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七章：难以置信的顺利
和所有人想的多不一样，这次大唐的出征基本上没有遭到任何官员的阻拦，而在百姓们之中也没有多少反对的。
不得不说在这其中姜云明的名声和威望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在出征这件事上其实新粮和新农具都起到了很大的作用，百姓们相信姜云明不是无的放矢，他们很是愚痴地相信既然姜云明支持这场战争那就证明这场战争有打的必要性。
甚至就连募集出征士兵的工作都以远超预计的速度完成了。
要知道，虽然时间点相差很远，但在历史上李世民出征高句丽的时候募兵工作是很难的，不然的话也就不至于仅仅是募集了十万士兵大唐就匆匆出征了。
前隋三征高句丽可是号称有百万雄师的，而历史上的李世民呢？
江、淮、岭、硖兵四万，长安、洛阳募士三千，李勣作为行军大总管领兵六万，再加上兰、河二州招降的胡人。
这就是历史上李世民亲征高句丽的全部兵力。
虽然这里面不可避免地有李世民的自信与自负，但姜云明感觉更多的还是因为百姓对战争的厌恶以及对统治阶层的不信任。
这是姜云明能想到的唯一解释，不然的话大唐不应该如此草率的就以十万兵力就去攻打前隋号称百万雄师都没能将其灭亡的高句丽。
要知道虽然因为隋末乱世的原因唐初的人口并不是很多，但在步入贞观年间的时候人口还是有两千万左右的，虽然这个数字可能有些许夸大或者是因为历史记载不准确的差异，但再怎么算也得有一千万以上。
一千万的人口，如果说古代的人口因为战乱的原因是男丁少而老弱病残多的局面，但经历了贞观十几年的发展，募集个二三十万不困难吧？
虽然史籍记载上说是因为李世民不想出现前隋时隋炀帝出征百姓们打断自己的手足来躲避出征以及徭役的情况，但姜云明觉得最大的可能还是因为李世民清楚百姓对朝廷的不信任。
要知道贞观初期可不是什么好年头，人祸就不说了，仅仅是贞观二年开始的旱灾以及后来的蝗灾都不是什么小灾小难，处理的不好可是极有可能导致百姓们揭竿而起颠覆王朝的。
更何况对于当年的玄武门，百姓们心中还有很多想说但又不能说的话。
然而如今的大唐仅仅才是贞观五年的下半年，真要说的话现在闲暇时间还有百姓们时不时地会谈论起当年那场蝗灾来临时普天盖日的景象，在这种情况下的大唐重启募兵甚至可以说是在蝗灾的阴影之下的。
但是这募兵的工作却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顺利，当募兵的命令下发之后就连一旬的时间都没用上，各州县就已经上缴了募兵工作的汇报以及募兵名单。
最初的时候李世民有些不自信，所以在发布募兵工作的时候给各州县的指标都是高于实际指标的，为了就是为了防止募兵的数量不足所以他想提升募兵的数量，这样的话或许还可能多募集一些。
可现在的李世民端坐在两仪殿的书案后，呆呆地看着各州县募兵工作的汇报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最开始的时候李世民根据姜云明的提议，心中预期的募兵人数是在二十万，而因为他提升了各州县指标的缘故，如今募兵的人数已经达到了二十八万之巨！
足足多募集到了八万的士兵。
笃笃笃。
“二哥。”
敲门声响起，长孙一手端着一个小碗，另一只手还因为刚敲完门没来得及收回来。
“观音婢啊，过来吧。”
李世民靠在了他从女婿家拿出来的椅子上，学着女婿的样子伸手揉了揉太阳徐。
“二哥这是怎么了，有什么烦心的事情吗？是募兵不太顺利？”
将手中的碗放在了书案上，长孙走到了李世民的身后伸手帮着揉按着头。
“这倒是没有。”李世民叹了口气，短短的叹息声中隐藏着好几种不同的情绪。
“没有？”李世民的话说得有些模棱两可，长孙没有理解清楚。
“不是募兵不顺利，相反，是太顺利了。”李世民朝后伸手握住了长孙手，发出了一声叹息。
“太顺利了？顺利不好吗？”顺着李世民的劲儿，长孙顺从地停下了给李世民揉按的动作。
“本来朕最初以为这次募兵会很艰难，毕竟前些年旱灾和蝗灾的影响都是很大的，那种蝗虫遮天蔽日的景象即便是朕现如今想起来都还是有些心有余悸，所以朕也是提前做好了极有可能募集不到预计中兵力的心理准备。”
“然而一切都出乎朕的预料，各州县的募兵工作异常的顺利，连一旬的时间都没到，所有州县的募兵汇报都已经交了上来，而更有像泾阳所处的京兆尹的内围地区更是连三日都没到募兵工作的奏章就传了回来。”
“啊？”长孙秀丽的眸子微微睁大，也是有些被李世民的话给震到了。
“观音婢你知道吗？最初的时候朕本以为此次出征是募集不到高远所说的二十万将士的，所以在下发的募兵命令中，人数多的州县募兵的数量朕都稍稍做了提升，而现如今全部都满了，原本预计二十万的募兵现如今却到了二十八万！”
“什么！”长孙被惊得伸手捂住了嘴。
作为大唐的皇后，虽然按理来说长孙的职责是统率后宫，但对于政事她也是有所了解的，而且很多时候很多的事情李世民都不会对她刻意隐瞒，甚至有时候还会将政事上的烦心之处和长孙谈论一番，所以对于政事长孙知道的并不少。
同样的，她也知道这次募兵的难处，而最初在听到姜云明提议要募集二十万兵力的时候她也认为这是不太可能完成的。
要知道虽然这两年大唐的人口数量有所增长，但最主要的有生力量还是经历过了隋末乱世的那些人，而增长出来的人口数量绝大多数都是新生儿，这些还在现在连五六岁都没有，严格说起来这些都是不能算在其内的。
然而就是在这样人口缺少、经历过灾年之后百姓对统治阶层信心不足的情况下，高达二十万的募兵目标仅仅用时不到一旬就完成了。
在这样的氛围下，大唐想要募集三十万、五十万甚至都是有可能的，长孙丝毫不怀疑。
第五百六十八章：属于新生代的战争
“是啊，二十八万。”李世民低头苦笑。
不知道是为了自己先前的不自信，还是因为对时局的不够了解。
“朕了解过了，百姓们最开始的时候对这场战争是愤懑的，是不满的，但当高远这小子在朝堂上公然支持朕发起这场战争以及赞同朕御驾亲征的消息传出之后，百姓们的言论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反转，这让朕都很是羡慕。”
“二哥，高远这孩子他……”长孙有些着急，但却也知道有些话是不该说的。
“朕明白。”李世民拍了拍长孙放在自己肩头的手，微微叹息了一声。
“朕知道观音婢你在想什么，高远他空有威望但却没有野心，甚至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所能调动的也不过是朕当初派到田家村保护他安全的那些人。在加上丽质的原因，朕对于他还是放心的。”
“况且，朕不希望这朝野之中再出现一个如同药师一般小心翼翼的人才了。”
说到这里，李世民的头颅微微下沉，似乎是有些失意。
“二哥，这不是你的错。”
“朕知道，但是朕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放开了长孙的手，李世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透过敞开的两仪殿大门朝外望去。
“作为朕的长子，高明虽然算不得说是顶尖的储君，但却也已经是很出色了，最起码朕是满意的。”
“但是这样还不够，正如当初高远所说，我们李氏的江山绝对不会就止步于此，也一如当初高远说的，庭院里长不出栋梁之材，太平天子做不到言出法随。”
“作为储君，高明这样子已经算是合格了，但作为帝王，他还不够。”
“二哥……”长孙有些担忧，走到李世民的身后静静地站着。
“本来这次战争朕是打算让药师作为行军大总管，让高明随行。是学习，也是见识一下这个世界真正的模样，但是在攻下了突厥、拿下了颉利之后药师太过小心了。”
“让高明监国，辅机、克明、玄龄以及玄成相佐教他真正的上手处理政务这是次选，并不是朕最初的想法，但好在这也是必要的，朕并不是不能接受。”
“高远虽然算不上是一个完美的臣子，但人无完人，无论是作为臣子还是作为驸马，他都算得上是极好的了，可惜唯一的一点在于他可能是做不了一个好丈夫和好父亲了。”
说到这里李世民也是笑了起来，但同时也是有些犹豫。
他很疼爱李丽质，不然的话也不会在李丽质出嫁的时候给出逾越礼制的嫁妆。同样的，他也很疼爱李丽质的两个儿子，不然的话也不会在李明云刚刚出生就给出了郡王的敕封。
这不代表着他就不疼爱姜明风，而是因为姜明风作为姜云明的长子，在未来的这一点上是不需要他去操心的。
不仅是在唐朝，在整个种花家的历史上子承父业都是被认为最为正统的事情。姜明风势必是要承袭姜云明的爵位的，而在姜云明这一点上，李世民丝毫不怀疑他最终会走到国公这个异姓臣子的顶峰。
甚至如果不是因为不太合适，李世民现在就想再给姜云明的爵位升上一级。
“这不是高远这孩子的错，他只是没有办法做选择。”长孙忧心忡忡地看着殿外，朝着田家村的方向望去。
脸上的表情显然是有些心疼，心疼姜云明，心疼李丽质，也心疼她两个才刚出生不久的外孙。
“观音婢也知道朕前些天去过田家村了，也和高远聊了聊这事儿。”
“哦？那孩子怎么说？”
“他引用了一句话朕很喜欢。”李世民微微笑了笑，似乎是回想起了当日姜云明故作老成的样子。
“他说伍子胥曾言：忠孝诚无报，感义本投身。人生在世本就会面临着无数的选择，就好像当初他选择了去秦王府的门前拦下了朕，而不是继续蜗居在无人知晓的田家村。”
“现如今也是一样，做和一个合格的父亲和做一个合格的汉人对他来说就是人生的一条岔路，选择其一，就必须放弃其一，而他斟酌之后选择了相对来说更加窄小且更加险峻的一条。”
“说得很好，但就是要委屈丽质和两个孩子了。”
到底是妇人，虽然长孙不管是在大局观还是见识见解上都不弱于男人，但在这种涉及到亲情感情的问题上还是很容易多愁善感。
但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为人父母为人长辈，在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虽然第一时间会想到军国大事，但随后想到的也必然是子孙。
“有朕在，高远定当会安然无恙的。”
听着自己发妻的感慨，李世民笑了笑将其揽入了怀中。
“这是此次出征的名单，观音婢要不要看一下？”
伸手从北楼捞过了一张纸，李世民将其递到了长孙的面前。
“这……合适吗？”长孙有些犹豫。
以前归以前，现在归现在，先不说他能不能看，但这是必定要走的程序。
“无妨，这些很快就会放出去的。”
“那妾身就逾越了。”长孙点了点头，从自己丈夫的手中接过了那张纸。
“啊？”不看则已，这一看着实是让长孙惊讶不已。“这是不是有些太过……”
思来想去，长孙一时之间竟然想不到一句合适的话来说出口。
“不算很扎实，但却很令人担忧是吧？”看着自己怀中惊讶的妻子，李世民微微笑了笑。
“的确是。”没有遮遮掩掩，长孙很是直接地点了点头。
“这，才是朕想要的效果。”
“也是高远想要的效果。”
“二哥这是打算连带着高远一起，给高明培养亦如房、杜、魏三相一般的左膀右臂吗？”看着那张薄纸上的名字，长孙的表情有些异样。
“不！”李世民昂首，看着殿外煌煌曜日照进两仪殿的光，脸上的表情很是自信。
“三相是不错，但那仅限于高远，剩下的应该说是如懋功和知节一般的将才。”
本是意气风发，但说到这里的时候李世民突然有些失落。
“只是不知道德謇那孩子能不能到达一如他父亲那般的高度。”
“可以哟。”
长孙还未开口，空无一人的两仪殿殿门口传来令人熟悉的声音。
第五百六十九章：相望断肠
或许李世民从来都不曾想到自己还有如今的这么一天。
种花家历来以北为尊，大唐的皇宫也是在长安城的最北边，而今天的玄武门前熙熙攘攘，但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
站在中央的将士，外围的百姓，所有人的眼中一洗以往的不甘、逃避、绝望，取而代之的全然都是热血、期待以及希冀。
还有不舍。
自古以来，男丁从军，家中妻女相望断肠。如今的大唐亦是如此，但不同的是他们没有了以往的绝望。
这是一个飞跃式的进步，这代表了百姓们在心中重树了对大唐的信心。
站在玄武门城楼之上的李世民看着下面士气高涨的将士们，心中充满了感慨。
他知道，能有今天这一切都是因为姜云明的缘故。
“天佑，难皆往矣，天下太平之际朕本不欲再起战端，然我大唐左右诸国狼子野心，窃我大唐火药。”
远超寻常人的声音响起，所有人都看向了城楼顶端的李世民，以及他手中由姜云明让人制成的铁皮喇叭。
虽然仅仅是物理作用的扬声，但却比普通喊话的声音不知道要大多少。
“今日，朕御驾亲征，与我大唐男儿，共灭之狼子野心！”
铿锵有力的声音响起，虽然铁皮喇叭的扬声能力有限，但却也让将士们以及聚集在玄武门外围的百姓们听了个清楚。
作为大唐的皇帝，整个王朝的领导者，李世民说的不会太多，虽然是出征前的动员大会兼提升将士们士气的鼓励，但说到底现如今的他并不用说太多。
因为不如姜云明说的管用。
一如事先排练的，姜云明等老丈人说完之后就登上了玄武门前临时搭建起的高台上，手中同样拿着一个铁皮喇叭。
可是和老丈人不一样，他主要还是对将士们说的。
“这出征之前总是要有这样一幅场景，记得上次还是起兵突厥的时候。”
相比李世民铿锵有力的喊话，姜云明的白话似乎是更能打动人心。
“大家也都知道我姜云明前些日子初为人父，而有了新粮的大家伙儿也是一样，听各州县的官府回报，这几年大唐诞生了不少新的婴孩。”
二十八万人的方队所占据的并不是一个小的地方，但通过铁皮喇叭姜云明的声音也算是传到了所有将士们的耳中，带起了一片片的笑声。
他们之中有很多人和姜云明一样，在日子刚好起来的这两年也做了父亲。
“本来呢，在我与父皇商议的计策中是想着休息两年，让大家尽情享受一下库有余粮、手有余钱，上有父母，下有幼子的天伦之乐，但天不遂人愿。”
“富余起来的大唐在所有人看来都是一块肥肉，谁都想上来咬一口。”
虽然铁皮喇叭有扬声的作用，但姜云明还是要扯着嗓子喊，说了这么多话的他觉得有些气竭，索性盘腿坐到了那高台之上，下面二十八万人的方阵之中带起了一片善意的笑声。
“先前在定襄跟着我的人都早已归乡，只是不知道这次有没有人应召。”
“有！”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声音响起，气势恢宏，不仅是最靠近将士们的姜云明，就连城楼上的李世民都被吓了一跳。
“那火药的作用诸位都清楚吗！”
“清楚！”
“然而如今却有人窃走了我们的火药，我们该怎么办！”
“杀！杀！杀！”
响彻天地的声音，恢弘的气势，让城楼上的李世民都有些热泪盈眶。
从带兵，到皇帝，他何曾见过气势如此高涨的军队？
“此去一战，我们的背后是我们的父母，我们的妻儿，倘若我们倒下了，那么等待他们的将是灭顶之灾！”
“今日，我们大唐的皇帝陛下、河北道行军大总管李勣、我辽东道行军大总管姜云明，以及即将远行登州的平壤道行军大总管大总管程知节……”
说到这里，姜云明站了起来，右手从未动过的小旗子上扬，随后猛然落下。
砰，啪。
一道道声音响起，然而却因为是白天的原因，这姜云明粗制的烟花只能听到声音，却看不到绚丽的爆发。
“携诸君，死战不退！”
“死战不退！”
“死战不退！”
……
响彻天地的声音经久不息，一直到姜云明再次挥舞起了手中的小旗子，将士们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却如同事先演练好的一般停了下来。
“朕宣布，大军，开拔！”
李世民的声音自城楼之上响起，二十八万人的巨型方队井然有序地动了起来。
在面子工程上，李世民或许算的上是历史上最有名的几个了。
姜云明是这么认为的。
放着华丽的车辇不坐，非要身着一身明光锁子铠骑马与众将士们同行，害得姜云明也只能披上那个他一直都不怎么愿意穿的简化版的明光锁子铠。
骑马紧跟在老丈人的身后，姜云明迎接着路边相送的百姓们火热的目光。
真要说起来，姜云明这个落后李世民半个马身的辽东道行军大总管远远比李世民这个皇帝更惹人注目一点。皇帝虽然难见，但百姓们也只是看一看欢呼两声之后也就过去了，但他们对于姜云明这个和他们的生活可以说是紧密相连的人更感兴趣一些。
要知道姜云明平日里虽然算不上是深入简出，但基本上出行也就仅限于那么几个地方，虽然去过渭水码头这种地方，也被万民围绕过，但真正知道他面貌的人比起长安的人口来说真的是不值一提。
“明明朕才是御驾亲征的皇帝，但你小子却更惹人注目。”
看着周遭百姓们的反应，李世民扯了扯手中的缰绳让胯下的乌骓慢了两步。
“那您之前还让我上城楼喊话？”姜云明脸上不动声色地接受着百姓们的目光，但嘴上却没闲着。
没错，最开始在李世民的打算中是让姜云明上城楼讲话，等最后的时候他再出来鼓舞一下将士们的时期，然后气势恢宏地喊出“大军开拔”的话来。
但最后却让姜云明否决了，原因就是今天百姓们的反应。
说实话，其实在姜云明的计划中今天他就不该出现，随便让个人出来鼓舞一下士气就好了，或者让李承乾这个太子出来也行。
这样的话老丈人能享受一下万民敬仰的感觉，李承乾也能在百姓面前刷个脸，甚至还能收获一波声望。
岂不美哉？
然而他却没能拗得过老丈人。
第五百七十章：泪眼相送
“您看，我就说别让我出这个头，您还不愿意，让高明出来多好。”
坐在晃动的马背上，姜云明嘴里嘟囔着。
“说实话，朕属实是没想到在面对出征时百姓们会是这样的反应。”
李世民看着道路两旁相送的百姓们，心中满是感慨。
他经历过隋末的乱世，也经历过大唐初立的平叛之战，但他却从未见过有哪个王朝在出征时将士以及百姓们的反应是这样的。
甚至在城头上的时候李世民有了一种死而无憾的想法。
“帝为此，死而无憾矣。”
路中间雄赳赳气昂昂的将士，路两旁热泪相送的百姓，李世民触景生情，发出了长长的感叹声。
然而对于老丈人的感叹姜云明只是撇了撇嘴。
哐！
“哎哟。”
佩剑敲击在明光铠上的声音以及触感吓了姜云明一条。
回头看着佩剑还未完全收回的老丈人，无奈的问道“父皇，您干嘛？”
然而李世民却并没有说话，只是朝着路边努了努嘴。
朝着老丈人示意的方向望去，姜云明愣住了。
不远的前方，道路的右侧出现了一片空泛的地方，但却并不是因为有人将百姓们隔离开而形成的，看起来倒像是百姓们自发的。
而空地的中央，李丽质站在马车车厢的门口，一手抱了一个孩子，泪眼盈盈地望着自己。
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姜云明的眼角湿润了起来。
“驾！”
一抖缰绳，姜云明驱着马快跑了两步，一把抽出了举旗兵怀中抱着的红边黄质、内书一个大大的唐字军旗，费力地甩了一下将其背在身后。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欢娱在今夕，燕婉及良时。
征夫怀往路，起视夜何其。
参辰皆已没，去去从此辞。
行役在战场，相见未有期。
握手一长叹，泪为生别滋。
努力爱春华，莫忘欢乐时。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在万民相送的场景下大军的行进速度算不上是快，但也是仅仅一瞥的时间就过了姜府马车所在的地方。
但姜云明的声音却是一字不落地传入了李丽质的耳朵里。
看着自己夫君的面容慢慢转成侧颜，再转成背影，李丽质的眼泪汹涌而出。
“孩子，苦了你了。”
掀开布帘，长孙从车厢里出来，接过了李丽质怀中的小明云。
因为是皇帝御驾亲征的缘故，长孙今天并没有出现在城楼上为将士们送行，若是以往如突厥之战出征之时她肯定是要在城楼上陪着李世民一同为将士们送行的。
但今天不同，御驾亲征，作为皇帝的李世民是要和将士们一起出发的。
“你小子记忆里不错，这首诗朕虽也看过，但却不曾记得一句半句，但你却能一字不落地说出来。”
军阵中，李世民看着背执军旗的姜云明，他也感受到了自己这个女婿沉重的心情，似乎是想开解一下。
然而姜云明却并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摇了摇头。
这首诗算不上他剽窃，因为这诗比起眼下他这具身子还要早上近千年。
这诗汉朝的诗，但作者却不知道是谁。
“要回去么，现在还来得及。”
“不了，大军已经开拔，现在反悔，影响士气。”
和之前不一样，这次姜云明很是干脆地摇头拒绝。虽然很是不舍，但事情的轻重他还是知道的。
“为什么？明明你这次可以不用跟来的，难道就因为一个倭国？”
“是的！”姜云明点了点头，没有一丝的犹豫。
不理解。
这不是李世民第一次对自己这个女婿有这种感觉了，即便是之前姜云明以类比的方法向他讲述了对倭国仇视的原因，但语言这种东西有时候很是乏力，并不能让人感同身受。
或许姜云明说得很是悲惨，也很是愤恨，但终究不是自己亲身经历的，也没有像电影、电视以及影像资料的影响，李世民终究还是没能理解姜云明的感受。
将军旗还给举旗兵，姜云明朝着自己的右侧看了一眼。
大军自玄武门开拔，所行方向朝北，而右侧是东！
“高远与公主的感情，当真是令人羡慕。”
眼看着气氛沉寂了下来，似乎是觉得才出长安城的范围就陷入行军气氛有些不太好，之前一直当小透明的李勣开口说话了。
“自古男女成亲之事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高远与丽质乃是两情相悦，父皇也是感于此才将丽质许配与我，自然是和强作夫妻的人不同了。”
虽然是缓解气氛的话，但姜云明也很是认真的回答了。
“说的倒也是。”李勣呵呵一笑，语气虽然认真，但谁都知道他这话不过是说说而已。
到了这个位置的人们考虑的都很多，虽然联姻导致的势力整合很容易惹帝王猜忌，但人们却依然孜孜不倦。
李勣也是一样。
“好了，不说这些了。”
李世民摆了摆手，话题怎么牵扯都没能离得开儿女婚事，这起不到让姜云明静心的作用，他索性就亲自开口了。
“高远，虽然这次你是辽东道行军大总管，但还是先说说你对此战的看法吧。”
和历史上不同，在历史上大唐第一次出征高句丽的时候李勣才是辽东道的行军大总管，而现在李勣头上挂着的河北道行军大总管在历史上根本没有。
不是一直没有，只是说在大唐第一次出征高句丽的时候没有。那时候就只有李勣这个辽东道行军大总管以及张亮这个平壤道行军大总管。
而现在这次出征没了张亮的份儿，取而代之的是那个一心想在战场上锻炼一下自己继承人的程咬金。
“在这儿吗？”看着安静行军的将士们，再看看道路两旁相送的百姓们，姜云明有些迟疑。
“无妨，就简单说说也可。”
“其实真说起来的话这些都没什么好说的。”
虽然说不管什么事情都要提前做好准备，但是对于老丈人这种才出兵就想定好以后路线的举动姜云明并不是很赞同。
“青雀那边的船不太够数，但好歹也有预期的半数以上了。按照今日出征之时我们大唐将士的士气，这辽东道上的战争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最主要的还是在渡辽水的时候要提前做好准备。”
辽水，这里必将成为大唐和高句丽战争开始的地方。
第五百七十一章：设想
“茶壶？”李二看着姜云明的动作有些不解，在他看来一个茶壶有什么好讲究的？
“对，茶壶。”姜云明爱惜的摸了摸手中的茶壶，这是他现在能搞得到的最好的茶壶了。“这不是普通的陶瓷制品，用的是一种名叫紫砂的陶土制成的。紫砂制成的茶壶透气不透水，是时间最适合泡茶的器物，没有之一。”
“哦？这么神奇？”李二的眼神很热烈，姜云明一眼就看出了这位大唐皇帝陛下想放什么屁。
“这个您就别想了，云明也是费劲千辛万苦才搞来这么一个。不过很快就能有更多的紫砂茶具问世了，到时候给您留一套最好的。”
其实这套茶具在姜云明看来算不上好，紫砂土的细腻程度甚至还比不上后世自己在某宝上花了几十块钱买的那个，但是这是存世的第一个紫砂壶，在姜云明看来有些特殊的意义，他想把茶叶连带紫砂壶做成奢侈品，当然这是指的最好的茶叶和紫砂壶。后来的宋朝为什么以文人当道却依旧能在四周各强之下延续三百多年，别问问就是有钱！为什么有钱？因为宋朝算是历史上第一个发展商业的朝代。
姜云明也想把大唐的商业发展起来，钱都存在人们手里那算不上钱，只有流通起来钱才有了他的意义。后世某个不要脸的国家之所以能控制石油除了武力威慑之外不还有着经济制裁的影子吗？哪个穿越客没有个想让自己的民族世界称雄的想法？但是姜云明知道自己估计是看不到了，只凭着自己脑子里的那点儿东西想要攀科技树还早得很，自己只能成为一个领路人，最重要的发展还是要靠这片土地上的人们。
“那你可记着。”李二恋恋不舍的看着姜云明手里的茶壶，他当着自己女儿的面还做不出来抢自己女婿东西的事来。
“对了，程伯伯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姜云明突然想到了程咬金。
“想来应该是快了，蝗灾虽然还没结束但是在这种捕捉的力度之下应该用了不了多久。”
姜云明知道蝗灾一般会持续2-7个月不等的时间，而且蝗虫在交配过后会很快的死去，现在还是捕捉活的蝗虫，到了后期基本就是给蝗虫收尸了。现在倾尽关中之力在捕捉蝗虫，应该还能来得及再种一波高粱和小米。
“可惜的是时间太短了鸡鸭没有完全推广开来，不然的话这蝗灾是真的不足为惧了。”李二后悔着当初没有太重视姜云明说的饲养鸡鸭一事而仅仅是让姜云明自己去推广，他亲眼见证了一只鸭子一口气吃掉了近百只蝗虫，如果有足量的鸭子那解决一个蝗灾还不是手到擒来？
也就是姜云明不知道李二的想法，要是知道了怕是少不得嘲笑一番。鸡鸭是能吃蝗虫，但是蝗灾只要爆发几乎瞬间就会吃光能吃的所有植物然后朝着别的地方迁徙，饲养鸡鸭只是止损之策而已。
“谁让您当初不重视的，还害的我自己费劲吧啦的在醉云楼推广，没多少效果不说还费劲儿。”听着李二的感慨姜云明翻了个白眼。
“唉，谁能想到一只鸭子一口气就能吃掉近百只蝗虫？”李二就是感慨罢了，他也知道就算是大力推广大唐哪来的那么多鸭子给他饲养？
茶壶渐空，侍女又上来续了一壶水。
“对了。”李二拿起续过水的茶壶给自己和姜云明都倒了一杯。“登州、密州等靠海的地方盐场的建设已经完成了七七八八了，但是现在看来似乎产量过于大了，多余的海盐你打算怎么办？”
“作饵。”姜云明喝着大唐皇帝陛下亲自倒的茶声音平淡的说道。
“饵？”李二的动作顿了一下。
“对，饵。”放下空了的茶杯姜云明给李二解释着。“高价倾销到各个国家，突厥、吐蕃、高昌、高句丽都要去。”
李二皱起了眉头，姜云明的话他有些不太认同。盐在这个时代算得上是战略资源，不吃盐就没劲儿，想想就连大唐军中之前大部分士兵还在使用醋布就能明白为什么李二不想把盐卖出去了。
“高价可以是一百文，二百文，甚至五百文。卖盐不是目的，目的是要向各个国家的百姓传达我大唐的美好。盐几文钱一斤，粮价在明年应该也能降下来，更有华美的丝绸和清香的茶叶，告诉他们这些他们认为是奢侈品的东西在我大唐不过是人人都能享受得到的普通物品！”姜云明的话让李二有些震惊。
他差不多能想得到这些事情施行之后的样子。征伐各国需要的是武力，大唐最好的刀，还有攻城利器火炮，但是姜云明的举措能让大唐军队收到的阻力大大减小，即便是不可能就这样让一个国家归附于大唐但是也能让大唐的军队极大的减少伤亡。
哪个国家的军队不是由百姓组成的？
“真的是攻心之计啊！”李二感叹着，也庆幸着，庆幸自己早早的把姜云明收于麾下，更是用自己的女儿绑住了他。
“什么攻心计？就是点儿小动作罢了，真的想要达成您心中所想还是要靠武力，拳头就是硬道理！”姜云明又白了李二一眼。
李二自己也明白，没有和姜云明继续去纠结反而说起了另一件事情。
“除了海盐之外还有之前你说的海产品也准备开始往关中走了。”
“啥？”姜云明吓了一跳。“这赤地千里的时候运送海产品进来怕不是要把兜裆布都亏没了！”
“所以要交给你了。”李二很不要脸的把这倒霉事情推给了姜云明。
“我的老丈人，做事儿不能这么绝。”姜云明直接跳了起来。“今年开春新茶售卖所得的钱我可是都给您了，您还想让我接这些海鲜的盘？”
姜云明这么一说李二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这次蝗灾除了国库之外可以说也把姜云明掏了个底儿掉，除了田家村收上来的粮食姜云明没让动之外其他的基本都主动或者被动的让李二搜刮走了。
“放心，因为运输的问题这一批并不多，大概只有一船吧，不行朕给你补贴一点儿。”
“拉倒吧，您的国库里还有几个大子儿啊？您可真行，坑起女婿来都不带喘气儿的。”姜云明朝着李二翻了第三个白眼儿，实在是太欺负人了。“我只能先给他们成本的钱，其他的要等有钱了再说。”
“唔...”李二沉思了一会儿。“也行。”
“也行？不行也得行？不然我上哪儿弄钱去？这个时候除了粮食之外谁还会买别的？”
姜云明真的是没想到想请李二吃一顿红薯叶面条能吃出个包袱来，早知道就该让他回宫吃宫里厨子给他炖的羊肉。
“记得到时候多做一点儿，朕带着皇后过来。”李二恬不知耻的坑完姜云明之后还想再坑一顿饭。
看着不要脸的李二姜云明瘫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心里不停的提醒着自己：这是皇帝，天可汗，千古一帝李世民，自己不能冲动。
好久姜云明才缓过气来，他感觉自己从这贞观二年开年就没什么好事儿。先是让李二的俩儿子坑着去查账，蝗灾来了又给钱又出力，现在除了要解下那批不好卖的海鲜之外还得吧海鲜做给李二吃。
狠狠地灌了一口茶水，小小的茶杯撑不了多少茶水，完全不够灭姜云明心中那团火的。
“对了。”李二突然间又冒出来一句。
姜云明现在一听这俩字儿就有点儿肝颤，不过看着李二的眼神示意姜云明也懂了，虽然不知道李二要说什么但是应该不是什么人都能听的。
拍了拍李丽质的手，对着李丽质扬了扬下巴，李丽质很聪慧的带着侍女下人退走了。
“那件事查清楚了。”李二说的没头没脑的。
“那件事儿？您是说......”
“嗯，当时找你进宫商量的那事。”
“谁做的？”
“和你预料的一样。”
“几家？”
“三家。”
“三家？还有谁？”
“也算是两家，有两家同宗不同地的。”
姜云明和李二两人一时之间沉默了下来。姜云明当初想过是世家搞的鬼，但是不敢完全肯定，毕竟素有流水的王朝铁打的世家一说，但是姜云明真的没想到世家能做出这么愚蠢的事情来，真以为掌控了经济和朝堂就能为所欲为了？任何时候掌控了军队才能真正的有话语权，而且现在的世家对经济的掌控力远远不如以前了。
摊上个不按套路直接出兵的李二傻眼了吧？姜云明觉得有句后世的热词很适合现在的世家：不讲武德，偷袭！耗子尾汁！
“您打算怎么做？”
“怎么做？哼哼。”李二冷笑了几声。“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想想也是，哪个朝代的皇帝只要脑子正常都不可能允许这种威胁存在于身边，更何况现在的赈灾做的算是有史以来最好的一次了，李二有这个底气。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血流千里。
李二这次的愤怒虽然达不到这个层次，但是足够达到亡族灭种的地步了。
第五百七十二章：何为国？何为爱国？
“百济你也不想打？那你直接说你想去新罗玩一玩儿算了！”
本来李世民以为姜云明是老太太吃柿子挑软的捏，但没想到他挑的是最软的！
“倒也不是，儿臣是想等高句丽三国都解决完了之后再领兵去打上一场。”
“都解决完了？都解决完了还打什么……”
听着自己女婿的话李世民是气不打一处来，但说着说着他就发现了不对。
“你还真想去倭国？”
“是，真的想。”
姜云明坦然一笑，笑容中的情绪很多，有期待、有难过、有希冀……
“而且到了那时候，您即便是死拉着不让儿臣去，儿臣也是一定要去的。”
“除非您把儿臣就地砍了。”
“你……”李世民怔住了，一时之间他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姜云明和倭国，这两个名字曾经在他的脑海中出现了无数次，姜云明为什么如此憎恨倭国这个问题也出现了无数次，虽然后来姜云明以故事相比喻但他依旧没能理解。
一句就地砍了让李世民噎住了。
这个问题李世民曾经问了姜云明好几遍，最开始的时候姜云明对于老丈人的提问只是一笑而过，但后来他以故事比喻的时候他以为李世民懂了，但其实没懂。
如果他知道，那么他就会回以李世民一张嘲笑的脸。
是的，李世民不会懂。不仅仅因为他是皇帝，也因为时代的不同。
虽然心中并没有任何褒贬的意思，但姜云明在心底却是实实在在的认为这个时代的人们并没有什么爱国之心。
或者说向杜甫那样的爱国诗人爱的也不过是一个王朝，一个时代，而不是上升到民族的爱国。
直接的说古人没有爱国之心可能不太恰当，因为他们的爱国之心和后世的爱国之心并不能相比较。
王朝的更替在这个时代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百姓们对于王朝并没有如同后世的国家那种归属感，他们一心所向的都是要怎么活下去。
这个王朝他们是百姓，下个王朝他们还是，做哪个王朝的百姓不一样呢？
从今天出征的种种来看可能就会有人觉得大唐的百姓们就是爱国的，其实并不是，他们只是不想让这安稳的世道就那么消逝，是因为他们并不愿意再回到那个吃不饱穿不暖的时候。
虽然士兵们同是为家人、为后代上战场去拼搏，但这和爱国是两码事。
爱国，最重要的是归属感，而如今的百姓们没有，他们有的就只是对美好生活的渴望。
后世多少的大能放弃了国外的高薪聘请，放弃了光明的未来，来到了那只能用算盘敲打的条件中，所求的全是让那个经历了无数磨难的国家强盛起来。
这个时代的人们能做到吗？也能，但不得不说，就诱惑这一方面，想要诱惑一个古代人要比诱惑那些先辈们简单的多。
最大的区别还是心，而最明显的例子就是如今正在军中的大将之一，执失思力。
在大唐对突厥一战中俘虏无数，在这个时代，实在是打不过了就投降似乎是成了司空见惯的事情，就连执失思力这种重将也是一样。
他依旧在大唐担任将领，并且还能上到这大唐对高句丽的战场，更重要的是还不仅仅只有他自己。
阿史那社尔、契苾何力也是，只是现在的他们还没有投降于唐朝。
从这些事情上面能看得出来这个时代的人其实对于国家的概念很薄弱，并没有像后世那样形成一个完善的概念，所以他们在投降这事儿上往往没有那么大的心理负担。
当然了，这也和教育有关系。
此生无悔入华夏，来世愿在种花家。
姜云明突然想起了这句话，也想起了在后世爆火的动画片，继而也想起了动画片中那一个个为等待时机而埋首于雪中直至无声无息死去的兔子……
“您不懂！”吸了吸鼻子，姜云明做了个结语。
离家的时间长了难免会有些感慨，现如今再想起，这些能给他带来的就只有眼角的湿润和嗓子里的哽咽。
“行吧，那到时候随你吧。”李世民也感觉到了姜云明的心情发生了变化，也就没有在这上面多做纠缠。
“对了，听说上次你出征的时候你家里的那条蕃狗可是飞奔了近十几里地，就为了追上你。懋公你也应该见过吧？”
行军路漫漫，李世民随便扯了个话题出来。
“见过，臣当时还吓了一跳呢，那狗实在是太大了，如果站起来的话几乎比一个成年男子都要来得高大壮实。”
私下里李勣没有怎么见过包子，但在上次出征，从长安前往灵州的时候李勣在车中见到了包子跑过来的模样。
“怎么，这回呢？没过来？”李世民四下张望了一下，还以为这回会像上回一样。
“这回应该是不会了，现在包子天天守着丽质和明风明云他们，寸步不离的。”
上次包子的确是追到了姜云明，而且也跟着姜云明上了草原战场，不过这次不会了。
“你这狗的确是听话。”李世民赞叹了一声，但这赞叹却让姜云明想骂人。
“不过听你说那包子只听你和丽质的话，这万一要是发狂了丽质能拉的住它？”
“这您就放心吧。”姜云明摆了摆手，对这个他还是有信心的。
“您是不知道，丽质刚怀孕的时候我们谁都不知道，但那是包子就有变化了，丽质走到哪儿它就跟到哪儿，简直是寸步不离的。如今明风明云出生了它更是比我都紧张，如果不是有人的话它基本就天天趴在明风明云的小床下面的。”
“真的假的？”李世民有些惊奇，自明风明云出生之后他没少去姜府，但却一次都没有见到。
“当然是真的，您没见到是因为怕您抱孩子的时候包子不乐意别伤到您，要知道最开始的时候包子可是连乳娘都不愿意让她接近呢，更何况是您了。”
“这……”李世民哭笑不得，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听高远这么一说，连我都想弄一个了。”李勣倒是个活跃气氛的好手，该插话的时候从来都不会缺了他。
“那您可得等了，这狗一生只认一个主人所以要从小养，包子可是我和丽质亲手喂大的。”
“那它啥时候下崽了给我留个。”
……
姜云明这才发现，自己好像忘了给包子找对象了？
第五百七十三章：忽悠，接着忽悠
“德謇哥，感觉怎么样？”
行军的路上是枯燥的，姜云明已经体验过一次了多少已经习惯了一些，但李德謇却是第一次体验，难免有些按捺不住。
“还好。”似乎是因为离开了李靖的缘故，李德謇最近的话多了不少。
“最开始的时候是有些枯燥，心底也有些急躁，但当一切都熟悉了之后就好很多了。”
“习惯就好了，上次我随着药师公出征草原的时候也是如此，药师公还时常笑话我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呢。”
话多少带点瞎扯淡的嫌疑，因为当初的姜云明虽然也是感觉极尽的无趣，但却也没有这么不堪，而以李靖的为人也不会如此直接地说出这种话来。
“不知德謇哥的射猎功夫怎么样？”
“还好，家父虽不赞成我入军伍，但却时常督促我锻炼，说是这本事不能落下了。”
“那今天要不要试试？就当是为了上战场磨磨枪？”
“这……不太好吧。”李德謇四下看了看，脸上泛起了为难的神色。
虽然在离开了李靖的束缚之后李德謇有点儿放飞自我的意思，但说到底这么多年的教育还是深深地刻在了他的骨子里，哪怕是李靖不在周边他也会习惯性的注意言行举止以及按照平日里的标准去做事，能像今天这样他已经是很房费自我了。
而如今姜云明却鼓动他去射猎？若是平时也就算了，顶多是回家的时候被李靖说两句，但语气也不会是严厉的，然而现在不一样啊。
虽然已经过了一旬之久，但眼下这潞州只不过是大军暂时修整的地方，明天一早还是要继续出发前往幽州的，行军途中擅自离队，而且还是为了射猎这种个人娱乐。
李德謇怎么想怎么觉得不行。
“没事儿，咱俩一起去，德謇哥你也知道我这些功夫不行，如果父皇追究下来咱们就都说是我带头的，你是为了保护我的安全才跟上的。”
“这是不是……”李德謇语塞。
“没事儿，父皇不会把我怎么样的，这才是最好的解决方案，如果是德謇哥你的话或轻或重但肯定是要受罚的，相比之下我就好多了。”
李德謇还是太年轻了一些，这不是说年龄上的年轻，而是说的心理上的。
李靖平日里深入简出，而作为李靖长子的李德謇更是如此，甚至绝大部分时候他都很少和外人接触，这其实也是一种变相的保护。
虽然是为了自己的家族，但李靖此举有些得不偿失了，如今的李德謇有点儿像襁褓里的婴儿，被保护的太好了。
这不，仅仅三言两语的功夫姜云明就把李德謇忽悠上了，李德謇的关注点从不应该私自离队去射猎变成了怎么样才能让惩罚变得更轻一些。
在他的潜意识里仿佛是已经认定了要受到惩罚似的，完全忘了只要不去射猎这些事情就都不会发生。
其实姜云明也不是想把李德謇往歪路上带，不过他确实是有这么点儿心思，因为现在的李德謇太过默守陈规了，有些太死板，这不太好。
最重要的还是姜云明觉得有些无聊了。
本来行军就是一件很枯燥的事情，姜云明是辽东道行军大总管，怎么说也会好一点儿，要知道士兵们可是被要求无事不得出声的。
二十八万人啊，一个人的声音是不大，但是你一言我一语的这声音就能达到震天响的地步了。
有些夸张，但也确实是不小了。
以往的行军就够枯燥的了，如今还加上了李世民这位皇帝。
其实在大部分的时间里皇帝的御驾亲征都是一种累赘，虽然像李世民这种经历过战阵的皇帝不至于如此，但皇帝这个名号就是一种累赘。
行军的路上要放缓速度来照顾皇帝，而在战阵之中也要顾忌皇帝不要被敌军单刀直入地截杀或者俘虏。但同样的，如今的唐军士气如虹对这些不怎么需要担心，而且皇帝御驾亲征能够最大程度上的鼓舞士气。
不过这行军速度的放慢也是难以避免的。
眼下的姜云明已经算是好的了，如今是火药失窃，虽然从表面上看大唐是被动出兵，但实际上在这次的战争里大唐还是处于主动的。
历史上大唐对高句丽的战争可是李勣先到幽州，而后李世民才到的。
现在却完全不一样了。
按理来说，虽然是御驾亲征，但李世民这种直接随军出征的做法是不符合规矩的。
正常的来说都是大军先开拔，待到前线或者是像幽州啊、长城啊这种我军驻扎的地方布好防卫之后皇帝再到，这样能够最大程度上保证皇帝的安全。
而如今的李世民却是直接随着大军出征了，这就让大军在无形之中承担了更多的压力，因为除了行军之外还是无时无刻注意着皇帝的安全。
这一切的改变其实还是姜云明。
眼下的唐军当真是当得上兵精粮足、士气如虹，姜云明对西方历史不太了解，但他觉得有远距离有火炮、反曲弓，中距离有火枪、弩，近距离有新式的铠甲和钢刀，这只唐军算的上是同时期最牛叉的军队了。
再加上政治上也算是清明，百姓们也能吃饱穿暖，这就无形之中让唐军的气势再加成了几分。
上次出征草原的时候姜云明没敢有任何不适宜的举动，虽然也是因为那时候的他不论是在地位还是声望上都远不如现在，但也是因为军队气氛的问题。
才刚遭受了大蝗灾的国家，军队士气能有多好？
而现在不同了，皇帝御驾亲征，军心稳固，将士们也是士气如虹，姜云明这才敢放松一下。
然而有一人的出现却打乱了他的计划。
“怎么，你小子又在嘀嘀咕咕地做什么？德謇可是药师的长子，你可别给他带坏咯。”
李世民摆了摆手让随行的侍卫在不远处警戒，自己则是大摇大摆地走了上来。
“您不在营帐里呆着，出来干啥？”姜云明有些气闷。
本来他是行军粮吃腻了想换换口味，但是这下子被搅和了。
“哈哈哈。”李世民大笑了两声，随后低声对李德謇说道：“去吧，朕什么都没听到。”
……
您这是上坟烧报纸，糊弄鬼呢？
第五百七十四章：交心
“多好的一个少年，唉。”
看着一步三回头的李德謇，姜云明不由得出声感叹，然而回应他的却只有一个字和屁股上的一脚。
“滚！”
李世民言简意赅。
“想啥呢？”踹了一脚之后李世民似乎是舒服了，跟着姜云明直接坐到了稻草堆上。
“没想啥，就是行军粮吃腻了，想要换换口味。”姜云明直接躺在了草堆上，嘴里还叼了根儿草棍儿。
不要以为随地都有稻草垛是毒点，在古代，稻草可是军事资源的，每年朝廷都会征收大量的稻草，不管是防雨水还是铺垫什么的都是极为有用的。
“明明在长安的时候你很安分的，怎么到了这行军路上就躁动了起来？”
对于姜云明的动作李世民没有丝毫的介意，毕竟都已经是习惯了。
“没啥，这人吧就是贱，习惯了家里的吃食，现在吃这行军粮虽然不是不能接受，但有机会吧还是想改善一下口味。”
“口腹之欲，倒是人之常情。”李世民点了点头，但随即出声问道：“在出征之前朕不是特许你带上丽质给你准备的东西了吗？里面没有吃食？”
“有，还挺多的，但是您为了大军士气着想都跟着将士们吃行军粮，那我这个辽东道行军大总管总不好搞特殊吧？”
“哈哈哈，你可以私下里偷着吃点啊。”
“现在想吃也没了，之前多多少少的都拿出来给将士们改善口味了。”
“分出去了？”李世民有些惊讶，这倒是他没想到的。
“嗯，在蒲州的时候分了一些给那些不慎落水的将士们，在晋州的时候又分了一些给那些出去探路而受伤的斥候。”
点了点头，对于姜云明的做法李世民表示赞许，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这两件事情他都是知道的。
蒲州是黄河转弯的地方，二十八万人的大军要渡过黄河，再怎么小心也总会有那么几个落水的，不过好在这几个人都被及时救了上来，除了染上风寒之外没有什么别的，风寒也在酒精的作用之下很快就退走了。
而晋州的时候就纯是意外了。
要知道大军行进不是件小事，即便是在自己的国家之内也要事先派人去探路，而受伤的那几人是在侦查附近安全问题的时候不慎被猎户放在附近山里的陷阱伤到了。
嘟~
姜云明突然站了起来吹了声口哨，而罗三林在听到口哨声之后走到了李世民带过来的侍卫旁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之后两拨人就一起往远处挪了挪。
但并没有离得太远，距离把握在了一眼就能看到李世民的地步。
“怎么了？”看了看吹口哨的姜云明，又看了看往外围退了退的侍卫，李世民有些奇怪。
“之前就一直想给您但是老忘，这次出征我给带出来了，现在正好没什么人就交给您吧。”
姜云明说着从怀里掏出来了一个用布包裹着的东西，方方正正的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一本书。
“这是？”李世民接过了布包，但没有打开反倒是询问了一下。
“您打开就知道了。”
摇了摇头但却并没有多做解释，姜云明有瘫倒在屁股下的草垛上。
“嗯？”
最开始李世民在看到六军镜三个大字的时候是有些疑惑的，但看到最下面那个小小的靖字时却瞪大了眼睛，口中也忍不住惊咦出声。
“之前药师公想让德謇哥随军出征，在大军攻下高句丽之时就留在茂山附近驻扎，但在儿臣的劝说之下放弃了这种想法，转而是想让德謇哥为他自己活上一把，而这就是药师公给儿臣的谢礼。”
“这礼物，有些重了。”神情严肃地捧着那本书，李世民沉沉开口。
“是啊，这礼太重了，儿臣有些受不起，但却耐不住推辞不掉。”姜云明也笑了笑，时间长了他也习惯了。
“这东西就好比屠龙之术，放在儿臣身边早晚是个祸害，还是早些交给您吧，顺便您也看看挑选几个合适的人才，毕竟那以后都是我们大唐的栋梁。”
“你没有什么推荐吗？”
李世民倒是没有着急，反倒是把那本六军镜重新用布包好，珍而重之地收进了怀中。
“这事儿还是您决定吧，不过之前的苏定方还有后来的薛仁贵都是可造之材，至于薛万彻……”
说到薛万彻的时候姜云明停顿了一下，多少有些犹豫。
“还是算了吧。”
李世民看了姜云明一眼，但是却没有多说什么。
他知道姜云明并不是因为有铲除异己的心思才不让自己把这六军镜交给他，处于对姜云明的信任他觉得这里面是有原因的，但他却并没有多问。
李世民想的是没错的，虽然在出征突厥的时候姜云明力荐了薛万彻当偏将，但并不代表着姜云明就看好薛万彻。
历史是可以改变的，人也是可以改变的，但是他因为自己身份以及别人看法的原因并没有和薛万彻多做接触，不是朝夕相处的话想要改变一个人的心性是很难的。
甚至可以说是没有任何可能。
薛万彻是心性有问题，他在经历了打压之后再青云直上，难免就有些自傲。
从才能方面来讲薛万彻是没有问题的，他是个难得的将才，但也因为这份才能最终让他走向了末路。青云直上的他变得恃才傲物、盛气凌人，在历史上的高句丽之战后被人上书状告，最终被免官流放。
下场就不说了，在参与了房老二谋反一事中的人都没什么好的下场。
“苏定方和薛仁贵都可堪大用，父皇可将这六军镜交与他们，这对他们来说必定是如虎添翼。不过东西给就给了，儿臣的名字就不要提了。”
“你还在担心那些问题？”
李世民顿生不满，他对姜云明已经是足够信任了，甚至可以说之前除了长孙无忌这个布衣之交之外没有一人能得此恩宠，更何况姜云明的儿子、他的外孙已经封了郡王。
“不是担心您，也不是担心高明，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但您知道，高铭知道，他人不知道。”
“人永远都是要活在人群之中的，儿臣则更是无法逃脱。这些事情对于那些有心之人来说是说不明白的，他们并不会管这些。”
“儿臣知道您对儿臣的好，您也知道儿臣并没有那个心思。有了丽质，有了明风明云，儿臣这辈子已经很满足了。”
“有些事情您不害怕，儿臣也不害怕，但并没有一定要去做的必要。”
第五百七十五章：幽州
幽州。
这个地方对于姜云明来说有点儿特殊，因为这里可能是在唐朝最接近后世京城的地方了。
当然了，这里的最接近是指的已经成规模的城市或者是城镇，而不是单单指什么地方。
想让姜云明在这唐朝切身实地的去把后世的京城找出来那是不可能的，在穿越之前他只去过一次京城，而且还是一掠而过，连一天都没停留得上。
来到幽州，姜云明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不是战争，也不是后世的京城，而是一首诗。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就是出自这幽州，是陈子昂到幽州的时候所做的短诗。
登上这陈子昂眺望远方的幽州台，姜云明突然有些了解历史上的陈子昂了，并不是目之所见的触景生情，而是从心情上来说的。
喃喃着陈子昂的，姜云明并没有什么一往无前的豪气，只有低沉的喑语。
只是他不是陈子昂，没有陈子昂的怀才不遇。
“怎么，难得见你有这般样子。”
大军驻扎，李世民看到了自己这个突然离开的女婿，紧随其后地登上了这幽州台。
“没什么，有些触景生情罢了。”面对老丈人的提问姜云明只是摇了摇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即便最开始的他想要尽可能地跟着历史的主线走，想要以此来谋求最大的利益，但在他的介入之下历史已经不可避免地发生了便宜，而且还不是小幅度的便宜，是大幅度的扭转。
别的不说，李承乾的储君之位高枕无忧，这就已经是最大的改变了。
他不知道以后的陈子昂还会不会来到这里，如果来了的话那时的他是否还是怀才不遇，亦或者在自己的介入之下这个留下了“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千古诗句的陈子昂还会不会出现。
姜云明都不知道。
现在的他已经不可能尽信后世学到的历史了，能够倚仗的似乎也就只有自己脑子里缺胳膊少腿儿的科学知识了。
人总是不满足的，姜云明也是。后世的科学知识就已经是足够大的倚仗了，即便是残缺的，但不论是谁总是会在这个时候意图谋求更大的利益。
“触景生情，这可不符合你。”入冬的河山有些萧条，但李世民却依旧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四周。
“原本，几十年后会有一个人来到这里，在这幽州台上发出怀才不遇的千古绝唱。”
姜云明微微一笑，转过身靠着幽州台的栏杆，开始和自己的老丈人侃了起来。
“哦？就是刚才你喃喃自语的那些？”
“是啊。”
“说来听听？”李世民来了兴趣，这冬天的幽州台风有些大，他刚才并没有听清楚。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再背了一遍陈子昂的，姜云明抬头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
“看来，你说的这人应该是想起了燕昭王礼遇乐毅、郭隗，燕太子丹礼遇田光等历史事迹了吧，以此短诗来阐述自己的无限钦慕。”
不得不说，年纪和见识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仅仅是一遍，李世民根据这幽州台的历史立刻就猜到了陈子昂这想要表达的意思，并且精准的解释了出来。
“不过这诗并不适合你，还是你认为朕也是个昏庸无道的君主？”
“那倒不至于，只是登上这幽州台，这首短诗就自然而然地浮现在了儿臣的脑海中罢了。”
如果是常人的话恐怕在李世民的这番责问之下就已经跪地求饶了，但姜云明可不怕。
他知道自己这老丈人不是这样的人，最起码不会因为这点儿小事儿而迁怒自己。
“本来想尝试着体会一下他的心情，但终究是阅历不够、经历也不同，除了能从这冬日河山的萧条中感受到一丝悲凉之外并没有什么感同身受。”
“那是你运气好。”也不知道是在夸姜云明还是夸自己，李世民的这句话说起来还挺有歧义的。
“走吧父皇，这里的寒风大且透骨，我年轻倒是无所谓，您是这场战争的主心骨，还是莫要病倒了才是。”
没有什么心情陪着老丈人感今怀古，姜云明紧了紧身上的衣服，他已经感觉到有些冷了。
“走罢。”
其实对于李世民来说也没有什么可感怀的，人那些不好的经历总是会被好的记忆给冲淡，看到姜云明李世民就想到这两年的经历，心情自然而然地也提升了起来。
“儿臣这里有些东西，您派人把苏定方、薛仁贵以及德謇哥都叫过来吧，再加上您和懋公大总管，我们一起说一下。”
“哦？你弄的还是……”
“算是拾人牙慧吧。”
“好。”
李世民没有墨迹，虽然他对这场战争有着必胜的信心，但伤亡的多少是会极大地影响到士气以及他在民间的声望的。
在这个时代，没有什么比打一个史无前例的大胜仗更能振奋人心的了。
虽然有棉衣，但后世即便是有羽绒服也觉得冷，对于唐朝的气候姜云明感觉和后世差不多，而且他也没弄些什么耳罩之类的东西出来，上了幽州台这一会儿他就觉的自己的手指头已经僵硬了，耳朵也没了知觉。
还是营帐里好，火虽然是最原始的取暖方式，但不得不说很有效。
前提是你离它足够近。
“啪啪啪。”看着走进营帐的苏定方三人，李世民拍了拍手把姜云明叫回了魂儿。
“人都到齐了，高远你开始吧。”
“好。”
脱下大氅交给身后的罗三林，在等到罗三林把营帐内的无关人等全都带出去之后姜云明才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纸。
“这是我绘制的地图，是根据我们此战要面对的敌人来绘制的。因为时间仓促所以有些粗糙，而且也只有高句丽周边三国这一部分，大家凑合着看。”
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姜云明就打算直接进入正题。
“眼下我们已经到了这幽州，虽然前方还有大片的地方依旧是我们大唐的领土，但就目前来说我们最多能挺近到平州，那里是我们距离前线最近的大本营。”
“出了平州的长城，那么我们就要以时刻准备交锋的心情来应对每一次的行军。”
第五百七十六章：姜云明的计划
“程大总管日前已经在登州等候，就等我们烽火传令他麾下的水师便会伺机而动，与我们遥相呼应，所以，我这里有一点不太成熟的想法，大家先听听看。”
对于姜云明，李世民都会在这种事情上给予足够的尊重，更何况是李勣了，而苏定方这些“后辈”就更不用说了，他们就只有安静听的份儿。
“在出征之前我与程大总管谈过，以他之见水师应兵分三路。”
“都是自登州出发，一路北上直取卑沙城，而后自水战改为陆战，与我们遥相呼应一同推进。”
“二路则是从登州向东而行，直取高句丽的皇城平壤。此策危险性较大，毕竟是在没有我们接应的情况下深入敌军腹地，但程大总管也说了这不过是骚扰之策，所图不过是让敌人首尾难以兼顾，这样的话我们在正面战场的推进就会更加的简单一些。”
“但同样的，风险都是由深入敌人腹地的将士们承担的。”
“三路则是自登州向东南而行，直取百济的熊津。”
“高句丽和百济是联盟之国，虽然这联盟既有可能只是暂时的，但高句丽在正面遭遇我们大唐之后势必会向百济求兵，而百济也大几率会同意，毕竟我们在灭完高句丽之后下面就会对上他们百济，者失天下皆知的事情。”
“程大总管出了此等三路策略，但我个人不敢苟同。”
“说说看。”一直静静地听着从未开口的李世民第一次开口。
程咬金的想法在他看来是可行的，但同样的他也想知道姜云明不赞同的原因。
“第一，同时开辟两路战场的危险性大了些。水师本就因为船只的不足导致数量相对少一些，而在此等情况之下还要兵分三路，这不得不说是一个极大的负担。”
“第二，虽然我们对高句丽的环境多少也有一些了解，但在这方面还是远远比不上当地的土著人。三路作战，而且还是在陌生之地，不太合适。”
“第三，其实远不用此种方法就可以达到程大总管预期中的成效。”
“别卖关子了，赶紧说！”
其实姜云明的解释方法与顺序都是正常的，但因为李世民平日里和姜云明的相处本身就比较随意，而且眼下讲的还是如此重要的事情，所以李世民难免的就有些着急。
“父皇您看这里。”拿起一根木棍，蘸上了了点朱砂，姜云明在有些潦草的地图上画了个圈。
“长口、海州、开城三地就能形成一个很好的防线。”
“这三地基本都处于高句丽的境内，但这里的地理位置很是微妙，因为这里是高句丽、新罗和百济三国交界的地方。”
“自古以来这种国与国交界的地方就比较混乱，而我们的水师在火炮的协助下攻下长口应该不是问题，而后就以长口为据点缓慢地向海州和开城推进，同时让人去新罗通知他们出兵。”
“他们，会同意吗？”李勣皱起了眉头。
众所周知，高句丽周边三国中唯独只有新罗是和大唐交好的，因为这个国家一直在受压迫，而近些年高句丽甚至和百济联合起来压制他们，甚至他们还曾让大唐出面震慑高句丽和百济。
但对于这种国家生死存亡的大事，新罗会不会出兵还是两说。
“会的。”丝毫没有犹豫，姜云明自信出声。
“现如今基本上明眼人都知道我们大唐想要拿捏高句丽虽算不上是信手拈来，但却也不必像前隋那般大动干戈。”
“且先不论真假，我们以火药配方被窃为由出兵就注定了这场战争必定会有一个国家灭亡，但这个灭亡的国家显然不会是我们大唐。”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高句丽被灭之后接下来会轮到谁呢？”
“所以现在的新罗只能够竭尽全力地相助于我们大唐，以祈求在我们战胜了高句丽和百济之后与我们大唐结为兄弟之邦或者姻亲之国。”
“否则的话，等待着他们的就只有我们大唐的雄师！”
“此言有理。”李世民点了点头，随后说道：“这个问题就此结束，你继续之前的。”
“若是新罗同意出兵，那么我们就和新罗腹背夹击，把长口、海州到开城这一线拿下，这样百济即便是想出兵相帮高句丽也是有心无力。”
“水路的话我们也有战船巡逻，而背面的水路都是在新罗的管辖之下，即便是新罗不会出手相帮与我们也不会任由百济帮助高句丽的救兵从那里通过。”
“若是新罗执意不出兵呢？”李世民冷不丁的来了一句。
“那也无妨，我们只需要让水师占住长口到海州一线，以涢水和平壤相望，骚扰高句丽让其首尾难以兼顾便可。”
“唔……”李世民点了点头，但随即伸手指向了地图上的一点。
“那这里呢？”
“卑沙城是一定要拿下的，做法上就一如程大总管当初所言那般，分出一部分水师与我们共同向北推进。”
“拿下这卑沙城，我们大军粮草以及火药的补给则可以由长安出发，经运河进入黄河，出黄河则直接北上便可，所以这卑沙城一定要拿下。”
这个时代在水战上并没有很多的办法，大唐的钢铁蒸汽船也不是高句丽的木船可以击沉的，但万事小心，姜云明不愿意冒这个险。
“在拿下卑沙城之前，我们的补给就只能从黄河运到平州那边，若是我们大军突进到白狼水以及辽水地区的话就成了问题，所以这卑沙城是水师的两个重点击破方向之一。”
“如此一来，水师只需要驻守一地，推进一地便可取得兵分三路的效果，并且我们还可以随时支援平推的卑沙城水师。”
姜云明说完了，但气氛却彻底的安静了下来。
李世民和李勣看着姜云明手绘的地图发愣，而苏定方也是陷入了沉思之中，李德謇和薛仁贵则是用带着一点钦慕的目光看着姜云明。
“懋公，你还有别的想法吗？”
良久，李世民才从姜云明讲述的方案里回过神来。
“就目前看来，姜总管所说的方案似乎是最合适的。”
小露一手，李勣对姜云明的称呼都变了。
第五百七十七章：劝阻
所提出的计策很快就被付诸实施，姜云明突然陷入了无事可做的境地。
不是说没有事儿做，如果他想的话这大军出征中有的是的事情要他去做，但基本上能推掉的他都推掉了。
一是没什么必要，此战之后自己不论是爵位还是官职都不会上涨太多，而在他这种吊儿郎当的态度下甚至是寸步不进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对于他的年纪来说，参与并指挥这场战争能让他上涨的就只有声望，这没什么用，他不缺这玩意儿。
二来就是他已经在文臣中有足够的影响力了，在武将那边就不用走的太远了。
当然了，最重要的还是他懒。
在朔州的时候他也曾经处理过一阵军队的事务，但事情太繁琐了，单单是每日回报的斥候就能从早排到晚，当真是一刻都不得闲，即便是睡觉的时候也要保证有人来就得醒。
而现如今这些事情则都落到了李勣的头上。
李世民虽然是御驾亲征，但真正上手处理的都是极为重要的事情。
这里不是说军队的事情就不重要，只是相对来说这些事情李勣都是可以处理的。一个是没必要，一个是不想干，所以李世民和姜云明翁婿俩成了最闲的人。
但这个闲也是相对的。
相比于陆军，水师要更加麻烦一些，所以大部队在幽州足足等了半个月之久，随后才在接到水师的传信之后开始出发前往平州。
“这平州，您现在还不能去。”
出发的当天，姜云明看着一身戎装的李世民皱着眉头说道。
“怎么当初最支持的人现在却要来反对朕？”李世民并没有生气，只是笑看着姜云明站在他的马前。
“当初儿臣并不是支持您，只是知道您有这么个心愿，在加上当初也是您点儿臣出来的。作为御驾亲征的条件，您答应过我，答应过魏相，也答应过百官唯有将士们推进两城您方可前进一城。”
李勣和苏定方等人就静静地站在远处，从内心来说他们也是不想李世民如此紧跟大部队的，但他们却不敢开口。
如今这大军之中有那个资格开口并且还极有可能劝诫成功的也就只有姜云明一个人了。
“出了平州就是羁縻地区了，即便是有长城拱卫平州也不是绝对安全的。御驾亲征的皇帝被擒或者被杀，这会对大军产生什么样的影响您不是不知道。”
听着姜云明的话李世民皱起了眉头，就连李勣和苏定方都在心中为姜云明捏了一把冷汗。
没好气地哼哼了两声，但李世民却没有多说什么。
本来他以为摆脱了魏征和孔颖达等人他就算是自由了，毕竟李勣本来就不是属于谏臣那一栏的，姜云明是他的女婿，而苏定方和薛仁贵这种新人更是没有开口的资格。
他甚至还想过自己是不是能找个机会再上战场驰骋一番，但现在证明是他想多了。
不管是出于臣子的责任还是一家人的劝诫，在面对老丈人这种想法的时候姜云明毫不犹豫地就开了口。
至于让那些大臣们瞻前顾后的后果，姜云明没有考虑过。
首先，他对李世民有信心。
且先不说历史上的李世民做过多少错事、晚年有多么昏聩，但就目前来说他还算得上是一个贤明的君主的，所以姜云明并不担心他会因此受到什么迫害。
其次，他对李承乾有信心。
现在的李承乾已经不是历史上的那个断腿太子了，现在的他身体康健，也没有什么残疾，而在政事上或许天赋算不上是顶尖，但却还算是让李世民满意，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和自己的关系。
如今李承乾继承大统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姜云明相信在他继位之后自己的境遇肯定是要发生变化的。
最后，他对自己的儿子有信心。
说起来可能有些令人发笑，自古以来只有母凭子贵，但如今的姜云明却算得上是父凭子贵了。
李世民对明风明云两兄弟的疼爱是姜云明看在眼里的，这里面或许也有对李丽质疼爱的转移，但不管怎么说李世民对他这两个外孙还是很宠溺的，不然也就不会在他们刚出生就给李明云敕封了个郡王。
在姜云明看来，也就是姜明风不如李明云来得名正言顺，而且他以后也要继承自己的爵位，不然的话自己的这个老丈人还时会找个由头给他封点儿什么。
“虽然魏相和太子太师不在身边，但您也别想太多了，这次战争您只能出现一次，那就是最后接受高句丽君主投降的时候。”
“当然了，您要是不听儿臣也没什么办法，只能最后回去告诉老爷子了，顺便让母后念叨念叨你，说不定您以后想看看明云都有些困难。”
“你敢！？”李世民一下子急了眼，不过随即又泄了气。
“滚滚滚！真扫兴！”
满脸不耐地骂了姜云明一句，但李世民还是调转身躯回了自己的营帐。
“果然还是你有办法。”看着李世民离开，李勣凑到了姜云明的身边。
“没办法，往公里说他是当今陛下，无论是不是处于这场战争中都是不容有失的。往私里说他是我的丈人，单单是为了丽质我也不能视若无睹。”
“这话啊，我们说说就行了，可别出去乱说了。”李勣皱着眉头摇了摇头。
对当今皇帝直接用“他”来称呼，这世间怕是都没几个敢这么做的人。
“您想多了，您看我像是傻子吗？”
“有点儿。”本是一句玩笑话，但李勣却很是严肃的点了点头。“正常人应该是做不出这样的事情，即便是做也不会在这样的场景之下。”
“得了得了，您就别刺挠我了，咱们还是说点儿正事儿吧。”
姜云明鲜少见到李勣这样的一面，他有些不太适应。
“放出去的斥候有什么回报吗？”
“有道是有，但这结果却有些不太对。”说到正事儿，李勣严肃了起来。
“嗯？不太对？”姜云明有些不太明白，李勣是久经战阵的老将了，能让他给出这么一个评价那就证明事情着实是有些不太正常。
最起码和寻常战争所遇到的大有不同，甚至是截然不同。
第五百七十八章：惊弓之鸟
虽然平州也是大唐的领土，并且也在平州到蓟州修建的长城之内，但大军每到一个新地方总是要派出斥候以及少量士兵彻底巡查周围的。
尤其是平州这种特殊的地方。
因为有长城的阻挡，平州暂且还算得上是大唐真正的领土，长城之外的地方虽然名义上是属于大唐的，但因为四水环绕且太过靠近于高句丽，所以实际上平州长城以外的地方其实已经是属于羁縻地区了。
大唐并不能完全并透彻地掌控这些地方。
所以一到平州，李世民和李勣就发下命令，派出了大量的斥候出去打探消息，而主要的目标还是放在了长城外的地方。
古代不比现代，而且即便是现代有军队隐匿于山林之中也不是那么好查探的，古代就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一点点进行排查。
虽然笨，但却是目前来说最有效的。
而让李勣困惑的就在于这些斥候带回来的消息。
因为是临近关外的第一次驻扎，所以李世民和李勣都对消息的刺探无比的重视，这次几乎派出了大军中全部的斥候，而这些斥候带回来的都是同一个消息。
一直到长城外的白狼山，任何有关于高句丽军队甚至是斥候一丝一毫的迹象都没有发现。
就好像他们从未到过这里。
翻了翻自己手绘的地图，但因为他对这里并不足够了解，所以看了半天也没弄明白。
“大约是在这里。”关键时刻还是李勣为姜云明解了围，他指着地图上一个大概的位置说道：“这里差不多就是白狼山，白狼山到平州与到白狼水的距离基本上差不多。”
“那也不近了。”捏起了自己的下巴，姜云明陷入了沉思之中。
因为是手绘的地图，而且还是他自己手绘的，所以并没有一个明确的地图比例尺，但姜云明也能知道这大概就是斥候一天查探的极限范围了。
而且这还是要在完全不顾及被敌人发现的前提下。
大量的斥候以一种完全不怕被发现的姿态出去探查，基本上是个有脑子的人就知道大唐的军队已经到了羁縻地区之外了，甚至能够确定驻扎地点不是在平州就是在蓟州。
但高句丽那边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不仅是没有动静，就连一丝一毫的痕迹都没有留下，从平州长城外到白狼山这一块地方干净的好像就没有人来过似的。
这不正常。
“所有的斥候都是这样回报的？”姜云明皱起了眉头。
虽然总是说不想管这些事情，但事到临头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能说一点儿是一点儿。
“派出去的斥候基本上分为三批，一批是着重于海边，毕竟到时候我们的补给都是要从那边来。”
“第二批就是前往白狼山方向的，这里是我们接下来主要的行进路线。”
“第三批是顺着濡水往上走的。濡水是直接流进平州境内的，是大军重要的水源。”
“三批斥候报回来的消息基本上是相同的，都没有发现任何敌人的踪迹，只有少量游走于边界的百姓，经过粗略盘问之后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大总管怎么认为？”摩挲了两下下巴，姜云明有点儿拿不准主意了。
虽然这次对高句丽的战争从表面上看大唐是全面的优势，但毕竟是战争，没有任何人敢掉以轻心。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野狼反咬一口的痛苦是大唐不愿意接受的。
“说实话，这么多年来老夫经历了不少的战争，但这种情况属实是第一次见。”
“从表面上来看像是高句丽完全被吓破了胆，如果以此推测的话他们应该是全线退守辽水后防守，但谁也不敢说他们会不会出奇招先麻痹我们，再在路上打一个埋伏。”
“小子倒是有个不太成熟的建议。”看着地图上的平州和白狼山，姜云明若有所思。
“嗯？说说看？”
“听小子手下的护卫说，这白狼山前面是不是还有一座山，一条水？”拿起了一根小木棍，姜云明点了点地图。
“不错，平州与白狼山之间有一座都山，但不论是高度还是长度都远远不及白狼山，而这条水自是由白狼山流下来的玄水。”
“其实真正流经平州的应该是这玄水，它与濡水在平州境内交汇，但因为这玄水是从白狼山上流下来的，而白狼山地势又比较复杂很容易遭受入侵，所以目前大军取水都是往北走一点，取的是濡水的水。”
“依小子看，明日大军挺近，到都山的时候停军驻扎并架起火炮。其一能遥望白狼山，其二也能让斥候的探查范围更进一步。”
其实真说起来姜云明的这个建议很保守，是除了留守平州之外最保守的建议了。
“这样的话一来大军不需要以太快的速度行进，我们能得空仔细探查这到底是敌人的疑兵之计还是敌人是真的被吓破了胆；二来也能给进攻卑沙城的水师足够的时间。”
“毕竟任何的敌人都不能小觑，我们要从战略上藐视敌人，从战术上重视敌人。”
“那就先这么定下？待到老夫请示过陛下，若是陛下同意那我们就这么实施？”
“先这样吧。”姜云明叹了口气，他顶多就是个半吊子将军，在这方面是真的不太擅长。
他突然有些怀念出征草原的时候了，那时候完事都有李靖顶着，完全不像这个李勣，这种事情还得拿出来烦一下自己。
管吧，自己不太愿意。
不管吧，好像又不太合适。
谁让自己挂了个辽东道行军大总管的名头呢？这可比上次的副总管还高一截呢。
如果说要他去弄一些民生啊、发明创造啊之类的东西还行，战争这种需要去揣摩人心，并且还要依次制定出战略战术的事情姜云明是真的不太擅长。
毕竟这可不是小事儿，在政事上有了错误还能弥补，造成的损失怎么说也不会太大。
但这可是战争，一个不好就会有几万人甚至十几万人因为自己一个错误的决定而葬送性命。
而且往大了说这也不仅仅是几万人到十几万人性命的问题，这个时代能上战场的人都是家中的顶梁柱，一名将士的阵亡极有可能就代表着他背后的家庭也濒临崩塌。
这和当初带领一个伍夜袭定襄城不一样，姜云明害怕他过不了自己心底的那一关。
第五百七十九章：令人不安的顺利
一个小小的白狼山，大唐出征河北道的大军在其对面的都山上整整停留了三天。
当姜云明的建议被李勣上报给李世民的时候李世民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就拍板同意了。
这可以认为是亲近，也可以认为是信任，但归根结底还是李世民想要培养一下姜云明的军事才能。
他试图想要亲手培养一个李靖那样的人出来，然而他却忘了姜云明的很多见识都是他自带的。
不管怎么说，在李世民的同意之下大军先是出了长城，随后缓慢且小心地推进到了都山，而护卫着火炮的火器营才在最后将火炮运送到了都山山头架设了起来。
然而在都山上整整驻扎了三天，唐军斥候的搜索范围已经从最初的方圆十里渐渐扩大，甚至一直到了白狼水周边都未能发现高句丽军队的任何踪影。
“大总管，今日斥候有什么回报？”
随着日子的推进姜云明的感觉越发的怪异，理智告诉他这份平静有些不太正常，但感觉告诉他这里似乎是没有什么危险，这种矛盾的感觉一直让姜云明坐立不安。
“同往常一样。”李勣摇了摇头，一时之间也多少有些迷茫。
“推进吧，不能再等了。”李勣叹了口气，虽然一直都没能发现高句丽的任何踪影，但唐军不可能一直就僵持在这里和空气斗智斗勇。
“是该推进了，今日父皇在平州传来了信件，说是水师已经攻陷了青泥浦，已经准备采用水路夹击的方式进攻卑沙城了，而连续三天我们却寸步未动。”
“来人！”
李勣高喊一声，一名站在营帐门口的士兵马上就走了进来。
从怀中掏出了一封盖着火漆的信，李勣将其交到了士兵的手中：“派人送到平州陛下那里。”
“是！”
“如无意外，明早陛下就该有回复了，我们也做好准备吧。”
“嗯。”
李勣和姜云明二人同时深吸了一口气后又慢慢的吐出。
接连三天没能有任何的收获，不仅仅是在平州后方的李世民，就连李勣和姜云明都有些沉不住气了。
现如今水师已经攻陷了青泥浦马上就要挺近卑沙城，这边即便是还没能发现一场也不能再等了，两边战场必须要保持同步推进。
本来在姜云明的计划中就是两处战场同时推进，这样能够互相牵制，以免高句丽集中兵力防守或攻打从水上进攻的水师。
但如今水师已经推进，他们这边自然也就不能再等了。
“报！”就在传令兵刚走不久，营帐外传来了长长的嘶吼声。
“进来！”
“报！我们发现了三名自称是营州百姓的人，据他们说他们有高句丽方面的消息。”
姜云明和李勣相视一眼，同时说道：“带过来！”
“是！”
不一会儿，三位壮汉被带了进来，健壮的身子一看就是常年在地里或者是山里讨生活的人。
“这里是唐军大帐，你们若是传递虚假的消息有什么后果你们清楚吗？”
“小人清楚。”头低的很低，三人同时应声道。
“好了，说一说吧。”
三个壮汉互相看了看，随即有一人站了出来。
“回将军，我等是在营州白狼水附近讨生活的山里人，具体的时间记不太清了，但大概是在一月之前，我们就时常能看到有人往闾山那边走，而且看样子并不像是去山里讨生活的，时间大约是持续了将近十天。”
“你是说大约一月之前的时候就有发现，而且持续了近十天？”姜云明出声问道。
“是的。”
“那这段时间你们有见过从闾山方向王营州或者是往白狼水这边走的人吗？”
“回将军，也见过？”
“见过？长什么样子，有多少人？”
“就这两三天，都是穿着唐军的衣服，我们也是跟着他们过来的。”
本来有些兴奋的姜云明顿时失望了起来，这人说的是这两天才出现在这边的唐军，而不是高句丽的人。
“你是说这近一个月你们只见过往闾山方向走的人，但却没见过返回来的人，是一个都没见过吗？”
“一个都没见过。”领头的汉子笃定地说道。
“这段时间你们都在山里？”
“将军，这天马上就要冷了，我们几个本想着趁着还能进山的时候多采点猴头，所以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山里，一般都是要到下雪封山我们才会停下了。”
“猴头？”
“回将军，是树上的蘑菇，因为长得像猴头，所以我们就都这么叫了。”
姜云明了然地点了点头，这汉子说的应该是猴头菇。
对于猴头菇姜云明了解的并不是很多，但因为是传说中的山珍之一所以姜云明多少也看过一些，但至于这猴头菇是不是这个时候采收他还真不知道。
“好了，你们先回去吧，有人会带你们去领赏。”
“不必了将军，我们只求你们早点把那些高句丽人赶走，这样我们进山也不必担惊受怕的了。”
“是啊将军，每年我们最少都会被他们抢上好几回。”
看着唉声叹气却又愤恨不已的三人，姜云明有些发愣。
大唐和高句丽的边境这边他从没来过，也没有多做打听，如今听这三个壮汉说来似乎这边的大唐百姓过得并不是很好，还要面临着被高句丽士兵们抢夺的风险。
“这种情况很多吗？”姜云明看了李勣一眼，随后朝着三个壮汉问道。
“很多。”领头的汉子叹了口气。“每年都有，虽然这两年好了一点但却还是有的。他们一般不伤人性命，要的只是我们在山里寻到的那些东西，若是不给的话就会被打一顿。”
“知道了，你们先回去吧。”
“是。”
一直等到那三个汉子走远，姜云明放下了营帐的帘子，转身看向了李勣。
“您觉得他们的话可信吗？”
因为地处羁縻地区，所以对这三个壮汉的话姜云明只是听进去了但却并没有全信。
“我让人跟着去看看。”李勣也没有从这三个汉子身上发现什么疑点，只能是让人跟着去看看。
“一般来说，明早甚至是今晚我们就会收到父皇的回信，如果父皇同意了而这三个汉子的身份又没有查清，那么我们还要继续推进吗？”
“最多推迟到明日午时，若是还未能查清这三个人的身份，那么我们不推进也得推进了。”
李勣的脸上浮起了一丝忧色。
第五百八十章：推进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后人对这句话的理解大多都有所扭曲，其中很多都是因为电视剧的影响。
通常电视剧里的历史剧中反派都会说这句话，场景就往往是和主角或者和皇帝对立的时候，然而这句话却并不是这个意思。
有关这句话的歧义基本上是发生在最后面“不受”两个字上，而很多人就从字面上了解他，但这是错的。这句话实际上的意思是行军打仗，胜败都是一瞬之间的事情，战机不可失，此时的将领不必去等待请示皇帝后再做决定。
其主要还是因为交通的原因。
进了都山之后，姜云明和李勣其实就已经涉及到这个范畴了。
作为皇帝的李世民还在后方的平州，而战场上的事情又不可能事无巨细地全部都回报过去，就好像现在对那三个汉子身份的疑问一样。
辽东半岛那边的水师已经开始着手打扫战场挺近卑沙城了，而从地理位置上来说水师更接**壤，虽然早有程咬金率军入侵长口海州到开城一线，但谁也不能打包票就不会有任何的意外。
所以事情一定要控制在自己的掌控范围之内。
半夜，回平州禀报的斥候回来了，出乎姜云明和李勣的预料，李世民并没有做出什么决定，只是让他们随着战场形势的变化而拿主意便好。
看了李勣一眼，姜云明沉声说道：“传令下去，四更造饭，五更行军。大军先行，火器营挂后！”
“是！”
“看来，后面的只能随机应变了。”李勣看着退下去的传令兵，语气有些沉重。
尽管不论是在心理上还是气势上大唐的军队都是一往无前的，但战场上的事情谁也说不准，更何况白狼水到辽水的这段地方地势更为复杂，河流交错山峦耸立，若是用地形的优势打一个措手不及的游击战也不是没有可能。
“在这点上小子远不如大总管，届时还望大总管及时作出决定。”姜云明的心里也没底。
表面实力是表面实力，但历史上以弱胜强的例子多了去了，而且这和草原上那平坦的地势不同。
这里太适合游击战了。
“老夫尽力，但高远你也不要松懈。”
“大军中有两名偏将，名为苏定方和薛仁贵，他们二人或许在将帅之能上还有所欠缺，但作为偏将他们绝对是一把好手，大总管可酌情安排一下。”
“可信？”
“可信。”
“好。”
对于战争，姜云明的经验还是太少了。
在他的印象中对战争的理解除了上一次的草原之战之外就是后世的电视剧，但眼下和草原之战完全不同，同时他深入的了解到了战争是多么不容易。
草原上没有路，但却又处处都是路，而这里却完全不一样。
从流经平州的滦河到北面的土护真河，再到东北方向的辽水，东南面则是大海，这块被水包围的地方并不是大军前往高句丽的必经之路，但却是一定要肃清的地方。
这三条河诠释了为什么这里明明是大唐的领土但为什么唐军却要小心翼翼的了。
然而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是，这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任何的伏击，甚至连个人影都见不到。
整整一旬，十天的时间，大军从都山起拔，翻过白狼山，越过白狼水，除了在营州柳城修整了一下之外剩余的时间不是在吃饭睡觉就是在行军。
这一挺进就挺进到了闾山。
而另一边从青泥浦进发，先打卑沙城再打石人汪的水师，此时才堪堪攻下了积利。
相比之下，本应该是主力的姜云明这边就显得太过轻松了一些。
“怎么样了。”身披明光铠的姜云明掀开了李勣的营帐，大步而入。
“还没有消息。”李勣摇了摇头。
虽然姜云明没有表明问的是什么，但他心中却是一清二楚，因为他和姜云明都在等一个消息，一个能让他们离开闾山前往辽水的消息。
“陛下到哪里了？”
“柳城。本来父皇是想到闾山这边慰问一下将士们，但让我阻止了。”
“你做得对。”李勣深吸了一口气，这闾山并不是什么安生地方。
前面就是辽水了，而辽水的对面就是这次战争他们即将面对的高句丽第一个城池。
辽东城。
毗水而建，而且还是辽水这条意义更重的河流，从陆路行军的将士们即将面临他们这次要遇到的第一场战争，而且一上来就是一场硬仗。
辽东城是高句丽对唐的第一道防线，目前的情况尚未可知，这还是在已经派出了斥候的情况下。
毕竟两地之间隔着辽水，而眼下的天气又不可能支持斥候渡河刺探，真要这么做的话怕是即便冻不死半条命怕是也没了。
“高远，你有什么打算吗？”
虽然早早的就打算让水师从青泥浦一路向上，先破卑沙城再过积利，最后攻下建安顺辽水而上与正面的大军相互呼应攻下辽东城，但眼下的时局却僵住了。
水师暂时还没上来，那大军就动不了。
“没什么意见，让水师从侧面施加压力使得高句丽无暇顾及我们，我们借此机会渡过辽水，就目前来说这就是最好的办法了。”
“不过可以有一点点改进的地方。”
本来听姜云明前半段的话李勣是失望的，但后面却又让他振奋了起来。
“说说看。”
“水师是通过我们大唐的新式战船渡海到达青泥浦的，而为了让水师能够顺利的站稳脚跟，战船上是架设了火炮的。”
“能行船的可不止是大海，辽水也可以。”
“你是说……”一点就透，李勣立刻就反映了过来。
“可以尝试让战船在辽水中放炮干扰辽东城的敌军，但因为距离的问题火炮应该不会有杀伤效果，不过就火炮齐射的声音应该也足以让那些从未见过火炮的高句丽人惊讶一阵的了。”
“时机稍纵即逝，我们要把握好机会。”
“砰！”李勣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无妨，在加上水师从侧翼骚扰，这就足够了！”
“报！！！”略带凄厉的喊声响起。
“传！！！”姜云明和李勣异口同声地喊道。
“大捷！水师大破建安！此时正顺辽水北上！”
砰！
桌子再次遭了殃。
“传令下去，大军开拔！”
第五百八十一章：对峙辽东城
辽东城，这座城池虽然并不是高句丽防守最严密的，但从某些意义上来说这却是高句丽最重要的城池。
不论是在大唐还是在高句丽将士们的心中，只有这辽东城的战役开打，那么大唐和高句丽的战争才算是真正的开打了，而发生在这座城池周边的战争可以说是最影响士气的。
胜者的士气将会越发高涨，败者的气势将会一泄如注。
所以不管是大唐的将士们还是辽东城驻守的高句丽士兵心情都无比的紧张，但这场战争从表面上来看对高句丽一方是有利的，毕竟他们是防守方，而且还有地势以及城池的加成。
对于高句丽的军队来说胜利有两种，一是打得唐军败退而走，这种结果无疑是最涨士气的，但如果不行的话只要防守住辽东城也是可以的。
面对一座城池的久攻不下，防守方的信心将会越来越足，而进攻一方的气势则会越来越弱。
所以攻城这件事讲究的是一个干脆性，要快、准、狠！
李勣和姜云明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从闾山到辽水的距离并不近，再加上火炮等重型装备的拖累，大军用时三天才到达了辽水河畔，与对岸的辽东城隔岸对峙。
但却并没有直接发动攻击。
且不说行军过后的大军需要修整，还有攻城最重要的助力之一水师还未能从建安赶到辽东城这里来。
“大总管，据斥候回报最快今晚，最迟明晚，水师就会越过安市到达辽东城下，我们这边大军渡河之事不知道大总管想怎么安排。”
此时的营帐之中燃烧着好几根牛油大烛，映照得营帐有点儿灯火通明的意味。
“嗯？高远你先前不是说过要以新式战船做为辅助，帮助大军渡河吗？”李勣有些疑惑，明明在闾山的时候姜云明就说过这事儿了。
“小子说的不是渡河的方法，而是要优先将哪些将士送过辽水。”
“一般来说都是弓箭手，这样可以防止敌军在我军刚刚渡河立足未稳之际出城截杀。”
“小子有个想法……”
灯火通明的营帐中只有姜云明和李勣两人，而他们谈话的声音也因为营帐的几层牛皮被隔绝。
冬季辽水边的夜晚，极其的安静。
……
咚咚咚咚~~
翌日，方才天明，唐军之中就想起了低沉但声势浩大的战鼓声。
仿佛是呼应，仅仅在唐军的战鼓声响起后的几息之内，辽东城南侧也响起了恢弘的战鼓声。
“将军！将军！”辽东城中，一名士兵连滚带爬地冲进了高句丽大将的房间。
“什么事？！”乙支文德皱起了眉头，显然是对这名士兵的冒失感到很是不满。
“唐军……唐军擂鼓了！”被乙支文德的目光刺得一哆嗦，士兵战战兢兢地说道。
“本帅不是聋子！”
战鼓声很是浩大，即便是辽东城内都能听得到，乙支文德自然也是听到了。
“将军，可是……我方南侧也有唐军。”
“什么？！”乙支文德猛地站了起来。
唐军的战鼓声声势很足，但传到辽东城这边也是被削弱了不少，在加上此时已经突进到辽东城南侧的水师本身兵力就要比大军少上不少，所以水师的战鼓声更多的是成了大军战鼓声的辅助，这让在辽东城内的乙支文德没能听得出在辽东城的南侧还有战鼓声。
其实最开始听到战鼓声的时候乙支文德是不慌的，唐军十万多人，想要渡过辽水没有个半天到大半天的时间是不可能完成的，所以即便是他反应慢点儿也是无妨。
然而突然出现在辽东城南侧的水师却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
驻守辽东城已经一月有余了，乙支文德是最早知道青泥浦有唐军水师登陆的高句丽将领之一，而在那时他就已经向朝内上书申请支援。
不管是支援辽东城还是支援青泥浦那边皆可。
作为早在前隋时期就崭露头角的名将，乙支文德知道出现在青泥浦的水师如果出现在辽东城下是什么后果。
但是他没想到这种情况来得这么快，荣留王派去支援青泥浦的将士们没有激起任何水花，而辽东城这边跟本就没有支援！
在所有人看来，只要将青泥浦的唐军打退，那么有乙支文德驻守的辽东城在辽水这样的地势之利下根本就没有失守的可能。
你有火炮再怎么牛笔有效射程也不过比弓箭远一点，而辽东城到辽水之间有一片长达五百米的空地！
你有火炮又如何？
然而乙支文德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在有了支援之下的青泥浦也没有经受得住唐军水师的冲击。
水师是半夜到达辽东城南侧山后的，仅仅修整了半夜之后就仓促地翻越了山头直逼辽东城下。
带领进攻青泥浦水师的薛万彻知道，这辽东城之战主力并不是他们，他们只不过是给大军打辅助的，防止高句丽在大军渡河之际发动进攻。
乙支文德匆匆地登上城头，直面唐军战鼓声的他此时清晰地听到了来自于城南一侧的战鼓声，也看到了伫立在地面上的水师。
更看到了水师之中那颜色暗哑的火炮！
乙支文德有些慌了。
作为历史上有名的名将，乙支文德很少有这种情绪。很多年以前他在面对前隋百万大军的征伐中都没有慌过，甚至在百万大军的威胁之下与隋军僵持了数月之久，更是在隋军回师的路上设下了陷阱。
萨水之战，乙支文德筑坝蓄水，利用地势淹死了数万回师的隋军，打得几十万隋军仓皇而逃。
但现如今他看到水师中的火炮，心中顿生无力之感。
然而让他惊讶的事情还远没有结束。
嘟~嘟~
长而沉闷的声音响起，乙支文德从来都没有听过这种声音，四下张望的他怎么也找不到这声音的来源。
然而，在大唐的战船驶出山峦的死角处后，乙支文德再次傻眼了。
大唐的新船外表是包覆着木板的，所以在乙支文德这种不清楚实际情况的人看来这和普通的船没有什么区别。
但是他傻眼的是船顶上冒出来的浓浓黑烟，以及他从来都没见到逆流而上的船只还能保持着这种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