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岂愿来世遇红妆
明月殿前,小道童来见她――
“只靠我衔月阁终究势单力薄,不如应了圣灵教之邀,也可震慑诸多势力!”
小道童笑颜依旧:“这件事就交给我去办,一定万无一失!”
他本以为小姑娘为同意,但他失算了。
小姑娘摇头,语气平淡:“我衔月阁绝不寄人篱下,我也不需要依靠任何人!”
“你如此逞强,只会令全阁上下陷入险境,莫要一意孤行啊!”
小道士苦口婆心,却始终无法令小姑娘后退半步。
她转身回去了,回去那个他一直憧憬,却不得踏入半步的明月殿,就好像两人从此不在一个空间般。
小道童气愤,他回到了道峰大醉一场,直到有一个黑袍人站在他门口:“若是做了衔月阁阁主,谁又能阻挡你呢?”
小道童动心了,与酒无关。
他去找父亲,衔月阁太上长老石上流。父子几百年未见了。
灯火昏暗的大殿之中,小道童纳头便拜:“父亲,孩儿有大事要做,望父亲应允!”
石上流看着儿子,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那个始终隐忍的自己,他已经悔透了。
“想做什么就去做,为父自会助你一臂之力!”
有父亲在,便如同重器在身,稳如泰山。
小道童暗地里开始联络志同道合之人,他要让小姑娘后悔,让小姑娘知道他是对的。
直到一切都在朝着他预想的方向发展,可最终未能如愿。
……
望着漫天星辰,石业成微微一笑:“我终究输了,你也一样。事情都未朝着你我谋划的样子去发生。”
雪娴闻言,神色如常。但她的确输了,这不是她设计的结果,正如石业成所说。
“可惜啊,”石业成缓缓闭上眼:“你终究不需要一个依靠,或者说我给不了你一个依靠。”
夜风拂面,带走最后一丝尘埃……
“娴儿……我多想……你再喊我一声……哥哥……”
雪娴转身离去,迈步踏在草地上,每一下都如此不自然。月光之下,无人见到一滴滴露水自雪娴脸颊滑落。
猛然一个踉跄,雪娴险些跌倒。不灭境修士,本不该摔倒,哪怕没有倚靠:
“小石……哥哥……”
……
云空之上,徐浩初立于云端,脸色铁青的看着孟沛然与蓝恭月,嘶声咆哮:“你们竟然放走了陆离,你们这两个混蛋!”
孟沛然脸色阴沉:“我们之间的约定已然作废,你并未让贫道取下叶凌性命,贫道更无需替你看管人质。事已至此,我等告辞!”
言罢,二人踏空而去。
徐浩初脸色阴沉的仿佛能滴出水来,两只拳头紧握,指甲嵌入掌心,鲜血直流犹不知晓。
满盘皆输!没有了陆离,他的一切谋划,前功尽弃!
说话间,王辰与卢琨拖着伤体赶过来。二人心有怨愤,但却不敢多言。
徐家自大柱国出山之后,水涨船高,名望在外。王家与卢家为求借势,已然依附于徐家。王辰与卢琨此刻身份,不过是仆从罢了。
徐浩初冷声道:“你们来的正好,随我回去,夺回陆离!”
王辰与卢琨相视一眼,卢琨道:“此刻局势复杂,便是夜家就不是我三人能够抗衡,还有衔月阁,圣灵教之人在,还是暂时退去,再从长计议吧!”
“不可!”徐浩初吼道:“我不惜代价,就是为了今日。可现在前功尽弃,你快让我怎么能空手而归!”
话音刚落,就见一徐家之人急忙赶过来,神色慌张:“少爷不好了,家主被大乾王朝捉影带走,族老令少爷尽快回去!”
“父亲!”
徐浩初咬咬牙,沉声道:“既然如此,你们都不能好过了,立刻去告知叔父,此地俱是叛贼!”
“是!”
眼看着几个人立即踏空而去,躲在地上一块巨石后的胖道士吴良方才长出一口气:“无上天尊,原来这里到处都是局,还好贫道鸿福……”
话音未落,但见一个身影一闪而逝,一棒子砸在吴良脑门儿上,令其神志不清,昏厥倒地:“……齐天……”
随后,两道身影一前一后来在吴良身侧,正是千颜千面明骤雨和偷天换日岳逐风。
明骤雨踩着吴良的脸,得意道:“可算是阴了这死胖子一回,上次他可把咱们坑惨了!”
岳逐风笑着道:“这胖子身上都是好东西,咱们也算是不虚此行啊!”
于是,二人将吴良从里到外扒个干净,只剩下一条底,裤留在他身上。
等到吴良醒来时,已然成了白日的流氓:“我的天尊啊!这是谁干的!”
……
荒山之间,大战依旧不止。
叶凌接过徐弘抱过来的许诺。此刻小家伙再一次睡着,仿佛对这世间纷扰,漠不关心。
陆离站在叶凌身边,目光紧紧盯着盛清瑶与师父祝音的战斗。
盛清瑶修为精深,手中道器威力不俗,令祝音招架不住连连败退。
正这时候,李炎年扛着白无御,走到叶凌身侧:“吴情不知被何人带走了!”
“什么?”叶凌大惊失色:“谁把三弟带走了?”
若是吴情有何闪失,自己怎么向大哥徐铮交代。
说话间,盛清瑶手中一只道器银环,破开祝音的护体道韵,直接打在她肉身之上。
“啊――”
一口老血喷薄而出,祝音倒飞出去,撞在山腰上,身受重伤。
“师父!”
陆离急忙闪身过去,却不料一支碧玉烟杆挡在她面前,许宓笑着道:“好妹妹,这么着急是要去哪儿呀~”
“让开!”陆离不由分说,一掌打出,月华笼罩,道力绵长。
“妹妹的火气还真大呢~”
许宓笑着吐出一口烟雾,便将这掌力给抵消。
不过正这时候,一道剑气破开杀来,令许宓眉间一挑,急忙闪身躲开,看向手持木剑的叶凌。
叶凌伤势太重,大口喘着气:“别想伤她一下!”
许宓闻言,捂嘴偷笑:“还真是有些小男人的样子呢~”
李炎年与徐弘上前一步,周身道势纵横:“圣灵教的堂主?小爷倒是想领教领教!”
趁此机会,陆离急忙来在祝音身侧,扶起祝音道:“师父,可有大碍?”
祝音不答,此刻她心中不知是厌是愧,难以正视陆离。
半空之上,盛清瑶迎风而立,看着陆离与叶凌抱在一处时,她不知为何心中尽是不满。
因此,盛清瑶冷哼一声,出言道:“莫不是要师徒两个,一起来战我?”
祝音站起身来,一把推开陆离:“为师挡住她,你快走!”
“师父!”
话音未落,祝音重又冲上天空,手中拐杖光芒大射,朝着盛清瑶迎空打落。
盛清瑶嘴角一勾,水系大道衍化虚空,背后十几条水蛇咆哮而出,便将祝音包裹其中。
“师父!”
陆离手中祭出一件道器圆盘,裹挟道韵朝着盛清瑶打去。
盛清瑶见状,手中一支银环迎了上去,道势覆压而下,竟然直接将陆离的道器击碎!
银环威能不减,正中陆离前胸。
陆离倒飞出去,经脉断裂,五脏震动,道体险些就此崩坏!
“徒儿!”
祝音泣声大喊,却不料盛清瑶此刻痛下杀手,手中一把水刀凝结,横空朝着祝音斩落。
一颗大好头颅飞落在地,血流如注,身死道消。
“师……父……”
陆离倒在地上,眼角泪如泉涌,可此刻她道体重损,已然动弹不得。
盛清瑶转头看向陆离,眼神中满是杀意与憎恶:“留你不得了!”
言罢,盛清瑶手中一把水刀几乎凝实,朝着陆离袭来。
陆离闭上眼睛,等候命运降临。
却不料一道身影挡在面前,剑道锋芒撕裂虚空,直接将盛清瑶裹挟其中。
“啊――”
盛清瑶猝不及防,一道剑气划过她的脸颊,留下一道深深伤痕,血迹斑斑。
“陆……离……”
叶凌一口血吐在陆离身上,他原本伤势便重,此刻为救陆离,强行运转道力,原本疼痛不已的丹田,此刻竟然碎了!
叶凌手拄着木剑,跪在陆离面前,漫天道势尽散,周身道力也在逐渐流逝,预示他即将成为一个废人。
陆离看着眼前的叶凌:“你……真傻……”
叶凌倒在她身侧:“与你死在一处……我……无怨……”
被剑气所伤的盛清瑶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不是滋味,竟然不顾伤痛,重又闪身冲过来,一掌打在陆离身上。
陆离此番经脉尽断,五脏皆损,再无活命之机!
“陆离!”
叶凌脑海中瞬间空白,眼看着陆离吐出最后一口气,伸手塞给他一枚储物戒指:“还记得……你送我的……道裙吗……我再也……穿不得……给你看……”
“啊――”
一声大吼,令无名男子驻足以观:“他……无比悲伤,也是因为死亡吗?”
于是,无名男子大手一挥,空间裂缝显化,将在场之人尽都吸纳进去。
“不要……离开……我……”
陆离看着叶凌即将被空间缝隙传送走,竟浮现一丝心安的微笑:“我这一生太短,但与你初逢的那一瞬,太长……若有来生,我愿再与你相遇……你愿意吗……”
叶凌眼睁睁看着陆离合紧双目,散去最后一丝生机。
“不要!”
泪水打在空间裂缝边上,瞬间消失:“不要离开我……好不好……不要离开……”
陆离的身影渐渐模糊,直到彻底消失。随后,叶凌的眼前便是一片混沌……
无名男子看着叶凌离去,伸手一点,陆离的肉体便也被空间裂缝吞噬,消失无踪……
……
这首词名为《归》(献给故去的陆离)
晓风柳絮吹,旖旎燕双飞。
枝头小朵惹人醉,几度芳菲。
满园叶成蔚,寸寸柔情向来思念谁。
最是日长如岁。
正当细雨春色翠,何人漫凝眉。
数点惊鸿,成双入对。
感君有三千弱水,心事添几回。
垂袖暗藏一行朱颜泪。
萦思千万杯,独酌是为谁。
依稀当年孤影碎,举目成悲。
窗前落余晖,庭院深深难抵日暮催。
夜罩烛光灯微。
钩帘挂月添憔悴,茕茕梦成堆。
枉负旧誓终成未,平生尽悔。
到头来,无缘这韶华离去玲珑配,
花落夜无寐。
余香袅袅,何种滋味。
尘间幽幽流光坠,
莫问困色颓,
偏向空阶低语念采薇。
堂前燕双飞,问君几时归。
来把相思裁成对,扶摇徘徊。
度过蹉跎会,脉脉含情诉意相依偎,
但愿来世相随。
第一百九十七章 未知前路在何方
词曰:“
世情薄透岂别离?满目春山满目凄。昔日人已没,明月照何溪?江影孤帆去,松林鸟空啼。聚散几时休?莫怨风尘满荆棘。此身不由己,刿目怵心应更迷。万里天涯犹可见,阴阳相隔可无期?”
高山之巅,无名男子眼看着空间裂缝愈合,这里的人尽都被传送到了未知之地,却无法确定具体行踪,便是额无名男子本人,也做不到这一点。
“既然恐惧死亡,为何又要争斗不休?”
无名男子紧皱着眉头,这世界有太多他想不懂的事情,但他会努力去学。
不多时,无名男子看向远方,那里有很多人,正在往这边赶来。
“人去楼空,又来做什么?”
无名男子身形一转,消失在了原地。即便他如今已经失了修为,却依然能够调动空间法则,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不多时,但见一中年文士和一魁梧将军,统帅一支兵马赶来,可眼见之处,却无半点生机。
那将军眉间一挑,对文士道:“徐大人,你说此地有反贼叛党,不知人在何处?”
中年文士脸色难看,分明是徐浩初给他传信,令他前来捉人,却不见半点生机,实在令他下不来台。
将军暗自冷笑,面上却正色道:“徐大人,你可知道假传军机,罪当如何?”
话音未落背后几名银甲士兵已然拔出宝剑,将中年文士围住,似有捉拿问罪之意。
中年文士百口莫辩,眼看着便要给身后几个士兵擒拿。
正此时候,一阵寒风掠过,有一拄着拐杖的老者现身,老者白面无须,身旁还跟着花信风。
花信风扫视四周,不见叶凌等人踪影,心中满是担忧。
那将领见了老者,不由得脸色一惊,急忙上前拱手道:“高公公,您为何会在这里?”
拄杖老者闻言一笑,手指不自觉的翘起兰花:“终于没有外人在,这些日子可是难为死咱家了!王将军不必和徐大人过意不去,非是他情报不准,而是此地历经大变,你们来晚一步。”
王将军点点头,一挥手,背后士兵收剑归鞘,让中年文士暗自松了口气。
拄杖老者接着对中年文士道:“徐大人也别放心太早,你徐家即将有灭门之祸,还是快回去商议对策吧!”
中年文士心中大骇,脸上却处变不惊,故作镇静道:“多谢直言提醒,下官这就告辞了!”
言罢,中年文士便转身离去。
王将军问道:“高公公,徐家有灭门之祸,那岂不是……”
拄杖老者脸色一沉,语气有些奇怪:“王将军,你驻守一方,身兼重任。至于这朝廷之事,还是莫要多打听的好!”
王将军闻言,心思一动,旋即点点头:“高公公所言极是,既然此地无事,末将这便回去了。”
见拄杖老者顿首,王将军这才传令下去,收兵离开。
大军离去,拄杖老者回头对花信风道:“花公子,咱家听闻令尊大人如今也在帝都之中,不如你我一同前往如何?”
花信风睿智非常,立时便明白了拄杖老者心思,笑言道:“却也有理,有风雷二老随行,这路上也能省去诸多麻烦!”
拄杖老者微微一笑,翘着兰花一点:“花公子果然有令尊风采,正是此理!”
……
一处山林小溪之畔,盛清瑶望着水中倒影,顾不得脸上疤痕深切,心中无比烦闷。
一旁的许宓举着碧玉扳指,皱眉道:“好好的一张脸,就这样毁了。不过妹妹别怕,姐姐回去以后就让医仙妹妹给你把脸上的疤去掉,一定还你一个跟原来一模一样的容貌!”
任凭许宓说话,盛清瑶充耳不闻。水中倒影在她眼中,已经成了另一人的模样:“他现在怎么样了?还活着吗?我还能见到他吗?”
……
闹市中的一家酒馆,孟沛然全无半点出家人的样子,衣袍凌乱,大醉酩酊的抚桌大叫:“这酒,到底有什么好喝?有什么好喝?”
一旁的蓝恭月眉头紧锁,她还从未见孟沛然失态如此,赶忙出言:“师兄醉了,还是先回宗门再说吧。”
“我醉了?我是醉了,”孟沛然眼神迷离:“可我是一个人醉,一个人醉!我没办法去陪他喝酒,没办法。”
蓝恭月不明所以:“你说的人是谁?”
“还能是谁……”
孟沛然手指颤抖了半天,最终没有把名字说出来。
最后,他趴在桌上,看着蓝恭月,幽幽一叹:“只恨此生错投男儿,不是女身……”
闻听此言,蓝恭月周身一震,看向孟沛然的眼神,满是不解与疑惑……
……
圣灵大陆五域之地,广袤无垠。
位于南域妖族领地中的一处水潭边上,白无御自昏睡当中苏醒,见面前一驼背老者正坐在青石上发呆。
驼背老者见白无御醒来,说道:“睡醒了?”
白无御点点头:“这里是?”
“我家,”驼背老者指了指面前水潭:“我见你晕倒在我家门口,就喂你吃了点儿药,你就醒了,我真厉害。”
白无御一脑门子黑线,却无心与老者辩驳,他四下观望一番后,出言问道:“这里是……东域?”
驼背老者摇摇头:“这里是南域,咱们妖族的地盘!”
“南域!”白无御神色一惊:“大师兄,二师兄,你们……小白……回不去了!”
驼背老者看着他,微微一笑:“留下来,做我徒弟吧
这是你的荣幸哦!”
“……”
……
大乾王朝帝都,太岳城,一间王府的庭院之中――
老管家穿过回廊,来在一间书房门前,轻轻叩响门栓。
“进来!”
老管家应声推门,迈步走了进去。只见一青年正举着棋子自下自逐。
“徐东归已经被捉影逮捕,正在回帝都的路上,另外,徐铮的义弟吴情也被我们擒拿。”
青年闻言并无半分情绪波动,只是点点头道:“还有何事?”
老管家道:“还有一事,明天刑部要同户部、吏部三堂会审曲义,不知殿下以为如何?”
青年闻言一笑,道:“朝廷自有法度在,我等遵从便是。只可惜大哥要看着好不容易扶持起来的人自相残杀,却不知心中是何种滋味。”
老管家再无多言,拱手道:“老奴告退!”
房门重又关闭,青年伸手,轻轻落下一颗黑子:“这一步,倒是我胜了。”
说着,青年又拿起一颗白子,望着棋盘斟酌:“下一步,大哥你又会如何应付呢?”
……
第二日,刑部大堂庄严肃穆,三张桌案列摆中央,两旁边衙役站定,面无表情。
不多时,三位文士,身着紫衣官服,坐于桌案之后。
为首一青年文士,将那手边醒木堂威一拍:“带犯官曲义!”
“带犯官曲义!”
“带犯官曲义!”
不多时,曲义大人身着罪衣,戴镣铐,缓步上了大堂。
曲义抬起头,与青年文士四目相对。昔日老友,今晨以这种方式见面,各自心思,不言而喻。
曲义跪倒在地,青年文士出言问道:“曲义,你可知罪?”
曲义点点头:“罪臣知罪。”
“既然知罪,你便认了吧!”
曲义抬起头,神色肃穆:“罪臣有罪,但罪臣无错,罪臣犯的是法,可护的是理!”
……
阳光刺痛了眼睛,令沉睡中的叶凌渐渐苏醒。他只感到浑身痛楚,撕心裂肺。
叶凌想要动用力量,却发现自己体内再无半点道力。这才想起来,他丹田碎裂,经脉受损,已然断了道途,重又沦为凡类。
“陆离……我没能与你一起死去……”
叶凌微微睁开眼,天空如此蔚蓝,却无法令他多看一眼。
身下的摇晃提醒他正在一辆行驶的马车上,趟在一堆干草之中。旁边放着木剑,此刻却感受不到半点锋芒,如同寻常之物。
“二弟,三弟,徐兄,炎年兄,你们可都还好?”叶凌望着天空,又慢慢浮现一个女子容貌,目有泪光:“我终究害了你,我的爱人……”
他强忍着伤痛,慢慢坐起身,见到身上缠着些绷带,似乎有人为他医治过伤口。
放眼看去,是一个十几俩马车的队伍,他所在的马车位于最后,赶车的老头儿叼着两尺有余的烟杆儿,在他身侧坐着一精壮汉子,怀中抱着熟睡婴儿,正是衔蝶托付给叶凌的许诺!
“许诺……”
叶凌一出言,便惊动了老头儿与汉子。
老头儿一回头,淡淡瞥了一眼,道:“竟然活过来了,下顿酒我请!”
汉子咧嘴一笑,转头对叶凌道:“你已经昏迷半个多月了,俺带你看过十几个郎中,他们都说救不活,结果你不救便活了。”
叶凌心中苦笑,或许自己就此死去,才算圆满吧!
汉子转过身,用手托着许诺,爬到草堆上,坐在叶凌身边,叶凌这才能仔细打量他一番:
“一身腱子肉,两手糙上糙;逢人自带三分笑,不见身份见身高;粗衣身上套,难买锦缎袍;靠卖力气走江湖,不名不闻也英豪。”
叶凌见他体魄气息,也算是渡过了炼体境,达到开识境。
汉子咧嘴一笑,看着怀中婴儿:“这是兄弟你的孩子?”
叶凌摇摇头:“是我朋友的遗孤,临终前托付给我照顾。只可惜我自身难保,有负于他母亲。”
“出门在外,尽是意外,”汉子宽慰他道:“如今你尚平安,岂非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俺与镖头打个招呼,在兄弟伤养好前,就跟着我们走。”
说着,汉子凑到小许诺脸边,眉开眼笑:“尤其是这小家伙儿,真是招人喜欢,俺都不想撒手了!”
叶凌笑了笑,忍着痛,拱手道:“小弟叶凌,多谢大哥救命之恩,还未请教?”
“俺叫许国,”汉子笑道:“啥救命不救命的,出门在外,有难则帮,算不得什么。更何况,俺与这小家伙儿同姓,这便是上天注定的缘份!”
叶凌点点头,看向远处:“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去大乾王朝帝都,太岳城!”
(第一卷
完)
第一卷完结
第一卷完结,依旧单机。
孤芳自赏总还是失落的,
没办法,能力一般,水平有限,可能自己真的不适合网文的创作。
第二卷写了开头,本想将这一卷认真写好。现在看,已经没有心思。
我还是会将逐仚写完,但该是何年何月,便未可知了……
(虽然我知道无人能看到,可还是写下这一段话,算对自己的交代)
第一章 路见不平逞英雄
开篇词曰:“
飘蓬江山归何处,长空万里清风。存亡兴废已成空。日斜庭后曲,颦笑望云宫。
至今故国人尽望,啼鸦寒树荒丛。须臾幻灭岂匆匆。姓名终不去,谈笑老英雄。”
黄尘古道上,车痕碾过,扬起一阵灰土,在阳光下显之又显。
抬眼看向两侧,山峦起伏叠嶂,重林茂密幽森;两岸哨声来往,云霞冥霄浮沉。清风拂面,投来干草芳馨,竟是难得清静。
叶凌躺在草堆上,任凭日光酌目而不闭,或许这纯阳之烈,方可驱散眼中浑浊世俗,爱恨阴霾。
他醒来已有半月,随一众镖师而行,说是去往太岳,可迟迟不见踪影。
伤好了大半,却损了丹田,废了道体,沦为凡类。心亦是再无动静,沉沉如寂。
东升西落,昊日不曾停留半分,亦如那物是人非,岂用时间催促。
临近傍晚,车队缓缓驶入一座小镇,大家伙儿重又扬起笑意,有客店投宿,便能饮上酒,睡在床,数日劳旅一扫尽去。
赶车的烟杆老汉叫陈九,年有耄耋,送走过镖局里三代总镖头。因此这辈分最高,资历最老,人都称呼“九爷”。
九爷年高,动不得拳脚,只管赶车、商量事儿。人老精,鬼老灵,活的久,看的多;老头儿遇事沉稳,更有办法
许国抱着睡熟的许诺,笑嘻嘻的下车。
叶凌从九爷那儿得知,许国四十多岁没孩子。所以看见孩子就亲,舍不得撒手。
有人愿意照顾许诺,叶凌自然安心托付。
“叶兄弟,赶紧下来吧,今儿晚上能睡着好床铺!”
许国笑着招呼,一下惊醒了许诺。大哭声中搞的许国一阵手忙脚乱,倒是有趣。
叶凌不需人扶,道力没了,可身手还在,至少也有先天境的胚子,放在这些镖师当中,也不算弱。
叶凌自马车上跳下,跟着一堆吵吵嚷嚷的镖师走进大堂,小店不大却干净,是老掌柜与两个姑爷忙里忙外的。
若说接待镖师好也不好,好的是酒肉畅饮,赚个好钱;不好是掀桌子瞪眼,吓人不轻。
这一队总共十四辆马车,三十四个人,加叶凌三十五。
带队的是总镖头王澍,一个年过三十,孔武有力的汉子,一身皮肤不黑反白,倒不像个走江湖的外貌。
叶凌观他已然有培元境修为,有生之年或许能够踏足汇灵境,成为修士。
酒肉列摆在桌,一群糙人哪顾得什么礼节,只管狼吞虎咽,笑骂大叫,弄得店里嘈杂无比,瞬间就多了人气。
许国怕吵着许诺,就站在柜台边上哄着。可许诺越哭越厉害,让许国一阵心疼。
老掌柜赶紧走上前,说道:“他是饿了,这么小的孩子,怎个也没娘哺育?”
许国就慌了,一群走江湖的镖师,到哪儿去寻个产乳的妇人。
老掌柜是好人,正巧小儿媳妇刚生了孩子,有奶能喂,便招呼着给许诺吃上一口。
叶凌这时走上前,对许国道:“许大哥,你累了一天,该去歇歇,许诺就交给我吧。”
“你还有伤在身……”
“不碍事的,”叶凌回望一眼大堂,这热闹氛围,他终究还融不进去:“放心吧!”
于是,叶凌抱着许诺去到后堂,交给老掌柜的儿媳妇,自己坐在楼梯口发呆。
老掌柜无事,背着手走到叶凌面前,笑着道:“小兄弟不像个镖师。”
“老伯好眼力,”叶凌点头道:“我是个落魄之人,被他们救下,却不嫌弃我这个累赘,带着一起走。”
老伯闻言一笑:“小兄弟这话过了,人生在世,谁还没个失意之时,怎就成累赘了?”
叶凌笑而不语,如今他爱人殒命,兄弟失散,修为尽丧,岂止失意?该是再世为人。
不多时,儿媳妇将许诺抱出,小家伙儿已然吃饱睡去,一脸安详。
叶凌看着他,暗自苦笑,或许这个承诺,便是支撑他还活着的理由吧。
夜深了,可店里灯火通明。
叶凌没有吃东西,他已经不习惯吃东西了。酒也不愿饮,总觉太辣。
依靠在窗前,只恨透进来的月光,总让他想起逝去之人。
“这世上,可有起死回生?可有轮回转世?”叶凌本不相信飘渺之说,但此刻却无比希望自己是错的。
“咚――咚――咚――”
许国在外轻轻叩门:“叶兄弟,是俺!”
叶凌起身去开门,见许国端着酒菜站在门前:“俺见你晚上啥都没吃,这可不行。人是铁,饭是钢,咋能不吃饭?”
说着话,两人进了屋。
许国把托盘放在桌上,就爬上床去看熟睡的许诺,真是喜欢到骨子里,稍一刻没见,就急得不行了:“这小家伙儿闹人的时候抓心挠肝的,睡着这功夫,还真让俺打心眼儿里爱。”
叶凌坐在椅子上,望着桌上酒菜,默然不语……
大堂里,镖师们大都散去休息了,毕竟明天早上还需赶路,又不知多久才能再睡上一张软床。
九爷和王澍坐在大堂上,看着来往收拾残局的小二哥,出言问道:“小二,你们这地面儿上可还太平?”
“不瞒您说,”小二哥凑过来说道:“咱们这儿还真就是好地界儿,太平无事,您就放心吧!”
王澍笑着摆摆手,随后与九爷迈步上楼:
“这小子说谎?”
九爷点点头:“一路过来,家家关门闭户,看不到几个人影……此地不宜久留,通知大伙儿赶紧离开。”
……
夜色昏暗,小镇上一片静谧――
车队鞭马如雷,朝着东边疾驰。
叶凌怀中抱着啼哭不止的小许诺,倒不解镖头为何要连夜赶路。
镖师们却个个面色凝重,自然是知晓王澍用意。
临近拂晓,天际泛起晨光,大路重又发亮。眼看着车队即将渡过一个山口,王澍却急忙叫停了马车。
九爷举着烟杆,望着面前险峻高峰,窄路谷口,吐出一口清烟道:“好地界,这要是无贼,可就浪费了。”
话音刚落,便听得山间哨声响起,随后旗帜飘扬,自山石之后窜出百十多人,各执兵刃,气势汹汹。
谷口处,十几个骑马的缓缓上前,为首一人光头皮甲,凶神恶煞:“想跑到哪儿去?规矩不需我说,把东西留下,人命带走,要不就一块儿留下!”
镖师们都没动一下,只有王澍下了马车,上前一拱手:“当家的,红光子刚起,就给兄弟我别梁子?看来是有人放笼,我这儿给当家的和列为丢个拐子!”
贼头一看,问道:“道个蔓儿吧!”
“虎头蔓儿,”王澍道:“广圈有号,龙兴。”
贼头闻言,一拱手道:“王镖头,失敬。不过兄弟我认得圆的认不得扁,今儿个你想过这灰沟,总要留下麦色儿喂喂我这帮兄弟的海子。”
王澍眯了眯眼,出言道:“兄弟背后不是一人的账,还请当家的留粉壳儿。”
贼头冷笑道:“若谁都在我面前醒二活三的,我这窑还怎么立?”
王澍闻言脸色一沉:“不留粉壳儿,非要动青子!”
贼头身边一瘦子喝道:“大哥,和他废什么话,让兄弟我去插了他!”
说着话,马车上的一众镖师纷纷自车上抽出兵器,立于两厢。
王澍接过同伴抛来的一柄长刀,拔刀出鞘,刀锋阴寒。
两旁边,山贼摇旗呐喊,纷纷冲下来将车队团团围住,刀兵相向。
许国与九爷立在最后一辆马车边上,许国冲着叶凌道:“叶兄弟,你先下来,免得被人伤了!”
叶凌闻言便翻身跳下来,一脸平静。只是他不知道现在的自己对付这些山贼,能用出多少力气。
“杀!”
说话间,那贼头旁边的瘦子便挥舞大刀,纵马冲向王澍。
王澍面不改色,待他来在近处,便立即闪身躲过马蹄。紧接着一刀迎风落月,寒光闪现,便将瘦子斩落下马,身死命亡。
贼头一见,勃然大怒:“好小子,真是不知死活!”
正待他要纵马上前,去为手下报仇时,突然从左侧山岗上传来一声大喝:“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等便敢当道行凶,真是胆大包天!”
叶凌寻声望去,只见一三十四岁的男子持剑而立,气势凌人:“
此人年龄不大,下巴胡子拉碴。一身破烂乱如麻,草鞋穿蹬脚下。
束发飘忽脑后,眼角几处刀疤。云游仗剑走天涯,问我便称大侠。”
这男子挥舞着长剑,怪叫着跑下来,却不料,被路上一块顽石绊倒,紧接着便一路哀嚎着滚落山脚:“啊――”
如此滑稽,惹来山贼们放声大笑:“哪里来的笨蛋,真是笑死老子了!”
“就这两下子,也敢学人家逞英雄,真是不知死活。”
“这种人我已经懒得杀了,还是你们来吧!”
男子皱着眉头,从地上爬起,揉着摔疼的屁股,依旧气势汹汹,急忙上前大喝:“哪个不怕死的,敢和我一战!”
话音刚落,几个山贼转过身来,手中钢刀并举,一脸不屑的看着他。
男子立时慌了,嘴角几经抽搐:“咱……咱先说好,单……单打独斗才算好汉,你们可不能……”
“废什么话,插了他!”
几个人举刀便砍,男子手腕绵软无力,直接被打落手中长剑,一屁股坐倒在地上,脸色煞白。
迎面山贼哈哈大笑,道:“下辈子可要记着,别乱逞英雄!”说着,刀刃高举,迎头落去。
男子吓得赶忙闭上眼睛,一动也不能动。
可等了半天,他还没感觉倒疼,便急忙睁开眼,上下摸索:“伤口在哪儿?伤口在哪儿?”
正此时候,一滴血落在他的鼻梁上。抬头看去,就见那山贼瞪大了眼睛,胸口被一支木剑贯穿,倒头死去。
两边的山贼不明所以,根本就没看见这一柄木剑从何而来,便对男子厉声喝道:“好个混账,敢伤我兄弟性命,给我去死!”
“我的妈啊,这不是我干的!”
男子急忙爬起来,撒腿就逃,欲哭无泪:“我不是来见义勇为的吗?”
第二章 凶逢巧遇大道中
词曰:“
山后有盗山前贼,打劫不问你是谁。胆儿小饿死山沟里,胆儿大拦路养的肥。城门楼子烧几次,衙门口儿里逛几回。有朝一日贼死净,这接风宴上谁作陪?”
山口前喊杀声一片,兵器碰撞,惊心动魄。
两伙儿人都是刀头添血的营生,自然是轻车熟路,谁也不让。
镖师中毕竟先天境的武者多,虽然人数不占优,可也未让山贼得着便宜。躺下的十几个人里,便没有半个镖师。
贼头抡着黑铁大棍,与王澍站的激烈,刀棍相撞,火星四溅,谁也奈何不得谁。
“救命啊!”
突然冒出来逞英雄,充好汉的男子,原来是个草包,剑都握不稳便只知道逃跑,真不是个送死的好主意。
叶凌靠在马车边上,怀中抱着哇哇大哭的许诺,面前是九爷和许国一左一右,挡住山贼。
“叶兄弟莫慌,有你大哥俺在,谁也伤不了你和小家伙儿!”
话音未落,山贼一个错身,便出其不意砍向许国。
“碰――”
一支烟杆挡在许国身旁,九爷一脸凝重:“这时候分心的人,都死绝了!”
许国愣了愣,随即大喝一声,冲了过去。
叶凌并不担心这些镖师,他们大都有炼体境修为,而面对的山贼大都只是普通人,本不是对手,落败也是迟早。
正此时候,那个胡子拉碴的破衣男子又是一个踉跄,被石头绊倒在地:“哎呦我的姥姥哟~可摔死我啦~”
“看你还往哪儿跑,受死吧!”
两个山贼刚举起刀,却突然两根稻草射在他们后劲上,破肤刺入,洞穿咽喉。
破衣男子撅着屁股,抱着脑袋,一动也不敢动。可等了半天,却没有动静,便悄悄睁开一只眼,才见个追赶的山贼已经倒在他面前,气绝身亡。
正待他一脸疑惑时,又是两个山贼举刀朝他杀来。
“没完没了啦!”破衣男子大惊,急忙爬起来接着跑。
山贼死伤惨重,一个穿着布衣,留着胡须的人骑马跑到贼头身后:“掌柜的,滑的太多,今儿这梁子算瞎了,咱吆舵子吧!”
贼头脸色铁青,虽然心中不甘,却也无可奈何,便咬着牙对王澍道:“王镖头,山不转水转,来日到兄弟我的条、子上,老子不毛你是虾的!”
话音刚落,贼头拨转马头:“风紧,吆舵子!”
一声令下,山贼们便尽都退去,奔着山口去了。
人影不见,又是一声巨响,两侧山岩上埋的炸药被引爆,石块滚落,挡住了山口去路。
如此一来,车队便无法通过,只好绕路而走。
王澍收起血迹斑斑的刀,一挥手:“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各镖师收起刀剑,便上了马车,准备绕路离开。
方才那突然出现的破衣男子急忙跑过去捡起自己的佩剑,又从山贼身上拔出那柄救他性命的木剑,去到叶凌面前。
“多谢救命之恩,这是前辈的剑。”
叶凌收起木剑,语气平静:“你怎知是我的剑?”
破衣男子摸头笑道:“我虽剑术不精,可眼神儿还不错。刚才众人都忙着拼斗,也只有您能出手救我。”
叶凌默然不语,转身便上了马车。
那破衣男子急忙跪倒在地:“前辈,你教我剑术吧!”
“我不是什么前辈,”叶凌眼皮低垂,语气冷淡:“想学剑,先把剑握住再说吧。”
车队调头而去,许国见这破衣男子跪地不起,便生了好心:“先跟我们一起离开,好歹有个照应。”
破衣男子闻言,立时点头大笑:“好好好,咱一块儿走!”
于是,破衣男子便上了马车,偷偷看着坐在草堆上的叶凌。
“刚才你仗义出手,我们还要感谢才是啊!”许国笑道:“不知英雄尊姓大名?”
“不敢不敢,本大侠……”破衣男子略显尴尬,急忙改口:“我叫秦笑,勤笑的秦,勤笑的笑,是一个游走天下,行侠仗义的剑客!”
说完,眼角还不忘瞥向一脸漠然的叶凌。
一旁赶车的九爷淡淡说道:“剑客遇的不多,乞丐倒是总能得见。”
秦笑闻言,立时仰着头道:“本大侠行侠仗义,自是不拘小节了。”
九爷不说话,那一双混浊老眼,看过太多沧桑,哪能被三言两语给忽悠了。
许国厚道,笑着道:“秦笑兄弟能仗义出手,也是一位古道热心之人,能在危机时相逢,俺可太高兴了!”
“我也是,行走江湖,自是要快意恩仇!”
……
本山贼炸了谷口,便要绕行原路,如此一来又多了三四日的行程。
好不容易在天黑前到了一个镇子,寻见家客栈住下。
大堂里,秦笑端着饭碗,如风卷残云一般,将满桌饭菜横扫一空,令同桌人瞠目结舌:
“饿我挨过,可也没到这个份儿上,他是几年没吃过饭了?”
“咱走镖这么多年,可见过这样的饭桶?”
“没有,另外这哪是饭桶,分明是饭缸。”
添净碗里最后一粒米,秦笑打了个饱嗝,一脸满足的摸着高高隆起的肚子:“多谢――嗝――招待……”
几个镖师哭笑不得,便起身去别的桌去吃,看过秦笑进食,让他们更觉着饿,好歹得先填饱肚子才是。
王澍接着走过来,冲秦笑一拱手:“今日多谢秦兄弟仗义相助,王某在此谢过了!”
秦笑急忙扒着桌子挺起身,还礼道:“王镖头太客气了,本大侠入江湖时,便发下宏愿,此生定是行侠仗义,路见不平拔剑相助。眼看着你们被山贼打劫,我岂能坐视不管?”
王澍笑着点点头:“秦兄弟侠肝义胆,却是难得。”
说话间,叶凌自楼上走下来,寻个桌角坐下,吃些饭食。
如今他修为尽废,体内再无道力,自然会同原来般,吃五谷杂粮,得人间疾病。
“王镖头,不用多谢,都是我应该做的。”说完,秦笑便急忙站起来,小跑到叶凌那边去了。
王澍无奈摇摇头,九爷抽着烟袋,背手走过来:“痴心妄想的小孩子我见多了,三十多岁还不醒,倒是难得。”
王澍笑道:“有这么颗心也挺好,看上去不会老的太快。”
……
“前辈?”秦笑凑到叶凌身后,笑嘻嘻的搭话:“白天你杀山贼那一剑,神不知鬼不觉,太厉害了,能不能教教我?”
叶凌端着碗,神色如常:“我年未及弱冠,称不得前辈。那柄木剑也不是我的,你若想要,拿去就是,别来烦我!”
叶凌几口吃完,也不知嘴中咀嚼的是何滋味,随手将背后木剑摘下,丢在秦笑,迈步上楼。
秦笑握着木剑,低头不语,良久也未有动作。
月色清凉,叶凌如往日般,哄睡了许诺,独自坐在窗边,望月无语。
天之皓月,见过太多悲欢离合,以至于光芒如水,仿佛要洗去世人忧思。只可惜这终究是徒劳,凭添了一处意象罢了。
“喝――”
楼下小院中,秦笑正握着剑,在练习挥舞。
叶凌垂目以观,只见秦笑的动作生涩,剑路僵硬,根本不成体系,分明是自己胡乱挥出来而已。
而且他并非修士,连炼体境都未曾达到,却一门心思想当剑客,做大侠。岂止痴人说梦!
秦笑不停挥舞练习,汗水打湿破衣,草鞋上满是泥土,也未曾停歇片刻。
叶凌注视了良久,秦笑才停下动作,擦着汗,举头笑道:“前辈,这么晚了,为何还不睡?”
叶凌闻言,并未搭话,伸手将帘幕拉下,挡住窗外一切。
秦笑苦笑着摇摇头,随后便重又练习起来。
翌日清晨,镖局车队驶出小镇,行在大路上。
不多时,后边有秦笑招着手,大步追赶:“哎――这一路上太多凶险,本大侠还是跟你们一起走,保你们平安!”
九爷头也不回,抽着烟杆:“又一个蹭白食的,真当咱们是大户人家,干吃不败。”
一旁许国笑道:“您老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昨儿还不是您看出秦兄弟几天没吃饭,让我去招呼他一起走么。”
“多嘴!”
九爷嘴上说着,手里却将马车放慢,让秦笑赶上,喘着粗气道:“放你们自己走,我也不放心,本大侠还是包你们平安到目的地吧!”
“驾!”九爷一扯马鞭,重又让马车行起来:“告诉镖头,这小子的饭钱,从我这儿出。”
许国哈哈大笑:“那您老这趟镖怕是要白跑喽~”
……
山林之中,数道身影一闪而逝,最前边一女子黄裙破损,臂膀带伤,周身道韵也难以凝结在一处。
后边追赶之人,骑着异兽,尽都是青幽境修为,为首一人尖嘴猴腮,一脸冷笑:“我奉劝你还是不要垂死挣扎,也好免受皮肉之苦!”
黄裙女子死咬着牙齿,怎么肯就这样放弃,这可是姐姐牺牲自己,给她换来的逃生之机!
领头之人见她执迷不悟,便一脚踏在坐骑后背,腾身而起,周围火气熊熊,朝着黄裙女子便打出一掌。
掌力烧灼虚空,迎头拍落。
黄裙女子重伤在身,道力溃散,根本抵挡不住,便惨叫一声,被道力震飞出去,摔倒在密林之外,大道中央。
正这时候,恰巧镖局的车队驶来。王澍眼见着一女子摔落在道上,急忙叫停了车队,起身上前去查看。
可还未等他走到,一股强横道势便将他震飞出去,五脏震动,几欲吐血。
刚才追赶的几个人骑着异兽,立于虚空之上。领头之人微微一笑,手中有烈焰焚烧:“凡人,赶紧滚!”
两个镖师上前扶起王澍,敢怒不敢言。这是修士与凡人间的差距,天壤之别!
可正待王澍要车队调头离开时,秦笑突然提着剑跑到前面,指着天上的修士喝道:“你们这些无耻之徒,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当道行凶,打伤良家姑娘,本大侠当不会轻饶了你们!”
此言一出,镖师们脸色大变。九爷用烟袋敲着车板,磕掉烟灰,自语道:“忘了问他家在哪里,怎么去报丧呢?”
第三章 无心招祸心忡忡
大路中央,秦笑持一把锈迹斑驳的铁剑,迎风而立,大气凛然:“还不赶紧滚,本大侠绝不滥杀无辜!”
迎面几名修士面面相觑,领头人不气反笑,虽经常能见亡命徒死而不惧,但如此猖狂的凡人,却是头回遇上。
领头人冷冷一笑,伸手隔空一弹,一股无形道力便骤然打在秦笑身上。
秦笑肉体凡胎,径直便倒飞出去,摔倒在地,疼入肺腑。
“就这点本事,也敢跑出来多管闲事?”几个修士哈哈大笑,没想到能遇这等跳梁小丑,娱乐身心。
可就在笑声中,秦笑拄着剑,从地上艰难爬起,重又站在他们面前:“本大侠生气了,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此言一出,几个修士笑声更大,实难想象这世间还有如此顽愚之人。
领头人又是随后一弹,秦笑摔倒,嘴角流血,体脏受创。
然而他再一次站起来,绝不认输:“你们……都给本大侠……滚开!”
身背后,镖局之人个个面色凝重,噤若寒蝉。他们不曾有此等勇气,更不愿搅进浑水当中。
黄裙女子倒在地上,冲秦笑喝道:“赶紧走……不要送死……”
秦笑闻言,微微一笑:“本……大侠……绝不会贪生怕死……苟且偷生!”
话音未落,领头人却也不耐烦,突然伸手打出一掌,掌力凝结成手印,朝着秦笑拍落。
若掌印落下,秦笑必死无疑!
可正此时,突然一道身影掠过秦笑,将插在他背后的木剑拔出,紧接着朝前斩落,竟将那掌印破开,不伤分毫!
秦笑睁眼一看,竟是叶凌!
叶凌收剑在侧,倒如他所想一般,木剑锋芒仍在!
领头人定睛观瞧,见是叶凌,面色大变。
当初天照城外,领头人去强买女子,结果手下被叶凌尽数斩杀,自己也险些做了那剑下亡魂。
此刻相遇,自是心惊胆战!
领头人脸色一沉:“还真是冤家路窄啊!”
叶凌微微抬头,冷冷注视:“滚!”
“你可知道,我是为谁做事,你惹了不该惹的人!”
话音刚落,叶凌一步踏出,剑指领头人:“最后一次,滚!”
领头人脸色几经变幻,终究不敢轻举妄动,带着人迅速离去。他不知叶凌此时修为尽废,不然岂能罢休。
几个修士离去,叶凌心中也暗自松了口气,若真动起手来,他也难以招架。
秦笑最是高兴,急忙擦了把汗,上前对黄裙女子笑道:“姑娘,没事了,本大侠……”
话音未落,但见黄裙女子爬起来,一头扎进叶凌怀中:“求求你,救救我姐姐吧!”
秦笑石化当场……
叶凌皱眉一看,这女子竟是当初天照城,开仓赈灾的曲义大人之女,曲知若。
“你姐姐?”叶凌想起那位看着自己脸红的知允姑娘,追问道:“出什么事情?”
……
一处荒郊野外,围着火堆,叶凌、曲知若、秦笑、王澍、许国、九爷坐在一处,听曲知若谈及发生之事……
天照城万民俱得活命,可曲义却触犯了大乾律法,必杀条陈。
城头之上,一官吏,二小卒,奉圣旨而来,宣读帝命:“户部右侍郎,领平东调度使曲义目无法纪,败坏朝纲,朕心震怒。旨到之日,罢曲义一切官职,押解进京,交吏部、刑部、户部三堂会审。钦此。”
“罪臣领旨谢恩!”
曲义神色如常,自他下令放赈之时,便早想过今日情景。
那官吏命人脱去曲义官服,戴上枷锁镣铐,征用一只飞舟,返回太岳城。
临别之时,曲义嘱托朱万全道:“下官此去,凶多吉少,还望朱大人照抚小女一二,曲义感激不尽!”
朱万全点头道:“曲大人请放宽心,下官定然尽心竭力,不负重托。”
曲义被上使罢官带走,知允与知若心急如焚,将铃儿留在天照城,两姐妹却趁朱万全不察,径自往太岳城去了。
第二天,朱万全才从铃儿口中得知此事,却也未曾追赶阻拦,只是自语道:“两个弱女子,能做什么?去见爹最后一面,图个心安吧!”
一路之上,本以为能够顺遂,却不料遇见追杀之人。
一处山口,有一个中年文士与方才追赶曲知若的领头人,拦住两女去路。
曲知若指着她们道:“此二人便是曲义之女!”
中年文士抚须笑道:“名门之后,大人定然喜爱,去将她们擒来!”
话音刚落,身背后十几个人便冲杀过去,各自施展功法、道诀,道韵阵阵,光辉璀璨。
“就凭你们,也敢拦阻本姑娘去路!”
曲知若将嘴一撇,周身道力激荡,朝着他们一连打出数拳,如同猛虎下山,蛟龙出渊,气势浩大。
这些随从修为不如曲知若,自是招架不住,纷纷败下阵来。
中年文士眉间一挑,笑道:“倒是有些本事,待我亲自会你!”
话音刚落,中年文士自袖中取出一支玉笔,笔尖神光乍现,在虚空中凤舞龙飞,五彩文字激荡而出,化作数只异兽咆哮而去。
曲知若丝毫不惧,拳头挥得虎虎生风,道韵加持之下,将来袭异兽尽都砸碎。
可正待她得意之时,周围虚空竟凭空现出一道光幕,将曲知若紧锁其中,逃脱不得。
曲知若连发数拳,不得脱身:“可恶的贼人,快放了本姑娘,本姑娘与你堂堂正正的斗上几百回合!”
中年文士微微一笑,道:“小姑娘天真,可惜用错了地方,还是留着入日后取悦男人用吧!”
“小妹!”
身背后曲知允急忙赶来,但见她伸手取出一支玉镯,玉镯上道纹密布,道势腾空。
曲知允朝前一丢,玉镯随风而涨,道韵纵横,竟将困住曲知若的光屏砸碎,令她得以脱身。
曲知若恢复自由,生气的挥舞拳头:“暗自施法,算什么大丈夫!”
正待她要冲上去教训中年文士时,却被曲知允一把拉住,道:“此地不宜久留,我拖住他们,你赶紧离开。”
“我不能丢下姐姐一人!”
曲知允眼看着周围渐渐被包围,几个散发凌虚境修为的人躲在暗处,似乎是在找机会偷袭,便一把拉住曲知若,随后一掌荡出,道力惊人。
借着力,曲知允将曲知若送出好远,娇喝道:“赶紧逃,逃的越远越好!”
话音刚落,两道掌力正中曲知允后背,令其道韵溃散,口吐鲜血。紧接着,中年文士玉笔一挥,笔尖化作一条锁链,将曲知允牢牢捆住,动弹不得。
“姐姐!”
“顾好你自己吧!”
那领头人不知何时赶到曲知若身旁,朝她打出一拳,正中右肩,令她深受重伤。
“快……走……”
曲知允对着妹妹大呼,自己却被捉拿。
曲知若忍着泪,身形飞掠而去,桃之夭夭
“你以为如此,便能救她脱身?”中年文士嗤笑一声:“真是白日做梦!”
说着,那领头之人便带着随从,骑异兽穷追不舍。
曲知允闭上眼睛,默默祈祷:“小妹,你可千万要逃出去,爹爹的性命,就要靠你了!”
中年文士似乎看破她的心思,出言道:“莫要心存幻想了,从现在起,你变便要身不由己了!”
……
“我被他们追的四处奔逃,却因为身上有伤,难以逃脱,好在遇见你们。”
说着,曲知若看向叶凌:“多谢你相救,我姐姐果然没看错人。”
一旁秦笑闻此言,满脸不高兴:“那我呢?你怎么也不谢谢我?”
曲知若黑着脸:“你就是个送死的笨蛋,肉体凡胎也敢挑战凌虚境修士,死字都不知道怎么写!”
“本大侠虽然此时是一介肉体凡胎,但是总有一天,我要成为世间第一剑客,第一大侠!到时候……”
秦笑自说自话,却没发现人家根本不曾理会。
曲知若看向叶凌:“叶凌,你可要救救我姐姐啊!”
叶凌神色不曾有丝毫波动平淡的道:“我修为尽失,已经成一介凡俗,今日侥幸吓退他们,不过靠昔日天照城外,与那人交过手,胜之。现在救人之事,根本不可能。”
说完,叶凌站起身,径自回到马车上,躺在干草之中,望着夜空发呆。
曲知若闻言低着头不语,强忍着眼泪莫要流出,却还是不争气的落地。
秦笑一见,急忙安慰道:“姑娘别哭,他整天就那一副冷若冰霜,半死不活的样子,我都习惯了。你姐姐的事,就包在本大侠身上了,我保证救她出来,好不好?”
曲知若哭了更厉害,毕竟秦笑的话,不比笑话要好听。
对面,王澍盘坐着调息,他也被领头人以道势伤了,需要疗养。
九爷抽着烟袋,烟雾浓密,眉头紧锁,二目凝神。老头儿在天子脚下,活了八九十年,看过不少的达官显贵,贵胄豪族。
今日,只恐怕是惹了不得了的人物,来日会招来灾祸。
不多时,王澍缓缓睁开眼,叫起众人道:“抓紧时间,连夜赶路。我们已经耽搁了时日,不能再拖下去了!”
于是,众人纷纷套上马车,重又踏上旅途……
……
夜色高悬,东宫书房之内,百里长空一身明黄色冠服,坐于案后处理政务。
只因父皇百里龙腾病重,不理朝政,他这个太子便担起监国重任。如今王朝上下,内忧外患,他这个国之储君每日勤勉桌案,披星戴月,不敢有丝毫懈怠。
不多时,门外有人送上一份奏折,道:“禀太子殿下,兵部送来火速文书。”
“何事?”
百里长空头也不抬,依然伏在案上奋笔疾书。
来人便俱实禀告道:“兵部奏陈,惠州徐家私通南岳王,意图谋反,捉影现已将徐家家主徐东归与南岳王奸细一并打入兵部大牢,等候发落!”
闻听此言,百里长空突然停笔,愣在当场。笔尖的墨水滴落在纸上,洇了大片,也不知道。
随后,百里长空急忙起身,抢过兵部文书,打开来仔细观瞧,心中忐忑不安,自语道:“这又是二弟你的手段么?”
第四章 京都太岳影成踪
诗曰:“
莫问漂泊何处家,但凭杯酒话天涯。
算来豪气谁如我,不为江山不为侠。”
……
大路漫漫,不曾望到尽头,唯有两侧变幻着山景,告知行人一直在向前。
车队一路往东,顶着烈日,不曾有片刻歇停。但不知这车上的大箱子里,装些什么贵重之物。
曲知若坐在一辆马车后头,低着头不语,再无半分任性活泼之态,只是担忧父亲与姐姐,更担心自己。
秦笑在她旁边,时不时想个主意逗她,但都效果不佳。
在曲知若眼中,秦笑不过是个凡人,而且是个只会嘴上功夫,毫无能为的,根本指望不上。
她时不时看向躺在一堆干草上的叶凌,似乎仍旧寄希望于这个,令姐姐牵挂的男人。
又是一日的路程,好不容易在太阳彻底落山前,寻了一处镇子歇脚。
这镇子太穷苦,连个住店都没有,只剩下一个路边小棚,上岁数的老头儿老婆儿,做些馒头,包子,充当营生。
连赶了一天一夜的路,人不累马也要歇。
王澍便令人先牵马去喂饱了,再招呼大伙儿去棚里解决饭食,晚上在马车上睡。
走镖的风餐露宿,自然没什么怨言。
只不过这里不通大路,来往行客甚少,小铺子专招待当地人,自是没有太多材料可做。遇上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四下一分,一人也就吃到两个馒头,剩下只能多喝水,求个饱感。
许诺被许国抱去照顾,叶凌便随着九爷进到棚里去吃饭。
叶凌接过两个馒头,想起往事:“好久没吃过隔壁王婶子家的馒头了,也不知婶子身体如何,还能不能揉得动面。”
九爷抽着烟袋,道:“馒头可是好东西啊,这世上人人能吃得起馒头,天下也就该太平了。”
坐在边上一张条凳上,秦笑捏着两个馒头正要吃,余光却落在两个衣衫褴褛的小孩儿身上。
这两个小孩儿躲在柱子后边,又不敢稍稍靠近,只探出半个投来,眼巴巴盯着秦笑手上的馒头。
秦笑一见,便笑嘻嘻走过去,把馒头递给两个孩子:“吃吧。”
两个孩子对视一眼,不敢接。
“拿着吧!”
秦笑不由分说,将馒头塞进他们黢黑的小。手里,依旧满脸笑意。
两个孩子也不说话,急忙抱着馒头跑开了,头也不回。
秦笑目送他们离去,随后轻叹一声,回身坐着喝水。
九爷吐出一口烟,笑道:“肚子里没食儿,长夜漫漫可不好熬。”
“早就习惯了,”秦笑端着碗,喝口水,目色悠远:“挨过的饿,比吃过的饱饭多太多,若是整日面对琳琅山珍,无边海味。我反倒是无法下咽。”
正此时,叶凌突然将自己的馒头分给秦笑一个:“若两个都给你,恐怕你不敢受。”
九爷也如法炮制,笑道:“人老了,肚子也小,有这一个白面馒头,便足够。”
秦笑笑着接了,大口开吃,分明是饿急了。
两个馒头下肚,其实意犹未尽,可脸上不能显露。
“对了,”秦笑将木剑奉还给叶凌道:“剑客,不该放弃自己的佩剑。”
叶凌注视着木剑,并未接过:“我说过,送给你了。”
“我不能受,”秦笑摇头一笑,指了指自己腰间那柄生锈的铁剑,道:“我已经有绝世神兵,当世第一剑,不能再贪而无厌了!”
九爷闻言一笑:“就一块生了锈的废铁?尚不如我这根烟杆通透!”
秦笑笑而不语:“我这就是绝世神兵!”
叶凌未在推辞,伸手握住剑柄的一刻,木剑似乎轻轻颤抖一下,令他心生感悟。
“果然,你还在。”
叶凌低头抚着木剑,似乎老友重逢,神情复杂。
“前……叶凌,”秦笑脱口而出,却差点忘了叶凌不许他称呼前辈:“你怎么使一把无鞘的木剑,这如何能够对敌?”
叶凌不答反问道:“为何要对敌?”
秦笑不由得一愣:“难道用剑不为对敌?”
“我已不愿挥剑了,”叶凌将木剑收起,道:“伤人,也伤己。”
言罢,叶凌转身离开,重又回到马车上,躺在干草当中。
秦笑看了九爷一眼,九爷笑道:“小叶子心情不错,今天话多了些。你若是有事,可得趁机会。”
闻此言,秦笑便急忙跟上去,爬上马车,做到叶凌身边:“你之前是修士?”
叶凌不可置否,却道:“现在不是了。”
“为何?”
“不能,更不愿。”
秦笑皱着眉头,出言道:“这算什么,有能力的人尽都远远躲避,如我这般一介凡夫俗子,想做剑侠,却难以解决温饱。”
叶凌倒是有了些兴致,转而看向秦笑:“你为何练剑?”
“我要变强!”秦笑目光坚定:“要能够帮助别人,要做成一个大侠!”
“侠?”
叶凌神情复杂,总觉得这个字太大,他还从未想过。连自己和周围人都保护不得,遑论其他。
秦笑旋又出言道:“我小时,家中艰难,无可度日,偏又赶上大灾之年,人都死光了。我命大,活了过来。”
他语气十分平淡,就仿佛随意说着一件小事。可每一个字的背后,都似乎充满血泪。
“如我这般凡人都一样,靠天吃饭,效忠朝廷。哪个活的都不易,稍有点儿变动,就是人如草芥,命丧黄泉。我走过的任何地方都一样,命如蝼蚁还算是高抬了。”
叶凌暗自点头,他小时在云岚镇平安渡过,随师父去到太虚峰后,再少走动凡尘。直到天照城外,他才重又体会了生民疾苦。
该是如秦笑所言一般,深有感触。
说到此,秦笑将腰间铁剑取下,递给叶凌观看。
叶凌拔剑出鞘,不过寻常凡铁所制,且锈迹斑驳,剑锋不利,实在无半点可取之处。
秦笑道:“这是我遇到的一个老剑客的佩剑。他为了救被山贼抓走的人,独自上山闯寨,结果被乱箭射伤,临死前将这把剑交给我。从此他就是我的佩剑,我还给他取了名字‘佩侠’,正好配我这个大侠!”
说着话,秦笑站起身,指着夜空中的繁星:“总有一天,我要成为天下第一的剑侠,让世人仰望。然后我便行侠仗义,救人危难,令坏人胆寒,好人向往,扫平天下不平之事!”
叶凌闻言一笑,将佩侠剑收起:“这便是你自不量力,险被饿死的理由?”
秦笑闻言,重又坐下:“这世上的事情,总要有人去做,尤其是大侠,缺得紧。我要是不做,岂不是就没的人做了!”
叶凌不答,他不知道何为大侠,更不知道,天下为何缺侠……
……
马车依旧在路上――
据说离太岳城进了,沿途也繁华了太多,总是能看到人口密集的村庄与来往行驶的商队。
曲知若换了身男人的衣服,以此遮盖身份。她知道父亲被抓去太岳城,因此一路跟着镖局。
她的伤已经好了,用的叶凌碧玉扳指中的药草。但叶凌并未答应帮她救她姐姐,这是两码事。
但秦笑却一直冲曲知若拍胸脯:“有本大侠在,肯定将你姐姐救出来!”
又过了十几天的功夫,车队终于是来到了太岳城城外。
叶凌远远看去,但只见皇都气势恢宏,似不是人间之景:“
万里禁城舞巨龙,几经关隘影成踪。
四方坐落连天阔,八向通达镇域中。
高日长明繁盛处,辰星永照太平宫。
京都太岳恢宏地,堪配皇家天子雄。”
太岳城占地何止千里,内中有上亿百姓居住。正中心乃是皇城,靠近城墙的边界,才是凡人居所。
城门口来往不息,凡人与修士掺杂其间,并无区别。太岳城中,刑法严苛,百姓安居,便是如此。
皇都城墙高有五十余丈,延绵千里何其壮观;其上有兵士来往巡逻,尽都甲胄明亮,体格健硕,至少有汇灵境修为。
叶凌心中一惊,却不想皇城驻军,竟也尽是修士,足见战力惊人。
再往前看去,城门左右十数丈见宽,高有三十丈。来往行人不断,车水马龙。
进得城来,又是一番盛景,正是:“
一片繁华几层台,熙来攘往人成排
;目下街道宽数里,马咽车阗笑颜开。两侧亭楼高百尺,错落有致入画来。商标叫卖炫人目,鼓乐声声多徘徊。人声鼎沸变闹市,只在城边算小差。”
叶凌去过几个大城,但规模与繁华远不如太岳皇都,果然是皇帝所在,天朝上城。
一旁秦笑更是从未见过此等繁盛景象,眼睛四处张望不及,只恨两只长的少了不够用:“这就是太岳城,真是太热闹了,我这辈子,就是死,也一定要死在这里,才配得上我大侠的身份!”
车队缓缓朝前,半天功夫才转过了一个街角,踏上南北向的大路。大道上依旧有奎虎车行驶,而且这里生意明显要好,少有见到空闲的奎虎车在街上奔走。
叶凌心中暗想,不知大哥现在是否在此太岳城中。三弟吴情又被人带到何处去了。还有小白、徐弘……他们都怎么样了?
叶凌有时不敢去想,他现在已然是个废人,什么都不能指望了。
约莫过了半天功夫,车队才在一家当铺门口停下,王澍下车进了铺子。不多时,与一名管事一同出来,带着车去到后院查验卸货。
曲知若一进太岳城,便心有所想,要离开去打探父亲下落,却被叶凌一把拉住,问道:“你是不是要去寻你父亲与姐姐?”
曲知若憋着嘴,喝道:“我不要你管,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去做!”
叶凌皱眉低声道:“莫要意气用事,你若是把自己也给陷进去,谁还能救你们一家性命?”
曲知若闻此言,方才不再着急离开,却眼睛微红着问:“我到底该怎么办,你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办?”
叶凌安慰她道:“你放心,你父是朝廷命官,纵然有罪,也不会很快处刑。初到这太岳城,凡事要谨慎小心,以免再遇不测!”
第五章 幽幽小镇吹晚风
三个人在街边站着,一言不发。
不多时,镖局的人将货物清点交上,领了剩下的钱,分发下去,便要各自回家歇息时日。
这些镖师大都住在城西的龙兴镖局里,跟着王澍告辞离开。
九爷跟许国套着马车,又要出城去。他二人在城外三十里的一个小镇居住。
九爷是孤老头子一个,回家在外都是一个人。但许国还有媳妇在家,得回去看看。
许国笑道:“你们在太岳城附近也没个落脚的地方,要不就先去我家,让你们嫂子做顿饭,改改一路风尘。”
叶凌并不推辞,却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怀中抱着的许诺。
曲知若举目无亲,叶凌算是她心中依靠,便也不曾推辞。
可秦笑缺摆摆手,道:“本大侠已经帮你们护送到太岳城,怎么还能多叨扰呢?山水有相逢,本大侠告辞了!”
言罢,秦笑转身离去,消失在人当中。
许国叫不住他,被九爷拦下道:“随他去,迟早还得见面。”
于是,许国与九爷便赶着车,载着叶凌、曲知若与许诺,出了城,往城外小镇去。
临近这日黄昏,才来到小镇边上。远远望去,镇子不大,却房屋整齐,巷子幽深。
此时可见各家炊烟袅袅,伴着夕阳西下,一派安静祥和,与那太岳皇都,对比鲜明。
正是:“
柳外莺啼日落中,幽幽深巷晚清风。
客来随兴四邻笑,车过扬尘半径空。
屋上炊烟归袅袅,院门犬吠响隆隆。
恍惚莫问谁家子,叩户相寻一并同。
马车赶进巷子,三三两两坐在门口的老人尽都挥手问候,这里不过百十来户人家,因此大都熟识,街里街坊,彼此之间多有照应。
来在一处门户前头,许国跳下马车,对叶凌与曲知若道:“我家到了,赶紧下车吧。九爷,我先把酒烫上,您老把车送回去就过来啊!”
九爷摆摆手:“不用嘱咐,今晚肯定要在你家吃。”
言罢,九爷一甩马鞭,马车继续往前行驶。九爷的家还要再往前走,不在这边。
许国上前扣门:“媳妇儿,我回来了!”
不多时,便听一阵小跑的脚步声,随后门分左右,自里头出来一系着围裙的妇人,一头便扎进许国怀中,道:“当家的,你这一路辛苦。”
许国知道有叶凌与曲知若在后头,有些尴尬,急忙拍拍妇人肩膀:“有外人在。”
闻听此言,妇人急忙推开许国,脸上泛起红霞,不好意思的低头,伸手抚着鬓角碎发道:“让你们见笑了。”
叶凌这才打量这妇人:“
衣饰简净系围裙,发髻高盘戴方巾;一双柳眉明眸启,半掩朱颜抿红唇;年有三十零多少,少时也是美人身;多经风霜留疲惫,眼角篆刻是劳辛;一双勤家操持手,便是贤惠旺夫人。”
许国笑着介绍道:“这是你们嫂子,叫云淑。媳妇儿,这是我走镖认识的叶凌叶兄弟,曲知若曲姑娘还有这小家伙儿,叫许诺,跟我一个姓儿!”
云淑听罢,目光就落在小许诺身上,眼神中满是慈光,急忙上前,从叶凌手中接过小许诺,抱在怀里。
不知是否巧合,小许诺看了云淑一眼,立马笑了起来。
“哎呦,这孩子真是太讨人喜欢了!”云淑抱着便不撒手,满是做母亲般的欣喜。
叶凌从九爷哪里知晓,云淑和许国不生养,因此最喜欢孩子,这也是叶凌来这里的原因之一。
看媳妇儿这般样子,许国也是无奈,便将叶凌与曲知若让进门来。
小院不大,却摆放整齐,土上无半根杂草,墙边几陇菜地,足见云淑贤惠。
正北三间房,两边各是一套厢房。即便无人居住,也被打扫的干干净净,不见灰尘。
当家的回来,又有客人拜访。云淑也只好依依不舍的将许诺还给叶凌,自己跑去厨房忙活。许国则陪着叶凌与曲知若在房中说话。
不多时,就听见门口儿有老太太骂街:
“这就是恨我不死啊,别说是娶回来的媳妇儿,就是个路人也没有这样的。”
“我可真是活不了喽,还是让我赶紧随我那老头子走了吧,这世上那还有我待的地儿啊!”
“我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让我摊上这么个倒霉儿媳妇儿,真是上辈子的仇人,找我寻仇来了!”
听着话意,像是儿媳妇媳妇自己婆婆。
曲知若立时就火儿了,她总还是那副脾气,看不得这种事,便起身要出去看看。
正巧这时候九爷举着烟袋,推门进来,问道:
“曲姑娘,要去哪儿?”
“九爷您来的正好,”曲知若一脸气愤:“是不是谁家儿媳妇给婆婆气受?我得出去看看!”
九爷摆摆手道:“歇了吧。你初来乍到,啥都不知道,就别跟着掺和。”
曲知若闻言,有些不高兴:“你的意思是,遇见这种事,不管?”
九爷来到屋中坐下,许国问道:“这是……隔壁那赛大虫?”
九爷点点头:“除了她还能有谁。听说她大儿子新娶一房媳妇,准是又被这赛大虫看不上,故意找茬。”
曲知若闻听此言,不由得一愣:“这么说,不是婆婆被儿媳妇欺负?”
“谁敢欺负她呀!”云淑端着菜走进来,道:“你听听她这外号,赛大虫。只有她欺负人,谁能欺负她?这些日子她天天吃完饭,坐在门口儿骂儿媳妇。儿媳妇可半点没对不起她,就是太老实,太孝顺,估计这时候正坐家里哭呢。”
听这话,曲知若更火儿大,气势汹汹往外走。
这回被叶凌拉住:“你要去干嘛?”
“当然是教训教训这霸道的老太太,”曲知若挥了挥拳头:“怎么能容她这么欺负人?”
叶凌修为尽废,可曲知若依旧是凌虚境修士,恐怕随便一个手指头,便会闹出人命。因此叶凌赶紧道:“清官难断家务事,你还是别乱掺和人家的家事。嫂子做了一桌子菜,咱们不能怠慢了。”
闻此言,曲知若才稍稍消火,重又坐下。
几个人围坐在一起,喝酒吃菜。门外老太太骂声不绝于耳,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突然喊了一句:“瑞莲,给我端碗水来!”
一旁抱着小许诺的云淑扑哧一笑,解释道:“瑞莲就是他们家儿媳妇儿。”
九爷无奈道:“骂累了,儿媳妇儿还得给端茶递水,人到这份儿上,也就快到头儿了。”
刚到此处,叶凌便顿觉市井之气迎面而来。于是他便很快吃过了饭,与曲知若一同去到街上。
刚出门,就见右手边一家门口,坐着骂街的老太太。这老太太:“
头发花白,皱纹满脸;锦衣玉缎,不愁吃穿;眼神三分狠,嘴上是恶言;人送外号赛大虫,不觉羞愧反当赞。”
在老太太身后,立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低头不语,眼角微红,委屈不敢说,尽在不言中。听着婆婆天天骂,吩咐还得照样听。
曲知若咬牙切齿,若不是叶凌拉着,估计已经冲上去找老太太理论去了。
叶凌拉着曲知若往左边走,巷子不算宽敞,来往也少有人。在往前走,是一块挺大的空地,一课大树下,几个老人在乘凉、下棋,揺扇,谈天。
另一边好似一个学堂,此刻早已放学。几个孩童吃过饭后,便在门外追逐嬉戏,打闹在一处。
晚风拂面,十分清凉。叶凌心中一派澄明,若就如此终老一生,又有何不可?
说话间,就见自小巷身处,一左一右走出来两个小童:左边光头僧衣,是一个小和尚;右边挽发长袍,是一位小道士。
这一僧一道似乎有所分歧,相互敌视着走到这边。
刚才在一起玩闹的孩子们便马上跑过去,三三两两的站在一僧一道身后,面对面站定。
小和尚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号,随后立时指着小道士大喝:“杂毛道士,昨天你我不分胜负,今日定要与你见个高低!”
小道士也先轻念了一句道号,随后针锋相对的道:“秃驴和尚,就凭你也敢口出狂言,我今日非要你倒地上求饶不可!”
说着话,背后孩子们也开始起哄。
一僧一道便左右开弓,顶在了一起,似乎是在比谁力气更大一些,却一直不分胜负。
一旁站着的曲知若捂嘴笑道:“这些孩子真有趣,尤其是小和尚与小道士,出家人竟也这样争勇斗狠。”
叶凌却面无表情,因为他看出来,这一僧一道非是凡俗,而是修士。他们年龄虽不过七八岁,但已经有汇灵境修为,却是十分难得。
一群孩子打闹的正欢,突然自学堂中走出一位老者,身姿挺拔,神色肃穆。
但见这老者:“须发如霜雪,面容自清癯。周身儒生气,手中握古书。一身儒衫白如练,便是绸缎恨不如。”
老者见孩子在打闹,轻咳了一声。
立时有孩童听闻,回头一看,吓得赶紧规规矩矩站好,并小声提醒道:“夫子出来了!”
其他人也都赶紧转过身去,便是小和尚与小道士也赶紧分开,一齐冲着白发老者行礼:“夫子好!”
老者也拱手还礼,随后脸色严肃道:“如此打闹,成何体统!莫不是功课留的少了,令你们如此闲而无事?也罢,不渡,自修!”
“学生在!”
小和尚与小道士急忙应声。这是他二人法号,小和尚唤不渡,小道士唤自修。
白发老者出言:“回去寻你们师父,各自抄写一篇千字经文,明日带来我看!”
“学生知道了!学生告退”
小和尚与小道士对视一眼,眼中依然满是怒火,随后便又一左一右,沿着同个方向回去了。
一僧一道离开,天色渐暗,其他孩子也各自散去。
白发老者正要回去,却突然注意到叶凌与曲知若,便深深看了他二人一眼,却不知有何意思,随后才迈步回学堂去了。
曲知若不明所以,道:“一个教书先生,看我干什么?”
叶凌反倒是微微一笑,暗自道:“这小镇倒是个有趣的地方!”
第六章 相逢是缘托孤婴
小镇夜色撩人,重又陷入一片幽寂。
孩子们尽都被叫回家睡觉,乘凉下棋的老人们意犹未尽,约定明晚再战。学堂里亮着一盏明灯,大概是夫子在炳烛夜读。
叶凌与曲知若走在巷子里,心中几番慨叹。短短三年,从离开云岚镇后的意气风发,重又回到凡世俗之中。一切如云烟过眼,来去匆匆。
若这一切是梦,算好还是坏?叶凌尚想不通。只是觉得,都不够真实。
一旁的曲知若心事重重,面带忧色,轻声叹息:“不知爹爹与姐姐如何了。”
叶凌转头看着她,也想起自己的大哥、三弟、师弟,挚友,大难之后,又各自散落何地,是否安好?
两人脚步不快,但不多时就走回许国的家,隔壁的赛大虫早回去歇着。毕竟上了岁数,骂了半天也累了。
两人进了屋,九爷和许国还未喝完酒,似要把走镖耽误的都补回来。
云淑在内屋抱着睡着的小许诺,一阵心疼。
小许诺才出生不久,没吃上母亲的一口奶。被叶凌他们带着,风餐露宿,喂的都是米汤,十分瘦弱。
云淑不生养,也没有奶、水,只好抱着去求邻家的媳妇,给喂上两口。
云淑不知道,可叶凌心中有数。小许诺体内自有一股先天灵力,使得他本源牢固。否则,换作普通婴儿,怕早已经受了病,扛不下这一路颠簸。
酒桌前,九爷看叶凌两人回来,便对叶凌道:“小叶子,许国兄弟有个不情之请,他没脸提,老哥我年纪虚长,便替他跟你说了。”
听此言,许国便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来。内堂里云淑也抱着许诺走到门口,但买迈过门槛。
叶凌微微一笑,上前去看着熟睡的小许诺:“九爷,许大哥,嫂子。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小许诺是我好友临终相托,我一定要照顾好他。只可惜我如今自身尚如浮萍飘荡,何谈照顾一个刚足月的婴孩。若你们真有此意,我愿意将他托付给你们!”
“叶兄弟,你说的是真话?”
许国颤抖着站起身,眼里满是热泪打转,随时便将倾泻而下。
叶凌点点头,道:“肺腑之言,只是许诺之名,是他母亲所起,大哥和嫂子还请不要介意。”
“不不,就叫许诺,叫一辈子!”
许国抱着迈过门槛的云淑,两人哭作一团:“我们有儿子了,我们终于又有儿子了,老天眷顾,老天眷顾!”
一旁九爷点着烟袋,笑道:“这就皆大欢喜了,也省得我这糟老头子浪费口舌。”
抽了口烟,九爷站起身,往外便走:“人家一家三口儿团聚,我该回去喽!”
叶凌让曲知若在许国家住着,自己却跟在九爷后边走了出来。
九爷一回头,问道:“你小子怎么跟出来了?”
叶凌道:“听说九爷家宽敞,我打算去叨扰一番。”
“臭小子!”
一老一小并肩在巷子里走,除了夜风,便是扑鼻的烟味儿。
叶凌猛然想起许国刚才的话,便问道:“许大哥说他们夫妻又有儿子了,这么说许大哥曾经有过儿子?”
“有过,”九爷吸了口气,缓缓回忆道:“这么说起来,大概有十八九年了。许国和他媳妇生了个儿子,难产。好不容易生下来,娘俩儿都是捡的命。郎中说了,云淑身子落了病,这辈子就这一个儿子,再想怀也怀不上了。”
“结果可到好,孩子才一岁,就丢了。不知哪个挨千刀的给偷了去,再无音讯,一直到今天。我估摸着,这辈子就算是找不回来了。”
“要不是许国疼媳妇,云淑也早该自寻短见了。幸亏有个好男人,街坊四邻的劝,才渐渐想开了。”
九爷说着话,脸上多了几分沧桑,不似是介绍别人家事一般。
叶凌点点头,说起来,他和三弟吴情也是孤儿,不知是父母早亡,还是被人偷走失散了。毕竟他和吴情有大哥照顾,从不曾想着去寻生身父母。
转过一个弯,来在一个黑漆大门前头,九爷一把把门推开,走了进去,自顾自解释道:“孤老头子一个,家里头啥也没有,更用不着锁门。便是出门一年半载的也如此,要是能给个路过的人留着歇脚过夜,还算给下辈子积福了。”
叶凌迈步走进去,小院不似许国家整洁,地上满是杂草,中间一个合抱粗的大槐树,森森如盖。树下有一张躺椅,一个石桌,上头不见灰尘,看来是九爷今天才搬出来的。
正前面是正房,两侧厢房。窗户纸有些破旧,房檐上也长了些芦苇,随风摇摆,倒颇有些诗情画意。
九爷坐到树下的躺椅上,端着烟杆,随手指着房子,道:“想睡哪儿,自己去打扫,大水在墙角的井里。”
叶凌也不客气,便寻了东厢房。
推开门,便惊起了满屋的尘埃,里头空空荡荡,只有一张椅子和一张木板床,上头盖了一层嫩个耕种的灰土。不知这屋里有多少见没打破过平静了。
叶凌倒也不在意,自顾自打水,洒扫,将屋子收拾了一遍。
九爷在院子里嚷嚷着:“要不你还是住西边吧!”
叶凌一脑门子黑线,老头子想雇免费劳力扫房,可真不做亏本买卖。
收拾停当,叶凌坐在板床上,木剑横放在膝上。闭目静心,努力要感知体内的状况。
叶凌虽丹田破碎,道力全失。可神识仍在,他努力的想要内视身体状况,却发现眼前始终是一片昏黑,看不真切。
随后,他便又按照功法,感知天地灵气,吐纳修炼。
只可惜,如今丹田破碎,就仿佛是一个无底的盆,纵然盛下江河湖海,最终也要尽数流去,存留不住半滴。
叶凌心思沉入低谷。从高峰突然落回地面,是需要心理接受过程的,他现在还没有经历完整。嘴上不说,心中也总要焦虑。
这一晚,叶凌几次尝试,终究以失败告终。
睁开眼来,看着膝上横放的木剑,叶凌用手轻轻抚摸:“我终究是一个废人了,难道你也要成为一个废剑?”
木剑毫无动静,自那日对阵追赶曲知若的贼人后,木剑仿佛失去锋芒一般,成了一块凡木,令叶凌感受不到一丝共鸣。
叶凌轻叹一声,望着窗外,中庭月光倾泻,如同积水空明。令他总要记起以前的事。
……
一连三日,叶凌都几乎都在屋子里静坐,思索自己日后该当如何。
九爷每日都坐在院中躺椅上,对他来说,日子便如寻常巷陌,迈步走过,并无什么珍视。至于还能走几次,更是不在意。
但三天后,九爷还是轻轻敲响叶凌房门:“天光大好,也不出来晒晒。再好的身子,也要憋坏的!”
说完不多时,叶凌果然走了出来。
九爷笑道:“出去走走,没准儿你以后在此安家,总要熟悉熟悉不是?”
叶凌觉得有理,更何况他也该去看看许国夫妇与小许诺。于是,他便告别了九爷,去许国家。
许国出去办事,云淑嫂子也买菜去,不在家中。曲知若便负起责任,照顾小许诺。
不知是女子天性如此,还是人心善良。曲知若照顾着小许诺,倒有些暖心送爱,尽力尽责。担心爹爹与姐姐的阴霾,也消散不少
见叶凌来了,曲知若一撇嘴:“三天不见,忙什么大事?”
叶凌无奈耸肩:“你看我如今,还有何事可忙,三个饱儿一个倒儿还需靠别人周济,何况其它。”
曲知若不悦,她女儿男志,更看不起那些安于现状,自甘堕落的人。
说话间,叶凌过去看小许诺,却见他小脸通红,神情也不对劲。
叶凌脸色一惊:“不好,许诺病了!”
“什么?”曲知若好似比叶凌还要着急:“怎么会病呢?莫不是受了风寒?”
正巧这时候,云淑买了菜回来,见叶凌笑道:“正好叶兄弟来了,今晚就在家吃。”
“嫂子,许诺病了。”
“咋?”
云淑菜篮子丟地上,急忙跑进屋,抱起小许诺察看:“真病了,这可怎么是好?”
曲知若道:“要不赶紧抱去医馆,找郎中看看?”
“这……”云淑轻叹一声,道:“我们这镇上,现在就一个医馆,但那坐堂的郎中,是个疯子。”
“疯子?”
“是疯子。人都叫他疯郎中,这人外表邋里邋遢,说话颠三倒四,行事古怪非常。哪个敢找他看病啊!”
云淑左右为难,叶凌却道:“不管疯与不疯,如今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
于是,叶凌抱着许诺,云淑在前引路,三个人便出了门,往医馆去。
隔壁赛大虫见了,将嘴一撇,冷嘲热讽:“天天嚎啕大哭,吵着我睡觉,这就叫报应,活该!”
……
医馆在镇子另一边,越过好几条巷子,来到一处宽敞大街,不远便是医馆。大招牌上四个字:“见死不救”!
曲知若不由得一愣:“这叫什么鬼话?这也算行医之人,这也是医馆?大白天关着门,是有人还是没人?”
说着话,曲知若上前推开门,却大叫一声,急忙后退。
叶凌定睛观瞧,只见门前,一个盘膝倒坐在半空中的邋遢老者,就这么吊在门口,两眼紧闭,花白头发堪堪垂在地面。也难怪吓了曲知若一跳。
未等叶凌出言,这老者先开口了:“什么人打扰老道清修,还不赶紧滚蛋!”
曲知若一听就火儿了,道:“你这老东西,还有没有点儿医者仁心,我们可是来求你治病救人的,你连看都不看一眼,就让病人走,天底下哪有这种道理?本姑娘不管,你要是不给治病,我……我就一把火烧了你的破店!”
老者不知是害怕了还是怎的,倒真的睁开了一只眼睛,先看了一眼小姑娘:“霉运当头,灾祸不远。”
又看了一眼云淑:“无病无灾,不得善终。”
最后看向叶凌,却脸色微微一变,急忙闭上眼睛,似乎有些害怕:“没救了没救了,赶紧走!”
第七章 背影匆匆布朦胧
“没救了,没救了,赶紧走!”
这疯医好似见了瘟神,急忙翻身落地,往后退了几步,离叶凌老远。
云淑哪里知道疯医指的叶凌,只当做是说小许诺无药可医,立时便瘫倒地上,嚎啕大哭:“这可怎么是好,我的儿唉!”
曲知若又气又急,便要上去抓住这疯医,先打一顿再说,却不料被叶凌拦下。
叶凌将许诺交给曲知若,道:“我出去,总该能治了吧?”说着,他便迈步出了门。
疯医这才长出一口气:“吓死老道了,开个医馆容易吗,净来这些个瘟神。咱们……哎呦!”
曲知若一脚便把他踹倒,踩在他肩膀上,阴沉着脸:“你要是治不好这孩子,我就让你真去死!”
疯医欲哭无泪:“小兄弟,要不你还是回来吧,其实你挺可爱……”
出了医馆大门,叶凌四下观瞧,小街不大,却也热闹。凉棚有茶,酒馆飘香,赌局震天响。街上游人数行,或停或走也挺忙。
人间百态,大概尽在其间。
叶凌迈步往旁边走,不多远,便是一家不大的茶铺,牌匾上四个大字:“九朝茶铺”。
东域共有九大王朝,分别是大乾、大衍、大汉、大周、大淼、大楚、大齐、大兴、大燕。此间小小茶舍,竟也敢称“九朝”,却是口气不小。
往旁看,两侧门柱上挂有对联,笔迹铁画银钩,当是出自大家之手,不同凡响,叶凌仔细注目观瞧,隐隐似能看出其中有大道内涵,精妙无比。
对联曰:“
清茗半盏,慢火温煮天下事。
香茶一杯,泠泉冲淡人间愁。”
叶凌抬头望去,棚内摆着七八张条案,条凳,三三两两的人坐在内中喝茶闲聊,内里有一中年男人正烧着水。
但见此人:“容貌不俊也不丑,迎客添喜挂眉头;麻衣围裙用粗布,白巾干净搭肩头;糙手摘来碧玉叶,铜壶慢煮三江流;慧眼当识英豪客,寻常之处有高手。”
叶凌迈步走进来,寻了一个角落坐下。见屋中两个顶梁柱上,又是一副对联,上头写道:“
乘兴而来,坐片刻,无拘无束,无分你我。
放怀齐会,吃一盏,说长说短,说尽黑白。
叶凌不觉有趣,那中年人已经走上前,拿起肩头的白巾擦着桌子,笑问道:“客官,想吃些什么茶?”
叶凌不答反问:“老板,你这茶铺的名头好大,但不知有何讲究?”
中年人笑道:“东域九朝,以我的茶最好!”
“哦?”叶凌眉间一挑,道:“我初来乍到,老板随便给我上一盏尝尝,也好赚个回头客。”
中年人点点头:“客官稍候,这就来!”说着,他便转身回柜里烧水冲茶。
叶凌神识强横,能够看出这茶铺老板是个修士。但具体修为却难以得知。越是如此,叶凌越是好奇。
不多时,中年人端着托盘,给叶凌奉上一盏清茶:“客官慢用!”
叶凌低头看着茶盏,见其中茶叶片片如碧玉上下悬落,茶水晶莹,清澈见底,茶香随云雾升起,沁人心脾。
“此茶可有名字?”
“有,名叫人世浮沉。”
叶凌闻言点点头,似乎心有所悟,端起杯来轻泯了一口,茶香立时溢满唇齿之间,随后一番苦涩涌来,正是香中有苦,苦中有香。果然如人世浮沉一般,个中滋味,令人回味。
“好茶,名好,茶更好!”
中年人闻言一笑:“客官慢用。”
“老板,不知怎么称呼?”叶凌出言问道。
“人草木。”中年人笑答:“客官若是喜欢,日后还请多来照顾小铺生意。”
叶凌点头,暗自在桌上划弄,暗想:“人在草木中,此不就是一个‘茶’字。无论真伪,这便是缘份。”
叶凌坐了一会儿,便先付了钱,吩咐老板有事去办,待会儿再来。
只因他担心小许诺,便折返回去那“见死不救”医馆。
刚走到门口,就见云淑与曲知若抱着小许诺走出来。小许诺此刻已经睡下,脸色好转,看来已经无有大碍。
叶凌问道:“如何?”
曲知若冷哼一声,抱着肩膀道:“要不是这疯医有些本事,我真要拆了他这破房子不可!”
云淑在一旁道:“实在是老天保佑,我的儿没事了,看来这疯医还有些本事,不似传言中那般不堪。”
闻听此言,叶凌也可放下心来。不过他让曲知若与云淑先回去,自己则又敲门走了进去。
大堂内,疯医端坐在桌子上,闭着眼睛道:“老道就知晓,你肯定要回来。”
叶凌拱手一礼:“请前辈救命!”
“你丹田破碎,修为尽失,已然重又沦为肉体凡胎,要我如何救你?”
叶凌默然片刻,又道:“前辈既然能够看出我的伤势,当有搭救之法!”
疯医沉吟半晌,方才道:“离开吧,时机不到,谁也救不了你。”
“时机?什么时机?”
未等叶凌继续追问,那疯医却将衣袖一挥,立时掀起一阵狂风,将叶凌给吹飞出门。随后大门紧闭,再也打不开。
疯医坐在屋中暗自叹息:“老道命苦,怎么就惹上此等灾星!”
叶凌不明所以,默默离开,回到了九朝茶铺。
此时茶铺中原来的人尽都不见,只剩下一个美妇人和一个婢女在。
这美妇人身着宫裙,浓妆艳抹,宝带金钗,看上去出身不俗,实乃名门望族之后。
身旁婢女看上去不过十几岁年龄,着绿裙,长相娇好,却一脸趾高气扬,不将周围人放在眼中。
茶铺门口停着一辆华贵马车,由一匹独角兽牵拉。赶车的老者一脸昏黑,短胡泛白;一双眼睛深陷进去,好似看透沧桑。
叶凌观这老人气息悠长,却与寻常人气息并无两样,有些琢磨不透。
随后,他无视周围人指指点点,重又迈进茶铺去。
刚进门,那小婢女便一脸不客气的道:“什么人?赶紧出去,这茶铺,我们家姑娘包了!”
叶凌目光落在那美妇人身上,但见她:“一双明眸若秋水,两侧凤眉高入云;身着华服美,气质自出尘;非是富家千金贵,该当豪门闺中人。”
可叶凌转头一看,自己喝了半杯的茶,仍在桌上摆放。他便出言道:“我的茶,还未品完。”
“你这个人真是……”婢女一脸气愤,指着叶凌便又要赶他。
不料被茶铺老板人草木出言拦下,道:“总要让人家饮完,不然就浪费了一杯佳品。”
婢女闻言看向美妇人,美妇人点了点头,她才作罢,不再驱赶。可一双大眼睛仍是看叶凌十分嫌弃。
叶凌也不答话,也不去看,径自喝着茶,沉思不语。
人草木自内堂端着茶,送到美妇人面前,道:“此茶名为流水落花,请慢用。”
美妇人并未去看茶,一双眼睛一直盯着人草木,这心思自是不言而喻。
人草木也不答话,自顾自的忙活着,任凭这美妇人去盯着看。
随后,人草木又给叶凌续了水。叶凌笑问:“我初来乍到,可是冲撞了什么?”
人草木亦笑答:“爱茶之人,进门便是客。是客,我便尽心奉茶,其它无需理会。”
叶凌闻言,虽是暗自点头,可这气氛却并非如此。照理说这镇上,大都住着些平凡之人,或有隐士,也不会如这美妇人般,如此高调才对。真不知此人是何来头。
夕阳西斜,那美妇人才缓缓站起身,对人草木道:“我走了,明天再会。”
人草木擦着桌子,也未回头,只是淡淡回了一句:“知道了。”
于是,婢女将钱放在桌上,随着美妇人离开,上了门口那辆马车,径自离开。
叶凌见人草木来收桌,可那美妇人的茶,却未喝一口,令人草木轻轻叹息。
叶凌好奇问道:“莫不是她嫌弃老板的茶不对口味?”
人草木苦笑道:“若真是如此,那便好了……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人家不愿说,自是不能多问。
眼看着天色不早,叶凌便起身离开,走在路上时,有好事的人问道:“你可是新来的,怎么敢在这个时候进茶铺去?”
叶凌点头道:“我却是初来乍到,有什么不妥,还请老哥明言。”
“这九朝茶铺,没天下午都要来这么一个妇人,将铺子包下,不许人进去。等太阳快落山就离开,已经有半多年。据说这妇人到此,也不喝茶,不知她要干什么。”
叶凌闻言,确实如这人说的一般。美妇人未喝一口茶,就静静坐在那儿,一下午。
只不过叶凌无心此事,随便答应几句,便往家里走。
行到学堂门口,见一群孩子又在围着那小和尚与小道士,两个人互相较着劲,谁都看不起谁,谁也都不服谁。
直到吵的学堂夫子走出来,出言训责他们一番,才肯离开。
叶凌摇头一笑,倒是想起少时和三弟一起,随邻家孩童嬉戏大闹的情景,青春无限好,恨不再少年。
正走间,迎面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胳膊上挎着一个篮子,手里捏着一朵花,对叶凌道:“大哥哥,买一朵花送给心上人吧!”
叶凌见这小姑娘:“衣衫补丁摞补丁,身子虚弱脸色青。不知家在何处住,街上卖花左右行。”
小姑娘满脸期待:“大哥哥,就买一朵吧,心上的姑娘,一定会喜欢的。”
叶凌微微一笑,随后给了小姑娘一些钱,接过她手中的花,道:“谢谢你的花,很美。”
小姑娘接过钱,赶紧道:“太多了,太多了,要不了这么多的,我娘说了不能卖这么贵!”
叶凌微笑道:“拿着,对大哥哥来说不算多,这些钱没有你的花珍贵。”
小姑娘也开心一笑,她篮中花朵很多,此时已经傍晚,估计今天的生意不好。但幸好遇见了叶凌,而叶凌也很幸运的遇见了她。
小姑娘笑着跑开,不一会儿又转头喊道:“大哥哥,你心上的姑娘一定会喜欢的!”
“心上的姑娘?”叶凌闻言,神色动容,望着由红变青的天空,自语道:“她……现在在何处呢?”
小巷里,叶凌缓步往深处走着,背影逐渐模糊。一阵清风吹来,片片花瓣自他身侧飞过,飘向未知的远方……
第八章 对门僧道怒不平
清晨,日光洒落庭院,驱散满地露珠。树荫下,九爷半躺在摇椅上,闭目养神,不知是睡是醒。
不多时,叶凌自房中走出来,伸了个懒腰。曾几何时,他便不再有过睡眠,每夜不是奔波,便要修炼。如昨夜的一晚清梦,已是许久不曾了。
他刚走到树下,九爷便闭着眼开口道:“小叶子,睡的好?”
“糊里糊涂,不知好坏。”
九爷闻言一笑,伸手指了指烟袋。叶凌心领神会,给他装了烟,点着火儿。
烟气吞吐,九爷道:“资产千万,需留勤勉之辈;贫家度日,难养无用之人。你如今如此闲散,荒废时光,可不是长久之计啊!”
叶凌点点头,道:“您老不说,我也明白。”
九爷抽了口烟,起身道:“老头子不是要下逐客令,我看你身手不错,是祖师爷赏饭。打算进城跟镖头提一嘴,让你也跟着买卖吃一片,大富大贵不得,好歹是个正经营生,你看如何?”
九爷把话说了,叶凌自是不好推辞,便点头应下:“全凭您老作主。”
“齐活儿!”
九爷举着烟袋便往外走,边走边道:“我这就进城去,明儿个再带你过去照个面儿,立个号。”
九爷刚走不多时,许国便寻来了。
“叶兄弟,”许国笑道:“砖瓦工的活儿,可会干?”
叶凌闻言一笑:“看过,没干过。”
“看过就行,”许国道:“跟大哥去帮个忙,我家那口子,她妹子家房漏了,央求我去给修补修补,你来给我打个下手。”
叶凌点点头,便随他去了。
二人行过两条街,到了一家破旧的草房门口,但只见这房子:“陈年茅草铺顶,失修的土墙四围。小院不大栽青菜,井台上头不见灰。大门是朽板做,窗户是油纸黑。虽是小镇平常处,落魄到此当是谁。”
推门进去,许国便笑道:“妹子,我带人给你修房子来了!”
“姨父来了,娘,姨父来了!”
一个穿着补丁衣服的小姑娘急忙跑出来,满脸笑意:“姨父!”
“哎~小宝乖~”
许国顺手将小姑娘抱起,用下巴上的胡茬蹭了蹭她的脸颊,十分有爱。
叶凌定睛一看,这小姑娘正是昨天傍晚,挎着篮子卖花的人。
小姑娘也认出叶凌,指着道:“是大哥哥!”
许国不由得诧异:“你们认识?”
叶凌点头道:“昨晚我买了她一朵花。”
许国闻言,皱了皱眉头,有些责怪小姑娘道:“姨父不是说了,不要去卖花的吗,若是缺钱,去找姨父要就是了。”
小姑娘撅着嘴,一脸忧色:“可是……可是娘的病……”
“咳咳咳――”
屋里扶着墙,走出来一个年岁不大的妇人。叶凌举目看去,就见这妇人:“
一身病疴陈久,当是弱不禁风。脸色苍白久无红,原是没钱治病。
生就寡居之命,天怜留下女童。可惜母女两相逢,俱是阳寿将终。”
许国赶紧将小姑娘放下去扶她娘。
这病妇人慢慢走上前,语气虚弱,道:“姐夫……又要麻烦你了……”
许国一摆手:“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趁着天早,我这就帮你把屋顶修好。今晚上,来我家吃饭,明天让你姐带你去看病抓药,可不能再拖着了!”
病妇人摇摇头,道:“我是薄命人,医不好的,不能再给姐姐,姐夫添麻烦了。”
“你……唉,”许国万分无奈:“我知道劝你也没用,还是做些实际的吧。”
说着,许国便将带来的梯子架在屋子边上,爬上去查看。
病妇人看着叶凌,出言道:“多谢小兄弟了。”
小姑娘赶紧插话道:“娘,大哥哥是好人,昨天的钱,就是他给我的!”
病妇人一听,赶紧面露感激羞愧之色,道:“小兄弟给的钱太多,我们怎么能受,赶紧拿回去些!”
叶凌摇摇头,道:“我说了,她的花比那些钱要珍贵的多。大姐,你就不要再推辞了。不然今天这屋顶,谁来帮着修啊?”
病妇人一听,便不再多言,轻轻叹息一声,就回屋去了。
叶凌顺着窗户上的破洞看进去,只见屋子里堆满了布和针线,病妇人坐在里头裁做衣服,不住的咳嗽。
看的出,妇人病体沉重,可还要这样辛劳做工,怎么能熬的住。
“叶兄弟,咱们开工吧!”
许国从房上下来,到井边打水和泥,叶凌给他打下手。
两人一边忙活一边闲聊着,许国便缓缓说着这家的事:
“我家这妹子叫云娘,十六岁那年,嫁给他男人,生下小宝。本来也是家里和和美美的。只可惜老天爷不开眼,让他男人生了场大病,死了。从此就是他们娘俩儿相依为命。”
“要说这也没什么,她岁数还小,实在不行再走走道儿,寻个好人改嫁就是。可总有那爱嚼舌根的混蛋,说我家这妹子是克夫的命,她男人就是被她给克死的,谁娶她准没好儿。”
“偏偏我家妹子就信了这些鬼话,总是自己是什么薄命人,不详之人。就领着小宝过日子,靠给人家做衣服为生。”
“她身体也不好,有病没钱医,小病拖成了大病,直到现在这副样子。我和你嫂子说把她接过来,她偏不,说她要强也好,说她自卑也罢,总之谁劝也不听。”
说到此,许国叹息一声,看着窗户道:“就是个可怜人啊!”
两人忙活了小半天儿,一直到太阳西斜了才算把屋顶修好。
洗过了手,许国便去邀云娘去家里吃饭,结果自然是被拒绝了。理由就是不愿再添麻烦。
许国无奈,便跟叶凌出门回去了。
他们刚走,小宝就从院子里追出来,给许国一篮子的青菜,道:“娘说了,家里也没有什么可给的,只有这些青菜,让姨父带回去。”
许国也不推辞,接了过来。
叶凌见小宝手中还有一篮,便问道:“你这是要给谁送去?”
许国接口道:“许是又要送到寺庙和道观去吧?”
小宝点头道:“是,每次菜下来了,娘就让我送过去。”
叶凌闻言眉间一挑,问道:“这镇子上还有寺庙与道观?”
许国点头道:“两个破旧的地界了,前些年来了一僧一道,就住在那里,收了两个徒弟,在东边的学堂念书。”
叶凌不由得好奇,便辞别许国,跟着小宝去看看。
路上,叶凌问道:“你家自己紧衣缩食的,怎么还去供奉僧道?”
小宝道:“娘没说过原因,不过我猜是娘心地善良。其实寺庙和道观的日子也不好过,总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
叶凌点点头,又问道:“与你一般年纪的人,俱都在学堂读书,你为何不去?”
小宝闻言,低下头道:“娘没有钱让我去读书,学堂的夫子说了不要钱,可娘亲仍要交了钱,才肯让我去。”
叶凌心中暗自叹息,云娘这样的性子,倒不知是好是坏了。
“大哥哥,你上过学堂吗?识过字吗?”小宝提起头,眨巴着眼睛看向叶凌。
叶凌点头道:“上过,也识得些。”小时,他与三弟吴情一起上的学堂。还记得那个先生十分严格,他与三弟可没少挨手板。
小宝十分羡慕:“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也能够去学堂。我明天再去采花来卖,早日攒够上学的钱!”
叶凌看着她,虽有心给她钱,却不敢明言。需要寻个合适的契机才行。
两人转过三条街,方才在一个巷子的角落里,到了这寺庙与道观前。
寺庙与道观正对门,一左一右,俱是破落的一个小殿宇,门板残破,能清楚看见殿中内景:寺庙里供奉着一尊掉了漆的佛陀像;道观里供奉着失了色的三清尊。
不过,叶凌的目光却被这两个大殿门口的对联吸引,不由得会心一笑。
但只见,这寺庙门口的对联写道:“
日落香残,去了凡心一点
火尽炉寒,来把意马牢栓”
转头看去,这道观门口,也是一副对联:“
叴气失口,难免亲属不立
全安无人,方知避乱去舌”
叶凌实在不解,这寺庙与道观门口,因何要挂这两幅对联,莫不是自己找不痛快?
正想间,小宝却开口喊道:“不渡,自修,我来给你们送菜来了!”
不多时,就听从一左一右的后院里,一阵小跑着出来两个人,正是那日在学堂门口打架的小和尚与小道士。
小和尚法号不渡,小道士法号自修。
刚一出来,小道士自修便抢先出言道:“小宝你来了,我这就叫我师父去!”
说着话,小道士便要跑回道观去。
可小和尚不渡却伸手拉着小宝衣服,笑道:“走,我们去庙里再说。”
“不行!”自修急忙跑过来,抓住不渡的手,气道:“凭什么要到你这秃驴的破庙里去,应该来我道观!”
不渡也气道:“你这杂毛,当心你们那破道观弄脏了小宝的衣服!”
“秃驴!”
“杂毛!”
“啊――”
一僧一道又打作一团,谁都看谁不顺眼,非要比出个胜负不可。
叶凌在一旁发笑,小宝却十分着急:“你们不要再打了,我就是来送菜的,我寺庙和道观都不进去!”
听了这话,不渡和自修这才恶狠狠的瞪了对方一眼,“依依不舍”的松开了手。
小宝将篮子里早就分好的菜取出来,一人一份,道:“我听说你们因为打架,被学堂的夫子责罚了好几回。以后可千万不要再打架了。我娘说出家人都是清心寡欲,绝不争强斗狠的!”
可话音刚落,就见这两个小子把菜摆在地上,一棵一棵的数了起来。
“我是三十六棵!”
“不可能,我才三十四棵,你故意多数了,才比我多!”
“我没有,果然小宝更喜欢我!”
“混蛋,你再敢胡说八道,我就撕烂你的嘴!”
“你这个秃驴,我今天一定好好教训你!”
“杂毛,我看你有什么本事!”
于是,两个人因为菜的棵数,重又打作一团,难解难分……
第九章 学堂夫子赐姓名
寺庙与道观对门,三清像与佛陀尊每日对望,却不知心中作何感想。
大门口,小和尚不渡与小道士自修扭打一团,弄得两人鼻青脸肿,依然是谁都不服谁。
叶凌感觉有趣,便未曾拦阻。
可小宝毕竟不过八岁,眼看着两人打架,鼻子一酸,哭出声来:“不要再打了,呜呜呜……”
一见小宝哭了,不渡与自修赶紧的停手,心急火燎的跑过来安慰:
“小宝不哭,我们不打架。”
“我们……就是在切磋师父教的武艺,你说是不是秃驴?”
“对……不对,你这个杂毛,要是再敢惹小宝不高兴,我绝对饶不了你!”
两人一人一嘴,倒是让小宝破涕为笑,令他们两个人也松了口气。
正说话间,道观与寺庙门口,不知何时出现一老僧与老道。叶凌心中一惊,自己神识强横,却完全不曾察觉这两人现身。
抬头看去,只见左边老僧:“
眉如三冬飞雪,须赛九秋寒霜。一身黄袍暗辉光,皱眉慈悲模样。
双手合十胸前,不曾引渡西方。只因名号不寻常,岂是佛法无量?”
再看右边的老道:“
高挽盘龙发髻,白眉垂落面庞。浑浊老眼历沧桑,不似道门衣裳。
拂尘随风飘动,长须亚赛云翔。掌中乾坤明阴阳,不问人间凄凉。”
见两位老者现身,不渡与自修急忙恭敬朝着自家师父一礼,道:“师父!”
老僧与老道点点头,随后对望了一眼。老道率先出言:“佛门广大,岂不容无知小童?”
老僧微微一笑:“道家逍遥,怎跻身凡俗之世?”
“游戏人间便是修行!”
“降妖除魔即得正果!”
老道拂尘一甩,平地一道清风,扫去一片灰尘:“污秽之物总喜迷人眼,还需时时清扫才是。”
老僧亦双手一抬,又是一道其。清风拂过,扫去尘埃:“凡有所相,皆是虚妄,目中所见,尽是那腌臜魔物。”
老道嘴角抽动,老僧眉间高挑。夹在中间的叶凌不明所以,却只感到一片阴云汇聚头顶,转眼便有可能是电闪雷鸣。
二老尚且如此,更别提两个徒弟,鼻尖顶在一处,眼看着便要动手了。叶凌下意识退了两步,恐怕搅进其中去。
正此时候,小宝大喊一声:“两位师父,娘亲让我送青菜来了!”
这一声打破僵局,老僧与老道尽都收回目光,转而换作满脸的和颜悦色:
“小施主与令堂潜心礼佛,佛祖定会降下福泽保佑,阿弥陀佛!”
“小姑娘与令堂宅心仁厚,三清大天尊定会暗中庇佑,无量天尊!”
小宝恐怕他们再吵架,便催他们回去道:“菜已经送到了,我也该回去了。两位师父,请不要让不渡和自修吵架了,大哥哥我们走吧!”
说着,小宝便来拉叶凌的手,拽着他离开。
那老僧与老道看了叶凌一眼,尽都皱了皱眉头,旋又舒展开来。
不渡与自修却瞪着眼睛,暗中生气,心中俱想道:“我还没有拉过小宝的手呢!”
……
走在巷子里,不渡和自修却突然跑着追了上来,气喘吁吁的对小宝道:“我又东西要给你!”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包,里头是一些钱:
“小宝,这是我攒下的一点钱,送给你。”
“听说你还交不起学费,所以我就偷偷攒了这么点儿,不知道能不能帮到你。”
小宝连连摆手:“我不能受,娘亲说过,收了出家人的东西,神仙要责罚的!”
“你就拿着吧!”她身后的叶凌突然笑着开口道:“这样你就能早些去学堂,他们也会高兴的!”
“对!对!”小和尚与小道士连连点头,伸手将钱袋塞进小宝手中,便跑开了。
小宝拿着钱袋,又哭了。
叶凌微笑着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道:“明天我随你一起去采花来卖,早些凑足学费,好不好?”
小宝抹了把眼泪,抬头笑着答应:“嗯!大哥哥最好了!我们就这么说定了!”
于是,小宝牵着叶凌的手,回家去了。
……
第二天清晨,叶凌早早的起床,去寻小宝。
九爷喊道:“不是说好今天去城里的吗?”
叶凌边跑边揺手:“我今天还有要事,明天再说吧!”
“这小子!”九爷摇摇头,脸上却满是笑意。毕竟他从来没见过叶凌这么有精神。
叶凌一路跑到云娘家门口,见小宝已经挎着篮子等在门口了。
“小宝!”叶凌赶紧跑上前,笑着道:“没让你等久吧,我们走!”
“嗯!”
两人一路走街串巷,出离了小镇,往山外走,来在一片山坡前,但只见:“远观山色隐,近听流水声。野草明碧色,幽芳赏芬馨。清风佛面暖,红日耀云空。目下浑一画,但听鸣嘤嘤。”
小宝走在一堆花丛中间,选着里头最美的花,轻轻摘下,放进篮子中。
叶凌跟在她背后,心中一阵恍惚,似乎又想起那个做梦都想去看莲花的小姑娘,只是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大哥哥?”小宝见叶凌怔怔出神,便出言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叶凌这才回过神来,笑道:“没事,只是这里景色太美,给我看呆了!”
小宝扑哧一笑:“大哥哥真是的,快来帮我采花吧,等下还要去卖。这花要是当天卖不出去,可就会枯萎,太浪费了!”
叶凌点点头,却有意无意的快步走到小宝前头,趁她不注意,便将一个钱袋丢在花丛里面。
待小宝走到那里时,一下子就发现了钱袋,惊呼道:“大哥哥,你看这是什么!”
叶凌假装不知,上前去一看,便惊喜道:“这是一个钱袋!”
打开来,里头有好多的晶石,叶凌笑道:“太好了,这样你就可以交学费,去学堂读书了!”
可小宝却满脸忧愁:“可是……可是丢钱的人该多着急啊,我们不能据为己有!”
叶凌倒是没想到这一层,便劝小宝道:“这里荒郊野外,根本没人来。我看肯定是老天看你和娘亲心地善良,这才派神仙送给你的!”
“真的?”小宝将信将疑,可是脸上已经有了些笑容。
叶凌十分肯定的点头:“一定是这样!”
“太好了!我可以去上学了!”
小宝投进叶凌怀中,喜出望外,不知该如何表达。
叶凌目中精光闪烁,不知为何,自己会如此高兴……
……
这一天清晨,小宝早早的起床,让母亲为自己梳洗打扮,穿上大姨送来的衣服,满脸期盼的坐在房中等候。
母亲云娘看着女儿,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不多时,叶凌与许国走进来,小宝急忙迎了上去,笑道:“大哥哥,姨父,你们来啦!”
许国笑着将小宝抱起来,道:“我们小宝今天真好看!”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姨父什么时候骗过你?”
小宝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问叶凌道:“大哥哥也这么觉得吗?”
叶凌点点头:“今天所有人都不如小宝漂亮,你就是最美的花!”
小宝脸红了,熟透了那种。
随后,几个人就在院子里等候。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一儒衫博带,须发皆白的老者便迈步走进院子。这老者,叶凌见过,正是那学堂的夫子。
夫子走上前,手握着一卷竹简,冲小宝长施一礼:“在下孔孟尧!”
小宝有些紧张,赶忙照着夫子的样子,还了一礼:“在下……”
说到这,小宝这才想起来,她还没有名字,便赶紧回头去问云娘:“娘亲,我叫什么呀?”
云娘拄着一根木棍,微微低下身去行礼:“还请夫子给小女起个名字吧!”
夫子看向四周,见院中菜果正青,又将手中书卷打开,便道:“园中菜果正青,我今日带来的正是《诗经》中‘蒹葭’一文。正所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不如就取此书此景,名唤青伊,如何?”
云娘赶紧上前,拉着小宝跪倒,道:“谢夫子赐名!”
夫子受了小宝一拜,便将她扶起,将手中的书卷交给她,道:“随我回学堂去,拜过孔圣灵位,再行师徒之礼,你便可在学堂读书了!”
“是!”
小宝应了一声,便伸手牵着夫子,并肩往学堂去了。
小宝不时回头看向云娘、叶凌与许国,便如同即将离巢的小鸟,心中满是忐忑与不安。
叶凌知道,这世上的封建礼教还是存在。虽在修士之中,并无男女区分。可是世俗中女子仍要服从男子,被送去读书的也是少数。
只是这位夫子并无分别心,只要愿意学,无论男女,一并收于门下。便是不渡与自修这两个和尚与道士,也愿意传授。
这倒是让叶凌十分钦佩。
送走了小宝与夫子,云娘似是有些落寞,慢慢走进屋里,重又坐起针线活儿。家中少了小宝操持,她这个当娘的要受更多累了。
许国叹息一声,拉着叶凌出来,对他道:“九爷已经给王镖头打好招呼,你明天就跟九爷去立个号,这也算个正经营生,日后成家也有人愿意跟你不是。”
“成家?”叶凌心中暗自一笑,自己的心早就死了,不知是否还能活过来。更不要提成家一说了,那该是离自己多么遥远的事情啊!
不过他还是点头答应道:“明天,我肯定跟着九爷与镖局立号,许国大哥你就放心吧。”
许国点点头,又脸带忧色:“正好你进城去,打听打听曲姑娘的消息。”
“曲知若?”叶凌脸色一沉:“她去城里了?”
“自己去的,”许国道:“昨天晚上不告而别,说是有事情要办。我知道她是修士,修为不低,也拦不住,就没有过问。只是她姑娘家,我还是有些担心。”
叶凌点点头,知晓曲知若是去打听父亲与姐姐的消息了。只是诺大的太岳城与大乾朝廷,凭她一个人,又能够做什么呢?
第十章 命去相托夜间逢
太岳城,大乾王朝帝都,东域第二大繁华的城池,距今已有上万年岁月。虽几经战乱,依旧屹立不倒,凝聚王朝气象。
清晨,叶凌与九爷、许国坐着马车,朝太岳城而去。今日是要带叶凌去镖局报名立号,正式加入其中。
马车由城门进入,循着小路慢悠悠往城内行进,朝着城西去。
一路行来,但只见街道上人头攒动,摩肩接踵;两旁边高楼林立,殿阁如森,真是热闹非常,正是:“
晨起来京未日斜,玉街豪胜赏烟霞。
珠玑市列盈眸乱,罗绮路呈体缎嘉。
画殿台楼危百尺,轩亭房阁竞奢华。
人间如此繁嚣地,堪配皇城天子家。”
许国给叶凌介绍着太岳城规模:“太岳城大小足有万里方圆,其中最中心便是皇城,再外一层,便是那王公贵胄、士卿大夫的住所。最外边才是些普通修士,平民百姓所在。”
叶凌举目眺望,隐隐竟能够望见皇城中,有些高耸入云的阁楼,壮丽十分。
说话间便是日上三竿,马车载着三人来到一处镖局门前,上头牌匾挂有“龙兴”字样。
朱漆的大门外,是一对镇府石狮子,门柱上挂着一副对联:“
镖传四海,四海之内皆兄弟,可走天下安泰。
信达九州,九州之间传美名,能秉春秋道义。”
下了车,许国领着叶凌迈上九层台阶,进了大门,但只见前院一条青石小路,通往前庭。路两侧是兵器架,列摆十八般兵刃。地上放有千斤锁,流星锤,供镖师平常锤炼体魄。
入了前庭,迎面是四张屏风,上头是苏州刺绣,美轮美奂,绣的是歌舞升平,鸟语花香。
转过了屏风,便是大庭,左右列摆四方红木桌,配花梨太师椅,共二八一十六个,正当中是檀木扶椅,后墙挂着一副桃园结义图。
一见许国来到,马上有人上前笑着道:“许哥怎的有空过来,莫不是有要事?”
许国一拍叶凌肩膀,道:“叶凌兄弟来立号,去请王大哥过来吧!”
那人应了一声,便转身奔后院。叶凌顺势看过去,后院尽是房屋,住着镖局的镖师。
不多时,王澍便急匆匆赶过来,正巧九爷也走了进来。
王澍见了叶凌,朗声一笑,道:“叶凌兄弟能入我龙兴,真是令本号如虎添翼啊!来来来,叶兄弟,我这就召集大伙儿!”
说着话,王澍便令人去召集镖局里在的众多镖师,将叶凌介绍给大家,又喝了见面酒,叶凌便算是正式加入龙兴镖局了。
这天晚上,龙兴镖局中大排宴宴,庆贺叶凌加入,院房内外,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众人举着酒,开怀畅饮。
叶凌也被灌下好多杯,只是并无醉意。
他趁着桌上混乱,抽身跑出来,坐在院子当中望着月色发呆。
“月亮好看吗?”
王澍笑着走上前,站在叶凌身侧。
“只能看看月亮罢了,”叶凌淡淡的道:“若是不需要去看月亮,该是多好。”
王澍举起手中的酒坛,灌下一口,坐在叶凌身旁,道:“我看的出,你年纪尚轻,却曾有过很高的修为,应该是仙家弟子。怕是经历了什么事,才会落得如今的境遇,所以总是心事重重。”
叶凌不可置否:“都如云烟过眼,不复当初。”
“不,”王澍摇摇头:“那些云烟,一直在你心中,挥之不去。或许,你有不舍得的东西。”
闻此言,叶凌心中一紧,深吸了一口气,默然不语。大概真的是自己不舍得,才不愿跨过那一步。
王澍将酒坛递给他,道:“酒不能解愁,却能让人清醒。醉的时候所想的,才是你最想要的。”
叶凌望着酒坛,多时后才接过来一饮而尽,却怎么也醉不过去,是不想?还是不愿?他始终没有答案。
王澍站起身,往屋里走,边走边道:“任何事都要自己想明白,别人的话终究不如耳旁风,还能有个温凉。”
叶凌依旧抬起头,望着一轮明月,怔怔出神……
……
城中的一处宅邸花园以内,一道身影极速穿梭,不知要去向何处。
不多时,这府邸中灯火通明,喊声大震:“有贼人闯进来,赶紧抓贼!”
“别让他跑了,赶紧追!”
一个披着长衫的中年文士立在书房门口,高声大喝:“一定要把贼人抓住,千万不能放跑了他!”
那个黑衣人被四下围堵,慌不择路之间,正巧撞到一群家丁面前:
“快来人啊,贼人就在此处!”
“这回看你往哪儿跑,还不束手就擒!”
“大家一起上,绝对不能让他跑了!”
黑衣人见状,周身荡起一股道势,将一群肉体凡胎的修士尽都震飞出去,惨叫连连。
后赶来的家丁一看,惊呼道:“不好,是一个修士,赶紧去请教练使大人!”
说者话,就见一头戴青巾,须发花白的老者踏空而来,周身道力激荡,道韵流转,大喝道:“我看你往哪儿跑!”
这黑衣人自知不敌,便急忙夺路而逃。
老者周身道力运转,隔空打出一掌,掌力正中那黑衣人后背。
黑衣人一口鲜血喷出,却借着这股道力越过高墙,消失在深巷之中。
方才那中年文士急忙跑过来,老者落于地面,拱手一礼:“大人!”
中年文士脸色阴沉:“人呢?”
老者道:“此人修为不弱,令他侥幸逃出去。不过他受了我一掌,此刻已是重伤在身,根本就逃不远,老奴这就带人去追!”
“务必要将他抓回来!”中年文士冷声道:“不论死活,关键是他盗走的东西,决不能落入别人手中!”
“大人放心,老奴这就带人去追,绝不会让他逃了!”
“还有,”中年文士又吩咐道:“尽量要掩人耳目,万不能大张旗鼓!”
“老奴明白!”
话音刚落,老者便吩咐人手,各执火把棍棒,分头追赶出去。
另一头的街角,一个胡子拉碴,破衣烂衫的剑客,正躺在一堆干草上长吁短叹:“好饿啊,早知道就不逞强,跟着一群镖师,至少吃喝不愁啊!”
此人非是别人,正是与叶凌他们一起来到太岳城的秦笑。
秦笑抱着铁剑,抬头望向夜空,道:“老天,我好歹也是天下第一大侠,你就不能行行好,给我个行侠仗义的机会吗?”
话音刚落,就听见一串急促的脚步声,随后一个黑衣人跑到他跟前,再坚持不住,倒地昏迷了过去。
正在秦笑发愣时,背后便是一群追赶之人的声音:“快!我们往这边追,千万不能让他跑了!”
秦笑心思急转直下,赶紧跑过去抱起倒地的黑衣人,将其藏在身下的一堆稻草之中,随后装作睡着,鼾声如雷。
不多时,那些追赶之人来到此处,见到秦笑,便上前将他踹醒:“赶紧给我起来!”
秦笑假装被惊醒,一副胆小的样子:“你们要干什么?”
领头之人问道:“我问你,有没有看见什么可疑之人从这里路过?”
秦笑无奈的道:“我睡的着着的,哪里知道有什么人啊!”
身后一人皱眉道:“大哥,和一个叫花子废什么话,赶紧走吧!”
于是,一群人便寻了个方向,赶紧的追赶过去。并没有发现秦笑这里的异样。
待他们走远,秦笑暗自松了口气,扒开草堆,便见这黑衣人嘴角鲜血直流,吓得他大惊失色:“你这是怎么回事?”
黑衣人颤巍巍的自手中举起一枚储物道戒,虚弱的道:“这……很重要……你要……保管……”
话音未落,他便伤势发作,断气身亡。
秦笑心惊肉跳,吓得他赶紧将黑衣人手中的什么储物道戒拿起来,揣在怀中,随后将尸体用草堆盖住,自己撒腿便跑,正是越远越好。
“我的老天爷啊,我要的是行侠仗义,不是自寻死路啊!你这样对我,让我很是为难的啊!”
……
夜幕之下,诺大的太岳城中,有人在大海捞针一般的寻找贼人。结果被一队巡街的人马给拦下。
一身穿黑袍的官吏端坐在神马背上,冷声喝道:“天子脚下,太岳城中,你们如此目无法纪,莫不是想要谋反!”
那府邸上的老者拱手一礼,道:“启禀大人,我们俱是赵尚书府上的人,赵尚书吩咐我等有要事在身,还请大人通融一二。”
“混账!”黑袍官员怒目而视,喝道:“王法在此,岂容得私情?你等再不回去,本官立时按照律法惩戒!”
话音刚落,那一队兵马便各自亮出兵器,朝着老者与一众下人包围过来。
正此时,那中年文士便身着紫袍,头戴官帽,踏空而来,冲黑袍官员拱手一礼:“宋大人还真是勤勉,如此深夜,仍在街上巡视,真是令本官汗颜啊!”
黑袍官员亦是抬手还礼:“赵大人,你应该知道,依照我大乾律历,这数条街上,是不许人随意走动的,如何还能够知法犯法?”
中年文士脸色有些低沉,出言道:“本官自是不敢知法犯法,这些下人不懂规矩,冲撞了宋大人,我这就让他们回去。”
黑袍官员点点头,又问道:“但不知赵大人有何要事,令这些人深夜外出,可否告知下官?”
中年文士自是不敢据实相告,便笑道:“都是些许小事,不说也罢。宋大人还有公务要办,本官就不打扰了,告辞!”
言罢,中年文士便带着府中下人回去了。
黑袍官员身边一人低声道:“大人,赵尚书深夜如此,定然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黑袍官员点点头,任谁也能看出。但他却道:“虽然可疑,却不能随意揣测,我们继续巡街吧!”
随后,一队人马继续巡视各条街道,太岳城中,依旧一片平静……
第十一章 纨绔戏园逞凶横
次日清晨,日光未明,太岳城便早已喧嚣。总要有劳碌之人为能够睡至日上三竿者创设条件,历朝历代尽皆如此,却以此谓之太平也。
叶凌睡得少,很早就起床,来在院中。
镖局三进的院子,占地很大。叶凌迈步走到前庭,见院中已经有镖师在借着晨曦练功。
所谓“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一日不练十日空”,各行各业都不容易,表面风光,背后心酸便需自己来尝。
叶凌现在无需如此,他的体魄已经远超凌虚境修士,再做这些寻常的功夫,也无甚大用。
他迈步出了门,行在路上,四处逛逛这太岳城。
早起人还不多,街上灰尘不曾被扬起,空气还算清凉。只怕头午一过,满大街暴土扬长,直令人皱眉。
街道边上有些早起的小摊儿,卖着小吃。价不贵,食材新鲜,最要紧能够吃个踏实。
来这里吃的,俱是些普通人,修士辟谷,无需吃食;富人嫌弃,自降身份。
但这里的烟火气,倒是令叶凌向往。
沿着街道往前走,形形色色的人擦肩而过。相见即是有缘,可这缘分却不长久,茫茫人海,或许只见这一面,尚不放在心上。到底是有缘还是无缘?谁能说清。
不多时,叶凌便上了一座大桥。这桥足有千米长,百米宽,青石铸就,两侧栏杆上是一万零一个石狮子,神态各异,活灵活现。
大桥正中央,是一道深深车辙,凹进石中。
传说这道沟是当年水车所压,太岳城刚建成时,有敌国之人作乱,请来大能修士,偷走满城之水,装载于水车上,从桥上通过,要出城去。不料被一亲王获知,将水车抢回,使得城中之水失而不得。
不过这一来一回,水车在桥面留下一道车辙,至今仍是笑谈。
站在栏杆边上,望着水面清清,映出叶凌的脸庞,倒是令他自嘲一笑,险些不认得:头发略有蓬乱,脸色憔悴,嘴边胡须泛青。
“好久不见,却是变化颇大。”
迎着风站了许久,叶凌方才继续往前走。
太岳城占地太广,寻常人若想由南至北横穿,单凭脚步丈量,恐怕也要一年光景。好在城中也设有传送阵法,价格也便宜,不用灵石,只用晶石便可。
但即便如此,大多数人也无福消受。
来在一处传送阵法边上,叶凌付了钱,便传送到了更接近内城的地方。
相比较外城,这里的人只多不少,毕竟想要赚钱,还是要在这里。
叶凌左右闲逛,眼看着太阳高升,嘴角有些干涩,便想寻个茶铺喝茶。
不过茶铺未寻到,却见到一个戏园子。这戏园子不大,门口有两个壮小伙子把守,恐怕别人混进去。
叶凌觉得新鲜,便买了票,走进去。穿庭过府,来到内里,就见迎面是一座戏台,台上正是戏子表演,一旁是铜锣鼓琴,不绝于耳。
台下是看席,最前头几张八仙桌子、硬木椅,桌上摆着瓜果糕点,要贵一些。再后边就是一排一排的条案,坐着看便是。
沿着右侧阶梯往上,可到二楼,坐在栏杆边上观看,更显身份尊贵,都是些有钱又喜欢清静的人,才会去到二楼。
正是:“
始自明皇衮戏裘,梨园轻唱几春秋。
高堂演看古今事,妆粉扮成善恶流。
台上欢颜台下笑,台中啼哭台前愁。
览观逆旅皆如是,不过沧海泛小舟。”
叶凌买的寻常戏票,便寻了个角落坐下,立时便有买瓜子花生的小贩眼疾手快,来他面前晃悠,盼着是善人能照顾照顾。
只可惜叶凌没这习惯,来回几趟也没掏出钱来。倒是让伙计给倒了杯茶,他是真渴了。
坐在这个位置的,哪里有什么好茶,喝到嘴里又苦又涩,还不如不喝。不过叶凌倒是在嘴里咂了咂滋味儿,只感觉偶尔尝尝,倒也不错。
台上演的戏,叶凌听不太懂。不常听戏的人总是如此,看上去也不热闹,自然就不爱了。
叶凌总归不是为了听戏来的,所以还坐的住。
可不多时候,便见门口来了一大群人,倒是家丁下人的装扮,个个趾高气昂,颇有些傲色。
随后便是一个身材不高,穿的绫罗绸缎,戴的珠光宝气的一个青年走进来。
这青年:“一对招风耳,两只贼光目;脸上无情便是妒,总爱把人欺负。手中盘木串儿,脖后斜插扇儿,横行霸道豪门子,在家排老二儿。”
见这青年走进来,戏园子管事急忙上前去行礼请安:“二爷来了,位置都给您预备好了,您二楼请!”
“不不,”这青年一摆手,笑着指了指台前最中间的那张桌子,道:“爷我今天就看上这块地儿了,看得清楚不是。”
这桌边原本有人,可青年身后的下人立时就明白主子心思,凶神恶煞的往人家身旁一站,盯着你直发毛。
这人也都知道青年来头不小,赶紧的起身给腾地方,一个劲儿的行礼赔罪。
青年心情大好,摆摆手道:“得了,给他们安排楼上一桌,帐就算我的!”
“谢谢二爷!”
戏园子管事一转身,连连叹息,暗道:“算你账上?你也得给啊!”
叶凌微微一笑,这世上总不缺有钱有势之人,为什么总不缺呢?可能这是大多数人最求的吧!
这青年坐下不多时,脸上就露出嫌弃之色,说道:“让他们都停下,别唱了!”
下人立时冲着台上大呼小叫:
“别唱了!”
“说你呢,赶紧停下!”
台上演员不知道怎么回事,可却知道惹不起,赶紧的停下不演了。
管事急忙过来:“二爷,他们是演的不好还是……您说,我听着呢。”
青年眉间一挑,倚着靠背,敲着桌子:“爷我为什么捧你们园子,您心里没点儿数?还不赶紧的让怜儿出来呀!”
“您别急,我这就给您叫去!”说着话,管事就往后台跑。
后边看戏的人原本正在兴头上,被这么一搅,无不可惜。但又不敢招惹这青年,只好心里骂上一骂,图个痛快。
叶凌倒是不知这青年何人,便问身边一者:“老伯,小子初来乍到,不知前边儿这位公子是何人,怎么如此霸道?”
老者小声道:“一看你就是第一次来,竟然连他都不知道。他可是贾琥,吏部天官贾大人的小孙子,平日里欺男霸女,为祸一方,可谁敢招惹啊!”
叶凌闻言恍然大悟,原来是官宦子弟,难怪敢如此嚣张,却也在情理之中了。与人为善,是因为打不过,真要有钱有势,没个约束了,谁也保不齐做些伤天害理的事。
不多时,就听得侧幕一声叫板,随后铜锣开场,一个身着戏服,头戴凤冠女子便上得台来,正是美艳无双:“
莺啼娇啭慢声声,微露鬓鬟引目横。
罗带妖娆桃粉面,绾巾翠耸玉山峰。
凤眉颦起姿添展,红袖遮来媚却增。
观此盈台唱戏女,方知天下有倾城。”
这女子一登台,贾琥立时便带着手底下人叫好,那双本就斜着的眼睛里,满是贪婪猥琐之色。
叶凌身旁的老者给他介绍道:“这可是园子里的名角儿,谢怜儿谢老板,这内城几十家戏园子,就要数谢老板最有万儿!”
叶凌看着台上这唱戏的谢怜儿,心中一阵恍惚,似乎又想起了心中之人。
正这时候,贾琥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台上,这身子也是站起来,迷迷糊糊便往上头要爬。
谢怜儿一看,皱了皱眉头,竟然直接一个转身,走回台后去了。
贾琥立时就火儿了,喝道:“怎么回事?还有这样唱戏的吗?”
管事的赶紧过来劝:“二爷您别生气,谢老板她今儿个身体不太好,已经是强撑着上台了,您多包涵。”
“怎么?不舒服?”贾琥眉头一笑:“正好,二爷我从太医那里学了医术,专治妇科,待我进去给怜儿瞧瞧!”
说着话就要往后台闯,管事的要拦却被一众给擒拿住,动弹不得。
一帮戏班子的人都出来拱手作揖,赔笑劝阻,倒是让贾琥手下人给打了一顿。
“一群不识好歹的东西,我倒要看看还有谁敢拦我!”
话音刚落,方才下台的谢怜儿重又走上来,只是此时卸了行头,一身白衣素服,又是一番韵味,看得贾琥心乱神迷,垂涎如滴。
谢怜儿冲贾琥款款一礼,脸色不好看,语气冷淡:“二爷,我们戏班子没什么得罪之处,您不能随便打人吧?再说这看戏哪儿有往台上爬的道理?小女子谢二爷这么长时间捧场,可我从小学的规矩不能变。二爷是书香门第,自是明理,也不会也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过意不去,您还是把他们都放了,我今儿好好给您演一出。”
贾琥闻言,笑着道:“管事说怜儿病了,这病了就要看病休息,二爷怎么舍得让怜儿再受累呢?我跟宫里的太医学过医术,怜儿跟我回去,我好好给你‘看看’!”
说着话,贾琥一使眼色,立马就有人跳上台去,来拿谢怜儿。
谢怜儿一介女流,哪里有反抗之力,两手都被擒住,只能咬着牙挣扎:“你们放开我!放开我!”
贾琥眉开眼笑:“怜儿别怕,跟我回去,我保证帮你把病治好。你们俩给我看着点儿,别伤着我的怜儿!”
戏班的人是又哭喊又磕头的,但哪里还管用。贾琥今天就是铁了心要带走谢怜儿!
叶凌身边老者叹息一声:“挺好的女娃,可惜了!”他们都是穷苦人,谁也阻止不了什么,更不敢说话。
叶凌微微叹息,反手已经握住了木剑剑柄,只是身上熟悉的锋芒之气,不复存在了。
不过正这时候,门口突然闯进来一个破衣烂衫,穿着草鞋,手里拿着宝剑,头发束在脑后,嘴边满是胡茬的人。
叶凌一看,不禁暗笑:“还真是个行侠仗义的人,总是路见不平。”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秦笑。
秦笑路过戏园子门口,听这里头吵吵嚷嚷的,心中好奇,便进来瞧瞧,没想到光天化日之下,竟有这等事情发生。
自称大侠,遇到这等不平之事,岂能不管?
于是,他上前一步,喊出了所有人不敢说的话:“住手!”
第十二章 吾剑蒙尘未断锋
歪词曰:“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多管闲事,害人害己;你说不对,要有正义;我说你小,还太偏激;你说我怕,瞧我不起;我说你傻,就是放屁;争来争去,没个主意;论到头了,还是那句:世道艰难,都不容易。”
戏园子里一声断喝,打断了一帮正在行凶的人。
秦笑上前一步,手中铁剑出鞘:“你们怎么敢光天化日之下行凶,真是无法无天,正赶上本大侠路过此地,一定不会放过你们这些恶人!”
此言一出,贾琥脸上满是笑意,他一向是横行无阻,谁敢说半个不字?今日倒是遇见了新鲜:“你是谁?叫什么?”
秦笑仰着头,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你听好了,本大侠名叫秦笑,还不赶紧把人放了,滚出去!”
贾琥是纨绔,却不是顽愚,他脑海中高速运转,但并未记得这样一个人。
因此,他便放下心来,说道:“你可知道我是谁,也敢来管我?”
秦笑冷哼一声:“我管你是谁,总是在我面前行凶作恶就是不行!”
两人各自向前,越走越近,直到面对面站定。
贾琥鄙夷一笑:“一个要饭花子也敢来管爷我的事,我倒要看看你今天敢不敢动我一下!”
秦笑气不打一处来:“看我敢不敢打你!”
说着话,这拳头也就招呼在脸上了。一拳到肉,贾琥马上就摔倒在地上,捂着脸大喊:“好小子,真敢动手,给我教训他!”
说着话,贾琥手下一众家丁下人可就放开了,又是打,又是砸,把这好好的戏园子弄得是鸡飞狗跳,乱七八糟。
看戏的尽都赶紧的往外跑,生怕卷进是非当中。
秦笑举着剑和两个家丁打做一团,只可惜他根本就不会用剑,被人拿着木棍一顿好打,弄了个鼻青脸肿。
戏台上,谢怜儿依旧被两个家丁抓着不放,眼看着戏班的人被打,却无计可施,只好大喊道:“我跟你回去,叫他们都住手!”
贾琥一听,立马喜出望外得爬起来,笑着道:“怜儿你终于想通了!都给我住手,谁也不许再打了!”
下人们立时住手,两个人将秦笑架起来,拖到一边去。
贾琥命人放开谢怜儿,道:“怜儿,咱们这就走吧,我已经让人备好车了!”
谢怜儿看了秦笑一眼,面无表情的道:“我要回去换身衣服,请二爷稍候。”
“好好,换衣服好啊,是得换换衣服,换衣服。”贾琥是眉眼含春,满嘴流涎。
待谢怜儿转回后台去,贾琥心情大好,转身对秦笑道:“爷今天心情好,不与你计较了,给我乱棍打出去!”
话音刚落,叶凌便走上前,拱手一礼:“二爷,我认得这个人,您高抬贵手,让我把他带走,别脏了您的眼。”
贾琥眉间一挑,反正今天的目的达到了,也就不再与一个乞丐为难,便摆摆手道:“去吧,以后别在爷眼前出现!”
“多谢二爷!”
说着话,叶凌便上前扶起秦笑,要往外走。
秦笑咬牙切齿:“没想到你是这种奴颜卑膝之人,算是我看错了你!”
叶凌默然不语,他早就看出这贾琥虽然修为不高,但也有青幽境修为,如何能够被秦笑一拳打倒?
他分明是借机发难,秦笑着了他的道!叶凌明白,那个谢怜儿也明白!
不过秦笑却是一根筋,一把推开叶凌,转身又提着剑朝贾琥冲过来。
几个家丁眼疾手快,立时便将他擒住,按倒在地上,夺了剑。
贾琥嘴角一撇,将那把铁剑拿在手里,笑道:“拿着一把破剑,就想着学人家当大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说着话,把剑交给旁边的下人道:“给我把他这把剑,丢进护城河里去,我看他以后还拿什么逞英雄!”
此言一出,秦笑立时便慌了,死命的挣扎:“把我的剑还给我!把我的剑还给我!”
众人哈哈大笑,尽都将他当作跳梁小丑,无人在意其言。
贾琥更是出言讥讽:“就一把生了锈的破剑,你还真当宝贝了。我告诉你,就是地阶道剑,爷我也见过,拿在手里照样丟!”
“二爷,”叶凌拱手上前,道:“您没必要和他为难,还是放了他吧!”
贾琥看着叶凌,见他背后也有一把木剑,立时笑着道:“来人,把他的剑给爷我拿来看看!”
“是!”
两个下人走近,要夺剑。叶凌却并不阻拦,伸手将木剑取下,奉在手中,递过去道:“二爷若是喜欢,拿去便是!”
贾琥接过木剑,哈哈大笑:“就这个破烂,爷我会喜欢?还真当这是什么宝贝啊!”
言罢,贾琥便伸手握住木剑两头,要把他掰折。可木剑不知是什么材质,根本难以折断。
“他娘的,还真够硬!”
贾琥一生气,把木剑摔在地上,连踩了几脚,叶凌都无动于衷。
可秦笑却泪流满面,气道:“叶凌!你不配当一个剑客!你不配用剑!你的剑在哭泣,你难道听不见吗!”
此言一出,叶凌如同凉水浇头,一个错愕。随即便感觉自己的心思与木剑相连,从木剑那里感受到深深的悲伤。
“我……让你受委屈了!”
正这时候,谢怜儿从后台走出来,换上一身长裙,头发高盘,斜插凤钗,真是绝代佳人,国色天香。
贾琥笑着道:“怜儿,跟我回去,我给你好好‘看看’!”
话音刚落,却突然感到身背后一股凉风,急忙回头看时,却只感到一个黑影闪过,紧接着拳头便落在贾琥脸上,将其打飞出去,撞在戏台上,扬起一阵尘埃。
这一拳速度太快,连贾琥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更别提手下的家丁们。
一阵惊愕之后,他们才回过神,赶紧跑过去:“二爷,您没事吧!”
叶凌缓步上前,将木剑拾起,伸手擦着上头的尘土,对他道:“对不起,是我的错,让你受委屈了!我已经失去了她,不能够再失去你了!”
“混蛋――”
贾琥捂着脸站起身,周身激起一股道韵,将自己家丁尽数弹开,恶狠狠的看着四周。
刚才那一拳,绝对不是普通人能够打出来的,所以贾琥并未怀疑面前的叶凌与秦笑,而是警惕园中是否还有别人。
“究竟是何人,赶紧给我滚出来!”
无人应答,可叶凌却手持着木剑,身形突然俯冲上前,速度极快,反手以剑柄打在一个家丁肚子上。
那家丁来不及反应,便被打飞出去。
铁剑腾空转了两圈,落在叶凌手上。叶凌反手便将其抛回给秦笑:“一个剑客,不能随便丢失自己的佩剑!”
秦笑愣了愣,旋又转起身来,展颜一笑道:“你果然,是你!”
贾琥这才意识到,叶凌虽周身并无道力加持,却肉体十分强横,实力不容小觑!
叶凌面无表情,看着贾琥道:“我不想杀你,赶紧滚!”
贾琥闻言,眉间一挑,随即放声大笑。这么多年了,还不曾有人敢如此对他说话。今日倒是长了见识:“终于有人不把我放在眼里了,还真是难得啊!”
话音刚落,贾琥周身道力激荡,一股绵薄掌力便朝着叶凌劈杀而来。
叶凌面不改色,手中木剑似乎凭空生出一丝锋芒,随后自上落下,竟轻松将掌力劈成两半,自己却毫发无损。
贾琥不气反笑:“果然有些手段,难怪敢如此嚣张,去把张师父叫来!”
一闻此言,立刻便有家丁连忙跑出去,好像是喊人。
谢怜儿和戏班的人在远处躲避,她脸色焦急,赶紧喊道:“公子,二爷府上有修为强大的修士,你们肉体凡胎,是斗不过他们的,赶紧逃吧!”
贾琥笑着道:“我家怜儿就是菩萨心肠,只可惜已经晚了。既然惹了我,天涯海角也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叶凌语气冰冷:“杀了你便是!”
话音未落,叶凌身影仿佛消失在原地,随后一道寒光掠过,贾琥瞪大了眼睛,护体道韵溃散,胸前是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随即鲜血喷涌,令他倒在血泊之中。
“二爷!”
家丁们急忙上前,可都不敢伸手触动。
叶凌收剑在背,冷冷道:“可惜没了修为,难以令他即刻毙命。”
秦笑见状,哈哈大笑:“这就是你们胡作非为的报应!还不赶紧滚,不然连你们一块儿杀!”
正此时候,叶凌突然面色一凛,只感到一道强横的气息撞入园中。紧接着一个蓝衣老者出现在贾琥身侧,伸手塞进他嘴里一枚丹药。
丹药下肚,立时化入躯体,伤口肉眼可见的恢复,贾琥也渐渐苏醒,悲愤道:“张卫!给我杀了他们!”
蓝衣老者张卫负手而立,盈冲境修为立时覆盖整个空间,令一众凡人尽都受不住,倒地不起,几欲吐血。
唯独叶凌毫无意义,已经身姿挺拔,与张卫对视,背后木剑不断颤抖,跃跃欲试。
张卫眉间一挑,道:“倒是有些本事,就是你伤了我家少爷吧!”
叶凌语气冰冷:“若没有你,他已经死了!”
“小子狂妄,老夫看你还如何逞凶!”
就在张卫要出手之际,戏园子门口突然一阵马蹄声响,紧接着走进来十几个身着官服的捕快。
为首一人,身着红袍,面如冠玉,腰间一把佩剑,英姿飒爽,长发飘逸。站在众人面前,高声喝道:“太岳府护卫季长风奉命到此,尔等还不速速住手!”
贾琥依旧不依不饶:“你一个小小的护卫,也敢来管我?张卫,把他们给我一并杀了!”
季长风两眼微眯,手中佩剑突然出鞘,身形几乎瞬间来在贾琥身侧,令张卫毫无反应之机。
剑刃抵在贾琥脖颈上,季长风冷声道:“现在可以听话了吗?”
贾琥吓得不敢多言,赶紧道:“都住手,谁也别轻举妄动!”
季长风四下观望一番,戏园子经过打斗,已然是一片狼藉,还有不少人带伤,血流满地。
“把他们都带回去,交给宋大人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