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8、怒上门来
凌霄的心忽然跳得厉害。
她偏头看小北。
“你快说，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你玩儿失踪，我都找不到你，可是他却能，嗯？”
“你不是应该跟我才有心灵感应吗？你总被他找到是几个意思？”
“你难道是想告诉我，你跟他之间的牵绊，比我还深？”
小北打了个呵欠，没有回答。
凌霄伸手揪住它胡子。
“说不说，嗯？不说的话，我可拔你胡子了啊！”
小北一脸的无语。
估计它要是能口吐人言的话，早就自称窦娥了。
凌霄自己也是无奈地笑。
“好好好，你千万别说你自己姓窦，要不你就跟窦蔻是一家的了。”
凌霄伸手，安抚地揉了揉小北的头，“好啦好啦，我知道你有口难言，没办法回答我啦。”
“不过，我才不会轻易放过你呢，你这个问题我一定给你弄清楚不可！”
凌霄腻歪了半个上午，快中午的时候才起来。
厨房里传来饭菜的香气。
凌霄走到厨房门口，“凌大哥，你今天不用上班么？”
“昨天你说不上班，是为了帮我找小北啊。现在小北反正也已经回来了，凌大哥你去上班吧，没关系的。”
凌留砚看她一眼，熟练地将锅里的菜装盘，还用厨房纸巾将盘边擦拭干净。
“去坐一会儿，马上就来。”
凌霄知道自己问了也是白问，看样子凌大哥这是不上班的心意已绝。
凌霄拿了碗筷到餐厅去摆，然后坐下来等凌留砚上菜。
百无聊赖之间，她扭头向房间去看小北。
结果那小东西又不见了踪影。
凌霄转头看前后廊上的门，都关着。而且大冬天的，窗子也没有开的。
料想那小东西估计又钻到那个犄角旮旯去了，不会离开屋子，她便也由得它去。
凌留砚上菜，看她扭着脖子瞅，便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他长眉微微一结，“小北不在？”
凌霄忙摆手，“不会不会。它估计又猫哪儿去了。估计不是柜子上，就是床底下，一会儿我去抓它出来就是。”
凌留砚手势娴熟摆好桌。
一碗清炖鸡，一盘清蒸金鲳鱼，还有一碟青翠的小菜。
凌霄看着眼熟，单指着那菜问，“这难道是……？”
凌留砚扬了扬眉，“嗯，凉拌沙葱。”
凌霄也是张大了嘴，“这个季节，凌大哥你还买到沙葱了？”
凌留砚凝着凌霄惊喜的目光，终于缓缓微笑。
“这次既然去飞天城，总不能白去一趟。除了要把你带回来，我也特地到周边去找当地种沙葱的大棚。”
“知道你爱吃，这个还有药用价值，据说能提高免疫力。不过你也酌情，别吃太多，毕竟昨天刚长途跋涉，又为小北担心，算是心力交瘁过。”
凌霄赶紧伸筷子夹了一丛塞进嘴里，满意地故意发出咀嚼声。
当年爸妈都在沙漠里工作，那时候条件也没有那么好，有时候他们会连续好几天吃不上新鲜的蔬菜，沙葱成为他们的美好记忆。
所以他们或者放假回来的时候，或者托局里的同事，曾经许多次带沙葱回来给家里人品尝。
那时候凌霄年纪小，对沙漠的理解不深，外婆便含笑说，吃了沙葱就会尝到沙漠的味儿了。
她满足地闭上眼睛，“凌大哥，你这沙葱的味道，已经有外婆的九成了。”
凌留砚心下满足，可是面上还故意轻描淡写，“其实沙葱也不用什么烹调，不过水开了焯过，放上葱蒜酱油醋就行了，都是最简单的处理方式，用最简单的调料。”
“所以，也许这道菜对厨师的功力就要求不高，所以做出来的味道，大家都会彼此相似吧。”
凌霄咬着沙葱微笑，“才不是！我自己也不是没做过，就做不出这个味儿来。”
她向凌留砚抱拳，“凌大哥用心了，多谢多谢。”
凌留砚这才坐下来吃饭。
看着对面还穿着围裙的高挑男子，一样自在英俊，身染烟火气却毫无油腻之感。看他这样端坐在桌边，也好像跟坐在谈判桌前，气质上没有太大的差别。
凌霄不由得叹一口气，“凌大哥可真是出得厅堂，入得厨房啊。”
凌留砚轻哼一声，“除了喂饱我自己之外，我也就是为你洗手做过羹汤。”
凌霄吐了吐舌，“谢谢凌大哥……谁让凌大哥的厨艺，是在老屋里跟外婆练出来的呢？嘎嘎，我这就叫近水楼台先得月。”
凌留砚静静看她一眼。没反驳，却垂下眼帘去。
凌霄咬了口鸡肉，不小心被鸡骨头扎了舌头。
她将鸡块放下，深吸一口气，抬眸望向凌留砚。
“小北已经找到了，所以……凌大哥，我已经定好了今天下午的航班。”
凌留砚刚拿起的筷子便又放下了。
他尽管面上控制得很好，看着并无波澜，可是凌霄其实这时候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你要回去？而且，这么快？”
凌霄点头，“既然回来就是为了找小北的。那既然小北已经找到了，我也没有理由不回去了呀，凌总您说呢？”
凌留砚目光微凉：“那如果你走了，小北呢，谁来照顾？”
他目光向她掠来，“难道你准备回去再让小豆回来？”
“好像，小豆应该是星回这个人的助理，而不是小北这只猫的助理吧？”
凌霄知道，凌留砚这是真的不高兴了。
以他的涵养，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一定是他的脾气已经到了就快绷不住的极限值。
她垂下头去，“凌总你批评得对，小豆是公司员工，是公司安排给星回的助理。我不应该自作主张让她帮我照顾猫。”
“我错了，我向您和公司道歉。您看可以给我一个什么处罚，我也全都接受，而且真诚反省。”
凌留砚蹙眉，缓缓别开头去。
“我不是那个意思。”
凌霄忙道，“不过这次凌总放心，我不会再折腾小豆。我已经跟侯老板和小动物协会的朋友说好了，他们会每天过来帮我照顾小北它们。”
凌留砚的心跳加速起来，后悔自己刚刚的冲口而出。
她现在已经一口一个“凌总”了，而且眼神里——又是曾经那三年的疏离。
他想了想，尽量放柔了声音，“就算对于别的猫猫来说，这是个很好的安排。可是你靠没考虑过小北呢？”
“小北的脾气跟其他的猫猫都不一样，从它这两次失踪就可见一斑……它其实对你的依赖很深。”
“你难道没想过，也许你这么快就又离开了，它说不定就又会离开了呢？”
凌留砚抬眸望住凌霄的眼睛，“我记得，小豆照顾猫猫们的这些天，你也有拜托过侯老板和你小动物协会的那些朋友帮忙照顾吧？他们虽然都是专业的，可是他们却都代替不了你，所以小北有他们帮忙照顾的前替之下，还是失踪了……”
“所以，就算为了小北，你也不应该再离开了。”
他的指尖彼此敲了敲。
“至少，不应该这么快。你应该留下来一些日子，让它重新感受到你的陪伴，让它的分离焦虑症好起来之后，你再考虑下一步的安排，或许更好。”
凌霄却没被难住，她拍拍靠垫，好像它就是小北。
“凌总，您替我想得周全……我自己也想过了，好像如果我把小北单独搁着不管的话，的确是不太合适。”
凌留砚眼底倏然亮起，“所以你的决定是……？”
凌霄眨眨眼，“所以我的决定是，这回如果小北还是不适应的话，那我就带小北一起过去！”
“你说什么？”凌留砚毫无防备，“这么远，你怎么送小北过去？”
“首先来说，就算航班可以提供宠物托运，可是你懂的，这一路距离遥远，小北托运过去又要遭多大的罪？”
“如果不选航空的话，你难道要把它交给陆运？开车的话，从海市到飞天城，几乎要横贯中国，途中日子不短，猫猫同样会不舒服。”
“更何况，猫本身就是会晕车的……你忍心让它这样长途跋涉？”
凌霄眨眨眼，“凌总放心。总之，我身边有侯老板和小动物协会这样的专业人士啊，所以我会找到两全其美的法子的，肯定不会让小北遭罪！”
凌留砚静静凝望她。
“你就那么……想回去？”
凌霄垂下眼帘，“是啊。我这人不喜欢半途而废。”
无论是事业，还是感情啊。
既然开始了，就没有中途放弃的理由。
北辰那孩子曾经留下的遗憾，她不会再尝试一回了。
凌留砚攥紧手指。
他知道，他这次是不应该放手的。
他有商人的敏锐，所以他现在有一种预感，仿佛他如果这次放手放了凌霄回去，可能……他就再也没办法留住她的心了。
这时他的电话响了起来。
他皱眉，看见是周仙的号码。
他没接，反倒直接将手机换成静音。
结果门上便响了起来，敲门声急促而又笃定。
凌霄抬眸，看见凝满了水气的门廊大玻璃上，影绰绰勾勒出一个女子大红的身影。
凌霄猫儿似的赶紧起身走过去，没看凌留砚的脸色，反正先打开了门。
凌霄堆起一个笑脸来，“仙姐？你怎么来啦？”
来人正是周仙。
她一脸的怒气，身上大红的羽绒服也像是灼灼燃烧的火。
周仙勉强看了凌霄一眼，点了个头，就跟个火凤凰似的，直接席卷进来了。
她一路直接走到凌留砚面前，“啪”地把她自己的手机拍在桌面上。
“凌总……我就知道你不会接我的电话。不过没关系，既然凌总忙到没时间接电话，那作为你的打工仔，我就自己亲自送上门来好了。”
凌留砚拿凌霄没有办法，却不等于凌留砚对周仙也没有办法。
凌留砚连头都没抬，兀自安静吃饭。
周仙最怕他这样。
就仿佛她闹得再欢，也全然影响不到他一丝一毫。
她要是不甘心再多闹一点，就会越发现，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一点一点稀释下去。到最后，所有的一切都如雪山一般。便是曾经看着再高耸入云，可是融化坍塌的时候，不过是刹那瞬间。
她懊恼地转头，一眼逮住了凌霄。
“……你怎么在这儿？你现在应该人在飞天城，你应该陪着小贝在录影！”
“你回来难道不用跟我请示么？我有批准过你随便改变行程么，你就回来了？”
凌霄张了张嘴。
“是我批准的。”凌留砚淡淡抬眸，“我做的决定，也需要跟你请示么？”
周仙深深吸气，“凌总，你是老板没错。但是你再是老板，公司毕竟不是你一个人在运作的。所以支撑公司运作的是公司的各项规章制度。就算你是老板，拜托你也遵守一下公司的规则，尊重一下你自己吧！”
“就算你做的决定不用事先跟我请示，可是好歹我也是她顶头上司，所以凌总，你是应该在做这个决定之前就先跟我通气的；至少，你也应该在做了决定之后的第一时间，与我沟通清楚！”
“凌总你从来不是个任性的人，你这次这么办，你有没有考虑过我们这些中层的感受？你让我们以后还怎么管理和调动自己部门的员工，安排自己部门的工作？！”
果然，她一刺凌霄，他就会破功了。
她索性趁机全都向他吼出来。
不过周仙却不知道，凌霄现在看着她，心下真是对她喜欢极了！
“仙姐我知道我错了……”凌霄故意小可怜似的说，“我刚刚也正好就在跟凌总道歉呢。我还说请凌总按照公司的规章制度处罚我。无论公司怎么处罚，我全都接受，并且诚心改正。”
凌霄说着掏出手机来，把定好的电子机票票样给周仙看。
“仙姐你看，其实我也已经买好机票了，今天下午就走。”
“我知道自己错了，我马上改正，就是要争取把我的私事带给公司的影响降到最低……”
周仙看着机票，也有点意外。
“嗬，凌霄，你这次倒真是令我刮目相看啊。”
凌霄赶紧瞟凌留砚一眼，“其实都是凌总领导有方……”
周仙在意外之下，有一点点尴尬，于是冲着凌留砚笑了，“凌总吩咐的？”
229、多心
周仙明显带软，想求和的意思。
可是凌留砚面不改色，冷冷瞟她一眼。
“怎么可能。”
“我刚刚还在命令她，把票退了。”
凌霄冲周仙善良地眨眼，“我没答应！我还在想办法说服凌总。”
“不过仙姐你来了就太好了……公司规定，不准越级上报，是吧？那我跟仙姐你上报：我下午就回去，您批准吧？”
周仙立马点头，“我让公司送你。”
凌霄赶忙转头就回房间，“得嘞！仙姐我现在就收拾东西！”
周仙估计也没想到自己还有一天会跟凌霄一唱一和、配合默契，所以脸上也有点泛红。
只是凌留砚的一双眼已经冷得要冻死人了。
“周总监，我还在这儿坐着呢！怎么，我连调动公司一个员工的权力都没有了？”
周仙也不想一直跟凌留砚硬扛，便赶紧软和了些，“……凌总您是不知道，《最新星》那边又出事了。凌霄她必须得回去。”
凌留砚长眸也是一眯。
“怎么了？”
周仙叹口气，却故意不肯细说，“……窦蔻和小豆她们都打过来，说那边已经乱了。具体的情形她们也三言两语的说不清楚，尤其不知道节目组那边的想法是什么，需要有工作人员立即与节目组对接，当面沟通。”
“小豆毕竟是刚过去，具体的事务还不清楚，暂时也只能干着急使不上劲。”
“小贝的性子您也知道，所以现在必须得凌霄回去。不然的话，要是他们再闹下去……那咱们公司前期的那些投入，可能就都打了水漂了。”
凌留砚：“投入……”
周仙知道凌留砚要说什么，抢先说，“我知道您不在乎这点投入，我们凌天这么大的公司，这一点儿培养新人该做的投入也自然承担得起……只是，凌总，这件事上比钱更重要的，是我们的凌天的面子，是公司的口碑和商誉。”
“《最新星》的特别之处，是它这次云集了业内几乎所有能叫得上名字来的公司，所以这次节目相当于一个所有公司在培养新人方面的能力的大检阅。虽然新人不会影响一个公司眼前的地位，但是毕竟如果放到长远来看的话，一个公司培养新人的能力却会被看作是一个公司未来的发展潜力所在。”
“所以，咱们凌天这次，不可以输。”
周仙再软一点，坐下来，身子前倾。
“再说，凌总，不光是您，连我在这个圈内，还总是要面子的呀……我们看好的人，送过去选秀的，拿C位都是应当的；就算我们可以稍微退让一点，可以不拿单人C位的话，却也必定要拿到足够的出道位才行啊。”
凌留砚这边还没同意周仙的话呢，那边厢凌霄手脚麻利，已经都收拾好了。
好在昨天回来得晚，进家门都半夜了，所以她的箱子什么的都没拆开。现在只换好衣裳，都不用化妆，戴个大框眼镜就好了。
反正掩饰自己外貌什么的，她都是专业的。
周仙自然是高兴极了，扭头望过来，笑得花枝乱颤。
而凌留砚……
凌霄干脆就不看了。
周仙马上打给司机，“就坐我的车，我叫周斌送你。”
周仙瞟了一眼饭桌上凌霄没吃几口的饭，“要是饿了的话，到机场自己点吃的。留着发票，我批了，回来给你全报。”
凌霄高兴地眨眼，“超标也行？”
周仙点头，“只要别超过我的级别的就行——我把我的差旅费标准借给你一次。”
周斌是周仙的司机，或许是也姓周的缘故吧，反正对周仙的确挺忠心的，接了周仙的电话立马就进来了。
甚至，就算看见大老板面色铁青地坐在那，周斌也没怂，硬着头皮上前拎着凌霄的箱子。
“我先到车上等你哈。”
凌霄毫不犹豫当场就跟着周斌走了。
有点像决绝跟着恋人私奔的富家女，满眼满心的都是奔向新生活的向往。
她是上车之后才打给侯老板，请他去照看小贝一天。
“我明天就请人把它托运走。”
她计算着时间，等回到飞天城得半夜了，她总不能让小北也这么跟着一道就失踪了，那该引起凌留砚的怀疑了。
不过还不用等到凌留砚怀疑，侯老板先起了疑心了，“……明天，托运走？”
凌霄：“啊，是这么安排的。”
侯老板不放心：“现在是冬天，而且是最冷的时候，你这时候托运小北，是会让小北遭罪的……”
侯老板的担心，跟凌留砚一毛一样。
凌霄自己心里头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啊，只是不方便说给别人听罢了。
即便是怀抱小白兔，经多见广的侯老板。
凌霄只好打马虎眼：“反正……侯叔你就放心吧，我都安排妥妥的了，都是托付给特别能让人放心的朋友啦。”
“他们都跟我保证了肯定不会让小北遭罪……”
凌霄自己个儿都这么说了，侯老板就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那好吧，到时候我在老屋等着他们来，顺便看途中小北有什么需要的，我给预备全点儿。”
凌霄赶紧说，“那个什么，侯叔啊你什么也不用帮小北预备了……”
“嗯？”侯老板的疑心又来了。
凌霄赶紧说，“那个什么，我朋友他们都预备好了，他们手里都有现成的嘛，侯叔你就不用费心了……”
凌霄紧张地直抠手皮。
“还有那个什么，侯叔啊，他们也指不定什么时候过去，三更半夜都有可能，所以侯叔你就不用去等着他们来了……”
“我把钥匙都给他们了，等他们到了，自己开门进去就行……”
侯老板半天没回复过来。
凌霄真想揪自己的头发。
侯叔一颗热心肠，想帮她，也想照顾好小北，结果估计是一下被她的话给造懵了。
凌霄在虚空里遥遥向侯老板宠物店的方向拜拜，心里默念，“侯叔对不起……我是怕吓着您啊。”
凌霄想好的法子，当然是星回啊，让他直接跨越时空界限，将小北给接过去，既省时又省力，还能让小北完全不遭罪不是！
还有什么快递啊、物流啊的，能跟这个比！
既然遇到了这样一个特别的家伙……咳咳，她要是不善加利用，岂不是有点暴殄天物了？
想到这儿，其实凌霄都有一点发散思维了：他的家境一看就很好，那他们家有没有可能是开物流公司的？
凌霄回到飞天城，整个训练营都已经黑灯瞎火，实在是太晚了。
她尽量轻手轻脚地进房间去，以免惊扰二条她们休息。
结果她刚把箱子放在自己床旁边，就听见小豆说，“……00？”
凌霄走了，小豆就直接睡了凌霄的床。
小豆这一叫唤，窦蔻、二条和瓜片她们三个也都跟着醒了。
凌霄赶紧作了个罗圈儿揖，“对不住姐妹儿，我回来吵醒大家了。”
二条和瓜片都叫唤，“我的妈，00你这是时空穿越回来的吗？怎么这么快啊？”
叫她们给嚷嚷的，凌霄差点点头认了。
不过当然了，真正的时空穿越哪儿有这么慢的呀，而且她这一来一回也都是正常的时间，没缩短一分一秒啊。
之所以叫二条她们这么惊讶，还是因为她们没想到她这么短的时间就回来了，毕竟是刚到，然后就回来了嘛。
这要是换了谁，中间好歹也得歇两天，不然这么连轴飞，是真考验体力呐。
小豆更是满眼的不解，“……小北呢？你不找小北了？”
窦蔻虽然没吱声，但是显然她的表情最复杂。
凌霄瞟了她一眼，同时看见了惊愕和欣慰。
想来窦蔻惊愕的是她这么快就回来了；而窦蔻欣慰的怕也是终于有办法向周仙交差了吧。
于是她索性大方地朝着窦蔻笑笑，“我也见着仙姐了，还是仙姐叫周斌师傅送我去机场的呢。仙姐还叫我在机场随便吃，她给我报销……”
窦蔻一副眼珠子都要掉下来的模样。
因为已经太晚了，打招呼完毕，凌霄就赶紧让大家休息。
她自己洗了澡，钻进小豆的被窝。
当然啦，小豆是睡她的床，所以其实这原本是她自己的被窝。
但是现在毕竟是小豆先睡在里面嘛。
而且凌霄注意到，小豆已经把床单和被罩什么的都换了，所以这就更得叫“小豆的被窝”了。
凌霄自己躺下就快睡着了，可是她却发现小豆一直都醒着，好像有点睡不着似的。
她便凑到小豆耳边轻声问，“是不是我挤着你了？”
训练营的硬件条件不错，给工作人员的条件更是比练习生的还要好一些。
练习生是睡上下铺，工作人员这边虽然也是单人床，却也不是0.9m宽或者一米宽的哪种窄条，而是1.5m宽的。
两个女生的话，而且她俩也都不是大骨架，所以是富富有余，完全没问题的。
再说她们两个当初同在北城的团队里，北城大火之前，她们两个也没少了这种挤在一张床上的时候，所以不自在什么的本来也是不至于存在的。
所以，小豆这是，介意了么？
熬到天亮，凌霄顶着两团黑眼圈起来，趁着二条她们还在洗漱，就先抓着小豆去餐厅。
二条都喊，“00你今天怎么饿成这样？这么早去餐厅干什么呀，还没开门呢！”
瓜片也叫，“我这还有饼干，你先垫补一下不行吗？”
凌霄只好说，“我们顺便跑个步……太久没运动了。”
说完就逃也似的拉着小豆跑了。
二条满脸的洗面奶，也追不出去，只好问瓜片，“00精神头什么时候变这么旺盛了？昨天刚折腾回去，也得半夜到的吧？今天又折腾回来，这又是后半夜才到的，她怎么还有力气跑步？”
瓜片眼线刚画好半边，“谁说不是呢！我刚才还分明看见她一对乌鸡眼啊！”
凌霄虽然没具体听见二条和瓜片叨咕她什么呢，不过她耳根子也是跟着热了，她知道她今天的表现在二条和瓜片的眼里一定很诡异。
凌霄拉着小豆一口气跑到餐厅。
却没到餐厅门口，反正餐厅也还没开门呢。
凌霄拉着小豆到餐厅楼后的空场去。
这个时间，这个地方安静得只有嗖嗖的冷风。
凌霄帮小豆将围巾又紧了紧。
地方是她选的，她总不能让人家小豆被冻感冒了。
“豆子你听我说，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生这个叫凌霄的家伙的气。”
小豆挑眉，
凌霄：“这个叫凌霄的家伙啊，因为自己有私事，需要回家去处理，所以就把小豆我给调来了。当我正努力适应工作环境的时候，结果她一眨眼就回来了。”
“那这个叫凌霄的家伙既然回来，就是又要把工作抢走的呀。她需要我了，就把我给叫来；不需要我了，就要完全不顾我的感受，想一脚就把我踹走呢……”
“这个叫凌霄的家伙，很是太可恨了！”
凌霄煞有介事，小豆被造得一愣一愣的，随即倒也缓缓笑开。
“00，我没那么想，你别多心。”
凌霄摇头，“我自己都会那么想的。豆子，你不必对我这么仁慈的。你现在可以骂我一顿吧。”
可能是西北的冬天太冷，冷得叫人想笑都笑不出来。
小豆嘴角用力地扯了扯，可是终究还是没坚持多久，就还是消落回去了。
“其实……00，就算你不是自己回来了，我也想让你回来呢。”
凌霄惊讶，“嗯？”
小豆眉头紧皱，“你是昨晚回来看我睡不着觉，所以你才多心了吧？其实00你是误会了。”
“我昨晚睡不着，和想叫你回来的原因，其实都是同一个。只不过是因为昨晚你回来的时候都是后半夜了，我怕你太辛苦，况且咱们房间里也不是只有咱们两个人，我也怕打扰大家的休息，所以才忍住没说。”
“这才叫你误会了吧……”
凌霄捉住小豆的手，“豆子，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
小豆抬眸，“小贝惹事了。”
“而且他的脾气你也知道，他根本就不肯听我的建议。”
凌霄讶，“出什么事了？”
从小豆的表情，她便感觉一定不是小事。
231、初C
凌霄叹口气。
“两位仙女，拜托，我说的不是这个。”
二条和瓜片这才觉出凌霄语气不对劲，赶紧收回目光，专心望着凌霄。
“说啥呢？”
凌霄垂下眼帘，“保密合同的事，你们两个不知道？”
二条：“知道啊。我们也上网的啊，再说公司宣传那边见天盯着网上呢，所以发现动静之后，已经跟我们发消息了。”
凌霄：“……”
既然她们两个都知道保密协议的事儿，可她们还是一副粉丝的热情，只顾着盯着台上看。
那就只能说明，就连她们两个兴许都不知道这件事跟星回的关联。
凌霄转眸望向后台的方向。
星回去录音，她自己退让了，让小豆陪着过去的。
所以现在的问题是：二条和瓜片都不知道这事是星回干的，可是刚来两天的小豆是怎么知道的？
她觉着，这好像不大可能是星回自己告诉小豆的。
那就是小豆自己推测出来的？
凌霄支颐回想。
倒也不算意外，因为小豆的确是一个敏锐的姑娘，要不然当初就也不会留在北城的团队里，而且跟她配合得非常好了。
只不过因为星回的性子，完全不肯给小豆面子，所以小豆到了星回身边，才有点拘谨了。
这样一想，凌霄的心情多少放松下来些。
小豆毕竟才是星回的正牌助理，所以就算她平时并不显露出来，但是她一定是关心星回，一定有仔细观察过星回的一举一动的。
一颗灯泡忽然在凌霄脑海中亮起。
对啊，星回不是还用过小豆的手机登录他的通讯软件？！
那这就更加有迹可循了，说不定就是小豆意外发现了星回留在她手机里的记录吧！
二条和瓜片见凌霄半晌不语，便转回去继续看大屏幕。
大屏幕里，主持人扈然正在从后往前一个一个宣读练习生们的“爱星”数，以及他们相应在主题曲录制里的排位。
越往后，越是高排位，现场的气氛越发热烈。
尽管工作人员们所在的大厅并不是第一现场，也因为都是各家公司的工作人员在场，所以气氛没有第一现场那么热烈。
更多的是紧张。
练习生是否能顺利出道，或者在这个节目中获得预期的人气，关系着各家公司的工作成绩和未来的规划，所以更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味道。
凌霄因为惦记着心里的事儿，反倒在这样热烈和紧张两种气氛的夹击之中，暂且两边都没有被影响到。
她现在回神了才重新进入状态。
这时候扈然也已经吊足了胃口，将前面百多位的排名都念完了。
他预告，他接下来要宣布的就是排名最高的十名的名字。
这样一个百多人参加的选秀，最后成团势必是要在九人到十一名之间。所以前十名的排位，便几乎可以预期来锁定一个出道位了。
这十个人的排位里，有“不意外。”
苗可可、孟作舟这样的“皇族”，都抢得了一席之地。
孟作舟第十，苗可可第八。
夹在他们两个当间儿的，是星回他们的小组C位高明寒。
看到高明寒排在这个位置，凌霄有点喜忧参半。
其实以高明寒本身的实力来说，他能排进前十名，对他也是个很好的成绩了——虽然他初评测是在A级，但是毕竟垫底嘛。
可是因为他是星回他们组的C位，原本应该代表他们组的天花板的，所以他只是第九名，叫人不由得担心他们这一整组人的排名。
——前面因为凌霄在分神，她竟然都没留神星回组里另外的人都排在什么位次了。
第七位的是M男团的冷牧，再紧跟着黎楠、戴昴，分列第五和第六。
他们的排位让凌霄再度叹为观止。
不是因为名词高，其实黎楠他们值得更高的位次；叫凌霄暗叹的是他们几个人真跟连体婴似的。
甭管是什么排位吧，尽管不是九个人全都挨着，可是当中总是至少会有三位是“连号”的。
这么多人呢，其实同一家公司的两位练习生位次挨着已经都难得，更何况是三个，还更何况是历次排名都是如此……
这概率，简直赶上每次要彗星撞地球的时候，总有一个小行星绕过人类各种天文台，以从未预报过的姿态，飞身杀出，然后挡在地球和彗星之间替地球挡了“枪眼”似的……
浩瀚星河中的一颗星，又恰好在最合适的时间，出现在最合适的位置上——这其实原本是极小极小的概率，可是偏偏它就是屡次三番地发生，叫人总觉得好像冥冥之中似有天意，都没法再继续用概率这个数目字儿来解释了。
第四名是向沂。
凌霄又忍不住跌了回眼镜儿。
向沂的唱功是真的好，只是他个子小，性格也腼腆，不大会跳舞，所以他合适去当个单独出道的歌手，可以走类似毛不易、周深的路线，却不大适合男团。
可是他竟然这回能排到了第四名的高位！
凌霄的下巴有点要掉，伸手托了托。
二条看见了就乐，“想不到吧？其实他的乖巧腼腆，反倒在一众八面玲珑的练习生中杀出一条独特的路线来，在网上积累了一大批妈妈粉、阿姨粉。这些粉丝别看相对比较理智，没年轻小女孩那么狂热，可是她们其实财力更雄厚啊，所以向沂这段时间以来，一直是闷声发大财。”
凌霄便也点头，“的确。”
接下来就是前三甲了。
镜头忽然扫过星回。
凌霄登时紧张了，赶紧问二条和瓜片，“……星回成绩出了么？我刚才走神了。”
瓜片就笑，“姐姐你可厉害了，这时候你都能走神。”
不过她旋即促狭地眨眨眼，“没出呢！这不就剩前三甲了，星回必定在三甲之列！”
二条也说，“对对对，C位两边的‘左右护法位’也是极好的！”
凌霄凝神望住大屏幕。
扈然宣布第二名是柳予安。
这倒也是在情理之中。
柳予安是个人练习生。但凡能有勇气当个人练习生，背后没有公司运作的话，那就这名这个练习生拥有极大的自信，以及自己或者家庭拥有极强的实力。
对于个人练习生，节目组为了平衡，也一般都会有所照顾，会给一个不错的排名，以给自己节目挣得一个好名声。
紧接下来，现场配乐登时变成了一阵紧锣密鼓，听得人的心跳也跟着加速。
扈然：“……主题曲MV排位赛，赢得第一名，也就是本次节目初C的是，”
“——林、眉、山！”
凌霄为林眉山鼓掌，倒也觉得这是实至名归。
林眉山仙人姿态，为人又好，在网上人气很高，得初C没什么可说的。
可是凌霄却听见，周遭好几个别的公司的工作人员低低地嗤笑起来，“……这也太明目张胆了吧。不过是个主题曲的C位，就好意思吃相这么难看了。”
“如果不是因为顾北城，至于把这个初C给了那个娘娘腔么？”
凌霄不好说什么，索性将巴掌拍得更响一点。
她知道周围好几个人错愕地盯着她看，估计她是疯了。毕竟“灿辰”是她的老东家，她现在是灿辰的死对头凌天的人，她这么表现明显，是会被新东家当做身在曹营心在汉的。
更何况这中间还夹着北城。
可是她没心情搭理。她自己心底下舒坦就行。
不知道有意无意，扈然特地提到在前十位里，有高明寒、向沂、星回和林眉山都是来自同一个小组。
扈然笑道，“真是要恭喜这支‘君子止步’战队，他们竟然抢下了前十位的半壁江山！”
台上几人一起呛住。
作为队长，向沂当仁不让地解释，“是‘君子至止’……”
扈然眨巴眨巴眼睛，“有区别么？”
星回忍不住乐了，“不敢说一模一样，但是至少毫不相关。”
扈然愣，“哎？”
这网络上的新鲜词儿，他听过，但是他还是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
他毕竟已经是“成了名的剑客”，思维没这些平均20岁的年轻小孩儿转得快了。
星回“善良”地给他解释一下，“简单来说，‘君子至止’就是君王走到这儿停住，看了大家伙儿一眼；‘君子止步’呢，嗯，您可以想象一下商场的女更衣间，或者女洗手间。”
“显然，扈然老师好像更喜欢后者。”
扈然直接就给呛咳嗽了.
其他三位导师都是满脸笑容，但是坐实了是看扈然笑话的。
本来四个人彼此之前也没什么交情，节目开播以来，四个人之间也没少了有意见不同，或者镜头多少的明争暗斗。扈然因为身兼主持人，显然与节目组身份更亲密，话语权和镜头就更多，所以这样的时候，另外三个便也懒得替他打个圆场。
扈然孤零零在众目睽睽之下咳嗽半天，好容易止住了，便望着星回笑。
“……贝星回同学果然是不改本色，真是从节目开始录制到现在，一路怼节目组怼到底。”
“我虽然刚刚是在祝贺你们‘君子’战队，但是其实我还是要格外单独恭喜贝星回同学你啊。毕竟他们几位呢，能够获得这个名次，也都是情理之中；倒是贝星回同学竟然也能入选前十，而且名列三甲，当真是大大的惊喜呢。”
他说着还冲着导演组的方向露出真诚的笑意，“一向以来都跟节目组唱反调的练习生，节目组还肯为他保留三甲之位……节目组真是宽怀大量！”
“我越发看明白了，我们这个节目，真是没黑幕啊！”
扈然的话落地儿，现场所有人的表情便都有点微妙。
显然星回之前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话，已经激怒了扈然了。所以扈然也借着手拿话筒的方便，直接开怼，不给星回留余地。
这要是换了别的小孩儿，这一刻就能站死在台上。
可是扈然说的是谁呢，那是贝星回童鞋啊。
所以贝星回童鞋听完了，甚至还有点好像没听够，咂摸咂摸味道之后，还伸长了脖子对扈然表示出翘首以待来，仿佛还期望扈然再多说几句似的。
被他这么一瞄，扈然倒有点说不下去了。
毕竟，他还是要顾及自己形象的。
星回再怎么着，也是练习生，是新人，是年轻人，犯什么错都有可以原谅的余地。
可是忽然却被贴上了“导师”、“前辈”的标签，如果太过分了，就会被人戳脊梁骨，说打压新人、对晚辈不厚道。
他只好住嘴。
星回那边却反倒举手，表示要发言了。
凌霄认命地叹口气，站起身来。“
“……我过去一趟。”
凌霄要不是顾及着小豆在那边陪星回呢，否则她早杀过去了。
可是她还是去晚了。
就在她钻出座位，正好走到大屏幕前头的时候，就听见大屏幕里某人大言不惭地说，“……我一直以来都跟节目组唱反调，节目组却还给我三甲之位，这才正好说明节目有黑幕呢。”
凌霄疾步走之间，都听听见周遭一片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
她攥了攥手指。
真想现在就给他一拳。
扈然反正已经骑虎难下，便讪笑着问，“这话又是怎么说呢？”
星回慵懒地耸了耸肩，“因为我完全没有转发过节目组给的赞助商投票链接……所以我并不知道我的网路投票是从哪儿来的。那我又是凭什么能得到第三名呢？难道不是节目组在后台调数字？”
星回这回将矛头直指“爱星”的事儿，而且直接提到了赞助商，节目组都跟着紧张了起来。
明显摄影师都开始转动镜头，想要让他从镜头里消失，然后这一段在后期制作的时候就可以掐掉了。
导演钟笠也在监视器后紧张起来，他偏头看一眼副导演老孙。
老孙皱眉，“我问问他工作人员。”
凌霄的手机就响了。
凌霄接起来就笑，“老孙，你可真是大忙人。节目开录前，我好几次都没找着你。”
老孙尴尬道，“……那会儿筹备录制，实在是太忙了，真没看见。”
凌霄：“问星回的事儿吧？我明白节目组的顾虑，给我一点时间，我现在正准备去见他。等他下来我问完了再给你回话。”
233、你也有今天
“谁啊？谁惶惶不可终日了？”
他竟然还咬着奶茶的吸管，认真地问！
“……惶惶不可终日的，不是丧家之犬么？咱们这儿谁成丧家之犬了？”
凌霄就不说话了。
她索性抱起手臂来。
“演，我什么都不说，我就静静看你表演。”
他笑得开了一朵花。
“静静？谁呀，我粉丝么？”
凌霄实在忍不了，伸脚踹他迎面骨一记，“……静静没有，你想挨揍的话，我帮你。”
他笑容潋滟开。
“嗯，我就想让你这么盯着我看。只看见我一个。”
凌霄便又叹口气，上前一把将他嘴里都快咬烂了的塑料吸管给扯出来。
他说话的时候还得以兮兮地咬塑料吸管，他自己不怕臀塑料微粒，她却看的强迫症都要犯了。
她从包里抽出秸秆粉碎材料做的吸管塞他嘴里，“用这个。”
其实就是这个，也不是她本人最喜欢的选择。
她喜欢的，是纯天然的芦苇。
她小时候喝饮料，外婆总是给她预备好洗干净的芦苇杆，那是外公和外婆每个周末骑着自行车去郊外的湖边采来的。
不光是吸管，就连老屋的餐桌和茶桌，也都是外公将破旧的老榆木门板打磨了做成的。
老屋的书架，是外公收来的破旧家具改装成；老屋的楼梯扶手是废弃的麻绳……
就连老屋墙上的装饰物，都是老蓑衣、旧斗笠等经过了外公和外婆的巧手，重新焕发的艺术魅力。
外公和外婆，拿出对待文物一般的细致和造诣，将老屋里所有“旧”的、自然的一切，全都保留下来，并且让它们在时光里熠熠发光，不会蒙尘老去。
后来外公不在了，外婆就将这个习惯保留下来，时常在餐厅桌上摆好一盒芦苇杆，给租住的大学生们当吸管用。也希望能将这样的理念，传递给年轻人。
他却挑眉抗议，“……喂，咱们家猫厕所也是这个材料做的。”
凌霄猝不及防，有点呛着了。
她咳嗽着忍不住笑意。
他说的没错，老屋里新买的这批猫厕所的确全都是同样秸秆粉碎材料做的。
她忍住咳嗽，瞟他一眼，“再挑三拣四的，我就把你的牙具盒、饭盒全都换成这种材料的！”
他却依旧不以为忤地乐，“行啊。只要是你给我换的，我什么都用。”
凌霄叹口气，瞪他一眼，“……这种吸管总让我想起小时候用的芦苇杆。除了当吸管用，我还用芦苇杆吹泡泡呢！”
凌霄在吸管头儿那比划一下，“拿剪子给它剪开几道豁，然后像花瓣似的把它们给掰开，压平，沾着香皂盒剩余的皂液，就可以吹泡泡了！可比现在的泡泡枪环保多了。”
他却悄然眯起眼来，尽量不着痕迹地问。
“……你跟谁一起吹泡泡来的？”
“嗯？”
凌霄警惕起来。
吹泡泡这事儿，小孩儿玩儿是小孩儿的玩法，小青年玩儿就是小青年的玩儿法了。
小孩儿玩儿，就是单纯地喜欢泡泡，看它们在风里飘飞，映着阳光变成五光十色。
哪个十岁以下的小孩儿没干过追着泡泡狂奔的傻事呢？
可是小青年们玩儿吹泡泡，就不是对这种与密度、体积、光的折射散射什么有关的小东西本身感兴趣了，毕竟都受过物理的荼毒了，可不想再借由它想起那些物理学的词汇来。
所以小青年们再玩儿泡泡的话，大多数只是跟男票或者女票在一起的时候，为了制造浪漫了。所以泡泡本身不是重要的，氛围神马的才是重心。
而现时作为适龄小青年一枚的凌霄，被问到这样的问题，就会变得格外警惕了。
尤其是他问。
更尤其，看着还是这么看似漫不经心的问。
“要你管？”她故意板起脸来。
他缓缓垂下眼帘，形成一个眯眼的弧度，“……北辰吧？”
凌霄梗住。
他故意提起北辰来干嘛？这是想转移她的视线么？
他继续维持着那个仿佛眯起眼来的弧度。
“……你不回答，就是默认喽。”
凌霄叹口气。
“我就没他好好儿说过话，每次跟他说话就都是怼他，我还跟他一起吹泡泡？我闲的么我？”
其实这样说来，她也好像是在怼星回。
可是，她内心却全都是苦涩的，没有半点怼人的痛快。
——她是越到后来回忆从前，越觉得自己当年真有点不是东西，真是太欺负人家北辰了。
可是现在再多的醒悟和后悔，也全都晚了。
再也换不回那个少年的归来。
曾经午夜梦回，她也曾经想过，倘若能换回北辰的归来，她真的愿意付出任何的代价……
“那是跟谁？”他微微撩起一丝眼皮，“……别告诉我，是跟你外公外婆。”
她便又叹口气，“你不希望我这么告诉你，那我也还是要这么告诉你！我从小到大，身边就是外公和外婆，我吹泡泡当然都是他们教我的呀！”
“除了外公和外婆，当然也还有老屋里租住的哥哥和姐姐。”
他嘴角有点抿紧。
“……也包括，你的'darling哥’？”
凌霄无奈地瞪他，都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了。
“我说你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干嘛莫名其妙地往外窜酸味儿？她跟他说的是公事呢。
“那就是有咯？”他竟然还不知道收敛！
凌霄只好又踹他一脚。
“没有！你满意了？”
其实凌留砚的情形跟北辰相似，她当年都不习惯对着好好说话的那种。
只不过，当年是她怼北辰；而换到凌留砚这儿呢，是凌留砚怼她。
她还能没事儿去找凌留砚吹泡泡去？她那不是自己送上门去等着被那人体冷气机狂喷冷气怼呢？
他不知何时已经悄悄地将眼帘都抬起来了。
眼帘之下，盛着满满的淘气，以及——期待。
“那，你是跟谁一起吹的呀？”
凌霄瞧出来了，他今天这是不问出结果来就没完。
真是天底下的死小孩都一样，缠磨人、死犟眼子的脾气都如出一辙！
她吐了口气。
“跟……小北。怎么啦，不行吗，关你P事吗？”
她等着他怼回来呢，可是没想到，他却笑成了一朵花儿似的。
凌霄都有点愣了，赶紧看看他脚底下。
他的表情，怎么跟踩着狗屎了似的？
有什么好事儿需要这么偷着摸着地乐？
“我说你乐什么啊？”
星回噙着笑意看她，莫名地，那双眼里曾经的高傲和冰冷就全都不见了，连一丝影子都没有留下。
“……你确定？”
凌霄眨眨眼，“嗯？”
他这么问怪奇怪的，可是她却也奇怪地觉着这么问好像也是对的。
他便叹口气，“当初侯老板跟你说起小北的时候，你不是曾经不记得它了？小北重新回到你记忆里，是在摘星城的时候啊。你吹泡泡，应该不是在摘星城时候那么大龄了吧？”
凌霄决定先不跟他计较“大龄”这事儿，她是自己也先怔了怔。
对哦，她曾经一点都不记得小北曾经在老屋里出现过。
可是说到吹泡泡这事儿，她怎么能那么确定就是跟小北一起的呢？
而且她还可以那么确定地排除了凌留砚，那就证明她潜意识里对那段记忆还是蛮笃定的啊。
她咬着嘴唇想了想，“……反正我直觉，就应该是跟小北。”
因为……小时候她但凡想分享什么的时候，是说那种比较私人的情绪啦，高兴还是哀伤，不用伪装和掩藏的那种，便都是在小北面前啦。
其余外公、外婆和那些哥哥、姐姐面前呢，她多数还是报喜不报忧，或者还是有所武装的，唯有在小北面前，她才能毫无负担地放下所有的掩饰。
曾经她觉得她能这样信任小北的缘故，小北它是一只猫吧。
她不担心它会把她的秘密泄露出去，她甚至，都不是那么确定它是否能听得懂她的心声。
她就把它当作——有生命的树洞啦，那种贼拉拉安全、还能抱在怀里的。
后来，也是因为曾经失去过小北，甚至连同它陪伴过她的记忆都丢失了，所以她才重新评判起自己心中对小北的感情。
——不是因为它只是一只猫。
她也没有真的只将它当成一只随身的树洞。
它分明是她那没有爸妈陪伴长大的岁月里，唯一的同龄伙伴。
同龄……
啧，好像有点不对劲，毕竟猫的寿命比不过人类这两足兽啊。
可是她跟它的相处模式，她跟它倾吐心声的模样，它就是她同龄的伙伴啊。
唯一的。
甚至连北辰，都是后来者。
想到这儿，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地松弛了下来，还吐了口气。
“哦，就是小北。你也别问为什么了，反正，我就知道一定是小北，也只有小北。”
仿佛有清风流转。
尽管这分明是室内。
他不问了，他只管含笑静静地凝视她。
心满意足地。
可是她却反倒叫他给看毛了。
第三次伸脚踹他。
“喂，你到底想怎么样吗？”
他不用说，他只走过来，伸手轻轻摩挲她发丝，掌心顺势托住她后脑。
然后，唇便贴了上来。
能够这样地与她平等地相处，能这样自在地吻她，真是每一刻都写满了幸福。
再不是——从前永远都要仰望她，都要，与她保持那么该死的距离！
凌霄回到宿舍，脑子里还是浑酱酱的。
本来是规劝那个家伙要学会保护自己。
结果，被他偷去了吻不说，好像还没得到他正儿八经的应诺。
可是就这么一天的工夫，网上却又爆了大瓜。
今天网上的故事，C位只有一个——北城著名的超级大粉，甚至是粉头——白玄月大小姐！
所以凌霄刚进屋，小豆她们几个便都默不作声，三只手一起将她抓了过去，让她上台式机去看。
——网上关于白玄月的帖子实在是太多了，手机屏幕太小，扒拉不出全貌来，还是上台式机，能多看个大概。
白玄月跟凌霄的梁子，全天下都知道了。那天在台上手撕凌霄的，不是白玄月又是谁。
凌霄坐在台式机前，看着屏幕上那满屏都是的对白玄月揭露的文字，还有街拍到她狼狈遮挡镜头的照片……一时之间，凌霄有一种恍惚隔世之感。
从手撕完她之后，白玄月一直是以胜利者的姿态出现在大众视野里的。
也是，就凭白玄月的相貌、家世，哪个不是比她凌霄高一万倍？所以就算白玄月当众对她做了那么过分的事，可是却没有一家媒体敢在报道里说对白玄月不利的字眼。
媒体尚且如此，庸庸大众就更不敢指望。
网上许多小粉丝反倒跟着一起起哄，一副捧高踩低的嘴脸，说白玄月怎么又美又飒，倒是她贪心不足，凭什么觉着自己能成为混姑娘……被手撕之后果然躲起来不敢见人，云云。
当然她们说的最多的一个点就是，凌霄只是个一点背景都没有的“卢瑟儿”，就算被白大小姐手撕，也没办法更没实力反击。
她们还言之凿凿地总结说：这就是圈层，就是阶级，所以凌霄这样的自不量力，得了这个下场就是活该。
那些人就跟她们也借助此事，跟着白大小姐一起实现了跨越圈层似的，就仿佛她们现在自己不是卢瑟儿，也成了跟白大小姐一样的投胎赢家似的。
对于这些人，凌霄虽说生气，不过还不至于痛恨。
她恨的人只有白玄月一个罢了。
不过她们倒也不算全错，至少她目下是真的没什么能力去收拾白玄月。
所以她忍着，也等着，期待未来会有机会罢了。
却没想到，忽然一夕之间，这战火又烧到白玄月头上了。
曾经她被千夫所指，到哪里都仿佛逃不开众人目光和镜头的窘迫，今日全都一并还给白玄月了。
她也不知道是激动还是什么，一下子竟然产生了阅读障碍，看了半天都没看明白白玄月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毕竟白玄月的家世背景在那摆着呢，就算凌霄也看多了大粉靠着粉丝的集资中饱私囊，甚至自己喜提海边别墅的事，但是这毕竟不至于发生在从不缺这些的白玄月身上啊。
那白玄月今日的槽点，又在哪里呢？
234、虞乔
看凌霄半天看不到点子上，二条和瓜片她们都跟着急了，赶紧帮着凌霄念。
网友总是万能的，原来是有网友扒出了之前那么多“卫城”去支持林眉山的幕后指使者，就是白玄月。
凌霄听罢也是哑然。
也是，粉圈都有粉圈的“品格”，哪儿有自家有正主儿的前提下，忽然倒戈去支持别人去了？
更何况许多还都是骨灰级粉丝。
即便北城和林眉山是一间公司的也不行。
——真正的粉丝是要为了正主儿不惜跟公司对撕的，大家都是在争资源，没听说往外让资源的。
所以能干出这样事儿来的，一旦被揭发出来，在粉圈是要被人不齿的。想必那些骨灰级的粉丝也不至于糊涂到这个地步。
那她们既然已经这么做了，唯一的解释就是，她们后头有人驱使她们这么做。
而在“卫城”中间有这么大“魅力”的，舍白玄月大小姐，还有何人呢？
所以“卫城”大粉这次集体的“叛变”事件，便全都归因到了白玄月一个人身上。
而且白玄月这次“偷吃”，不仅仅是动用了卫城的人手，还动用了卫城的资金！
这原本是连凌霄都万万没想到的——毕竟白玄月大小姐家世显赫，她舅舅是本省著名的房地产商，别人拿不到的地块，她舅舅全都能拿到。
而据说，她舅舅之所以能这么手眼通天，依靠的都是白玄月的爸妈。
这个传闻，在白大小姐的资料里是最大的一个“不可说”，所以娱圈里猜测白大小姐的背景，也只敢提到她舅舅这儿，就打住了，没人敢直接提她父母的身份。
曾经有一天最有鼻子有眼儿的传闻是，有个全国著名的房地产商也到本省来参与地块竞标。以来这位商人名声显赫，省里的也有所顾忌；再说那位房地产商也展现了大诚意，用了大手笔，刚来本省就花三千多万给省城修建了一座大广场，给省城加了个地标。
况且人家投标给的价码也实在是不低，比白玄月她舅舅高多了。
结果呢，那位大地产商最终还是输给了白玄月她舅舅。
——听说就是因为广场落成之后，有人请白玄月她父亲到广畅看了一圈儿。白玄月她爸去了之后就指着那广场中心的建筑，说这个不大对劲……
然后那位大地产商的三千万不但打了水漂，而且引起了当地某位实权人物的极大反感，所以败走麦城。
反正这是网上传出来的，也没人验证是真是假。不过总之白玄月她舅舅从小就包圆儿了她所有的花销，比亲闺女还舍得花钱，只要她有花钱的需要，他舅舅从来都不皱一下眉头的。
钱对于白大小姐来说，从来就不是个问题。
只是让人大跌眼镜的是，她这次竟然从“卫城”的集资里挪用了部分，用于去给林眉山做数据！
所以一只被蒙在鼓里的卫城小粉丝们怒了。
粉圈里也是有阶层的，她们这些小粉丝们从来都接触不到那些高层的大粉，还镇天被大粉们驱策、嘲笑，一旦完不成任务还要去自领惩罚……可是那些被大粉们瞧不起的金额和时间，却真是她们自己真金白银的付出啊。那些金额在大粉们眼里不算什么，却可能是她们的所有。
所以她们内心对大粉们早就有不满，这一下子就全被激发出来了。
“卫城”内部既然已经形成了这样的内讧，粉圈里那些曾经看不惯卫城的，也自然都跳出来跟着煽风点火，摇旗呐喊。
而所有这一切的负面压力，全都集中压在了白玄月一个人的身上。
当一个人被全网嘲，全网捶的时候，纵然她家世再好，家里亲人的背景再不可说，却也终究堵不住悠悠众口。
“痛快，是不是？”二条拍着凌霄的肩膀笑。
一旁，窦蔻也难得地跟着一起露出了笑模样。
毕竟这是灿辰和北城的塌房子，对于凌天和曾经被北城打败的虞乔前团队来说，总是尝出一口恶气的。
凌霄心下是痛快的，不过却也着实笑不出来。
因为这个事件实在是来势汹汹，绝对不是单纯网民自发的。背后有势力推动的痕迹。
凌霄便也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常在河边走，哪儿有不湿鞋？也算她咎由自取。”
次日的录制，北城没有来。
对于这个情形，虽然引起大家的一阵唏嘘，但是却也都是觉得情理之中。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北城现在再出现在镜头之下，那他自己就是焦点了。
一来压力太大，再来也会影响了节目本身的重点——毕竟这个节目的主角还应该是练习生们。
看着导师席上那个空出来的位置，凌霄心下也是有些五味杂陈。
仿佛感受到了台上台下的低气压，扈然立即站起来搞气氛。
“我看出来了，你们都是有点想念北导了……”
他这么一说，台上台下，尤其是身在镜头之中的练习生们便都放松下来，纷纷微笑或者是冲着镜头点头。
——好在就算“卫城”发生大地震，但是北城本人还是“受害人”的角色，他并不是作恶的那一个，所有的恶名都给白玄月一个人儿扛着了。
所以练习生们这时候表达想念，表现出善良和同理心来，还是可以加分的。
扈然便含笑道，“大家也不用太难过，北导不会离开我们太多天的，他去把手头另外一个工作忙完之后，就会尽快归队了！”
“还有，体贴的节目组也为大家又请来了一位飞行导师。相信飞行导师的到来，一定会让大家惊喜！”
小孩儿就是小孩儿们，练习生们迅速忘了忧伤，全都抻直了脖子往入口处望。
“是谁啊？”镜头迅速捕捉到了苗可可，一脸可爱无辜的模样，满眼都是满分的好奇和期待。
扈然含笑向入口方向，“……大家都在翘首期盼你的到来。我们的飞行导师，请进吧！”
练习生们都期待地拍起巴掌来，凌霄的好奇心也都被勾起来了。
现场响起一片激越的音乐声，将人们的心跳拉到了最高。
入口处，一个男子的身影迅速奔入，动作十分飘逸轻快。
等停下，镜头也随之定格。
凌霄望向大屏幕，也张大了嘴巴。
——来人竟然是虞乔！
北城刚出事，节目组立马就把虞乔请来当飞行导师，而且就是坐北城的位置。不能不说，节目组实在是太爱搞事情了！
不光凌霄，几乎第二现场这边所有的工作人员都或高或低地惊呼了出来。
很多人都远远向凌霄投来目光。
凌霄只偏头去看窦蔻。
窦蔻果然一脸得意，回眸瞟了一眼凌霄，“实力派就是实力派，就算有一段时间遭遇了不顺，可是只要再有个机会就能迅速翻红。看着吧，虞乔这次翻身，一定会比上次还要更红！”
这一两年的蛰伏，虞乔虽说没有那么年轻了，但是风姿翩翩依旧未改。
他现在就算不大合适演年轻公子，却也可以饰演在江湖中颇有地位的帅大叔了，一样能博得一大票的粉丝。
所以他在镜头前依旧优雅地笑，“先给大家说个笑话儿，就在我来的路上，还有记者朋友在问我，说北导在的时候，是灿辰的小林童鞋得了主题曲排位的第一名；那么现在我来了，是不是接下来的本场第一名，就该出自我们凌天了？”
凌霄都一挑眉。
虞乔更有“综艺感”了。
就凭这个，看来他接下来果然是要翻红了，因为综艺节目一定会抓住他不放的。
果然，大家也全都大笑。
虞乔眨眨眼微笑，“我说，那自然是有可能啊。我一定会凭飞行导师的特权，给咱们这个节目造出一个内娱圈，乃至整个国际选秀节目里都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九人并列第一名！”
“因为，我们凌天派出的男团可是九人团呢。既然我来当飞行导师了，那我们凌天的孩子，必须全都是第一！”
这样的荒诞，这样聪明的打趣，让现场登时笑成了一片。
虞乔既不着痕迹地给北城和灿辰又叉了一把刀，又聪明地将自己从记者不含好意的提问里给摘出来。偏又不是用直接否定，而是用逻辑上的诡辩，既有趣，又不失风度。
扈然也笑着再问，“既然乔哥都已经这么说了，那我就也要忍不住再问一句呢——乔哥啊，那你们凌天的九人团里，你最看好谁呢？”
全场又笑翻了天。
这是扈然也跟着淘气，接着那记者，继续给虞乔设送命题。
不过虞乔却笑得云淡风轻。
经历过大起大落的男子，都有这样的笑看人间的气度吧。
他目光扫过台上，刻意关注了一下星回他们几个。
“……不过说实话呢，虽然他们也都是凌天的孩子，可是我之前跟他们还真没见过面。今天是初次见面。”
他向他们招手，“你们好。”
白榆他们几个比较乖的，都赶紧起身鞠躬，“乔哥好。”
当然了，如星回、戴昴这样的，一般都是一旦坐下就软骨病发作，你让他们站起来什么的，都得比别人慢好几拍。
所以当他们准备站起来的时候，人家白榆他们已经问完好又坐下了。
于是乎，他们几个就也索性都不用再起来了，只是坐那欠了欠身子，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也不知道哪边才更算是前辈。
凌霄不由得远远看了黎楠一眼。
说实在的，星回和戴昴两个有软骨病她不意外，不过就连那么乖的黎楠都……她就有点没想到了。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怎的，大屏幕上星回忽然抬起手，在黎楠面前挡了挡。
正好隔断了凌霄看黎楠的视线。
这种巧合是比较炸头皮的：毕竟不是在一个大厅里呢，凌霄看的又不是黎楠本人，她只是在看大屏幕啊！这样都能巧合上，只能说——MMP了。
虞乔：“……今天刚初次见面，扈然老师就让我说出我最看好谁，嗯，我的确是暂时回答不出来了。”
虞乔说着笑，目光飘向导演席，“不如扈然老师帮我跟节目组沟通一下，让我多来几期，让我能多熟悉熟悉这九个孩子？我想既然是九个孩子，不偏不倚的话，每个人一期就行。这样夹在一起的话，节目组一共给我九期的合同就行。”
他说着还眨眨眼不忘自嘲，“反正我现在档期很空，而北导又恰好很忙……所以请我多来几期的话，性价比是真的不错呢。节目组可以仔细考虑看看哦。”
台上台下又是笑成一片。
扈然都忍不住挑大拇指。
虞乔虽然曾经遭遇过逆境，不过在娱圈里的资历真不是白熬过来的。
凌霄便又偏头去看窦蔻。
她好奇，是节目组主动接洽虞乔，还是周仙那边抓住了这个机会，主动找上节目组的？
如果是后者……
不得不说，周仙厉害。
而且，显然周仙对北城和她的怨恨，从未消失。
只用了不到24个小时，北城那边的消息就已经铺天盖地了。
是北城主动做出了反应。
北城团队召开了媒体见面会，将目前的情形做以廓清：
第一，对于这些日子以来，因为“卫城”和白玄月的事，与北城的牵连，而占据了大众的时间，表示歉意；
以及，对于所有被蒙蔽的“卫城”们，和圈内外所有关心北城、爱护北城的粉丝们，表示慰问。
所有被白玄月挪动的粉丝集资，金额由北城个人来负担。不是为了给白玄月弥补过失，只是为了让卫城们不受损失。
第二，申明白玄月只是粉丝，不是北城的团队工作人员，她所有的言行都只代表她个人，与北城和灿辰都无关。
第三，同样，白玄月本人，以及白玄月指使部分“卫城”为林眉山打投的行为，林眉山作为新人，也全不知情。所以白玄月以及部分“卫城”的言行，也与林眉山本人无关，敦请粉丝和各界分清。
这些都是由北城的经纪人向记者们宣读的。
出于保护艺人的目的，团队原本并不想让北城直接面对媒体，所以好几个媒体提出采访北城的要求都被回绝了。
可是在见面会的尾声，北城忽然主动要求要对媒体说几句话。
235、就是为了那个女孩儿
网页视频徐徐播放。
像是谁按下了慢放键。
凌霄听见北城对着镜头说，“……从今以后，我顾北城与白玄月，以及她所建立和控制的粉丝站，完全再无瓜葛。”
“如果是我的粉丝，还依旧想支持我的话，请也立即退出白玄月所建立的粉丝站；”
“而如果还要继续留在白玄月所建站子内的……也将不再是我的粉丝。”
二条和瓜片都鼓起掌来。
小豆都激动得掉了眼泪。
她们都看着凌霄，以为凌霄应该会有更激烈的反应。
可是没有。
凌霄只是静静地听着。
听完之后，眼帘轻轻垂下，眨了眨，然后便平静地关了视频画框。
“00……”三个人都忍不住轻声呼唤她。
是怕以为她将情绪憋住了，后头在憋大哭一场吧？
凌霄忍不住“扑哧儿”一笑。
“安啦……其实这件事在我这儿，早就结束了。北城今天才跟白玄月做切割，可是我在几个月前就已经跟北城做完切割了。”
她眨眨眼，“现在我是星回的助理，凌天的员工，无论是白玄月，还是顾北城，都已经跟我无关了。”
小豆怔了怔，“……可是，这不是北城替你出了一口恶气么？你应该高兴才是啊。”
凌霄却轻轻摇了摇头，“不。不是北城在替我出气。”
“北城只是，顺势而为，大前提还是保护他自己。他没有提到我，也是明白，这件事其实早已经与我无关了。”
她垂眸莞尔。
就算是有人要替她出气，可显然，不是顾北城。
顾北城，从这一刻开始，对于她来说，就更加完完整整地全都退回到记忆里去了，时间会一点点将曾经的那三年的相伴，全部尘封。
她想她该去问问某个挑食的家伙，今晚想吃什么，她可以借用一下餐厅的厨房，给他加个菜。
就算是，付给他的“运输费”，得请他把小北接过来了。
凌霄去找星回。
星回却没在。
是林眉山下楼来跟凌霄解释，说今天从录影之后，星回就回到宿舍冒了一下头就出去了。
林眉山还以为他是跟凌霄在一起。
凌霄也是讶然，“是吗？没有，他没跟我在一起。他没说去哪儿了？”
凌霄左顾右盼，“会不会找向沂，或者他们九人团的玩儿去了？”
林眉山，“……他好像一向都懒得动弹。”
凌霄也是叹了口气，“也是。”
林眉山说，“凌姐你找星回有急事么？等他回来，我叫他立即去找你。”
凌霄含笑摆手，“没事儿啊，就是问问他晚上想吃什么。”
“那个家伙啊有些挑嘴，这几天在餐厅都没怎么好好吃饭。”
林眉山便也微笑，“是哦。宿舍里有不少零食，也没见他动过呢。”
凌霄笑着点头，“他说不喜欢太浓烈的食品添加剂的味道。谁知道呢，反正咱们都觉着香的，他却反倒觉得刺鼻……估计是长了个狗鼻子吧。”
林眉山便也笑了。
凌霄摆摆手，“那我先回去了。等他回来的话，你叫他去找我一趟吧。”
唉，这都是练习生手里不给发手机的麻烦。
林眉山含笑点头，“凌姐放心。”
凌霄回去，二条她们还在意犹未尽地看网上的消息呢。
只不过开始欢呼雀跃的她们，脸上的神色变得有点凝重起来。
凌霄：“……怎么看着你们都拿出追剧的劲头来了？还真跟着一起跌宕起伏啊？”
小豆毕竟也给北城工作过，表情比二条和瓜片还凝重。
“……我看着网上的动静有点不对劲。北城的媒体采访发完，现在网上好像有点对他反噬的意思。”
凌霄完全没有小豆的紧张，只是顺着问，“有人说他忘恩负义？”
小豆叹口气，朝凌霄竖起大拇指，“叫你猜着了。”
凌霄拿了换洗的衣裳进去冲澡。
水丝打下来，她才静静回味北城和白玄月的事。
也是，客观来说白玄月作为北城的大粉，这些年真的是出钱出力，几乎在所有的北城粉丝的各种排行榜中，她都要拿到榜一才肯罢休，也因此叫所有人都知道她这么一号人的存在。
北城这样公开与她做切割，也自然会有人觉得北城绝情了些。
不过这件事如果是一些不明情况的外围粉丝嚷嚷出来的话，那还好控制。
就怕是白玄月自己忍不住了，亲自下场来反噬北城。
那就真的没那么好摆平了。
毕竟白玄月的能量在那摆着，况且女人一旦因爱生恨，那反噬的能力可能就是毁天灭地的级别了。
以白玄月的性子，要跟北城同归于尽，都是能干得出来的。
凌霄冲完澡出来又躺了好一会儿，头发都自然干透了，可是星回那边还没有动静。
他还没回来？
海市。
云山。
老爷子贝天舒轻轻抚着怀中猫儿的脑壳。
若是换了别的猫儿，这会儿一定会舒服得打呼噜。
可是贝天舒怀里这只猫，却桀骜地一直在尝试着咬老爷子的手。
贝天舒抚一下，它就仰头来张牙裂嘴地去咬。
不过贝天舒耐心极好，没松手扔开它，甚至都没拍过它一巴掌。
他总归是有自信，再桀骜的猫儿，也没本事咬到他。所以它的呲牙咧嘴在他看起来，反倒是更有些趣味儿的。
就好像，如来欣赏那猢狲在掌心里各种折腾。
反正都是徒劳嘛。
由得他去，折腾累了，他自己就停下来了。然后看清楚，他自己那些折腾其实有多可笑。
贝天舒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幅投影大屏幕。
祥伯拿着遥控器，正一帧一帧地将网页打开给贝天舒看。
贝天舒也不是很在乎，只是有一搭无一搭地解个闷儿罢了。
他跟猫儿逗了一会儿，才缓缓抬眸瞟一眼投影。
“……这把火，怎么还烧到他身上去了？咱们要毁的，不过是那个节目，他也太池鱼之殃了。”
祥伯嘴角动了动，却没敢说话。
贝天舒便也徐缓一笑，“嗯，你不用说，我也知道你想说什么。”
“是有个猴儿，借着咱们的台子，他给额外加了一出戏吧？这出戏不是咱们要的，是他想要的。”
祥伯便也跟着轻叹一口气，目光滑过贝天舒老爷子怀里的猫儿。
也不知道是松了一口气呢，还是更紧了一口气。
贝天舒老爷子又半天才说，“他是无辜的……看看情形，能搭把手就搭把手儿吧，别叫他跟着再焦头烂额了。”
“这几年，他没有功劳，但是多少也还是有点苦劳的。”
窗外有清风掠过，竹叶飒飒作响，修长的竹竿齐齐摇曳。
山外本来已经是寒冬，可是兴许是这天坑里头窝风，老爷子门外的竹子还是青翠的，叶子都没掉。
从那竹影之中，缓缓脱胎出一个人形来。
再一眨眼的工夫，那人已经走进门来。
“……您终于肯承认顾北城跟您有关系了？”
听见这嗓音，贝天舒怀里的猫儿登时兴奋了起来。
门口的人却柔声安抚，“没事的，你趴着你的。毕竟，能趴在他老人家怀里的，就没几个。”
走进门来的正是“失踪”了的星回。
而趴在贝天舒老爷子怀里的，是小北。
星回知道凌霄放心不下小北，这便结束了录影之后就回海市还接小北。
结果，老屋空空，小北不见了。
星回循着老屋留下的气息，追回云山来。
贝天舒老爷子抬眸望着自己的孙儿。
孙儿，猢狲的狲。
“他能生成现在这副相貌……如果不是我允许，又怎么可能呢？”
贝天舒面色宁静，仿佛一切都是再天经地义不过，“就连你，我的孙儿，生成这副相貌，也是遗传自你爷爷我啊。”
星回呲牙，“就算遗传自您，不过也只有一部分吧？您把我的相貌给了顾北城，您经过我允许了么？”
“再说了，我的相貌还有一半是来自我妈那边呢……您问过我妈么，我妈答应了吗？”
贝天舒缓缓一笑，“……这又用不到你妈那些基因重组的本事。不过是把你的生命物质，匀了那么几星儿给他罢了。只是他个体的表象，不会形成他的遗传物质。”
贝天舒掌心又轻抚过小北的头。
这一次因为有星回在，小北安静多了，没再张牙舞爪。
贝星回满意地点点头，“是你自己当年选择当一只猫的啊……我们的规矩是千千万万年来形成的，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不是一朝一夕，更不是我定的。”
“是你自己选择当猫在先，将你愿意将你自己的生命物质输入这只已经死了的猫的皮囊之内，是你让它‘复活’，是你选择成为这只猫，活在那个女孩儿的身边……那你的相貌，岂不可惜了？”
星回都气乐了，“所以您老人家在不经我同意的前提之下，把我的相貌给了一个、又一个？”
贝天舒静静凝视着他，“不然呢？”
“难道让她知道，她身边的某只猫，会在夜深人静或者意想不到之时，化身成人？”
“这会让人类以为，猫真的能成精啊！或者，干脆把我们都当成了猫妖！”
星回转了转脖子。
“……我很小心的，就那么偶尔几次没忍住。她没发现。”
贝天舒闭了闭眼，“没发现？”
“没发现的话，她们家里那么多只猫，她怎么就天天只对着你一个说话？”
某人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是被老爷子诘问之中，可是他就是莫名高兴，高兴到心花怒放那种。
于是他就乐了，完全放弃表情管理的那种。
“……那是因为我聪明呗，我好看呗，我善解人意呗。”
贝天舒可没被他的笑意给感染到，反而眼底更凉。
“可是一只猫，怎么会那么聪明，那么善解人意？你的所作所为，不经意之间，早已经超出了一只猫的界限，那是你自己还不肯承认罢了！”
贝天舒说着，懊恼地垂下眸子去望着怀里的猫。
“……那个宠物店的老板，就早已经觉着你不对劲了！是他亲手处置过这只死猫，亲眼看见这只猫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可是忽然又活过来，然后就活蹦乱跳了！”
就连这事儿都没能瞒过祖父，星回也真是有点哑口无言。
不过他还是强辩，“不过侯老板自己也有只小白兔啊……所以就连她和外婆都没觉得是猫本身有什么问题，只觉得他的小白兔特别。”
贝天舒横了星回一眼。
“所以，你为了你自己，就险些把人家小白兔的秘密给出卖了！那小白兔跟那老板，是有他们自己的因缘际会，本来与咱们无关，他们之间的情分也叫人感动……可是你凭什么叫这么一段缘分成了你的挡箭牌？”
星回自知理亏，垂下头去嘀咕，“……因为，小白兔好欺负呗。”
贝天舒看着这样的孙子，他还能说什么？
这是孙子，亲生的，而且是根独苗。
不然他真能把他关一线天山洞里去，永远不准出山，看他还得瑟不！
贝天舒平静了一会儿，才又垂眸看怀里的猫。
“你还有脸管我把你的相貌给这个、给那个；那你呢，你现在都把让这猫跟你同时出现了……你又给了它多少‘物质’，你自己说！”
“我们的‘物质’并不仅仅构成我们的生命，是维系这个星系平衡的。有我们生活在地球上，地球才能安全地与那些飞撞而来的星体拉开距离……如果没有我们，地球早已经毁灭多少次了！”
“就因为拥有这样的物质，所以我们才能打开时空之门，撑起时空的坍塌来……”
“所以，这些物质怎么可以被你这么自私地、儿戏地处置的？”
他便又垂眸看向地面。
“大不了……我折寿喽。”
“啪”的一声，贝天舒老爷子猛然拍桌面。
“就知道你会这么糊涂！你为了谁，就是为了那个女孩儿！”
“就像你当初……因为看见她哭泣，为了不让她伤心，你临时就决定让这只猫活过来一样！”
“她对你来说，真的就有那么重要么？就为了她的眼泪，就为了不让她哭泣，你就莽撞地、毫未思想后果地，就选择了当一只猫！”
236、如果……
贝天舒说到这里，忽然松手。
小北毫无防备，虽然凭着猫的本性，平稳落地，可还是惊吓着乐，尾巴毛全都炸起。
贝天舒面无表情地看着小北慌忙跑回星回身边，躲在星回腿侧。
“事情闹到今天这个地步，可以了。你该收手了。”
贝天舒白眉轻扬，“回家来，离开那个女孩儿。”
星回蹲下，轻抚小北头顶。
小北平静下来些，可眼神还是防备的。
星回便索性伸手，将它抱在自己怀里，用自己的体温安慰着它。
“别怕。我们一会儿就走了，她还在等着你呢。”
贝天舒白眉陡震。
“你还要固执己见？”
星回静静抬眸，“我们这些族人，这么多年没来一直过着半隐居的生活。即使加入了人类的社会，却也一直都做着几乎与人类相对隔绝的工作。”
“古时候的星官，只在宫廷里，从不走入民间，只将宇宙星空的预兆禀报给帝王……后来，当帝王和宫廷不存在了，便去研究天体物理等高端研究，将自己继续封闭在世界顶尖学府和机构的研究所里……”
“我们跟人类生活在一起，可是我们才能过来没有真正与人类一起生活过！我们给自己建了个大笼子，将我们自己都给封锁在里面。我们自己觉着，这是为了我们自己的安全，殊不知从外面看起来，是我们自己将自己变成了囚徒！”
星回抬眸望向窗外，天坑、一线天，都是清晰的界限，隔开人间。
“这样的日子，我过够了。我喜欢热闹，喜欢人间那热气腾腾的烟火气儿。我不爱躲在这山里装神仙……所以，我不打算离开人类，也不打算离开她。”
他轻轻闭了闭眼，“当年我回来过……可是我当时就后悔了。所以，后悔的事情，我不会再重复一次。”
“就算您这次又设法造了跟我一模一样面貌的人到她身边，她也不会喜欢他们。”
“她喜欢的，只是我。”
星回这样说，贝天舒自己也不奇怪呢。
谁都年少轻狂过，他年轻的时候也曾留恋过山下的热气腾腾。
也唯有经历过了，年纪长了，才会越发明白，只有回来，才是他们唯一的路。
那个人间虽然大，可其实，却没有人愿意给他们留下一席之地。
他们的存在，对于人类来说，是异类，是噩梦。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星回现在这个年纪，才会说这样的话，等再过些年，他就不会这么说了。
只不过，现在跟星回说这些，他不会明白。
所以贝星回只冷冷抬眸，“……你不想离开她，可是她难道就不想离开你么？”
“如果她知道了她父母是因何而死，她还会跟你在一起么？”
贝天舒冷冷地看着星回的脸色微微变了。
贝天舒不会意外。
因为，那个孩子父母的死，是横亘在星回那个女孩儿之间永远解不开的结。
甚至，也同样是横亘在他们的族人和人类之间永远解不开的结。
不管情有多深，都迈不过这个沟壑去。
这也许就是所谓的命运吧。
星回半天说不出话来。
贝天舒缓缓收回视线。
“星盘一直在扰动。很轻微，轻微到旁支的人都无法发觉，所以只有咱们本家的感受到了。这也才叫这个消息没有外传，只在咱们本家内部控制着。”
“能够有这个本事几乎不惊动星盘而开启通道的，年轻一辈里倒是有几个，可是他们都没这个胆子！既有这个本事，又有这个胆子的，我会不知道是谁么？”
星回眸光一转。
贝天舒轻哼一声，“别急着否认，我又没打算为了这个罚你。”
“再说了，我倒是乐见其成！——星回啊，是你自己选择了让那个女孩儿知道了你的身份，是你让她开始有机会一步一步地接近了她父母死亡的真相！”
“就像你自己当初选择甘愿当一只猫一样……这回又是你，年少轻狂而不计后果地将她带到了这个地步来。那我想，距离她自己想明白答案，已经为时不远了。”
“到时候……你难道想等着她当面拒绝你，等着由她来判你的‘死刑’么？”
“你这孩子从小猴儿精，你该不会这么傻……所以，自己提前回来吧。不要经历那样一场伤心，给自己留全体面。爱就爱过，哪一段爱可能不留下一点伤痕呢，就趁着这伤的程度还不重，就回来，安安心心养好了吧。”
星回深深吸气。
抱着小北，站直。
“如果，我不呢？”
贝天舒依旧耐心地微微一笑，“别忘了，这件事本来就是一柄双刃剑。就算你不怕那痛，可是你没想过，她怕不怕？”
“你能承受的住，到时候她却是承受不了的。所以你如果现在还不收手，那你就是忍心看她再经历一次当年的痛苦……甚至，这一次因为知道了全部的真相，而是十倍、百倍的痛苦。”
“你如果爱她，你忍心叫她如此么？”
凌霄都快睡着了，冷不丁手机振了一下。
她马上睁开眼，凭直觉就跑出门去，到走廊尽头，开阳台门往下看。
果然是星回！
他怀里还抱着小北！
凌霄欢呼一声，赶紧转身冲下楼去。
迎着他的目光，她小心而矜持地微笑。
左右看看无人，才瞪了他一眼，“我就知道你肯定偷偷摸摸回去接小北了……可是怎么去这么久啊？这都快赶上坐飞机回去一趟的了，这也不是你该有的速度啊……”
他淡淡笑笑，“唔。”
她有点纳闷儿，挑眸看看他。
这不像他啊，就说一个字儿。
她伸手抱过小北来。
小北好像也有点心不在焉似的。
她便轻拍着小北的头，“安啦，小北乖……我知道他那么带你来，一定是把你吓坏了。不怕不怕，摸摸毛吓不着啊。”
小北竟然肯乖乖让她抱，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呢！所以，它一定是被吓着了，现在还在发傻，没有意识到她在抱着它呢。
他感受到她的目光，便轻轻咳嗽了一声，旋即眼中的促狭便又涌起，仿佛又是平时的那个他。
他空了的两手叉在裤带里，微微偏头看她，“我就是回去顺路逛了个街，吃了个饭。关在这儿这些天，都快把我给憋死了。”
凌霄瞪他，“就知道你这个挑食的家伙快要活不下去了……”
她本想自己给他做的，不过既然他已经回去自己吃了顿饭，那好像也就能缓解了。
她想着心事，便只顾着看怀里的小北。
他静静凝视她，忽然道，“它来了，你就看都不看我了哈……那是不是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可只要你身边有它，就也没有关系？”
凌霄眨眨眼。
她忽然想起网上有一个视频，是一段路上的采访，就是问女孩儿在自己养了多年的宠物和男朋友之间，如果男朋友不喜欢这个宠物得话，女孩儿会做怎样的取舍，是要宠物还是要男朋友的话题。
几乎绝大多数女生都选择了宠物，宁肯舍掉男朋友，而且是毫不犹豫、脱口而出的回答！
所以那段采访得出了一个著名的结论：“男朋友不如狗”。
于是她忍不住咬唇而笑，“……唔，那当然了。”
他便笑了，却是高高仰起头，对着无垠的星空。
“真的啊？”
她自然不肯示弱，“那当然了！你是不知道小北对我有多重要……当年我没有爸妈陪在身边，只要有它陪着我，我就不难过；”
“还有后来……外婆和北辰他们也都不在了，可只要小北还陪在我身边，我就还能又是一条好汉！”
他便又笑了。
是啊。
时间不早了，两人这么大半夜站在外头不合适。
他便转头走了，都没回头，只高高扬手，“……我走了。”
凌霄呆呆望住他背影。
西北的月，原本就比别的地方苍凉；更何况是冬夜呢？
这样的月色落在他身上，便勾勒得他的背影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伤。
她便忍不住问，“……你，没事吧？”
他依旧没回头，只是摆了摆手，“没事，吃撑了，得赶紧回去上厕所。”
凌霄无奈地乐，“喝点热水！”
她把小北带进宿舍，二条和瓜片她们都欢叫起来，只有小豆好像有点不自在。
凌霄还逗她，“……你还说它虚弱了呢，你看它多壮实，哪儿见虚弱了啊。可见还不是你帮我照顾得好？”
几个人围着猫一起玩儿，就显得窦蔻那边有点冷清。
凌霄朝窦蔻那边瞄一眼，忽然发现窦蔻捧着手机看，神情有点严肃。
这就不对劲了啊。
灿辰、白玄月，乃至北城先后爆出新闻来，现在正是“凌天”上下扬眉吐气的时候。
尤其是周仙的团队啊，那窦蔻现在满面得意还来不及呢，干嘛这样一副晚娘面孔？
谁得罪她了？
因为小北来了，凌霄头几个晚上怕小北会认生，所以要带着小北一起睡，所以瓜片大方地接纳小豆。
凌霄给小北洗了澡，又吹干了，前后耗费了两个小时。
给猫洗澡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小北这样一只性子别扭到极点的家伙。给它洗个澡，那简直是先打完游击战，再正面对攻，最后优势兵力全扑才行，绝对一场斗智斗勇的大战役。
等一切结束已是大半夜了，小北放弃了抵抗，她也筋疲力尽了。
她将小北塞被窝里，用被子盖好，瓜片她们都已经睡着了。
她这才腾出时间来，眼皮打架地刷开手机。
直觉，就是直觉，她凭窦蔻的神情，觉得一定是网上又出事了。
而这回出的事，怕是跟凌天，或者周仙的团队这边有什么瓜葛。
她倒是对周仙本人没那么八卦，她在乎的还是星回。
毕竟现在星回他们也是挂在周仙的名下，如果周仙那边闹出什么负面来的话，自然会波及到星回他们这边。
这个节目现在已经是在风雨飘摇之中了，真的再禁不住一点风吹草动了。
就算她知道星回不在乎这些，况且这也是星回给鼓捣出来的——但是，他当初练习付出的那些汗水都是实实在在的，她便是至少都该守护着那些汗水啊。
只要还有可能，总归希望能多走一步。这不仅仅是她的感情，也是她的工作和职责。
刷关于“凌天”、“周仙”的关键字，她发现首先跳出来的都是关于虞乔的。
也是，虞乔突然代替北城出现在导师席上，这事儿想低调都不行呢，网上自然早已热议了起来。
然后就自然有人好奇，虞乔忽然重新出山，这究竟是节目组找过去的，还是虞乔的背后团队趁机运作呢？
——这个问题，其实凌霄也有过。
所以网上便有人捅出来，说自然是虞乔背后的团队运作的结果，而且矛头直接指向了周仙。
当年周仙带虞乔，和北城的那一场明争暗斗就又被揪了出来。正好配合上北城现在的热点，渐渐又有要铺天盖地的势头。
在这样的热点之下，就难免有人开始往桃花的方向上来开脑洞。
毕竟周仙年轻漂亮，又是当年的视后。所以就有人开始不负责任地揣测，周仙为了能让虞乔翻红，出当年的那口恶气，自然是什么代价都愿意付出的——所以她对于节目方来说，最吸引的当然就是她这个人了……
这个方向的帖子开始越来越多，再到后来已经有人说看见过周仙上过赞助商那位老总的车，还午夜跟那位老总一起回别墅，两个小时没出来什么的……
讲真，凌霄看着这样的捕风捉影，都要怒了。
且不说周仙虽然对当年的仇恨念念不忘，但是她可不至于为了虞乔而不惜牺牲自己去；再者说，外人是不知道周仙的心，她一颗心全在凌留砚身上呢，怎么会看上那个赞助商一副暴发户的猪头样儿？
凌霄叹口气，放下手机。
不过也没办法，这就是这个圈子里的生态。
既然要抓住这个好机会让虞乔翻红，那作为经纪人的周仙，自己自然也难免要付出这样的代价啊。
这个圈子里的艺人，从来都不是自己在战斗。
237、最美的东西
一档节目爆发出如此多的负面新闻。
虽然看似每一项负面的杀伤力都没有那么巨大，可是扛不过这节目的负面新闻爆发的“打击面”广，而且负面新闻的爆发全都集中在一个短的时间段里了。
赞助商、导师、训练生，乃至身居幕后的节目组制作方、练习生团队，全都被一网打尽，这就有点恐怖了，显得好像这个节目简直是千疮百孔，烂到根儿了。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这节目的口碑一夕之间倾塌，更让圈内人触目惊心。
因为毕竟所有的节目、所有的公司都拥有专门的宣传团队，所以原本当负面新闻刚起的时候，这些宣传团队以及他们还可以聘请的外来公关公司，力量也是十分强大，足以将一些小的负面新闻摁住的。
更何况还有各家粉丝的民间力量，那就更是一支不可估量的庞大队伍。
这也是这些年这个圈内类似节目里没闹出这么大动静的缘故。
可是这次事件却爆发得这样密集，连节目组和平台，乃至这么多练习生的公司团队集体下场都控不住场……可见这次事件背后有多么恐怖的力量在推动！
而且这事件从刚冒头儿到一路被推到顶峰，前后一共也没用几天，更是多点开花，让人一下子全然捋不清这背后力量的路数。
这力量，是冲着谁来的？
是冲着赞助商?
还是冲着平台？
或者是针对北城和白玄月？
还是周仙和节目组里的哪位导演得罪了人？
看着都像，却又都没什么太确切的证据。
不过总之就是一把大火熊熊燃烧起来了，渐渐成了不可控之势。
于是……
当网络的舆情达到了沸点，相关部门的“雷神之锤”终于还是砸下来了——
为了平息网络上的舆情，总局下令通知平台，让他们将节目暂停播出，自查自纠。
到头来，被砸烂的大碗是《最新星》这个节目。
而被这次事件牵连的一众个人，无论是北城还是周仙，其实本人除了声誉受损之外，别的实际损失倒没什么。
节目组明白上头的意思，更要顾及与赞助商、广告主和练习生等个封面前期签订的合同，商讨违约善后处理的责任，四处灭火，焦头烂额。
这样的情形之下，节目组哪儿还有什么心情“自查自纠”去？
因为既然“自查自纠”，那你势必是要给上头交出一份单子，上头列出自己查出来的问题的。那就更等于是自己打脸，甚至是挥刀自宫了。
所以节目组最后还是决定，整个节目到此为止，不再进行下去。
没有总决赛了，也没有成团了。
整个节目只有选出的一个初C，而不会有最终的出道位和出道C位。
消息下达，节目组就开始“撵人”，通知各家公司人员离场。
毕竟已经没有播出后的商业收入了，这多耽搁一天，场地费什么的费用也不少。
各家公司的工作人员还都算平静的，毕竟后续的问题还有公司的法务部门跟进，不用他们这个层面的管了。
可是，真正懵了的，是练习生们，
一群平均年龄不过20岁的年轻小孩儿，裹挟在追逐星光的大部队里，一路走来也颇多波折，磕磕绊绊，眼看着终于有机会能通过参加选秀节目给自己赢得出道的机会，为了这次节目，几乎全员都经过了几个月的刻苦练习，大家都对未来的成绩满怀了憧憬……
可一切到了眼前，却忽然全都变成了泡影。
有的练习生沉默了一会儿，随即就崩溃了。他们将房间里的暖瓶和杯子等都砸了，好像那一声声的爆裂声更能代表他们内心的愤懑和失望。
可是殊不知，那破裂的声音，又何尝不是代表着他们的追星梦碎啊。
真的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成为天上的星。
凌霄也默默地收拾行装。
她这个箱子绝了，这两天全都是满载的状态，到哪个地方都还没等全拆开，就又要打包了。
只是因为有小北的缘故，她收拾的零碎儿多，反倒有点落后。
当大家把大件的行李都交给托运的时候，凌霄才发现人丛堆里并没有星回的影子。
甚至，连黎楠他们几个也跟着一并没了影。
她忙问二条和瓜片她们。
二条皱皱眉，说，“我刚刚听包子说，他们先走了。他们几个说是不想跟咱们一起回海市，说是想留下来先玩两天……毕竟好不容易来一次。”
凌霄有点发愣。
玩儿？玩儿什么？
就算这里大漠戈壁，当年也有丝绸古路，沿途是有不少与历史有关的名字。可是现在是寒冬啊，那些古迹也多数都是残垣断壁了，有的就只剩下那么几截的夯土墙……
要是夏天也就罢了，也能领略一下苍凉雄浑去，可是他们赶在这个季节去，难道是想集体失温么？
“这个臭小子，他怎么也没跟我说一声。他手机还在我这儿呢。”
练习生的手机被节目组统一收走，这才刚发回来，都是送到了工作人员手里。
瓜片便笑道，“他又不缺这么个手机……出门就能再买一支了。”
凌霄点头，可是内心却在呐喊：“……那我呢？我呢？”
瓜片捏捏凌霄的手，“他们比咱们更郁闷，让他们散散也挺好的。反正这事儿出的意外，公司还没什么立即接上的安排，让他们好好撒欢这几天去吧。”
凌霄便也笑了，“对哦。”
行李托运走了，隆隆的大车队伍行进，烟尘之间，凌霄忽然看见苗可可隔着大厢车中间的间隔，向她笑着。
那笑容，有点特别。
她便走过去，“嗨，也托运行李啊？有需要帮忙的么？”
苗可可一双眼眯缝起来。
讲真，这个苗可可虽然在网上什么的都是自称“猫男孩”，可是凌霄从来都不认可；不过这一刻，他眼睛眯缝起来的时候，这神态，你别说，还真有点像了。
很……高冷，很神秘，甚至有点小小的邪恶。
反正真正的猫儿啊，从来就不是用“萌”和“可爱”来贴标签的。
苗可可目光扫过凌霄周遭，确定没人跟过来，这才幽幽地呲牙一乐。
“我知道，你从来都不觉得我像猫……”
凌霄有点咳嗽。
没想到他竟然洞悉了，而且还这么当面直接给说出来。
凌霄平静了一下，便也点头，“是啊，我的确觉得你不像。我从小养猫，家里很多只猫，我甚至不把它们只当作猫，我把它们当作朋友，甚至是亲人……所以我很了解它们的性子，猫不是你表现出来的这个样子。”
要是往常，苗可可非要鼓起腮帮，呼一声气，然后说出些萌萌的不高兴的话来。
可是今天的苗可可只是平静地看着凌霄笑。
那笑容里，勾起三分讥诮来。
“说不定，你这次也看走眼了呢……”他两手举在身前，一只手的指腹在另外一只手的指甲上摩了摩，“又或者说，你其实没有那么了解猫；至少没有你以为的，那么了解。”
凌霄：“？？？”
苗可可说完就诡秘一笑，然后转身便要走了。
凌霄赶紧伸手拉他一把，“……你这是什么意思？”
苗可可继续勾着手臂，回眸冲她诡秘一笑。
“现在节目已经毁了，那么你现在知道与不知道，都不重要了。”
凌霄脑袋深处不知哪里忽然尖利地响起来，有点像耳鸣，却不是耳朵在响。
她深吸一口气，“既然不想告诉我，那你忽然对我说这些做什么？”
苗可可耸了耸肩，“谁让你看我不顺眼……那我也留给你这几句话，让你心底下不得劲儿才是。”
他说完，轻轻扯开凌霄的手臂，然后迈着有点妖娆的步伐就离开了。
凌霄咬着牙目送他背影。
啧，这睚眦必报的小心眼劲儿，倒是的确挺符合猫的性子的。
想到这儿，凌霄不由得眯起眼来寻思回味好一会儿。
难道说，她还真的看走眼了？
可是这货，说这话，除了报复之外，究竟还有没有别的意思呢？
回到海市，落地开了手机，她给星回发消息。
不出意外，还是她包里的那支手机响了起来。
——他买没买新的手机不清楚，至少他的电话号码和通讯方式还没在别的手机上登录。
凌霄忍着纳闷儿，只好去找黎楠。
黎楠那边的回复也很慢。
毕竟他们还都在大西北呢，那边网络和信号都不好吧。
不过黎楠的回复也忒慢了——等黎楠回过来，都大半夜了。
凌霄没好意思先直接问星回，就问黎楠他们在哪儿玩儿呢。
黎楠回：“我们在沙漠里看星星。”
凌霄正在喝水，好悬一口水喷出来。
这么浪漫？
不过大寒冬腊月的，在沙漠里看星星，这是要冻成干儿的节奏吧？
“好看么？”凌霄克制着问。
黎楠：“嗯，那永远都是我们看见过的，最美的景象。”
凌霄也有点被影响，回想起自己小时候透过天窗看见的星，还有在北辰指缝间抬眼看见的星河……
她便也叹息一声，回复，“也是我看过的最美的东西。”
238、都只为你闪耀
那一晚，凌霄才从黎楠口中得知：
星回走了。
那一刻透过天窗，她恰好看见一颗流星滑过天际。
她愣怔了一下儿。
“走了？走哪儿去了？”
黎楠轻轻吸了口气：“加入娱圈，本来就是家中老人不允许的事。”
凌霄点头：“我明白。”
“我也听说了，你们的合约都是短期的，都是暂时只签了《最新星》这一个节目。合同里说如果这次节目你们能顺利出道，公司才会拥有跟你们签约的优先权……”
可惜，这次节目就夭折了。
就仿佛，冥冥之中，他们都知道这个节目原本就走不长远似的。
“……而老人们跟星回也有一个口头的协议，只有星回答应了，才同意他这次带着我们的这次‘胡闹’。”
凌霄心下微微一颤，举着电话却忍不住微笑出来，“什么口头协议呢？如果这次出道不成，就回去继承家业？”
她尽管是在微笑着，可是嘴角和心底全都是苦涩。
黎楠仿佛也努力地轻笑了一声，“是啊，回去继承家业。”
“每一个家族，都有自己传承下来的责任，所以……既然升为子弟，便责无旁贷。”
凌霄忙道：“我明白。”
其实她并不明白其中具体的内容，可是……她就是隐隐约约地明白。
就好像那句十分流行的话，“能力有多大，责任就有多大”，所以星回他们拥有那样的能力，便也必然肩负着与生俱来的使命。
……她知道，他所生活的世界，与她所在的这一个，尽管有交集，却注定迥然不同。
那迥然不同的程度大到，她根本无法理解的地步。
“所以他被他们家老人给叫回去了？”
她其实还是想笑来着，笑这样的剧情也还是发生在她身上。
毕竟，她太普通，普通到在这个世上孤身一人，除了猫之外什么都没有……
他那样的家庭，老人们怎么会可能放任他跟她越走越近？
黎楠轻声说：“00，你别误会他……他从来都不是俯首听命的人。他也更不会平白屈从于家里老人而放弃你……”
“他只是，只是……”
黎楠好像有点说不下去了。
凌霄却笑，“没事啊，小黎你说，我没什么挺不住的。”
黎楠深深吸口气，“00，因为虫虫的缘故，你知道了叶莺时女士，对么？”
凌霄：“对啊。我原本以为那是星回认识的朋友或者导师之类的，后来才知道，原来那就是星回的母亲。”
不光星回，黎楠也“叶莺时女士”、“叶莺时女士”地这么叫，不叫“伯母”或者“阿姨”之类的，让她之前全然没想到叶莺时竟然是星回的母亲。
黎楠道：“所以，你还不知道他的父亲，对么？”
凌霄笑了下，“是啊……我没问过。”
原本她就知道他的家世不凡，对于这样家族的长辈，凌霄一向不会主动去打听。在这件事上她宁肯被动，如果人家要见她，她去拜见就是；如果人家不想见她的话，她又何必要主动去打听呢？
黎楠：“他父亲是天体物理学家，供职于联合国外层空间事务办公室。”
凌霄怔了怔。
原来星回的父亲也是天体物理学家？如果孙伯伯当年不是赶上历史问题的话，那是不是孙伯伯也会成为一名优秀的天体物理学家？
还有这个联合国外层事务办公室……
“原来联合国还有这样一个部门么？我都没听说过。”
黎楠好像又努力地笑了笑：“是啊，与世界卫生组织、国际原子能机构以及难民署等联合国其他知名大型机构相比，这个办公室实在是太小，也太不起眼了。”
“这个办公室虽然挂着‘联合国’的名头，不过一共才有27名工作人员。”
凌霄有一刻的无言以对。
不过她还是尽快调整思绪，应道：“那自然是因为太高、精、尖了吧，所以全地球的人，够资格被选入其中工作的，也就这27位而已。”
黎楠又轻笑了下。
“他的父亲就在其中。而且，他将来也要继承他父亲的衣钵。”
“而这样一群人，注定要远离大众视线，过一种近似于古代隐士的那种离群索居的生活……”
凌霄张了张嘴，“哦，我明白。”
黎楠再深吸一口气，努力地说，“所以，这个节目结束之后，他就该去了。”
凌霄收紧手指，攥紧电话。
“我明白……”
对于黎楠所说的这些话，其实她都是明白的。
明白他本人就不是普通的人类，他的家庭、他家里的人也必定都是不凡的人物。
他们肩上扛着的必定有重要的使命。
这些她都能想到，她都能理解，她都能接受啊。
甚至……如果有一天他跟她说分手，她也并非不能接受的。
因为她明白，她跟他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所以她只是用心珍惜两人能在一起的每一寸时光，等着把它们变成最美好的回忆啊。
她只是不明白——
他既然决定了要走，为什么就不能当面与她直接说一声呢？
哪怕是——告别，也好。
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凌霄这边已经控制不住的、细碎的抽泣声，黎楠隔着电话在她耳边轻声地说，“……00，你不会是孤身一人。”
这一晚，黎楠的这句话在凌霄耳边反复回响，让她在梦中都更加难过。
她怎么不会是孤身一人？
外公外婆、爸妈他们都不在了。
虽然她还有猫，还有同事，还有同学，还有朋友……
可是却也都不能代替亲人不是？
一个没有了亲人的人，在这个世上，哪里还有家？
“家”不只是一栋屋子啊，而是有亲人的地方才是家。
其实她曾经憧憬过的——就算外公外婆、爸妈他们都不在了，可她还是有机会组建自己的小家。
那个憧憬的画面里，她在厨房忙碌，而他则在温暖的光晕里，带着一群猫猫们在玩耍……
在他和猫猫中间，他们还都共同何护着两个脚步蹒跚却笑声响亮的小男生。
对，没错，她连自己的孩子都给梦到了。
两个小男生。
她原来骨子里还有点重男轻女似的？
可是……这一切，都已经破碎了。
她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自己的家了，没有了……
门铃响。
她浑浑噩噩地睁开眼，原来天竟然已经大亮了。
她忙裹上大毛衣，胡乱抓了一下头发就跑下楼去。
前门玻璃上积了一层厚厚的冰花，从屋内都看不见外面。
她到可视门铃前站住，想看看门外的人是谁。
目光刚一触及，她便僵住了。
——电铃坏了吧？
好像听说过，电磁有记录过去影像的可能，所以这是不是门铃联电了，所以莫名地触动了哪个点，而把过去记录下来的一段影像给放出来了？
她怎么看见，可是门铃的画面里，那两个站在门外满面含笑等待开门的人，是——
她的爸妈啊？！
莫名地，黎楠的话再度在她耳边环绕：你不会孤单一人，不会，孤单，一人……
三年后。
凌霄已经是“凌天”艺人培训部的助理总监。
她自己笑称是取代了从前窦蔻的职位，给周仙当助理的。
可是无论是部门同事还是周仙本人，都说她不是“总监助理”，而是“助理总监”，就是在总监不在的时候同样拥有总监的一切职权，出差也都名正言顺地享受总监待遇的。
周仙很不忿她这个“肘腋之患”，却也没有办法。因为她本人也清楚，其实凌留砚的想法是让凌霄直接取代她，坐正这个总监的，倒是凌霄自己不愿意。
——《最新星》那件事闹出来之后，因为网上的传闻，公司里人事正式与她约谈过，她知道凌留砚已经狠下心来，要将她彻底扫出凌天了。
凌留砚对她够心狠手辣，毫不留情；可是……她最初喜欢凌留砚，不也正因为他是这样的男人么？
是凌霄说服了凌留砚，留下了她。
听说凌霄还跟凌留砚说，如果她周仙走了，凌霄自己也会走。
据说凌霄的理由是：她周仙是她凌霄的前辈，又是竞争对手，有这样的人在身边，才会提醒凌霄时刻不敢松懈，时刻都在保持进步。
凌霄更是私下找到过周仙，与她交了底，凌霄说自己愿意辅佐周仙，不仅在事业上，还有，感情上……
凌霄含笑眨眼道，“仙姐你要是想成功呢，不管你自己愿意不愿意承认，你都缺不了我的帮忙。所以咱们两个好好儿合作，无论是对公司，还是对仙姐你个人，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而如果仙姐你再想像过去那么算计我呢……你信不信我抢走凌总，让你这么多年的心血全都白费？”
周仙想不承认，却也办不到啊。
她怎么会不明白，凌留砚对凌霄的感情？
可是……真像命中相克一般，她苦等凌留砚而不得，凌留砚则是守护凌霄多年而没有半点进展。
再加上她更是不甘心。
所以，她还是留了下来，跟凌霄合作。
后来这三年里，她的最大心愿甚至变成了——早点给凌霄找个男朋友，看着凌霄嫁出去。
只有凌霄嫁了，凌留砚才能死心。
所以她甚至不惜自降身价，给凌霄明里暗里组了不少局，想让凌霄多认识些人，希冀那里面会出现凌霄的真命天子。
可惜，凌霄就好像对所有的感情都绝缘了。
三年来，她将所有的时间都投入工作里，没日没夜，一点个人生活都没有。
下班回家，她也只是陪伴父母，照顾那一群猫，连外出都少。
这样的凌霄……仿佛连心门都关上了。
凌留砚都没有机会。尽管凌留砚时常在周末去老屋，不过也只是能去跟凌霄父母喝喝茶，吃吃饭。
傍晚斜阳余晖漫天，出差回来的凌霄坐车正好经过望泉大厦。
天还没黑，花灯却已经初上，灯火将天边映出瑰丽却又诡秘的蓝紫色来。
凌霄眯眼看过去。
二条和瓜片也都顺着凌霄的视线看过去。
——九人团解约散去，她们两个留下来跟着凌霄一起工作。凌霄升职之后，她们两个都成了凌霄的助理。
小豆被开除了，跟窦蔻一起。
《最新星》的事要有人负责，凌留砚反手就从窦蔻的一系列言行里抓到证据，带队不利，因此被辞退。
而公司人事部门也查清，原来小豆竟然是窦蔻的表妹！小“豆”是真的“窦”啊，尽管小豆不姓窦，可分明是窦蔻的狗腿子。
顺藤摸瓜，当年小豆应聘进北城的团队，其实就是做卧底去了。所以凌霄跟北城的照片，就是小豆给窦蔻，然后又透露给了白玄月的。
虽然当年那件事的决策者是周仙，但是出主意的、具体执行的全都是窦蔻和小豆这姐妹俩。所以她们今日承当的，其实是当年的责任。
瓜片道：“……你们看，那栋大厦，像不像一只猫眼睛啊？”
凌霄悚然回头。
回到家中，爸亲自迎出来，接过她的行李箱，笑着跟司机告别。
厨房飘香，妈已经准备好了饭菜。
爸含笑道，“连着出差，这么辛苦……跟留砚商量商量，少出点差。”
凌霄含笑道：“是我自己愿意的，公费旅游嘛。”
她还要赚很多很多钱……把老屋买回来啊。
虽然凌留砚恨不得能将老屋送给她，可是她绝对不可以收，她一定要用自己赚来的钱买回来。
尽管，这会非常非常辛苦。
可是这样用工作来占满所有时间，却又让她甘之如饴。
她想要的就是如此啊。
回到三楼阁楼。
洗完澡换好衣裳，下楼时她不由得停住脚步。
隔着栏杆看下面忙碌摆桌的爸妈。
眼前这一切，依旧还好像是梦啊。
那天，天空又是雪花漫舞。她发现门铃里的景象良久都没有消失，小北过来咬她的脚踝，疼痛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实，不是梦。
她冲出去打开门，几乎瘫倒在爸妈两人的怀抱里。
爸妈扶着她进屋，这才将当年的故事都告诉她。
他们没有死。
他们当年的工作，虽然表面山是探矿和考古，可是他们其实是涉及到了保密工作的层面——因为大沙漠里屡屡出现海市蜃楼，且是固定的景象，不再是随意的光影变幻那种。
故此，孙伯伯他们早就提出了平行时空的猜想。
这对于国家来说是最高级别的保密，让他们在沙漠中去探寻。所以这么多年来，他们连自己的家人都不能透露丝毫。
他们都既期盼却又恐惧的心态，去追寻那一扇通往另外世界的大门。
可是那扇大门却也好像不想让他们找到，所以这些年里死在大沙漠里的同事也有很多。
当年他们以为他们在沙漠中心迷路，以为终于也要走不出去了，却是北辰那个孩子来了，带他们走了出去……
只是走出去的时候，才发现不仅不在境内了，而且时间好像也是过了许久之后。
而他们也是那时候才知道，他们已经被宣告“死亡”了。
当时他们身子衰竭都很严重，所以在当地那个国度治疗了很久，才终于能回到国内来。
她落泪问，“那北辰呢？”
爸妈便也都跟着落泪，“那孩子是真的留在沙漠里了……他说，他只能送我们到那里了。而送我们回来，本来就是不可以的，所以他要代替我们，永远留在那里……”
她怔怔落泪。
听不懂，却又似乎隐隐地明白了什么。
那扇大门，爸妈其实是走进去了，所以他们才能活下来。
可是这本来是不可以被人类所了解的秘密，北辰违规，所以北辰要永远地留在那里……代替爸妈留在那里。
至于那两具尸骨，爸妈说是同事的，因为当年他们曾经在一起拼争过，所以尸骨上的衣服碎片等其实都是爸妈他们两个的，所以验证的时候出现了混淆。
爸妈回来，邻居们只是啧啧称奇，却也都慢慢接受了。就算到了侯老板那边，也只有小白兔忽然两只耳朵支愣起来，冲着爸妈尖叫两声，便也随即平静下去。
凌霄点头，藏住心底小小的疑问。
不管怎样，爸妈回来就好……
从此，她不再是孤单一人。在这个世上，她又重新有了家。
曾经这是她的梦寐以求，如今终于美梦成真。
可是，她的心，却更空了。
出差回来，按例可以拿到一天休息。
过去这三年，她把这样的假都给自动忽略掉，直接回去上班。
可是今天……
也许是鬼使神差，她决定出去逛逛。
脚步仿佛自己有意志，她竟然又乘着地铁来到了望泉大厦。
地铁、地铁站，还有望泉大厦门前的那条小巷，都叫她怔忡。
她站在小巷前，忽然心跳加快，呼吸都停了。
因为——眼前忽然又安静了下来，之前周遭的车水马龙、人声鼎沸莫名又都消失不见。
这个世界仿佛空空只剩下一座望泉大厦，还有大厦前一个渺小的她。
她回头，确定小北不在她身边。
小北在家，伏在妈腿上睡觉呢。
她也没想带它来。
她也说不清楚理由，可就是觉得——小北还是小北，却跟当日带领她走过小巷的小北，有着某种微妙的区别。
她再深吸一口气，抬头望望泉大厦。
没人的望泉大厦，有一种莫名的阴森，仿佛想阻挡一切不被接受的人走近。
可是她偏要闯！
她咬牙，攥紧拳头。
抬步，坚定地朝里去！
她走过小巷，眼睛看不到什么，可是耳朵里却有奇怪的声响。
像是空谷飓风，旋绕嘶吼。
又像是有谁在吹响一支尖叫的短笛。
她外表没什么，可是内里却仿佛沸腾了起来。
她心跳加速，血流奔突——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一支通电了的微波炉，身子里的微粒都在剧烈地振荡。
在走到望泉大厦门口的瞬间，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碎了。
从内而外的那种爆破式的破碎。
就在这时，天际中有清风吹来。
叮，叮叮……仿若水晶琴的敲响。
她抬眸，是那盏仿佛星河倒挂的巨大水晶灯。
随着那清风和清脆的声响，她的心好像也跟着平静了许多。
身子也不那么难受了。
她轻轻闭眼，攥拳，心底莫名地开骂，“混蛋……都怪你，让我自己走这条路……你死哪儿去了，怎么可以丢下我一个人，让我自己经历这样的痛苦？”
水晶灯又响起。
这一次清风更加悠扬，水晶碰撞的声音更加动听。
可是莫名地，她却看见整栋大厦仿佛都开始跟着水晶灯而震动了起来。
像是地震，却只是微微的振动，只是频率有点快，让眼前的所有景象仿佛都起了横纹，让人如同置身在水波里。
凌霄的耳朵尖叫了起来，耳膜仿佛都要穿了。
凌霄站立不稳，走向前的步子像是喝醉了的人。
可她还是坚定地往电梯去。
用尽全身力气按住电梯按钮。
她却停住。
她该按哪一层？
她从前来，是为了虫虫。可是这一次，她不是啊！
那她该按下哪个数字？
她闭上眼，在心底拼命搜索所有与星回有关的数字。
他的电话号码，他的Q号，他的生日，他的车牌号……
最后，一个数字莫名地跳了出来，充盈在她脑海里。
可是她其实甚至都看不清那个数字是什么——她只知道，好像就是在那一天，她在路边偶遇了一只小猫，可是她没有抱起它；等她再回去的时候，小猫已经死在了车轮之下——
她平生第一次那么声嘶力竭地嚎哭。
她第一次难过上天的不公。
那就是小北啊，后来的小北啊……
她心跳得越来越快，迅速按着脑海里的感觉，按下一个按键去。
“叮”的一声，电梯滑下，整栋大厦仿佛瞬间也跟着静止了下来。
她上楼。
整层楼只有一个房间，电梯开了她就走了进去。
那是一片宛如星空的深蓝，静谧里有无数瑰丽的光芒闪耀。
她迷蒙地看着，仿佛认出了玫瑰星云、马头星云……
那来自遥远，却又似乎就近在窗外的光芒，与她左手上的手链交相辉映。
它们彼此的光芒，竟然是如此相近啊！
终于，深蓝里响起一抹慵懒又带着轻笑的声音。
“……刚才，我好像听见有人在骂我，嗯？”
如电光直接洞穿，凌霄泪流满面。
可是她却只是桀骜地笑，“臭小子，还不是你欠骂？你凭什么，一声不响地就丢下我啊？”
“就算你……用你的生命物质，把我爸妈换回来，可是，我也没准你一声不响就离开啊。”
“你以为你睡着了，睡上一百年，就可以错过我了，是吗？你想得美，我告诉你，我管你做什么浑天大美梦呢，我一样来给你搅了！”
星光闪烁。
幽暗里缓缓坐起一个人来。
他发上的银光，勾勒了身周，让他的轮廓线全都——星光闪烁。
他有点虚弱，可还是坚定地走过来，握住了她的手。
“……是我想当一次睡美人，等你来唤醒我啊。”
原来所有的星光，都曾在暗夜里，只为你一人闪烁。
当孤寂袭来，只需抬头，总有星光为伴。
【全文终】谢谢亲们的一路陪伴。
星回这一族的身体里，在进化的过程里融入了宇宙物质，“暗物质”是极小的微粒，可以穿越我们人类目前所认为的障碍；且暗物质被认为是能够撑起时空坍塌，从而打开虫洞的力量；甚至，宇宙星体之间距离的相对平衡，都仰仗它们的保证。而这些物质，人类是看不见的，所以用“暗物质”这个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