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天生我才
“你！”
被落荧如此直白的一呛，李梧又气又恼，脸都憋红了。
“若非受你祖先荫蔽，放在茫茫凡尘，你不过只是沧海一粟罢了。将今日之事作为教训，早些有点自知之明吧。”
轻轻摇了摇头，落荧随即踏步一迈，眨眼一瞬，她的身形便已消失在众人眼前，转而出现在了那斗技场中。
“连这种花活，果然也比我玩得漂亮得多。”
准确点说，是出现在了江凡的身边。
“竟敢把本座这高深的一步千里道法，说成是粗俗的花活一流，你这家伙，也是相当胆大包天了。”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落荧弯起来的杏眼里，却一点看不出有生气的迹象。
而江凡也确实摸不清这个喜怒无常的小女孩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于是他只是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不再继续这个没有营养的话题。
但他心里还是忍不住悄悄嘀咕，从那看台上到这斗技场里，充其量不过几十米不到百米的高度差，不过这是瞬移了这么一段距离，还大言不惭的说是什么一步千里，还真当自己是逢人就说自己一个跟斗十万八千里的那只猴子啊？
最后，不也连别人一只手也跑不出去吗？
“罢了，像你这种顿悟入道的小子，不可能体会到其他人若要入道，需要历经多少苦难，所以，动不动就作践这些来之不易的道行，也是情有可原了。”
一撇嘴后，落荧似也不打算再继续追究下去，而是另起一言。
“言归正传。本座既已挣脱咒缚，李家那老头子应当已经察觉了，我等需尽快行事，以免引火烧身。”
这个所谓的“李家的老头子”，江凡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落荧提起了。
每每提起此人，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姑娘，脸上都会泛起一丝忌惮之色，虽然不知道他究竟是何方神圣，但江凡至少能够明白，他绝非什么好相与之辈。
既然是李家，那么，必然和那李梧，或者说，和大虞王家脱不了干系。
看来，他们能在这片土地之上建国，果然是有着难以撼动的倚仗。
现在的江凡，即便也已经脱胎换骨，但他很清楚，眼前的落荧同样也挣脱了束缚着她的咒法，此刻，江凡可不一定能够拿下她。
至于她所忌惮的对象，那就更不是对手了。
所以，江凡也没有继续再多想，而是直接朝着落荧发问。
“该怎么做？”
就像落荧所说的那样，既然不宜发生冲突，那就趁着人还没来之前脚底抹油！
“遮天大阵从灵脉中汲取能源，如今用作中转的鼎炉已被摧毁，早晚其也会自行瓦解，但我们等不了这么久。不过，如若人为将灵脉扰乱，灵气的湍流将会进一步冲击大阵，此阵当即可破。”
落荧竖起双指，一阵无形的波动，顿时以她为中心，向外扩散而去。
“待我寻到灵脉的交汇点，你我合力将周身法力灌注其中，便可让整条灵脉一瞬无序，足以制造出破解大阵的灵气湍流！”
仔细的品味落荧释放出的波动，江凡顿时心生一种奇妙的理解。
这术法，和雷达、声呐之类的道具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只是没想到还可以如此利用自己的精神力，现在见识过了，江凡一下子就会用了。
“我也试试。”
于是，他依样画瓢，只是没像落荧那样掐起手诀，而是在脑海中，浮现出了类似雷达的仪表盘一样的形象。
紧接着，一道扫描线，以圆周的轨迹划过整块仪表盘。
而那幻想的仪表盘上，竟然亮起了数个闪亮的光点！
“不会吧……”
本来江凡只是心血来潮，不抱希望的试一试，和戏耍没什么区别，可未曾想到，会真的有所斩获。
“怎么回事？有一股莫名其妙的灵识感应，可那老头子不应该来得这么快才对……”
至于江凡释放出的感应波动，则是对落荧造成了干扰，她满脸疑惑的迅速看了一圈，随即，视线则是停留在了江凡身上。
“……虽然不太可能，刚刚那个，难道是你的灵识？”
“应该是吧。还有，灵脉的交汇点，我好像找到了。”
两人四目相交，江凡是一脸不知所措的神色，而落荧则是惊讶之余，一副半信半疑的模样。
很快，她就忍不住发问道。
“灵识感应，是很精密的一门道法，别说你这种新晋者，就算是很多道行高深的老鬼，对此也是一窍不通。”
“可能这就是天才吧。”
江凡冷不丁一句回答，让落荧不由哑然。
片刻后，她当即扑哧一笑。
“天才？有意思，有意思！那本座就信你一回，你找到的交汇点，在什么地方？”
明明刚刚才说过时间很紧，现在却一副玩心大起的模样，江凡心中都有些无言以对了。
不过，虽然落荧不太信，但江凡莫名觉得自己很有把握。
这种玄乎又玄的感觉，也不知道他自己是从哪儿来的信心。
“这位置，只靠言语是不能表达的。”
“哦？”
听到江凡如此一说，落荧当即眉毛一挑，脸上的神情也随之一变，觉得不可思议的同时，似乎也来了兴致。
“可能得用这样的法子，才能把我的发现共享给你。”
江凡伸出手来，就在落荧意味深长的注视之下，直接贴到了她的额头上。
“没想到，这灵识感应的诀窍，你竟已掌握得如此炉火纯青，就连更为高级的通感之法，亦能自如施展，真是出乎本座意料！”
随着江凡将脑海中得到的信息，化作一股柔和波动注入落荧的脑海，她只是略一领会，当即就露出豁然开朗的神色，同时如此笑着出声。
“这个嘛，得感谢我的一个得力旅伴。”
对如今的江凡而言，之前他需要靠吸收青烟才能学会的各式妖法，此刻已经变成了小儿科般的把戏。
只需一眼，他就能解析其背后机理，并将其以这奇妙术法的形式重现。
心随意动，境转变迁。
正因如此，虽然他并没有吸收过琉璃化作的青烟，更何况，他也绝不会去做这样的事，但他却能将琉璃的本命妖法，以如此的形式自如施展。
虽说他是依靠妖法的法门，才以半吊子的形式掌握了目前这这种术法的控制，可他之前所学会的各式妖法，也完全可以借助这更高级的形式完成蜕变。
这种相互的良性循环，会让他手上的底牌变得更为强大。
第七十七章 临时加课
“不得不说，你小聪明倒是不少。虽然本座从未听说过，只靠些奇思妙想，就能跨过入道的劫数。不过，万事都没有绝对，或许日后，你还真能够用类似的法子，在不朽的殿堂内，争得一个席位。”
揣摩了一下江凡那若有所思的神情之后，落荧则是意有所指，又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轻声嘀咕了几句。
“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这一番话，江凡每个字都听得懂，但合在一起之后，愣是不知所云。
然而，他的反问，却是无果而终。
“现在你不用明白。当下第一要务，是尽快破解遮天大阵，可不要本末倒置了。”
落荧说完，随即屏气凝神，将双手朝着两侧抬起。
“本座立即施法，朝灵脉的交汇点注入扰乱的法力，你也跟随本座一起。别的姑且不论，像这样使用蛮力，目前的你应该不在话下。”
“好。”
虽然江凡心中并没有就此释然，可是，落荧说得的确没错，这里并非长谈之地，当务之急，是立即逃离此地，其他的事情，完全可以日后再说。
于是，江凡也集聚精神，很快，让自己进入了一种近乎催眠的地步。
在这种介于梦幻与现实的状态下，他的精神，与现实达到了空前的接近。
他有一种感觉，在这样的状态之下，他的所思所想，立刻就会在现实中激起波涛般的反应！
“如此顺利就进入了冥想境界了吗……若非你是本座亲眼所见的新晋者，或许本座会看走眼，把你当成是哪里不出世的散修道者了。”
将江凡的变化看在眼里，落荧又是微微一惊。
不过，她立即将情绪调整过来，意念一动，一股狂乱的无形影响，当即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般，从她的掌中猛的涌出！
“跟上本座！”
此刻，在江凡的眼中，落荧的身边宛如卷起了一场可怕的狂风暴雨，但是，这凶蛮的波动却是被她牢牢控制在手里，在她的引导之下，朝着江凡所发现的一处最为关键的灵脉交汇点冲击而去。
“看来这小姑娘，是真的不打算回头了！”
如果说在这之前，落荧都还有悬崖勒马的机会，但现在朝着镇妖司最后一道门关出手的她，看样子是真的铁了心，要与江凡一起闯出此地了！
眼看那狂乱的波动就像一只无形的大手，势要将已经处在失控边缘的灵脉彻底搅乱，此刻已是间不容发！
立即停下思绪，江凡也立即在脑海中，浮现出他在灾难电影中曾经看到过，目之所及的一切全部天翻地覆的场景。
得亏江凡所在的世界里，已经发展出了一套相当成熟的合成影像技术，他才能够以这样的记忆作为基础，轻而易举构想出自己从未经历过的末日一刻！
“唔哦！”
下一刻，惊涛骇浪一般的恐怖影响，在他的精神中迅速汇聚，又在他的刻意引导之下，迅速撕裂与现实之间的阻隔，势如破竹的灌入现实之中。
在自己的精神世界内，江凡就是主宰，所以，这股恐怖的影响江凡还能约束得住，可是，来到现实中后，他立即意识到，他的控制力一下子降低了好几个档次，吃力的感觉让他惊声出口的同时，额头上也一下子冒出了细汗。
如今，这股影响尚在无形的状态，一旦在失控的基础下具现，别说靠它去扰乱灵脉了，说不定它引发的灾难后果，会把他自己都给卷进去。
“胡闹，让你用蛮力，不是要你蛮干！”
此时，一旁的落荧也发现了情况不对，她眉头一皱，当即分出一股神识，渗入到江凡对这股无形波动的控制之中。
“不要只着重于发力，也要一并用法力重构现实中的身体，如此，你才能够制御住超出你身体能力的法术！”
这股神识迅速修正了法术失控后的运转轨迹，让一时手足无措的江凡，得以重建控制。
“记住，道法自然，心体合一，妙诀玄意，尽在掌握！”
“虽然搞不太懂，我尽量试试！”
明明知道自己是个半吊子，这小姑娘却时不时对他说出些必须长期浸淫此道之人才能听明白的话。
但是，江凡顾不得这么多，只能按照他那一知半解的领会来尝试了。
“总而言之，是要让现实里的身体，先具备能控制这种暴虐影响的能力吧？”
和一念之间就能自由控制的精神不一样，现实并非如此容易能够左右的地方，但是，如果将范围只缩小到自己的身体，那么，将精神当中这种自如的控制延伸出来，应该是行得通的。
说做就做，江凡当即在脑海中构筑出无所不能的印象，随即朝着自己的身体投射而出！
“咳……”
然而，并不顺利！
江凡不仅没有感受到他对法术的控制力有了提高，反而觉得身体被自己的法术一阵不规则的扭曲，还因此受了些轻伤。
“蠢货，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循序渐进！”
这时，落荧的话音又再次传入江凡耳中，一下子点醒了他。
他立即意识过来，明明是要对自己的身体进行影响，一着急之下，他竟采取如此粗暴的形式，能有用才怪了。
需要什么，就强化什么，而且，必须取之有度，这样一来，身体才能承受得住。
因为，这种自我的强化，并非持久的锻炼得来的永久改变，而是依靠法术一时的拔高，法术消退后，必然会恢复原状。
如此一来，暂时爆发出的超常能力，仅仅只是透支的结果。
想通了这一点，江凡立即重新构筑精神。
“我必须暂时控制住涌入现实的狂乱精神流，那么，需要提升的，就只是对法术的感应能力。”
按照江凡之前施展妖法的经验，在自己吸收足够的青烟之后，他对各种妖法中的玄妙之处，就会得到更深刻的理解，而这种理解，是建立在一种很难形容的感应能力也随之强化的基础上。
他曾经依靠这种感应能力，看到了落荧和地脉的联系。
时常施展的通灵天眼妖法，也是一种对这种感应能力进行利用的法门。
那么，其他的能力可以暂且不管，江凡必须设法将这样的感应能力，拔高到可以匹配当下的狂乱波动的地步。
目标很明确了！
在他的精神当中，吸收青烟之后耳聪目明的感觉，被他再次重现出来。
然后，经过他纯粹意识化的加工，这种感觉，又进一步加强到惊人的地步。
紧接着，将精神投射到现实！
第七十八章 最后冲刺
眼前、耳中、触觉、直觉，江凡所能拥有的一切感官，在这一瞬间，清明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程度。
不管是有形还是无形，他周围的一切，在交织成网的感官之下，表面的现象和背后的本质，通通一览无遗！
而由他而生的狂乱的法力奔流，亦是如此。
江凡，虽然也还不至于理解一切，但是，起码他明白了一个非常关键的要点。
打蛇打七寸。
若要将这狂乱的法力奔流控制住，必须将有限的控制力用于关键时刻的引导，而不能大张大合，试图掌控所有。
也就是说，要在失控和受控之间，找到一个绝佳的平衡点，只要能将法术引导到目的地，那么，即便是存在部分的失控，也没有本质上影响。
话虽如此，如果没有足够的感知力，即便悟出了这个道理，也没有可以实施的可行性。
要想在本就混沌不堪的法力奔流中，找到对其达成足够控制的关键节点，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之前的江凡，多半做不到这一点，但现在不一样了。
依靠增强过的感知力，江凡进一步洞悉了这股暴走的术法，和在他精神中那种引发末日的印象不一样，投射到现实中后，这股法力被现实所抵抗，从而产生了大量的扭曲，出现了无数脆弱而不稳定的环节。
这些地方，既是这股法力失控的原因，也是对它实施控制的重要关键。
用有限的控制力，修正这些不稳定之处出现的错误走向，其余一些相对稳定的部分，虽然同样狂乱暴虐，但至少方向性勉强可以保证，因而只需要些许的引导就足够了。
如此一来，只靠现实中江凡有限的控制力，就能让整个法术，展现出被掌控的效果。
事不宜迟，江凡立即将找到了所有脆弱点标记出来，同时改变施法的节奏，将控制力转移到这些地方。
“真是立竿见影。”
刚刚还濒临失控的法术，一转眼便恢复了有序，如果将之前的状况比作是洪水泛滥的话，那么现在，这汪洪水虽然已经猛烈，但是已经被引导到了既定的河道中，沿着合适的方向继续奔流。
很快，这股洪水，就将按照江凡意图，涌进此处的灵脉之中，彻底将它搅浑！
“总算是摸到点窍门了吗？虽然手法还很拙劣，不过，保持这样的状态就足够了。”
从一旁的落荧处，也传来了认可的话语，江凡没有回话，而是继续集中精力，一点也不敢放松。
正如落荧所指摘的那样，他只是有样学样，如同蹒跚学步的婴儿一般，随时可能摔倒。
但是，他怎么可能会让这样的事发生？
已经临近终点，绝不能就此功亏一篑！
“唔！”
就在这时，一股没来由的强烈痛楚，宛如千针齐发一般，猛的在江凡的脑袋里炸裂开来，措手不及的他，一下子精神涣散了片刻，法术也差点意外失控。
“稳住心神！超出身体承受范围的强化，必然会带来相应的反噬，现在是紧要关头，撑不了太久就可以成功了，好好忍住。”
“我知道！”
就在头疼冒出来的一瞬间，江凡就立刻意识到，这是他的身体不堪重负的信号。
毕竟自己的身体，自己当然最清楚，再加上他强化后的感应能力尚未消失，现在甚至可以多少做到些许内视己身的程度。
迸发出强大感知力的代价，就是让自己体内负责感知的经络超负荷运转，一瞬间，经络便寸寸崩裂，又在他强大的自愈能力的影响下修复，紧接着，又再次崩裂，就这样不停反复，勉强的维持着感知力的输出。
就结果而言，能力是得到了强化，但是，如此在破坏与修复之间不停持续，终究还是会造成无数的损伤，而这些损伤再也压制不住的一刻，便爆发出了这千针齐发般的强烈头疼。
只是，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唯有硬撑，一撑到底！
再次强打精神，江凡把奔涌的法力纳入控制，又尽量推动着它，以最快的速度冲向灵脉。
“不错，就这样拿出你的所有毅力！”
如今，江凡的面容已经挤成了一团，浑身不住的颤抖，让他活像一个筛子。但是，他的法力仍旧还在受控的范畴之中，跟随着落荧的法力，离灵脉的交汇点，只有一步之遥！
“给我去！”
此刻，江凡就像是长跑快要跑完，但是还剩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的时候，眼冒金星，气喘吁吁，心里全是放弃的想法，但是，他还保有最后一丝理智，只要坚持到最后，自由就在眼前。
这一段时间的努力，只在咫尺之遥，就见分晓！
“好，本座也不会落下！”
见江凡冲刺般爆发出力量，推动着法力湍流猛的一送，落荧也手掌一翻，浑身气息陡然一绽，她的那股法力，也开始加速流动，与江凡的法力交织在了一起。
两股纯粹的混沌波动，一股脑扎进无形的灵脉交汇点，一瞬间，这混沌的影响被灵力流带往四面八方，让整条灵脉如同沸腾的开水，开始翻涌起来。
而现实之中，顿时也展现出惊人的异象！
时值盛夏，却突然漫天飞雪。
地面时而隆起，时而凹陷，就像变成了水流一般。
目之所及之处，无数鸟兽能飞的飞，能跑的跑，但是，就像是失去方向感一般，只是原地打转。
一切草木，迅速枯黄，又迅速转绿，竟像是闪烁的霓虹一般。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看台上已经站不稳脚的李梧众人，彻底惊呆了。
天变地异！
如此异象，甚至足以被有心之人，谣传成王朝更迭的征兆。
然而，谁能想到，竟然只是这两人挥手之间，便造就了这一切！
更让人心惊的是，这两人能量如此强大，却偏偏打算与大虞对着干，要不了多久，就要逃脱仅有的这摇摇欲坠的控制了！
若是日后要与之为敌，起码李梧，目前是没有什么有效的应对之法。
到时候，别说王家的威严了，能不能在这两人的手下保得性命周全，都很难说！
“能镇住那个叫做落荧的小女孩，我大虞背后的高人，该出手了！”
唯一的希望，就是那个李梧从未见过，只在今日头一次听说，就连现在到底存在不存在，也没有确切把握的盖世强者了！
第七十九章 劫后复盘
然而，李梧的那缥缈的希望，彻底落了空！
啪嚓——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突然碎裂的脆响，阵阵传入在场之人的耳中，这声音虽是来自四面八方，但无论怎么找，也找不到声音的来源。
但对斗技场内的江凡而言，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的感官，能够捕捉到覆盖在镇妖司半空中的那张无形光幕。
而现在，就在他的亲眼见证之下，伴随着向其注入能源的通道被当中流动着，已经变得混乱不堪能源所摧毁，整道光幕就像一座基础塌陷的大楼，以不可阻止的势头，彻底倾覆了！
“没想到，本座竟然这么早就迎来了这么一天。”
同样，江凡一旁的落荧也是百感交集。她有些出神的看向空中，嘴中喃喃自语。
“这最后的门关，真的被我给敲开了？”
看着半空中化作点点星芒，就此消逝而去的光幕，江凡在这一瞬间感受不到一丝头疼，陷入了深切的感慨当中。
自从穿越到这个世界开始，他所历经的一幕幕，挨个在他脑海中过了一遍。
然而，这并非濒死前的走马灯，而是所有的努力有了结晶的一刻，一切的辛劳都彻底升华的感觉。
他江凡，总算是可以出狱了！
“遮天大阵已破，这镇妖司再无任何拦路障碍。本座在外，尚有些因果需要化解，便先走一步，日后若是有缘，你我或有在不朽殿堂中，再次相见的可能！”
比他更早一步，落荧从感慨中抽回神来。她的杏眼再次与江凡视线交汇，随即，也是她自己偏开头去，随即那道娇小的身影，一跃冲向高空，眨眼间，就不知消失在了什么地方。
“看来，光幕真的被打破了！”
眼看落荧的离去，没有触发任何的反制，江凡的心中，一阵强烈的欣喜顿时油然而生！
事不宜迟！
江凡不顾尚未缓解的头疼，再次驱动起还能动用的精神力，同时放眼至视野的尽头，开始涌现出抵达那里的希冀。
要想施展这一类奇妙的术法，必须在脑海中构筑出具体而强烈的印象，如此一来，投射到现实中的精神力，就会对现实产生作用，引发出一系列异象，直至将精神中的印象化作事实。
所以，如果需要尽快移动，就可以把抵达目的地这个想法反复强化，在移动的瞬间，同时施展术法！
而江凡，就是按照这样的步骤，重现自己偶然施展过的一步千里之法。
留下的尾巴还很多。
比如说，那个世子此刻尚有命在，不排除日后找自己发难的可能。
被他释放而出的大量妖物，在他离去之后，必然也会趁着光幕溃散之机，重新逃离入世。
能把落荧镇住的神秘存在，不可能不察觉今日之事，自己即便逃得一时，不知道什么时候，必然还需要直面此人。
还有，落荧曾经提到过的各种云里雾里，但是多半也是自己必须面对的各种危机。
但是，这一切暂时都可以束之高阁。
任由周围的景象迅速变化，江凡头也不回，朝着随便选定的一个方向迅速移动着。
先去到足够远的地方，品尝一番自由的甜美，这些难题，之后再来慢慢解决！
而且，说不定在这之前，他就先一步找到了回归原来世界的方法。
“这才刚刚放开手大干了一场，这下，又得悄悄猫着才行了。”
如果不是被李梧突然杀出来搞了这么一手，江凡此刻，或许还在继续蹲大牢来着。
事实也证明，他的实力还不足以镇住所有的场面，虽然一开始还能大杀四方，但是，落荧一出面，他就哑火了。
而且，就算没有落荧的存在，那个所谓的遮天大阵，只靠江凡没有悟道前的实力，恐怕也只能望洋兴叹。
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在他决定出手的那一刻，就必须一条道走到黑。
好在虽然险之又险，阴差阳错之下，他勉强还是得到了一个好的结果。
这样的经历，是不可能复制的。
他不能因为一时的成功就沾沾自喜，比起沉浸在重获自由的欣喜之中，更重要的，是要总结经验。
“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当初李梧的提议，我应该设法否决……不，在那之前，还有很多时候我也应该采取其他的应对手段，一步一步将我逼入这不得不背水一战的境地，这个人或许正是我自己。”
那镇妖司里，确实真不是人待的地方，这让江凡不免有时心生浮躁，一遇到可以逃脱的可能性，就忍不住想要去试试。
但是，如果从客观的角度来看，那里也的确是一个得天独厚的灯下黑之地，没人能够想象得到，已经被关进大牢里的妖物，竟然还能够不断成长。
待在镇妖司里，表面上是被置于完美的控制之下，这样一来，既不会招来多余的关注，也不会有人对此过于警惕。
也就是说，他完全有机会再获得足够的成长，积累足够的底牌，而不会像现在这样，在遇到落荧这样的实力者时，只能被动的挨打，依靠可遇不可求的顿悟来扭转局势。
“说不定，只要能够不断吸收青烟，我也能完成类似这顿悟的过程。”
有了余力，江凡现在可以回顾之前的经历。
在与落荧交手，落入濒死之际，他陷入了奇妙的幻境之中。
当时的江凡猜测，那是一个纯粹的精神堡垒，隔绝了时间与空间，并保护了仅存一息的他。
对这种被落荧称作道法的奇妙术法，如今已经有了进一步理解的他，现在更是有了更加深入的领会。
事实上，那应该是自己在濒死一刻，所爆发出的求生本能，依靠自己所有的精神力，投射到现实并割裂了现实的结果。
这也就意味着，单论精神力的强度，当时他已经踏入了可以影响现实的高度，只不过，他还不得其法而已。
但是，既然那个时候只靠一个顿悟，就让他摸到了当中的窍门，那么，在其他的时候，也不是不可能发生这样的巧合。
而且，随着他继续吸收青烟，让精神力得到进一步的成长，说不定在无意之间，江凡就能意识到自己的精神足以影响现实。
事实上，当时都已经有了很多征兆。
比如说，江凡施展妖法时，不仅威力远大于原来的使用者，同时，还能够随心所欲进行灵活的逆行或是组合。
妖法，本身就是劣化的道法。
第八十章 逃亡之途
强大的精神力，能够对现实产生影响，凭空引发异象，而妖法是借助现实中存在的事物来产生效果，降低了影响现实的门槛。
但是，如果江凡的精神力还能继续成长下去，总有一天，他肯定能够发现，组合妖法的尽头，就是自如的将心中所想化作实际。
到了那个时候，如果是被咒缚限制的落荧，或许就能有一战之力了。
然而，这一切都只是如果。
不管是在哪个世界，都没有后悔药可吃，江凡这一次，是用自己差些丧命作为代价，深刻的证明了一件事情。
莽夫一时爽，转眼火葬场。
“这个世界，还有很多我不知道的地方，在真正了解清楚一切，搞清楚我究竟在这个世界处在什么样的高度之前，再也不能轻易行动了。”
孙子兵法就说过，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被一时间的自满所驱使，走上冒险的道路，绝对只会是下下策。
江凡觉得，别的地方姑且不论，光是这一个教训，就是一个很大的收获了。
他很清楚，夺得自由，仅仅只是一切的第一步。
最终，他希望能够找到回归原来世界的方式，就像是做了一个梦一样，继续作为真正的江凡生活下去。
所以，要是在这之后，他找到了回归原来世界的线索呢？
要是再像之前那样，轻易就跟着咬了饵，那可就万事皆空了。
一定要稳住！
“总之，先找一个落脚点……”
就在江凡开始盘算，怎么样安排之后的行程时，一股庞然的怒意，从他身后一下子压了上来。
“什么鬼！”
他连忙回头一看。
在他这一阵毫不停歇的瞬移之下，那座镇妖司，那个伤心地，现在已经连影子都看不到半截了。
只是，江凡还记得它大概的方向。
而这股强烈的怒意，正是从这个方向传播而来。
“莫非，这就是那个能够镇压住落荧的高人，所扩散出的意志？”
仔细想想，确实有这样的可能性。
换做是自己，看到镇妖司那片狼藉的模样，而始作俑者却早已经跑得没影，肯定也会气不打一处来，说不定，已经在原地破口大骂了。
只是，他不一定能像这个人一样，光是一个生气，就连这么远的地方都能感受到震撼。
周围的密林之中，生活在当中的走兽不安的躁动起来，而天空当中，也有数不清的受惊飞鸟四处乱飞。
江凡心想，这果然不是他的神经过敏，这股波动，是确确实实扩散到了这里。
“看来，得马上低调一些了。”
依靠道法的瞬移速度是够快，然而，留下的法力波动也很明显，自己这一股脑的逃离，虽然走的是最短路径，却也没有任何的迷惑性，假如对方想追，完全可以沿着痕迹跟过来。
江凡可不想刚刚重获自由，又得被迫去玩这么个鬼抓人，不对，应该是人抓妖的游戏。
想到这里，他立刻找了个黑压压的密林钻了进去，同时将无意识间覆盖在身体表面的道法屏障进一步加强，让他的身形更加变得若有若无。
原本，他就深谙妖法藏影匿形。
如今，利用道法的诀窍来潜藏身形，更是效果拔群。
虽然现在可能无法重现，但是他曾经爆发求生本能，建造过的精神堡垒，是连时间和空间都能隔绝。
所以，只是隔绝区区的认知，对江凡而言算不上什么难题，更别说在这之前，他就已经有过经验了。
“好像不太对劲……”
就江凡用道法藏好，开始慢悠悠靠脚踏实地重新走起来没几步，那股强大的怒意波动，又再次扫了过来。
而这一次，这怒意比刚刚还要强大，还要明显。
如果江凡没有猜错，发出怒意的人物，果然靠近了过来！
唰——
就在他得出这样的推测之时，一道流星般的光芒，沿着江凡移动过的轨迹，突然掠过天空，随即眨眼即逝。
若不是江凡的眼力惊人，甚至连这道光芒本身，他都没法捕捉得到。
“竟然这么快就追上来了？”
毫无疑问，那光芒必然是冲着江凡而来。
他明明一路以来都是用道法加速，速度同样提升到了难以置信的程度，可比起那道光芒，似乎还是略逊一筹。
不，应该是差了一大截。
“真是够生气的啊。”
下一刻，怒意波动再盛。
这一次，波动并非从身后传来，而是来自那光芒消失的方向。
如此一来，江凡的推测，基本上得到了坐实。
追兵已至！
要不是他突然意识到不妥，立刻藏身密林，此刻，他必然已经被卷进了麻烦的漩涡当中，能不能再次脱身，甚至都是未知数。
想到这里，他后背之上顿时冒出一阵鸡皮疙瘩。
现在，那镇妖司已经被拆了个干干净净。
万一要是败在那追兵手中，那就连回到大牢的可能性都没有了，等待着江凡的末路，很有可能就是就地正法！
这可不是儿戏。
“小心驶得万年船，这话不假。”
想到这里，江凡后背已经满是鸡皮疙瘩，为了防止光芒杀个回马枪，与他撞个正着，他彻底放弃了继续用道法逃离的想法。
诚然，用道法加速，能达到近乎瞬移的效果，虽然远不及一步千里，但是，仍能在短时间之内，跑出人力所不可能达到的距离。
可是，如果追兵同样也有这样的手段，甚至还强过自己，这道法就不仅毫无作用，反而还会变成劣势。
这种时候，潜藏身形，避开追踪，就成了摆脱追兵的关键。
只要对方找不到目标，那么，无论他跑得再快，也只是徒劳。
现在，对方还能抓住他之前留下的痕迹，但要是时间一久，那就彻底跟丢了。
到了那个时候，江凡才算获得自己的空间。
“真是阴魂不散，明明如此家大业大，何必与我这个不值一提逃亡者较真。”
就在江凡继续在密林内缓慢的转移时，那怒意波动仍旧一阵接着一阵，一开始，他心中还会为之震撼，次数一多，也就麻木了。
看来，他的潜藏道法十分奏效，彻底遮蔽了对方的探知，眼看那怒意波动的方向不停变化，对方多半是意识到自己已经跟丢，开始试图靠地毯式搜索来找人了。
可是，茫茫大地，想要找到一个毫无线索的人，又谈何容易？
为那个尚未谋面，却已经结下大梁子的高人默默遗憾了片刻，江凡小心的避开怒意传来的方向，马不停蹄的朝着更远的地方逃离而去。
第八十三章 把酒言政
大虞边境，青阜关。
此关，作为包围大虞极西之地的茫茫山脉中，唯一连接外地的坦途，建有一座相当坚固的城塞，并有军士长期屯住于此。
通过陆路来往大虞与其西部国外的商旅，均需路过这个必经之地，因而，在城塞的外围，亦有相当规模的聚落。
也唯独在这座青阜关的周边，才拥有足以养活这么多人的耕地，稍远些的地方，都是连绵不绝的山脉，最多只有少数未开化的部落，星点居住其中。
而且，依靠给来往商旅提供补给与服务，同时进行各种交易，青阜关的百姓在赚到不少外快的同时，也让此地的经济，比寻常的边境关镇来得繁荣。
有行旅商人的地方，除了买卖，还有消息的流通。
“你这消息，可开不得玩笑。”
就在一间靠自家酿的水花酒，在商旅当中打出良好口碑，生意相当红火的酒馆之中，几个身着麻布衣裳的本地人，便围着一个一身精布衣物，眼神精明能干的男子连连摇头。
“自我离了我那老师傅，摆脱学徒的身份开始自己走商以来，我张十三从来不卖假货，更不会把假消息张嘴就来。”
自称张十三的精明男子一拍胸脯，做出一副相当有保证的模样。
虽然众人心知商人的话大多不可信，但也分情况。
“我也听说了一些风声，他的话或许不假。”
这时，旁桌的另一个人似乎是听到了他们的交谈，一口酒下肚，随即也插话进来，而且，脸上的担忧神色挥之不去。
“真没想到，作为我大虞近乎根绝妖祸的象征的镇妖司，竟然最后又是被妖物所毁……”
另一人接过话头，如此感慨出声后，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而且，此役不仅有相当数量的擒妖人葬身于那妖物之手，关押于其中的妖物，也趁着镇妖司被毁，一股脑逃了出去。现在的王城，那是人心惶惶，入夜之后，鬼影都见不着一个，人人都唯恐妖祸再临。”
张十三说到这里，先是顿了一顿，随即他那对三角眼，立马挑得老高。
“你们可别觉得我是在瞎编。要说我为什么这么清楚的话，那是因为当时我就在那斗技场边贩卖杂货。当时那镇妖司要被摧毁之前的异象，真是把我给吓破了胆，一车货我直接扔在了那里，想也没想撒腿就跑，后面也没敢回去拿。”
如果是平时的酒后吹牛，不管作为谈资的实际表现是怎么样，多半也会逞逞英雄，过过嘴瘾。
可是，眼看张十三老老实实就认了怂，可见当时的状况，是连吹牛皮的余地都没有的惨烈。
想到这里，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十三兄，你这是舍财免灾，而且，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来，干一杯。”
他的一个相熟，一边劝解张十三，一边与他碰了碰杯，随即两人干脆的将酒下肚。
“只是，十三兄你是逃得一劫，可这大虞，怕是就没有这种好运了。”
叹了一口气后，一位同桌之人摇了摇头，手上的酒杯晃了又晃，眼看就是烦躁至极。
“是啊。”
“若是妖祸再起，这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附和之声连连。
在座之人，大多都是些走商贩客，虽然不像农民一样靠天吃饭，可是，一旦妖物肆虐，这出行一事就会险上加险，要是雇保镖保命，又基本上赚不了什么钱，对他们而言，这可谓是重大的坏消息。
当然，就算不是从事这一行的人，听到镇妖司被毁，大量妖物外逃的消息，心中同样也会泛起不安。
那些妖物都是杀人如麻的主，比这世上任何一种嗜血猛兽都来得可怕。
“我就说，好死不死偏偏要建什么镇妖司，那些妖物，就该见一只杀一只，留下来只是祸害。”
紧接着，有人开始义愤填膺的议论起来，数落建设镇妖司的不是。
“这一次损失这么惨重，也该吸取点教训，把这妇人之仁给抛弃了吧？”
“亏得我们平民百姓有人出人，又要摊公粮，纳人头税来组建擒妖人队伍，到头来，就是上面一念之差，又得害得我们来承担这样的后果。”
那一番抱怨就像是扔进平静池塘里的石子，一下子激起了无数的涟漪。
“算了，事已至此，还能怎么办？天塌下来，总有高个子的先顶，万一要是大家都活不下去，谁也没办法幸免于难，独善其身。”
讨论越来越激烈，借着酒劲，又仗着这青阜关天高国君远，一群商人旅客什么都敢说，离大逆不道就差那么一小步了。
“你我这趟走商，也得多和各地的熟络人吹吹风，让他们利用自己的影响力，争取能在之后的擒妖行动中，把那些妖物通通就地解决。”
作为消息的来源和谈话者的中心，张十三终于把自己的真正目的讲了出来。
士农工“商”。
作为各行各业排名垫底的一群人，以往的行商者，向来都是一个奸诈狡猾的形象，在政治方面，也几乎没有什么话语权。
但是，这种状况已经有了足够的改变。
自从妖祸兴起，名义上还是一个国家，但各地间几乎就陷入了孤立的状态，一些商人便联合起来，利用掌握的信息差，囤货居奇，在乱世中大赚了一笔。
当然，得到好处的是资本雄厚的豪商，做小本生意的走商贩夫们，则是因为商路被断而纷纷破产。
不过，也有少数小商人们顶住压力，活了下来，又在妖祸被弹压之后抓住机会，立住了脚跟。
这个市场重组过程当中，自然会伴随着与当权者复杂的利益交换。
商人们也终于通过自己手上的钱财，与大虞的贵族们搭上了线，背地里获得了一定的影响力。
不管是在乱世当中发国难财的那一批豪商，还是钻空子先一步占据市场的后起之秀，他们都不希望自己的既得利益，又因为妖祸重临被拿走。
他们只需要稳定的保持现在的状态，就能通过以债权换联姻等方式，逐步抬高家格，该换门庭，由商入士。
因此，对于镇妖司被毁，放出大量妖物一件事，他们的态度是强硬的。
张十三，便是这群人的最为出众的代言人之一。
只见他如此振臂一呼，拥趸者顿时无数，整个酒馆内讨论的风向，一下子全部换做要如何去利用手上的关系，争取政策的改变。
第八十一章 琉璃化形
连续彻夜赶了好几天路，直到再没有感受到一次过那无形的怒意波动，江凡这才选在下一个日出的清晨，在一处偶然发现的山洞里歇一下脚。
他的这副身体不需吃喝，自从悟道之后，更是很难感受到疲惫，只不过，内在的他依旧只是一个普通人，连续好几天处在不知道会不会被找到并追上的重压之下，承担的心理压力可不是说说就算了。
停下休整，主要是为了放松一下心情。
“这种好天气，比起像这样无休止跑路，真希望能稍微随便一点，比如说踏踏青之类的。”
在山洞里向外探了探头，和煦的微风吹拂在江凡的脸上，实在是沁人心脾。
盛夏的清晨，少去了午间的燥热，只剩下明媚的阳光，足以将任何人心头的黑暗，驱散得一干二净。
当然，江凡心中没有什么黑暗，只是经过了一番劳心费神，憋着一口气的时候，还感觉不出来，等到危机一远离，他这才意识到，在各种意义之上，自己都透支了不少。
强化感知后的头疼副作用，现在已经轻减了很多，但还留着一些剩余，短时间内可能会伴随着他一路。
这让他不禁下定了决心，如果不是非此不可，使用自己的身体所无法承受的力量，并非什么好办法。
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江凡找了块平整的石头落了座。
视线看向地天相接的那条线，任由思绪放空半晌。
就这样，不知道发了多久的呆，江凡总算是感觉好些了。
“虽然过程谈不上顺利，但是，单从结果来看，我最终还是能像这样待在外面的世界了。在外面，哪怕只是这么一会儿，也比镇妖司那牢房好上百倍。”
回想起之前那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牢房，江凡心说，那可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那里面关的，也的确不是人。
缓过劲来之后，江凡突然想到了谁。
“说起来，也该让它出来放放风了。”
做了个张嘴的动作，他随即意念一动，于是，他腹中所藏的那片小天地，顿时打开了一个小口子，便将已经在里面待了好一段时间的那只小妖，给释放了出来。
玲珑妖琉璃。
这是江凡在那镇妖司里孑然一身之际，偶然找到的一个同伴，作为他心灵上的寄托，让他没有因孤独而患上心病。
“咦？”
只是，江凡印象中琉璃，本该是浑圆透明，小巧可爱的形状，然而出现在他眼前的景象，却完全变成了另一回事。
虽然，它仍然还是如同冰雕一般，浑身上下光滑又清透，可是，身体却不再是如同某种果实一般的圆球，而变成了某种出乎江凡的形状。
“总算把我放出来了。还有，这种你最为看得惯的模样，感觉如何，江凡？”
回过神来后，江凡不禁在心里暗自嘀咕，也难怪自己会被惊到。
万万没想到，琉璃竟然化作了人形！
而且，此刻的它，也并不是用心灵感应的方式在江凡的脑海中直接说话，而是直接开口出声。
“你是从哪儿知道，我会看得惯这样的人形的？而且，改变身形，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才对。”
平心而论，或许是因为这是主动的化形，琉璃的人形身材匀称，五官精致，让它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精心雕琢的工艺品，确实赏心悦目。
顺带一提，妖物本无性别之分，可不知道为什么，琉璃却选择化作了女性的姿态。
它的声音，也是动听清脆，宛如百灵鸟一般的少女音。
“嘻嘻，惊喜吧？不知道为什么，越是与你进行心灵感应，总感觉我就越有一种随心所欲，无所不能的感觉，后来，偶然在你心灵的一角，找到了这么一个印象，我就试着变化了一下，这可花了我不少工夫呢！”
从鸭子坐的状态站起身来，琉璃撩动起它那一头透明却柔顺的长发，随即原地转了一圈，摆出一个展示自己的姿势。
一时间，江凡看得愣了一下，甚至都忘了去追究，琉璃为何会突然就拥有了化形的本事。
“要么你现在先变回原形，要么，找点东西稍微遮一遮。”
毕竟，各种地方都太精致了。
“为什么要遮？而且，化形成这样的姿态，可不是一件轻松事，我可没有能够任性的再变来变去的妖力了。”
双手叉腰，琉璃将脑袋一下子偏开，一副颇不满意的模样。
见状，江凡不禁心想，自己适应这副妖物身体的时候，明明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建设，都还有所抵触，可是，生而为妖的琉璃，为什么能够这么熟练又自然的操纵着这样的新身形呢？
就在江凡止不住胡思乱想的时候，琉璃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再次偏过头来，用它那一双水晶般的双眸注视着他。
与此同时，琉璃出声发问道。
“说起来，我也有些弄不明白，明明自己是一只妖物，为什么你会对变成人形这么憧憬。除此之外，我隐约在你的意识当中，发现了很多和人有关的奇怪印象，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琉璃这一问，一下子让江凡从胡乱的思索着回过了神来。
他看了看琉璃的面容一眼。
毫无疑问，琉璃这人形的样貌，极为符合自己的审美观念。
可对琉璃而言，它不过只是照猫画虎，根本不理解这样的身形，在江凡眼中有着什么样的意义。
因为，和江凡不一样，琉璃的底层思维，是站在身为妖物的角度出发。
比起自己这种半路出家的类型，眼前的琉璃虽然化作了人形，但它由表及里，依旧还是纯粹的妖物。
江凡不禁庆幸，幸好这阴差阳错之下，琉璃没有变成他熟悉之人的模样，不然，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它了。
好在，或许是境界不够，琉璃的化形并不彻底，妖物的特征并没有就此完全褪去。
虽然这透明如水晶的姿态，在视觉之上别有一番风趣，在美感之上不输彻底的人形，但更重要的是，这样能让江凡深切的认识到，不管化作了什么模样，他眼前的琉璃，依旧仍是一只妖物。
“你问的这件事，那就说来话长了……”
只不过，这并不妨碍江凡对它坦诚相待。
也许是时候，把他如何穿越到这个世界的来龙去脉，以及他那些对这个世界的存在或许匪夷所思的过去，向琉璃和盘托出了。
第八十二章 坦诚相待
琉璃是一只妖物不假，可与之一路走来，江凡早已将它当做是在这个世界最为亲密的伙伴。
这种关系，不似友谊，更像是身处严寒之际，相互依偎着取暖的感觉。
用患难之交来形容，或许更为贴切。
在琉璃为之好奇的当下，或许正是一个绝佳的时机，把自己的经历告诉给它。
不管琉璃在知晓江凡外在是妖物，内在却是一个实打实的人类之后，会做出什么反应，但是，他心中还是觉得，比起一直将这一切深藏心底，他更愿意拿出来和琉璃分享。
事实上，听完江凡一番讲述之后，琉璃脸上的神情，着实只能用精彩二字来形容。
它之前那副模样，根本看不出它有什么样的表情，所以，发现它同样能作出如此丰富的神情时，江凡不由得感觉有些新鲜。
“你是说，你是从另外一个世界来到这里的……人类？”
憋了好半天，琉璃这才挤出这么一句话来。
“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只是，现在的我，到底还算不算得上是人类，都很难说了。”
只有江凡自己，还在固执的坚持着在先前的世界所形成的价值观。
在外人的眼中，这一定是件很奇怪的事。
而且，凭现在他这副诡异的模样，其他人也绝不可能将他当做人类来认知。
这样的固执，或许已经没有多少意义了。
但江凡是不会选择随波逐流的。
如果忘了自己的过去，忘了他作为人类时的一切，那么，江凡这个人，就已经在事实意义上宣告死亡了。
放弃自我，完全只是作为妖物生活下去的话，江凡或许连镇妖司都走不出来。
而且，他也绝对不可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发生。
更何况，他还盘算着要回到原来的世界，假如自己已经在身心两个层面，都彻底变成了妖物，万一真的回去了，那里还能成为他的归宿吗？
所以，无论如何，过去的江凡，与现在的他，只能是有机的结合在一起，谁都不可能取代谁，直至占据这个人格的一切。
就在江凡心中浮现出百般思绪的时候，一阵咬牙切齿的声响，突然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琉璃，你……”
回过神来，随即映入他眼帘的景象，竟是琉璃一脸气冲冲的神情。
难道，它没办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江凡心中咯噔了一下。
“你为什么不早说？”
紧随其来的，是琉璃强烈的诘问。
“这个的话……”
一时间，江凡还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了。
或许，他就是担心会变成这样的情况，认知之间的差异，将会形成不可逾越的鸿沟，对任何的关系而言，都是致命的打击。
不过江凡不后悔，向琉璃把自己的过去说清楚。
在那之后，他只需要知道，琉璃到底是如何看待他，就足够了。
“你这个坏东西！”
就在这时，琉璃则是颇为发恼开口出声。
“我、我听说，人类是男女有别的，既然你曾经是个人类的话，那我岂不是在你眼里，相当不知羞耻了吗？都是你害的！”
“啊？”
琉璃这一番出乎江凡意料的辩白，以及它有些不知所措，用双手试图遮掩身体的举措，让江凡多少有些懵圈。
难道，它其实并不在乎自己过去到底是不是人类？
更重要的是，它不仅没有抵触这件事，而且，还顺着这样的认知往下思考，所以，它才会如此恼怒。
这下江凡明白了。
自始至终，琉璃所在意的，似乎仅仅只有它在江凡心目中的形象。
他那乱七八糟的一大堆担心，在这个天真纯粹的家伙面前，完全就是杞人忧天。
“哈哈！”
“你、你笑什么？”
“所以我不是早告诉过你吗，让你多少找点东西遮一遮。”
“唔，那时候我怎么会知道，你是这个意思！也怪我一时犯傻，在我发现你熟悉的形象是人形的时候，早该想到你的内在就是一个人类的！”
一边与江凡你来我往，琉璃一边以一个别扭的姿势，用手遮来掩去的同时，随手抓来一些藤蔓树叶之类的东西，就往自己的身上披。
“好了好了，那些东西派不上用场。”
知道了琉璃的心思之后，江凡也总算放得开了。
他走到琉璃的身边，将那些根本挂不到它身上的杂物掸去，随即意念一动，便在它的身上，也编织出了一层让它的身形变得模糊的道法隔离。
“哦！这是什么？我也变得和你一样朦朦胧胧了！”
就像个小孩子看到稀奇的事物一样，琉璃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吸引了过去，刚刚那又恼又羞的模样，顿时荡然无存。
将它这反应看在眼里，江凡不由心中好笑，这家伙，果然一点都没变。
对琉璃而言，它完全没有衣物的概念，遮掩身体，只是为了顾及江凡作为人类的价值观，就它本身而言，根本没有这样的需求。
所以，它也不可能理解，现在这种类似隔着毛玻璃的感觉，在某种意义上比直接暴露还要糟糕得多。
但江凡没必要去点破，免得让琉璃徒增没必要的混乱。
况且，他也确实没有任何其他的想法。
现在的他，根本没有余力去思考这种事情。
“这种道法，能在一定程度上隔绝认知，不仅能帮你遮掩身子，而且，我们身后现在还有追兵，如此一来，他们也发现不了我们。”
所以，江凡只是寻常的向琉璃进行了解释，没有过多去展开其中的玄妙。
“追兵？在哪？”
而他夹杂在这番解释中的其他信息，也成功勾起了琉璃的兴趣，转移了它的注意力。
看着它那紧张得左顾右盼的模样，江凡不禁又笑了起来。
“好了好了，现在暂时是甩开了，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再撞见，小心点总是没错。”
“甩开了就好，我可不希望你再卷进之前那种危险当中了。”
琉璃长舒了一口气，脸色也轻松了不少。
而江凡听到它这话后，先是一呆，随即心中一阵暖意洋溢起来。
或许，这就是他刚刚对琉璃产生误会时，心中会出现那挥之不去的烦闷与担忧的原因吧。
“你放心，我会斟酌好分寸，再也不会乱来了。”
现在的江凡，又多了一个更需要谨慎行事的理由。
“嗯，我相信你！”
不过，这理由到底是这份笑容，还是露出笑容的那只小妖，江凡一时间，还真说不清了。
第八十四章 暗流汹涌
这群商人，基本上达成了共识。
干脆趁机丧事喜办，借助民心的东风，再加上背后操作，以这次镇妖司被毁为契机，开始实施以灭待擒的策略，严厉的弹压妖物！
眼看自己的想法得到了如此程度的支持，张十三满意的一挥手，朝着店内高喊。
“今天，在座的酒钱都算我的，大家喝得尽兴，也是我张十三的荣幸！”
“那就谢谢张老板了！”
“盛情难却，我等就恭敬不如从命！”
“十三兄大气，我要先敬十三兄一杯！”
他的这番宣言一响彻店内，整个酒馆顿时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气氛，达到了高潮！
不过，在这群喝酒喝得贼幻的众人之中，却仍有两人，缩在角落里一脸愁容。
“没想到，形势一转眼就变得这么严峻了。”
这自言自语的人，正是用道法模糊了他人认知，大摇大摆坐进酒馆的江凡一行！
事实上，在连续赶路多日之后，江凡就发现，一直在鸟不生蛋的地方蹲着，虽然有利躲藏，却对他目的毫无进展。
且不说去寻找回去原来世界的方法了，如此继续下去，他自己都得变成个野人，更别说去了解这个世界，做到知己知彼。
所以，在确认了完全没有追兵的痕迹之后，江凡开始计划之后的旅程。
首先第一步，肯定是要离开这所谓的大虞。
严格来说，江凡结下的梁子，只与这大虞有关，要远离是非，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离开是非之地，如此一来，离开大虞，自是不二之选。
朝着一个方向硬走，总是可以离开这个国家，但这个方法有些吃力不讨好。
因为地形缘故，不可能什么地方都是坦途，如果不用道法加持，翻山越岭会浪费大量时间。
如果能找到一条大家都在使用的路途，就会事半功倍。
于是，为了寻找这样的去处，江凡先是沿着各种有人居住的迹象，找到了一个小村落。
向住民打听，显然是最直接最快捷的办法。
而且，江凡也想趁机试一试自己道法的效果。
随后正如他所料，他的道法除了可以遮蔽探查之外，也可以完美的干扰认知，在那些寻常村民的眼中，根本认不出江凡的模样。
如此一来，那些村民根本都不知道，自己告诉了妖物，该如何走出这大虞的方向。
准确点说，是两只妖物。
自从把琉璃放出来之后，江凡就让它直接这么与他同行。
把它放到自己制造的小天地里，只是权宜之计。
一直待在那个空间当中，显然会对琉璃造成各种未知的影响。
比如说，明明没有化形能力的它，竟然只是待了一段时间，就可以自如变成人形。
这种影响究竟是好是坏，江凡无法分辨，所以，最好是以不变应万变，免得到时候无法收场。
而且，在那片小天地里，琉璃能够更容易感应江凡的深层次的内心。
他自认对琉璃没有什么坏心思，可难保这天真的家伙胡思乱想。
总而言之，保持它这样在外面的状态比较好，江凡心想。
况且两人同行，也比孤零零一个人来得不那么可疑。
于是，打听到大路的方向后，江凡就这么一路走走问问，阴差阳错的，就来到了这座青阜关。
一路上，江凡发现，果然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依靠道法干扰认知，他这个半触手怪，与琉璃这个水晶人，大摇大摆的在各种人类聚落之中进进出出，也没有人意识到不对劲。
谅那追兵也绝对想象不到，他花费大力气追踪的江凡，竟然就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而这青阜关，按照江凡打听得来的情报，正是这大虞的边境之地，是通往国外的必经之路。
在附近找了个高处，江凡观察着附近的地形，可以证明得来的情报没有问题。
事实上，江凡也很清楚，这种并没有牵涉什么秘密或是利益的常识，本来也没有什么值得造假或是掩藏的理由。
本来今日就打算混出关去，不过，路上看到了这个酒馆中有异样，江凡就领着琉璃，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不知不觉就混到了人群之中。
至于听来的内容，则是让他更加坚定了离开这大虞的想法。
这群人可能不知道，作为这个国家世子的李梧，在自己手上栽了大跟头，想必在这之后，必然会组织相当严酷的报复。
而江凡，只需一步就可以离开大虞。
虽然不像他原来的世界，国家的边境已经彻底划清，这种古代国家，边境上更像是不能实施有效统治，而形成的三不管模糊地带，只是名义上离开大虞，还不能彻底放心，但是，至少以李梧作为代表的权力的影响，已经很难波及到这种地方了。
要不然这些商人，也不可能如此大张旗鼓的妄议国是。
至于那个可以飞来飞去的神秘人，不管江凡身在何处，只要暴露，都没有任何意义。
对于这种例外，江凡只能是用一直潜藏身形来应付。
只要足够远离大虞，想来此人应当也会有所忌惮，毕竟有可能会节外生枝，引发国际问题。
可想而知，不管国大国小，能立足于这个世界的国家，背后肯定都有自己的倚仗。
而这些人，才是真正保持实力平衡的最大因素。
眼看这些商人喝高了之后，逐渐开始胡吹瞎聊，感觉在这里再打听不到什么消息的江凡，决定带着琉璃起身离开。
被他全力施展的道法所影响，没有任何一个人注意到他们的到来，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注意到他们的离去。
江凡深刻的体会到，这就是处在更高层次之上的存在，能够随意左右下位者的表现。
“走，我们出关。”
“好！”
领着琉璃，江凡朝着出关的方向走去。
虽然只是第一次来到这座青阜关，但关下的小镇并不复杂，镇内只有一条主街，而且直直通向一座相当显眼的关卡建筑。
江凡猜得出来，那座依山而建的要塞关卡，才是这青阜关的主体。
他并没有选择跟着出关的长队，用寻常的法子通过这里，而是直接彻底遮蔽身形，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从关卡的大门缝隙里钻了出去。
关卡前与关卡后，光是景象，看不出有多少差异。
但江凡的心境，却因此有了大变化。
毕竟，这是离开大虞的第一步，只要进展顺利，危机将会离他越来越远，他的处境也会越来越安全。
“有气息……”
然而，凭借江凡的感知，当即就察觉了不对劲的地方。
第八十五章 登高望远
尚未悟道之前，江凡就能能够凭借通灵天眼妖法，看穿活物的存在，此时业已悟道，探查相当范围内的活物已经只是小菜一碟。
更何况，江凡还在逃离镇妖司时，摸到了道法灵识感应的门道,即便只是三角猫的水平，现如今能感应到的信息，比以前简直多了太多。
所以，仅仅只是在走出这青阜关的大门的一瞬，一直保持着警惕的他，自然能够察觉到平常人所不能察觉的风吹草动。
“怎么了，江凡？”
一旁的琉璃没有他这本事，它只是感觉到,江凡宛如遇敌的猫一般炸了毛,便有些疑惑的发问出声。
在琉璃的眼中，只看得到进出这青阜关的长长队伍，以及把守着这座关键要塞的披甲兵士，但这些人连察觉他们两人的存在都做不到，更别说对他们形成什么威胁了。
“虽然看起来这些人不像是冲着我们来的，但是，他们的动向不太正常，肯定别有所图，至于他们的目的，我得再多看看才能确定。”
靠灵识感应，只能得到模糊的信息，江凡想了想，还是决定登高望远，再好好看看那些行踪诡异的一群人到底是要干什么。
于是，他领着琉璃绕了个远路，走到作为青阜关天然屏障的崖壁旁边。
“你稍微等一下我。”
说完，江凡手脚并用，比蜘蛛侠还要敏捷的攀上了眼前的绝壁,不多时，他便立于山巅之上，将周边的一切尽收眼底。
沿着青阜关截断的大路，往远离大虞的方向，是两条并行的连绵山脉中央的山谷，两条山脉延绵到某个位置后，各自去向一方，在这条大路的中段，形成了一个喇叭状的地形，前往各地的岔路，正是以这片旷原作为交汇。
这片旷原，离青阜关恐怕还有几十里的距离，两侧是那两条往不同方向延绵而去的山脉，而且，山脉过后还是山，要想连续翻过去，绕开不远处的青阜关进入大虞境内,绝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站在大虞的角度,那就是一个出去容易，但是进来困难的地方。
“看来,这青阜关扼守的位置，当真是此地的咽喉。”
若非如此，也没有必要在此地建造一座要塞，正是因为这周边得天独厚的地形，才造就了这青阜关绝佳的战略地位。
虽然江凡在此如过无人之境，可是，对普通人而言，只要把守好这座要塞，若不花费重大的代价，绝不可能轻易强行过关。
恰恰就是这样，停留在那喇叭口处的旷原，不仅不进也不退，更是利用两旁山脉分散其中，怎么看都是一副埋伏模样的大批队伍，绝不可能是为了来这山林之中踏青。
江凡想要继续前进，就不免要经过那片旷原，可这群来者不善，身份不明的人当中，多半会有本领高强的家伙在，万一当中有人能看穿他们的伪装，事情可就麻烦了。
最稳妥的办法，就是绕行两旁那怎么也算不上是通途的山脉。
这对江凡而言，算不上多大的难事，可是，琉璃就不一定吃得消了。
而且，这仅仅只是从赶路的角度来考虑。
这个世界，是有各种奇人异事存在的。
人烟稀少的山脉，确实能够避开一些与人接触的麻烦，可是，与此相对，接触这些奇人异事的可能性，就会直线上升。
虽说去接触这些存在，倒不一定绝对会是坏事，可要是一不留神起了冲突，后面可能更不好收场。
可以的话，江凡希望能在对这个世界了解更多之后，再去深入这一层。
“要不然，先静观其变好了。”
既然进也不是，后退更不可能，留给江凡的选择，那就只有这唯一的一个了。
想到这里，江凡从这处只能勉强站下一个人的山巅跳下，借助岩壁缓冲几次之后，以比攀登时快上无数倍的速度，再次来到了崖底。
“这可比蹦极刺激不知道多少倍，得亏我上去下来，都像个没事人一样……”
在江凡原来的世界，有相当一部分人，热衷这种失重感带来的刺激。
在有一次搞团建的时候，一方面是图个新鲜，一方面是其他人都劝得很厉害，他就头一次吃了这个螃蟹。
印象那是相当深刻，和坐过山车之类的不是一个级别。
但是这一次活动，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条件和胆量去参与，考虑到参与度之类的问题，后面也就没有再组织过，而他除了这种机会，平时也抽不出空去纯粹的休闲娱乐，这就成为了他的第一次蹦极，也是最后一次。
好在有过体验，证明过他并不恐高，再加上这个身体对类似的刺激反应也很平淡，少了那种发自本能的心跳感，也就没什么感觉了。
要不然，不管是爬上这座悬崖，还是从这里往下跳，说不定半路上就腿软站不住了。
“江凡，你在上面看到什么了吗？”
就在这时，琉璃的声音在他耳边响了起来，他才从这些胡思乱想中回过了神来。
一转头，江凡便正巧与它那水晶般的双眸对视在一起，又令他不禁回想起琉璃刚刚在他耳边的话音。
以前光是靠心灵感应来交流的时候，它的声音在自己脑海里的形象并不是很确定。
也就是说，声音的音色，是取决于江凡对它的印象，只要他刻意去改变想象，琉璃的声音就可以变成各种各样的形式。
所以，江凡都只是在意它说了些什么，而琉璃妖物形态那浑圆娇小的模样，让江凡下意识给它赋予了一个小孩子的音色。
而现在，化作人形并用自己的嗓音说话的琉璃，却是一个江凡从未听过的陌生少女音。
虽然经过了这一段时间的适应，这种陌生的感觉，基本上已经消退得差不多了，但是离把固有的印象纠正过来，还需要相当时间的努力。
“怎么啦，这么直勾勾的盯着我？”
看来，或许应该找个机会，培养它养成穿衣服的习惯，
虽然隔绝了他人的认知，但在作为施术者的江凡眼里，它一直都是那副就像是蒙着一层毛玻璃的样子。
总而言之，在各种意义上很养眼，可在各种意义上，这都是件很不妙的事情。
江凡，自认自己没有这种奇怪的癖好
“没什么，你不是想问我看到了什么了吗？”
先把话题转移开吧，他想。
第八十六章 月黑风高
把脑海中各种思绪清空，江凡把思路转移到正事上面。
情况确实不那么紧急，但要是什么时候都在插科打诨，那该做的事情也做不下去。
“情况有些不太对劲，我们得暂时留在这里观望观望。”
先把结论亮出来，免得这个思路清奇的家伙又误会了他的意思。
“其实，有一些人来路不明的家伙守在半路上,如果我们继续前进，可能会和他们起冲突，但他们的目标应该不是我们，等他们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完了，我们才可以放心出发。”
江凡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够直白了，可琉璃却是偏了偏脑袋。
“不就是些人类吗？你这么厉害，他们怎么会敢找我们的茬？”
听了它这番发自心底的疑惑,江凡不由得尴尬的笑了笑。
江凡很清楚,自从把它救了下来，他在琉璃的眼中似乎就是一个无所不能的超人。
而且，在那之后，更是带着它一起，闯出了那个号称就从来没有妖物能活着出去的镇妖司。
可想而知，他在琉璃心目中的印象，该升级成一个什么样的夸张程度。
正因如此，江凡看到琉璃那毫不怀疑自己能解决所有麻烦的纯真眼神后，才会忍不住笑了出来。
就算是齐天大圣，也总有五指山能压住它，更何况，他江凡并没有如此神通广大。
早在硬闯镇妖司的时候，他就体会到了这世上还存在着更为强大的高人，所以，此刻的他，丝毫不敢托大，也没有鲁莽行事的意思。
“不要紧，我们就在这附近待一待，权当游山玩水了。”
虽说这青阜关附近的山峰,都是些光秃秃的石山，只有肃杀冷峻的感觉，并不那么适合游玩就是了。
就算要游，也只能游山，压根就没有水可以玩。
明明那帮人埋伏的地方风景还要好一些，可惜他们就像是要守在那里收门票钱一样，把身无分文的江凡给拒之门外。
“游山玩水吗？听起来挺不错！”
本来江凡还在考虑，如果琉璃再继续追问他该怎么回答，可它压根就没有多想，还信以为真，露出一副相当感兴趣的模样。
有时候呢，琉璃又让人大跌眼镜，有时候呢，却又意外的好说话，他不禁如此觉得。
“好，那我们登山去。”
说走就走。
领着琉璃，江凡找了一条勉强不算是那么崎岖和陡峭的小径,开始带着琉璃,极为悠闲的爬起山来。
“我倒要看看,你们这群人到底是要搞什么名堂。”
一边和琉璃有说有笑的聊着些有的没的,江凡始终保持着相当的警惕，观察着那群伏兵的动向。
“好像，也不是劫道的贼人一流。”
和江凡他们这样有所顾忌的情况不一样，不少行旅之人则是还在鱼贯在这条大路上行进着。
其中，不乏有些是运货的车队。
而他们通过那片旷原的时候，埋伏在里面的那些人，一直不为所动。
行旅人们，也丝毫没有察觉到他们附近有人正蹲守着。
可想而知，那群人的目的不在通过这条道路的人或者货，而且，纪律性也相当不错，埋伏的效果很好。
虽然没能看明白对方的目的，但这让江凡越发觉得，这群人的确不简单，没有硬着头皮去闯，果然是正确的选择。
于是，他一边继续观察着这群人，一边有意的将路线远离那青阜关。
如果他们不是劫道贼人，附近唯一值得发难的地方，便只有这关卡了。
既然打算先远离是非中心，江凡自然不会傻到自己主动就往里面钻。筚趣阁
“好累呀，我想歇会儿。”
不知不觉间，两人就已经爬了一整天的山，眼看远处的太阳都已经快要落下去了，兴致高昂的琉璃这才开口要休息。
虽然他们这一程只是在单调的赶路，不管真实的目的是什么，像这样漫不经心的游玩，确实是头一遭，可是，江凡隐隐觉得，琉璃的兴致，似乎高得有些超乎寻常。
好在它能专心在爬山之上，也能让江凡不用把多余的注意力用来和它解释，所以他对此也没有多想，反而乐见其成。
眼看它终于还是露出了明显的倦容，江凡不禁心想，或许是有些玩过头了。
“好，我们歇歇，干脆，今天就在这山上露营了。”
虽然这附近连个水源都看不到，假如是在江凡还是人类的时候，是绝无可能在这种地方落脚的。
可现在，他与琉璃都是不需要吃喝的身体，在这种时候，倒是方便得紧。
“好！晚上可以看星星了。”
听完江凡这个提议后，原本疲倦不已的琉璃，一下子又高扬了起来。
“你高兴就好。”
江凡算是明白了，这家伙就是一个纯粹的户外派。
随即，放任琉璃自己去玩后，江凡看向了夕阳的方向。
落日是很有情趣，在这山顶上观赏，味道又别增几分。
但他还没有真正能悠闲到，真的把现在的情况看作是彻底的游玩。
“既然白天不动手，晚上总该有点动作了。”
他之所以会盯着这个方向，正是因为那些伏兵。
找了块平整的石头，江凡一屁股就坐在了上面。
他下半身的触手，也随之整齐的铺展开来，搭在那石块的四周。
已经习惯成自然的江凡，并没有对此过多去关注。
放松了身体，让他得以更加专注。
时间也因此，过得好像更快了不少。
转眼间，夜幕就已经降临。
不知道什么时候，彻底玩累的琉璃已经做到了江凡的身边，但他专注到对此仍浑然不知。
它好奇的看向江凡的视线方向，但那边只能看到一些不惜连夜赶路的星点旅人，所用的照明发出的光芒。
“与其看这些，不如一起来看星星嘛……啊，怎么会一颗星星都没有？”
似乎觉得百无聊赖，琉璃仰头看向天空，却当即为之失望不已。
今天的夜空，别说月亮了，连半颗星星都没有，彻彻底底是漆黑一片。
通过这几天的观察，江凡发现，这个世界的月相，基本上也遵循着和之前的世界一样的规律。
据他估算，今天应该是看不见月亮的朔日。
而事实，也正是如此。
今夜的黑暗，甚至比他预料的还要彻底。
“选在这么一天布设埋伏，总不应该还是巧合吧？”
眯起眼睛，江凡嘟哝出声。
这事情，越来越有看头了。
第八十七章 夜巡逸事
与此同时，在青阜关通往大虞境外的道路上，随着关卡的大门，因入夜而关闭，行旅人的数目也逐渐减少，很快，整条大道变得鸦雀无声。
青阜关的外墙上，有值夜的士兵持着照明来回巡视，但是，他们都巡得心不在焉，两班之间也有不少的空档期。
和那些迫于生计，不得不在这边境之地来往的人们不一样，这些兵士，有相当一部分是从其他地方征发而来的外地人。
虽然青阜关，与其他基本上都是鸟不生蛋的边地不一样，还算是有宜居的小片地域，但是，这里的人口，仍不足以提供足够的兵役。
况且，如果把兵役也全部交给当地人，这种天高国君远的地方，国家对其就更容易失去控制。
毕竟，如果他们手里有刀，又没有镇住他们的武力，正所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那他们又凭什么服管，凭什么交公粮，服兵役徭役？
因而这些外地来的戍边兵士，可以让当地的局势变得复杂，如此一来，边地的官员才能依靠从中平衡，得以实施管辖。
不过，万事都没有十全十美。
这些被征发而来的兵士，普遍都心怀怨气，履行职责的的时候，都是能划水就划水。
反正，兵役时间一到，他们就可以回乡，犯不着在这异地他乡费劲用心。
更何况，这青阜关的位置，那是一个易守难攻，而关外要隔上很远，才存在着寥寥几个勉强算得上是国家的小国。
那些延绵的山脉当中，只居住着一些山民部落，在大虞人的眼里，只是些拿不上台面的蛮族野人而已。
要说安全，青阜关称第二，便没有其他边地敢认第一。
至于妖祸，那更是用不着担心。
那些山民部落虽然野蛮凶悍，行事也不可理喻，不讲礼法，可客观来说，正是因为他们几乎全民皆兵，而且蛮勇非常，这一带的妖物，都被他们基本上清理干净了。
这也是青阜关虽然是边地，却像个世外桃源一样的原因之一。
反正也是坐享其成，青阜关的兵士也就对这些山民部落劫掠来往行旅的劣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们也足够的理由不管，毕竟在形式上和事实上，出了青阜关，那就是走出了大虞，作为大虞的兵士，他们本来也没有义务去管辖国界之外的事情。
虽然视情况而言，这种规定也不是绝对的。
总而言之，只要青阜关里面平安无事，就算行旅人有意见，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反正威胁不到长期居住在这里的住民们，他们也自然而然跟着一起隔岸观火，对兵士们的行为也默许了。
这样的默许，逐渐异化到连兵士们夜巡划水，也没有人去管了。
此地的主官也知道这样的事实，但他们也只是表面上训斥训斥，也不采取什么实际的措施。
对主官而言，能够相安无事，就是最大的政绩。
而且，为了去保证本来就坚如磐石的守卫，得罪这些大头兵，要是激起哗变，到时候就很难收场。
时日一久，这座青阜关，就从戍边的要塞，逐渐蜕变成了收取过关税的铸币炉。
在各种原因的交织之下，这些兵士虽然算不上是军备废弛，但是军纪散漫，军心涣散，确实也是不争的事实。
“今晚上，真是又黑又冷，我们早点巡完，回营睡觉。”
巡夜的编组，是两人的小队，为了在有突发情况的时候，能在最低的程度上相互照应。
再说得直白点，万一其中一个人被干掉，另外一个人还可以跑回去报信。
如果只是一人独巡，真在有心之人手上遭了难，至少也要等到换班的时间才能察觉了。
当然，如果对方真是有备而来，能有一口气端了这个两人小组的本事，那么就算多派上几个人，也肯定会一样被处理掉，实际作用不大。
实践证明，两人小组是在人力和效果之间综合平衡下来后，最合适的选择。
只不过，对这些兵士而言，他们根本没这个闲心去了解背后的缘由，只是上面怎么安排，他们就怎么去执行。
“早知道今晚上护军不来查岗的话，老子直接就不来了。”
严格来说，就连执行这一块，都还有人动心思想缩水。
“算了吧，少巡两圈就行了，要是脱岗被逮到，真要追究起来，挨上十几军棍，那就太不值了。”
当然，事情要是做得太过，上面也不可能坐视不管，好不好好做是一回事，但要是连形式都不走一个，那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你可拉倒吧，就那几个怂货，老子主动把屁股撅给他们，他们都不敢往上面甩棍子。”
取出腰间的水壶，这个脾气有点暴的兵士，狠狠往嘴里灌了一口。
“哥们，你那玩意儿，可不是水吧？”
就在他揭开盖子的时候，壶里的气味就乘着夜风，钻进了这个同僚的鼻子之中。
“老子就是喝点驱驱寒，提提神。怎么，你也想来一口？”
虽然暴脾气没有明着承认，但也不否认。
已经足够坐实了，那壶里的玩意儿，肯定是酒。
“我不喝。你也稳着点，待会儿喝麻了，脚下再打个偏，要是一不留神从这上面摔下去，神仙也救不了你。”
夜巡禁酒，这里的兵士们谁都知道，但是，真正遵守的人，连一半都没有。
他这个同僚口中所说的事，并非危言耸听，时不时就有这么几个贪嘴的倒霉蛋，喝多了之后被夜风一吹，自己不知不觉中，就体验了一把生前最后一次自由落体。
“行了，别啰里吧嗦的，又不是你给买的，你管老子喝不……”
然而，他最后一个“喝”字都还没说出口，话音却突兀的戛然而止。
“不是吧，这么快就喝高了？”
紧接着，就是一声咚的倒地声，听到这个响动的同僚，立马眉头一皱，回头看向地上。
他心想，明明都说得很明白，准备早点巡完回去睡觉，这家伙好死不死，非得灌一大口酒，要是自己得拖着他这个醉倒的大汉一起走，别说是早点巡完了，走到明天早上都不一定能结束。
可是，如果就把醉倒的那个人丢在地上不管，要是那查夜的护军冷不丁来瞧到了，回去军棍肯定是免不了的。
横竖都难办。
最关键的是，这酒又不是他喝的！
第八十八章 不速之客
“真是会给人找事！”
不过，这夜巡兵士很快就想到了个办法。
这家伙水壶里装的是酒，可他的不是。
要是暴脾气真醉倒了，他就准备毫不留情，用壶里的水把他给浇醒。
只是晚上没水喝，总比隔天屁股开花来得强。
不过在这之前，要是那暴脾气是真醉了，在把他浇醒之前，一定得狠狠先踢上他几脚发泄发泄！
想到这里，这兵士把照明靠近地上。
总而言之，得先确认一下他的情况，如果没醉得太死，这踢他的想法，还得往后捎捎。
“喂，起得来吗？起得来就赶紧开始巡了，别在这地上装睡。”
借着手上的照明，这兵士看到暴脾气果然是面朝下躺在了地上。而他手里的水壶则是随之翻倒，把酒洒得一地都是，浓烈的酒味也顺着窜了上来。
见状，兵士轻踢他两脚试探了一下，可这暴脾气仍然一动不动，他便立刻脸色一横，使劲朝着他肉厚的地方又狠狠踢了好几脚。
“没点酒量，还装什么酒豪？你倒是喝爽了，可把我给耽误了！”
一想到这漫漫长夜怕是连口水也喝不成，这兵士就气不打一处来，又踹了他几脚之后，这才恋恋不舍的取出了自己的水壶。
“要不是我也得负连带责任，给这家伙陪葬，真该让他好好挨上几棍子实实在在的。”
说完，兵士拔开盖子，一口气把里面的水，全给泼在了暴脾气脸上。
他根本没有想要留上一两口的想法，毕竟要是没把这家伙弄醒，到时候水也喝不成，夜也巡不了，那才尴尬了。
“喂，醒醒，醒醒！”
可是，这兵士万万没想到，这一大壶水下去，把他弄得满头都是湿漉漉的，可他仍旧还是纹丝不动。
真醉得这么彻底？
那兵士也有些慌了，连忙蹲下身去，把暴脾气上半身扶起来，嘴上一边大喊，扇耳光也好，掐人中也好，各种偏招都用了上去，可暴脾气一点醒来的迹象也没有。
“不太对劲啊这可……”
说实话，刚刚他虽然喝得猛了些，可单论酒的量，其实绝不算多，就算醉了，也不可能怎么也弄不醒。
意识到不对的兵士，连忙把指头放在他的脖子上。
“人没了！”
指头上没有感觉到任何拨动的触感，当即令他大吃一惊。
一口酒，就这么喝散伙了？酒劲就算接着夜风冲上头去，一个壮年大汉，也不至于说没就没吧？
突然，兵士心中咚咚敲起了鼓。
这里好歹是一座军事用途的要塞，即便大家都快把这件事忘了，但这确实也是事实。
虽说可能性极低，但不能排除，有人会盯上这里。
敌袭！
事实上，这就是需要安排人来夜巡的缘由，要不然大晚上的，在家里睡觉多好，何必得像个夜猫子一样？
假如，真是暗处有人，出手便能一击毙命的话……
“早该想到的！”
这兵士一把将怀里的大汉扔地上，撒腿就往走下边墙的阶梯处跑。
即便他都还没有弄清楚暴脾气到底是不是喝酒没得命，也已经不重要了。
他已经错过了最佳的逃跑时间，要真是敌袭，留给他保命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哪还有空闲，慢悠悠去查看那家伙是怎么死的？
要是再磨蹭下去，就得让别人来研究自己的死因了！
“哈、哈……”
本来夜巡应该全副着甲，可是，为了省点力气，兵士们大多都会偷懒，只穿个轻便的皮胸甲做做意思，所以，他逃跑起来，基本上不费多少劲。
可现在的他，宁愿跑得再累一些，也希望自己浑身上下，都被包在坚固的铁甲里面！
鬼知道，那些偷袭的家伙，用的是什么玩意儿？
身上好好穿着铠甲，一两支暗箭总不至于要了命。
只是，现在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发挥轻便的优势，卯足劲能迈出去两步，就绝不省那一步的气力。
“快了！”
眼看那下墙的阶梯口近在眼前，兵士脸上，终于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
只要能躲在这堵厚实墙壁的后面，谅那些暗中之人再厉害，也只能望洋兴叹！
“呃……”
然而，希望的尽头，却只是彻底的绝望。
后背突然传来一阵诡异的触感，他当即觉得双腿一软，整个人立马栽倒在地。
和那个已经没了气的暴脾气一样，自己也是个面朝下狗啃泥的模样。
他的悲剧，就要在自己身上完美重演了！
求生本能爆发，兵士手脚并用，试图朝着近在咫尺的阶梯口爬去。
即便他现在已经口齿不清，两眼抹黑。
不过，他的挣扎很快化作泡影。
而他的指尖，却连那个象征着捡回一条命的阶梯口都碰不到。
两人手上的照明滚落在地，让青阜关的外墙上出现两处孤零零的光亮。
外墙附近的寂静，随即以这两处光点为中心，而迅速被打破。
数十个身手异常矫健的人物，沿着外墙攀登而上，站到了垛楼之上。
他们迅速占据要位，随即朝着墙下的同伴报信。
而他们口中的话语，是一种怪异的发音，并非大虞的语言！
仔细一看，这些人的装束打扮，也很奇怪。
他们并非清一色都是男性，但男性清一色都不蓄发，头发短得近乎剃光。
而大虞的男性，都会留有发髻，就算是参过军坐过牢，剪了短发，也不至于会短到这种程度。
至于他们的着装，几乎都是简单用兽皮缝制而成的短衣，不像大虞住民，根据是否家境是否殷实，穿的是亚麻、棉纺或是丝织的布料，就算有兽皮所制的裘衣，那也是袍子居多，更是制作精良，多半只有达官贵人能穿，不可能会有这样的做法。
饰物方面，不分男女，耳朵上都顺着耳廓，缀有大小不一的数枚银环。
而且，他们的长相，也与大虞人有异，眼睛较小，鼻梁显高，颧骨突出，嘴唇也厚实很多，除此之外，比起相貌特征显眼得多，这些人用颜料将自己暴露在外的皮肤，涂得那是一个花里胡哨。
总之，这伙人方方面面，都彰显了他们乃是异族！
黑压压的后续队伍，沿着前人探出的路径攀上外墙。
而墙内住民，仍沉于睡梦，对此一概不知。
片刻后，约莫百人的奇袭者们，全部攀上外墙，随即沿着墙后的阶梯，闯进了青阜关内。
不多时，那青阜关内，便是火光冲天，惨叫四起！
第八十九章 坐看相争
在这些异族人的夜袭之下，青阜关彻底陷入了混乱，等到主官匆匆调集守军，联合关内的其他住民组织起反抗力量时，如同涨潮退潮一般，那群数量不少的异族人，已经带着他们劫获的财物人丁扬长而去，可谓来去如风。
人是走了，但这一片留下的烂摊子，总是需要收拾。
这支部队，又在那主官的指挥之下，连夜投入到维持治安和修缮工作当中。
那群异族人就像是蝗虫的集群一般，所到之处片草不生，人也好，物也好，通通尽数掳走，带不走的房屋器具，就直接一把火给烧了。
好在他们只来得及劫掠离关卡比较近的几个集落，但是，带来的损失也是巨大的。
更何况，这是仗着有极大地利优势的青阜关，几十年来头一次被打破了和平！
但这些秘辛，对在山峰上眺望着见证了事情始末的江凡而言，他则是一概不知。
“虽然这帮人干的只是强盗行径，不过，他们和普通的强盗比起来，总感觉哪里不太一样。”
在江凡的眼中，他只看到了一场因为守备松懈，而被精心准备的伏兵所成功夜袭的一场战斗。
而袭击者的目的，也在他们那直白的凶蛮行为中，体现得淋漓尽致，让江凡用不着再去多猜，就能搞明白个七七八八。
不过，事情基本上是理顺了了，可这当中，并非没有值得深究的地方。
首先，这支伏兵，无论是从纪律性，还是战斗力来看，都不是松散乌合的强盗一流所能比得上的。
约莫百人的队伍，算不上是大军，但要像他们那样说埋伏就埋伏，说突袭就突袭，说分散就分散，说收拢就收拢，行动起来如此整齐划一，丝毫没有乱象，这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除此之外，虽然没有和主力部队过招，他们便见好就收，可是，并不代表这一路的劫掠就没有遇到一点抵抗。
青阜关这种边地，民风都非常剽悍，即便只是寻常住民，也不是像肥羊一样动手就能宰。
可是，别说是面对整支袭击而来的队伍，就算是在以多敌少，对付分散劫掠的个人，住民们也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江凡所在的位置，离战场还有相当远的距离，不可能把所有的细节把握得一清二楚。
正因如此，江凡只知道不敌的结果，但那些袭击者究竟是靠什么样的方式，瓦解遇到的抵抗，他并没有观察到。
唯一能够确定的是，这群人似乎并没有采用什么类似擒妖人使用的那种超凡之力，若非如此，即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他也不会没有任何的感应。
不管这么说，没有贸然进入他们的埋伏之地，引发不必要的接触，江凡自认是个正确的选择。
否则，说不定他就得替这青阜关背了黑锅，独自去面对这群蛮勇异常的神秘人了。
江凡可不想掺和到他们这狗咬狗的破事里面。
而现在，打也打完了，那群往别人看来都是绝路的山里一钻，也就不见了踪影，那青阜关虽然召集了人手，却不见他们有追击的动向。
那些袭击者抢走的不仅是财物，还有活生生的人，这些情况，江凡是看到了的。
只有身外之物损失的话，确实暂时可以不管，可若是活生生的人被带走了，总不至于坐视不理吧？
不过，江凡不打算继续替他们操心这些事，救也好，不救也罢，反正不归他来管。
他所在乎的，就是这群不速之客到底走光了没有。
于是，江凡转过脑袋，看向那片旷原。
“真是谨慎，果然还留着些多半是用来接应的人手。”
伏兵并没有倾巢而出，大约还有十来人，仍然留在原地。
不过，他们中占据相对的制高点，似乎应该是盯梢的人，看到了同伴在撤出青阜关时放出的狼烟信号，不久后，他们也立刻就撤离了。
而且，撤退的速度那是相当的惊人。
既然同伴得胜，那肯定是满载而归，回去得慢了，别说吃肉，怕是汤都喝不了一口，江凡猜测，他们多半是这样的想法。
但不管事实上是不是这样，他们撤去，正是江凡想要看到的结果。
“就我个人的想法，我是真不愿意在这种大晚上还要赶路，不过，现在也是水是最浑的时候。要是贪图个悠闲，再耽搁一下的话，怕是封锁线都要拉起来了。”
江凡很清楚，名义上他已经走出了青阜关，通过了大虞的国境，可事实上，这边地的群山地带，真正能放射出控制力的组织，还真是只有这青阜关一处。
而这青阜关背后的撑腰者，毫无疑问，正是大虞这个国家。
追讨失物，营救人质，这只是就事论事的结果，如果把层次抬高，今日之变故，也绝不可能到此为止。
一个大国的边防重地，一旦被明目张胆的袭击，若不采取雷霆手段予以反制，那这个国家，沦为他国笑柄不说，国力不足以支撑的边地，以后还会不会在版图之内，那就不好说了。
所以，想要少惹麻烦，现在是最好也是最后的窗口期。
想到这里，江凡也收回思绪，扭头看向已经靠着自己肩膀，呼呼大睡的琉璃。
虽然妖物不需要吃喝，但是，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理，都会正常的感觉到疲惫，因而大部分妖物，都会像人类一样进行睡眠，让身心都得以恢复。
不过，妖物这种睡眠的生态相互间也不完全一致，有的妖物，会昼伏夜出，还有些妖物，会像冬眠一样一口气睡上十天半个月，然后很长时间都用不着再睡觉。
这些有关睡眠的习惯，都是江凡曾经在各种妖物的记忆中所见到过的，至于还有没有更奇怪的情况，他也不好断言。
只不过，琉璃都并非这些类型，而且它的作息，出乎意料的规律。
但是，今晚上也非得让它熬个夜不可了。
“醒醒，琉璃，我们要走了。”
顶了顶肩膀，感受到不舒服的琉璃一边发出呜呜的哼声，一边缓缓睁开了眼睛。
“咦，天还没亮啊，江凡。”
下意识以为是已经隔夜了的琉璃，在睁眼之后却没有看到一丝光亮，当即满脸就都是疑惑。
“不一定得天亮才能动身，今晚上，就是个特例。”
见琉璃是醒来了，但还没有完全清醒，江凡用手扶着它坐直身子，自己则是站了起来。
“好吧，我都听你的。”
打了个打呵欠后，睡眼惺忪的琉璃，也站到了江凡身后。
第九十章 异国初见
数日经过。
不出意外，江凡一行，总算是平安无事的通过了那边境之地的山群。
只不过，说是平安无事，仅仅只是结果论，其实，这一路上各种暗流涌动,但都被江凡逐一躲避了。
在那之后，大虞果然很快展开了行动。
大量新调集而来的兵士，如蚁群从青阜关中涌出，开始对关外的群山之地进行扫荡。
而那条通过青阜关的大道，很快也被大虞控制了起来，一路布防设卡,一直延伸到快要越过关外的山群。
一路上人心惶惶,来往之人当中，开始混迹着各种气息特殊的存在。
和他们不仅有所接触,而且还交过手的江凡，很清楚这些人的来历。
他们，正是大虞的擒妖人。
为了不被这些人察觉，确实费了江凡很大的工夫。
但一码归一码，江凡也由此发现了一个不太自然的情况。
说来也是奇怪，明明这些擒妖人连妖物这种异常强大的对手都能对付，面对普通人，以一敌百都不夸张。
可偏偏在明面上的军队当中，就不曾见到过类似擒妖人的存在。
按照道理，用这种战斗力不是一个档次的人来组成军队的话，不仅会节约很多人力，而且也会让军队的实力产生质变。
就算培养擒妖人或许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让擒妖人数量有限的话，也完全可以与普通兵士进行混编，同样也能达到很明显的效果。
如果不是当中另有隐情，这种连初来乍到的江凡都能想到的事情,不至于到现在都没有人发现。
这当中，肯定值得去深挖一番，江凡心想。
不过，比起这样的发现，军队里没有类似擒妖人的存在，对江凡而言反倒是个有利的情况。
要不然，他也不至于能如此顺利的掩人耳目。
躲避暗地里的个别擒妖人，总比从成群结队的擒妖人眼皮底下走出去，来得容易得多。
而现在，终于从大虞的反制行动的辐射半径里溜了出来，江凡的心里，终究还是落下了一块大石头。
虽然保不准什么时候还会找上门来，起码这一刻，他真正算得上是远离这片是非之地了。
“自由，万岁！”
一直胸口都憋着一口气，他终于忍不住，朝着空中大喊出声。
“万岁！”
而他身旁的琉璃，似乎也是觉得有趣，也学着他那向空中高高伸展双手的动作,仰头跟着一起喊了起来。
紧接着，他们的回声,在这附近已经只是丘陵组成的小山谷里回荡了起来。
于是,这没来由的声音，立马引得不远处在田里种地的老农，疑惑的抬起头来四处张望。
江凡他们身上，仍然施加着隔绝认知的道法。
所以，老农的视线即便扫过了他们的所在之地，却什么也察觉不到。
“一下子得意忘形了，看来还是得低调点。”
江凡如果愿意，就连声音也能包装起来，让他人一点也听不见。
但是，那毕竟得把声音一段一段去分别处理，对于江凡目前这种还不算能得心应手施展道法的水平而言，是件劳心费力的事情。
加入再把琉璃也加到一起，那就更是难搞了。
所以，他们的声音，别人还是能够正常听到的。
平时在路上，江凡也跟琉璃形成了默契，不会在有人的时候随便讲话，以免招来不必要的关注。
而刚刚破了戒之后，也证明外人对没来由的声音的确是会格外敏感的。
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闹鬼的传说，但江凡估计，只要是人类，那就总是会形成些怪力乱神的传说。
更何况，这个世界，真的存在着各种玄之又玄的东西。
“说是说离开了大虞，可这里是个什么地方，我还真不知道。”
与此同时，江凡对这个世界的认知，目前仍然极度匮乏。
“我也不知道。”
身边虽然有个身为土着的旅伴吧，可它只是时而靠得住，大多数时间，它比江凡都还要一脸懵圈。
就这种水平还经常自称自己很聪明，叫它大聪明真是一点都不过分，江凡想。
话虽如此，吐槽琉璃并不能让事情有所改观，当务之急，是应该把现状好好深入掌握一下。
不过，江凡也有自知之明。
他之前虽然生而为人，但他现在这副模样，要是真的立于人前，要么就是把别人当场吓跑，要么就是被当成过街老鼠来追打。
所以，跟其他人来打听情况的这条路，根本就是走不通的。
至于琉璃，虽然在江凡的眼里看起来很漂亮，那也只是因为江凡对妖物没有留下先入为主的印象。
它这个水晶人的模样，比江凡下半身全是触手的样子相比，在他目前的审美观下，是要容易接受得多，可在这个世界对妖物仇视至极的人类眼中，又会被如何看待，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虽然也是人类，但只要经历大相径庭，认识事物的准则，肯定不会完全一样。
所以，他估计就算让琉璃来出面，情况也不会有所改变。
在被打上妖物这个烙印的瞬间，就连开始交流，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情况虽然是这么回事，但江凡也很清楚，麻烦，总是要解决的。
不然，一直这么两眼一抹瞎，就算逃得出这大虞，指不定又得栽在下一个什么大海或是什么大棠手里。
想要找到回到原来世界的方法，那就更是个没影的事了。
“真是让人头疼……”
一时间，江凡还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只能姑且是用自己的双眼，来直观的搜集这附近的情况。
和青阜关附近尽是些险峻群山的状况不一样，这一片的地形，明显缓和了不少。
那个被江凡发出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的老农，无论是长相还是衣着，和大虞基本上也没有多大差别。
如果不是提前知道自己早就走出了大虞的国境，江凡肯定会误认为，自己还在大虞国内打转。
“说是异国，指不定文化风俗这些，也没多少差异。”
别的地方江凡不能确定，但至少这大虞，是一个纯粹的君王国度。
整个国家，说到底就是君王的私人地盘，和他原先世界里的民族国家，完全不是一回事。
所以，异国同族同文化，或者极为相近，也不是什么怪事。
原因很简单，只是因为君王之间在某个地方你打不过我，我也打不过你，就干脆把地盘给划了边线。
如此一来，虽是一衣带水的一族，只是因为君王人为的划了地盘，相互间就是外国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