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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橙色葫芦娃     乱世长宁txt下载     乱世长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30章 光明与黑暗(上)

    “据说,有人见到昨日林王宫深处绽出一朵金色的花树,然后便起了大火……”风灭静静道。

    “随后,临秋城内多处商铺燃起大火,整个临秋城陷入一片混乱……”

    文逸醒来以后,听着风灭静静地说道。

    三个人已经出了临秋城,她回头看了一眼。

    青山相遮,一切已经成了过往。

    “黎夏……”文逸扬起脸,两行清泪从眸滩深处滑落。

    风灭看了眼远方:“也许,还能活下来呢,也……说不准呢……”

    他的话音很低,连自己也说服不了。

    文逸抿了抿唇。

    “丫头,你也别怪我拦你,你就算回去也没有什么用。”风灭道。

    “我知道。”文逸看向远方。

    木车在道路上摇晃着,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车上的三人却格外安静,安静地仿佛一切都不存在。

    文逸揉了揉眼睛,用力地掐了一下自己。

    她不能沉浸在悲伤里,况且,即便希望很渺茫,也许黎夏他们两个人,真的能活下来也说不准呢。

    文逸努力让自己清醒下来,看向风灭,沉声问道:“楚长安去哪了?”

    当初在竹林里,她没有问清楚,是因为那时的她没有办法做些什么。

    风灭有些犹豫,便听文逸继续道:“他不等我没关系,他去哪了,我去找他便是。”

    就像当初说的。

    就算他在地狱也无妨,她去陪他就是。

    “丫头,你这……又是何必?”

    文逸回头,望了眼越来越远的临秋城。

    “我忽然觉得,死亡离我很近。”她看向风灭,“这世道很乱,能活多久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而现在,我要去找他。”

    风灭看着面前的这个女孩子,她的目光清澈,却格外坚定。

    “他去了千水崖……”

    ……

    ……

    墨凉坐在崖边,垂眸便是一片片的云絮,洁白如雪。

    他这样坐着,就像坐在云端。

    据说,在久远的神话里,神仙可凭风而立,驾云而去。

    墨凉的神思有些微微惘然。

    身后,传来脚步声,墨凉从崖畔站起,望向身后。

    蜿蜒的山道间,显露出一道身影,绛色的锦衣在绿意之中格外醒目。

    “我以为你不会来。”墨凉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叹。“毕竟,我在林国十一年,是敌是友,实属难辨。”

    “算起来,我在云国也有八年之久了。”萧嵘回道。

    两人相视间,忽地在不约而同间露出笑意来。

    “好久不见。”两人几乎同时道。

    当初,在那座小小的楚王宫内,在那座小小的芊景苑中,他们见过很多次。楚长安是楚国未来的希望,而萧嵘会是楚国未来三军的主将。他们两个人几乎可以决定着楚国的未来。

    世事变迁风云际变。

    “是啊,好久了。”萧嵘轻声一笑。

    墨凉没有再接话,只静静地立着,目光落在萧嵘身上,很认真地打量着。

    萧嵘有些不自在:“你这是……”

    “我想看看你。”墨凉看着他,沉默一瞬又道,“准确说,是打量。”

    萧嵘有些错愕,便听墨凉继续说道:“我想仔细打量一番,我未来的妹夫。”

    话音一落,萧嵘禁不住露出一个奇怪的笑。

    “我说大舅子……”

    墨凉看了他一眼,萧嵘挠了挠头不知道该怎么说。

    然而下一刻,仿佛一阵风吹过,墨凉的身影离开千水崖边,拔剑便朝着萧嵘而去。

    剑光如龙。

    萧嵘目光一凛,不知所措的神情霎时收起,举剑相迎。

    铮铮然剑锋相交,萧嵘后退一步,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大舅子你怎么一声招呼都不打就出手呢?”

    墨凉不语,静静看了萧嵘一眼。

    “这些年,你的功夫倒是没有落下。”墨凉带着打量的目光点了点头。

    萧嵘怔了怔,才反应过来墨凉之前说要看看他的话不仅仅是看脸,还要……打架。

    崖畔,一块土石从高处落下,没入云海之间,消失。

    萧嵘收敛起嬉皮笑脸,面色变得认真起来:“那好。”

    “我不会手下留情。”墨凉点头。

    片刻后,萧嵘便知道了墨凉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的剑术奇诡刁钻,招招狠冽,几乎是以命搏命的打法。而萧嵘知晓墨凉身中月沉之毒,并不敢真正动手。一时之间,渐渐落入下风。

    剑光几个起落。

    墨凉手中长剑搭在萧嵘颈项边:“你输了。”

    萧嵘也不反驳,换上一幅没心没肺的笑脸:“是啊,我输了。”

    墨凉安静片刻,似乎是刻意板起了脸,有些凶:“你,以后不准欺负宁儿。”

    他习惯了用平静作伪装,一时刻意做出很凶的表情,大概自己都觉得有些怪异,于是又抿了抿唇,把眉竖起。

    若是文逸在定然会说上一句,这样佯装凶悍的他简直不能再可爱了。

    然而萧嵘却笑不出来,因为那把凉凉的剑还贴在他的颈项间。

    他算是懂了,墨凉这是在威胁他。

    颇有些你要是敢欺负她我就打你的凶悍之气。大概是第一次这么做,墨凉显得有些别扭。

    萧嵘心里就这样划过一丝暖流。

    “她在我心里,比我自己的命还重要,我又怎么会欺负她。”萧嵘望着墨凉,诚挚地点了点头。

    墨凉于是把剑收回,凶悍地点了点头:“这就对了。”

    萧嵘就这样看着他,也不说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就这样又过了很久,墨凉动了动唇,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块青石。

    “过去坐会吧。”

    萧嵘哦了声,很听话地坐过去,一幅我被你打怕了的样子。

    两个人就这样安静地又坐了会,又是无言。

    良久,萧嵘长呼出一口气。

    “你找我来有什么事,说吧。”他打破平静,开口问道。

    一侧,墨凉抬眸,看了眼脚下翻滚的云海。

    “其实,真的没什么事,就是想来看看你。看看……宁儿究竟选了怎样一个人。”他的眉眼里划过一抹温柔,“她的眼光不错,你很适合她。”

    萧嵘默声,静静地听着墨凉的话。

    “去年长至节,我在林国遇见宁儿,刚见到她的时候,她在杀人,”墨凉顿了顿,“但她没有下得去手,我能看出当时她的犹豫。她有良知,但她背负的太多,那些有些是不能和良知共存的。那时的她,已经是走在了悬崖边。”

    这些是萧嵘没有听过的,但他也知道,在刚从圣谷回到这片天下的时候,宁儿的确是徘徊在走向极端的边缘。

    “你很适合她,有你在,至少她不会走上那一条不归路。”墨凉的目光幽深起来,暗色在眸滩翻滚明灭着。

    那条不归路……

    墨凉没有说的是,当初的那个人,宁儿没有杀,但他杀了。

    宁儿固守着那份良知,他却已经抛却了。

    那条不归路,走上的人,是他。

    萧嵘不解地看着墨凉。

    墨凉牵了牵唇角,露出一个笑:“我该见的已经见完了,你可以回去了,记得,好好待她。”

    萧嵘也露出一抹笑,问出的话音却格外犀利:“那你呢?你是准备去死吗?”

    墨凉微怔,似是没想到萧嵘会这样问,但他很快回过神,之前牵强的笑反倒变得格外轻松而明亮。

    从来没有这样轻松过。

    墨凉点了点头,伸手指了指千水崖。

    “我打算,从这里跳下去。”他认真道。

    ……

    ……

第331章 光明与黑暗(下)

    我打算,从这里跳下去。

    萧嵘一把扯住墨凉的衣领,眼眸眯起危险的光。

    “你这是在逃避。”萧嵘咬牙道,“你难道见都不敢见她一面了吗?”

    墨凉微怔,也没有试图挣脱,只认真回道:“见上一面,除了徒增伤感之外并不能改变什么,所以我并不打算见她。”

    “够冷血。”萧嵘冷笑一声。

    “或许吧。”墨凉连辩解都懒得辩解了。

    萧嵘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攥着墨凉衣领的手,却没有丝毫松开。

    墨凉垂头看了眼,轻声一叹。

    “这是我给自己选的路,你何必拦我。”他轻声道。

    萧嵘安静着,没有松手。

    墨凉摇了摇头,依旧没有挣脱,轻轻淡淡的话音在千水崖巅随着清风悠悠扬着。

    “其实,很久以前我就该死了。”他用这样一句话开始。

    “当初投降于林国,束手就戮,我就不配再冠以楚姓,那时,我就该死了。”

    “我不怕死,我只是不想死得毫无意义。”

    “从那一天开始,每一天于我而言,就是在寻找一个时间点,一个能让我死的时间点。死于我而言不是痛苦,而是注定的归宿。”

    他的生,不是为了生,而是为了死。

    萧嵘攥着墨凉衣领的手,禁不住颤抖了下。

    似乎想到了什么,墨凉又轻轻笑了起来。

    “一条命,可以换很多很多,我必须用这身残躯换取最大的价值。”

    他轻抬眸,眸滩深处仿佛有星子寂灭。

    “这个世上,有光明就会有黑暗。但若是没有黑暗,人们便看不到光明。”

    他把自己融入黑暗,才能让宁儿成为光明。若没有他甘愿融入黑暗,若敖军容不得二主,宁儿便不可能掌握军心,楚国的仇,便不可能得复。

    这个世上,人人都渴望光明,不是因为光明本身有多美好,而是因为他们惧怕黑暗。

    若没有黑暗,他们便看不见光明。

    “既然需要,那不如我去做。”

    萧嵘想说,你这又是何必……可是他想起了墨凉走过的一路。

    光明与黑暗相伴而生,有黑暗,就会有光明,但黑暗与黑暗又有所不同。

    这就像一个悖论,坏人总会存在,就像千百年前文真灭亡江国,就算没有文真说不定也会有文假……当荆长宁开始算计天下,就必然会站到林蔚然的对立面。

    而林蔚然需要一把剑,这把剑就算不是墨凉,也会有其他人。

    “我去做,我能将这种黑暗控制在一个范围内,让它永远都不会胜过光明。”墨凉看着萧嵘,神情带着轻松和认真。

    没有人知道这十一年他究竟经受了多少困顿苦楚,但他做到了。

    “如今,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丹王未死,丹国便不会再有顾忌,羽眠逃出林国,羽溪生必然会为他复仇。宁儿不会有阻碍了,林蔚然已然与全天下为敌,他赢不了,林国会输,会输得彻彻底底。”墨凉笑地从容。

    萧嵘能感觉到墨凉的那种快乐,不加遮掩。

    “如此,我也终于可以,放下一切,继续我十一年前就该有的结局。”

    死亡。

    就像一场望着终点的长跑,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墨凉笑了笑:“我等了十一年,终于可以释然地选择死亡,你不该拦我,你也,没有资格拦我,我的命,我的生死,是我唯一可以掌控的东西。”

    萧嵘攥着墨凉衣领的手,颤抖着。

    “为什么?”他问道。“为什么那个终点一定是死亡?”

    他已经做到了想做的一切,无论是意义也好,黑暗也罢。

    一切都会结束,可是为什么他一定要选择死亡?

    “我向林国投降了,我以最卑微的的行径投敌十一年,我的手中沾染了太多太多的无辜的鲜血和生命。”他看向萧嵘,“唯有一死,可偿。”

    说罢,他兀自从青石上起身,萧嵘手一颤,竟是没有攥住。

    “你说的对,我没有资格拦你。”萧嵘收回空悬的手。“我不拦你。”

    墨凉冲他笑了笑:“那便多谢了。”

    萧嵘摇了摇头:“但今天,我不是一个人来的。”

    墨凉的身形轻轻一颤,只听耳畔传来一声轻唤。

    “哥哥……”

    “光明……黑暗……原来,哥哥是这样想的啊。”

    山道之间,一道身影渐渐明朗。

    “宁儿……”

    “哥哥,你站着不准动。”

    墨凉微怔,点了点头。

    荆长宁眉眼间露出明亮的笑意,若乳燕投怀般直直抱向墨凉。

    墨凉感觉到一阵温暖从冰冷的血脉里翻涌出来,他揉了揉荆长宁的脑袋:“怎么还学会偷听了。”

    “我一直都很皮,哥哥又不是不知道。”荆长宁把脑袋埋在墨凉怀里,话音带着笑,眼底却酸涩得难受。

    墨凉有些失措,于是他看向萧嵘:“信上写了,要你一人前来,你为何要告诉宁儿?”

    萧嵘沉默片刻。

    “我本来的确想瞒着宁儿,”他看了一眼墨凉,“但你选的地点不对。”

    千水崖,千山之中最高最险的一座山崖。

    “死生,是大事,我没有资格拦着你,但更没有资格瞒着宁儿。”萧嵘话音沉沉。

    墨凉微怔。

    怀里,荆长宁探出头,揉了揉眼睛。

    “哥哥,那我呢?”她用力地看着墨凉,话音带着颤。“你死了,要宁儿怎么办?”

    墨凉沉默着,手轻轻地拍着荆长宁的肩。

    “长宁,你知道吗?”他顿了顿,终究还是开口说道,“就算不从这里跳下去,哥哥也活不了多久了。长宁当初对林王下了鸩羽,便也应该知道月沉。”

    荆长宁目光一凝,死死地看着墨凉。

    墨凉倒是轻声笑了笑,话音温温润润,手又落在荆长宁的脑袋上,宠溺地揉了揉:“所以啊,哥哥活不了多久了,但哥哥有这最后的偏执,我自己的命,就算要死,也要自己掌握。长宁,你不是普通的女孩子,你的肩头还背负着整个天下,儿女情长太轻了。所以就当……就当成全哥哥好不好?”

    “成全哥哥……死吗?”荆长宁看他。

    墨凉温温笑着,点头。

    “成全哥哥。”他重复道。

    ……

    四下陷入一片寂静。

    萧嵘别过目光,没有看眼前的这对兄妹。

    生离死别太过残忍和苛刻,但每个人都会死,他无法替她做决定。墨凉说得没有错,她不是普通的女孩子,她的心很强大很强大。

    他要做的,是无论她做出了什么决定,都站在她的身后,做她最坚实的后盾。

    哪怕她一声令下让他把墨凉打昏抗走什么的他绝对不说二话……

    萧嵘心里想着些乱七八糟的,目光四下晃悠着。

    一个恍惚间,他望向了离千水崖最近的那处山头。那里,有一个灰色的小小的点,看起来像是一个人影。

    萧嵘的目光陡然一凝。

    千水崖巅,一声沉喝震开。

    “快让开!”

    下一刻,从那处山头陡然射出一道箭来。

    荆长宁还未回过神,便被墨凉一把推开。

    静静地,仿佛时光沉淀了下来,所有的一切安静地像是一场梦。

    一颗金色的树落在山崖之间,扎根在云层之间,陡然盛放一树繁花。

    ——轰隆隆!!

    梦境就这样碎开,随着梦境碎开的,还有一片山崖。

    碎石滚落,将半山的云海砸得千疮百孔。

    一树火焰,半地银花。

    墨凉冲着荆长宁笑了笑,崖畔在他脚下碎开。

    “楚长安!!”

    墨凉似乎听见了很熟悉很熟悉的话音,眉心微沉了下。

    文逸的身影从山径间冲出。

    荆长宁没有喊,她只向着裂缝前冲了过去,死死地抓住墨凉的手。

    崖巅坍落一块,半山腰的云海碎裂一角,云雾涌动着。

    半截身子探出山崖,荆长宁死死抓住墨凉的手,萧嵘很快冲了过来,从身后拉住荆长宁。

    裂缝还在延伸。

    “抓住我!”荆长宁望着墨凉,咬牙道。

    墨凉看着荆长宁,身后那喊着楚长安的声音越来越近。

    “你们都这样,我真的会走不了的。”墨凉轻声一叹,又看向荆长宁,“宁儿,放手吧。”

    荆长宁摇头。

    “快抓紧我!”

    墨凉看了眼被荆长宁抓紧的手,轻声一叹:“宁儿,没用的,哥哥的左手……使不出力气的……”

    听着崖巅传来的喊声越来越近,墨凉望着一点一点向下滑去的自己,释然地笑了笑。

    ……

    “楚长安!!”

    “楚长安你说话不算话!”

    文逸朝着崖巅冲去。

    猛然间向前一扑,重重地摔到崖巅,她用力地朝着他伸手。

    “珍重。”墨凉看了眼文逸,温柔地笑了笑。

    手指仿佛触到了他,却只是短短一瞬。

    然后,分离。

    “哥哥!!”

    “楚长安!!”

    云海又一次破开,没有神话里神仙驾云而去的美好,终究不过如梦似幻一场雾。

    那一袭墨色落入其间,很快被吞没着,消失。

    文逸怔怔地望着那一点墨色在他眼前消失,伸手触了触心口的那株凤叶草。

    “楚长安,你个骗子。”她像是丢了魂一般坐起,才发现刚刚那一扑,周身像是散架了一般地痛。

    可她没有管摔得痛不痛,回过头望向身侧亦是失魂落魄的荆长宁。

    “长宁,你不要难过。”她木木地说道,然后取出一样东西放在地面上。

    荆长宁还未回过神,文逸已经站了起来。

    她看了眼脚下的云海,忽的露出一抹甜甜的笑。

    然后,纵身跃下。

    ……

    ……

    你若身处地狱,我陪你。

    你若去了远方,我寻你。

    你若堕入黄泉,我随你。

第332章 他们欺负我

    金色的花开花落,雪色的云卷云舒。

    “小逸!!”

    荆长宁伸手,却只在山崖间探到一缕清风。

    这一切来得毫无征兆,她只是那样轻轻地一跃,便将生死轻掷。

    荆长宁忽的露出一抹笑。

    “不就是死吗……”她向前迈了一步,咬着唇,笑容里是满满的倔强。

    “宁儿!你别做傻事!”萧嵘从身后拉住荆长宁。

    “傻事?”荆长宁抿了抿唇,两行泪花从眸底涌了出来,她用力地挣脱着萧嵘。“对!就是傻事!他们将所有的重担压在我的肩头,他们以为这样我就不会做傻事了!他们这是……”荆长宁跌坐在山崖边,将脑袋埋到肩膀里,咬着牙说道,“他们这是欺负我……”

    她看了眼咫尺的山崖,云海涌动着,洁白的云絮如梦如幻,仿佛这世间最美好最圣洁的事物。

    他们这是在欺负她……

    欺负她背负着楚国的重担,欺负她不敢。所以他们就能毫无犹豫,洒脱地离开。

    “死,很容易啊。”荆长宁捞了一把风,“可是你们好残忍,竟让我背负着这样的痛苦,活下去……”

    萧嵘看着将自己缩成一团的荆长宁。她和墨凉不同,和文逸不同。

    墨凉唯一能掌控的,是他的生死。文逸则自由得仿佛天地间的一缕风。

    可荆长宁不同,她背负得太多,多到她的生命,已经不仅仅是她的了。

    “萧嵘。”坐在崖畔的女孩子仰起脸,眼眶通红,目光却格外犀利。“打昏我。”

    萧嵘一怔。

    “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会从这里跳下去。”荆长宁用力地看着萧嵘。

    “好……”

    手掌并起,一个起落。

    萧嵘揽住那昏过去的女子,揉在怀里抱起。

    他知道,她说出这样的话,需要多大的勇气和毅力。

    这是她第一次,选择逃避……

    她要昏过去。

    萧嵘看了眼千水崖,崖间的云翻滚起落。

    “是啊,你们这是在欺负她。”

    欺负她不能。

    将所有的期望压在她的肩头,要她,活下去……

    ……

    世态便如翻覆雨。

    在不远处的山头,易禾望着自己掌心的弓弩。

    火树银花……

    所谓得之可得天下,璃君当初所言,倒也不仅仅是戏言。

    他看了眼远方的千水崖。

    他回来了……

    他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要除去墨凉。

    丹王被刺之事,游说连横之事,再加上落峡,墨凉已经与她为敌。

    他要墨凉死,只有墨凉死了,才能真正对她好。

    他不在乎得失,甚至不在乎对错。就像当初在文国,他对南宫落月所言……我只要知道有人想对付她,这于我而言便够了,至于那人是谁,我并不在乎。只要他敢挡她的路,我杀了他便是。

    当初,他说的是丹雪,如今,他说的是墨凉。

    从当初圣隐子对他提到墨凉那一番话的时候,他就决定了,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他都要杀了墨凉。

    从离开蛮荒,他已经暗中跟着墨凉很久了,而这一次,他终于成功了。

    恍惚间,他像是当初南宫落月听见他一番话后的回答。

    ……疯子。

    他的确是疯子。

    ……

    或许没有人知道,在这一天,在千山之中,除了这些人之外,还有另一个人。

    圣隐子望着易禾射出一道箭,望着墨凉落入山崖,然后露出一抹笑。

    “终于……解决了啊。”

    花白的胡子在山风之中摇摇晃晃,此刻的他,除了面上的笑意,眼眸之中竟是沉淀着死寂。

    他了解易禾,所以当初他才会对易禾说出那样一番话。他知道,从那一刻起,易禾便会对墨凉生出杀心。

    长宁的谋略是他教的,论起玩弄人心,他才是这世间立于最巅峰的人。

    要怪也得怪墨凉所做的一切太过隐蔽,丹王未死还未落到明面上,但无论是当初游说文王,还是后来在落峡之中他亲口说出的那番话,皆是彻彻底底与荆长宁为敌的面目。

    只需要妥善牵引,以易禾的心志,定然会找到一切机会杀了这个对荆长宁有威胁的人。

    哪怕墨凉是荆长宁的亲生哥哥。

    而墨凉死了,当年的那一切长宁就再也不会知道……

第333章 悠悠醒转时

    时间就这样静悄悄的,仿佛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

    长河以东。

    丹雪怔怔地望着面前的丹风灭。

    “父王!”

    她飞快地跑过去,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涌上心头,喜极而泣。

    丹风灭揉了揉怀里的丹雪:“雪儿,如今是丹王了,雪儿长大了。”

    丹雪抽噎着,语不成句。

    “父王……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父王了……父王你不知道,雪儿这些日子过得有多苦……”

    丹风灭沉默片刻。

    “每个孩子,都要长大。”他目光温温地落在自己的女儿身上,“虽然过程会很辛苦,但长大之后就什么都不怕了。”

    丹雪撇着唇笑了笑。

    “雪儿不管其他的,雪儿只知道,父王还活着,这就够了。”

    ……

    “这一次,可以真正释然了。”羽溪生望着前方相拥的一对父女。“有些事,慢慢看,总会明白一切的。”

    语落,又有些伤感。

    “也不知二弟如今怎样了……”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一声唤。

    “大哥!”

    羽溪生怔怔转过头去,只见羽眠安静地望着他。

    长风卷起长河里的浪,白浪绽如雪。

    那少年缺了右臂,月白衣衫之上满是斑斑血迹。

    他一步步地走过来,步履蹒跚,却坚定不移。

    ……

    营帐外,南宫落月望着地面上只动了一点点的饭菜和水,一时默然。

    这六天来,送来的饭菜荆长宁都在吃,只是吃得很少,这些饭菜和水能维持的只是她的生命。

    千水崖的事已经过去六日有余了,萧嵘派了不少人顺着山脚去寻找墨凉和文逸的尸首,只是山势奇诡,短时间之内还没有消息。

    一抬头,萧嵘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近前,略过她,掀开营帐走了进去。

    “怎么不好好吃饭?”萧嵘微皱眉。

    荆长宁的声音很低:“我吃不下,只能先逼着自己吃一点,你放心,我有分寸。”她勉强笑了笑,“不会把自己饿死。”

    萧嵘沉默片刻。

    “丹雪的父王回来了……”

    荆长宁微微闭着双眸,轻靠在床榻上,面色有些泛白,闻言轻颔首,也不回答。

    “羽眠也没事了……”

    “嗯……”荆长宁并无意外,只是轻嗯了一声,算是知晓。

    萧嵘沉默片刻,走近。

    荆长宁抬眸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睑,整个人软软地靠在墙壁上。

    自从那日她让他打昏她,醒过来后,她便一直这样毫无生气地安静着。

    “丹雪和羽溪生想见你。”萧嵘道。

    “让他们等着。”

    “好。”

    一座营帐,萧嵘静静地看着荆长宁,看着她把自己缩成一小团靠在墙壁上,面色苍白。

    萧嵘走近,坐到床边,什么都没有说,只静静将她的脑袋歪到自己肩头,把她攥紧的手指一点一点掰开,慢慢地揉平。

    他知道她很伤心,甚至是生了死志,若不是所有的一切还压在她的肩头,那日在千水崖巅,她真的会随着墨凉和文逸跳下去。

    “你还……有我。”萧嵘轻声地在荆长宁耳边落下几字言语。

    话音落下,他没有再安慰,也没有再说什么,望着荆长宁蹙起的眉心。他很小心地凑上去,落下一个吻。

    荆长宁的眉心松开,抬眸看了他一眼,眼眶泛红,但眸底清澈。

    就这样安静地看着彼此。

    良久,萧嵘动了动唇,发出的声音有些微沉。

    “还需要多久?”

    荆长宁看他,反手将抚着她掌心的他的手,一收之间反过来攥住。

    “最后一天……”

    “好。”

    话音落下,荆长宁微微闭上眼眸,靠在萧嵘肩头,软软地睡了过去。

    一滴泪从眼角滑落,落在两人攥紧的掌心。

    还有最后一天……

    据说,死去的魂灵会在人间停留七日。

    过了最后一天,无论有多伤心,有多难过,她都要坚强地站起来。

    她还有很多很多事,要去做。

    ……

    当一缕新的阳光从地平线浮起,朝霞将湛蓝如水的天际染上一抹艳丽的红。

    荆长宁从萧嵘怀里抬起脑袋。

    “醒了?”

    荆长宁点头,目光坚定。

    “醒了。”她答道。

    萧嵘露齿一笑。

    “醒了,就好了。”

    半刻钟后。

    当羽溪生和丹雪并肩走进营帐的时候,荆长宁侧身站在木架前,轻抚着那一身戎装。

    羽溪生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那女子墨发半倾,身形比之上一次见到,更要削瘦几分,整个人反倒是因此有了一种凌厉之感。

    一侧,丹雪的神情也是微怔。

    原来,真正的她是这样……

    荆长宁回过头,轻轻颔首。

    “说吧,来意。”她看向羽溪生和丹雪,话音直接,没有丝毫迂回。

    羽溪生的脸容上带着一如既往温润的笑,然后他摊开掌心,其间是一方玺印。

    “羽国的相印。”他说道。

    丹雪看了荆长宁一眼,抿了抿唇。

    “是非过往,我恨过你,也因此,如今欠你一个交代。我父王已经将一切告诉了我。”

    当初,墨凉受命刺杀丹王,但墨凉却并没有动手,在制住丹王之后,他做了一场戏,偷天换日。

    后来,当丹风灭醒了之后,已经是在那片竹林之中。

    墨凉将刺杀之事坦然告知,并且答应若有可能,会引林国大势,助丹雪登位,以此为偿。

    再后来,墨凉与丹风灭之间有了些交情,虽然在这种情况下有些奇怪,但二人皆是身不由己,倒也颇有些忘年交的意味。

    直到后来的一系列布局。

    丹风灭将一切都告知了丹雪,而如今,丹雪又将一切摊开在荆长宁面前。

    “那你还恨我吗?”荆长宁抬起眼睑看向丹雪。

    丹雪轻咬下唇,摇了摇头。

    “那过去的事,便当做已经过去吧。”荆长宁道。

    丹雪点了点头,随后伸出手,手心在荆长宁面前摊开。

    其间,亦是一方玺印。

    “自今日起,丹国的大军由你调配。”丹雪点头道。

    两方玺印雕刻着蟠龙的花纹,精巧绝伦。

    荆长宁看了羽溪生一眼,又看了丹雪一眼。

    随即伸手从两人掌心拂过,两方相印落入掌心。

    “你们,没有退路了。”荆长宁接过两方相印,幽幽道。

第334章 十年磨一剑

    桌案上,一字排开五枚玺印,荆长宁回想起景华一脸欲说还休地将景国相印扔到她的面前。

    “……孤要回景国找乐月,景国的兵就交给你了。孤是真的等不及了,孤的女儿满月酒,孤都没喝上……”

    那厮话都没说完就打马回了景国。

    再然后,便是云襄。

    “……虽然我还未登基为王,但云国的相印我还是拿得出来的……算是日后你和阿襄成婚的贺礼……其实说白了也就是来凑数的,毕竟你手里也差不多凑齐了,差这一个也不好看……”

    这厮说得话则更是直接。

    荆长宁拿起云国相印看了看。

    “凑数的。”她颇有些无奈摇头,望着五枚相印,心里却涌上一种空旷。

    明明,如今她身后的国家,有六个……

    正神思怔怔,面前落下一道人影。

    萧嵘轻轻在荆长宁面前落下又是一方玺印。

    荆长宁周身一震,抬眸看向萧嵘。

    “那日,文逸跳下千水崖之前,曾留下一样东西。当时你太过悲伤未曾察觉。”

    文国的相印……

    “小逸……”荆长宁望着最后一枚相印并到五枚相印之间。

    “小逸,你放心。”荆长宁咬了咬唇,“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毕竟我……可是你的驸马呢。”

    ……

    落峡之中,林国的三军尚有人马一百零三万。而凝在六枚四方的相印之间,此时,荆长宁手中的人马已经有了二百二十七万。

    墨凉说的没有错。

    林蔚然已然与全天下为敌,他赢不了,林国会输,会输得彻彻底底。

    这一日,秋风遍卷,落峡之间枯叶纷落如雨。

    这一日,注定是会被历史铭记的一天。

    当时光流逝千载,再提起历史上这一场落峡之战,穿透时间的轨迹,亦是能感受到其间的那种壮烈。

    这一战,奠定了日后七国统一的基础,但掀起这一切的,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女子。

    史书中留笔曰:贯日月,抛生死。旌旗蔽日,千山为之倾覆,气所磅礴,凛烈存于万古。

    而那一日,萧嵘所见的便是六国二百多万大军,如流水般倾泻入落峡之间。

    百川归海,力不可当。

    挡者辟易。

    而荆长宁一身戎装,墨发在阳光中倾泻如瀑。

    十年磨一剑,今朝试霜刃。

    血雨伴着秋风间的落叶,向着大地拥抱而去。

    她的每一步都无比坚定。

    这一战,是千百年来历史上最大规模的一次战役,聚全天下之力。

    而最终,荆长宁赢了。

    ……

    庄新带着不足五十万的残军溃逃临秋城,落峡全然落入了荆长宁手中。

    再往后,便是一马平川的林国内地。

    “赢了!!”若敖军中传来一阵欢呼。

    踏入林国内地,所有人的血脉深处仿佛燃烧起一团火。

    没有人想过,在时隔十一年,他们还有机会再踏上这片土地。

    再向西,穿过一马平川的平原,便是临秋城。而再向西,那里有着九州之上最大的一片草原。

    ——落雪原。

    在所有人为之欢呼的时候,席延在恍惚间却看见一道寥落的人影。

    那个叫盈水的女子眺望着远方,神情带着一抹忧伤。

    席延走近她。

    “再想什么?”

    盈水垂眸:“我该走了。”

    席延有些不解,问道:“去哪?”

    盈水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但冥冥之中总有因果,我想,黎夏,他还欠我一个回答。”

    席延看了盈水一眼,欲言又止,最终转身离开。

    此后,席延便没有再见过盈水,仿佛这个女子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像是一支婉转轻歌的落幕,纵余音绕梁,也终会消散。

第335章 舍弃的骄傲

    “王上,落峡失守了……!”

    陆存续连滚带爬地凑到林蔚然前跪下,话音颤抖。

    落峡失守了……

    林蔚然看了陆存续一眼。

    “失守了啊。”他的面色没有惊讶,倒显得格外平静。“那墨凉呢?”

    陆存续茫然,不知所措。

    暗卫从暗中现出身影,沉声道:“墨凉,从千水崖上落下,尸骨无存。”

    林蔚然先是一怔,旋而朗声大笑。

    “好!好!好!”他连应三声好,又沉声切齿,“真是……死有余辜!”

    如今的局面,他最恨的人竟不是荆长宁,而是墨凉。

    “可笑孤被他骗了那么久!”林蔚然袖手转身,长笑不止。

    笑声越加扬着,不知过了多久,却又渐渐低了下来。

    死又如何……墨凉的死扭转了太多太多……

    本来羽眠在他手中,他能借此威胁羽溪生,借羽国之兵,便能败四国大军。

    而如今……羽国丹国倒戈成仇。

    前线的探子已经传来消息,落峡失守,林国的大军只余下不足五十万……

    林蔚然垂在身侧的手,指节一寸寸收紧。

    “孤不会败。”他说道。

    ……

    墨凉曾说,林蔚然唯一的缺点便是他太过骄傲。

    太过骄傲的人,他们往往的确有着傲人的能力,但骄傲是他们的羽翼,却也是最为致命的弱点。

    林蔚然不相信任何人,不是因为他生性多疑,而是因为他太过骄傲。

    骄傲如他,即便明知墨凉是把双刃剑,即便明知黎川心不属林,他依旧敢用。因为他始终坚信着,他能做到。

    这是一种骄傲。

    可太过骄傲的人,他们会觉得成功来得理所当然。而忽略其后所隐藏的危机,当一朝事发,往往会成为最致命的一击。

    即便是如今,墨凉所做的一切已然浮出水面,林蔚然依旧想不明白,墨凉为何会背叛他。

    他若是心中尚有楚国,为何甘心呆在林国十一年?若是怕死,又为何带着赴死的心去千水崖?

    一切的一切已成定局,林蔚然没有再多思。

    他只知道,他不会输,他的骄傲也不容许,输这个字出现在他的人生里。

    ……

    马蹄之下,百草尽折。

    三日之后,林蔚然登上临秋城头,望着远方与地平线连成一片的千军万马。

    “壮观呵。”他叹道。

    为首的那个女子,一身戎装竟红艳如火,在整片暗色的军队里,如一点血珠。

    “瑰丽呵。”林蔚然又叹。

    语罢,目光落在掌心的乌骨扇上,扇端淬着冷冷地亮色。

    临秋城内一片肃杀萧条。

    此刻,小金花拉着老汉的衣袖,警惕地望着店里的几个官兵。

    “王上有令,若临秋城撑不住,就杀了所有的人,不能留下任何东西给敌人。”

    老汉看了几个官兵一眼,揉了揉小金花的脑袋,讨好地挤出笑来:“王上怎么可能会输,临秋城固若金汤,便是敌人再怎么打,也不可能攻破的。”

    命运仿佛一个轮回。

    就像当初在城头看着林国的大军一点一点攻破花城,看着所有的紫色风信子在火海之中化为灰烬。

    而今,荆长宁剑指临秋城,目光灼灼而滚烫。

    一抬眸间,林蔚然和荆长宁的目光对接到一起。空气之中,平白生出令人心悸的滋味。

    “你来了。”林蔚然的话音淡淡,竟是没有惊慌。

    荆长宁抬了抬眉,话音平静,“久等了。”

    六国的大军肃整,依次列在她的身后,旌旗猎猎。

    林蔚然勾了勾唇,笑容带着些邪邪的味道:“听说,墨凉死了。”

    荆长宁微微沉眉,又渐渐扬起:“其实,你父王的死,是我下的手。”

    林蔚然眸底划过一丝危险的光,死死地看向荆长宁。

    荆长宁又淡淡道:“你放心,用不了多久,我会送你去见他。”

    她的面色平和,话音平和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林蔚然勾了勾唇,目光却从荆长宁的面上移开,从萧嵘、云襄、羽溪生、丹雪……面上一一掠过。

    “诸位,当真想清楚了吗?”

    萧嵘看向荆长宁,没有理会林蔚然。

    云襄看向萧嵘,没有理会林蔚然。

    丹雪看向羽溪生,没有理会林蔚然。

    羽溪生抬眸看向林蔚然,只道:“断臂之仇,必报。”

    林蔚然想了想,才明白羽溪生指的是羽眠断臂之事。他冷笑一声:“兄弟之情?帝王人家竟也有兄弟之情?”

    羽溪生看向林蔚然:“你没有的,不代表别人不能拥有。”

    林蔚然道:“那天下呢?”

    羽溪生微怔,而在同时,云襄从萧嵘身上移开目光,看了过来。

    林蔚然意味莫名地笑着:“今日,你们是为伐孤的林国而来,可曾想过,当林国从九州之上消失,接下来,又会如何?”

    林蔚然没有给羽溪生和云襄思考的时间:“接下来,便是天下之争,你们莫不是还要尊荆长宁为九州共主不成?”

    语罢,又是一声冷笑,话音定定:“你们不会。”

    羽溪生眉心微蹙看向林蔚然:“你究竟想说些什么,不用拐弯抹角。”

    林蔚然认真地看着临秋城下的六国:“国与国之间,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一转眸,林蔚然看向羽溪生,“若林国灭亡,你想谋这天下,势必会于眼前这些如今同盟之人决裂,到时候,能站在你身边的,想必只有丹国。林国一亡,你将以九十万大军面对荆长宁一百三十余万大军,其间胜算便不用孤多言。”

    “你这是挑拨离间!”云襄沉声喝道。

    “所以呢?”羽溪生抬眸看了眼林蔚然,认真问道。

    “你若想要天下,就不该助荆长宁灭林国,如此,天下三分,互相掣肘,羽王殿下就不会陷入两难处境。”

    萧嵘看着荆长宁的目光微微顿了顿。

    林蔚然在六国兵临城下之际,不慌不乱,竟是行此诛心之举。

    荆长宁看着萧嵘,也不言语,只微微一笑。

    羽溪生看着林蔚然,沉吟片刻后道:“想必,林王殿下还为孤选了第三条路。”

    林蔚然点头笑道:“王室之中,兄弟之情其实并不重要,而相反,天下之争才是最终的必然。羽王若能放下昔日成见……”

    “你是说,孤再一次相信林王殿下,与林王殿下结盟,先行诛伐四国,再谋大业?”

    权且当做天下三分,但不可避免地看出,荆长宁才是是三分之中,最强那一处。而经落峡一役,林国反倒成了最弱的那一处。天下之争……最好的办法是两方弱者先除去最强的那一方,否则一旦弱势的两方任何一方坍倒,这天下的局势,便会陷入无法扭转的境地。

    羽溪生静静地看着林蔚然,目光微顿,不置可否。

    然而下一刻,几乎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事发生了。

    临秋城头,林蔚然看向羽溪生,眸底划过一抹淡淡的笑。

    天光乍然清明。

    在整个天下面前,林蔚然朝着羽溪生的方向,缓缓地,拜下。

    “若羽王能放下昔日成见……自今日起,林国愿向羽国俯首称臣。”

    ……

    林蔚然垂眸俯身。

    他从来不是放不下的人,如果他如今的境地是因为骄傲,那他舍了便是。

    天地之间,一道话音若惊雷平地而起。

    林国愿向羽国俯首称臣……

    俯首,称臣!

第336章 何谓之人心

    俯首称臣……

    他曾是云端之上的王者,坐拥九州国力最强大的林国,而今,俯首低身。

    天地之间的一切仿佛凝滞了一般。便是荆长宁也没有想到,林蔚然会有这般的魄力。

    她本来以为,就算是挑拨离间,就算他想用天下之争再次说服羽溪生和他联盟……可她没有想到,当林蔚然对羽溪生陈清利害之后,竟是不留丝毫余地,直接对羽溪生俯首称臣。

    这样一来,便相当于整个林国并入羽国的版图,这是几乎不可推却的诱惑……

    羽溪生会如何抉择?

    唾手可得的林国……

    有了林国,再加上丹国,羽国的国力会毫无意外地跃居九州之首……

    可是羽溪生笑了笑,然后看向林蔚然。

    “林王殿下的好意,孤心领了。”他目光温温如玉,“但林国,孤想了想还是算了。”

    林蔚然尚跪伏着的身形轻颤了颤,掌心一点一点收紧。

    “为什么?”他抬眸问道。

    羽溪生想了想。

    “大概,林王不曾知晓,利益之上,还有人心。”羽溪生目光清淡。

    “何谓人心?”林蔚然问道。

    “人心,”羽溪生顿了顿,点头道,“便是兄弟之情,便是,断臂之仇,不得不报。”

    林蔚然陡然从城墙上站起,面色青白交替。

    “扑哧”一声,荆长宁禁不住笑出声。

    然后她看着羽溪生:“你不后悔?”

    唾手可得的城池,荣誉,权势,甚至是天下。

    羽溪生对上荆长宁清澈含笑的双眸,轻轻颔首,反问一句:“长宁难道不懂?”

    懂这天下、权势、荣誉于他而言其实并不是不可抛却。他曾抛却过一次,而如今行径,她又有什么不懂的呢?

    “更何况,与其信他,不如信你。”羽溪生看向荆长宁,轻声一笑。

    这世间权势,翻覆如晴雨之间,不可寻踪,城下之盟,就算有再大的诱惑,他也不会信。

    他游离于权力之间,却又有着超脱权力的心境,这样的他足够理智,也足够看清一切。

    既然明知是挑拨离间,那么从林蔚然说出第一个字开始,他就什么都不会信。

    更何况,除了林蔚然俯首称臣那一刻的震撼,再细思下来,的确是错漏百出啊……

    且不提就算林国俯首称臣,此刻也不会为了迎他这所谓的君王而大开城门。便相当于直接将六国分化,将羽国和丹国置于孤立的境地。

    再且羽溪生所谓的天下之言,所谓的合弱除强……若是林国灭亡,云襄有争天下之心,景华亦有争天下之心,再加上本就是天子之国的文国……没有荆长宁,人心不齐,这天下的走势谁又能说得准呢?

    羽溪生看向荆长宁。

    “攻城吧。”

    ……

    新一轮的战火在天地之间燃起。

    林蔚然从临秋城头仓皇退下,听着身后兵戈相交的铮铮之声,心中竟有了些悲怆。那种,从未在他心头出现的感受。

    他的唇角浮现一抹略带狰狞的冷笑。

    他不会输,他不能输。

    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

    片刻后,他的神色恢复平静,他的心志向来坚定,即便如今局势已然倾斜,但他一定要定下心,才能在九死之中,寻得一生。

    ……

    残阳如血,一轮战火湮灭。一天就这样在烽火之中逝去。

    临秋城的城门摇摇欲坠,但依旧立着,守卫着其后的一片土壤。

    陆存续周身如簸箕般不断颤抖着,连滚带爬到林蔚然身前,连声哀求:“王上,要,要打进来了……我们向后撤兵吧……”

    “向后撤兵?”林蔚然冷声一笑,振袖道,“临秋城是我林国的国都,临秋城破,与林国亡了有何不同?”

    陆存续声音发颤:“留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林蔚然看着陆存续,眼眸眯起危险的光:“你怕死?”

    陆存续畏缩着,良久竟将心一横,道:“怕死,是人之天性,更何况临秋城破已然成了定局,王上亦是聪明人,也不会有城在人在城亡人亡那般愚蠢的想法,臣,恳请王上退兵!”

    陆存续以额触地,声声恳切。

    林蔚然跌坐回龙椅之上。

    退兵……

    再退,便是天岷城,再向后,是花城……

    昔日楚境,竟是今日林军最后的凭仗。

    ……

第337章 火树银花合

    林蔚然沉默良久,目光幽幽地落在陆存续身上。

    “你跟了我,也有不少年头了了吧。”

    “回王上,九年零六个月了。”陆存续站兢回道。

    林蔚然看着陆存续,忽地露出一抹奇怪的笑意:“其实,你这个人胆子不大,但发起疯来格外地有意思,当初孤也是看中了你这一点。”

    一阵冷汗从后脊背上密密浮现,陆存续的心头忽地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林蔚然饶有兴致地看着陆存续:“孤需要你再发一次疯。你是自己来,还是要孤动手逼你?”

    陆存续周身一软,仿佛浑身气力在一瞬间被抽离,趴伏到了地面上。

    积惧之深,已然融入灵魂深处。

    ……

    临秋城门在一波又一波的攻势之下摇摇欲坠。

    荆长宁看着前方,目光微微凝着。

    还差最后一点。

    最后一点。

    轰的一声,不堪重负的城墙在撞木之下轰然倒塌。

    荆长宁握着剑的手心收紧,眸底闪烁着灼灼的光。

    下一刻,林国目前所有的兵马竟是从临秋城中涌了出来。

    是所有的兵马,算上庄新的残兵,再加上临秋城原有的禁卫军以及城防军队,兵力在六十万左右,但和城外的两百多万大军相比,还是太过单薄了些。

    宫城之上,林蔚然望着兵力殊悬的两方,目光流露出一抹狠洌。

    这是以卵击石,从做出这样一个决定开始,意味着他已经将林国所有的军队全部放弃了。

    来换取,一丝时间和机会。

    他不再犹豫,只带着几百精兵,和整片林国大军背道而驰。

    风扬起。

    萧萧马鸣。

    ……

    云襄望着军队之前之前一道熟悉的人影。

    “陆存续……”

    他的脑海中浮现在宫城之中看见的最后一幕,父王的四肢全部被卸开,死不瞑目……

    一声马嘶,剑起,一道血路裂开。

    “阿襄!”

    另一边,当庄新出现在整片大军面前,若敖军也是杀红了眼。

    新仇旧恨,前尘往事。

    荆长宁的心头涌上些压抑不住的恨,随即是拔剑的冲动。

    便在此刻,萧嵘的手搭到她的手上:“宁儿,冷静。”他目光微顿,“林蔚然不在。”

    荆长宁的心陡然沉了下来,一丝后怕从心头浮现。

    好一招金蝉脱壳。

    他用陆存续和云襄的恨,以及庄新与楚国的恨,试图将所有的人拖在临秋城外……

    萧嵘望了眼杀红了眼的云襄,道:“你去,我留下。”

    他的话音简洁果断。

    荆长宁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

    “好。”她应道。

    萧嵘留下稳住云襄,稳住若敖军,此刻只要不出太大的差错,这里不会有问题。

    而荆长宁去……

    去追林蔚然。

    ……

    一棵紫色的风信子在城墙之下探出头来,风轻轻地晃着它未绽的蓓蕾。

    一个人安静地在城墙下来回走了几遍,是不是蹲下身,带着些怅然抚过几块砖石。

    随后,他像是有些倦了,寻了一处城墙随意坐了下来,随着那朵紫色蓓蕾的轻晃,他深灰色的衣衫也摇了摇。

    低垂的目光有些黯淡,甚至浮现些淡淡的血丝,看起来有些疲惫。

    掌心,是一把弓弩。

    他似乎是倦了,又似乎在等着什么。

    前方,一阵风沙扬起,他的眸光一凝,那抹黯淡隐去,只剩下淡淡的疲惫。

    “易禾?”

    来人勒马止步,其实有些惊讶会在此处看见他。

    “林王。”易禾点头算是致礼,然后道,“我等你很久了。”

    林蔚然望向易禾掌心的弓弩。

    “原来那日救走谭易水的人是你。”

    易禾目光淡淡,不置可否,只轻轻扬起掌心的弓弩,直对林蔚然。

    林蔚然却并没有惊慌,此刻的他,眸底竟露出一抹笑意。

    “真巧,我也等你很久了。”

    话音一落,瞬时之间,雷火乍现。

    林蔚然步伐一动,极快地向前奔袭而去。

    易禾松开弓弩,一道剑光直直朝着林蔚然而去。

    林蔚然的身影在奔袭之际竟是以不可思议的角度避开,速度不减,几步期身到了易禾近前。

    身后,一株艳丽的金色花树轰然而现,随着林蔚然逃出的两百精兵被热浪掀开,东倒西歪。

    林蔚然的目光却灼烫起来。

    “果然。”他笑道。

    易禾的面色微凝,这世间并没有人真正见过林蔚然出手,竟无人知晓,他的武功高到了这般境地。

    “可惜。”易禾叹道。

    可惜这一箭,没有射中。

    林蔚然身影向左一倾,右手并成弧度,直接朝着易禾手中的弓弩夺去。

    “此物为何?”他问道,神情真诚。

    易禾后退一步,飞快地换上弩箭,然而并没有能够射出。

    弩箭的优势在于距离,如此近的距离已然失却优势。

    林蔚然右手飞快反扣住易禾右手,向左扭成一个弧度,反扣到易禾身后。

    下一刻,林蔚然劈手夺下弓弩,细细地打量了起来。

    弓弩没什么不同,再过平常不过,唯一的不同之处,是箭。

    弩箭没有箭头,而是在端口处用两块精巧的铁片紧实贴合,铁片内,似乎另有构造。

    “此物为何?”林蔚然带着笑问道。

    一种融合着邪魅和冰冷的气息浮现,带着沉沉地压迫感。

    手下反扣的力道又是重了几分,旋而重重一压。易禾单膝跪地,额际浮现冷汗。

    “看来,你不想说。”林蔚然望着依旧沉默的易禾。

    “你应该猜到了孤会来花城,但你应该没有猜到,孤来花城不是因为退守,也不是仅仅换一座城池拒敌。”他的唇角勾起,浮现一抹冷笑,“孤想了想,你应该会在这里等孤。而孤对此物格外好奇,便来了。”

    易禾目光沉顿,心中有些泛冷。

    随着林蔚然手下的力道又是加重,易禾能听见自己的右臂传来骨骼错位的声响。

    “孤舍了六十万大军,以整个林国为赌注,换一句问,你觉得,你有不开口的可能吗?”

    易禾强忍着痛苦,汗出如浆。

    他咬了咬牙,道:“此物,名为火树银花。”

    “火树银花。”林蔚然颇为兴奋地点了点头,“倒是贴切。”

第338章 没有为什么

    林蔚然从兵临城下的时候便开始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思索,思索一种破局的可能。

    从兵力上而言,他已经没有退路了。但他不会放弃。

    他想的第一条路是挑拨离间,于是七国之前,面对这整个天下,他放弃骄傲尊羽国为王。他相信,没有人能拒绝得了这样的诱惑。只要羽溪生答应了,羽溪生就必然会和荆长宁之间产生一条不可逆转的裂痕,也便意味着丹国羽国会与四国公然为敌。可是他没有想到,羽溪生会拒绝得如此干脆。

    那便只有第二条路了。

    他想了很久。

    这是一条险路,赌上的是整个林国,赌上的是他所有的退路,甚至是,他的命。

    那日,黎夏死在他的骨扇下,当他打算杀了谭易水之时,整个竹林之中轰然而现一棵金色的花树。

    整个大地在动摇,最内围的人被掀开跌倒在四周,皮开肉绽骨裂。

    他惊住了。

    他从未见过这样一种东西,在它的面前,一切都脆弱不堪。

    而在此刻,面对着存亡和生死,他的脑海中浮现了一个想法。

    那想法很疯狂,但于林蔚然而言,没有什么不能赌的。

    他要做的,就是用庄新和陆存续拖住六国联军。有陆存续在便能拖住云国,而庄新在,能拖住若敖军,甚至是荆长宁。

    他有一种预感,当日救走谭易水的人,他还会出现。

    他要得到那样东西。

    有了那样东西,只要给他时间,哪怕一败涂地,他也可以东山再起。

    ……

    “火树银花……”林蔚然目光带着些笑。“那何为火树银花?”

    易禾抬起脸,看向了林蔚然,话音淡淡:“你想知道?”

    “孤想知道,原理,制作流程,效用,以及是否有提升的可能。”林蔚然的话音认真,似在思索。

    易禾苍白的脸容上,却忽地露出一抹笑。

    他半跪着的身形向下一倾,右脚向前用力一绊,林蔚然踉跄。

    借机,易禾飞快地向后退了几步,靠近城墙边。

    一点轻风将那株紫色的风信子扬了扬。

    林蔚然微怔,似乎是没有想到在这样的境地下易禾竟然能从自己手中逃脱。

    但只是微微一怔,因为易禾没有退路了。

    另一边,易禾牙关紧咬,左手攀附到右肩之上,握住错位的骨节,猛然用力推了回去。

    林蔚然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像是玩弄一只濒死挣扎的猎物,然后,他举起手中的弓弩,没有箭头的弩箭对准了易禾。

    “你和你大哥的确不同。”像是想起了什么,林蔚然微微颔首。

    易禾冷笑一声,步伐向后推去,直到退到城墙之下。

    “说,否则孤现在便杀了你!”

    “你不敢。”

    “你可以试试!”

    “杀了我,你就永远不会知道火树银花的秘密。”

    “你威胁孤?”

    “不错。”

    林蔚然的面色露出一抹狰狞的笑,手指落到板机上。

    易禾的面色带着些不屑。

    林蔚然冷笑地向前走着,手腕端平,那只弩箭直指着易禾的心口。

    他走得不快,但距离本就不长。

    “孤没有时间和你耗,孤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易禾看着林蔚然的目光却转了转,从不屑化作怜悯。

    “用整个林国为赌注,可是却赢不了。你说,是不是有些可笑?”

    一尺之距,易禾望着那支弩箭,面色反倒平静下来。

    林蔚然的目光转作疯狂,但理智还是压住了冲动。他看向易禾,将弩箭换到左手,右手中,现出一把利刃。

    “孤想看看,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话音未落,雪色的利刃在天光之下划过一道亮丽的弧度。

    退无可退,易禾什么都没有再言,他的目光淡淡,却有一种摄人的魄力。

    ……

    云羽丹文四国留了下来,荆长宁的身后是景国和易国的轻兵。

    当再向西疾驰,荆长宁的心渐渐有些灼烫。

    她看见了道路两侧的紫色风信子,看见了遥遥立在夕阳之下的一座城池。

    那是楚国的旧都。

    花城。

    便在此时,一棵金色的花树平地而起。

    荆长宁的目光凝住了。

    她见过那棵花树。

    在千水崖巅。

    便是那棵花树从云层轰向崖畔,整个山巅开始坍塌。

    于是哥哥落了下去,于是小逸跳了下去。

    “驾!”荆长宁攥着缰绳的指节泛白。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再近些,再近些。

    前方。

    林蔚然并没有下杀手,因为易禾说得很对,杀了他,他就永远不可能再得到火树银花的秘密。

    但同样意味着,只要易禾不死,林蔚然可以用尽一切手段。

    他赌上了整个林国,他不会让自己输。

    雪色的利刃已经染成了血色的红。

    林蔚然的膝盖抵在易禾的腰间,利刃嵌在他的肩胛骨内,来回地翻转着。

    骨骼摩擦碎裂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易禾的耳膜间,他的嘴角溢出一丝血。

    “没用的。”他诚挚地看着林蔚然。

    “孤不信……”

    血,将那株风信子染红,紫色和血色融在一起,格外艳丽。

    身后,传来密集的马蹄之声,易禾抬眸看了过去。

    “你没有时间了。”他看向林蔚然,认真地点了点头。“她来了……”

    身后,兵戈相交,铮铮作响。林蔚然带着的两百精兵根本抵挡不了易国景国三十余万大军。

    林蔚然目光一凝。

    “不可能!”

    她竟然没有被拖住?有庄新在,她难道不想报当初楚国灭国的仇了吗?

    易禾安静地看过去,今日的她一身戎装,竟是换下了一身青衫,艳丽如天际燃烧的霞光。

    “真美……”易禾的唇角浮现一抹笑。

    几乎同时,荆长宁看了过来。

    他看见了目光狰狞已近癫狂的林蔚然,也看到了周身浴血目光含笑的易禾。

    她看见了易禾望着她,笑得温润儒雅。

    他的唇动了动。

    “别过来。”

    荆长宁听不见,但她能看懂。

    她的心头忽地浮现一种不好的预感。

    话音落下,易禾看向林蔚然。

    “你想知道火树银花对吗?”他的目光诚挚。“那我便让你看看,真正的火树银花。”

    下一刻,他骤然跃起,夺下林蔚然左手握着的弓弩。

    林蔚然本能地后退。

    然而易禾却并没有将弩箭射向他。

    他转过身,一道箭光朝着他身后的城墙落去。

    再下一刻。

    整片世界化作了金色。

    荆长宁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天地被染成一片金色,数十丈宽的城墙燃成一片火海,不断有花树燃起,一浪推叠一浪,如森林,如海洋。

    整片城墙开始土崩瓦解。

    别过来,别过来……

    荆长宁的脑海中反复回旋着易禾这句话。

    城墙开始坍塌。

    林蔚然目光浮现一种从未有过的惊惧,整个世界在他面前土崩瓦解,身体开始燃烧,灼烫……

    真正的火树银花,真正的火树银花……

    疯了,都疯了!

    林蔚然转身,开始向城墙外冲出去,他不想死,他不想!

    右脚却被人死死拉住。

    一低头,他望见满脸是血的易禾看着他笑得诚挚。

    “你不是想要吗?留下来,我把它们都给你。”

    “疯子!”

    林蔚然握紧匕首,朝着易禾刺去。

    一下,两下,三下……

    直到那双拉着他的手最终无力松开。

    他疲惫地向外冲去。

    当天光渐渐清明,当他仿佛触碰到了最后的希望。

    他忽的感觉到胸口一痛。

    垂眸看去。

    一支羽箭穿透左侧的胸口,余劲未消,狠狠地朝着地面上带去。

    此刻,林蔚然忽地觉得有些熟悉,一时却有些想不起来。

    还未想明白究竟熟悉的是什么,又是一道羽箭破开天光射了过来。

    第二支羽箭的箭头刺破第一支羽箭的箭尾,将它又向深处送了些。

    于是那支箭深深地钉入地面。

    旋即是一片滚沸的热浪舔舐而过。

    眼前,那个一身戎装的女子朝着火海里不管不顾地冲去,城墙在崩塌,林蔚然眼中的整个世界在寂灭。

    他忽然想明白了那熟悉的感觉是什么……

    那夜,在羽国的村庄外,他望着她离开的背影,曾有过一句戏言。

    ……拔箭之恩,我会记得,他日有缘,我会还你。

    这一箭的位置,和当初那一箭的位置竟是重合在了一起。

    是巧合?或是宿命……

    不!

    他不甘心!不甘心!

    他为什么会输?

    为什么?为什么!

    林蔚然看向天空,一抹血色的残阳被金色吞噬。

    在他的眼中,沦为永恒的定格。

    这是生命的终结。

    ……

    ……

    易禾仿佛看见有人向他冲过来,然后整片城墙开始坍塌。

    滚落的砖石砸在他的身上,一点一点将他埋了起来。

    我害死了你哥哥,便用这条命去偿还。如此,两不相欠。

    ……

    ……

    整片城墙在荆长宁面前坍落,滚石将所有的繁华湮灭。

    “易禾……”

    荆长宁跌坐在一片废墟之间,伸手不断地搬着砖石。

    手被磨破,从皮肉到骨血,她竟是什么都不知道,目光怔怔。

    所有的千言万语,最终凝成一个问。

    “为什么……”

    天地之间,安静地仿佛一首悲歌的落幕。

    她好像懂了,可是又好像还是不明白。

    “为什么啊!”

    “你回答我……”

    一个周身裹在黑衣里的人,不知从何处走出。

    他伸出手,在荆长宁的脖颈间按了按,接住了她软下的身形。

    “傻丫头,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圣隐子长叹一声。

第339章 后记(大结局)

    落雪原。

    时间在流逝,昨日,落了今年冬日第一场雪。整个落雪原被洁白的银色覆盖。

    厚厚的棉衣裹住两个小小的身形。

    “看,这里就是烨烨山。”萧嵘道。

    荆长宁抬眸看了眼山巅:“哥哥说,烨烨山上有着最幸福的歌声。”

    萧嵘有些沉默,静静地握住了荆长宁的手:“我想给你幸福。”

    荆长宁没有回应,轻轻地将手从萧嵘手中挣脱了出来,继续向上攀着。

    萧嵘目光垂下。

    那日在花城,林蔚然死了,随之被掩埋在城墙之下的,还有易禾。

    萧嵘从圣隐子怀里接过她的时候,她昏迷着,却不停地问着,为什么……

    后来,她醒了过来,他问她,问她想问什么,她却一言不发。

    林国彻底被攻占,九州之上最大的一个国度从版图上消失。

    而这样的过程中,她只静静地呆在营帐里。

    某一天,她找到席延,找到裴英和凌文华。她告诉他们,告诉整个若敖军。她说,她要走了。

    燕毅问她,那楚国呢?

    她说,每个人都背负了太多,是时候,放下了。

    再然后,她去了千水崖巅,在那里坐了很久很久,他一直陪着她,很怕她就这样从这里跳下去。

    可她最终没有,她在千水崖巅挖了一个浅浅的土坑,埋下了六枚相印。然后她看向他,浅浅一笑,道:“我们离开吧。”

    于是她走了,从整个天下人眼中消失。

    他们来了落雪原,建了一座简单的木屋。

    日子很淡。

    ……

    思绪兀兀,直到两个人攀至了烨烨山顶。

    一片皑皑白雪间,杳无人烟。

    他们看见了一座山石,就像一个孤孤单单眺望的女子。

    那大概就是神女峰吧,其实也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美好。

    荆长宁却转过头,看向萧嵘。

    “你知道吗?这些天,我想了很久很久。”

    萧嵘看向她,看着她走到神女峰脚下,缩成一团将自己抱起。

    萧嵘跟着她走了过去,将她揽在怀里,静静地听着她接下来的话。

    “这些天我的脑海中有一个很可怕的想法,我不敢相信,可是所有的一切都指向它。”

    “是什么?”萧嵘问道。

    “我师父。”荆长宁的目光凝起,转头看向萧嵘。“我哥哥的死,以及易禾,这一切的背后和我师父脱不了干系。可我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易禾不会平白无故想要杀我哥哥。”荆长宁一字一顿,“必然是有人曾对他说了什么。”

    萧嵘沉默着。

    “而哥哥之所以寻死,是因为他中了毒。”

    “月沉。”萧嵘道。

    “月沉之毒,只有圣谷才有。”荆长宁点头道,“我曾偷过鸩羽,这世间奇毒,圣谷只留存有一份,而当时,留存有月沉之毒的木盒,是空的。”

    话语到这里,很多很多的意味都明朗起来,但荆长宁没有再问下去,萧嵘也没有。

    整个世界很安静,融在一片素裹银装之中。

    ……

    一日,云襄找了过来。他看了眼这座简陋的木屋,看着坐在雪地间堆着雪人的荆长宁。

    “羽国和丹国联姻了。”云襄看向萧嵘道,“一场盛大的华嫁,丹雪以整个丹国为聘,嫁于羽溪生。”

    以国为频,倾世为嫁。

    萧嵘的神思有些发怔。

    “你呢?”云襄冲着屋外围着雪人转着圈的荆长宁看了看。

    萧嵘沉默片刻。

    “她还需要时间,我可以慢慢等。”

    ……

    “走了?”荆长宁看着云襄离开的背影,冲着萧嵘招了招手。

    萧嵘凑了过去,望着那新堆的雪人,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不错啊,这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雪人。”他挑着眉,笑得很没节操。

    荆长宁给了他一个白眼,顿了顿又问道:“羽溪生和丹雪成婚了?”

    萧嵘挠了挠头:“你都听到了啊。”

    荆长宁点了点头,然后她看向萧嵘,目光和话音都很肯定:“你想娶我。”

    萧嵘脸一僵,似是没想到荆长宁话音会这么直接。

    然后他没有犹豫,立刻点头。

    荆长宁在他的脑门上点了点。

    “有几件事一直压在我心头,我需要些时间。”荆长宁戳了戳雪人的圆圆的脑袋,忽地问道,“你说,黎夏去哪了?”

    不知为何,想起黎夏她的眼眶有些发热。

    “前不久,我遇见了黎川和黎泽。黎川告诉我,黎夏带着那个叫做盈水的姑娘,两个人离开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听起来,很好啊。”

    她的话音淡淡,可是不知为何,一颗烫烫的泪从眼眶里滚落。

    她颇有些不解地望着雪地里被那滴泪融化出的一粒浅坑。

    话音喃喃。

    “我好像……欠了他一滴泪。”

    ……

    似乎又过了许久,荆长宁回过神,冲着萧嵘笑了笑:“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等很久。”

    萧嵘目光闪烁了下,便见荆长宁用力地点了点头。

    “还有几件事,我必须弄清楚。等我弄清楚了,我就嫁给你。”

    萧嵘一怔,旋而狂喜。

    ……

    ……

    冬日里的风格外地冷。

    圣谷,雪地里站着两个人。

    “昙娘……我……”

    “老头子,这件事你做得不对。”昙娘目光定定地落在圣隐子身上。

    “你都知道了?”

    “这些年,你做了什么事,难道还能瞒得过我吗?”

    “我是有苦衷的。”圣隐子试图辩解。

    “我知道,可你做的不对。”昙娘摇头道。

    “我是怕……怕当年的事让宁儿知道,她会恨我。”圣隐子沉默片刻,开口道。“当年,我救了楚长安,但月沉之毒是我间接送到林蔚然手里的,他这么些年的苦,是我种下的因,当初我明明可以救他。”

    “你在怕,你怕宁儿知道当年的事,会恨你?”

    “是。”圣隐子沉吟道。

    他在怕,怕荆长宁对他心生芥蒂。十年师徒之情,他膝下无子,早就将宁儿当做亲生女儿。他怕她因为楚长安的事,会恨他。

    “所以,你就借易禾之手,取了楚长安的性命?”昙娘的脸上露出一抹讥讽。“你不算天下,不谋政局,竟用这般可笑的理由,算尽人心,借易禾之手害死楚长安,不过为了掩盖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

    圣隐子的面上露出些痛苦和挣扎,然而最终却又平静了下来:“我所做的一切,没有错。”

    当初他没有救楚长安,他没有错。没有任何一个人有义务去救一个漠不相关的人。

    唯一的错漏之处,是他对宁儿有了情谊,所以他想将这一切抹去。他不想让她知道这一切,知道楚长安的人生是他种下的因。

    只要易禾杀了楚长安,当年所有的一切都会被掩盖。

    “还有一个原因。”圣隐子想了想,看向昙娘道,“易禾喜欢宁儿,而宁儿已经喜欢上了萧嵘。那我此举,借易禾之手除去楚长安,也能彻底断了易禾对长宁的那份情,也弥补了长宁对易禾的亏欠。”

    昙娘面色变了变。

    “好一场人心的算计!”她看着圣隐子的目光露出一抹失望。

    “我没有错。”圣隐子的话音却依旧固执,“我没有骗易禾,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的行径。甚至于楚长安而言,他本就将死,我做的这一切,又有何妨?”

    天空之中,又开始飘起了雪粒子,悠悠扬扬。

    一道清脆的声音传来。

    “原来,师父想的是这样啊……”

    荆长宁裹在厚厚的棉衣里,隔着一片皑皑白雪,轻声问道。

    “宁儿……”圣隐子面色陡然变幻,不知所措。

    “师父的算计真的很完美。”荆长宁笑了笑,“可是师父有没有想过,你把宁儿放在哪?那是我哥哥!还有易禾,他性情偏执,做事从来不管后果,师父,你可知你这一道算计,害了两个人?”

    她又是一笑,目光渐渐淡了下来:“不止,还应该算上小逸。师父,你可知,这些人于宁儿而言,都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宁儿,师父我……”圣隐子一时手足无措,“文逸的事,师父是真的没想到……”

    荆长宁的笑意越发淡了下来。

    “师父,这是我最后一次叫您师父。”

    白雪之间,荆长宁朝着圣隐子遥遥一拜:“以今日起,你我师徒,恩断……”

    “等等!”昙娘忽道。“宁儿,你不能这么做!”

    荆长宁望着昙娘笑了笑:“师娘,对不起,有些事既然发生了,就不能当做没有发生过。宁儿做不到。”

    昙娘有些焦虑地摇了摇头,语气很急促:“不,可以弥补的,因为你哥哥和文逸,还活着。”

    陡然间,天地静了下来。

    “那日在千水崖,师娘也在,你师父犯下的错,师娘替他弥补……”

    ……

    ……

    “楚长安!”

    “嗯。”

    “楚长安!”

    “我在。”

    旋即是一串如银铃般的笑声。

    千水崖巅,两个人埋下了一件墨色的长衫,自今日起,那个叫做墨凉的名字,随着那一场过去,全然逝去。

    逝去,也是一种新生。

    浅金色的长衫,是阳光的颜色,它代表的是希望。

    楚长安听着身边那个女孩子不停地喊着他的名字,唇角浮现一抹温温的笑。

    这些日子,他已经试着开始学会去笑,去开心,去快乐。

    他想起当初从云层里坠下,他看着她没有一丝犹豫地随他一起跃下。

    那一刻,他的心头忽地涌出一种对生的渴望,他拔出匕首,一次一次插在崖壁之间,试图缓冲着下落的冲击。

    然后,他拉住了她。

    虽然最后依旧摔得很重,但他们捡回了一条命。

    当身体重重撞击在山石间,他还留着一丝清明,他问她:为什么?

    文逸就笑了笑,很艰难地在怀里摸索了半天,手颤了几次,最后取出了一株小草,胡乱地塞到他的嘴里。

    “我跳下来,把凤叶草给你。”

    说罢,她就这样在他怀里昏了过去。

    再后来,有个妇人救了他们两人,她说让他们叫她昙娘。

    似乎还在想着什么,忽地听见身边那个女孩子惊唤了声。

    “有东西!”

    那是六枚相印。

    文逸怔住了,又笑。

    “长宁这家伙也太暴殄天物了,要知道这些东西代表的可是整个天下。”

    楚长安静静地走过去,把那袭墨衫盖了上去,一点一点掩埋。

    “都过去了。”他说道。

    文逸很听话地点头,然后抱住楚长安的手臂:“楚长安!”

    “嗯。”

    “我要你娶我!”

    楚长安怔了怔,伸手揉了揉文逸的脑袋:“大夫说了,我体内余毒清了,虽然目前看起来没有大碍,但能活多久,还是未知数。”

    文逸撇了撇嘴。

    “老娘可是死过一次的人,现在的每一天都是捡来的。”她小心翼翼地暼了楚长安一眼,忽地嘴一撇,抱着楚长安的胳膊就嚎啕大哭,“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

    楚长安怔了怔。

    于是文逸感觉到他很小心地揉着她的脑袋,话音很轻很温柔:“我娶。”

    文逸仰起脸,脸上没有半点泪痕,露出白亮的牙齿,笑得开心。

    她又低头绞了绞衣服:“不过,我得先去找长宁,要一份休书……事先得说,我这是二嫁,你可不准嫌弃我……”

    ……

    ……

    离开圣谷,萧嵘小心地望着荆长宁。

    就见她忽地开始笑,笑得像个傻瓜。

    然后萧嵘也笑了,于是就变成了两个傻瓜。

    两个傻瓜互相看着,眨了眨眼。

    “好开心!”荆长宁道。

    “你得嫁给我了!”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着。”

    ——“啪”

    一个雪球在雪地里炸开。

    “你个没良心的!”

    “良心是什么,好吃吗?”

    “……”

    雪球来回飞着,萧嵘看着荆长宁面上露出的笑。

    好久,没有见她这样笑了。

    雪地里,两个裹着厚厚棉衣的傻瓜脑袋靠着脑袋躺着。

    “这一次,你得嫁给我了。”

    “我又跑不掉。”

    ……

    ……

    夜凉如水。

    一个人影裹在黑衣里,平静走进羽王宫。

    “阁下是谁?”羽溪生看向那人,问道。

    那人沉默片刻,将黑色的披风取了下来,其下,是一张有些狰狞的脸,是烧伤。

    羽溪生仔细端详了片刻,忽地一惊。

    “易……”

    “过往之事,无需再谈。”那人道。“今日前来,是想和羽王殿下做一场交易。”

    羽溪生按捺住心头的震惊,回道:“你说。”

    “我想让你在以后的日子里,帮我保护一个人。”

    羽溪生微微沉默,开口道:“荆长宁。”

    那人点了点头:“她已从天下事中抽身,但是非恩怨,有时难免牵扯。林国很大,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总会有些仇家。”

    羽溪生眉微抬了抬:“其实这些事就算你不提,我也会做。”

    “但你没有立场,而我也差一个借口。”那人道。

    “我答应你。”羽溪生点头道。

    那人轻颔首:“我会把易国给你。”

    说罢,他起身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开。

    “等等!”羽溪生唤了一声。

    那人止步。

    羽溪生沉默片刻。

    “为什么会选我?”他问道。

    那人想了想,道:“若是天下太平,云襄会是治世的明君,但生逢乱世,他不是你的对手。”

    话音落下,羽溪生再回过神,那人的身影却已经消失不见。

    “这天下,有人争,有人弃,有人搅弄了一场风云,却来去如空空一阵长风……”

    ……

    易禾走出羽王宫,似是沉默了片刻。

    如今,他已经什么都放下了。

    “不如,去找璃君吧。”他想了想,转身离开。

    或许很久很久以后,在漫天黄沙之中。

    也会时光更替,绿洲枯涸。直到沧海桑田,留下一个所谓的传说。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

    ……

    ……

    (全书完)

闲话

    闲话,嗯就是废话。想到哪写到哪。

    关于本书。

    关于天下的梦,是一直以来就想写的,于是就有了长宁。

    “关于荆长宁”。

    我一贯很喜欢那种带着些顽泼,脑回路比较清奇甚至可以说有点傻的女主。她可以很脆弱,但也足够坚强。长宁就是这样。她可以脆弱,可以迷茫,正如她所说,伤心就是伤心,疯狂就是疯狂,她从来不想藏,动摇之后,再稳下来便好。

    刚踏入乱世的时候,长宁的心中是有着一抹黑暗的,可以说那个时候的她很危险,剑行偏锋。直到在丹易那场仗之后,她才开始明白一些东西,后来的行为基本上就变稳了很多了。她很现实,虽然我把她塑造得智商爆表。

    那就得提一下,她没有情商。

    背景,她小时候六年算是楚长安和萧嵘养的,没人给她讲男女之事,后来十年是圣隐子养的,也没人给她讲这些……然后就这么坑了。不过挺喜欢萧嵘这种傻不**登的表白。萧嵘说我喜欢上你了,长宁问我也喜欢上你了?萧嵘说这就是喜欢……然后巴拉巴拉就在一起了。够傻,但很天真很纯。

    关于长宁和萧嵘的爱情,我想写得很纯很纯,一点怀疑猜忌和误会都没有,事实也的确这样。嗯,很喜欢。

    长宁的故事就是为了复仇搅弄天下,然后复完仇挥手拜拜的故事,很干净纯粹。

    然后就是男主。

    “关于萧嵘”。

    额,这个就比较尴尬了。这玩意就是拉过来凑对的。我在书评区也吐槽过。

    因为这本书是大女主,我一直压着萧嵘,怕他抢戏。好吧,还有一个原因,感觉长宁就是自家孩子,一想到养大了要被他牵走,就特不爽特不爽啊!

    (萧嵘:此处请允许我翻个白眼。)

    定男主名字的时候犹豫了很久,因为当初的设定,女主前期会有点黑暗,需要男主拉回来。设定就是比较阳光,比较二的那种。比如“炽”比如“暄”,想带点阳光的味道。后来看了一篇魏晋竹林七贤之类的的文,有那么一个人叫钟嵘,具体记不清了,只记得当时一眼就看中了。“嵘”这个字,峥嵘岁月。至于姓“萧”,大概是因为“萧嵘”谐音“笑容”,希望他开开心心的。(其实我也不是很后妈对不对。)还有一个原因,笑容嘛……他就是来搞笑的。

    (萧嵘:此处请允许我再翻个白眼。)

    至于为什么他是男主,其实前期也没有定下来,因为易禾逆袭比较严重。说实话我还喜欢易禾的。还是丹易之战。易禾倾全国之力,明知没有必要,还是用整个易国的存亡为赌注,只是为了给长宁增添一点筹码。从那时开始,一切就明朗了起来。因为他给不了长宁想要的。他不懂长宁究竟想要的是什么。如果长宁没有及时赶回,易国亡了,长宁的这一辈子都不会安心。

    至于黎夏,后面再细说。

    萧嵘是男主,因为只有他懂长宁想要的是什么,也只有他能陪在长宁身边。他没有羁绊,他的身后没有国家要守护,他不在乎天下,他只要长宁。就是这样,其实很简单。

    “关于楚长安(墨凉)”

    楚长安其实是这本书里除了长宁最喜欢的人物,或许是因其纯粹,我喜欢那种很纯粹的角色。

    墨凉。

    原文有一句话:一袭墨衫倾覆着所有的黑暗,而他以一颗最薄凉的心行于其间。……这是这个名字的由来。

    长安是一座城的名字,带着一种厚重的感觉,也很喜欢啊。

    写书之初,便有了一个光明和黑暗的想法。墨凉这个角色,如果细数,他从始至终所做的事……没一件好事。杀伐果断,无心无情,然而我还是被他帅到了。

    用一生融入黑暗,一切结束之后,坦然赴死。

    好吧,没死成。

    刚定下大纲的时候,其实是打算把他写死的,就像琅琊榜,虽然很舍不得,不得不说梅长苏的死,是最完美的结局。给一生的执念,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墨凉也是这样。

    但他终究不是主角,主角是长宁。如果长安是主角,说实话,我会让他死。

    可主角是长宁,长安若是死了,长宁的一生便不可能圆满。再加上文逸小童鞋,好吧,死不成了。

    “关于林蔚然”

    好吧,总得有个反派,其实林蔚然挺厉害的,好几次都被他帅到了,云国那段,以及最后对羽溪生的那一跪各种的。有手段有心志。

    至于为什么输,主要还是被一群人给玩死了。大势所趋,不得不死。

    “关于易禾”

    写到易禾了,主要还是易禾的性格,嗯,疯子。

    他的人生是没有阳光的,而长宁就是那一缕阳光。他什么都不在乎,他只在乎长宁。说他疯,是因为他太极端。

    为了长宁,他可以付出一切,哪怕极度的不对等,哪怕付出一切只要对她只有一点益处,在这样的过程中,他没有善恶,唯一的判断力就是对荆长宁是否有益。这也是后来他会被圣隐子利用,对墨凉动手的原因。因为圣隐子的话给他的信息,就是杀了墨凉对荆长宁好。

    然而最后还是很帅啊,和林蔚然那一段,不得不吐槽,萧嵘这厮到后面居然没什么用。(萧嵘:眼皮翻抽筋了)

    好吧,没舍得他死。

    因为黎夏死了。

    “关于黎夏”

    黎夏的死,想了很久还是决定了,很艰难,一直在犹豫,写前最后一天还在犹豫。

    得从黎夏为什么不是男主说起……

    这就有点坑爹了,也不能说人家不是男主就写死了……

    首先是情感的不对等,就如黎夏所言,在他的眼中,荆长宁是月亮,只能遥遥看着。除此之外,黎夏有他自己的路。就像当初为了楚国的执念离开荆长宁,黎夏的执念,是楚国。可以说,他们只是刚好走在了一条路上,如果荆长宁不是楚国公主,黎夏会放弃荆长宁,选择楚国的大业,这点没有犹豫。所以说,荆长宁对于黎夏而言,自始至终都不是必要的选择。而他的死,也是因为去找黎川,这点与喜欢不喜欢也没有关系。他有自己的坚持,无关长宁。

    只是那一句,别告诉她,我不想要她难过……扎心了。

    “关于圣隐子”

    不想提他,过。

    “关于文逸”

    这妹子我喜欢,太给力了。

    怼天怼地,噎死一大片。

    好吧,最初的设定就是女主女扮男装遇到一个同样女扮男装的妹子,然后把她娶了。想想就很好玩。

    其实文逸的设定比长宁还要完美些,敢爱敢恨,“勾引”楚长安那一段简直太帅了,然后就是从千水崖巅跳下的那一段。

    爱得纯粹。

    大概,也只有这样的女子,才能拯救楚长安那颗……额……执着想死的心。

    然后,驸马驸马叫起来太好玩了。

    还有,这一对是一见钟情,嗯,一见钟情,喜欢。

    “关于羽溪生”

    羽溪生的名字,大概没人猜到,来自于……李商隐(号玉溪生)。只是觉得玉溪生这几个字特好听,就改了改拿过来用了。

    其实,也很喜欢羽溪生啊……好吧,这本书里几乎所有角色我都喜欢。

    带着些儒雅,他有一种超脱世俗之外的心境,永远保持着清醒。

    除了愚生。好吧,得坦诚,本来没想让愚生喜欢上长宁,写歪了。没办法,长宁设定太牛掰了,我都差点被她掰弯。

    他足够理智,甚至感觉有一种上帝视角。这本书继续走下去的话,易禾也说了,云襄争不过他。

    这片天下会是羽溪生的,他有能力,有魄力,也够清醒。

    林国没了,云国重创,羽国已经独大了,再加上丹雪,还有易禾临走时把易国给了他。这个天下迟早是他的。

    其实暗戳戳总觉得丹雪配不上羽溪生,但羽溪生太过理智,娶了丹雪是必然。

    “关于丹雪”

    丹雪这孩子被我写别扭了,不过她的设定本来就有些别扭。

    她有些自卑,有些偏执,容易多想。

    但其实本来没想把她黑化的啊……

    估计没人注意到,文国那块有个地方叫桃园,本来打算来个桃园三结义的……额……长宁加文逸加丹雪。然而一不小心把丹雪黑化了,不过这样更合理一点,最终也拉回来了。

    其实丹雪也还不错。

    “关于景华、东方乐月”

    这两口子放一块写了。

    这里有个遗憾,其实没想把景华写成情种,我就想写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立志撑死在三千弱水里……

    一不小心被乐月拉回来了,可惜可惜。

    主要还是情节需要,没有乐月景华就进不了合纵大家庭啊!

    有机会一定要写个“博爱”的角色,嗯,纯粹的,撑死三千弱水里的。

    关于景华加入合纵,必须得提乐月,乐月对景华的爱,其实不够纯粹,带着些阴谋利用的味道。

    她有目的,不过最终还是爱了,只是其中有些手段,也有些利用。但最终还是爱了,说不出好坏,只能说她是个聪明人,为了避免把自己陷入两难的处境。

    这点也说不出,似乎是不对的,却也无可厚非,只能说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娃都有了,好好恩爱就好了。

    “关于南宫落月”

    这娃其实也不错,限于情节,也没有多写什么,偏帅,较冷,有些霸气。

    飘渺孤鸿影,实在想不到谁能hold住,嗯,单着吧。

    ……

    差不多没了吧,齐了,该写的都写了,其实有很多情节也是没把握好的,有几个漏洞最后也填忘了……在这里也就不提了。

    就这样完结吧,没有遗憾了,虽然中间心酸苦楚也不少,但也不想提了。

    我对得起长宁,也对得起每一个追书的小伙伴。

    道一声谢谢。

    ……

    关于新书,可能遥遥无期,因为写小说是我很喜欢很喜欢的事。记得高三和好朋友站在阳台上吹冷风谈未来,问着对未来的打算,她说她父母想让她驰骋政坛,我说我想当个作家。

    那个梦想很苍白,因为我真的只是想想。如果生活是一包方便面,写作便是调料。没了写作会没滋没味,但没有方便面会饿死。好现实啊……现实大概就是写书让我发现至少目前而言写书真的会把我饿死。

    但我还是想要一包有滋有味的方便面,所以这辈子大概是放不下了。

    新书会好好写,但因为某些原因,什么时候和大家见面会很难说。

    目前可以确定的是,脑洞很大,尽量写得搞笑些,应该会放在男频。

    就酱,爱你们。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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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5745/ 第一时间欣赏乱世长宁最新章节! 作者:橙色葫芦娃所写的《乱世长宁》为转载作品,乱世长宁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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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长宁介绍:
杀人盈野复盈城,谁挽天河洗甲兵?
一场谋略,国破家亡,兄长屈辱赴死,换她一命残存。
十年后,她褪尽女儿妆,缓带轻裘算尽山河。列国之间,执笔丹青,绘天下合纵。
只为复仇。
当曲终落幕,谁人得胜负,谁人揽山河,又谁人,能识心曲?
——这是一个女孩子在乱世之中复仇的故事。
~~~~~(葫芦娃的书友群:5-3-3-6-1-9-7-6-6)乱世长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乱世长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乱世长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