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浮沉未艾TXT下载浮沉未艾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浮沉未艾全文阅读

作者:君艾i     浮沉未艾txt下载     浮沉未艾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章 决定

    “设宴的事,先不要太过招摇,请些熟人就好。”

    寂萝愣了愣,“姐姐不是说要昭告天下?”

    “昭告天下啊,又不包括天上。我恢复记忆却未回天界,父帝知道了定然要来抓我。我还有好些事情没办,还不想这么快就失去自由。”

    “那乐虚上下……”

    “五师兄和司命擅自给我开启记忆,本就要被重罚,眼下是过一天赚一天,谁敢往上禀?”

    寂萝了然,不想天界知晓,又非低调行事,想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至于来的人,你看着请吧,左右是私宴,也没什么可忌讳的。”半晌,忽而想起什么,又特意提醒道,“魔君魔后夫妇,是一定要请的。”

    “一直没来得及告诉姐姐,公孙成染她嫁入魔界当晚,就被发配至了阴缪阁。这几百年来,魔君封妃无数,也算狠狠地打了她的脸面。如今她空有个‘魔后’的头衔,怕是连魔宫的大门都出不了。”

    此事她早有耳闻,当时她的记忆尚未恢复,还大赞魔君风流快活,如今想起他的“深情款款”,只觉得讽刺。

    “无妨,你只管将请帖送去便可。”

    最后两个字还未说完,就见君浮闯了进来。

    君艾此刻只着单衣,见他进来立马拉过被子缩了起来。

    君浮与她相处也有一段时日了,连同一张床都睡过,哪里还在意这些。倒是见她如此反应,脸上的不悦又多了几分。

    君艾见他的神情只觉得头疼无比,“今儿个这是怎么了,一个两个的连门都不敲就往里闯。”

    君浮瞥了眼寂萝,寂萝非常知趣地意识到自己的多余,急忙站起身来,“那个……你们聊,我先去看看李萱……”言罢一溜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君浮见君艾萎缩在被子里,也不说给她时间穿个衣服,就静静站在那里盯着她,一句话也不说。

    君艾自知背着他恢复记忆的事儿是她理亏,且这一世她二人之间过的委实有些荒唐……明明是他不对,此刻却如何也没法对他发火。

    被他盯得发慌,她动了动身子,避开他的目光,“你弄坏了乐弘殿的门,不在你师父那受罚,来我这做什么?”

    “师父说我忧徒心切,情有可原,罚我禁闭几日。”

    君艾听完想打自己两巴掌,提点什么不好,非得提这一茬。

    忧徒心切?她敢打赌这话绝不是宴伍道说的。

    她还在想该说点什么,却见君浮几步上前抓住了她的手。

    “你干什么?”

    她想闪躲,却被他一把扯过,一手搭在她的脉搏上。

    君艾霎时唤回三世记忆,虽恢复了不少功力,却也对身体造成了极大的损耗。此时体内几股气流涌动,时而平缓时而剧烈,正是血脉相冲,走火入魔之兆。

    她本可以压下这些冲击,此刻却又另一股力量在体内阻止着她。

    这股气流邪乎至极,他想渡些灵力给她,却在入体之时瞬间被它吞没。

    见他愣怔,君艾将手抽回,“不必费力气了,没用的。”

    “这是怎么回事?你体内……是魔气?”

    君艾沉了沉眸子,“得到青鳞鞭的时候,想必你也猜到了。”

    “你当真与幽冥诡楼有关?”君浮不解,上次他去找胡一多,他明明说她不可能是青翎。“你若是,又怎么会……”

    “说起来,我自己也搞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青翎那一世结束的以后,过了万年我才转世成白绮陌,中间那万年发生了什么,我又如何转世,我都不得而知。不过我猜测,是有人用万年时间给我洗了魔气,重塑了灵魂。”

    至于能做成此事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似魔非魔的青许,一个是三界十族唯一一个自开天辟地就成神的弘泽上神。而这两个人,都与她有着莫大的联系。

    君浮的心往下沉了沉,她要入魔之事他早就被告知过,他只想着入魔非朝夕之事,只要他留心于她,在她快要入魔之时及时规正就好。却如何也没想到,她非入魔,而是回魔。

    回魔之力,无可阻挡。

    他只觉得自己的心揪了起来,却不明白心里是何滋味。

    只是远在天宫的红玖菱刚刚醒来,被突如其来的心悸又痛得晕了过去。

    “为什么?为什么明知道会成魔,还要开启记忆?”

    “乐弘殿内的匾额上写的什么?”

    “济世度人。”

    “别的道派仙派的匾额上写的都是些正己化人、修身养性的话,而乐虚写的却是‘济世度人’,你可知为何?”

    “乐虚乃众仙门之表率,承师祖遗志,匡扶正义,度人度世。”

    君艾浅笑,“当年,师父问我时,我也是这么回答的。”

    君浮知道她说的是弘泽上神,她三世记忆,三个身份,她却独独选择以绮陌的身份与他相处,他突然觉得自己离她越来越远。

    他一时不知该喜该哀,他曾因天命之劫将她推给别人,如今她真正离自己远了,他反倒开心不起来。

    有人说,四日便能让人养成一个习惯,他想他是与她相处数月,习惯了她的亲近。如今忽而疏离,不习惯罢了。

    “仙门正派皆想度人度世,殊不知度人难,度世更难。仙魔之道不得插手人界实务,故而才有众仙下凡度人度世,却不想,五浊尘世是非纷纭,连仙骨仙根也迷了眼睛,找不到归来的路了。君浮,你明白吗?纵有非凡之力,也难改变这世道,所以我们能做的,唯有给维护三界太平,给人界一个太平空间,让他们自己折腾去。济世,而非度世。至于度人,你能度化一个两个,十个二十个,却难改变这世上千千万万的人。世道又人心而定,人心又由世道而生。君浮,我们什么都改变不了,唯有顺从天意,在有限的条件下,把一切不好的东西最小化。”

    “所以天劫之事,你早就知晓?”

    见她默认,君浮急了起来,“你恢复记忆,是想自己揽下一切,独自去破这劫难?”

第三章 三百年来,未曾入梦

    “左右我已经死过几次,生与死于我而言无甚差别。只是这世上有太多被我亏欠的人,我想给他们争出一条活路。”

    “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可我却是解决问题的关键,不是吗?”君艾无力地笑了笑,“我这两世都是别人为我争来的,我留着这条命,不是为了苟活。我知道你想同我一起分担,但若代价是永世断离仙道,你可还会坚持?”

    明明早知道答案,见他不语,心还是沉了几分。

    也罢,如今他的肩头,比以往更多了几分责任。

    只是今后一神一魔,注定难有交集。

    “我的事,先不要和胡一多说。”

    “乾坤袋里的东西,我一直给你留着,你若需要......”

    “不用了,本就是些天界的物件,日后我不好再拿。但蜘蛛索是我师父送我的第一件法器,东海明珠我和寂萝各一颗,这两样东西我必须要回。至于我手中的其他天界法器,我走前自会留下。”

    “青袂宝伞,你也不要了吗?”

    “你不说,我差点忘了。”伸手唤出宝伞,手柄一转,引起屋内一阵狂风,掀起了层层幔帘,帘脚肆意舞动的流苏迷了他的眼睛。待他再睁开眼,幔帘已重新归于平静,床边的人青衣翩翩,已然穿好了衣服。君艾一手执伞,一手收伞,还不忘捋捋伞柄挂着的扇形玉坠流苏,“我记得当年送你的时候,没有这坠子。”君艾拿起坠子仔细看了看,那玉轻盈透彻,握在手心有淡淡寒凉之感,白玉骨扇上刻着的细小的“默”字让她的心惊了惊。

    她拿这伞已近一年,怎么一直没有发现这玉上的字?

    “这坠子,是胡一多给我的,当年我去上溪之前在鬼市遇到他,他与我讲了些前尘往事。”

    君艾怎么忘了,以胡一多的性子,能与他如此交好,定是早就连他的祖宗八代前世今生都摸清了。只是不知他是否知晓他曾为无笙子。

    若是知道,该会杀了他吧。

    想她幽冥诡楼辉煌万代,如今也落了个如此下场,消息网凋零至此,竟连她是青翎都查不出。

    着实让她失望至极。

    不过当年大战一场,确是她这个楼主的过失。不过胡一多能守着那残址到今日,不冷不热地做着些生意维持至此,也算不易。想当年他虽拜她为师,却也未曾从她这学过什么实在的东西。

    想起他,君艾的心里又泛起了迷糊,那小狐既背叛了她,又何苦要寻她万年,守着那昏暗不见天日的残址呢?

    君浮还以为她在思考他和坠子的事,自顾自地继续解释,“他说我从前将这坠子赠与他,后来轮回转世,浮世再遇,他为让我相信他的话,又将坠子转送给我。这大概是与我成神那一世有关的唯一物件了。后来得知是你引我重回仙路,便将这坠子挂在你赠我的青袂伞上,也算是个支撑下去的动力。”

    君艾愣了愣,手里的伞变得有些沉重起来。她没想到这两件东西在他心中这么重要,当初他送给她,想来也未料到她会在他回归神位之前离开。

    明明此前是抱着维他破劫的心思才答应恢复记忆的,现下他一张满是伤感的脸,倒好像都是她的不对。

    将伞放回他的手中,“既然这么重要,你可要好好保管。”

    她这一天就没得消停,好在东离越出了远门,不然非得又与她闹腾一番不可。

    良久,送走了一波又一波的人,君艾拿起笔写了一份请帖。

    “冬月二十二戌时,碧萝斋盛宴,故人归,邀君共庆。”

    寂尘拿到请帖时,整颗心都要从嗓子眼冒出来,这字的笔迹,他太熟悉不过。脑袋空白了好一阵子,倏地反应过来,等不到冬月二十二,即刻就起身向碧萝斋赶去。

    碧萝斋不见寂萝,只见守店的小厮在店里忙活着,“主子昨日去了乐虚,尚未回来。”

    此刻他的心跳的飞快,他仿佛能听到自己汗毛孔张开的声音,每一寸肌肤都颤抖着,每一条神经都是兴奋的,激动的。

    寂萝从未在仙门留宿过,如今反常之举,定是她回来了。

    她回来了,她真的回来了……

    三百多年,苦苦等待,本以为她不会再回来了。

    他甚至做好了准备,要带着回忆和痛苦了此余生。却不想在绝望之际,失而复得。

    待激动过后,随即而来的却是深不见底的恐惧。

    她死前,定然是怪他的。他该怎么做,才能弥补她?这么多年过去,她是否还在怪他当初的狠心?

    如今的她是何秉性,可会听他的解释?

    她亲自发请帖给他,可是对他尚有情谊?

    无数问题扑面而来,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他接任魔界数百年,再不是当年一腔热血的少年。

    他的冒失令她付出惨痛的代价,他不能再做有勇无谋的匹夫。

    真爱之人失而复得,他定要排除一切障碍,再不让她的身边有半分危险。

    秋后的寒风吹的他有些冷,快入冬了,还有一个多月,便是冬月二十二了。

    他抱着怀里的酒,拢了拢衣服,抬眼见“冥焱宫”三个大字,才知已到了魔界。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一个女子老远看见他趔趄着身子,急急跑来将他搀扶住。他看着这张与绮陌三分相似的脸,一时想不起这是他纳得哪个魔姬。

    抬手抚向她的鼻梁,滑向她的嘴巴,她这两处,与绮陌极像。

    有时他会生出变态的心理,想把这些人的五官都剪下来,重新拼凑成一个完整的“绮陌”。

    三百年来,不曾入梦,他想她想得快要疯掉了。

    也确实疯掉了。

    这魔宫之内的魔姬不计其数,虽都有些相似之处,却不是个个都有机会留宿冥焱宫。

    女子不知他的心思,只当他是在与自己调情,骄哼一声,向他的怀里蹭去。

    月光洒在她的脸上,寂尘看清了容貌,忽而反应过来,狠狠地将她推倒在地。

    “以后,不用来冥焱宫了。”

    女子愣了一下,急忙跪在地上俯首求饶,却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方才还温情似水,怎的忽然就怒火冲天了。

    寂尘却无事她的求饶,俯身上前捏起她的下巴,留恋的看了看鼻子和嘴唇。

    “可惜了。不过还好,以后用不到了。”

第四章 ,那一身玄衣,是久违的故人

    君艾不想太过招摇,寂萝便在宴厅设了结界,里面能听见外面的动静,外面却听不见里面的声音。

    寂萝思量着,若依君艾的嘱咐,不给乐虚众仙发帖,又不能给天界发帖,那能请来的怕就只有寂尘一人了。她实在担心场面难看,隧请了李萱和君浮。本想将东离越一同叫上,却听说他又去西荒平什么乱去了。一个教派一个转音法门,现下寂萝实在联系不上他,乐虚众人担心他在这个节骨眼上添乱,君浮又是个与他不对付的,因此并无人能将君艾恢复记忆的事告知与他。

    碧萝斋的晚宴在院中举办,雪花漫天,梅香四溢,一张长桌立于树下,几张椅子围桌而设,场面虽算不得奢华,却也算得上温馨。

    君艾早在几天前就到了碧萝斋,如今正襟危坐于主位,听见动静抬眼,看向进院的几人。

    君浮和李萱头上满是雪花,李萱上前老老实实地叫了声“师叔”,将一个礼盒塞到她的手里,“前些年三生石碎了一块儿,我便舔着脸向月老讨了来,制成了这对玉玦。三生石护佑三界姻缘亿万年,许是能给师叔带来段好的姻缘。”

    君艾打开礼盒,一对儿青色的玉玦上雕刻着龙凤图,合在一起恰是个心形。

    正要吐槽这礼物俗套,忽而一阵风从院门吹入,那一身玄衣迎风而立的,是久违的故人。

    时光像是一阵风,穿过银河星空,行过高山峻岭,山川河流耐它无何,却又不得不为之荡漾。

    然,却是一个薄情郎君,天地予它美景美色,却换来它一场肃杀的冰封。

    无情,亦无可阻挡。

    结界明明挡去了外面的寒意,却仍有漏掉的阵阵寒风进了她的咽喉,钻进她的心里。这人界的天气太过寒冷,竟要将她的整颗心都给冻上。

    寂尘看着她,仿佛隔了无边的距离,想要靠近,却极力克制。

    “绮陌,别来无恙。”

    只一个眼神,君艾就将他的心思看了个明白。他终究,还是生了些悔意吧。

    “魔君也是风度依然,只是总觉得哪里与从前不同了。”君艾打量着他一身阴郁的装着,挑眉笑了笑,“好似更沉稳了些。”

    寂尘看她的一身青衣装束很是熟悉,许久才想起这一身青裙和言行举止,像极了那日在桑绝谷的君浮之徒。

    再回想起君浮和寂萝的种种举动,心中了然。想来她以君浮徒弟的身份待在乐虚,已有一段时日了。

    感受到背脊寒凉阵阵,回过头去,见莫离提着几坛酒立于身后,那酒还冒着滚滚热气,将空气氤氲。淡淡梅花香气传来,不同于雪中的腊梅,这是琼浆梅酒独有的香气。

    “你怎么也来了?”

    他分明记得没送请帖的时候将寂尘的拿了出去,他是怎么知道今夜的事情的?

    寂尘似是习惯了他的敌视,毫不在意坐上席位,“绮陌亲笔相邀,我怎能不来。”

    原来她亲自给他寄了请帖。

    莫离白了她一眼,坐在寂萝身旁,将酒坛重重一放,“到底是死过一回的人,现下可是什么都不怕了。”

    君艾早猜到他不会给寂尘送信,知道他是关心自己,也不怪他,仿佛没听到他话一般,请众人入座,继续对寂尘道,“我请了魔君魔后夫妇同至,怎就来了一人?”

    若说请他是叙旧,那这句话便是十足的挑衅。

    当年她惨死不久,他便迎娶公孙成染为后,她失爱丧命痛苦万分,在那潮湿的土壤中待了三百年,而他呢,魔后在侧,纳上百魔姬相伴,好不风流。

    是他为了大业放弃了她,亦是因为他,才令她惨死东海之滨。许是三百年太久,竟久到令他有脸面站在她的面前。

    若不是为了再入魔界,她再不想看见他这张脸。

    如今他满脸悲戚,倒像是她负了他。

    寂尘自知愧对于她,面对她的问话,他默了一瞬,“我以为你不想见她。”

    “怎么会呢?魔君君后和睦,举案齐眉,是魔界之幸,亦是三界之幸。”

    明明是抬举客套的话,在众人听来却是讽刺十足。公孙成染这魔后当的有名无实,她与寂尘的关系三界十族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两人数百年来见都不曾见过一面,何谈君后和睦,举案齐眉?

    不过他们魔界闹的不愉快,倒真真是三界之幸。

    寂尘却仿佛听不到她语气中的讽刺,想要开口辩解,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这些年,你过得如何?”

    “我不过才化成人形不足一年,着实谈不上‘这些年’的好坏,不过此前我一直在花盆里,受我这小师侄的照料,倒是过得极为舒坦。”

    本来深觉气氛凝重不敢言语的几人,听她提到君浮,眼神齐刷刷地向他扫去。

    自她恢复记忆以来,一直刻意与他疏远,现下又被称作“小师侄”,怕真的要将他给惹怒了。

    君浮像没听到一般,面不改色地品着杯中的酒,握杯的手却扣紧了几分。

    若早知她会这般,他那三百年里定然不会给她浇那么多灵力。

    “前些日子,我托人以冰海泥浆制了酒罐一个,本来这东西制地温凉,是盛酒的上品,不过听你方才的话,好似更喜欢花盆一些。”

    君浮翻手之间,一个不大的酒罐赫然呈于手上。那罐口两侧是微微上扬的凤尾,罐身以冰海泥浆所制,豆青色彩绘覆于全身,上面凹凸有致的雕刻,是一副凤凰高飞图。

    冰海里的泥浆数量虽不少,却不易取用,更不易收藏,能将泥浆制成如此精美的酒罐,着实令众人开了眼界。

    可就在众人惊叹之时,君浮却将酒罐倒扣在桌子上,伸出手指向中间轻轻一点,酒罐底部瞬间破了一个指尖大小的洞。这下酒罐真就变成了个花盆。

    “将这花盆送予师叔,许能让师叔时常怀念起那段‘舒坦’的日子。”

    他将“师叔”两字说的极为轻松,好似毫不在意一般,君艾却莫名感到一股阴凉之风从他那方传来。

第五章 青翎归

    感受到他的怒气,君艾一瞬间有些摸不着头脑,若不是知晓他早除情根,她怕是要将他的举动误会了去。

    她与他坐得极近,伸手要拿那“花盆”时无意间碰触到他的手,君浮还如前几世那般注重细节,他的手冰凉柔润,甚至要比她的还要嫩上几分。

    记忆急转而来,她忽而想起这年初春,也是这只手,紧紧握着她拿伞的手,徜徉在星月之间,看遍天地辽阔,万家灯火,星河灿烂。

    她这三世,前后两千余年的记忆里,最自在的还是在凌波殿中度过的这一年。

    那院中的梨花树,树下抚琴的一袭白衣,便是这世间最美的风景。

    只是美好的日子大多是短暂的,她用三百年才得以重归于世,这太平的日子却只过了一年。

    三百多年前东海之滨战败,她将一丝神识传入蓬艾之中时,满心想的都是重来一次报仇雪恨。如今真的重活一世,怎的却想原地停留,失了初心。

    她以仇恨再生,本不该再留恋那段不属于她的日子。

    君艾有几分慌乱地收回手,刻意压低了眸子灌了口酒。心口传来的猛烈跳动叫她心惊,这感觉太过熟悉,她想她一定是疯了。

    君浮愣了愣,拿起“花盆”放到她的面前,“你怎么了?脸色怎么突然这么不好?”

    君艾摆了摆手,“无碍,许是昔日灵识骤聚,不太平稳罢了。”

    话还未完,手腕就被他一把扯过,两指搭脉,他的脸色愈发凝重起来。“神魔两气盘旋于丹田而不落,如此虚弱之躯,纵是闭关一百零八日也未必能有好转。你刚以逆天之法恢复记忆,不曾闭关也不曾静心修养,这样下去,不过个把年头,意识便会被体内的两气消耗殆尽。”

    “怎么会有神魔两气?”寂尘诧异地问道。

    君艾默了一瞬,收回手,“还没来得及与你细说,我恢复的,是三世记忆。这三世之内,我曾为神,也曾为魔。”

    寂尘此前便知晓她是寂睚和天后绡芙的女儿,对她曾为魔的事情没有太过诧异。只是魔君之女,到底是如何在天宫生活数百年?又是如何接收上神之气的?

    他复杂的心思中涌起些许兴奋,她既知晓自己曾为魔,那他们之间的距离是否又近了一步?

    随即而来的理智将这一丝丝兴奋压了下去。

    寂尘突然觉得她与君浮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三百多年的时间,他与她错过了太多。

    三世记忆,除他之外,她是否也曾心属别人?

    “神魔之气相冲相聚,实属少见。不过万年之前,幽冥诡楼曾有一位楼主修仙入魔,鬼市鬼王许能知晓一二。”

    君艾无奈的摇摇头,“关于那任楼主,我知道的怕是比那鬼王还要多。”

    寂尘疑惑,“何解?”

    “实不相瞒,我那第一世,便是幽冥诡楼第十七代楼主。而你说的那位修仙入魔的楼主,正是我的师父青许。”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除君浮以外,全都大惊失色。

    “直到我身死,他也未战胜体内的两股气流,数千年来,不过是以修为尽力压制罢了。可惜我从师千年,所学不精,还不及他的十分之一,连压制的心法都不会。”君艾叹了口气,“这世间能具神格的大魔头本就不多,却没听说过有谁能战胜这两气相冲之力的。”

    君浮忽而想起胡一多手中的黑鳞鞭,“若找到青许,万年时间,他是否有可能战胜着相冲之力?”

    他想到的,她不是没想过。

    “那支黑鳞鞭,从前他从不离手,若他活着,断不会轻易让胡一多得去。纵然他活着,隐世万年,也未必肯出面帮我。”幽冥诡楼,毕竟是毁在了她的手里。

    她与青许和胡一多的那场旷世不伦之恋,震惊三界,世人皆知。如今这几人都默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不过现下有些个比我的身体重要的事情,需要与你们交代。”

    “姐姐请说。”

    “诸位想来也都明白,这天界,我是回不去了,乐虚山为仙门表率,更没理由留我这半神半魔之人。日后我大抵会重建幽冥诡楼,行事之时总不好顶着天界和乐虚的名头。”她抬眼看了看君浮,“白绮陌与君艾这两个名字,日后是不能再叫了。”

    “纵然你弃了名字,也不过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罢了。”天宫之上,几人不识天女?纵然摆脱了名字,也摆脱不了天界生养的事实。假以时日神魔对峙,还是逃不过一句“忘恩负义”。

    君艾却当他在说自己令天界和仙门蒙羞。

    仙门神位向来看不起歪门邪道,可堂堂天界之主却养出个女魔头,乐虚仙山作为仙门表率却教养魔头两世,确是讽刺至极。

    “你放心,胡一多那七张假面的本事,我还是会一些的。日后我若所行不义,定不会以这张脸面示人。”君艾举起酒杯看向众人,“两世以来,承蒙大家照顾,种种恩情皆深刻于心,不敢忘怀。今而归来,一朝入魔,有负众望。今后种种行径,皆是青翎所为。诸位都是神魔两界举足轻重之人,幽冥诡楼日后免不了要与诸位冲撞,青翎在此先赔个不是。”

    话落酒尽,在场之人却没有任何动作。

    “姐姐,就算天界和魔界都容不得你,你还有我啊,这些年我在碧萝斋,不也过得挺好的,你没必要非要回去重建那个幽冥诡楼啊。”

    平淡又自在的日子,她并非不向往。只是命运使然,她注定不能安闲度日。

    她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幽冥诡楼向来独立于三界十族,却又与三界十族有着紧密的联系,它的繁盛与衰败,向来都是由自己决定的。这股足以让三界十族忌惮的力量,纵然衰败如斯,也依然能化为今天的鬼市,不容小觑。

    这样一个组织,这样一股力量,她想要重聚一处,掌握在手里,势必会引来三界十族的阻碍。

    她的功力还未恢复,身子却每况愈下,若还要应对时时刻刻的危险,怕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第六章 昔年三诺许君,今当兑现

    君浮也是一脸凝重,“师父不是让你在乐虚养好了身子再做别的打算?”

    “我此番从乐虚出来,就没打算再回去。今次与你们相聚,是重逢,亦是告别。”

    “我看你如此胡闹,倒像是想要永别。”

    莫离将酒坛重重一放,“自打我认识你,你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先是为斡竹,又是为北之默,之后谈场恋爱把自己的命都搭进去了,好不容易回来了,怎的就不能学着安分点?真当自己次次都能捡回一条命吗?

    青翎对它是愧疚的,她收他作宠物,却没有一天是真正与他相伴的,他受难上溪时,她为北之默分担天雷之刑昏迷不醒,他化为人形时,她在乐虚的土壤里灵识沉睡。上古神兽,万年都未化人,她甚至不晓得这些年他都经历了什么,怎的就一夕之间有了人形。

    她不是一个好的主人。

    莫离转身离开的时候,她张了张嘴,终究没有把他叫住。

    叫住了,说些什么呢?

    她还是会再次扔下他,一个人离开。

    “纵是个小兽,也是有感情的,何况他现在不仅仅是个小兽。”寂萝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叹息一声。

    “他在你这极好,我放心。”君艾放下酒杯,看向寂尘,“萝儿设了宴,两个师侄送了礼物,莫离烧了酒,你的礼物呢?可别告诉我,魔君是空手赴宴的。”

    寂尘默了一瞬,掏出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那珠子脱离开手,慢慢浮向空中,将整个院子覆上一层氤氲的光芒。雪花纷飞坠落,将这光芒映得更甚。

    君浮和李萱没见过,只当这珠子极美,样子像是颗夜明珠,又好像不是普通的夜明珠。

    青翎和寂萝却对它再熟悉不过。

    想当年她拼尽全力,甚至搭上北之默和长生根也未真正得到的衍息珠,如今却被他送到了自己的手上。

    真是世事难料,令人唏嘘。

    寂尘的目光深沉又炙热,青翎知道他在想什么,她一言不发,等着他接下来的动作。

    “绮陌,你……”

    话刚出口,就被她打断,“叫我青翎。”

    她的言语无比温柔,神情之中尽是大度和从容。

    面前的人既熟悉又陌生,这让他无所适从。

    是啊,她恢复的是三世的记忆,他与她那短短一世的情谊,在她眼里,不过须臾掠影,不值一提。她说她叫青翎,她轻易就舍了绮陌和君艾的两世,奄忽若飙尘。

    攥了攥手心,改了原本想说的话,“当年,你为取衍息珠,许给我三个愿望,你可还记得?”

    第一,陪他百年;第二,取一棵长生根。

    “当年你我讨价还价,百年之期变为了六十五年,我在魔界伴你五年,如今还剩下六十年。长生根已取完,你的第三个条件,还是不能说吗?”

    寂尘苦笑,“从前我有足够的把握让你兑现,如今却不同了。纵然说了,你也不会应下。”

    青翎笑得有些轻蔑,“纵是我应下,你开得了口吗?魔界尊后魔后可会应?群魔众妖可会应?你休要将帽子扣在我的头上,那无法兑现的条件,岂是我一人就能决定的?”

    “原来,你都知道。”

    也是,他对她的种种心思一向来得直白,从未遮遮掩掩,她又怎会猜不到?

    “这珠子,你若是送我,我便留下。你若只为提醒我欠你的条件,那我今日便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我答应你的条件,只要我能做,我便会尽力兑现。但你若尽提些我做不到的事,我也无能为力。”

    她的话说的极为犀利,脸上却始终挂着从容的笑。

    衍息珠的光芒照射进雪地,四处一片闪闪的亮光,刺得他眼睛发痛。

    “罢了,你明知我不会强求你做任何事。”

    青翎伸手接过珠子,“长生根也只能保你魔界万年,你将衍息珠给我,万年以后你预备如何?”

    寂尘笑笑,“若你我都活的过万年,那万年之后,我说不定还会找你将它讨回来。”

    明明是一句玩笑话,青翎却觉着瘆得慌。

    她忽而想起在鬼市,寂尘曾上十阶找到胡一多求取耆尾草,胡一多那双赤色的眸子不会窥错,他相杀他的母亲朝鸱。

    难道他当真是疯癫了?!

    他为什么觉得他们活不过万年?是谁活不过万年?是他?还是她?

    扣了扣手心,将衍息珠收好,“届时塑魂之术重见天日,我向你讨的,可会仅仅是三个条件。”

    寂尘轻笑,“你比过去精明许多。”

    “人都说吃一线长一智,我吃了这么多亏,若不学聪明点,可没人会给我第四条命。不过你将衍息珠给我,兴许万年以后真用得上也说不定。”

    听到塑魂之术,君浮这才明了这珠子的来历。

    寂萝深知此次青翎办宴的目的,酒过三巡便拉着李萱想要躲开。君浮也是明白人,没过片刻便寻了借口跟着离开。

    “你……可还恨我?”

    院中四下无人,仿佛雪花落地的声音都能听到,静得可怕,他小心翼翼地问出这句话,他怕她恨他,更怕她不恨。

    “人生须臾,何苦要将时间浪费在没有意义的怨恨上呢?我恨,害我的人就会死吗?还是我不恨,她们就会过的有多幸福?”青翎顿了顿,“寂尘,你还不明白吗?你错的从来不是推开我,也从来不是娶了公孙成染,更不是令我死在东海之滨。作为一个男人,你无法处理好权势,亲情和爱情,你深处高位,就必定要权衡利弊,这是你根深蒂固睡也改变不了的本能。纵然你觉得与我错过十分可惜,再来一次,你还是不会让我成为你的魔后。因为你的魔后,是整个魔宫的魔后,是整个魔界的魔后,从来都不是你自己的。你问我恨不恨你,有什么好恨的?你连你自己的人生都做不得主,我该感谢你,放了我一马,让我脱离了你们的那些是是非非。”

    “不是这样的!”他身不由己,从来不是为了那些所谓的权势。寂尘紧闭双眼锁紧眉头,终究没将真相说出口。

    重来一次,他们都变得小心翼翼。

第七章 竟然爱上了魔

    片片雪花自夜空中缓缓飘落,堆满了屋脊,覆盖了满院,压低了树枝。这夜风冷得很,一如那年冬夜,他与她在上阳村重逢。

    彼时她的身心正值脆弱之期,他一句“随我走吧”,她便应下,从此那紧闭的心房,猝不及防得被他打开。

    她本以为自己见他会大大难受一番,如今真正相见,只余惆怅,还有无边的哀叹。

    作为朝鸱的儿子,他比她还要可悲,可怜。

    朝鸱将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千万年来几次千方百计祸害于她,可见对她的恨已然成了一种执念。

    讽刺的是,她的儿子如她的师父一样,都爱上了青翎,舍弃了她。

    都说天道好轮回,只是朝鸱种下的恶果,却落到了寂尘的头上。青翎看着他迷茫无助的样子,一时有些同情。

    他与他的母亲一样,都是爱而不得,都是为爱痴狂。但相较于他的母亲,他少了一些勇气,少了些不择手段。

    “魔界如今已全然掌握在我的手中,青翎,随我走吧,我再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

    随我走吧。

    随我去魔界吧。

    “我,寂尘,以血盟誓,今生再不伤白绮陌”一分一毫。若违此誓,我愿尝人间七路,终此一生再无欢喜,惨死于自己手中。”时过数百年,她依旧清晰的记得那年在冥焱宫,他割破自己的手掌盟誓,鲜血淋漓却不愿用愈合术治疗,至今仍留下一条长长的疤痕。“昔日以血盟誓,尚且换来魂飞魄散。魔君的话,我是再也信不得了。”

    寂尘沉默良久,倏而苦笑,“是啊,都说血誓最为毒辣,怎的就不应验呢?”

    “话至此处,我还是想问一句,当年东海之事,到底是否与你有关?”

    寂尘沉了沉眸子,“当年,我料到你会去上溪寻我,是我让公孙成染加紧了戒备……”

    “原来如此。”怪不得呢,公孙一族一向对他们的机关术自信超然,想她第一次去上溪,连个守城的士兵都没有,原来是他事先让公孙成染做了准备,才让他们能够迅速追到东海之滨。“你与我在此埋下的那坛酒,可有第三个人知晓?”

    寂尘愣了愣,“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你我之间的事,我怎会与旁人提起?不过后来在你身故以后,我将酒启出,与寂萝提起过一次。”

    也就是说在她死前,没有第三个人知道这件事。青翎皱起眉头,这就奇了怪了,那朝鸱是怎么知道的?

    寂尘以为她想要问酒的下落,便解释道,“你不在后,我思你太甚,夜不能寐,便将它启出喝了些,如今还剩一些,封在我宫里的那棵榕树下。”

    青翎的思绪却与他不在一条线上,“听说你这阵子四处寻找耆尾草?”

    “你怎么知道?”

    “前阵子在鬼市十阶,我们见过。”

    寂尘回想片刻,恍然大悟,“原来那对师徒是你们!那你……鬼王是否知道?”

    “他当时应该只是怀疑,不过现在这个时候,该是已经确认了。”

    “关于你们的传言,可是真的?”寂尘犹豫着问出口。

    “嗯。”青翎知道他指的是什么,点了点头,“许是我们背弃了伦理,违逆了天意,上天将我们扔进生死盘中,叫我们生生世世羁绊不断却不得善终。”

    “所以你突然恢复三世记忆,是为了……”

    “为了让一切恢复正轨。”

    寂尘离开的时候,带着凝重的表情看了君浮一眼,那眼神深意满满,比以往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北之默与绮陌,君浮与君艾,他们之间每一世的关系都太过巧合,青翎提及生死盘,他不用深想便明了,君浮也是这生死盘上重要的一员。

    “你告诉他了?”

    “不拿出诚意,如何叫人捧出真心?”青翎不知何时跑到了书上,此刻脸颊通红,眼神迷茫,已然是微醺的状态。

    “你知道的,纵然你一言不发,他也会将真心捧给你的。”

    “你叫我在这个关头与他赌真心吗?呵呵……”她轻笑起来,那声音清脆愉悦,婉转妖娆,又似有万般讽刺,从高处传及,将整个夜色衬得阴森恐怖。

    入了魔的青翎,一天比一天妖媚阴柔,这令君浮感到无比陌生。

    “与男人赌真心,我从未赢过。”待笑声停止,空旷的半空中突然传来悠悠一言,声音碰触结界的四壁,传来悠长又空灵的回声。

    她的身子摇摇晃晃,树上的雪颤抖着落了一地,他飞身上去,夺了她手里的酒壶。

    “给我……”

    “你喝醉了。”

    “我醉了?我醉了吗?”她嗤笑,“这具身子,果然是差远了。”

    许是太过劳累,醉酒的她一反常态,乖巧的很,由着君浮抱回房里,没过片刻,便沉睡了过去。

    君浮为她盖好被子,刚要离开,却被沉睡中的人抓住手腕,“别走,师父……”

    他一时分不清楚,她叫的是他,还是青许……

    转过身来为她掖了掖被角,目光划过她的眼睛,鼻梁,嘴巴……他一向知道她这张脸生的美,这张脸他看了许多次,却从未像今次这般,光明正大,肆无忌惮得打量。

    从前他对她几次刻意回避,如今他终于找到了自己那么做的原因。

    这张脸向来擅长蛊惑人心,青翎如是,绮陌如是,君艾亦如是。

    他怕一个不小心,便会让自己陷了进去。

    她拥有着一副祸国殃民的命格,自然要配上一副妖艳魅惑的脸。老天诚不亏欠于她。

    心口骤然紧缩,一股熟悉的感觉再次传来,万把利刃穿透了他的胸口,熟悉的声音自耳边响起。

    “君浮,放我出去……君浮,你痛了吗?放我出去,你我都不再痛苦……”

    君浮两指并拢,挥手捏诀灌入心中,一股冰凉之气入体,暂时缓解了心口的疼痛。

    可那声音,却从未停止。

    “你怕了,君浮……哈哈哈……纵然你情根不在,你还是爱上了她……哈哈哈哈……多么讽刺啊,我们的君浮上仙,竟然爱上了一个魔……”

第八章 有时嫌生命太长

    “既然已经确认了,怎么还不去找她?”

    胡一多盯着琉璃瓶,一言不发地攥紧自己的手。

    “万年了,该面对的,迟早要去面对。”

    公孙景见劝告无用,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这死气沉沉的地方。

    胡一多微动,身上的铁链哗哗作响,在这方空旷之地回响不断,清脆,又沉闷。血色的月光从上方的小口穿进室内,他抬眸瞥去,眼中散发出妖冶的红光。

    万年了,没有她的日子,每逢血月之夜,他便得将自己锁在这“牢笼”之中,戾气增强,精血充眸,神志恍惚,这是契约的代价。

    赤狐一族,生来便有超凡的灵性,但因曾藐视天神,受其诅咒,赤狐不可独自修炼,除非与人签订契约,盟誓共同修行,方可开启灵性。

    “我看你的同类们都早早与人签订了契约,怎么就你还是只普普通通的狐狸?”

    “你懂什么,这契约一旦签订,就得与那人共同修行,生生世世,直到那人修成正果,我们才能成神。”小狐狸嫌弃的躲了躲青翎伸来得手,“凡夫俗子,几时才能修成正果?我可不想与你们凡人生生世世纠缠不清。”

    “可若能签订契约,就有灵性了啊,你难道想一直做一只普普通通的狐狸吗?”青翎托着下巴盯着它,“也不知道你这小狐狸修成人形后是男的还是女的。”

    小狐狸站起身来跺了跺爪,“本公子是男的!做狐狸是帅气的公狐狸!做人自然也会是帅气的男人!”

    后来他在她身边养伤,见她诸多为难,终是不忍。

    “喂,不喜欢杀人,就不要去啊。”

    青翎握着长鞭挥了一夜,还是接下了第一个刺杀任务。

    那夜凉风刺骨,桃花落了满院,她抱着自己蹲下身来,良久才站起身来,对它勉强得笑了笑,“小狐狸,做人,就是会有许许多多的身不由己。我改变不了这世道,我只能改变我自己。”

    他知道,她不想杀人,他还知道,她不能拒绝青许的命令。

    青许知道她的心思,可他依旧让她做她不愿意做的事情。人人都说幽冥诡楼的楼主对这个徒弟宠爱非常,他却隐隐感觉到这份宠爱中夹杂着些异样的味道。

    很多次,青许在躲避她的目光。

    这次任务路途遥远,执行任务前夜,她若无其事地收拾了自己的行囊,嘴里不停地叨叨,向他嘱咐些有的没的的琐碎小事。

    一只红爪倏地拍住她不停收拾的手,“青翎。”

    第一次听他如此郑重地唤自己,青翎停下动作,愣了片刻。

    “怎么了?”

    “我们签订契约吧。”

    青翎不解,“你怎么突然……”

    胡一多别扭地别了别自己的脑袋,“我最近想了想,两条腿的话,好像还挺方便的。”

    “说什么傻话呢?”

    青翎想要继续低头收拾,手里的东西却被他打落。

    “你发什么神经?”

    “我认真的。我要跟你签订共修契约。”

    青翎将地上的东西捡起放好,良久才缓过神来,仔细研究了他话里的意思,“小狐狸,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幽冥诡楼。”

    “那你可知道,我已入魔,可能这一生都要被困在此处?”

    “我知道。”

    “你知道还要做这荒唐决定?!”

    “不能成仙成神,还不能成妖成魔吗?”

    青翎为他的话震惊半晌,“荒唐!赤狐一族亿万年来还从未出过妖魔,怎可……”

    “上神之躯堕仙入魔,你师父都能做这独一份,我怎的就不能?”

    她有些恼怒,“我自己尚且有许多身不由己,你若与我签订契约,将来意欲如何?也被困在这诡楼之中,自由不在,任人驱使吗?”

    胡一多的眸子动了动,若换做旁人,该都巴不得能与赤狐签订契约,光是他的法力和血液,就能让凡人趋之若鹜。

    唯有她,真切的为他考虑,拒绝与他签订契约。上千年来,唯有这个入魔的半仙半凡之人,如此的与众不同。

    多么难得啊,明明已入魔道,却偏心里存着一汪清水。

    “我赤狐一族,一出火云山,此生便与本族再无干系。我知道你在担心我,你放心,入魔是我的选择,我不会连累别人。”胡一多见她不语,顿了顿又道,“青翎,以后的苦难,我与你同担。”

    许是太多心事无人诉说,许是寂寞了太久,许是太久无人依靠,她竟在一只小狐的眼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许是她糊涂了……种种原因使然,青翎应下了他的请求,与他签定了契约。

    “我赤狐族胡一多,与青翎签订共修契约,从今以后,相互扶持,共修天道。若违此誓,便罚我在每个血月之夜,丧失自我,血冲九脉。”他咬破他的指尖,在青翎的手上画了画,一道道鲜血错列而置,形成某种神秘的阵法。

    契约签订之后,他如约一直守在她的身边,看她修行,陪她执行任务,为她杀人无数。

    他先前没有灵性,自灵性开启就一直留在此处,幽冥诡楼魔气萦绕,不过千年时间,超然的魔气就助他成为了这世间顶顶厉害的魔头之一。

    他那一双赤眸窥探得了一切,青许发现了这点,几次与他相遇,都有意无意得躲避着他的目光。

    就算不用赤眸窥探,他也知青许对她的情谊有几分真假。

    他为她的痴迷而感到气愤,又为她的深情而感到悲哀。

    他几次想要提醒她,却于心不忍。

    经历了那么多的变故,他实在不忍心将她心中仅有的这点美好都给破坏掉。

    后来她知晓那场温柔陷阱的真相,若无其事得问他是否愿意离开。她想走,他便陪她一起走。

    她向青许动了手,他以为她终于可以同他一起离开这阴暗之地,却不想,青许一番作为,又将她困在了这里。

    她成了幽冥诡楼的新楼主,有名无实的楼主。

    无笙子找到他,一个想攻入幽冥诡楼找青许报仇,一个想要趁乱带青翎离开。他们都想毁了这地方,很快便达成了协议。他为无笙子打开诡楼的大门,无笙子许诺他带走青翎。

    可他如何也没有想到,她日夜惦记的师兄,竟在紧要关头与朝鸱联手,将剑刃刺进她的胸膛。

    青翎因他而死,他势必要受到契约的惩罚。他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大错,连他自己也不愿原谅自己。

    如今万年已过,纵然她回来了,他又有何脸面去见她呢?

    仿佛感觉到他体内气息的不稳,穿过肋骨的冰冷铁链缓缓收紧,将他的每一寸骨骼都紧紧封锁,没动一寸,都痛到昏厥。

    公孙景给了他十几种应付血月的法子,他却偏偏选择了最痛苦的一种。

第九章 落魄的小狐

    青翎在君浮走后就悄悄离开了碧萝斋,她不喜告别,那一席酒菜,也算是对他们有个交代。

    今夜鬼市人烟甚稀,她在子时闭市之前轻松进了鬼市,十阶之上,血红的夜色将氤氲的雾气染的通红,阵阵沉闷的铁链撞击之声从观星楼顶阁传来,一声接一声震得人心惊。

    十阶之上不似万年前那般守卫森严,层层幔帘将观星楼层层环绕,如此花哨,倒也符合那小狐的随性。

    早知要有重逢的一日,明明早就做好了准备,此刻却如何也迈不开自己的步伐。

    公孙景背着药箱推门而出,恰看到楼前徘徊的那道绿影。

    青翎听到声音抬头看去,愣了愣。

    两人怔忪半晌,公孙景方才反应过来,走到她的身前向她拂了拂手,“幽冥诡楼万年衰容,如今终于等回了它的主人。”

    “公孙家族的人,如今竟也能在这方来去自如了?”

    公孙景知道她与公孙家族结怨甚深,无奈笑笑,“我早被公孙家族除了族籍,楼主何必挖苦于我?”

    青翎微讶,“你出身宗族,又习得一身好本领,怎会被除了族籍?”

    “说来惭愧,数百年前伤了楼主的獙麒小宠的人,便是在下的父亲。”

    “原来如此。”原来当初被逐出上溪的就是他们父子,她看了看他的药箱,“今夜十阶之上好似格外清静,就公孙先生一人?”

    公孙景顺着她的目光拍了拍自己的药箱,“我来给狐狸治病,他在顶阁。”

    “他病了?”

    “是啊,病了万年了。”

    “怎么会?我上次见他的时候他还好好的……况且有什么病,是连你都要花费万年也治不好的?”

    “若是得了心病,我这些个药石再过个亿万年也是照样无用。”公孙景打趣道,“你若是来寻仇的,此刻一鞭便能让他毙命。”

    “我若真来寻仇,此刻是否该将你这个医师一块儿杀了?”

    公孙景摇头笑了笑,“我还当你做了数百年的神仙,早忘了怎么杀人呢。”

    提及此处,青翎敛了笑容,“当年我死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青许和师兄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怎么会有神格?还有狐狸……”

    “当年发生巨变之时,我正在外游历,回来时已是物是人非,狐狸甚少与我提及从前,只把当时参与那事的人都杀了个干净,此后性情虽算不得大变,却也发生了些变化,令人捉摸不透。”公孙景抬头望向发出巨响的顶阁,叹息一声,“他就在顶阁,你若想知道什么,不如自己去问他。”

    青翎望着叮咣作响的顶阁心中讶然,刚上来的时候,她还当是鬼市新得了什么厉害的妖兽。按公孙景意思,那里关的,难道是他?

    一步一步拾级而上,来到顶阁门前。

    “不是叫你走吗,又回来作甚?”沙哑又烦躁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令青翎听得心惊。

    抬起双手,朱红色的木门将双手衬得发白,微颤了两下,缓缓推开大门。

    胡一多浑身捆满铁链,衣衫褴褛地蜷缩在角落里,月光透过窗子洒在他的身上,火红的尾巴依稀可见。青翎缓缓走近才发现,那些铁链哪里是捆在他的身上,分明是挂在他的每一寸骨骼之上!身上一个接一个的窟窿,血肉模糊,这哪里还是她那高傲的小狐?

    感受到她的靠近,红色的眸子动了动,整个身子忽的扑向她去,青翎未做防备,整个人被他扑倒在地,后脑触地,“嘶”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的头发因痛楚而变得湿漉,一条一条贴在他的脸上,挡了他的眼睛,却挡不住他眸子里的赤火。嘶吼一声,露出尖锐的牙向她的脖子刺去。

    尖锐刺破肌肤,不知是太过震惊还是恐怖,她竟忘了出言阻止。

    温热而甘甜的鲜血入口,这是他万年来都未享受过的味道,伴随着吮吸一口入喉,眸中的红光缓缓褪去,眼中的震惊却越来越甚。

    颤抖着从她的颈部移开,拂开自己额前的碎发,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伸出了手想要验证眼前的虚实,却又怕碰碎了这场久违的美梦。

    青翎躲了他的手,爬坐起身来,摸了摸自己的伤口,“你什么时候也学的跟那些低等妖物一样,开始吸食人血了?”

    仿佛被见证了最丑陋的样子,胡一多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慌乱的别过身去,也顾不得铁链带来的疼痛,颤抖着声音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你先回答我,你怎么变成了这幅样子?”

    “与你何干?”

    “我若想知道,只是时间的问题。”青翎顿了顿,“我这次回来,是打算重建幽冥诡楼。”

    胡一多嘲讽一笑,“我当你恨毒了这地方,未曾想万年辗转,竟又回了来。”

    她见他境状凄惨,对他不善的语气谅解了几分,他向来极重脸面,如今让她见到他的丑态,自然不愿与她现在交心。

    拍了拍屁股站起身来,“我奔波了一夜,天色也不早了,我明日再来看你。”

    直到关门的声音传来,胡一多才回过身去,望着朱红的大门怔忪。

    青翎回到从前住的房间简单整理了一下就睡了过去,待第二日清晨再去顶阁,已不见胡一多的身影。

    正疑惑着,一道声音从背后传来,“你以为我会把自己一直锁在那吗?”

    青翎转过身,不解地看着他,今日一袭黄衣,风度翩然,简直与昨日的狼狈之态判若两人。

    “走吧。”

    “什么?”

    “你不是要重建幽冥诡楼吗,我带你去。”

    他与她站在十阶的亭台俯视下方,下方著阶层层站满了人,密密麻麻,数不清个数。

    胡一多甩给她一张图,“这是各阶的人员编制,每阶最前面的就是此阶的阶主。”

    “你给我这个做什么?”

    胡一多不理会她,对着下面喊道,“著阶著徒听令,幽冥诡楼楼主归来,著等应循前人之志,忠于楼主,忠于诡楼,重振诡楼之威。”

    “是!”齐刷刷地一片响声在各阶间回响,几乎要震穿她的双耳。

    “幽冥诡楼今后一切皆由楼主青翎做主,尔等,可有异议?”

    “没有!忠于楼主,楼主为尊!忠于楼主,楼主为尊!”

    振聋发聩的声音总算停了下来,她刚要开口说话,却又听他说道,“都散了吧。”

    他们就散了……

    散了……

    刚刚还说一切听命于她……

    怎么她还一句话都没说……

    就散了??

    散了?!

第十章 万般作为,皆是自愿

    寂尘清晨再至碧萝斋的时候,青翎早已离开。

    “她几时走的?”

    “昨夜。”

    “你知道还不拦住她?”

    “为何要拦?”君浮倒了一杯茶放在他的面前,“她有自己要去做的事,有自己的选择,你我何必阻拦?”

    寂尘看他毫不在意悠闲喝茶的样子怒极,“我就不信你不明白,君浮,一入幽冥诡楼,可就没有回头路了。”

    “你以为,她现在还有什么回头路可走吗?”

    “就算不能成仙成神,也好过堕仙成魔,永无轮回!她现下还未恢复所有功法,只是入魔,还有转圜的余地,待到生成魔根,才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君浮眼睛微动,淡淡抿了口茶,“那请魔君你告诉我,我能做些什么?将她绑回来,找个地方关起来?还是废了她的功法,让她只做个普通人?”

    寂尘强忍怒气,深吸一口气,耐心解释道,“她既从前为魔,按理不该具有神格,更不该生于天后腹中,她为天女时周身气息纯净,根本一点魔气都没有。我怀疑,有人逆天而行,用禁术为她洗了魂。”

    君浮闻言猛然抬起头来,他也曾为青翎的天女神格感到疑惑,一心想探寻个究竟,却至今无果。经他这么一说,一个大胆的想法赫然呈于心头,青翎入魔和成神,根本就是同一件事!“你的意思是,找到那人,再次为她洗魂?”心中一束光芒扫过黑暗,忽觉一切都有了希望。

    寂尘接下来的话,却又将这一缕光芒收回。

    寂尘点点头,复又摇摇头,“是,也不是。可洗魂炼魄之术极损修为,步骤极其复杂,且不说有多少人能够不惧天谴逆天而行擅用此术,就算用了,能坚持到最后一步的也是寥寥无几。就算找到了为她洗魂的人,那人是否还在仍然世也还未可知。”如今已过万年,纵然那人未归于大荒,也该遭了天谴了,能活着且能再次施展洗魂之术的可能性小之又小。寂尘顿了顿,“以弘泽当年的本事,不该对她的身份一点都不知,可若知晓,又为何收她入门?宴伍道既知她的前尘往事,说不定对此事也有些了解。你可以以此着手,从乐虚查起,许能有洗魂之术的消息。”

    这方两人正为青翎除去魔气而做打算,那方青翎却苦恼着如何能得到幽冥诡楼的实权。

    此前她忘了君浮与她说过的话,这鬼市之中,看似鱼龙混杂,杂乱不堪,实则却有着严格的阶级统治秩序,照比万年前的幽冥诡楼,只少了些人命和权势的交易罢了。

    这些年胡一多虽懒散了些,却从未松于对鬼市的打理。

    如今幽冥诡楼重建的消息放出去,对鬼市原本的状况并未有多少改变,只是换了个名字,多了个有名无实的主人而已。

    若说最大的改变,该是各界对幽冥诡楼的畏惧,使得这处的生意少了不少。

    十阶之上,闻星楼里管弦阵阵,酒池肉香,青翎怒气冲冲得闯进门来,刚要指着胡一多的鼻子大骂一顿,入眼却是他袒胸露背,与一众女人衣衫不整地“谈笑风生”。

    青翎下意识捂住双眼大叫了一声,准备好的脏话一时间全都忘在了脑后。

    几个女人被她粗鲁的行为吓了一跳,她们陪伴鬼王千年,还从未见过如此放肆的女人。

    胡一多只眯着眼睛打量了她一瞬,便又转头与他的美人挑逗起来。

    看见男人肉体的羞愧感一瞬间就被愤怒全都压了下去,“你是瞎了吗?我还站在这里呢!”

    没人理她。

    “喂!你还是不是人啊!”

    几个女人低声笑了出来,小声道,“我们这里,有谁是人的?”

    胡一多也弯着眉毛浅笑,接过那美人递来的美酒,“君子不扰人佳兴,楼主迟迟不走,莫不是想加入我们?”

    青翎气极,“你还要不要点脸了?幽冥诡楼几时成了你行放荡之事的青楼楚馆!如此没有规矩,把你们赤狐一族的脸面都给丢尽了!”

    胡一多无辜地眨了眨眼,“你若非说我行为浪荡把此处变成了青楼楚馆,那这儿成青楼楚馆可得有个上万年了。赤狐一族生来爱美,爱美人,更爱美色,天性使然,有什么可丢人的。若说丢人,我万年前,才真真将族人的脸面都丢尽了。”

    赤狐一族灵性超然,凭借着先天独后的天赋,亿万年来,成仙者无数,这使赤狐一族亿万年来引以为傲,然而这份属于全族的骄傲,却被她与他的一份契约尽数打破。

    他与魔签订契约,成了魔的侍从,成了赤狐族的第一个魔,他打破了族人的骄傲,给全族抹了黑。

    然而他却不知悔改,在主人死后依旧不肯离开这幽暗之地,苦苦守着,等着,直到生出魔根,成了连族人都闻风丧胆的魔。

    比起那些,这点浪荡算什么。

    青翎深吸一口气,“当年非要签订契约的是谁?立下誓言说要互相扶持的是谁?转念又将我背弃的是谁?纵然从前是我耽误了你,我死后呢?你魔根未生之前,想走随时都可以走,谁拦得住你?你为什么不走?你如今这番话,可是后悔了那一番决定,怨恨起我来了?你们扪心自问,你我相伴千年,我可有一事强迫过你?”

    她这一堆的问话让他听着觉得讽刺,“是啊,一万两千多年,尽是自愿而为,自尝苦果。”

    “我不是这个意思。”青翎知道他以为她在说他活该,张了张嘴,却不知该怎么解释,“罢了,待你忙完了,去观星楼找我。”

    观星楼与闻星楼都处十阶之上,中间隔着藏宝阁,自青翎的房间开窗望去,恰能看到整个十阶的全貌。

    闻星楼的喧闹响彻夜空,青翎被震得睡不着觉,再次爆发,不过她这次谨慎了些,没有直接闯进去,而是在门外隔空施法,将她们的管弦乐器尽数冻住,直到里面安静下来,才收了手满意地离开。

第十一章 活不明白

    回到房里,青翎翻来覆去还是睡不着,她着实想不通胡一多对她的是个什么态度,看见她活着回来,高兴或是不高兴总得有一样吧,什么情绪都没有还无视她是什么意思?

    他当年给无笙子一行人打开大门的事她都未曾与他计较,他倒是先与她别扭起来了。

    两人就这么一直僵持了一夜,直到第二日清晨,青翎睁开双眼,隐约看见一道黄色的身影立在窗前。

    “你什么时候来的。”青翎揉了揉惺忪的双眼打着哈欠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明日,我带你去见青许。”

    青翎的手顿了顿,“青许他,还活着?”

    胡一多瞥了她一眼,“那你是希望他活着,还是死了?”

    “我怎么想又能怎么样?我的嘴又没开光,是能把死人说活,还是能把活人说死?”

    “你在逃避。”

    “是你在逃避。”青翎叹了口气,“我以为你这些日子能想明白,看来你还是不明白。”

    “你说的不错,或许,我从未明白过你。”良久,他这样说道。

    “你就没有别的话要对我说吗?”

    见他不语,青翎失望地摇摇头,“罢了,你尽管呆在给自己画的圈里,不要出来了。”

    言罢放下水杯,起身抻了个懒腰向外走去。

    太阳的光芒穿过灰色的云层,经浓重的烟雾折射后依旧给这片幽暗之地带来丝丝光明,幽冥诡楼褪去漆黑的外衣,着上一层灰白的淡妆。

    外面的世界,一定是个风和日丽的艳阳天吧。

    青翎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向一阶的大门走去。自胡一多宣布幽冥诡楼重建以后,整个诡楼上下都恢复了万年前的守卫,层层把守,关关设卡,好不威严。

    青翎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被一群守给卫拦住,这让身为现任楼主的她很没面子。

    “睁大你们的眼睛,不认识我是谁吗?”某楼主厉声问道。

    “楼主!”几人看也不看她一眼便齐声答道。

    “知道还敢拦我!你们是想要造反不成?”青翎怒极。

    “不敢!”

    “那你们现在在做什么?”

    “保护楼主安全!”又是齐刷刷的一声。

    青翎咬牙,“我不要你们保护,我现在要出去。”

    几个人闻言愣了愣,面面相觑做了一番眼神交流,结果……

    “不行!”

    “为什么?!”

    “鬼王不准任何人出入!”

    “谁?鬼……鬼王?”某楼主深吸一口气,“这里现在是幽冥诡楼,不是鬼市!他的话比我的还管用吗?!一口一个鬼王的叫着,全当我这个楼主是摆设吗?”

    几个守卫也是一脸茫然,胡一多带他们在此立足万年,这青翎突然回来,他们一时还真就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

    况且……这位楼主本来就是个摆设……

    几人正为怎么应对而犯难,胡一多的声音便从后面传来,“你想去哪?”

    “如今我想去哪,竟要向你汇报了吗?”青翎不满地瞥了他一眼,“你若还想称王称霸,大可不必重建幽冥诡楼。”

    如今这一番作为,才真是将她的脸打的生疼。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你所想之事没有那么简单,我劝你明日见了青许在做定夺,不要轻举妄动。”

    “时间不等人,你手握各方情报,定然知晓此事的利害。”

    “我就是太清楚其中利害,才担心……”话至嘴边顿了顿,“才担心你坏了大事。”胡一多避开她的目光,缓口改道。

    青翎闻言心中一塞,轻笑道,“我当你活了万年,早就腻了,原也留恋这凡世的色声香味,舍不得了。不过你放心,这生死盘上的人也并非要尽数死掉的,朝鸱与你,不都一直活的好好的,也许这一回还能逃过呢。”

    胡一多听出她在挖苦自己,那头一回天劫,若非他听信无笙子之话与朝鸱合作,他未必能在那场战乱中活下来。

    他和朝鸱,是用无数条性命换了自己的生机。

    这张生死盘仿佛是老天与他们开得一个玩笑,越是杀戮重的人,越能在这天劫降临之时存过。

    如青翎这般从未杀过无辜之人的,反倒要世世不得善终。

    然而活的长久,便是幸福的事吗?

    这万年来,胡一多也不断的这样问自己。

    死的虽是青翎,却让他时时刻刻比自己死了还要痛苦。每每想到青翎死时的孤独和无奈,他又觉得这些痛苦都算不得什么。

    “活着的人,并不比死了的人好过。”

    本也是一句气话,却没想到他会如此回答,青翎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甩了甩衣袖转身离去。

    这幽冥诡楼果真是与她八字不合,从前她刚继任楼主就在战乱中被人捅死,如今再次回归,竟连傀儡都不如。

    傀儡还有几分薄面呢,她有什么?这群人真真是一丁点面子都不给她。

    她得想办法尽快掌握幽冥诡楼,只有掌握了幽冥诡楼,才能有足够的力量与魔界抗衡。

    与朝鸱的仇,她已经等了太久。

    可胡一多在此称霸万年,想动摇他的位置并非易事。

    她着实想不明白,原本温顺贴心的小狐狸,怎么就成了这幽暗之地令人畏惧的鬼王了?本以为能在他口中了解一些当年的事,却不想他根本不愿与自己多说。

    不过他既说了要带她去见青许,想来明日多少也能知道些什么。

    罢了,左右也不差这一日。

    晌午过后,幽冥诡楼有客来访,来的人是君浮。

    他与胡一多交好,自然得众楼徒的待见,对她而言防卫森严的诡楼他却能一路说行,毫无阻碍,这让青翎无比郁闷。

    她不过离开了万年,现在竟混的连个外人都不如了。

    重活两世也没活明白,她但现在都想不通他二人为何会成为朋友。这三世以来君浮的长相并无太大变化,听君浮的意思,他是北之默的时候就认识了狐狸,那狡黠的狐狸会认不出他来?

    两气相冲之力却非常人能忍受的,她的功力还未全部恢复,这相冲之力就几乎将她的精神逐渐抽空。

    近几日,她迷迷糊糊的时候越来越多了。还未等到那两人从楼内出来,她便在十阶小亭睡了过去。

第十二章 错觉

    不知过客多久,脚步踩在雪里的声音细细微微从后面传来,青翎还未睁开双眼,便感到身上一重,一件白色的大氅盖在了自己身上。

    “怎么在这就睡了”

    青翎揉了揉惺忪的双眼,摇了摇头,“我在这等你,等着等着就睡着了。许是这几日没休息好吧。”

    君浮皱了皱眉,“若是觉得辛苦,就随我回去。”

    “天劫将至,苦的又不止我一人。”青翎朝他苦笑一下,“你突然来这,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我来看看你。”

    青翎半信半疑,真是来看她的,怎么会与胡一多交谈那么久,而不是先来看她。

    “你们都谈了些什么。”

    “幽冥诡楼重建,天界已然惊觉,昨日,天帝与众臣商议了一日,决定在幽冥诡楼得势之前将其扼杀。还有就是,你恢复记忆的事,天帝已然知晓,但他还不知你与幽冥诡楼的关系。”

    “天界要对幽冥诡楼下手?天魔两界不是从来不插手幽冥诡楼和鬼市的事吗?”

    “从前魔界强盛,天界自然要留着幽冥诡楼与之对抗,现下魔界凋零,天界一家独大,自然看不得幽冥诡楼再次雄起。若是从前鬼市,只做些交易倒也无妨。可胡一多昭告三界重建诡楼,俨然是要成为第三家势力,挑起三界十族动荡的势头。”

    还真是这样。她回幽冥诡楼后,就没想过三界还能太平。

    但天帝作为天界之主应该清楚,天劫将至,纵然不重建幽冥诡楼,三界也没有多少太平的时日了。

    说到底,还是为了权势。

    “我恢复记忆的事,他怎么说?”

    “这世道愈发混乱,天帝担心你在外遇险,想让你早些回去。”

    可他却不知道这混乱便是由她一手促成。

    君浮顿了顿,又说道,“眼下他只当你是恢复记忆以后一时伤情不想见人,但你的行踪我们瞒不久,你若长久不露面,他定然会查探你的下落。届时乐虚与司命都要受到牵连。”

    “可我若回去,入魔之事定然会暴露。”

    君浮默了一瞬,“本也瞒不久,不是吗?与其让他从别处知晓,倒不如你亲口告知。”

    青翎心中五味陈杂,她从不怕自己入魔的事情暴露,只是有些事情,她还未弄个明白。

    那位位居天界之主的父亲,她不知他是否早就知晓自己非正统神格。不管她是不是寂睚的孩子,她都断不可能是天帝的女儿。

    这些年来,他到底是顾及母后爱屋及乌,还是对她的身份从未怀疑过?

    她不知道,她想不清楚,这世上从没有一个人如她这般,修仙入魔,化魔成神,成神再入魔……纵是青许,也未曾有过这般复杂的经历。

    “胡一多说,明日他会带我去见青许。也不知是死的还是活的。”青翎垂了眸子,若是他还在世,她该以怎样的方式去面对他?若他死了,又有谁能为她解开这重重谜题?

    “愚人往往要比智者过得快乐得多。有时候,什么都不知道,反而是一种幸福。”他这一番劝戒,倒好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

    “或许是我太贪心了,简单的快乐还远不能让我知足。在这世间走这几遭,竟也让诸多事物绊住了脚。”

    人一旦有了想要守护的东西,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因果循环,你今日为不满结果而逆天改命,殊不知今日的果,也会成为明日的因。神魔人物存于世间,又有谁能够在离开时真正的没有遗憾呢?学会放下,学会接受,方能体悟到快乐得真谛。”

    “可若你的快乐要以旁人的性命为代价,你待如何?”

    君浮默然,他知道她在说她自己。

    “这不是你的错。”良久,他这样说道。

    是啊,不是她的错,可她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她而死。

    青翎撑着身子站起身来,苍白的脸颊上强扯出一丝笑颜,不想再将这个话题延续下去。“你的事情都办妥了?”

    “嗯,今后你的行踪不会再受限制,但你仍需事事小心。胡一多他,尚有许多我们不知道的秘密。”

    青翎微讶,随即不解道,“他怎会突然改了主意?你是否与他达成了什么协议?”

    君浮不语,上前给她拢了拢大氅,“你只记住,不管前方是枪林箭雨,还是天劫报应,你都不是孤身一人。”

    你若顺天,我便与你一同承受这天命之劫。

    你若逆天,我便陪你与天一搏。

    佛说: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

    可众生正因有了挂碍,才有了拼尽全力、不顾一切的力量。

    青翎听到这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有些不可置信,疑惑,又不解。

    他明明拔除了请根……难道是她想多了……

    这神色,竟给她一种错觉。

    像极了深情……

    一股凉风涌入,青翎受凉轻咳了两声。君浮刚欲抬手拍拍她的背,却被赶来的胡一多一把推开。

    胡一多拎起她的手腕握了片刻,脸色徒然一变,阴云似得沉了下来,“这种情况多久了?’

    青翎微愣,一时不知他问的是什么。是两气相冲多久了,还是昏昏沉沉多久了。“

    见她怔忪,君浮替她答道,“两气相冲是从半月以前恢复累世记忆开始的,精神萎靡应是这两日才开始的。”

    似对他的替答不满,胡一多沉着脸色,询问似得看向她。

    “啊……是这样的。”

    “那怎么不跟我说。”

    青翎听到这话,白眼都要翻到了天上去,“我一天连你的人影都见不到,怎么跟你说?”

    胡一多面色一柄,好像是这么回事。

    “晚些时候,随我去藏宝阁密室疗伤。”

    “你……能治?”

    “以我之力,只能缓解痛苦,治标不治本。若得巫闾丹,许能对体内的逆流之气压制一些。”

    “那相冲之气呢?”

    胡一多无奈地摇了摇头,“你的神格和魔格都太过强盛,化解之法所需甚久,每次又只能化解一方。但若一方失势,另一方定会趁势而上,在你的体内产生吞噬,届时力量之大,非外力能控。”

    见两人的神色愈发凝重,青翎安慰似得朝他们扯出个微笑,“无妨,我本就没报什么希望。若能缓解些痛苦,已经知足了。”

    “前人未有,不代表一定无解。”君浮沉默良久,突然这样说道。

    青翎只当他是在安抚自己,却不知他早已为这未知之事做好了全力以赴的准备。

第十三章 再见青许

    青翎以为,青许会在一个魔气十足的地方修养,或被埋葬在阴暗潮湿之处,却不想他其实一直都在鸱吻一族,活的好不自在。

    胡一多与她刚到地面就迎来了鸱吻族人们的迎接,这仪仗阵势,倒像是在迎接什么贵客。

    由着朝鸱的关系,青翎对鸱吻一族并无太多好感,这一番场面更是让她浑身都不自在。她看了看一旁的胡一多,似对这场面颇为自得,与族长长老们一番寒暄进退有度,松弛有章。

    倒与万年前只会喊打喊杀的小狐判若两人。

    一番场面功夫做足以后,若虚长老派族人令颜为两人银鹭,将他们带到了后山的断雏谷。

    旭日之下,断雏谷中微风阵阵,温暖和煦的微风夹杂着柳絮飘落而下,放眼望去一片雪白,像极了外界的飘雪。

    鸱吻一族居南境以南,越斛之地,终年只见春夏,不见秋冬。

    相传,鸱吻是龙和鸟儿所生,这样一个地方,倒也是个适宜的好居所。

    “这样一个四季花开,美丽而温暖的地方,竟也会长出朝鸱这般狠辣薄凉的人,”

    胡一多却对她的评价不太赞同,“我倒觉得,朝鸱是难得的深情果敢之人。也许她对世人都是狠辣薄凉,唯独那人,见过她的温柔体贴眉眼低垂的模样。”走了几步,复又补充道,“爱本就有大爱和小爱之分,这世间众生大多都会为了小爱而舍了大爱,她不过是与他们都相同罢了。”

    青翎不置可否,他说的并无道理,只是朝鸱所为,伤天害理,岂是一句舍弃大爱就能掩过的?他这话俨然是在为她的恶毒找寻借口。

    “前面就是神祐洞了,二位请便,待回去之时吹响此哨,在下再来接二位回去。”令颜从脖子上解开哨子递到胡一多手中,两手相触之际,女孩的脸颊倏地浮上两片红晕。“告辞。”言罢低下头颅,飞速得从他身边跑来。

    青翎抬了抬眉,“你这什么都没说,一个抬手的动作,就在人姑娘心里上演了好几出的大戏。啧啧啧,不费一兵一卒就给人家的芳心给虏了,当真是厉害的很。”

    “我不勾引美人,美人却被我勾引,着实是我的过错。”胡一多佯作哀叹之状,看了看手里的哨子,复又明媚起来,“魅力天成,我也是毫无办法,只能面对。若她的芳心当真为我所惑,我会对她负责的。幽冥诡楼宽阔无比,我将她带回去安置便是。”

    听到他这么不要脸的话,再联想到他养的那群歌姬舞姬,青翎感到一阵恶寒,“果然是祸害遗万年。”

    胡一多仿若听不出她口中的讽意,点了点头,还作解释道,“祸害留于世间可检验人心,亦可为世人设下重重考验。你看那九重天上的神仙们,哪个没遇到过祸害?没有这些祸害,他们如何成仙成神?万事万物的存在皆有他的道理,祸害亦然。”

    “油嘴滑舌。”青翎翻了个白眼,快走几步进了洞里去。

    洞中深处,一阵狂风携着枯枝向她席卷而来,青翎被风尘吹的睁不开眼,刚抬袖躲避,却闻前方阵阵蝙蝠之声传来,由远及近,向她俯冲着攻来。

    长鞭一挥,几只蝙蝠顺着鞭子滑落,掉在地面变成了几摊冒着热气的血水。

    “这是……冥蝠王!!”青翎的心惊了一惊,幸好她方才挥鞭及时,不然现在的她早已与它们一同化为了一摊血水。

    冥蝠王,幽冥之王,蝠王之最,遇神杀神,遇魔灭魔,没有思想,独喜血腥。若非受其主人之令,绝不停止杀戮。

    这么温暖和煦的地方,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青翎还为来得及多想,另一波冥蝠王已经向她飞来。

    上百只冥蝠王聚于一处,黑乎乎地将她围绕起来,此刻挥鞭已是无用,青翎捏了个诀,将这群东西暂时隔离在外。

    一阵阵猛烈的碰撞之声从外传来,这群蝙蝠竟然……将她的结界撞出了裂缝?!

    这鬼东西竟然有这么大的威力?!

    想不出对付它们的对策,此刻又不能出去,只得不停地在里面捏诀填补裂缝。

    狂风再一次传来,竟是又一批冥蝠王又来了!!

    结界在猛烈的攻势一下破裂,冥蝠王在一番努力之下终于见到了美好的事物,一股脑全都向她扑了上去。

    青翎拼命地挥舞着鞭子,却几乎毫无意义。

    危急关头,胡一多一个瞬移来到她的身边,两只长袖将她死死护住,赤色的慌忙自他眼中而出,一众蝙蝠感受到亮度缩了缩翅膀,向洞的深处散去。

    待危险解除,胡一多收了双袖,看着狼狈的青翎笑了笑,“不过是些冥蝠王,就将你搞成了这副模样?哎,幽冥诡楼的楼主,天帝宠爱的天女,魔君的初恋情人,乐虚的掌门徒孙,也不过如此。”

    “再不济,不还是做了你的主人?”青翎收了鞭,转身却愣住,石化在原地。

    那一袭青衣的人站在几胀之外,仿佛度过了无数的山川大河,跨过了万年的时光,凝视着她。

    青许望着她,诧异,惊喜,复又转为平静。

    “方才见这边有异动,便来看看。没想到竟是你们。”

    青翎微怔,看了看身后的胡一多,“你没跟他说?”

    “事发突然,还没来得及。”怂了怂肩膀,向里面走去。

    幽冥诡楼重建有些日子了,他竟然还说事发突然?

    “走吧。”青许看了她一眼,转身向洞穴深处走去。

    青翎跟在两人身后,阵阵蝙蝠嚎叫的声音倏然传来,她握在鞭上的右手攥紧了几分。

    “不用紧张,它们不会伤你。”似察觉到她的紧张,青许安抚道。

    青翎却不信他的话,不敢有丝毫的放松,“就在方才,这些东西差点要了我的命。”

    想起方才她和胡一多相拥的那一幕,青许的面色沉了沉,目光落在她手里的青鳞鞭上,方有些缓和。

    “这些冥蝠王是鸱吻族人为我寻来疗伤的,平日里甚少对旁人发起攻击。许是你的气息与旁人大有不同,它们嗅到了危险,才会攻击于你。”

第十四章 世事纷纭,沧海桑田

    此话倒是有那么几分道理,她体内神魔之气相冲,确是能让些有灵性的东西感到不安。

    沿着漆黑的洞走数百步,前方仿若有光芒传来,再几丈,行出洞口便是一片光明。

    天空中突然下起细绵绵的小雨,草长莺飞,樱花漫天,看上去与洞的那一方无异,却比那一方更加寂静宁和。清澈的流水从高处落下,形成长长的瀑布,在山谷之中回响阵阵。淡淡雾气之中,有些许水汽将衣裙打湿,让人分不清是雨水还是瀑布激流所致。

    一个不大的茅屋立在远处,被一圈秸秆所制的栅栏围在中间。

    推开柴扉走入院中,阵阵花香传入口鼻,幽香浓郁,与外面的樱花淡香大有不同。

    青翎被这花香熏的头疼,不由自主得遮住口鼻。

    “这是紫皊花,有宁气化戾之效。”

    待到屋内,青许为他们煮了一壶茶,烫杯、温壶、洗茶、置茶有条不紊,不急不缓,待玉液回壶后,再分杯而置,方才送予他们品尝。

    “瀑近春风湿,松花满石坛。不知茶鼎沸,但觉雨声寒。你如今这般闲适恬静的日子,倒与从前大不相同了。”

    青翎将茶杯拿近嗅了嗅,淡淡茶香缓缓飘进鼻腔,如兰桂,如甘霖,闻之神清气爽,轻抿一口,舌苔上茶香四溢,自喉咙而下,依旧留有芳香在口。

    “山野小屋,仅我一人,总不能对着草木打打杀杀,只能烹酒煮茶,打发时间了。”

    “可要来一局?”

    “不可!”青许的眼中刚浮现笑意,就被一旁的胡一多打断。

    那两人却无视他的反对,自顾自地起身准备迎战。

    “借你黑鳞鞭一用。”青许走到他身前说道。

    胡一多有些担忧地看着他,犹豫了半晌,才将鞭子递给他。

    长鞭一甩,一股强风自鞭身而散,化作力量,向鞭尾凝去。似感受到主人的归来,黑鞭激动无比,所到之处,花草即刻凋零,化作缕缕黑烟。

    万年不见,它周身的戾气丝毫不减当年。青许竟费了些力气才将它的躁动给压下去。

    青翎的眼神动了动,还未来得及多想,就挥起青鞭迎了上去。

    两鞭相撞,交界之处竟因强烈的摩擦而迸发出一道刺眼的闪电,三万年前因共舞而艳惊三界的两鞭,今日亦因对战而响彻天地。

    两鞭犹在,故人犹在,却再难演绎出云霄神舞,那神仙眷侣的美好寓意,终未敌得过世事纷纭,在这争鸣乱世之中再难重见天日。

    青许一如数万年前那般将背脊对着她,手臂在背后挥出条弧线,那鞭子受力打向青翎,据她一寸之处,又向一旁折冲开来。

    青翎只怔忪了一瞬,便一个旋身俯冲,再次甩鞭向他的腰部缠去。

    腰间一股力量将他卷起啊,青许的身体失去平衡向她倒去,两人擦身而过的瞬间,青许趁其不备顺势缠住她的胳膊,借力稳住身形。而青翎却因手臂上的力道失去了平衡,向相反的方向倒去。

    青许见势扯住鞭子,她一个闪身又被拽了回来。失去平衡的她难以支持身形,直直地向他扑去。

    胡一多远远看着心头倏地一紧,眉头微皱之际,青翎已倒在了青许的怀里。

    周身相贴的是彼此熟悉又陌生的温度,她满目惊慌地看着他,一如三万年前,她初次倒在他怀里那般。

    他的怀抱一直以来都是这么的清冷吗?那么三万年前,是什么给了她温暖的错觉?

    一瞬间,仿若时光倒退了三万余年,她与他初识在幽冥诡楼,他对她说,留下来。

    那些个年头,她在幽冥诡楼的快乐是远远大过哀愁的。真心也好,算计也罢,不管怎么说,青许都在一定程度上化解了她在被灭门之后的伤痛,他的陪伴,他的教导,都令她觉得在幽冥诡楼的日子不算太苦。

    况且那些感情也不尽然都是假的,若无那些仇恨纠葛,她定然要被这高深莫测的男子再次吸引了去。

    这世间有两种令人神往的男人,一种如胡一多这般留恋花丛,魅力与生俱来,轻轻挥挥手便能唤来无数女子。

    而另一种,则如青许这般,高深莫测,近乎无所不能。他不必做任何事,只需听到他的名字,便足以引起世间所有女子为之沸腾。

    她本就是寻常女子,爱上青许,也是情理之中。

    如此想来,从前困于心上的自责和郁结,终是得以解开了。

    从他怀里出来之时,眼中已无惊慌之色。“果然,过了三万年,我还是会输给你。”

    “可这世间唯一赢过我的也是你。”

    “你将背脊对着我,可是瞧不起我?”

    “女儿家,一天到晚打打杀杀的成何体统?”

    青许这话虽是浅笑着说出来的,青翎却听出了一股老父亲的味道。

    “从前在幽冥诡楼,你可是从未将我当作女儿家看待。”

    提到幽冥诡楼,青许默了默,“幽冥诡楼向来以实力说话,不分男女。从前为让你在幽冥诡楼站稳脚,才对你略微严格了些。如今幽冥诡楼早已不复存在,这世间也再没任何人能够逼迫你,你大可以做你自己想做的事。”

    青翎低眸轻笑,“看来这断雏谷中当真闭塞的很,外面的消息竟这么久也未传进来吗?”

    青许闻言疑惑地看着她,心中隐隐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幽冥诡楼,重建了。”

    青许被这消息震惊得呆在了原地,待青翎回身进屋,方才反应过来,疑惑地看向胡一多。

    胡一多耸了耸肩膀,摇头做了个无奈状。

    “说吧,为什么重建幽冥诡楼?今日来寻我,到底所为何事?”

    按理来说,幽冥诡楼灭了她西无门满门,杀了她的家人,害她与青萝姐妹分离,她该是恨那里的。,再加上,他与她的恩怨,若非不得不见,她必会避而远之。

    青翎把玩着茶杯思衬片刻,“一问换一问可好?”

    你明知道,就算你什么都不说,我也不会欺瞒于你。眼神微闪,还是说了句“好。”

第十五章 前尘往事

    一问换一问,这是当年他们常用的把戏。初入幽冥诡楼的青翎对身为楼主的他多有顾及,他就是用这法子,让她一步一步对自己建立起信任,一步一步迈向他。

    如今纷云世事飘忽数万年,这信任亦随之飘散不见了吗。

    青许自嘲一笑,也对,他凭什么让她信自己呢。

    纵然后来的那些心意再无半点虚假,可终究,不过是一场处心积虑的骗局。

    一问换一问,是买卖,亦是交易。

    “入魔之人,如何才能身具神格?”思量半晌,青翎问出第一个问题。

    “洗髓、洗气、洗魂,可涤尽周身魔气,再辅以天神之气,万年方可具天神之格。”

    青翎心里沉了沉,果然有人为她用了洗魂之术。此上古秘术虽在古籍之中有所记载,但却仅有寥寥几字,“逆天之术,行之毁己之身,果报随之,难破。”为她洗髓之人,想来必有百万年以上的修为,方能运用此术,还能在行此术之后留有性命。

    青许顿了顿,问道,“未记起前尘往事的那些年,你过得可好?可有安稳自在,随性欢愉?”

    “自在欢愉倒是有过一阵子,不过很快就被你那大弟子给毁了。”

    那段旷世的神魔之连,他是知道的。要说起来,她的那段情劫,确是与他脱离不了干系。

    当年弘泽行事,虽为三界大义,却也是逆天之举,他二人在立下约定之时,就早已料到会有破神之劫应下。

    只是没想到,她的劫,竟是朝鸱之子。

    想来上天从会对有悖于它的人仁慈半分,那有死无生的天劫,早在那逆天之术所行之时,就已开始应验了罢。

    “我死后,无笙子如何了?他如何会成为北邙帝君之子?”

    “他本就是北邙帝君之子,无笙子那一世,不过是他所历之劫罢了。当年你死后,他未能堪破人间七苦,后来在人间辗转了不知多少世,才放下一切,重归神位。”

    原来如此,她先前还在疑惑,以无笙子当时的杀戮罪业,不管再如何的修仙修道,难以飞升成仙,更别提是得上神之位了。若他本就是神,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后来我与他重逢,他为何像是不认识我的样子?”

    “许是经历的太多,你于他,不过是无数世中的一个过客而已。就算他对你仍有印象,也该是不会相信出现在天界的你就是当年入魔的青翎。你问了两个问题,是否应该到我了?”

    青翎伸出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示意他继续。

    青许顿了顿,开口问道,“为何重建幽冥诡楼?”

    “势力单薄,想做之事太多,无所依仗,难以成事。”

    仿若微风拂过水面,平静三万余年的心底忽而犯起些许波澜。这么多年了,他终于给了她一些庇护。纵然她的接受是现实所迫,也终是危急关头想到了幽冥诡楼。

    他留给她的幽冥诡楼。

    “朝鸱如何成为魔后?嫁给老魔君寂睚之时可有使手段暗算旁人?”

    “当年她设计利用无笙子和……”青许看了看胡一多,又继续道,“你走以后,她便一直受胡一多和无笙子的追杀,不得已才入魔界,至于她为何要嫁给寂睚,是为情还是为权,我也不得而知。她在寂睚与绡芙大婚之前怀上了寂尘,寂睚这才不得不立他为后。你我都知她的性情,在这过程之中,定然是手段使尽,无所不用。但至于害没害人,害了多少人,我确是不知。”

    看来他也对寂睚绡芙他们那段前尘往事知之甚少,青翎琢磨着,那便只有当事之人才了解这其中的是是非非了。

    “看来若想知晓这其中的真相,便只能去一趟魔界了。”

    “你预备对朝鸱如何?”

    她垂眸抿了口凉茶,待茶水入喉,才缓缓抬起眉眼对他浅笑道,“不管天后之死是否与她有关,光凭她杀了我两次,我便不能叫她这般自在的活着。”

    “你想利用寂尘折磨她?”

    青翎轻笑,“诛人,先诛心。这不是你教我的吗?”

    青许看着她,眼中有所不忍,“可你憎恨厌恶的,不也是此法吗?”

    “我所厌恶之事不计其数,现在不还是都一一接受了。诸多情绪,皆是前进之石,想来你该是深有体会才是。”

    青许默然,“可若连情绪都没了,与毫无感觉的木头有何分别?没了欢喜快活,所做的一切又有何意义?”

    “我活一世,自然要活出我的价值。纵然一切尽失,我也定会凭我之力让我所愿成真。这便是我活着的意义。”青翎顿了顿,“你方才也问了两个问题,我们扯平了,到我问你了。你为什么会一直待在鸱吻族?你方才说朝鸱为了躲避追杀而入魔界,她为什么不回鸱吻族向她的族人寻求庇护?”

    “她的族人本就对她入魔之事颇有微词,再加之当年她造下滔天罪孽,遭多方追杀,鸱吻一族已不想再与她有任何联系。她使尽法子,哀求多日,才换得族人为我医治,自己却只能离开,向魔界寻求庇佑。这数万年我便一直留在这里,受鸱吻族人医治,我也会尽我所能帮助他们,时间久了,也就愈发亲近起来。”

    “朝鸱对你还真是,用心良苦。”胡一多说的没错,她对世人皆是狠辣残忍,唯独有他,才有机会见到她温柔体贴的一面,“你既已在鸱吻族人心中地位颇高,为何不将她接回?”

    “若是她没有嫁给寂睚,我可以让她回来。但她既成了魔后,我便不可能让鸱吻一族成为她的筹码,为她的自私和愚蠢牺牲。”

    青翎摇头哀叹,女人啊,爱了万年,恨了万年,不过是因着数万年前那惊鸿一瞥,便不惜为他入魔,造下无数杀孽,背井离乡,受尽唾骂,毁了自己的一生。

    如今她那少女模样早已不复存在,而她的曾经挚爱,却仍旧为了权势大局而算计于她。

    这般错爱,害人害己,又是何必呢。

第十六章 拿起与放下

    “你呢?明知天界才能给你最好的庇护,为何还执意要回到黑暗中来?”

    “我命如此。你该知道,自我随你入魔的那天开始,便是永断仙道,永堕黑暗。天界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护我千年,已是仁至义尽。我如今魔身重回,断没有再继续赖着的道理。”

    她说的轻松,青许却能感受到她的无奈与哀伤,想当年她身中魔毒,知晓自己永断仙道的她几乎没了活下去的欲望,西无门掌门之女,天生灵气与慧根俱足,是天下仙门都看好的好苗子,每每仙林大会,各大仙门都要为她赞上几句。凡人修仙本就不易,像她这么好的天赋,再过些年,成仙有望。

    然而数年之后,她却抛却仙门之志,成了人人畏惧的女魔头,与杀戮同在,与恶魔共舞。

    那时的她如今日一样,只淡笑着,只字不言悲伤,却令人为她感到凄凉阵阵。

    那数百年的仙道,也算是圆了她那一世的夙愿吧。

    只是不知道,一旦拿起,是更容易放下,还是更难割舍……

    “就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吗?”

    “留恋?”青翎嘴边轻喃,轻合双眼,回忆起在天界和乐虚这千年的时光,无数的片段自脑海中闪过,记忆驻足之处,有那小院为她添衣问暖的金辰婆婆,有景轩阁梧桐树下独自相思的天帝,亦有那梨花树下,轻抚琴弦的白衣……

    这两世,她有了更多人的陪伴和爱护,怎么会不留恋呢。

    可正是因为有所留恋,才要为了想守护的而放下一切。她没得选,他们亦没得选。

    这世间看似无情之举,恰是因为情谊太重,要以舍弃,甚至性命来护。

    无笙子和青萝之于青翎如此,青翎之于青许如此,绮陌之于北之默如此,君浮之于君艾亦是如此。

    不管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当所在意之人事物超于一切时,自己的感情,便显得微不足道。

    “也许,你所在意之人并不希望你为了他们而牺牲自己。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的所作所为,恰给了他们巨大的无形的压力,让他们在今后的日子里怀揣着对你的歉疚而无法释怀。你的牺牲,并不能让他们活的自在,那所剩的意义还有多少呢?”

    青翎默然,她从未想过自己想要做的事情能会带给他们怎样的情绪,她只想让他们活着。

    其实胡一多说的没错,活着的人,未必比死了的人轻松。

    也许正如青许所说那般,她的所想所做,皆是一厢情愿,亦是自私了。

    “我平素所愿甚少,如今这唯一的心愿,自私便自私了吧。你我都体会过失去至亲的滋味,我宁死也不愿再尝一次。”

    青许恍惚了一下,“我明白了。”

    其实今日这番光景,何尝不是他一手促成的呢。

    他与青翎,本该在两条平行的命运线上,永无交集。她本该嫁给无笙子,成就他们的仙道,可却在命运转折之处,与他相遇……也许一开始,就注定是场错误。

    如今她想要将这诸多逆天而行的恶果独自担去,对他们而言,也算得上是最大的惩罚了吧。

    因果之报,苍天果然毫厘不差。

    “当年,谁救了我?”离开前,青翎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我与弘泽上神做了笔交易,他为你洗净魔气,投入天道,我从此离开魔道,不再妄造杀孽。”

    “是师父……师父他归于大荒,也是此事所致?”

    青许听到“师父”二字微怔,这世间,担得起这称呼的,如今便只有弘泽了吧。

    “这笔交易虽是为了三界太平,但终究是逆天而为,受到反噬,也是必然。”

    “所以……真是因为我……”

    “这是他的选择,你无须太过自责,他以身换取三界太平,也算全了他一生所愿。”

    也许真的如他所说,这对弘泽上神来说是最好的选择。但于她而言,她这条命,实在或许沉重。

    或许这就是他所说的,活着的人,未必会过的自在吧。

    既然弘泽上神为大义救下她的性命,她便有义务将这份大义延续下去。

    看来这条命,不能随意挥霍了。

    “你呢?为什么要救下我?”

    青许直视着她沉默了半晌,终究将那份心思压在了心底,“杀孽太多,有所畏惧。”

    从前我无所畏惧,是因为无所在意,苍天已将我的至亲夺去,万般报应,我有何惧?

    然,现在我心有所恋,我怕我这一世杀戮太重,苍天拿我无法,会将恶果降到她的头上。

    由爱故生怖,我这后半生,终还是生了畏惧。

    只是不知以后半生断恶修善之功,能否平了从前的罪恶。

    小雨初停,太阳的光芒透过云层,将蒙蒙雾气照得飘散。

    青翎望了望窗外,“雨停了。”

    “茶也凉了。”

    “我们该走了,你......多保重。”

    她站起身来,拂了拂裙摆,对他行了个礼。

    一些救命之恩,二为往昔情分。从今以后,一切前恩旧仇,两两相抵,再不相欠。

    她想与他两清,从此再无交集,可生死盘已然有动,他与她皆在盘上,又怎能如她所愿。

    “黑鳞鞭,是什么时候到你手中的?”回去的路上,青翎问向胡一多问道。

    “当年你出事后,幽冥诡楼被仙魔各道一举攻入,战火数月而不灭,青许趁乱将你的肉身带走了,这鞭子便作为诡楼权利的信物交于了我,叫我以代掌权人的身份整顿诡楼,击退前来进犯的人。”他叹息着摇摇头。“本以为只是替他暂管,没想到着烂摊子一接就是数万年。他一直待在鸱吻不肯回来,我便当他是无法救你,伤心过度......”

    “既不想执掌诡楼,为何还霸着权利不肯放予我?”

    “你知道的,我不喜欢这地方,

    胡一多停下脚步看着她,“因为我知道你要做什么。青许知道,君浮亦知道。”

    “你们打算合起伙来阻拦我吗?”

    “不。”胡一多摇头,“从今以后,我不会再阻拦你,只是我们也会以我们的方式,破了这天劫。”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5833/ 第一时间欣赏浮沉未艾最新章节! 作者:君艾i所写的《浮沉未艾》为转载作品,浮沉未艾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浮沉未艾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浮沉未艾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浮沉未艾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浮沉未艾介绍:
一朝入魔,累世难归。
她处天宫之中,受天女之尊,却是他们逆转天命所换。
逆天而为,触动生死之盘,天劫将至,万物俱毁。
再回首,观三世因果,一切恩怨情仇,俱已放下。
她与他,终究是一念之差,殊途万载。
【已完结,新书《九溪赋灵》连载中…】浮沉未艾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浮沉未艾,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浮沉未艾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