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只是爱他
“挖心?”未央心下一惊。心中有一个地方忽然隐隐作痛,谁会那么残忍,又有谁能有这个机会?
“好了,你们上楼休息吧……”虚羽说完便离开了五谷丰登,她好像永远都有办不完的事。
“娘亲,我们真的要在这里住下吗?”昊儿看着未央,他其实是担心父皇的安危。
“暂且歇个脚,看看情况吧。”未央让月儿和奶娘将行礼拿进屋里,带着昊儿上了楼。她心里其实还是忐忑的,夜龙辰,真的出事了吗?
……
议事殿内
空气中极低的气压让整个议事殿气氛冰冷。向南跪在殿中,面色苍白,胸口隐隐还有血迹渗出。
“说吧……”夜龙辰坐在宽大的龙椅上,即使是垫上了最厚重的白狐皮,他依然觉得有些冷。但是额头,却渗出一滴滴汗珠。
“主子,请赐属下死罪。”向南垂头,五个时辰了,他只有这一句话。
“向南,我想听你亲口说出来。”夜龙辰看着眼前这个跟了自己多少年的兄弟,出生入死,携手并肩经历过多少次战役,为什么,他能对自己出手?就因为一个女人吗?他要,他给他便是。
“主子,请赐死属下!”向南磕头,将头重重磕在地上,不敢起身。
重重叹了口气,夜龙辰吩咐小方,“把央后传来。另外,传信无忧阁,让霜儿回轩辕城。”
霜儿?向南和小方同时一惊。
“主子!……”向南看向夜龙辰,鉴于小方还在有些欲言又止。
“既然你不想说,那就等人到齐了,我来说。今天,我们先跟央后算算旧账。”夜龙辰摆手,示意小方速去速回。
心中满腹狐疑的小方,速速去正安宫请人,又安排无忧阁千里传书,将远在南蛮的霜儿调遣回来。那个他日思夜想的人,却是以这样的方式回来,实在是在他意料之外。
“你说他要我立刻去?”秦安看着小方,心中有着欢欣又有着忐忑。
“向将军也在……”小方淡淡的说出这句话,他希望秦安能够清醒一些,不要再错下去。伤人伤己,何苦呢?
“向将军?”秦安抬眉,她心中一怔,似乎有些明白了。
“谢谢……”她说罢,拿起桌上的佛珠,跟着小方出了正安宫。
出门后,秦安转回头看了一眼门楣,正安宫三个锋劲有力的红字,是夜龙辰亲笔所题。正妃秦安,唯有秦安。他的话还言犹在耳。
只是,今日后,这正安宫,怕是再无开启宫门的可能……
缓缓走往议事殿,仿佛走完了她这凄凉落寞的一生。她是逍遥城唯一的公主,深受兄长父母宠爱。她本来属意尉迟凌幽,却偏偏被夜龙辰揭下面纱。
她原本以为,他不过是一个只会行军打仗的粗人,却发现他不仅风度翩翩,英姿飒爽,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他不输尉迟凌幽分毫,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被他深深的吸引,很快便爱上了他。甚至不惜跟着他一路南下,捍卫边关,绞杀南蛮。
可是她却发现他心中住着一个无法替代的人,她恨,恨那个占据他整颗心却根本无法与他在一起的女人,她恨他一丝机会都不给她,一个正眼都不看她,她恨他完全无视他对她的感情。
当她听到他竟是南皇七王子,天命煞星,她方惊觉她爱上的是怎样一个天之骄子。他命中注定不会平凡。她眼睁睁看着他血洗南蛮,遍体鳞伤的回来。
那是她一生中最累却也最幸福的几日。她在他床边日日照料,为他擦身抹药,她甚至可以明目张胆的看他,亲吻他,抱他,那是他的夫君,她一生所爱,要相伴到老的人。
可是他昏迷时口中呼唤的竟然还是那个女人的名字。她一时冲动给他下了情蛊,那是一种古老的蛊术,要以她的血为引。她那样做了,他也真的忘了那个人。
只是,他依然不爱她。不爱任何人。她埋葬了他心中所有的爱和善,他变得凶残暴躁。连她也无法控制。只能陪着他,无止境的征战和厮杀。
她没有想到,他有一天会突破情蛊,她更没有想到,未央会替他挡剑,她甚至难以想象他要如何忍受那蛊毒侵蚀的痛苦,却还是要深深的爱着那个女人。
后来,他有意无意的告诉她,他会医术,他有解蛊毒的方法,不能根治但可压制。他,终有一天会彻底摆脱这蛊毒。
三年前,他突然对她好起来,他突然开始看到她,疼爱她,她幸福不超过一天便意识到,他是为了那个女人。她好恨,她的幸福全靠施舍。
但是,她还是答应要帮他。
救花雨蝶,她要求向南提前给尉迟凌幽通风报信,让他有机会抓住未央。她不会让她有待在夜龙辰身边的机会。
可是尉迟凌幽竟然设了圈套要活捉夜龙辰,她不能让他陷入危险。救出夜龙辰,她在全城下了惑蛊,那不是他们之前商量好的蛊毒,可是,她就是想要惩罚尉迟凌幽。却不知,这样竟酿成大祸。
未央恨了夜龙辰三年,夜龙辰也惩罚了她三年。
正妃之位,他为了稳定皇权,拉拢逍遥城,兑现承诺给了她。可是,他不宠幸她,不来看她,也不给她实权。空手着一个正妃的宫闱,头顶着一个正妃的名分,却过得孤独而又寂寞。
她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发现向南对她特别。她引诱着他常来看她,欲拒还迎般的让他陪伴他,甚至帮他留了一扇后窗。
她细心改良了情蛊,让他爱她,听命于她。一直到最后,她给了他自己清白的身子,诱他跟夜龙辰换心。
如今,终是报应的时刻到了。她一双沾满鲜血的双手,不管念诵多少佛经,抄写多少佛法都是惘然。
她一生杀戮,性格娇纵,却也曾真心实意的爱过一个人,想要和他平平淡淡,厮守一生。可是最后,终究还是遭他唾弃的。
她不觉得自己有错,她不过是爱他,太爱他,爱到不能自已而已……
第一百零七章 对质
“到了……”小方提醒秦安,议事殿已到,里面的形势,或许是她不愿面对却又必须要面对的。
秦安稳稳心神,嘴角扬起一个淡淡的微笑。
“龙辰,找我?”秦安走进议事殿,她没有看地上跪着的向南一眼,她只是看着夜龙辰,眉眼间带着笑。她发现夜龙辰脸色苍白了许多,应该是失血过多的缘故。
“龙辰,你今日脸色不太好……”她关心他,面露焦灼之色。
“当然,全是拜你所赐!”夜龙辰将手中的茶盏扔到秦安脚边,溅起一地的碎片。
“龙辰,你在说什么?我听不太懂。”强颜欢笑,这或许是所有谎言被揭穿前固有的垂死挣扎,自以为不承认便不会被拆穿,便还会有一线生机。
“向南!你可有话要说?”夜龙辰看向他,他曾经是那么的信任他,信任到他居然要杀了他,他还在帮他找理由。
“主子,向南自知难逃一死,此事都是向南一人所为。请主子明鉴。”向南的头不能再低,他感受得到身后那个女人的气息,他内心里还是爱着她,尽管他明白,他不过是她手中的一粒棋子。
“好!很好!”夜龙辰坐下,哑然失笑,“向南,三年前通敌报信,向尉迟凌幽泄露我军行踪,你可知罪?”
“臣知罪。”向南闭着眼,那是他做错的第一步,自那以后便无法收手。
一步错,步步错!
“秦安,不经本王允许,擅自行动,更换蛊毒,你可知罪?”严厉的目光射向秦安,今日,没有任何情分要讲,没有任何脸面要留。
“臣妾不觉自己有罪……”秦安微微仰了仰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何况,当时的环境,您深陷尉迟凌幽的陷阱,我不得已而为之,何罪之有?”
“你荼毒百姓,生灵涂炭,致使轩辕城血流成河,还要强词夺理?”夜龙辰倒是没有想到秦安的态度如此坚决。
“那是敌军,并非我城池。我无法顾及那么多,再说,我以为经过那么多的战争我们是有默契的……”秦安看着夜龙辰,她真的一度认为自己懂他,了解他所有的心思和梦想。他想要天下,她陪他征战沙场,无所不用其极,不管别人如何评价她,她都可以不在意。
“秦安,你好一句有默契就可以抹杀你自私的行为吗?”夜龙辰周身的气压和怒气冲向秦安。
“龙辰,你今日是要以三年前的错误来惩治我吗?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说,我受罚便是……”一副委屈的样子让人心生怜惜。
“主子,三年前都是属下的错,不关央后的事,都是属下的主意。”向南极力维护,他已是死罪,何苦要搭上她。
“呵呵,你倒是情深义重,她何尝为你想过?又可曾看过你一眼?”夜龙辰简直无法接受向南如此维护秦安,他一向只听命于他。
“她不需要为属下着想,爱慕央后,是属下一个人的事。”向南抬了抬头,她的气息不断充斥在他鼻尖,他的心中对她的渴望越来越深。
“爱慕?你觉得自己会爱慕一个人如此的毫无理智?你是漠北的大将军,是我夜龙辰的心腹,你是怎样的一个人以为我不了解吗?若非不是她下蛊,你会如此死心塌地的为她?”夜龙辰真想喝醒眼前人,可惜,他中毒太深。
“属下自愿接受的蛊毒,与她无关。我爱她,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向南转过头,看了看仍然不看向他的秦安,他心中冷然,默默的又将头低下。
“心甘情愿……”夜龙辰眼中似有火光,“那霜儿呢?也是心甘情愿?”
“主子!”向南低头,眼中有着泪光,那是他的错,他的孽,他无力承担的果。
“霜儿怎么了?”小方有些沉不住气,事关他心上的人,他如何再置身事外。
“等她回来,我们再说她的事。秦安,你可还有话说?”夜龙辰看向秦安,这个一直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女人,这个爱他胜过爱她自己的女人,他本可以多看她一眼。他本可以给她一些宠爱,让她没有那么偏执。
可是,他没有。他为了保有自己对爱的纯真,留存对未央的纯粹,他不愿分一点点的心思和关爱给她。致使她在爱情里走火入魔,不能自拔。
他知道爱没有对错,没有先后,但爱里有因果。自己种下的因,自己要承担的果。
秦安于他,不是一个必然的存在,但是这个偶然却在他的人生中有着不可或缺的地位。
她对他征战统治的辅助,功不可没。她是能够拿命和他一起厮杀拼搏的女人,她的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就是帮助他夜龙辰赢得天下。
唯一不能让他苟同的,是秦安的心术。她残暴不仁,手段恶劣,不把百姓和对手当人看。她不能理解杀戮过多,便无法让百姓信服,无法真正统治天下。
他许她的妃位,不仅仅是因为她身后有整个逍遥城,更是因为他尊敬她在爱里的勇敢和无所畏惧。
他和未央都有太多的顾忌和忧虑,致使他们无法真正的相互依靠。有时候,他挺羡慕秦安,跌跌撞撞的走到今天,她始终还在爱着。
“龙辰,我爱你。不管你要如何对待我,我都无怨无悔。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你,只为了你。”秦安眼中噙着泪,她不低头,不认错,她还想为自己保有一些自尊。可是,那是她这一辈子最爱最爱的人啊,她舍得为他做所有,倾尽所有,唯独舍不得离开他。
她爱他,她有什么错?
“秦安,若你没有背叛我,或许我会因为你爱我而放你一条生路……”夜龙辰语气越来越淡,秦安的感情牌,打得很好。可惜,她忘了,她早已没有资格。
“龙辰……我不懂你在说什么?”秦安看着夜龙辰,有些不敢相信。他……不可能会知道……
“向南和你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夜龙辰悠悠的张嘴,两片薄唇一张一合,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感到寒气渗人。
“主子!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控制住自己……”
“向南!”秦安惊恐的看着跪在地上的男人,何其愚蠢,才会全盘托出!
第一百零八章 不求同生但求同死
“安儿……”向南看向秦安,这是今日她正眼看他的第一眼,她眼里都是惊恐和不敢置信。“安儿,我不会让你有事,不会让你有事……”
向南匍匐着到她脚边,扯着她的裙边。他的保证在秦安看来,如此可笑。一个连自身都难保的人,有什么资格来说要保护她?
她往后挪了挪,不愿意跟他有任何牵扯。
“安儿……”似乎没有想到秦安会是这个样的态度,向南有些难过的抬起头看着她。却只看到她冷厉的下巴,面色淡漠,毫无情感。
“龙辰,你要相信我,我心里只有你。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
“是吗?你是为了得到我什么都愿意做吧。”夜龙辰挑眉,眼神瞥了一眼小方,“带下去吧……”
“龙辰,你不能这样对我!”秦安惶恐,她不信他如此绝情。
“走吧,央后……”小方一直竭力想要为她留一些脸面,不愿意动用武力,只是,她的执念太深。
“哈哈哈,你想做什么?杀了我?还是把我打入冷宫?生不如死?夜龙辰,我这一生最后悔的事情就是爱上了你,要不也不会有这样不人不鬼的人生!”秦安眼里的泪汹涌而出,她的眼通红,不是布满了血丝,而是满眼眶的鲜红。
“带下去!”夜龙辰眼中没有一丝异动,他太清楚她的禀性,不知悔改,一意孤行!
“安儿……安儿你冷静点……”向南看到这样的秦安,又害怕又心疼。
“你走开!你以为你是爱我的吗?你不过是为了得到我而已,向南,你算是什么东西,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呵,我不过是想要你帮我完成换心这一小步,需要用处,子之血作为引子,不然,你以为我会让你碰我?你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简直无用至极!!”秦安恶狠的看着向南,这个男人对她来说已经无用。
“安儿……你不要这样……”向南站起身想要抱着她,她现在的情绪不对,他想要告诉她他是真心的爱她,甚至背叛了对另一个人许下的诺言……
“滚!你不要假惺惺的这样对我,换心失败,你的情蛊会自动失效,你不再受我控制,不用再爱我……”秦安一用力,手中的佛串断开,一粒粒佛珠在地上,四处弹跳开去……
“安儿,即使没有情蛊,我也爱你,我爱的是你,爱你的勇敢,坚毅,爱你对主子无畏的付出,我爱那个在战场上英勇奋战的你,也爱那个无助哭泣的你。”向南伸出手缓缓走向秦安,她双眼已经失去了神识,成魔不过一瞬间。
“向南!小心!”小方刚想出手阻止,秦安的手已经伸入了他的胸口,殷红的血汩汩流出,很快就浸红了向南灰白色的衣襟。
夜龙辰修长的手臂一挥,一枚暗器刺向秦安的胸口,她缓缓倒地,手中还紧紧的握着从向南身体中掏出来的还在跳动的心脏。
向南睁着眼睛,没有一丝的痛苦,膝盖慢慢的弯曲跪下,他的脸上平静如水,嘴边甚至扬起了一个微笑……
“向南!”小方眼睁睁看着向南就这样死去,他痛心疾首,曾经的好兄弟,竟死得如此凄凉和悲哀。
“小方……收拾干净……骁骑大将军救驾有功,善待家人,厚葬。”夜龙辰沙哑着,越过二人的尸身,走出了议事殿。
如此压抑的空气,走出议事殿后,方才觉得可以正常呼吸。于夜龙辰也是一样。他没有想到秦安会死在自己手上,他不过想将她打入冷宫,并没有想要赐死她。
那是一个刚烈的女子,为了爱,无所畏惧,即使她知道他不爱她,甚至不会爱上她,她从来没有退缩过,依然用尽全力的倾心爱他。
即使她有所过错,她心狠手辣,是否,也有一些责任是归咎于他?
夜龙辰深深的叹了口气,身后宫人紧张而忙碌的处理着秦安和向南的尸体。清洁被血腥味充斥着的地毯。没有人会知道发生了什么,没有人敢问。
“主子,央后的葬礼?”小方探究着夜龙辰的心意。
“厚葬!央后跟随夜家军征战多年,早已经病痛缠身,如今不堪严寒死去,念在她战功赫赫,全国举丧三日。另外,给逍遥城去信,表达沉痛的歉意。”夜龙辰心里忽然有些闷闷的,说不出的一种失落的情绪。
“属下明白。主子,请节哀。”小方心里亦是悲痛万分,他和向南曾经一同出生入死,如今亲眼目睹他被挖心至死,何其震撼,可是,被心爱之人所杀,是痛苦还是解脱?
又或是,对于爱人,不求同生但求同死的心意?
“向南的尸体,待霜儿看过后再下葬,那颗心……帮他补回去。”看着远远的荒漠中泛着灰黄色的夜空,夜龙辰忽然才发觉,夜已经深了。
小方将后事安排妥当,圣旨交由夜龙辰看过便发了下去。关于霜儿的事情,他不敢问,也觉得现在不是儿女私情的时候。待过几日她回来,一切也都清楚了。
手中拿着一件披风,轻轻给夜龙辰披上,中秋未至,但更深露重,过几日的中秋庆典也没有再进行的必要。
“主子,还有什么吩咐?”事出突然,小方也担心会有遗漏。
“备战吧……逍遥城不会那么容易接受秦安死去的事实,全城戒备,慎防蛊毒。”夜龙辰担心的是秦安一死,逍遥城会不会攻打轩辕城,会不会对百姓造成伤害。
毕竟这三年,好不容易休整重建的城池,再也经不起更大的风霜。
“属下明白!”小方迅速去军营布防。以往都是向南在操心这些事情,忽然换将,他也担心军中会有异动。
向南和小方,就像是夜龙辰的左膀右臂,如今向南一死,他就像是失去一个臂膀,行事艰难很多。而如今这样的光景,不要说出征南朝,就是稳定城邦,维稳三城,都很困难。
这样的时刻,或许,只有请他出山,方还有胜算。只是,他是否会帮他,夜龙辰心中没有把握……
第一百零九章 回花满楼看看
知道秦安死去的消息,是在五谷丰登住下的第三天了,皇榜一出,全城哗然。整个城镇,都换成了白旗,所有百姓着黑白衣物,女性亦不许带妆容。
举国丧,全城哀悼。
“怎么会如此突然?上次见她,不像是生病的样子。”未央蹙眉,这跟他们离开那日,宫中出奇的安静是否有关系?
“太突然了!我听说骁骑大将军也离世了呢。”月儿叹了口气,虽然她也不喜欢央后,但是毕竟事发突然,还是有些不能接受。
“向南?”未央想起那个金戈铁马,跟在夜龙辰左右的男人。霜儿给她的信中曾经提及他救了她的命,如今,就这么死了?
“向叔叔吗?”昊儿正在练字,一脸茫然的看向未央,他的思想里还不能理解死亡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大致也只能明白永远也见不到这个人了。
“昊儿的字倒是写得越来越好了……”未央简单的就转了话题,昊儿还小,她不愿意让他太过早熟。想要他多过几年天真无邪的日子。
“多谢娘亲!这个字是娘亲最爱的行楷。昊儿练了好久。是模仿的父皇的笔迹。”昊儿嘴角带着笑,毫无遮拦的提及夜龙辰。
“你父皇?”未央有些诧异,她的映像中,夜龙辰应该最善小行书,那一手行云流水般的字,洒脱欢快,有着肆意人间的狂荡不羁。
“嗯。父皇说娘亲喜欢这个字体,特意教孩儿练的。”小世子说罢又认真的提笔练习。
他,竟然对她的喜好,如此清楚。他身上淡淡的茉莉花香味,也是因为她么?
未央不语,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群,五谷丰登依然门庭若市,迎接着四方宾客。
不知道花满楼如今是怎样的光景?未央想了想,看了看身后还在用心写字的昊儿,嘱咐奶娘看好世子。带着月儿下楼,她想要去花满楼看看。
“娘娘……”月儿刚一出声便被未央制止了。
“外面人多,叫我夫人就好。”未央提点月儿,不要因为这个身份而招来杀身之祸。
“夫人,我们这是要去哪里?”月儿有些懵,她不知道这个深居宫中的娘娘,在宫外还有熟人?
“去花满楼看看。”未央轻车熟路的来到花满楼,无视月儿惊讶的目光,花满楼可是男子最喜出入的地方。
如今的花满楼,装潢布局都比以往更甚一筹,雕栏玉砌,更显风韵。
招呼她的仍然是长相俊美的婢女,中央的高台上,一个风姿绰约的女子正在跳舞。
“国丧期间,花满楼还能正常营业,且丝竹管弦不断,你们老板后台看来挺硬的。”未央跟招呼他们的婢女打听着。可是那婢女却仿佛没有听到,倒完茶略略施礼后便离开。
“什么态度,夫人问话居然不回答。”月儿有些不爽。
“不用怪她,她听不到也说不出。”未央摇头,花满楼竟然会选择这样的婢女,看来,安全保密性做得很好。
“这个隔间好像也能看到隔壁模糊的轮廓呢……”月儿四处打量着,这里布局挺新颖的,像他们这样久居宫中的人觉得宫外的一切都很新奇。
“但是你没发现我们几乎一个字都听不见吗?”未央伸手摸了摸窗帘的材质,“如果没有猜错,这个窗帘应该是隔音的。”
“这样也可以?”月儿稀奇的摸了摸窗帘,似乎没有想到,一块看似轻薄的棉纱,竟然有隔音的功效.。
对面说话的女子,轮廓依稀透过窗帘映射出来,未央觉得有些面熟,但是看不太清,也没有多想。
“夫人,这里你以前来过吗?”月儿对未央来这里始终觉得很奇怪。
“我以前常来。”未央淡淡的笑了笑。这里是她一手一脚创立的,她当这里是她的家,有她需要保护的家人。
她还记得大婚当日,花满楼从上至下抛洒而出的百花花瓣,那盛景,再也不会再现。
她还记得她第一次以女儿身在这里跳的一曲凤求凰,引尉迟凌幽和夜龙辰的注意。那个时候,她只是单纯的想要复仇。
她记不得有多少次她负伤归来,花雨蝶对她的倾心照料。
如今,花满楼虽然还叫花满楼,丝竹管弦虽依然热闹非凡,可是,再无花雨蝶,再无寒冰,再无未央……
世事无常,终究还是会映了那句,物是人非……
三年又三年,花满楼或许依然还会继续存续下去,可是又还有多少人会记得,这里,曾经出过一次抚溪郡主,曾经有一个王妃从这里出嫁?
人,总是健忘的,总是会被更多新鲜稀奇的事物新颖,从来没有人会重要到真正的留存在所有人的记里。有一两个陌生人会记得你,已是天大的恩赐。
而更多的时侯,我们或许并不在意有没有人记得,我们在乎的,只是我们爱的人是否记得。
未央呆呆的把玩着手中的茶杯,都说她和夜龙辰相爱。为何,她对他,一点爱的感觉都没有。或者,到底什么才是爱的感觉?
她记忆中的他,冷漠疏离,他很狂,可是对她好像也是挺好的。只是,那好像都与爱无关。而更多的关于他的记忆,是恨,他的利用,欺骗,他的残暴不仁,她都无法原谅。
或许再深的爱,都会被这些恨抵消掉吧。
更何况,她怎能接受,他的身边,他的心里,还有一个秦安……一生一世一双人,他注定不是她的良人。
“夫人……”月儿唤了未央一声,将她从思绪中拉出来。
时间不早,是时候先回五谷丰登了。
临出花满楼,未央看到刚刚离开那两人的背影,那个女装的女子,她一定在哪里见过。虽然只是背影,但是她觉得肯定认识。
路上,她给昊儿买了一根冰糖葫芦。
回到五谷丰登,房间里传来朗朗读书声,未央其实也是第一次如此亲近昊儿,如此近距离的和他日夜待在一起。她没有想到他如此聪慧,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很好。
“昊儿,看娘亲给你带了什么……”未央推门进去,正背着手背书的昊儿对面坐着一个满面笑意的老人。
“爷爷……”
第一百一十章 重逢
“爷爷……”未央吃惊的看着眼前的老人,他一脸祥和的看着昊儿,慈眉善目,面露喜色。
“丫头,终于又见面了!”老爷子抚了抚胡须,起身看着未央,一别经年,今日终于重逢。
“爷爷,雨蝶她……”未央最为关心的还是花雨蝶的安危,三年前萧勇将她带走后,她便跟着夜龙辰进了宫,之后就断了和抚溪族的联系。萧勇也没有再联系过她,究竟花雨蝶是生是死,她也不知道。
“算是捡回来一条命。咳咳……”爷爷的气色较三年前好像差了一些,未央看着他,依然没有这个年龄应该有的老态,也是放心了许多。
“大家……可还好?”
“放心,都挺好的。你种的那片水稻,收成也很好。解决了漠北很大的粮食问题。”爷爷对未央的疼爱,不仅仅因为她是他的孙女,更因为她的确为百姓做出了很大的贡献。
“这次离宫,我想带昊儿回抚溪……”未央看着老爷子,他会同意吗?还是如虚羽所说,她没有了回抚溪的资格。或者,她会给抚溪族带去灾难?
“可以……三年了,是该回去看看了。不过……”老爷子似有难言之隐,想了想并未说话。
“爷爷,但说无妨。”未央正了正身子,“月儿,跟奶娘带昊儿下去吧,顺便准备晚饭。”
“是。”月儿跟奶娘领着昊儿走了。屋子里便只剩下老爷子和未央两人。
“爷爷,是昊儿的身份,不能在抚溪族久留吗?”未央很直接,向来其实她也不喜欢拐弯抹角。
“你应该明白,昊儿我本来是想留在抚溪族,亲传一些祖上留下的秘术给他。可如今,他是漠北世子,以后必定是要兼济天下,征战沙场。如何隐世避居?抚溪族不问政事,这一条规矩,不能破,也不可破。”老爷子看了看杯中的茶,拿起又放下。
“我明白,但我不愿意他走这条路。”未央垂目,有些不甘心。
“未央,他虽是你的儿子,但却应有他自己的人生。我与他对话,发现他已经是很有思想和主见的孩子。他有仁爱之心,将来必会是一代明君。看得出来,夜龙辰将他教得很好。”老爷子对这个曾外孙很喜欢,但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也不会因为一己私欲而将他绑在自己身边。
“爷爷,你似乎更像是夜龙辰的说客。”未央凄然一笑,她原本以为爷爷会同意她带着昊儿回抚溪族,如今,爷爷看来是想要她留在夜龙辰身边了。
“呵呵,你若非要如此想,那便是吧。我这次本也是要进宫见他,你要跟着我一同回去吗?”老爷子看着未央,三年,看来她依然没有改变对夜龙辰的态度。
“我不喜欢宫廷的生活。”未央有些气急,她想要看看花雨蝶,也不行吗?“我就回神秘大陆待几天,看看雨蝶,可以吗?”
“未央,现在还不是时候。而花雨蝶,见或不见,她都在那里。她捡回来一条命,却并不代表她可以和你正常的交流。她有呼吸有脉搏,可是,却一直没有醒。”爷爷喝了一口茶,摇了摇头。
“没有醒?”未央想着尉迟凌幽那空洞的眼神,难道他们俩注定无法见到最后一面吗?
“爷爷我已经尽力了,她来的时候很不巧,已经不是凤冥花开的时节,能活着,已经是奇迹。”叹了口气,爷爷似乎又想到什么,“你有你师父的消息吗?”
“师父?”未央摇摇头,“师父这次云游,说好了可能今生不会再见,我也很想她。”想起那个崇尚自由的女子,未央就很是想念,她骨子里那种不愿被束缚的情感,很大程度也是受了花殇的影响。
“若是她在,或许还有一线机会。”老爷子将茶杯放下,伸出手,“未央,来,爷爷帮你把把脉,你还是无法使用武功吗?”
未央将手伸给爷爷,她失去武功三年,本以为生下昊儿后会有改观,却仍然手无分力。想必是当初耗损真气严重,武功尽失。
“你的真气郁结,估计很难恢复功力。”爷爷有些难过,“未央,那么多年的武功,一朝就失去了,可有后悔过?”
“当初我为了什么而受伤?我已经记不太清楚了。但是我想我应该不会后悔自己的决定。”未央只记得自己中了尉迟凌幽一剑,但是为了什么,之后又如何回到抚溪族,她没有什么印象。
“你说什么?你忘了?”爷爷有些不太相信。这之间发生了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萧勇给她吃了断情散。”虚羽从门外进来,对爷爷点了点头,“道叔。”
“断情散?”爷爷大惊,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勃然大怒,“这个萧勇!”
“倒是不能怪他,未央自己要求的。”虚羽叹息一声,“只用眼睛来看事物的人,当然容易被眼前的事情迷惑。”
“未央啊!你……”爷爷无奈的坐下。
“爷爷,虚羽,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未央有些迷糊了。
“你糊涂啊!断情散是能让你暂时忘记爱一个人的痛苦,但你也再也感受不到爱一个人的幸福。忘了自己最爱的人,你如何幸福?如何去感受对方的爱?!”爷爷终究还是明白了,为什么未央会对夜龙辰有如此大的意见和恨意。为何如此执意要回抚溪族。
“爷爷,你的意思是我有爱的人,他也爱我吗?这个人,是夜龙辰?”未央已经很确定虚羽和爷爷说的是夜龙辰。她和他果真是两情相悦,真心相爱。
“你和他经历了那么多,却还是走到如今这一步,天意难违,唉……”爷爷不知为何,只是觉得可惜。夜龙辰虽有过错,但对未央,却是真心交付,他从未真正伤害过她。
“他,不是已经有秦安了吗?”未央提起秦安,就觉得有些难受。那个男人明媒正娶的妻子,正妃。理应是他最爱的女人。
“秦安不过是一个意外……”虚羽叹了口气,天要捉弄你,让你兜兜转转才能看见幸福,实在也没办法……
第一百一十一章 爱过便是幸福
“意外?”未央笑了笑,“爱一个人,也有意外?意外爱上她,意外娶了她,意外护她周全?”
“未央!你这样钻牛角尖,何苦?”虚羽看着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不对,未央,你这样的情绪,是吃醋了吗?”
未央听到虚羽一语道破,忽然有些明了自己这些异样的感觉,她的心中什么时候已经慢慢的让他走了进来。
“我……”未央红了脸,“我怎么可能吃醋!”
“好了,不管怎样,你明日跟我进宫。我亲自将你交到夜龙辰手里。”爷爷决定了,不管如何,不能再让她离开夜龙辰,即使是要重新开始,两个人也要在一起才行。
真的刚刚出来又要被送回去吗?未央没有说话,可是心里已经有了盘算,她可是真的不想再回去。
吃过晚饭,早早的未央便想歇下了,可是今晚昊儿却说什么也要跟她睡,出来这几天,昊儿也跟未央亲近了很多,反而喜欢跟她撒娇耍赖。
想着往后昊儿跟着夜龙辰的时日应该更多,未央便依了他,让他跟她睡。
昊儿今晚的精神很好,缠着未央要她讲故事。
他想要听,父皇以前是怎么接近娘亲的……
未央看着这个懵懂无知的孩子,真不知应该从哪里跟他讲起,她也不愿意瞎编,于是告诉他,第一眼看到夜龙辰时,她真的觉得他应该是一个顽劣的公子……
讲了大半夜,直到昊儿睡熟,她仿佛还没有讲完,不知不觉她发现自己和夜龙辰之间的故事,其实并不少,他们之间的交集,兴趣爱好,都很相似。
未央慢慢的下床,拿起收拾好的行囊,轻轻的在昊儿额头上印上一个吻。“昊儿,原谅娘亲。”
离开五谷丰登,未央其实也不知道应该去哪里,只是,她潜意识的往南走,随遇而安吧……
……
回到轩辕城的霜儿,被安排进宫,第一个要面见的,便是夜龙辰。她想念的人一个都没有见到。除了进宫前在花满楼跟小方见了一面,便匆匆的进了宫。
“参见央帝。央帝万福金安。”霜儿给夜龙辰行礼,他依然是那个高高在上,浑身煞气的主子。而她早已成长为驻南蛮军队中最具有威信的领导者。
“起来吧,霜儿。”夜龙辰让他起来。这个姑娘是他眼看着成长起来的,想当初向南力荐她驻扎南蛮,他还没看出来她如此有魄力有担当。
“主子,这么急召我回来,是有要事?”霜儿环顾四周,除了小方,议事殿内并无第四个人。
“说说你和向南的事。”夜龙辰看了看小方,他显然根本还蒙在鼓里,得亏还是无忧阁的掌门人。
“我……”霜儿在心里衡量着夜龙辰问这件事情的深意。
“两情相悦?还是威逼利诱?”夜龙辰试探着。
“回主子,我和向将军两情相悦,我爱慕他已有三年。他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请主子成全。”霜儿明白了,夜龙辰应该什么都知道,无谓再做隐瞒。
“已经有了肌肤之亲?”如果没有,或许小方还会有机会。
霜儿脸颊一红,将头埋得极低,轻轻的从喉咙里发出一个嗯字,算是承认。
小方呆呆的愣着,他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时候,哪个地方出了差错。他和霜儿一直有书信来往,发乎情,止乎礼,已经三年,不过几个月前才忽然断了联系。怎么会?
“他勉强你的吗?”夜龙辰把玩着茶杯,这个习惯他一直有,一边思考一边手中转动茶杯。
“我们都喝了一点酒,他有些情绪,但,不是勉强。”霜儿极力否认,她不愿意向南背负强人所难的罪名,何况,她喜欢他,她愿意。
“你确定他知道是你?”夜龙辰眼中没有感情,他要让霜儿和小方都清醒,到底他们几个人之间都发生了什么。
“主子……?”霜儿有些不懂,这句话什么意思。
“主子!”小方似乎不愿意夜龙辰再问下去,他不愿意伤害霜儿。可是,很多事情,的确也瞒不住,与其让她自己去猜,不如告诉她真相。
“本王最最亲近和信任的骁骑大将军,一直爱慕着本王的皇后,这件事,作为红颜知己的你,不知道?还是说,一直都有收到无忧阁消息的掌门人,亲手按下了这个消息?”夜龙辰冷冷的质问,让眼前的两人一齐跪下。
“主子息怒。”两个人齐声说道,霜儿的震惊,她知道向南心中还有一个无法忘记的人,可是她不知道那个人是秦安,是当今的央后,是当初要赐死她的人。
“小方,包庇他的下场你清楚吗?于你,于他,你可讨到半点好处?”夜龙辰斜看了小方一眼。再转向霜儿,
“爱一个本不爱你的人,痛苦吗?你是得到了他一时冲动的承诺,却失去了找寻真爱的机会。是幸还是不幸?”夜龙辰这些话,仿佛是在对自己说一般。
到底爱一个人应该是怎样?你以为他是爱你的,你以为他终有一天会爱上你。你甚至有一天发现你可能已经得到了他。你们彼此真心相待,身心交付。
你以为,这便是爱,你以为你们便会如此相濡以沫一生相伴。可是,最终可能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梦幻。他还有更爱的人,他的心并不在你身上。而你,不过一个匆匆过客,或许,连名字都不配拥有。
爱,一定是甜蜜而幸福的吗?不,即使是互相爱慕的两个人,也会因为种种误会和命运所开的玩笑,而彼此错过,互相折磨,纠缠半生,或许才会重新得以相守。
爱,更多时候,会是一种痛苦的领悟,不断的在爱与不爱间挣扎,徘徊,然后真爱才能破土而生。
“我爱过,得到过,今生,足以。”霜儿似乎早就已经想通,不求今生厮守到老,甚至不在乎他是否全身心的爱她,她爱过他,得到过一次他全身心的交付,这一生,便够了。能够和自己最爱的人,相守一日,便已是幸福。
“看来,你们都比我想得通透……”夜龙辰淡淡一笑。
“带她去见向南。”……
第一百一十二章 霜儿的回忆(一)
“带她去见向南。”也许,应该留一些时间给他们三个人。
霜儿一颗心还在扑通扑通的跳,还没有从夜龙辰的问话中缓过神来。“小方,向南到底怎么了?”
“霜儿,”小方忽然停下了脚步,“这是你忽然不回信的原因吗?”
霜儿顿时愣在那里。她看着眼前的人,永远都是一身黑衣,干净的脸上却有一双能洞察一切的眼睛。她其实知道他对她的好,从进入无忧阁开始,他一直默默的照顾她。像是一个大哥哥,无微不至,可是却少了内心那种悸动。
“小方……对不起……”霜儿抿唇,眼中有泪,她不愿意伤害他。
“去见他最后一眼,明天早上下殓。”小方很淡很淡的语气,像风一样飘进霜儿耳中。
她一愣,旋即一双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什么?”
“去吧……”深深叹息,这一刻,或许很难接受,但始终需要面对。
推开精美的木雕对开门,满目白纱,一名白衣男子安静的卧于白色纱幔围绕的床榻之上。他面色苍白,原本丰盈的朱唇如今已毫无半点血色。
“向南……”喃喃的靡靡之音响起,鼻音浓厚,声音暗哑,霜儿一步一步蹒跚的走到他的身边,她伸向他脸庞的手不停的颤抖,似乎不敢相信,这躺在自己面前的男子,就是那个叱咤风云的骁骑大将军。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霜儿跪在床前,痛哭。她的双肩不住的颤抖,窗外有丝丝微风进来,吹动白色纱幔飘动似乎也在陪着她一同哭泣。
小方抿着唇没有说话,他静静的退了出去,将门带上。今天天气很阴沉,正如他的心情一般。他最爱的那个女子,已经是他最好兄弟的女人,而他不过像是一个傻子,懵懂而又无知的爱着她,自以为是的计划着有关于他们之间一切。而他,根本从来就不在她的规划之中。
约摸一刻钟之后,身后的门打开,霜儿面无表情的从里面走出来。像是一个行尸走肉,她从小方身边走过,沿着长廊,走过一座座的宫殿,穿过小广场,来到浣衣局。
这是她第一次和他相见的地方。那个时候的她,不过十三、四岁的光景。懵懂无知,整日的在管事嬷嬷的安排下给各宫的贵人浆洗衣物。
身份低微,不受人尊重。还常常因为瘦弱被其他的宫女太监欺负。向南哪个时候已经是小王爷夜龙辰身边的得力助手。经常在宫内游走,是很多宫女们心中幻想的对象。
那一年清明节,浣衣局附近的碧月池旁有一些层峦叠嶂的假山石雕,她偷偷在那里找了个隐秘的角落给故去的父母烧纸。嘤嘤的哭泣声却引来了正好路过的向南。偷烧纸钱在宫中是大忌,他抓住了她,却并没有将她交给管事的公公。他看她还是个小姑娘,询问了她的身世,告诫一番便离开了。
那是她第一次跟他接触,发现他并不像传闻中的那么难以接近。他的眼神是那么透彻明亮,像是照进她生命中的一道光,让她晦涩不明的人生有了希望。
不久后,他再一次来找她。给了她一些银子,问她可愿意为小王爷卖命。她不懂,也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些什么。只是因为,是他,她便愿意。后来,他和小方轮流教她武功,各种求生的技能,她用三年时间学会了所有隐卫,探听者需要学习的一切能力。
一次偶然的机会,她被安排给了抚溪郡主做婢女,向南要求她好生服侍,不可出差错。但是,任何关于那个女子的一切,事无巨细,必将全部汇报。那个时候,她才明白,那是小王爷看重的人,虽然许给了大皇子,却仍然受到小王爷的庇佑。她仿佛有些明白,真正爱一个人时想方设法要去保护她的那种举动。不用说,便已明了。
而她,一直默默的爱着的那个人,仍然贴心的照顾着她,却从未对她有过半分逾矩的行为。她仿佛有一点了解,她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属下,一个需要照拂的部下而已。
跟着郡主去秋猎的那段时光,是她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日子。照顾着郡主的日常起居,她是一个特别的主子,从来没有端着主子的架子,颐指气使的让她忙前忙后,她对她的信任和疼惜,甚至超过了向南。很多时候,她其实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忠于谁,听命于谁。她自然也对这个无法和自己心爱的男子在一起的女子,有着心疼和怜惜。
甚至于花雨蝶,那个一直跟着郡主的贴身婢女,对她,也是像妹妹一般的疼爱。她羡慕她和郡主之间患难与共的深情,她渴望那种被人需要,在危难的时候也有人来帮你的那种亲情。她不知道这一生是否还能找到那样的感情,但是她很庆幸,她得到的关爱和疼惜,像家人一般的温暖,在未央这里,她都得到了。
秋猎的日子里,她还遇到了云歌,那个像诗一般的男子。他喜欢她。她感谢他对她予取予求,她求他给未央做茉莉花丸,他不顾族规便答应了。她是欣喜和感动的。可惜,她心里却再也住不下另一个人。注定了的辜负,注定了是昙花一现般的匆匆过客,又何苦要彼此纠缠。霜儿总是将这一切看得如此透彻,只唯独有一个人,会让让她迷失自我,蒙蔽双眼。那个人,就是向南。
郡主大婚之日,她被郡主赶走。可是她背负着郡主对小王爷全身心的爱,那个被精心包裹好的礼物,她一直贴身携带着,不敢有半点的马虎大意。像是为了自己去赴一场爱的盛宴一般,她背负着未央对她的全部信任和她对夜龙辰全部的爱,去告诉他,不论高山大海,不管云起云舒,郡主的心中永远都只有一个人。
正如她自己一般,即使远隔万里,爬山涉水她也会找到他在的方向。以星辰为伴,以沙河为誓,此生若还有机会再见,必生死交付,不离不弃,无怨无悔……
第一百一十三章 霜儿的回忆(二)
历经千险万难,好不容易找到了夜家军的大本营。一路上听闻小王爷已经变成一个嗜血的刽子手。她不信。她相信那样被爱着的人,不会成为那样无情的人。
当她被押解至夜龙辰营帐前,那个英姿飒爽,威风凛凛的秦安公主让她目瞪口呆。小王爷,果真是变了吗?那一手极其熟练的鞭法与夜龙辰如出一撤。
身上被鞭打的疼痛,在看到向南的一刻仿佛化减干净。他,还是那样威武,脸上多了一些沧桑,却是成熟了许多。他认出了她。于是她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了生命危险。只是她没有想到,小王爷如此不通情理,仿佛已经完全忘记了郡主。他将他打入监牢,关在一个铁笼子里,日晒雨淋。
伤口的溃烂和发炎,南部的潮湿,让她发起了高烧。忽冷忽热,她全身都在发抖。有好几次,她真的以为自己快要死去了。
漆黑的夜空,郊外的军营只有熙熙两两的人在巡视着。耳边不时还有狼叫声传来。
“霜儿……”一声低沉的呼唤,让她的心头一热,是向南的声音“向大哥……”
“来,把药吃下去。你的伤口发炎了,我简单给你做一下清理。你忍着点。”向南喂给她一粒药丸。淡淡的药味和他身上强烈的气息混合在一起,给了她极大的安全感。微凉的手指带着些微的寒意,反而让她发热的头脑更加清醒了一些。那是她一直梦寐以求的照料和亲近,如今,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伤,而成真。她好像有点想要谢谢秦安给了她这一鞭。
轻轻的撕裂后背的衣物,血肉模糊的后背传来钻心的疼痛,她强忍着只发出了一声闷哼。“疼吗?”
他温柔的语气像是对待自己的爱人,她有些晕眩,可是还是强打着精神。“不疼。”
他将特效的金疮药撒在她的后背上,再帮她进行了简单的包扎。
“我不可久留,你好好休息。这个药不能减少你的疼痛,但至少性命无忧。”他看着她苍白的面孔,严重尽是担忧。这是他一手培育的人,他当她是妹妹,是亲人。即使面对她光洁的后背他也没有半点的肮脏的想法和龌龊的行为。只是这一切,在霜儿的眼里却是他对她最好最真的呵护。他看向她的眼睛里,似乎有着繁星和大海。
他匆匆离去的背影,也在这漆黑的深夜种变得更加的高大和伟岸。她,爱上他,从单纯的暗恋到侵入心间的爱,不过也就是这一刻。已经足够。
她想要躺在他宽阔的胸间听着他浑厚的心跳,她想要拉着他的手一起走在繁华的街巷,她想要拥抱着他就像拥有了全世界……她没有那么多的雄心壮志,只想陪着他,一起去追寻他想要的人生。
后来,夜龙辰率军离开南蛮,她被留了下来。
被释放出来的人,在向南的帮助和提拔下,她一步步成为了这些留守将士的统领。她带着他们在这里休养生息,耕种、修建房屋、蓄养家禽……向南告诉她,这里会成为夜家军的根据地,大家在这里生活,繁衍生息,但是也不能忘记操练兵法。她将他的话牢牢的记在心里。
她会经常收到他的信,还有小方的信。字里行间都是对她的指引,关爱以及对未来的期许。她一刻都不敢怠慢和松懈。她要将这一片土地上的一切,作为对他最好的报答。
他再来的时候,已经心事重重。她陪着他坐在草原上,看着漫山的牛羊和蓝天。她问他,为什么不开心。
他笑了笑,这样美的景色,和这样美好的时光,可惜太过短暂。
她笑着跟他说:“可惜身边的人是我,对吧?”
他笑笑没有回答,只是用他温热的手掌揉了揉她的头。“小丫头,长大了。”
那一刻,她内心的酸涩,甚至沉闷得不可呼吸。但是她依然笑着面对他,他的心里已经住了一个人,她真切的感受得到那个人的存在,对于他来说,同样的那么苦涩和不可获得。
那样悲凉的笑容,她永生难忘。求而不得,人世间最大的凄苦便是如此。
明明你爱的那个人就在你身边,明明你是那么那么的爱他,却始终不可告诉他,你爱他,期望能得到他的回应,哪怕不是全部也好。
他每次一走便是三个月到半年的时间,她细数着每一日,反复回想着他跟她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那是她,积极活下去,在这平淡的时光里战胜寂寞的勇气。她所有的力量,来自于他。
她被召回轩辕城前三个月,是向南例行到南蛮视察的日子。她备好了好酒好肉招待他,南蛮今年收成很好,大家伙都很开心,这几年,也有将士在这里安家落户,还养育了子女。如今的南蛮,不再是一片蛮荒之地。
今晚我们不醉不归,他这次来,仿佛心情很好。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他身上的那些凄苦少了很多,她知道,这些应该都跟他心里的那个人有关。
他喝得大醉,待大家都离开后,又拉着她到草原喝酒,看星星。
“霜儿,你知道爱一个人的感觉吗?你知道得到一件你以为永远不可能属于你的珍宝的那种感觉吗?即使你知道那只是短暂的拥有,即使你知道只是一瞬,那也是幸福的。”他喝着酒,不找边际的跟她说话,他的嘴角泛着笑,眼里有光,他得到了他爱的人,她应该恭喜他,不是么?可为什么,心中的苦涩蔓延至眼角,化作泪。
她的眼泪让他呆住,只一瞬间,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还是他说的那些话,只是一瞬,也是幸福的。
第一百一十四章 带昊儿回宫
他浑厚的嗓音低沉而沙哑,带着爱意和宠溺。
“安儿……”
她仿佛全身都忽然僵直,他爱的人,竟然是她。
他所有的爱抚和冲动,她所感受到的所有的温暖和爱意,不过只是一个笑话。
看着身边沉沉睡着的男人,霜儿的嘴角酸涩的扬起了一个微笑。至少,她已经得到过了。她可以在这样灿烂的星空下,如水的月色中,静静的躺在自己心爱的人身边。听着他浑厚有力的心跳声,枕着他的臂弯入睡,他身上所有的气息都环绕在她周围。
哪怕只有一瞬间的温暖,对于她这样的人来说,已经是最大的福分。
谢谢你,让我尝过爱的好。
自那一夜后,她断了跟轩辕城所有的联系。他承诺说会娶她,这是他的担当,她没有拒绝,她哪怕是作为他和秦安之间的一个幌子,一个遮掩,能一直陪伴在他身边,她也是甘愿的。
所以,她就静静的等在南蛮,等他,等他来娶她。向南,你不是说你要娶我吗?你现在躺在那里干什么?你说你从来说一不二,说到做到,你现在是在干什么?
“啊!”霜儿忽然大喊了一声,跪倒在地上,撕心裂肺的痛哭,她心里的苦、痛、怨全部都需要宣泄。
她还在等他,而他却再也无法来……
他不仅仅不愿意给她他的心,连他的人都无法给她。
看着那个跌坐在地上,哭得泪眼模糊的身影,身后一直跟着霜儿的小方,紧紧握着拳,抿着唇,他此时,连上去将她扶起来的勇气和资格都没有。
只有任她宣泄,或许,经历了这样的痛彻心扉,才能够更好的继续生活。
……
昊儿一早上起床不见了娘亲,还以为未央只是下楼吃饭。等到他发现她留在桌上的信时,才发现,娘亲已经走了。
哭着找到奶娘和月儿,稚嫩的脸上写满了委屈和悲伤。哪有娘舍得抛下自己的孩子,可偏偏未央就是如此果决的人,即使不舍,也必须要这样做。
“简直是胡闹!”看到未央留下的只言片语,老爷子气得吹胡子瞪眼,他牵起昊儿的手,进了宫。
“虚羽?道叔?昊儿?”
老爷子和虚羽带着昊儿一同面见夜龙辰的时候,对他的冲击还是挺大的。毕竟这三人还没有一同出现过,特别是虚羽和道叔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存在。
“父皇……”哭着扑进夜龙辰的怀抱,昊儿真的是伤心极了。
“何事如此难过?连基本的礼节都不顾了?”夜龙辰蹙眉,看着在自己怀里哭得泪眼朦胧的小人,那张与自己极为相似的脸上如今写满的都是伤心。
“娘亲不要我了,娘亲走了,不要昊儿了……呜呜……”
越说哭得越厉害起来。
“怎么回事?”夜龙辰心中一怔,眼神越过虚羽和道叔,看向他们身后的月儿和奶娘。
两人感受到来自夜龙辰威严的目光,扑通一声跪下,月儿吓得连声说到,“月儿不知,昨晚小世子要和娘娘一起睡,不让奴婢服侍左右,奴婢今早也是听着小世子的哭声才知道娘娘不见了。”
“哼,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长期都不在娘娘左右,她说不用服侍你们就懒散了是不是?我看都是她把你们宠惯了。来人,拖下去各打五十大板!”夜龙辰心里发涩,她是有多么不愿意和他有牵扯,他已经答应她回抚溪数月,这还不行吗?一定要离开他,连昊儿也都不要了?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月儿和奶娘大惊失色,平时未央哪里如此对待过她们,伴君如伴虎,真实一点都没错。
“央帝也不要怪罪两位婢女了。都是未央那个丫头胡闹,哪有一个母亲能够撇下孩子自己离开的?我不过是说让她今日随我进宫,她便不乐意了,是老生的错,要怪就怪老生吧……”道叔抚着胡须,眼神中颇有一种家门不幸的感觉。
这一次,未央的确做得有些欠妥。
“您,没有同意她回抚溪?”夜龙辰眯了眯眼,原来如此。
“如今,我认为,不是她回抚溪的时候。”道叔看着夜龙辰。“若央帝的伤势不再及时救治,恐怕,回天乏术……”这就是为什么他进宫的原因。
他可以不问政事,但是救人不一样。何况,未央的丈夫,在他看来,便已是抚溪族的半个儿子,不能见死不救。只是他不知道,未央对他,已经绝情至此。
“咳咳……”夜龙辰苍白的面容上的确是毫无血色。他让月儿和奶娘将昊儿带回去先歇息,并承诺昊儿一定将娘亲给他找回来。孩子才闷闷不乐的回溪诺宫去了。
“道叔,看来你对我的伤势很了解……”夜龙辰拿起桌上的茉莉花茶,喝了一口。只有这茉莉花味,仿佛才能让他感觉到未央从来没有离开过他。这是他,支撑下去的力量。
“虚羽,帮我把东西拿出来。”老爷子没有回答,只是让虚羽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拿出了一个玻璃瓶,里面有一株淡淡的花,碧绿的小叶衬托下显得明艳动人。
“这是……”夜龙辰总觉得这花,他好像在那里见过。
“这是凤冥花。我以温泉水滋养着,还有十二个时辰药性就过了。我们要抓紧。”道叔用手探了探水温,即使做足了保温措施,仍然抵挡不住寒气的侵蚀。
“想不到,我这颗心,需要如此娇贵的药材才能医治。”夜龙辰的嘴唇已经毫无血色,虽然向南没有成功将他的心取出来,却因为他对他毫不设防,整个心脉已经损伤。
“即使是凤冥花,恐怕也不能完全修复你的心脉,估计心悸的后遗症,还是无法根治的。”道叔叹了口气,他将凤冥花取出,熟练的捣碎,将花叶成汁,根茎成丸。
他让夜龙辰将衣襟敞开,花汁入心,药丸入口。夜龙辰忍受着心脉修复的疼痛。
“你身上的情蛊还未解开?”道叔似乎没有想到,夜龙辰体内的伤势比他想象的重那么多?
第一百一十五章 即刻启程(二更)
“情蛊已经多年了。不必解。也无解。”夜龙辰仿佛根本就不在意身上的蛊毒,对他来说,这种蛊虫钻蚀的疼痛仿佛已经成为伴随他生活的必然品。他没想过要逃掉。
“这……你这五脏六腑,经脉耗损严重。我这凤冥花,恐怕也是无能为力啊!”道叔心中大愕。他不知道每时每刻都在受着蛊虫侵蚀的痛苦的夜龙辰是如何度过的。
他对未央的心思,老爷子心里其实清楚。只是他没有想到,已经娶了秦安的夜龙辰,竟然没有解开身上的情蛊。他开始对眼前这个男人刮目相看。
“无妨。”夜龙辰对自己的身体很清楚,他并不需要多么的长寿,如今,他似乎也没有要征战天下的野心。在这漠北一角,安安静静的做他的央帝,守着自己爱的人过一生,其实没有什么不好。
“活不过十年,也无妨?”道叔有些诧异,这几年夜龙辰安稳度日,善待百姓,所做的事情有目共睹。他确实已经改变了很多,收敛了很多身上的煞气。他在为三年前的杀戮赎罪。
“十年?”虚羽大惊,她心中的那个煞星可是要叱咤天下,一统江山的。十年的时间,太过短暂。
“无妨。”夜龙辰笑了笑,今天他着的白衣,这样的笑竟平添了些许的素雅,像是一个天人,看淡世间一切俗事。
轻声叹气,道叔将他的伤口颤上绷带,“不可伤情动怒,好生休养半年。方可痊愈。”
“谢谢你,道叔。”夜龙辰将衣服合上。这一身,大大小小伤痕无数,他何尝在乎过。他不过也是在乎,他陪她的时间不多了,她还要跑。
“随未央,叫我一声爷爷。”道叔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淡淡的说着,这一声爷爷,便是入了他抚溪族的门,今后他的生死,抚溪族亦不会袖手旁观。
“爷爷……”夜龙辰笑了笑,即使她有那么多的犹疑和不确定,身边的人总是支持着他们的。
“咳,央帝,我想有一件事情,你可能得知道。”虚羽有些话想说。
老爷子收拾好东西,站于一旁,“虚羽,我先走,你们多谈一会儿。”
虚羽拱手,她想要说的话,道叔其实心里也清楚。他得回抚溪族了,总会再见。
“爷爷如今的身子,好像有些不如从前了。”夜龙辰看着老人离去的背影,有些彷徨。
“你可知这凤冥花需要用他的精血培植,这温泉水也是他一直用内力护着,要不,还能这样鲜活的到你这里?”虚羽摇了摇头,她实在也不知,为了这个夜龙辰,赔上老头的命,值吗?
“你说什么?”夜龙辰捂着胸口,他情绪不稳定胸口便传来剧烈的疼痛。
“为了老头的心血,我劝你最好平心静气的听我说。”虚羽有些难过。夜龙辰差一点被挖心,老爷子似乎早就知道了,不然也不会这么巧的抱着凤冥花而来。
哪里有那么多刚好出现的凤冥花,那种植之地,都是他精心培育的结果。因为赶不及救梨诺,而用尽毕生精力来培育的凤冥花,耗着他的精血,是以,以医术称霸昆仑的抚溪族老族长,才会一派老相。
这些,虚羽都是听萧勇和贺仲说的。她也去神秘大陆求证过,所言不虚。她对道叔的敬佩,由此而来。他不是徒有虚名,这天下事,他都推算得出。
他知道向南有此一劫,三年前便有所规劝。可惜,他失了跟着夜龙辰的初心,他丢弃了自己毕生追求的信仰,他背弃了要照顾那个小女生的承诺。
在劫难逃……
就仿佛她和贺仲,她也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会栽在那个老男人手里。毁她一世清誉。还能清楚的想起他戏谑的笑话她:“不是你捡了个大便宜?”
真实想起他就头疼。
“央帝,未央身上的绝情散,我之前跟你提过。……”虚羽蹙眉看着夜龙辰,开始说正事。
“我知道,可是我翻遍医书,并无解药的记载。甚至,连绝情散这种药都没有提及过。而我,”夜龙辰手中又拿起了茶杯,有些闷闷的,“而我也没能让她从新爱上我。”
这或许是令他挫败感最强的一件事情。一个可以为他付出生命的女子,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不能让她再次爱上他。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如果我没猜错,你手上那本药书只有一半,出自花殇。”虚羽眯了眯眼,另一半,应该在昆仑凤齐天的手上。
“果然无所不知。”夜龙辰手上确实只有一半药书,出自花殇。“那据你所知,另一半是否有记载如何解断情散的解药?”
“没有。”虚羽眯了眯眼,“断情散和复情丹本是一对恋人制成的相生相克的药。并未载入药书之中。估计,也是些这本书的人,不愿意让世人知道这药的存在。”也不愿让人知道他的存在。可怜的萧勇。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一旦想到萧勇那个傻傻等待的痴情样子,虚羽就觉得好笑。世上怎会有如此傻白甜的男子,就默默的守候着一个迷途游玩的少女,像一只候鸟,等着她随时归来。
换做是她,要不就移情别恋,要不就满世界去找。她就搞不懂,萧勇哪里来的那么好的耐心。
“那,唯一的,就是让她重新爱上我?或者,我等着她想起来,她是爱我的?”夜龙辰看着虚羽,对于未央,他现在真的是无计可施。
“嗯……这个嘛,等待我觉得倒不是最好的办法。而且,谁知道她会不会在路上偶遇个谁,就跟着跑了呢,对吧?”虚羽挑眼看着夜龙辰。
“她敢?”夜龙辰忽然起身,虚眯着眼看着虚羽,“可是有什么消息?”
“那倒没有。只是听说,疑似未央的女子往南方去了,而刚好,昆仑城主凤齐天正往南朝寻药。你说,老熟人相见,会不会有火花?”虚羽脸上带着说不清的微笑,意味深长。
“小方,备车,即刻启程!”夜龙辰传令下去,他不会让凤齐天有机可乘。
第一百一十六章 偶遇
“主子,这国丧期间,您可不宜出行。”小方提点着,这主子莫不是忘了,央后刚刚死了不到两天,还未正式出殡下殓,他如何能离宫。
“国丧期间,朕不得出宫,是哪一条律法?”夜龙辰眉眼如矩。
“这……按照纲常……”小方还想继续。
“那就改了!”夜龙辰的脾气小方是知道的,他显然已经没有耐心听他再讲什么纲常伦理,礼仪礼节,传统种种。
“属下这就去准备。”小方尊令下去。
“央后离世不过两日,若是您不闻不问此时离宫,的确容易引人诟病,说不定,还会引发逍遥城与轩辕城的大战。到时,百姓又要受到战乱之苦。”虚羽也似乎有些担心。
“呵呵,虚羽,挑起我离宫的人是你,说我离不得宫的人也是你。你究竟想要本王如何?”夜龙辰如今像一匹发狂的狮子,让人光是看着他便已胆战心惊。
“央帝莫怒!我倒觉得让一个有威望的人先去逍遥城道丧致歉,或许比你什么都不做,等着别人打上门来要好。”虚羽看着夜龙辰,毕竟是逍遥城唯一的公主跟着他也没过几年锦衣玉食的日子,如今香消玉殒,总是要给别人一点说法的。
“有威望的人?”夜龙辰挑眉。“你是指?”
“对。而且我想,如今的轩辕城,你找不到更加合适的人了。”虚羽手中的羽扇轻轻拍打着,这个人是最好的人选,只是夜龙辰能不能请得动他,却不一定。
“我尽量一试。”夜龙辰颔首。
虚羽离开后,他从书桌的里层拿出一个精致的长盒,打开来里面有一块成色极佳的玉佩。
这是他第一次离家出征,夜老将军送给他的护身玉佩,他说:“戴上这个,你就是我夜家军的将领,身着戎装,肩披铠甲,英勇杀敌。”
那是一个父亲对孩子的托付和期待。这块玉佩,是夜家的传家宝,他对他的未来,寄予厚望。
小方回来回话说一切已经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出发。夜龙辰拿着手里的锦盒,前往将军府。
这几年邀请老将军进宫居住,方便照料,均被拒绝。他说住惯了将军府,也不喜欢宫中规矩繁复约束,夜龙辰便由了他。毕竟,他年事已高,住得舒心,自在就好。
只是,这三年他对他避而不见,他已经清楚,他还在怨恨他三年前所做的那些错事。双手沾满的各地无辜百姓的鲜血,满身的杀戮,才是他最不能接受的。
战场杀敌,血洗敌营夜老将军都可以接受,但是面对手无寸铁的百姓,老弱妇孺和幼小的孩童,那些需要被将士保护的人,却不应该成为战争的牺牲品。
胜战之后屠城,是被一个正义的军人所不齿的。
将军府三个大字,巍峨的牌匾依然,虽然这些年显得有些陈旧,但是依然不能掩盖这座老宅的威武霸气。
小方敲门传话进去后,小厮很快便来回话。他有些战战兢兢,“对……对不起,皇上,老将军说今日不见客。”
“再去通报。”小方有些急,这么多年了,好不容易来一次,老将军还不能释怀吗?何况这几日宫中发生这么多事,他也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夜龙辰向小方摆了摆手,“不用为难他。”他将手中的锦盒递过去,“将这个递给老将军,就说小王爷在此多谢父亲的养育之恩,父亲的教导孩儿永生不忘。”
颤抖着接过夜龙辰手上的锦盒,看门的小厮撒腿就往里面跑了进去。
“主子……”小方怕夜龙辰忘了自己的来意,难不成还没见到人,就要走?
“始终是我的父亲,他总会原谅我。”夜龙辰想起父亲刚正不阿的那个身影。为了这城中的百姓,他会答应他的请求。
不多时,小厮便出来回话了。“皇上,老将军说你若是有求于他,便可以走了,他明日就动身去逍遥城。”
“这老将军还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小方有些诧异。
“不是未卜先知,而是已经有人找过他了。”夜龙辰眼里忽然有些笑意,虚羽是何人,自己的父亲又是何人。怎能不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呢。
他虽不愿意见他,却已是原谅了他。
夜龙辰甩了甩衣袖,转身离去,“马车在何处,我们要尽快赶往南境。”
………
入秋后,越往南走气候就越湿润,不干燥却有些湿冷。为了避人耳目,未央换了男装。一路上倒也相安无事,只是,她却异常想念那个整日在她耳边念诗,拿着歪歪扭扭的书画来烦她的小人。
昊儿,今日可有按时听学?
她承认自己有时候冷漠,但她始终是一个母亲,哪里会有母亲舍得自己的孩子?
驼车颠簸,行至半路,她还是选择了一处背风面歇了下来,约摸还有两日,她才能到墨林。也怪她自己,当年萧勇带她走的那条路,她始终记不住。
身为抚溪族人,却没有抚溪族人观察地形,善于勘察的本事,呵呵,倒是和虚羽那个不懂医术的昆仑人有些相似。
虚羽,想起来未央就有些生气。三年不见,变得不近人情了许多。她之前的那些狡黠和调皮,全都不见了。虚羽,这三年,你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天色不早,未央开始生火煮粥,行走江湖这些年,虽然武功尽失,但是基本的生存能力还是有的。至少,不至于把自己饿死在这荒漠中。
隐隐火光升起,大漠孤烟,看着孑然一身的自己,连未央都觉得看起来不免有些凄凉。远远的,一辆驼车缓缓的向这个方向驶来,宽大的车门,一看就比她这孤身一人的驼车要高档得多。
驼车停在离她十步远的地方,下来一人,是个翩翩公子,有些消瘦。未央眯了眯眼,低头看着她的粥。
“这位公子,我家主人这次出行水备得不足,可否问您讨些水喝?”一个温和的声音传来,未央抬头一看。
“云歌?”
第一百一十七章 故人
“云歌?你怎么在这里?”未央有些诧异,这荒漠之中居然能遇到一个多年未见的熟人。
“这位公子知道在下?……”云歌没有见过着男装的未央,月色朦胧看不真切,只觉得这位公子器宇不凡,黛眉凤眼十分秀气。
“凤城主跟你一起来的么?”未央有些顽皮的看着他,如果有凤齐天跟她一路同行,倒是不那么寂寞和孤单了。毕竟,他的琴声可是很诱人的。
“公子还知道我家主子,敢问可是我家主子的朋友?”云歌再次细细打量了一番,这位俊俏公子十分眼熟,可是他始终想不出来自己在哪里见过他。
“可否为我带路?”未央戏谑的看着云歌,几年不见,他倒是高了不少,如今也是一个玉树临风的男子了。
“请跟我来。”云歌将未央引至驼车侧。
“主子,这位公子似是您的故人。”云歌在车外施礼,凤齐天闻言轻笑了一声,将车帘拉开。
依然是白衫素衣,头发束于脑后显得清爽干净。跳脱于俗世之外的淡然,一双凤眼微眯着,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下,他心中才恍然有了答案。
笑着下了车,“不知故人可否借我杯水喝?”
“有酒有水,任君挑选。只是,不知可否有幸再听凤城主弹奏一曲?”未央挑眉,果然是凤齐天,一眼便识穿了她。
“一人独奏,有些孤凉。不如,请故人与在下合奏一曲?如何?”眉眼带笑,仙人之资。
“恭敬不如从命。”未央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邀请凤齐天去她生火的地方。
“云歌,将风笛和琴带着。”凤齐天跟着未央往火光的方向走了过去。
徒留云歌,拿着笛子和琴云里雾里的跟在后面。
“煮了些粥,不介意的话待会儿一起吃点。”未央将锅取下来。晾在一旁。
云歌将风笛给了凤齐天,双手琴捧着站在一边,这琴他不知是当递还是不递。
“将琴给这位……”凤齐天笑着看她。
“在下上官。”未央笑道。
“给这位上官公子。”
“是。”云歌将琴递给未央,站在一旁,这位公子他确定他的记忆中没有这样一个人,可是为何主子对他如此礼遇。而且,合奏,这在主子的人生中可是第一次。
凤齐天将笛子置于嘴边,给了未央一个眼神便开始吹奏起来。
无边夜色淼淼,这荒漠之中除了滚滚尘土扬起的风沙,银色月光铺洒的静谧,终于,毫无生机的大漠中扬起了一阵悦耳激荡,悠扬顿挫的笛声。
笛声的空灵,伴随着琴声的韵律,整个大漠仿佛活了过来。你能看到荒漠中盛开的繁华,来往的人群,亦或是在大漠里壮志豪情的将士们在奋起拼杀。
有欢乐,有痛苦,有轻快,有疲惫。人生苦胆,酸甜苦辣都得经历。没有任何人能够逃脱。是命运,便躲不掉。
云歌站在一旁,也是被这两人的笛音和琴声所吸引。陷入了无边的思考之中。
凤齐天欢快的时候,未央便将音律缓了下来;凤齐天低沉下来,未央又加快了弹奏的速度。看似并不同步的两人,和音却是异常的和谐和有韵味。
一曲毕,凤齐天和未央对视而笑。“想不到你的琴艺如此高超?”
“我也想不到,今生能有幸听到如此美妙的笛声,还能与之同奏。”这一曲如此畅快淋漓,未央不免觉得有些饿了。
“凤城主,不介意的话,一起喝点素粥?”未央将汤碗拿起来,火候刚好,虽然有些无味,但是能填饱肚子。
“哈哈,想不到上官公子还有如此雅兴,在这月黑风高的大漠里煮粥?云歌,将我们昆仑特制的云饼取几个来。”凤齐天看着未央,如此有烟火气的她,倒比那红装素裹的宫廷装扮更加明媚动人。
“没有多余的碗筷,你若不嫌弃……”未央将汤碗递给凤齐天。
他不多话,接过一口便喝下。“软糯可口,娶你的人真是有福……”
云歌拿过来云饼便听到这一句,顿时傻眼,娶?主子莫不是有断袖之癖吧。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主子,上官公子。”云歌将云饼递给凤齐天和未央二人,自己坐到一边去了。
“公子若把在下当成好友,可以叫我齐天。”凤齐天看着未央,眼带笑意。这次出门寻药,他没曾想过会遇到她。自她嫁给夜龙辰,他便再也没有她的消息。只是听闻,溪妃娘娘深居简出,久居深宫,素衣素食,日日为昔日死去的亡灵祈福。
“我还是叫你凤大哥吧。”未央咬了一口薄饼,很酥软,没有特别的味道,回味甘甜。
“吃得惯吗?”凤齐天并不纠结她如何叫他,这次能遇到她,对他来说,已经是天意造化。他喜欢与她在一起,如知己,朋友。
“很好吃。”未央嘴里含着饼,说话有些口齿不清,可是如此轻松自在的与人交谈,是她可以信赖的人,她很享受这样的感觉。
这样清冷的夜晚,因为有凤齐天的陪伴,未央并未赶到孤独和寒冷。火光一直燃烧至深夜,她身上不知何时披上了凤齐天的披风,靠在他的肩上睡着了。
和可以交底的人在一起,或许并不需要多说很多无谓的语言。只是坐在一起,看看星空,对视一笑,任时光缓缓流走……
一旁的云歌却是彻夜难眠,一想到主子可能对这位公子有断袖之情,他便无法安稳入睡。如何跟全城人交代,族内那些长老们如何能够接受?
两个依偎着的人,背影如此温馨迷人,若是一男一女倒是羡煞旁人。只是……
云歌不敢多想,主子的事情,从来不是他可以管的。他只需要帮他打理好日常琐事便可。这两年,他也有云游四方的打算,而且,并不打算带着他。让他自己找寻自己的幸福,可是他又如何知道,他的幸福,早就已经被自己断送在这大漠中。他爱的人,注定无法成为他的爱人。
那个有着明媚笑容的女子,她早就切断了和他的联系,她或许已经找到了自己可以依靠的男子,成为别人的妻,而他,终究还是要云淡风轻的过完自己的一生……
第一百一十八张 寻药之路
大漠的清晨依然是黄沙漫天,灰蒙蒙的天空笼罩在一片沙尘之下。
未央醒来的时候,云歌已经将驼车准备好,随时准备启程。
凤齐天见她醒了,询问她是否愿意坐他的驼车,要宽大舒适一些。
“不必了,我那辆虽然小一点,但是也舒适,一路上有你们也有伴,倒不孤单。”未央拒绝了他的好意,他们如今也算是朋友,但是并不代表她可以和他单独的独处于一个狭小的空间。毕竟,男女有别。
上了驼车,晃晃悠悠的往墨林行进。昨晚休息得不错,未央今天精神倒是很好。不得不说,凤齐天是一个很好的聊天的对象,他不会刻意去讨好你,也不会让你觉得有负担。像一个倾听者,会很好的考虑你的感受。
每次停下来休息,他会让云歌来问她是否有需要帮助的地方,云歌虽然有些不情愿却还是会来询问她。未央估摸着云歌应该还不知道他的身份,便时不时的说点玩笑话来逗他。一路上倒也排解了很多寂寞。
两日后的傍晚,墨林到了。凤齐天让云歌帮她卸车,到了南境,他才问她此行是要去哪里。
“我没有什么具体的目的地,我想好好逛逛这墨林,或者,去南蛮看看。我听说如今南蛮开垦得很好,牛羊满地,不似过去那般蛮荒。”未央的计划便是如此,去那些她还没好好看过的地方走走。
“那刚好,我会在墨林寻药,可以陪你一路。”凤齐天邀约与未央同行。
未央当然很乐意。有他和云歌作伴,她也不会害怕有任何危险。虽然从未看过凤齐天出手,但是总觉得他应该是将武功隐藏得极深的人。
“我们当真要与上官公子一路吗?”云歌有些不乐意,这几日他也看出来了,自家主子与这位公子交好,也趣味相投,可是,若是正常的交友他倒不紧张。可是,他能从主子的眉眼之中看出,他属意于他。
凤齐天很会照顾人,他年龄偏长,会提醒未央选择容易行进的路线。
“你这次专门来墨林寻药,是为了什么药而来?”未央觉得应该是不易常见的草药方才使得凤齐天亲自前往墨林。
“有一个朋友得了一种很奇怪的病症,我从医书上看到,墨林之中有生长着一种叫做青芙丝的药草,或许能医治他身上的病毒。”提起这件事,凤齐天眉头就皱了起来。
“看来这个朋友对你来说很重要。”未央能够明显感受到凤齐天的焦虑和不安。这种情绪对于沉稳的他来说,并不易见。
“的确是一个很重要的朋友。”凤齐天笑了笑。
“那青芙丝长什么样,我也帮你一起找,反正我也没什么事。”未央看向凤齐天,他眉宇间的清隽之气让人不自觉的就与他亲近了许多。
“黑色,根茎偏黄,叶如丝绕。喜湿润温热之地。医书上是如此记载的。”凤齐天看了看这密不透光的墨林,如此之广袤的森林,找一株青芙丝,谈何容易。
“湿润温热之地…”未央思索着,“我倒是知道墨林好像有一处温泉”……
“温泉?”凤齐天看向她,上次来墨林的时候,他也到处找过,并未发现有任何温润的地方。
“嗯,有些偏僻。霜儿找到的,她带我来过。”提起霜儿,未央有些感伤。这次去南蛮,不知道是否会有机会能见到她。
“霜儿?”云歌眼睛一亮,“上官公子所说的霜儿,可是溪妃娘娘曾经的婢女?”
“正是。”未央乐着看他,以前就觉得云歌对霜儿有所不同,如今看来,果真如此。
“云歌,有什么问题?”凤齐天挑眉,意味深长的看着云歌。他心里似乎也明白了什么。
“并无。只是霜儿姑娘一直在宫里长大,后来跟着抚溪郡主,也就是当今的溪妃娘娘,如何认识的上官公子?”云歌几乎要以为,霜儿心里的那个人,难道就是眼前的这位上官公子?
“我与霜儿相识相知,一起经历了很多。她是一个非常好的姑娘。”未央并不隐晦自己和霜儿的关系,只是她没有想到云歌竟然一直未识别出她的身份。
“上官公子的意思是,与霜儿已经相交多年?”云歌看到眼前的男子气质出众,放在人堆里也是一表人才,或许他可以明白,为何霜儿会喜欢上他。
“的确是有很多年了。”未央想了想,“也有很多年未见,不知她如今在南蛮可好……”
“你不知道她已经回了轩辕城?”云歌忽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从霜儿的信中不难看出,她应该经常和自己心爱的那个人联系,每次见过那个人,她的信中就会显得开心。
“她回了轩辕城么?”未央竟然不知,自己就如此和她错过了。
“央帝召她回宫。或有要事。”凤齐天看着未央,“你难道不知道央后已经……”
“我听说了。”未央在出宫后第二天已经得知了这一消息,“听说央帝差一点被挖心,不知凤大哥可知道?”
“听说了,有道叔和虚羽在,不必太过担心。”凤齐天已经听闻道叔及时进了宫,夜龙辰应该没有性命之忧。反而是那个躺在昆仑城的她,让他忧心。
“他每次都会逢凶化吉,我倒是不担心。”未央笑笑,这个笑,有些勉强,有些苦。
不知为何,和凤齐天谈起夜龙辰,她不觉得那么压抑,但是仍然会觉得苦涩。她对他,究竟是怎样的感情?她自己也不清楚。
“快到晌午了,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下,吃点东西,一会儿再继续走。”凤齐天找了一块干净的地方,让云歌将干粮拿了一些出来,与未央一起席地而坐。
“对了,一直以来,想要问你,你不是许配给尉迟凌幽的么?为何又会和夜龙辰有牵扯。我听闻你在轩辕城那一战中为了他挡了一剑。三年前又忽然成为了夜龙辰的王妃。你和他们之间……”凤齐天说出自己心中一直以来的疑问,未央,你心中究竟爱的是谁?
第一百一十九章 到底爱不爱他
一旁的云歌听到凤齐天这一番话,似乎才恍然大悟。
许配给尉迟凌幽,三年前寄给夜龙辰的,是,未央,抚溪郡主。眼前这个上官公子,竟然就是如今的溪妃娘娘。
“云歌有眼无珠,竟然没有认出娘娘,请娘娘恕罪。”云歌汗颜,他怎么就没有往女扮男装这一层去想呢。如若是溪妃娘娘,主子这所有一切都举动便都能说得通了。。
他本来对她就有好感,又是昆仑后代,加上那位躺在昆仑城玄天宫里的人。他对她的好,简直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难为了他,白白担心了这么多天。
“哈哈,无妨。云歌,你的眼力还需要多跟你们城主学学。他可是一眼就把我的小把戏戳穿了。”未央笑了笑。看向凤齐天的眼力,多了很多的崇拜。能够识破她的易容术,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我这个小书童,医术长进很快,就是这方面还需得在江湖上多历练历练。”凤齐天看着云歌,嘴角也是扬着笑。
“其实,”未央看着凤齐天,看样子,他对她的过去其实并不了解。也是,他们就是秋猎的时候接触了一段时间,交往不多。
“其实我对于过去的很多事情,都已经忘了。”未央有些局促,“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怀了夜龙辰的孩子,我跟他是怎样的牵扯。我甚至除了对他的恨和怨,我感觉不到我自己是不是爱他。”未央第一次说出自己心里的感觉,这些话和感受她没有告诉过任何一个人,甚至之前她那么信任萧勇,却无法将这些感受告诉他。
她觉得凤齐天会懂,会明白她这些感受,她觉得告诉他她会很安心。
“都忘了?不是忘了所有的感受,你还能知道你是恨他的,怨他的。对么?”凤齐天好像有一点明白问题在哪里了。
“是。我记得三年前那场杀戮,你知道吗?所有的将士自相残杀,那里面有自己的兄弟,亲人,朋友。他们就像发疯了一样,对着自己的战友疯狂的砍杀。如果没有他的授意,我不相信秦安会有那么大的胆子那样做。”未央的眼力含着泪,哪种视觉冲击,那样残忍的场面,她真的一辈子都忘不了。
“这三年间,他其实弥补了很多。不仅仅对轩辕城,三城百姓对他还是很爱戴的。他帮助大家修复城池,甚至开堂义诊,救助百姓。研制了许多药物救助百姓。算是一个明君。”凤齐天对夜龙辰这三年的政绩,还是很推崇的。他几乎没有让百姓因为战争而过得凄惨。
“他,只不过是在为自己赎罪。”未央抿了抿唇。她一直在深宫中,对宫外的事情并不了解。他对她予取予求,却断了她与宫外的任何联系。他说他爱她,可是她真的感觉不到。
“未央,或许我们应该要学会宽容,学会放下。”凤齐天劝慰她。“我想,你当初应该很爱他,不然不会在自己身怀六甲的时候,拼尽全力去救他。”凤齐天听闻未央在轩辕城一战中受伤,他也派人找过,后来知道道叔从夜龙辰的军队中将人带走,才安心。
“我不知道。我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不是爱他。”未央吸了吸鼻子,“或许,恨已经把所有的爱都埋葬了。”
“你的恨是来源于对他的失望,你的失望也是来源于你对他有爱有期望。对吗?”凤齐天看着她如此无助,也是有些于心不忍
“如果我爱他,我会更加难过。我为什么会爱上一个如此心狠手辣的人?他如此残忍……”未央摇了摇头,心里的痛那么明显。她真的爱他吗?
“很多事情或许并非你看到的那样。秦安公主蛮横,对夜龙辰用情至深,或许有时候行差踏错,也不一定。三年前的事情,或许真的另有隐情也不一定。”在凤齐天看来,夜龙辰自小在轩辕城长大,对城中百姓多有感情。
何况他是夜家军的将领,轩辕城大部分的将士都是夜家军一手训练出来的。同出一脉,他不会如此狠心痛下杀手。只可能是秦安,没有按照他的指令行事。
“或许吧……”未央并不想再提这件事。即使她爱他又如何,如果真的爱,她为什么又忘了?而且,这么多年,她也没有对他有过任何特别的感觉。
“走吧。我们再往那边看看。”凤齐天将她扶起来。往墨林更深处走去。
“墨林之中好像有很多蛇虫鼠蚁,这附近为何没有发现?”未央有些奇怪,刚刚进林子的时候,还随处可见一些蜘蛛,昆虫,这片区域,却是一颗小蚂蚁都没见到。
“是有些奇怪。”凤齐天蹙眉,示意云歌四周围看看,小心一些。
“有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未央皱眉,她对这些中草药味十分敏感。
“就是普通的植物的气味,没有什么特别。怎么了?”凤齐天看未央脸色不好,但是他确实没有闻到什么特别的味道。
“没有闻到一些雄黄混杂的中药味么?”未央将怀里准备的茉莉花丸拿出来。一股清新的香味传来,她方舒服了一些。
“你这是茉莉花丸?”凤齐天忽然想到曾经未央拖他询问的那位昆仑的女子。
“你的母亲,梨诺。也是和你一样,不喜药味,独独靠这茉莉花丸帮你平心静气。对吗?”凤齐天看着未央。
“对。你知道我母亲?”虽然母亲的事情她几乎已经知道了,只是对于凤齐天不知道她和亲这件事有些奇怪,但是毕竟大仇已报,她倒也没有再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上次别过,我回昆仑问了族中长老。昆仑确实有一位梨诺公主,曾经到轩辕和亲。缓解了当时三城割据的局面。但是由于最终并未善终,族中长老用了一种药水,让所有昆仑人都忘记了这件事情。只有几位长老知道。而这也是昆仑人不再医治外族人的原因。”凤齐天将自己得到的讯息都告诉了未央。
“嗯,这些我都从爷爷那里知道了。凤大哥,谢谢你。”未央很感谢凤齐天一直惦记着这件事情。忽然,她眼睛一亮,“你听,水流声,前方应该就是温泉了……”
第一百二十章 找到青芙丝
“前方应该就是温泉了。”未央快速的往前方走了两步,一汪热气腾腾的温泉池水便出现在了眼前。
汩汩的泉水自一个隐秘的洞口流出,顺流而下流往一个幽深的谷底。
“果真是一方宝地啊。”凤齐天不由得惊叹。世人皆知墨林之大,其中不乏珍惜植被,罕见的药物,还有珍贵的花草,异石,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诺达的一片墨林,就是一个瑰宝。
南朝地大物博,难怪那么多人都想统一天下,做这南朝的皇帝。
“未央,想不到,你居然能够找到如此美的一片土地。”凤齐天只觉得光是站在这温泉边已觉身心舒畅。若是能泡个澡,定能除却几日的劳累。可惜,男女有别,未央在此,有诸多不便。
“都是霜儿的功劳。”未央笑了笑,“凤大哥这几日辛苦了,你和云歌在此休息,我去峡谷那边看看。”
未央感受过置于温泉中的那种放松和惬意,她在此,凤齐天和云歌必然是无法下水的。不如走开,给大家一些空间。
别过凤齐天和云歌,未央缓缓往峡谷底部的方向走去,山体往下延伸,这条小路沿着峡谷一路到底,她可以看到整个峡谷的全貌。
似是一条温泉瀑布,狂泄而下。未央只觉得哗哗的水声,激荡在石壁之上的水花四溅开来,那声音和场景都是那么的肆意和不羁。
悬崖边倒挂着一株黑色的绿植,吸引了未央的眼光,根茎偏黄,叶如丝绕。这不正是凤齐天正在找的青芙丝?
未央没有想到,青芙丝竟然会生长在这样的一个地方。而且看样子,整个悬崖之上,只有一株,还被一根很粗大的藤蔓缠绕着。到底是什么病症,需要这样的草药来入药?
未央估摸着,从她站的这个地方,下到石壁上,有一处小平台,从那里,应该可以够到那株青芙丝。
她顺着涯边,将身子降低,缓缓的往下走,走到一半,只能手脚并用的往下攀爬。
“未央,你在干什么?”凤齐天和云歌许久没见到她回来,便往这个方向找来,谁知道便看到了这样一幕。
“凤大哥你看那边,那可是青芙丝?”未央笑着抬起头,将青芙丝指给凤齐天看。
“确是。”凤齐天也是惊讶,竟然真的被他们找到了。他内心的欣喜不亚于未央。只是,他亦知道要摘到这青芙丝,有多么危险,一不小心,便会掉下山崖,粉身碎骨。
“未央,你上来,我去取。”凤齐天不愿她为他冒险。
“是啊,溪妃娘娘,我可以去摘。”云歌也没想到,未央竟然会冒着生命危险,帮主子去摘青芙丝。
“这个平台太窄了,你们两个大男人太重,若是它掉下去,不要说青芙丝,你们自己也会掉下去。”未央看得很清楚,平台又窄,基地并不厚,约摸也只能承担她这样身材娇小的女子的重量,如果平台塌了,他们根本就不要想能够够到青芙丝。
“那你千万小心。”凤齐天不多话,但是所有的关心和担忧都写在眼里。
同样担忧的还有对面涯边站着的一个黑衣男子。他目光直直的盯着未央的脚下。
“主子……”身边的随从想要说什么,被他一挥手打断了,这样的时刻,任何的声音都会对她造成干扰。他担心她,却也不能再令她分心。
不分日夜的赶了几天的路,总算是在这里找到她。却看到这样一幕。而她对凤齐天并不遮掩的笑,让他心中气闷而酸涩。何时,你也能如此对我?
顺着石壁上凸起的泥块,未央很快来到了之前所看到的那个平台,这个平台是一个一个小石块叠加在一起经过多年风吹日晒,雨水冲刷天然形成的。
比她预估的位置还要小很多,而且不方便落脚。未央从小跳舞,还好身体相对柔软。她垫着脚尖,双手紧紧抓着平台上方的小石块,稳稳的让双脚都落在了平台上。
身后,便是狂泄直下的温泉水,不停的有水花溅落到她的发梢和后背上。不太光滑的石壁却也没有多少能够附着的凸起。她能够借上的力,并不多。
青芙丝的位置离她站的这一方,还有一些距离,她轻轻的往左边挪了挪,一些小石子便从她的脚边掉了下去,淹没在深谷之中。
山崖岸上的两人,握着拳看着这一幕,大气都不敢出。云歌甚至觉得自己的身后不停的冒着冷汗。这样果敢的女子,他没有见过。心里对未央,更是尊敬了很多。
凤齐天蹙眉看着她,他的手心也沁着汗。未央,你千万不能出事。
未央轻轻的攀着那根粗大的藤条,向青芙丝的方向又进了一步,若要完全摘到它,她得一脚悬空才行。
那藤条很粗很长,却不似普通藤条那边粗糙,很光滑,有股淡淡的腥味。
未央两手轻轻的攀着它,慢慢的挪动着,只一只脚踮着置于平台上,另一只脚悬空着,身体完全倾斜。她的手,终于够到了那株青芙丝。
未央一阵窃喜,她做到了。即使没有武功,她亦可以帮助自己想要帮助的人。还未在平台上站定,她觉得手里抓着的那根藤条似乎动了一下。
岸涯两侧的人几乎同时出声,“未央!小心!”
她顺着手往身旁一看,那哪里是什么光滑的藤条,那明明是一条足足有两米长的巨大的黑蟒。它轻轻的转动着头,吐着红信子,往未央的方向挪了过来。
未央害怕得手一松,脚下并未站稳,她潜意识的想要躲开这条蛇,嘴里大叫一声便往后载了出去。
“未央………”凤齐天想要下去救她,却被云歌拉住了。“主子,万万不可。”
几乎是同时,对岸一个黑衣男子,踏着水瀑,向正在往下跌落的未央赶来。
“主子…!”与云歌一样,想要护着自家主子的人却慢了一步。
“是夜龙辰。”凤齐天一眼便认出了他,而如今,能够舍身救她的人,恐怕也就只有他了。
他轻功了得,速度极快,可是未央下落的速度也很快。他在她已经跌落到半空的时候终于接住了她,却再也没有能够回到上面的借力点。
未央看着把自己揽在身前的人,他怎么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