百姓才能和那些臣服长安的修行者一样知道，这片天地已经彻底换了主人
知道他们的主宰者是谁。
知道他们主宰者要干什么。
知道他们的主宰者要他们做什么。
张东云一直在下立起主持拓展的“星罗”，如今正在不断发展。
从东疆，到中土，再到整个东胜神洲。
要深入乡间地头，“星辰”最少要落到乡一级，能落到村一级那是更好不过。
很难。
这里的土地疆域面积，实在是太广阔了。
但张东云仍然一直坚持在做。
虽说还没有达到他自己的预期，但已经满足了系统完成任务的判定条件。
张东云当即刷新系统列表：
【建设任务10.2——无敌城统一五境，君临东胜神洲，在城主的主持下，五境联系已比过去紧密，但仍需继续加强，请城主早日建立联通整个东胜神洲之商贸体系，进一步提升东胜神洲民生水平】
这……
张城主有些意外，不禁挠了挠头。
461.人尽其用，物尽其才
某种程度上来说，想要有发达的商贸，先要从土地上解放出一定量的人口。
这个世界，总体上而言，还是农耕社会。
好在天工殿一直没闲着。
从早期陈玉亲自下手，到现在越来越多人才汇聚，改良农具和肥料，长安城治下人们吃饭目前问题不大。
就算有大灾大涝，张城主也可以人为干涉。
还是那句话，没有足够发达的科技，但我有足够多的修行者……
别的不敢说，至少人工降雨、防洪防灾什么的，还是没难度的。
这类事情，达到一定境界的修行者当然能干。
纯粹力量的角度，高到某个境界以上的修行者，完胜张东云前世蓝星上最强大的工程机械。
甚至一些精细方面的操作，都可以入手，完全看有没有这个构思。
只不过，类似事情，刨除慧明小和尚等极少数特例，这个世界的修行者定然是不肯去干的。
他们不肯干，没关系，进了长安城里，自然就肯干了。
而事实上，类似苦役，也是被长安城俘虏囚禁的修行者，最惧怕的事情，尤甚于死亡和酷刑折磨。
或许，可以算是从精神到身体的全方位摧残，尤其是精神方面的极度屈辱和不甘？
张东云懒得计较其中细节。
让你干，你就必须给我长安城老老实实的干。
有多重方面因素加持，长安治下的农业生产，其实一点问题都没有。
如果一定要说有问题，就是一切方针实施都时间尚短。
有些政策见效，终究还是需要时间。
不过，当前如果要从土地上挤出一定人口来，问题还是不大的。
但所谓商贸具体怎么做，还需细细思量。
不论东疆，还是中土，亦或者北莽、西域，其实都有自己的商贸体系。
张东云长安城早先在东疆时，其实就完成过相关任务。
整个东胜神洲，可能只有南荒在这方面落后一些。
人族的魔道修行者所居之地还好点，妖族占据的领地，这方面就要原始的多。
但即便不考虑南荒，张东云推测，东胜神洲当前的商贸，不符合系统判定标准。
还是要长安城具体做些事才行。
张东云倒是有几个想法，但需要得力的实施者。
这事儿要在修行者中扒拉，难度肯定高。
毕竟这个世界的修行者，有一个算一个，几乎可以说是全脱产的。
这时候就又体现出儒家修行者的优势来。
不管品性如何，但这个世界的儒家修行者只要愿意放下身段认真去学，不管学什么方面的知识，都有事半而功倍的效果。
修行境界越高的大儒，只要他当真愿意经世济民，他就越有这个才能。
当然，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才”的标准上，“德”要具体人具体看待。
但至少，儒家修行者在这方面的转行上，硬件条件确实最有利。
当前在张东云指导下，主政整个中土大地的人，便是第十三境儒家大宗师楚辛。
其他四大洲，也包括中土各个中下级地方治政，就算主官不是儒家修行者，身旁也定然有大量儒家修行者帮衬。
这是物尽其用，人尽其才。
没人能在无敌城欺瞒张城主，但张城主如果想在大多数时候当个悠哉的甩手掌柜，那相应的监管与制约自然要配备妥当，如此才能尽可能实现“全自动化”……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张东云当下考虑商贸方面牵头的人，也是先在自己手下儒家修行者里划拉人。
专业的事自然要专业的人去干。
只要政策、环境、条件到位，自然有商贾闻风而动，并且越来越大胆。
但要如何让他们动起来，长安城终究还是要有牵头主持的部门。
张东云现在想为这个部门，先挑选个牵头的人。
找了一会儿后，一个他最早没有料想到的人，跃入眼帘。
楼玉。
说起来，张东云本人都还跟她有过一面之缘，是个非常干练的女子。
她是楼宁亲妹，从小跟着楼宁一起打天下，奠定昔日大胤皇朝基业。
之后又追随楼宁一起归顺长安城。
胤朝上下当初归顺长安时，内部自然有不同声音。
毕竟打都没打一战，就把自己整个卖了，这放谁都会心里嘀咕。
即便以楼宁亲手打下江山的开国之君身份，短时间内也无法聚拢全部人心。
楼玉则追随自己兄长，恩威并施，压服胤朝内的反对声音。
长安城征伐中土乃至西域时，楼玉又追随楼宁一起南征北战，功勋不少。
得长安城奖励指点修为，从武道第十一境提升到第十二境之余，楼玉越发显赫。
先前楼宁往任北莽大都护时，楼玉没有同行。
即便没有她兄长的缘故，她本人也颇受长安城重用，直接调入天枢殿中枢。
不过，之前在天枢殿，她负责的大都是督查一类的工作。
长安城有天罚殿和天闲殿，前者掌刑律，后者掌情报收风。
但几个部门彼此监督，本就是常事。
天枢殿内自然也有自己的监察部门，内部自肃的同时，盯着天罚殿、天闲殿等地方。
张东云本打算叫她再历练一段时日后，就直接调往天罚殿主持。
如今的长安城里不是一亩三分地，如今的天罚殿自然也不是只管一亩三分地。
某种程度上来说，当前整个东胜神洲都在天罚殿监督下，分殿无数，遍布四方。
楼玉表现出色，张东云自然不介意再给她加些担子。
至于说兄妹二人全都身兼高位，张东云对此倒是不甚在意。
楼宁、楼玉兄妹的忠诚，值得信任。
退一万步讲，他们当真公私不分，自有无数忌惮这对兄妹同任高职的人盯着，巴不得将他们掀下来。
张城主有时候需要做的，反而是信任和力挺他们俩。
当然，其中的分寸要掌握好。
圣眷太隆，他们真有问题，气焰滔天，旁人倒是不敢提出问题了。
虽说真相都瞒不过张东云的眼睛，但他自不希望走到那一步。
至于楼玉眼下，怕是很长时间都不可能去天罚殿了。
张东云考察之下，愕然发现楼宁这个妹妹，相比做个铁面女判官来说，倒更适合去管商贸这一摊。
儒家修行者更有优势，倒也不是说其他修行者一定不行。
有些人天赋是天生的，不走上修行路，管这一摊事也能做好。
“放手去做。”
张东云召见楼玉，耳提面命一番。
所谓“放手去做”，也是由衷之言，他相信楼玉有这个本事。
倒是楼玉本人有些忐忑不安。
即便是她，面对陛下亲自召见，心中也感激动，接了差事，就更是不安，唯恐辜负张东云信任。
张东云目送楼玉离开，心中则有所期待。
她回去之后，并没有马上开始自己的工作，而是先奔赴各地，穿梭来往于中土、东疆、北莽、西域乃至于南荒五地之间，不停调查各地情况，了解各方面信息。
张东云见了便笑。
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有了个好的开始。
张城主于是又可以偷懒……不是，又可以专心于自身修炼提升了。
…………
东胜神洲内部，有关商旅贸易，交通来往之事，渐渐开始风云涌动。
长安治下，短短时间内就稳定局面，开始展现出惊人的活力。
但在东胜神洲以外，暗潮涌动之余，更渐渐开始化作明浪，向东胜神洲拍来。
荒海之上，这一刻有佛光冲天而起，笼罩四方。
一片片佛门净土，虽不连成一片，但覆盖广阔海域，仿佛在荒海之上填出一块大陆。
而在大海西南方向，则有道道青色的光雾冲天而起，从中传出极度凶恶不祥的气息，充满血腥杀意。
青色的凶恶光雾同琉璃色的慈悲佛光碰撞在一起，双方正是针锋相对，势不两立。
青色的光雾中，有灵光隐隐洞穿上方天穹，现出黑暗的宇宙。
宇宙里，星光点点，对应光雾内，同样像是有众多星辰起起伏伏。
当中有一大片星辰聚拢在一起，仿佛化作一条降临在这人间的星河。
这正是妖族第十二境修为，亦即妖皇第三境，星河境界的重要特征。
光雾散开，星河环绕下，一头穷凶极恶的异兽，从中现出身形，口吐人言：“滚回你们的东胜神洲去，不需再向南来，这里是我族的领地！”
大妖面目狰狞，流露出顽固至极，凶神恶煞的神情，正是一头梼杌。
佛门净土内，一尊佛陀般的法身笼罩下，慧净和尚双掌合十：“此地距南瞻部洲远，距东胜神洲近，怎可能是你梼杌一族的领地？”
那梼杌喝道：“住口！你们一天天逼近，当我等是瞎的不成？”
慧净和尚身旁，立着另一个年轻僧人这时开口：“贫僧等人奉长安城主之命，探索大海，并无冒犯你族之意，但你族也无权干涉我等行动，虽不欲见血光之灾，但如果你们一定要跨海而来咄咄相逼，那我们也唯有得罪了。”
“要见血也是见你们的血！”那梼杌大怒，顿时向慧明扑来。
462.前狼后虎
梼杌性情顽固，穷凶极恶，不知悔改。
其身躯闪动金属光泽，比铁石精钢还要更加坚硬，不仅仅可以抵挡刀枪剑戟，更可防御万法。
绝大多数对手，完全无法伤到他们。
不过，菩提寺众僧，自有应对办法。
一个个菩提寺真传，此刻先结外缚印，于是便有虚幻的菩提树枝出现，树枝上鲜花盛开。
花开之后，那些梼杌便感觉自己与同族之间的联系被切断，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自己一个。
每一头梼杌都感觉，自己仿佛踏足一方完全独立的世界，同原先天地隔开。
身处这方世界中，不论他们朝哪个方向走，都仿佛没有尽头。
此正是菩提寺真传妙法，一花一世界。
精神干涉现实，化作虚幻世界，将对手封存在其中，与现实隔绝。
外缚印掌控人心，有外缚印加持，一花一世界的妙法就更见功力。
东胜神洲、南瞻部洲之间相隔本就遥远，南荒梼杌一族同西域佛门还打过些交道，但对中土佛门传承，就陌生得紧。
但这些梼杌对佛门神通并不陌生。
察觉各自陷入对手神通之后，一群梼杌当即各自口吐焰光。
青色的焰光四下里弥漫。
似虚似幻的佛门菩提世界，当即被这些焰光“烧”出缺口裂缝。
这些焰光诡异莫名，青光闪闪，却给人一种粘稠的感觉，仿佛流动燃烧的油类。
与其说这些焰光在燃烧菩提世界，倒不如说，更像是在侵蚀。
焰光源源不断将这些菩提开花所化的世界破开。
但菩提寺众僧早有准备，一个个都端坐净土之上，双掌合十，不停默诵经文。
于是就见那一个个残破的世界，隐隐连成一片，竟有化归一体的征兆。
众多世界，共同凝聚显化菩提法界，菩提法界现世，自有道道佛光从天而降，纵横交错。
佛光到处，隐隐然分裂化解那些梼杌口中所喷的青色光焰。
另外一边，慧净、慧明师兄弟二人，则施展源自空如大师所传授的昔年中岳寺神通。
慧明当下修为境界还略低，慧净则是佛门第十二境的修为，已经证得寂灭境界的净土，神通广大。
此刻在他的净土之上，一条金色的佛门护法天龙出现，发出浩荡长吟，直扑那些大妖梼杌。
中岳寺传承的大威德天龙法印，这时将威猛无俦，降妖伏魔的强大力量发挥到了极致。
以梼杌一族天赋异禀的惊人防御力，在这佛门天龙的冲击下，都岌岌可危，阵脚大乱。
慧净和尚神情沉静，注视对手。
他双手所结之法印，却是外狮子印。
外狮子印者，乃宇宙共鸣，勇猛果敢，遇强则强，统合一切困难之佛法意境，同大威德天龙法印，正是相得益彰。
然而，这并不是空如大师传给慧净和尚的佛法手印。
昔年雷音寺一脉有九大手印，震动中土。
但随着雷音寺覆灭，寺中传人各散东西，分别建立菩提、中岳、灵光三寺，雷音寺传承便也分裂。
九大手印，三寺各得其三。
空如大师和中岳寺所得，只有不动根本印、大金刚轮印和内狮子印。
而外狮子印，乃是后来灵光寺的传承。
不过现在，除了菩提寺尚存，其余两寺，几乎已经成为历史。
在张东云和长安城主持下，以菩提寺为主导，中土佛门弟子，重新整理中岳寺、灵光寺的典籍传承，三脉重新合一，渐渐重现昔年雷音寺之传承。
慧净、慧明师兄弟二人，也是其中参与者和受益者。
经过前段时间的认真整理与参悟，慧净和尚如今已经成功修成原本属于灵光寺传承的外狮子印。
他以外狮子印推动大威德天龙法印全力进攻，比以往更添威力。
菩提寺众僧自然也各有所得，只不过对于他们自己的菩提法界与一花一世界的神通来说，还是外缚印更洽和罢了。
有菩提寺弟子变化神通，拈叶飞花，一片片菩提叶四下里飞舞。
看似又轻又薄的树叶，那些梼杌见了却慎之又慎，不比面对慧净和尚的佛门天龙来的轻松。
有梼杌不慎被菩提叶沾身，接触瞬间，就感觉仿佛有一方人间般沉重的无穷大力，集中在细微一点上进行割裂。
若非梼杌钢筋铁骨防御强悍，换了其他大多数妖族来，身体怕是直接便被这菩提或穿透或切开。
一花一世界。
一叶一菩提。
皆是菩提寺降妖伏魔之妙法。
而此刻，这些飞出菩提叶的菩提寺弟子所结之法印，分明是原属于中岳寺的大金刚轮印。
不同佛法重新配合起来，彰显出比从前三寺并立时更高妙的力量，却是重现了昔日佛门雷音寺一家抗衡道门三大圣地的恢弘气象。
诸般神通各自精妙，此刻又配合无间，打得一群梼杌晕头转向。
这类妖族极为顽固，吃了亏就更是不肯善罢甘休，被压在下风也死战不退，势要报仇。
慧净等中土佛门弟子定住心神，稳扎稳打。
众人法身净土隐约连成一片，像是一座巨大而又会移动的堡垒，缓慢但坚定向前进，不停碾压面前的梼杌，将他们驱离这片海域。
大妖们虽心有不甘，但此刻被压迫着，节节败退。
“师弟，你送消息回岛上给心和师叔还有大师兄他们。”
慧净和尚手下不停，嘴上抽空跟慧明说道：“我等将这群梼杌赶走，不会深追，以防对方另有高手卷土重来，岛上不会遭受侵袭，但也需有个准备。”
“好，我这就回去报信，师兄你们也小心。”慧明双掌合十一礼，然后一路返回东边最前线的那片群岛上。
回到岛上，报了讯息，他被菩提寺弟子引着，亲自禀报心和方丈。
岛上新建待客的佛堂里，除了心和方丈与其弟子真明大师外，还有其他熟人。
慧明自己的师兄，慧行。
以及原先应该在另一方向荒海上开拓活动的敖瑛和贺三阳师姐弟二人。
慧明同众人一一见过礼，然后当面向心和方丈介绍情况。
“慧净他们的决定，乃持重之言，老衲会命人去接应他们，这边亦多做提防。”
心和方丈点点头，然后看向敖瑛、真明他们那边：“不影响你们接下来的安排，你们现在上路即可。”
真明大师为慧明介绍道：“贺施主精擅追踪之法，我们特意请他与敖施主过来相助，追索当日那个女子的下落。”
慧明问道：“她可是刺探走了什么要紧情报？”
“那倒不是，但我找了一段时间后，发现她似乎没有远离，仍在这片海域逡巡。”
真明大师解释道：“其行动诡秘，我决定将之拿下，查探清楚。”
慧行在一旁说道：“心和方丈需坐镇此地，我帮忙走一趟。”
敖瑛、贺三阳修为境界稍低一些，虽有真明大师同行，但对面若有阴谋，则他们此行风险重重。
以防万一起见，最好有顶尖高手同行，处理突发状况。
慧行证得离垢境界法身净土，修成佛门第十三境，不逊色于心和方丈，当下是最合适的人选。
“你就别去了，关于梼杌那边，心和方丈如果有事询问，你在旁边解答一二。”慧行冲自家师弟说道。
慧明和尚点点头：“我明白，师兄你们也要小心。”
慧行微笑：“我跟着走一趟，也不过谨慎考虑，以防万一罢了。”
他和真明大师、敖瑛、贺三阳一起辞别心和方丈后，便即离开岛屿，向荒海深处行去。
有慧行、真明大师同行，敖瑛、贺三阳也不用担心远海中风浪太过凶险。
贺三阳循着真明大师提供的诸般的线索，当真不负众望，渐渐理出头绪，找到办法。
大家不用在茫茫荒海中漫无目的寻找，而是渐渐找到方向。
不过，他们的动静，也隐隐惊动他们的目标。
深海远洋中，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踏浪而行。
她原本神情平和，此刻忽然皱眉，停下脚步，转头望向东方。
心血来潮之下，她隐隐生出敏锐的感应，东胜神洲方向似有人抓到了她的蛛丝马迹，正向她寻来。
女子确信自己的感觉没错。
这些年来，她的感应救了她许多次，让她逢凶化吉。
若非如此，她也不至于销声匿迹藏到现在。
女子暗叹一声，看来唯有向更远深海前进，拉远距离之后，才可能摆脱东胜神洲那边的追踪。
可惜，她本就是为了躲另外一个追踪者，方才略微靠近东胜神洲那边，现在不得不再次反方向避开。
只是如此一来，前狼后虎，避开东胜神洲那边后，却可能撞到原先那个追踪者的枪锋上……
女子微微摇头，远离东胜神洲而去，希望能甩掉慧行、贺三阳等人的追索。
荒海中，贺三阳面色猛然一沉：“她发现了！”
众人齐齐转头看他，贺三阳时间望向希望：“看这轨迹，她正在笔直向西而去，要远离我们，距离现在拉开，我快要跟不住她了。”
“感应好敏锐，修为境界不低啊……”慧行沉吟：“我们全力追赶一下试试，如果实在赶不上，也不要再深追了，对方可能深藏不露，我们不得不防。”
真明大师、敖瑛、贺三阳都无异议，众人当即全速向西追赶。
远在长安城大明宫内的张东云，这时靠坐在椅背上，双手合拢摆在身前，无名指、小指相扣，中指、食指、拇指六指指尖相对，静静看着敖瑛等人额头符印呈现出的光影画面。
463.冰炭不同炉
张东云眼下尚不能确定，敖瑛等人在追踪寻找的人，是否楚摇光。
这世上的女性高手，不在少数。
但修为高到一定程度的女性高手，大家心里基本上都有数。
行踪如此诡秘，暗藏踪影的人，不外乎楚摇光、净华、季青文这寥寥数人而已。
张东云更倾向于是楚摇光。
不过即便不是，也无妨，叫敖瑛他们查查也好。
真明和尚、慧行、敖瑛、贺三阳等人当下自然联想不到“辰皇”楚摇光身上去。
他们只是忌惮于这女子在岛上许久，先前一直没露痕迹，如果她有心，对岛上长安众人来来往往看得太多，可能获取了大量情报讯息。
假使当真是某一方的探子，那她这趟可一说满载而归。
真明大师等人自然不肯善罢甘休。
于张东云而言，如果对方真是楚摇光，那现在给她些压力，应该是寻找她的一个好机会。
那个俞天权，极可能已经破封而出。
对方一直没来东胜神洲，不知是何缘故。
但这个人，当下可能也在寻找楚摇光。
长安这边跟他一起行动，即便大家没有联手，无疑也挤压楚摇光活动空间，要找到她便容易许多。
不过，真碰上楚摇光或俞天权，慧行等人自然奈何不得他们，张东云需要另做安排。
他自己端坐大明宫内，静静看着面前的光影画面。
影像中，敖瑛等人在茫茫荒海中四处颠簸。
但贺三阳确信，他们方法和方向都无误，已经渐渐接近目标。
“她的活动估计很诡异。”
修行魔道的年轻人此刻双目中呈现奇诡的幽幽碧光，仿若狼瞳。
敖瑛等人倒是对他这幅模样习以为常，大家此刻都关心他这句话的意思。
“虽是在遁逃，但有时候却又诡异的重新向我们靠近。”贺三阳沉吟道。
“陷阱？”慧行眉头蹙起：“她在引我们入圈套？”
贺三阳思索片刻后，轻轻摇头：“不太像，如果是那样，未免太明显了，倒反而像是在提醒我们有圈套。”
真明大师问道：“故布疑阵，喝阻我们，叫我们不再追她？”
敖瑛则提出另一个想法：“会不会，她并无敌意，并非别家来打探情报的人？”
贺三阳摇头：“我无法确定。”
他环顾众人：“还继续跟下去吗？”
“我的意思是继续。”慧行轻声说道。
虽然情况有些诡秘难测，但他需要争取一切可能立功的机会，不到万不得已，不甘放弃。
真明大师点点头：“贫僧觉得，可以再试试看，她如此行事，等于慢下来，我们应该很快就能找到她。”
敖瑛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
但这时她耳边忽然响起张东云的声音：“继续。”
敖瑛心思顿时便定下来：“继续吧。”
贺三阳点点头，当即带着众人继续上路。
同他们距离已经相对有限的远方荒海上，一个高挑女子正冒着风雨而行。
隐约感觉到不止一路追兵，都渐渐靠近自己，她心中不免生出几分焦急。
要说速度，她比慧行、敖瑛等人来得要快。
但找她的人不止一路。
海天之间，空间无限，看起来不似陆地上有道路可言。
但其实，楚摇光等走的路径并不多。
唯有从重重虚空，荒海天穹之间，找出有限的一些“路径”，才能避免自己被人锁定方位。
走这虚空里其他地方，一个不慎，俞天权怕是瞬间就突破虚空杀到她面前来。
所以她辗转挪腾的空间，实则极为有限。
躲着躲着，连东胜神洲那边来的人，也离她越来越近了。
当距离近到直接进入对方感知的范围内，那对修行者而言，跟直接出现在视野范围内差距也不大了。
可惜，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能挪移的范围，越来越小。
双方距离，越来越接近。
就在楚摇光又一次变换方位之际，她目光忽然微微一闪。
下一刻，便看见海天交界之际，忽然现出一道佛光。
楚摇光定睛细看，只见佛光中，一个女尼，姿容端丽，宝相庄严。
虽然与这女尼理应素未谋面，但楚摇光心中立马闪现答案：
净华。
或者说，曾经的“五色神魔”路雪园。
她转投西牛贺洲佛门之事，如今在东胜神洲已经传开。
楚摇光虽常年隐居，但隐于市，未断绝声息，有所耳闻。
这么年轻，又有这么高妙修为的女尼，多半就是路雪园的转世身，西牛贺洲佛门世尊嫡传，净华。
之前全幅心神躲避俞天权等人，对其他方面却疏忽了……楚摇光心中念头一闪而过。
但她立马想到，净华不是来找她的，否则以双方修为实力对比，没可能净华靠这么近了，她才察觉。
双方第一次见面，净华知道她身份吗？
长安城那里，一直都没传出她是敌人的消息。
便是敖瑛、贺三阳等人，也只当这位辰皇陛下外出远游而已。
正当楚摇光思量之际，便见对面净华双掌合十：“敢问，可是楚施主当面？”
楚摇光微微扬眉，沉默看着净华，没有第一时间开腔。
“看来施主也已知道贫尼前尘往事。”
净华微微一笑：“今日本是来寻旁人，不料竟能跟施主重逢，实在是意外之喜。”
“你找的人是……”楚摇光目光微微一闪，心中生出猜测。
净华双掌合十，颔首道：“虽然尚不知其名讳，但贫尼要找的人，该当是施主你的同门。”
她知道楚摇光在想什么：“家师前些年，曾试着去寻了寻你们的根底，虽大多仍不甚明了，但还有一点点收获，楚施主早年的同门，个个人中龙凤，慧根深种，和施主你一样是不世之材。”
楚摇光暗中深吸口气。
她能感觉到，俞天权等人距离她已经越来越近。
但她同样心有所感，如果自己想不理会净华，径自而走，对方一定会插手。
佛光净土此刻展开，已经覆盖四方，渐渐将楚摇光笼罩在内。
“过往的事，不论是跟俞天权，还是跟你，于我而言，都已经是明日黄花。”楚摇光身边渐渐开始有星光涌动。
“原来是俞施主。”净华微微颔首，周身佛光，隐隐同楚摇光的星光对抗。
两人都是第十三境修为，一时间倒是谁也没能奈何谁。
“然则，施主同长安城之间呢？”净华重新开口。
楚摇光冷冷注视对方：“我和你不同。”
“施主何须诳言？”净华静静说道：“俞施主跟你是对头，他来了这世间，长安城一点针对他的举动都没有，全然放任自流。”
她看着楚摇光：“这是要坐视你们互斗啊。”
楚摇光声音冷漠：“我过往的麻烦，我自己处理，自不必麻烦其他人，当年如是，今日亦如是。”
净华微微一笑：“贫尼此来，本为邀请俞施主赴净土做客，不曾想有跟楚施主重逢的意外之喜，不知楚施主当下，可否赏光，也往净土一行？”
“我们是敌非友，大可不必。”
楚摇光长刀出鞘，周边四方星光已经凝聚成一枚枚星辰，在她身旁起起伏伏，恍若浩荡星海。
“冰炭不同炉，我与背叛者没什么好说的。”
楚摇光声音冷漠：“且看是我刀快，还是你新学的佛法精湛。”
说罢，她便当头一刀，朝净华劈落。
万千星辰，这一刻仿佛一起湮灭炸裂，漫天光华撕裂四方天地，森寒凄冷，不带点滴暖意，杀意凛然。
净华双掌一起结禅定印。
于是她法身所生之净土，顿时向外扩张，变得更加宏大稳固，高妙自如，为她挡下楚摇光的刀锋。
女尼心中此刻也在嘀咕。
楚摇光同俞天权是死敌，这一点目前看来毋庸置疑。
她现在一门心思躲着俞天权走，足可见俞天权实力之强。
但她同长安城之间，难道真没有生了间隙？
遇见楚摇光是意外，对方同长安城的关系扑朔迷离，同样意外。
净华心中思量的同时，手下不停，结成一个又一个法印：
“相较当年，你的刀术反而有些退步了呢，作为武者昔年谋求转世重生，莫非出了岔子，影响至今？”
口中关心，净华手下则结说法印，显化佛门金刚界。
坚不可摧，而又可划破一切的金刚之真意，攻防一体，挡住楚摇光爆炸性的力量同时，也悍然将重重星光割裂，攻向楚摇光。
楚摇光面无表情，挥刀化解。
净华也不逞强，一时攻不下来，并不着急。
俞天权在找楚摇光，她将楚摇光拖在这里片刻即可。
双方大战的动静，很快就会将俞天权吸引过来。
楚摇光自然也清楚这一点，一刀快过一刀，欲要逼退净华。
但诚如净华所言，她境界虽然重新回到第十三境，但刀术尚不及昔日巅峰时。
反倒是净华入了佛门后更进一步精进，犹胜其本人当年。
此消彼长之下，面对楚摇光猛攻，净华岿然不动。
如果不是要提防长安城其他人忽然出现，净华有把握自己全力出手，拼着受伤可以换楚摇光一条命。
不过既然俞天权马上就到，净华自不急着拼命。
感受到时间流逝的紧迫，楚摇光瞳孔微微收缩。
净华则心中猛然一惊。
面前人还是那个人。
可就在这个瞬间，楚摇光双目中，流露出叫她感到危险的光辉。
464.死战的奖励
觉察到俞天权靠近，楚摇光面现决绝之色。
不过，她和净华同时心中微微一动，都发现有第四方人马出现。
楚摇光暗自咬牙，这十有九成是先前也在找她的长安中人。
净华、俞天权固然是她的敌人，但她也不想在这个情况下同长安中人打交道。
身后斜背长枪的俞天权，漫步荒海之上。
楚摇光当前还未出现在海天交际的视野范围内。
但俞天权的感知，此刻已经稳稳锁定她的方位。
不过，俞天权并没有第一时间上前。
同楚摇光交手者，像是个佛门中人，同长安城是什么关系，他尚不明确。
他需要检查一下周围，是否有敌人的埋伏。
俞天权人虽狂傲，但在海上飘着的这段日子里，已经听过东胜神洲近年来一些传闻。
他心中虽不惧，但行走江湖多年，最起码的谨慎仍然有。
手背上的血光符印，这时已经收起。
静静感知片刻之后，俞天权面上露出几分微笑：“好像是十二阎罗里投了佛门的那个叛徒？”
他当即迈步向前，一步跨出，穿梭空间，千里不过瞬息，直接就来到楚摇光等人面前。
俞天权稍微稳了一步，反倒是敖瑛、慧行等人比他先到。
只是俞天权能察觉他们所在，他们方才却感知不到俞天权的踪迹。
慧行、敖瑛等人赶到，便见楚摇光正跟净华交手。
楚摇光情况未定，张东云、敖空等人都未跟底下小辈多言。
在长安许多人认知中，“辰皇”楚摇光，始终是跟苏破、敖空、沈和容一样的最高层顶尖人物，除了城主以外，万万人之上。
她虽然已经很长时间不曾在长安地界内现身，但大家只当她受城主所托，外出完成某种艰巨任务。
又或者她干脆自己远游去了，谁也不能说什么不是？
至于净华，同样完全不必多提。
只不过，是反方向另外一个角度的熟悉。
长安城当下最紧要的敌人之一，修为实力排序或许排不到前三之列，但大家对她的敌视程度，一定稳居前三。
毕竟，这是个十足的叛徒。
对于背叛者的仇恨，任何情况下都无需多言。
此刻眼见楚摇光同净华交战，长安中人无需多想，当即上前相助。
至于大家此前寻找奸细暗探的念头，此刻目标理所当然着落在净华头上。
虽说其中多少有些疑点，但此刻却没人去多想了。
真明和尚、敖瑛、贺三阳当前修为实力还低，自不上去添乱，真明和尚护着其他两个晚辈守在远方。
而第十三境的慧行则双掌一合，当即便是一条佛门护法天龙冲出，直扑同为佛门修为的女尼净华。
论实力，他不如净华。
但此刻有楚摇光同净华大战，他从旁相助，就足以影响战局平衡，叫净华不得不分心。
慧行出手，楚摇光轻松许多，不至于再被净华压在下风。
但她神情反而更加凝重，目光中隐隐有些纠结迟疑。
俞天权，马上就要到了。
她想脱身而走，却看见了敖瑛。
长安治下别人她或许认不全，但认得敖空的女儿。
眼下她走，等于把敖瑛、慧行等人卖在这里了。
虽然照理来说，明同辉、苏破、敖空他们赶来驰援，瞬息便至。
但万一他们得到消息迟了呢？
万一他们被其他对手在路上绊住了呢？
一念至此，楚摇光暗叹一声，连出数刀，暂时挡住净华的金刚界。
“走！”
她身形一闪，瞬间到了敖瑛身旁，然后直接将这侄女拎起来就走。
慧行等人一怔。
随后他们便看见俞天权的身影出现在远方海天交际之处。
虽然对方还没出手，但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已经扑面而来。
“小师妹，我们终于又久别重逢，干嘛这么着急走呢？”斜背长枪的男子轻笑一声。
说话同时，便有无形的枪锋，洞穿虚空，难以计数，从四面八方包围笼罩楚摇光。
楚摇光当前乃拓六合之武皇境界，几乎视空间距离如无物。
但面对威镇寰宇境界的俞天权，当即被对方逼得在虚空中无路可去。
楚摇光周围星辰聚涌，然后一起寂灭。
破碎的星光汇聚下，凝练毁灭般的力量一刀劈出，要为自己斩出一条生路。
但她眼前，这时也有无穷星光亮起。
然后齐齐暗灭。
爆发出来的力量，比她的刀光，更加凶恶。
双方以攻对攻，楚摇光刀气被破，对面寂灭的星光，便凝聚成一杆无形的长枪，卷动毁灭之力，命中楚摇光身躯。
她身形向后跌退，勉强让过身上要害，但左臂上出现一个窟窿，血如泉涌。
楚摇光一声不吭，手中刀稳稳再挥，似是凌空斩断无形的长枪。
于是枪锋停止前进，她伤势不至于进一步扩大。
远方，俞天权平平抬起一条手臂，五指握拳，仿佛一杆大枪向前刺出。
“跑了这么多年，你也该停了。”他面上微笑平和：“二师姐呢？当下如何了？”
说话同时，他平举的胳膊横向一挥。
于是便有无形的长枪横向抽打。
在那边，正是慧行要紧牙关冲了上来。
眼见俞天权如此凶悍，慧行面上神情阵青阵白，目光挣扎。
但下个瞬间，他将真明和尚与贺三阳推开：“跑！”
而他本人却手结法印，决然攻向俞天权。
当初在长安城天罚殿里，他曾经问过乌云先生一个问题：
“如果我拼命为长安城立下功勋，但已经没了性命，那还有奖励可言吗？”
乌云先生的回答，他每个字都记得：
“死战立功，自会有奖，一般而言，是抚恤亲朋。”
对方的眼睛，似能看穿他心底所想：
“不过，如果死者自己有遗愿，只要恰当其分，长安亦会成全他。
例如你，可以一命换一命。
但莫以为随便死了就可以，还要看你能立下什么功勋了。”
慧行回想自己当初是怎么回答的？
是了，我要空慈的命！
不知道今日这一遭，能不能换空慈性命，但我唯有相信长安城了……
慧行和尚心中决意已定，当下全力以赴，攻向俞天权，以掩护楚摇光、敖瑛二人离开。
俞天权视线仍然注视楚摇光，对慧行的攻击不甚在意，根本看都没看，便随手一击。
只是他这般随手一击，以拳代枪，仍然像是轰碎了星河一般，霸道暴烈，凌厉无匹。
慧行心中决然，舍生忘死，但此刻他发现自己前所未有冷静。
攻击俞天权的护法天龙，瞬间化为须弥山。
攻守之转化，圆转自如，乃是慧行本就打算如此。
只看俞天权方才出手拦截楚摇光的声势，慧行便知道，自己不是对手。
甚至，便是他突破提升到第十四境，修成无量境界的法身，也同样敌不过这个可怕的对手。
但现在明知山有虎，却不得不偏向虎山行。
这种情况下，只能谋求尽可能长时间拖住对方，才能为楚摇光、敖瑛争取机会。
是以慧行的大威德天龙法印，在吸引俞天权注意力后，就立马化作金刚不动须弥山界。
空如大师所传的不动根本印，加上长安整合中土佛门后他也受益的外狮子印，此刻合一。
既有不动如山的坚毅，也有克服万难的勇气。
法印加持下，慧行的须弥山显化金刚之相，阻挡俞天权横着抽来的恐怖一枪。
“轰”的一声响，须弥山摇，海天倒覆。
即便慧行拼尽全力，他佛法神通凝聚的须弥山，也还是被俞天权一枪横扫，从山腰处将山峰当场抽断！
慧行五官见血，闷哼一声，一时间只觉天旋地转，眼前全是金星。
佛门修行重心灵精神。
神通被破，也首先反映在自己神魂上。
但此刻慧行将自己全部心念，都化作一丝执着，强行支撑自己精神不垮。
他瞠目大喝，双手法印合一。
被俞天权一枪抽断的须弥山，居然强挺着不倒。
山峰断裂处，佛光闪耀，渐渐修复。
到得后来，竟然是将那杆无形的恐怖长枪，锁在山峰中。
俞天权略感意外，目光终于有一瞬转向慧行。
却见慧行的须弥山，金光暗淡，隐隐染上一层黑色。
“执念至此，于佛门而言，等于入了地狱邪道了。”
俞天权啧啧称奇：“想不到在这里能见到。”
465.回归
“家师有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慧行此刻五官流血如墨，凄厉若恶鬼。
连他离垢境界的法身，这一刻都失了庄严宝相，竟隐隐有狰狞之意。
远方已经开始静观其变的净华见状，面现惋惜之色，低声诵经：“我佛慈悲，罪过，罪过……”
“这个地方，真是有不少意料外的难得奇景可看。”
俞天权说着，便收回目光，重新望向楚摇光。
他另外一只手抬起，以拳代枪，继续出招，不给楚摇光摆脱他的机会。
而与此同时，他看似被慧行锁住的手，手臂猛然一抖。
于是便仿佛有一杆无形的大枪凌空抖动，叫天地变色。
大枪抖动之下，连黑色的须弥山也剧烈摇晃，锁住枪锋的位置，出现大片裂痕，向四面八方蔓延。
慧行目眦欲裂，却无可奈何。
给俞天权破开他的金刚不动须弥山界，他便再无办法，对方下一枪就可以取他性命。
叫他完全感到绝望的是，这个敌人此刻，甚至还未解下背后真正的兵器……等等！
慧行心中正有念头浮现时，便忽然看见，俞天权解下了身后斜背的长枪。
枪锋在半空中划过一个半圆。
于是便有无数星辰出现，划过一条璀璨星河，然后又接连湮灭。
毁灭星罗的力量，集中到了枪锋一点，然后跟半空中突然刺来的一柄无形之剑相遇。
枪锋同剑锋在凌空一点接触。
各自主人，身体当即都是一震。
慧行有些怔忪的看着自己神通所化须弥山中的无形枪锋消失。
然后，他看到“剑魔”苏破自虚空中走出的身形。
来得好快……慧行脑海中闪过最后一个念头，接着便失去意识，法身散去，周身佛光消失，整个人笔直向下方大海栽去。
不过，在他落入大海前，有一团浓墨接住他。
浓墨并不沾染他身躯衣袍，而是像一朵墨云，将他托起，浮在半空里。
少女模样的沈和容现身，冲惊魂未定的真明和尚等人点点头。
然后，她转身看向另外一边的净华：“现在可不是在太初六合阵里了。”
说话间，她头顶文华之气凝聚成的宝卷，书页不停翻动。
面对俞天权、净华这等对手，沈和容的经典义理“海纳百川”发挥作用。
其中包含沈家“见贤思齐”经典义理的道理意境。
于是面对第十三境的净华，本该第十二境的沈和容，修为当即提升到与对手相同。
净华微微皱眉。
她印象中，沈和容当初在太初六合阵中，也可强行提升一境修为。
如果是这样，那此地还有第十四境的俞天权在，沈和容是不是还有再突破到第十四境的可能？
俞天权此刻则没功夫理会沈和容、净华。
现在的他，甚至连楚摇光都不管了，全幅心神，都集中在面前这个对手身上。
苏破静静立在半空中，一手背负身后，另一只手五指虚握，似在握着一柄无形长剑。
他身上并无多么凶恶的气息传出。
但俞天权第一时间确定，这是一个必须他全力以赴的对手。
“刚刚还在说，这个地方有太多意外之喜。”
俞天权单手持长枪，枪锋斜指向一旁：“料不到能在这里遇见如此高明的剑道，二师姐昔年的星罗灭世剑恐怕都输你几分，你便是十二阎罗中的‘剑魔’吧？”
“冼开阳说过类似的话。”苏破言道。
俞天权一怔：“六师弟？”
“北莽大帝”郜世辉的名头，他听过流言，却不知道那是自己的同门。
“他也来这里了？”俞天权面上微笑消失：“他现在如何了？”
“自然是已经死了。”敖空的声音响起，人也出现在大海上：“与我们兄弟作对的人，除此以外，还能有什么下场？”
“爹！”敖瑛松了一口气：“七伯伯，小姑姑。”
“师父！”贺三阳也连忙见礼。
“这些都晚点再说。”敖空目光冷冷扫过俞天权与净华，最后落在楚摇光身上。
楚摇光为自己伤口止血，默然不语。
净华看看敖空等人，再看看楚摇光，开口说道：“我佛慈悲，楚施主，当前这情况，我们还是联手脱身如何？”
“对于叛徒，我只有除而后快的心思。”
楚摇光冷冷说道：“对你，对他，都是如此。”
“巧了。”俞天权开口：“我也一样。”
说罢，枪锋猛然一挑，先攻苏破。
苏破一剑将对方枪锋斩落。
俞天权一击不成，并不为难，反而趁势枪头一转，全力向楚摇光刺去！
双方境界有差，他方才以拳代枪，已经足以击伤楚摇光，现在当真神兵在手，威力何止倍增？
便是楚摇光无伤在身面对他这一枪都险象环生，现在更是难以招架。
只在瞬间，枪锋便到了她面前，她已经能感觉到心脏传来麻痹感，仿佛被死亡阴影笼罩。
但危急关头，还是苏破一剑飞来，将俞天权枪锋荡开，险之又险同楚摇光擦身而过。
俞天权则再次变招，杀了苏破一个回马枪。
实力相若的对手，自己或有把握不为敌人所伤，但想要保护另一个人，则难度重重，很容易就顾此失彼。
万幸苏破沉着冷静，剑锋随着对手再变，虽然显得被动，但还是稳稳截住俞天权的长枪。
俞天权连续出招都未能得手，再看敖空在一旁虎视眈眈，而净华面对沈和容已然退却。
“俞施主，家师有请，还请赏光到净土做客。”净华坐在莲花之上向后飘飞。
俞天权视线划过苏破面庞，最后定格在楚摇光脸上：“小师妹，我们下次再聚，大师兄他们都很想念你呢。”
他闪身避开苏破剑锋，再一枪逼退敖空。
“我六师弟当真已经被你们害了性命？”
俞天权身形后撤，盯着敖空。
敖空冷笑：“你也下去后，自然能见到他。”
“我会记着你们。”俞天权说罢，遁入虚空离开。
苏破同沈和容并未停手，继续追击俞天权、净华二人。
虽然跃跃欲试，但敖空此刻没有一起上前，而是转头看向楚摇光：“八姐，我们走吧？老大在等我们。”
楚摇光叹息一声。
按照过往经历，敖空一般情况下都是以“老八”唤之，而不会这么正经的称呼她。
这当中，暗藏敖空的敌意与不满。
楚摇光现在更能清楚感觉到，对方身上魔气蠢蠢欲动，随手准备出手。
自己眼下有伤在身，很难胜过这个对手。
一心想跑，有希望脱身。
但前提是只面对敖空一个对手。
被他紧盯跟上，联络苏破、沈和容一起包围过来，终究还是逃不掉。
他们来得这么快，恐怕早就另有安排了。
直到现在也没见“邪皇”明同辉的身影，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嗯，我们走。”楚摇光面色恢复正常，同敖空等人一起返回东胜神洲。
敖瑛、贺三阳等人，自不明白方才暗流涌动。
只是师姐弟二人，多少都隐隐感觉敖空状态似乎有些过于紧张了……
“你们接下来，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敖空冲他们吩咐道：“这小子，我带回长安去。”
他拎了拎手里还在昏迷中的慧行。
敖瑛等人当即都应了下来。
敖空则带着慧行，同时紧盯楚摇光，一路跨越万水千山，返回长安城。
大明宫中，张东云靠坐在椅背上，神情玩味。
还没离开西域呢，楚摇光刚一进入无敌城范围内，她很多底子在张东云面前就都变得一清二楚了。
有点可惜啊……张东云叹息一声。
对方身上并没有仙迹碎片。
接下来，希望只好放在净华与雷瀚身上了。
张东云自己盘算着，敖空等人已经赶往大明宫。
慧行茫然苏醒，发现自己竟然已经身处大明宫内。
光辉笼罩下，那位长安城主，正高居座上看着他。
慧行连忙挣扎着起身要行礼，不禁再次愕然，发现自己一身重伤，竟然都已经康复。
他心神彻底松弛下来，知道自己这次保住了性命。
伤势康复，想必是上面那位陛下亲自出手。
长安城中早就有流传类似的传说。
如今自己能在大明宫中被召见，无疑是恩典，想必自己这次的表现，陛下还算满意。
楚摇光、敖瑛等人，应该都没事。
但是，不知这次到底算不算是立下功勋。
“表现不错，下去天枢殿找乌云吧。”上方张东云淡然吩咐道。
慧行心中一安，连忙告退。
敖空与楚摇光则站在一旁。
待慧行走后，敖空冷冷看向身旁女子：“方才有外人在，给你留最后的面子，现在好好说说吧，你为什么躲着我们？”
楚摇光言道：“我不想给大家带来麻烦，这是我师门中事，不应牵连别人。”
敖空注视她：“我们当初结拜之时便有言，一个人的事，便是十二个人的事，一直以来，我们也都是这么做的，你还不信任我们？亦或者说，你从来没拿我们当自己人？”
楚摇光摇头：“怎可能？若是如此，大家的事，我又为何要参与？只是我的麻烦，远比其他人大得多。”
“有多大？”敖空追问。
上方张东云静静坐着，并不开口。
楚摇光轻声道：“傅天枢四十年前便已经超越武皇境界了，若非如此，家师又岂会被他谋害？”
466.北斗七星
傅天枢，北斗七星之首，楚摇光、冼开阳、俞天权等人的大师兄，于其恩师门下，入门最早，一身修为艺业最高。
这一点，通过先前的冼开阳，张东云已经了然于胸。
他们师兄妹七人，合计四男三女，同出一师门下，修行根底系出同源，但各有造就。
七人修七法，刀枪剑戟拳掌锤，皆不相同。
楚摇光是刀。
冼开阳是拳。
俞天权是枪。
宗天璇是剑。
而大师兄傅天枢则以星罗灭世戟横行，盖压其他诸同门之上，俞天权、冼开阳等人无不以之为首。
早年间，因为入门时间早晚的缘故，师兄妹七人，修为水平有高有低。
及至他们决裂时，除了傅天枢最高外，余下第十四境三人，第十三境三人。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除了楚摇光因为仙迹事变被迫转世重修外，余下两人也都成功达成第十四境，包括已经死在长安城的冼开阳。
实事求是的讲，这同门七人，可以说皆是武道一途少有之天才人物。
这些年来，原本第十四境者，不是没有继续向上攀登的可能。
值得注意者，很可能非只傅天枢一人。
“武皇之上，第十五境……”
敖空嘿然道：“那又如何？若非当年仙迹有人吃里扒外，大家一起遭劫，旁人我不敢保证，至少老大肯定能突破武皇的极限。”
楚摇光迎着敖空的目光：“不管是仙迹前，还是仙迹后，我没有对不起大家。”
倒是真话没错……有无敌城加持的张东云，可以轻易判断。
不过嘛……
敖空紧盯她不放：“那这两年功夫，你躲我们干什么？”
楚摇光轻叹一声：“从前，我抱有几分侥幸心理，但仙迹之后，二师姐同俞天权来了，打破了我的幻想，我原打算自己修成第十四境后，私下解决俞天权，便即离开。”
“就在前两年，冼开阳也已经来了。”敖空冷冷说道。
楚摇光微微颔首：“我知道，我先前便一直在躲着他走。”
她抬头看向张东云和敖空：“后来他不见了，应该是因为长安，对吗？”
“他本领不低，老七一时三刻间也拿不下他，是老大亲自出手。”敖空答道。
楚摇光叹息一声：“他当真死了吗？”
“我有什么必要骗你跟那个姓俞的？”敖空反问。
“也对。”楚摇光点点头。
“你方才还提到一个人。”敖空神情未见放松。
楚摇光这次沉默了片刻之后，方才低声道：“二师姐当年本就为傅天枢所伤，之后为了救我，拼死封印俞天权，最终力竭而亡，早已葬身在那片荒海中。”
敖空眼睛眯缝起来，注视楚摇光半晌后，转头看向上方张东云。
张东云神情淡然：“自己人。”
敖空有些意外，目光重新转而望向楚摇光。
楚摇光则望着张东云，面现愧色：“先前一直隐瞒大家，是我的错，愧对大家。”
张东云言道：“你先前冒险救瑛儿，我都看在眼里。”
“终究是我牵连了他们。”楚摇光颔首：“万幸大哥你们早有准备，否则当时情况，我也很难护他们周全。”
听张东云这么一说，她便知道敖瑛等人身上应有另有玄机。
所以在通讯联系不便的茫茫荒海上，苏破、敖空等人才能那般及时知道敖瑛等人遇险，当即赶到现场。
敖空这时语气舒缓许多：“你跟那几个人，为什么而闹翻？”
“师父昔年有言，希望我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楚摇光沉声道：“但在傅天枢的想法中，亲手弑师，方才是胜过师父他老人家最好的方式，而最终，他也是这么做的。”
她看向敖空：“袁天玑、俞天权、杜玉衡、冼开阳四个虽未动手，却认同傅天枢所想，并遵其令行事，而我和二师姐对此实在无法苟同。”
敖空迎着楚摇光的视线，咧嘴笑笑：
“别看我啊，讲老实话，我确实跟傅天枢想法类似。
虽然我没师父，但我一直鼓励我徒弟以弑师为目标拼命修炼。
不过，换了我在傅天枢的位置，不会想着一定要压服你们俩。”
楚摇光点点头：“你确实不会，但傅天枢一定会，他也是这么做的。”
她稍微顿了顿后，转头看向上方张东云：“俞天权上次追杀重伤的二师姐，占尽上风，因而行事轻慢，未曾通知傅天枢等人，结果便被二师姐封印。
如今他因长安城而受挫，想来可能会联络傅天枢他们了。
虽然我现在也不能肯定傅天枢他们能否接到俞天权的消息，但如果他们收到风，多半会来这里。”
高挑女子深吸一口气：“他现在，可能便已经在做这件事了。”
“随他来。”
张东云语气平淡，伸手在半空里凌空一抹，于是便现出两幅光影画面。
楚摇光向画面中看去，就看见西牛贺洲佛国净土。
两幅光影画面呈现相同景象。
只是其中一个能看见苏破，另一个能看见沈和容，仿佛彼此相对。
楚摇光见状便即明白，前者贴近沈和容的视角，而后者贴近苏破的视角。
俞天权同净华，正在佛国接应下，徐徐退入其中。
苏破到了佛国之外，静静看着面前净土佛光，对沈和容说道：“十二妹不妨先回长安，我在这里盯一会儿。”
沈和容言道：“左右无事，小妹在这里陪七哥一道。”
相较俞天权，他们二人的视线，倒更多落在女尼净华身上。
即便隔着净土佛国，净华都有灼烧的感觉。
“我其实也想不通，你为什么会投了佛门。”俞天权在一旁微笑道。
净华面上同样流露恬静微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佛法广大无边，说不定有朝一日，贫尼同俞施主也会成为同门。”
“那就免了。”
俞天权不咸不淡答道。
净华便也不再多言，只微笑在前领路：“俞施主请，家师正在等候。”
“稍等片刻。”俞天权言道：“我先出去一趟，给同门捎个信回去。”
“如果可以，净土也随时欢迎傅施主、袁施主、杜施主来做客。”净华微笑着说道。
俞天权看了她一眼：“你很了解我们嘛。”
净华神色不变：“贫尼曾到过慈航净土听讲。”
“原来如此。”
俞天权点点头：“我与楚摇光虽不同路，但想来她的眼光确实不差，你转修佛法，也是天赋非凡呢。”
说着，俞天权的神色忽然阴沉几分：“你方才，只点了三个人？”
“俞施主请节哀。”
净华双掌合十：“以贫尼过去同敖空相识，对他的了解，他先前所言多半不虚，冼施主可能确实已经遇难。
贫尼昔日曾从东胜神洲中土衍圣府府主孔施主口中得知，前两年东胜神洲北莽出了个化名郜世辉的武道强者，拳倾天下，但意境却与楚施主的星罗灭世刀相仿。
那时便怀疑是冼施主化名而来，郜世辉因长安城而陨落，此事确实不假。”
俞天权深吸一口气，半晌不语。
良久后，他徐徐点头：“我离开片刻，很快便回，我也有心见见此地佛门之主。”
“贫尼请家师帮俞施主掩护。”净华言道。
“有劳。”
俞天权出了净土佛国，借助世尊相助，扰乱苏破二人，他则趁机凝聚一束星光。
星光凝练，仿若真正的星辰，直往上空升去，先慢后快，最后化为一束星光，转瞬间消失在天穹之外。
俞天权仰望星空，久久不语。
刚出关时，他更多心思，是想亲手洗刷耻辱，解决楚摇光、宗天璇二人。
直到闻听冼开阳死讯，心中骤然一痛，如今则怅然不已。
这个时候他才惊觉，自己一睡三十余年。
外面世界如何了，他不知道。
大师兄他们眼下什么情况，他也不知道。
眼下，先同其他人联系上再说。
大家经常一分散就是多年时光。
他们，应该也还不知道六师弟出事吧？
俞天权面上笑容消失，一片沉凝。
…………
长安城大明宫里，张东云三人悠然看着光影画面。
“好个龟壳。”敖空磨了磨后槽牙。
张东云摆摆手：“跑不了的。”
他看向楚摇光：“七弟他们盯着西牛贺洲，十一弟去西域坐镇，留神北俱芦洲同南瞻部洲的情况，八妹你留一下，你当初转世重生时不得法，留下缺憾，影响你如今修为实力，我当给你调养。”
楚摇光点头：“谢谢大哥。”
“不管你什么想法什么苦衷，先前那做贼心虚的模样，最好别有下一次。”敖空哼了一声。
“我同样希望如此。”楚摇光轻叹。
“好好养着吧。”敖空跟他们二人道别：“走了。”
说罢，他大踏步出了大明宫正殿。
楚摇光抬头望向上方张东云。
张东云抬了抬手，有光辉笼罩面前高挑女子。
对方一时间只感觉似有无尽灵动之气在体内流转，叫自己原先不那么贴合的魂魄，渐渐如一。
“身体是八妹的，神魂也是八妹的。”张东云淡然开口。
下方高挑女子却心头猛跳。
“然而，神魂中装了另一个神魂。”
张东云目视对方：“宗天璇，你以为你能瞒过多少人？”
467.相似的人
那身材高挑的女子，全身剧震。
张东云语气则云淡风轻：
“七弟先前斩自我，等同失忆，期间只有寥寥数次出手。
其一是他第一次剑挑太清宫，但那不是因为要帮我们报仇，毕竟当时那个情况下的他，已经不记得我们。
他找上太清宫，是因为太清宫一件法宝渐渐有了雏形，也就是雷祖剑。
剑虽然是法剑，但其中仍然蕴含不俗剑意，引得七弟出手。”
张东云目光落在楚摇光身上：“他斩你一剑，同样不认识你，也不是因为你们之前交情好坏，而是被你的星罗灭世剑挑动，就像是他为了雷祖剑上太清宫一样。”
张东云笑笑：“不过可惜，他恢复记忆后，又斩了失忆期间一切事，于是记不得当初为什么找你和太清宫的麻烦。
不过我猜，通过剑气封印，七弟可能也有些猜测了。”
高挑女子长长呼出一口浊气：“你……说的没错。”
“宗天璇见过邪皇，还请邪皇原谅我先前欺瞒失礼之处。”她目视张东云：“邪皇法眼如炬，我无所遁形。”
“当初你们二人联手同俞天权一战，出事的人，是八妹？”张东云看着对方。
名唤宗天璇的女子面色苍白，轻叹一声：“我二人皆有伤患在身，否则局面不至于如此。”
她面现追忆之色，目光中满是悲伤：
“我的肉身基本上被俞天权彻底毁了，小师妹同样重伤，尤其神魂已经濒临破碎，眼看就要消散。
我本意凭我伤势较轻的神魂，为小师妹修补，结果到头来，她拖着我的神魂，救了我一命。”
真话……无敌城加持，张东云有所判断。
但这个结果，叫他更为唏嘘。
昔年十二阎罗，终究有人，早在三十余年前，便已经身死。
道消，则不至于。
宗天璇同楚摇光的神魂合一，楚摇光的思想念头消逝，但记忆见闻全部保留下来，都为宗天璇所继承。
是以宗天璇能知道昔年十二阎罗的详细情形，一切都如亲身经历，因而早先张东云等人虽感觉蹊跷，但始终没找到她真正的破绽。
连楚摇光的刀法，她都同样继承了。
只是，武学一道细分下来诸般门类，同样有天赋高低之分。
宗天璇最擅长者，终究还是剑道。
她刀法不及同境界下的楚摇光，除了转世重生时确实有些障碍外，也跟天赋秉性有关。
只是，继承楚摇光身份的她，轻易不敢动剑，全凭刀法迎敌。
“欺瞒诸位，实在抱歉。”宗天璇微微低首。
张东云淡然道：“你想帮八妹尽份情，却又担心傅天枢等人突然杀到，左右摇摆，倒是为难你了。”
“牵连诸位，愧对阁下。”宗天璇歉然道。
张东云摆摆手：“我没法当真拿你当八妹看待，但你同八妹是生死之交，终究不止一次出力，未对长安有损害，可以算是长安城的朋友。”
他目光注视宗天璇：“对于朋友，我向来不会亏待，你今后，便留在长安，无需有其他顾虑。”
“万分感谢。”宗天璇心中百感交集。
张东云看着对方，也心生感慨。
要说宗天璇也不容易了，被傅天枢重伤，侥幸逃亡出来，结果被俞天权一路追杀过来。
好不容易封印了俞天权，自己连半条命都剩不下来。
若非楚摇光舍身相救，当是陨落者，应该这位北斗七星中排行第二的天璇星。
在楚摇光的帮助下，她借楚摇光身躯还魂，正考虑如何治疗重伤，就碰上苏破迎面一剑。
这下可好，连楚摇光的肉身也彻底崩了。
宗天璇唯有借助楚摇光先前预留的布置，谋求转世重生。
武道强者有万般好，但坏处一个就足够致命。
越是高修为境界的顶尖强者，越是难以谋求转世重生。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甚至可以说武道与其他修行道路相比，到了后期最大的短板，没有之一。
楚摇光在李书楼、沈和容等人帮助下，勉强为自己备了一条后路。
宗天璇遵照楚摇光的记忆，成功开启法仪，然后转世重生。
只是重生之后习武，发现魂魄有些不合。
她们二人神魂合一，同一般人自然不同。
这等先天问题，宗天璇这段日子来，也没能成功解决。
于是，她游历四方，又经常隐居，慢慢磨合改进。
然后，就在东胜神洲东疆七厄渊里，被张东云等人找到了。
宗天璇自不知道无敌城范围有多大，也不知道自己进去会有什么后果。
但她心虚之下，潜意识里排斥跟张东云等人接触，唯恐被张东云等人认出来。
小师妹跟她情同亲姐妹，又牺牲自己救了她性命。
张东云、楚摇光等人，乃是她的结义兄妹。
宗天璇便有心相助长安，但又顾虑自己秘密，以至于左右为难。
如今给张东云看穿一切，宗天璇惊讶之余，有几分轻松，有几分对楚摇光的缅怀。
“师姐放心，他们都是很好的人，我还没顾上告诉你，你是我二师姐，我在十二阎罗里，也有一位二姐。”
“你想去找他们也好，不找他们也罢，好好活下去，小心傅天枢、袁天玑他们……”
楚摇光临终前的声音，此刻不由自主在宗天璇脑海中浮现。
张东云则看着她说道：“七弟、十一弟、十二妹他们，未尝没有怀疑，这就由你自己去跟他们说，我不逼你，你自己掌握时机。”
宗天璇颔首：“谢谢……陛下。”
“这个称呼就不必了。”张东云说道：“除了七弟他们外，在任何人面前，你都是楚摇光。”
“……是。”宗天璇心中一叹。
当着别人的面儿，她是楚摇光，但现在这里只有她和张东云两人，仍免去尊称重礼，显然还是看在已故的楚摇光份上。
宗天璇心中涌出无限怅恨，恨自己当时失了肉身，重伤之下反拗不过楚摇光。
否则如今该是她活下来，同张东云、苏破等人团聚。
温暖的光辉笼罩宗天璇全身，为她弥补先前转世重生时遗留的缺陷。
张东云静静看着对方，内心却不似表面般平静。
看着楚摇光模样的宗天璇，他不由自主想到自己。
两人都沉默下来，一时间大殿内悄无声息。
468.群妖乱舞
要说宗天璇也不容易了，被傅天枢重伤，侥幸逃亡出来，结果被俞天权一路追杀过来。
好不容易封印了俞天权，自己连半条命都剩不下来。
若非楚摇光舍身相救，当是陨落者，应该这位北斗七星中排行第二的天璇星。
在楚摇光的帮助下，她借楚摇光身躯还魂，正考虑如何治疗重伤，就碰上苏破迎面一剑。
这下可好，连楚摇光的肉身也彻底崩了。
宗天璇唯有借助楚摇光先前预留的布置，谋求转世重生。
武道强者有万般好，但坏处一个就足够致命。
越是高修为境界的顶尖强者，越是难以谋求转世重生。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甚至可以说武道与其他修行道路相比，到了后期最大的短板，没有之一。
楚摇光在李书楼、沈和容等人帮助下，勉强为自己备了一条后路。
宗天璇遵照楚摇光的记忆，成功开启法仪，然后转世重生。
只是重生之后习武，发现魂魄有些不合。
她们二人神魂合一，同一般人自然不同。
这等先天问题，宗天璇这段日子来，也没能成功解决。
于是，她游历四方，又经常隐居，慢慢磨合改进。
然后，就在东胜神洲东疆七厄渊里，被张东云等人找到了。
宗天璇自不知道无敌城范围有多大，也不知道自己进去会有什么后果。
但她心虚之下，潜意识里排斥跟张东云等人接触，唯恐被张东云等人认出来。
小师妹跟她情同亲姐妹，又牺牲自己救了她性命。
张东云、楚摇光等人，乃是她的结义兄妹。
宗天璇便有心相助长安，但又顾虑自己秘密，以至于左右为难。
如今给张东云看穿一切，宗天璇惊讶之余，有几分轻松，有几分对楚摇光的缅怀。
“师姐放心，他们都是很好的人，我还没顾上告诉你，你是我二师姐，我在十二阎罗里，也有一位二姐。”
“你想去找他们也好，不找他们也罢，好好活下去，小心傅天枢、袁天玑他们……”
楚摇光临终前的声音，此刻不由自主在宗天璇脑海中浮现。
张东云则看着她说道：“七弟、十一弟、十二妹他们，未尝没有怀疑，这就由你自己去跟他们说，我不逼你，你自己掌握时机。”
宗天璇颔首：“谢谢……陛下。”
“这个称呼就不必了。”张东云说道：“除了七弟他们外，在任何人面前，你都是楚摇光。”
“……是。”宗天璇心中一叹。
当着别人的面儿，她是楚摇光，但现在这里只有她和张东云两人，仍免去尊称重礼，显然还是看在已故的楚摇光份上。
宗天璇心中涌出无限怅恨，恨自己当时失了肉身，重伤之下反拗不过楚摇光。
否则如今该是她活下来，同张东云、苏破等人团聚。
温暖的光辉笼罩宗天璇全身，为她弥补先前转世重生时遗留的缺陷。
张东云静静看着对方，内心却不似表面般平静。
看着楚摇光模样的宗天璇，他不由自主想到自己。
两人都沉默下来，一时间大殿内悄无声息。
良久之后，笼罩宗天璇的光辉渐渐散去。
张东云打破沉默：“安置住下后，你不妨去渐渐祁墨，她已回城来，自你不告而别，她一直惦念你。”
宗天璇轻轻点头。
对张东云等人来说，她是假的楚摇光。
但对那个墨水成精的小姑娘而言，她始终是真正的林秀君。
昔日二人在七厄渊下作伴，彼此是各自为数不多的亲密好友。
宗天璇之前孤身躲避在外，时不时也会思念祁墨。
如今，她重回长安，自是要跟对方聚一聚。
这时，一个黑衣老者自殿门外进来，先向张东云行礼：“老朽参见陛下。”
接着，老者又同宗天璇见礼：“老奴乌云，见过八姑娘。”
在外人面前，宗天璇依然是楚摇光，闻声点点头：“幸会。”
“乌云带八妹先下去安顿歇息。”上方张东云淡然吩咐道。
而他投影出来的乌云先生则恭敬点头：“老奴遵命，请陛下放心，房舍院落，老奴方才都已打扫干净。”
张东云点点头，乌云先生便向宗天璇说道：“八姑娘这边请。”
宗天璇举步欲行，微微顿了一下：“对了，大哥，当年从仙迹出来后不久，我见过五哥一面，只是当时敌友难辨，所以我最终避开了他。”
张东云微微颔首。
对方以为乌云先生是外人，所以措辞有所掩饰。
但宗天璇相信，了解她底细的张东云，自然明白其意。
当初她避开雷瀚，应该是楚摇光已经陨落，而她借楚摇光肉身存活时。
为了避免被雷瀚看出破绽，是以宗天璇当即躲着他走。
反过来，如果雷瀚当初不是叛徒，她那模样落在雷瀚眼中，多少也显得像是做贼心虚。
雷瀚眼下，或许误会，当初楚摇光在仙迹中就是叛徒。
如今他眼里的楚摇光，也就是宗天璇人在长安，可能也会影响雷瀚对长安城的判断，觉得城中明同辉、楚摇光、敖空等人沆瀣一气，当初便是团伙。
“无大碍。”
张东云言道：“你先去休息吧。”
宗天璇向他告辞，然后随乌云先生前往自己的住处。
张城主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心中思忖。
傅天枢、俞天权等人情况如何，他其实倒不如何担忧。
如此强敌，对他而言多多益善，尤其巴不得所有对手本着擒贼先擒王、直捣黄龙的念头，直接来长安城找他麻烦。
俞天权跑了，以他的眼力不难判断，只凭他一人想跟长安城对抗，未免螳臂当车。
对方留得性命在，接下来定然考虑叫人。
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叫来？
张东云眉头皱了舒，舒了又皱，身体向后靠坐在椅背上。
确定了三十多年后这个“楚摇光”正是宗天璇，叫张东云验证了自己先前的猜想。
她和太清宫同时遭苏破攻击，该是出于他们各自的剑器。
但这个猜想，宗天璇进城前，张东云一直不曾确认。
因为如果太清宫和宗天璇都是因为剑而被苏破攻击，那当初杨厉身上的伤势，又是出于什么缘故？
苏破没有进过仙迹，自然不可能在仙迹中因为杨厉是叛徒而拔剑相向。
他斩伤杨厉，只可能在仙迹事变后。
可问题是，杨厉身上又没有跟剑相关的东西。
作为亲手打死对方的人，张东云非常肯定这一点。
那他挨苏破一剑，是出于什么原因呢？
曾经，当初他遇上苏破的时候，身上有携带某种跟剑相关的事物吗？
如果是，那定然代表极为出色的剑意道理。
寻常剑道，并不会引起苏破注意。
但那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件东西呢？
张东云微微摇头。
可惜苏破自己当下也不甚了然。
想他将斩去的事物重新寻回来，需要他剑术以及修为实力，全都更上一层楼才行。
眼下，只能先将谜团藏在心底了。
或许，应该再仔细检查一下杨厉留下的些许物件？
大明宫中，张东云独自靠坐在椅背上，静静思索。
…………
与此同时的北俱芦洲大地上，雷瀚座下北地四大帝王之一的“九婴王”归南山，正静静看着自己面前的人。
一个身着紫衣，体型枯瘦的中年男子。
男子面孔同样瘦削，但器宇不凡，只是眼瞳中，隐隐流露出阴毒之色。
“陛下有命，我等各自做好自己的事情，等他出关。”
归南山徐徐说道：“在此之前，有关长安的事情，都暂不做理会，只收集相应消息情报便是。”
枯瘦男子笑起来：“我当然遵照陛下的指引，没打算去东胜神洲找长安城的麻烦。
此行，不过往南瞻部洲一行，寻旧友商议，如果此事能成，南北联合，我们自然多几个对抗长安的帮手。”
“你平时贪婪些无所谓，但需知道收敛。”
归南山紧盯着那枯瘦男子，徐徐开口说道：“陛下对外手段干脆利落，对内，事实上很关照我们，他交代下来的事情，只要我们全力以赴用心去办，即便没办成有惩罚，也不至于有大碍，但你如果敢擅作主张，那你是嫌命长了。”
“我岂会那么蠢？”枯瘦男子笑道：“与长安的战事，自要等陛下出关后定夺，我现在只是为陛下出手做些铺垫和准备。”
归南山默然不语。
枯瘦男子笑笑，身形漂浮起来，一路向北而去。
他短短片刻功夫，跨越茫茫荒海，很快抵达南瞻部洲。
目的地，则是四凶之一梼杌一族的祖地。
有顶尖高手到来，强盛如梼杌一族上下也兴师动众，戒备重重。
不过，骚乱很快平息。
有一个老者这时从他们一族的祖地中走了出来，同那枯瘦男子相见：“原来是姚先生，孩儿们无礼，请勿见怪，不过什么风，居然把你都吹来了。
来者正是跟归南山并称如今北地四大帝王的“饕餮王”姚峰。
他修行的魔道根源，正是源自四凶之一饕餮的妖血。
是以他被整个南瞻部洲的饕餮四处围堵追杀。
但他常在南瞻部洲行走，自然也有交情相对不错的妖族。
梼杌便是其中之一。
“东风。”
姚峰问道：“恶山兄可有兴趣，同我等一起对抗这东风？”
饕餮一族，有两位第十四境，修成妖皇巅峰万象境界的大妖坐镇，实力雄厚，族中高手如云
除了族长外，另一人便是此刻正同姚峰交谈的梼杌一族族老，恶山。
恶山如今早已是半退隐状态，只是这一次事关重大，族长需要总揽全局。
招待姚峰的事情，自然便落在老熟人恶山身上。
“北俱芦洲，要同东胜神洲开战？”恶山注视姚峰问道：“但我有耳闻，北俱芦洲现在做主的人，乃是‘十二阎罗’中的雷瀚？”
姚峰微微一笑：“我家陛下早已经同‘十二阎罗’分道扬镳。”
“哦？”梼杌恶山并没有完全相信。
“昔年在仙迹中，‘十二阎罗’里其他人，背叛了陛下。”姚峰简单解释一句。
梼杌闻言，沉吟不语。
姚峰则又问道：“我有耳闻，阁下的同族，在荒海上，遭到长安城中人的袭击？便是不考虑咱们过往交情，只冲有着同样的敌人，也大可以考虑合作。”
“话是这么说没错。”恶山问道：“关于长安城，你们究竟了解多少？”
南瞻部洲乃妖族之地，虽然同东胜神洲有所往来，但消息往往有真有假，短时间内也难以甄别。
“长安城主，多半是昔年的‘邪皇’明同辉。”
姚峰有些慨叹：“余者还有‘剑魔’苏破、‘千秋大孽’沈和容、‘猿龙王’敖空等人，谨慎起见，还可以再加上‘辰皇’楚摇光。”
恶山眉头蹙起：“这么多？”
姚峰颔首：“只多不少。”
他看着恶山，沉声道：“所以，不仅仅是你们，整个南瞻部洲所有族群，都应该联合起来，与我们一起动手，对抗那长安城。”
“……”梼杌恶山没有说话。
整个南瞻部洲团结起来，说着简单，谈何容易？
众多妖族之间的争战杀伐，比他们同人族的冲突，还要更加血腥激烈。
就在前不久，梼杌还和其他妖族，展开过激战。
如今因为东胜神洲、北俱芦洲同时传来危机消息，所以大家才暂时罢手，查明情报。
否则直到现在这一刻，南瞻部洲这边各大妖族，怕是仍然混战不休，脑子都打出来。
梼杌一族乃南瞻部洲最鼎盛的妖族之一，但他们远没有号令天下，引领群论的实力与动力。
“海上传回来的消息，断断续续。”
恶山长长呼出一口气：“我还是亲自走一趟看看比较好。”
“自无不可。”
姚峰言道：“不过阁下也需注意安全才是，我专门研究过，长安城自出现后，便一路向西，一直扩张，不同于十二阎罗以往独来独往的习惯，这次他们我似乎要扎根开山立派，并不断挤压抢夺我们其他人的资源了。”
恶山听过之后，神情凝重，微微点头：“我会请族长先帮你在饕餮那边转圜，然后再谈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