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 周子冽的师兄
刘青回到那几人所在的地方,发现云龙海与清风老道正面红耳赤地争吵着他们手中拿的一种药的用法和用量,周子冽则听得聚精会神、若有所思,云朵却在一旁无聊地东张西望。
一见刘青从草丛里出来,云朵忙面露喜色地迎上来,正要开口说话,却被刘青一把捂住嘴巴:“嘘,别吵着你爹他们讨论正事。”
云朵吐了吐舌头,悄声问:“你刚刚去哪儿了?”
“小懒与可儿一进来就不见了,我刚找它们去了,可没见着。”
“要不咱们再找找?”云朵知道她爹一说到医药方面的事,没个一两个时辰停不下来,所以巴不得有事做做不至于那么无聊。而且这单纯的小妮子也有那么一点点小狡猾:希望刘青最好别把小懒找到,这样便又可以将她留下多住几天了。
刘青芥子里揣着异宝,就像小偷得了手,哪里还愿意留在现场?她笑着对云朵摆摆手,走到周子冽身边道:“时候不早了,咱们走吧。”
“嗯,好。”周子冽听到刘青的声音,这才转过头来,“小懒它们呢?没找到?”
话声刚落,小懒和可儿就从草丛里钻了出来,一左一右地蹦到了刘青的肩膀上,这行为让刘青极为无语——好嘛,这下终于左右平衡了。不过她怎么感觉自己是个挑担的呢?还一红一绿互相映衬,她这脸色可被衬得够好看的。
周子冽看刘青的样子,就知道她要找的东西已经找到。他打断了云龙海跟清风老道的争论,道:“云伯伯,师父,我跟刘青先走了,你们慢慢争吧。师父您反正没事,就在这里多聊几天吧。”
清风老道还有一肚子的理论没说出来呢,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走吧走吧,别吵我们。”
云龙海更是连话都没停下来,趁着清风老道说这句话的功夫,哇啦哇啦又说了一大通坚持自己的理由。
看来都是医学狂人啊!刘青感慨。
“他们没有几天争不完这个问题,我们走吧。”周子冽道。
刘青走到云朵旁边:“走吧,你回房去,不用在这儿等了。我和周子冽先走了。有空到桂林玩。”说完,拉着她便往外走,送她到岔道,安慰了她几句,又看着她在丫环的半扶半拉下往自己院子那边去了,这才趁着带路的丫环不注意,将小懒和可儿收进芥子里,出了云府跟周子冽骑马离开了梧州。
出了梧州城,刘青离开大路去到一个僻静的地方,从芥子里掏出玉盒,递给周子冽:“你看看,这是小懒和可儿找到的东西。”
周子冽打开盒子,定睛一看,失声惊叫道:“朱翡?”他拿出那株异茎,仔细看过,又拿到鼻前闻了闻,喃喃道:“果然是朱翡!”
刘青认识周子冽这么久,很少见他有如此大惊失色的时候,便知这东西不寻常,问道:“朱翡是什么东西?”
“我在我师父的道观里看过一本书,上面描写了一些传说中的药,其中就有这朱翡,说它‘形如螺、色如火、透如玉、香如兰’,看这株植物的样子,跟那描述甚像,而且又是小懒它们找到的,必是宝贝,应是朱翡无疑。”
“这东西有什么用处?”莫非吃了能成仙不成?
“人参之所以贵重,就在于它能补气吊命。这朱翡吊命的功效比人参强很多,一个快要咽气的人,如果吃下这朱翡,可以多活十天。”
“哦。”刘青有些失望,“不能医白骨、救死人,更不能成仙啊?似乎作用不大。”
周子冽笑起来:“哪儿有那样的东西?又不是阎王爷,可以让死人复活!这东西就很难得了。要知道人的性命在危急关头,有这东西护着,就可以争取足够的时间医治,活命的几率会大很多。所以它才成了医药界的至宝。不过它的生长很怪异,人们根本不知它到底是什么种子种出来的,我也只是在那本书上看到过。想不到云府里会有,还给小懒找到了,这也是机缘巧合。”说到这儿,他走过来将刘青抱在怀里,“青青,你福缘不浅,一定会平安幸福的。”
刘青想起前世自己躺在病床上慢慢等死的经历,心里苦笑了一下:就是有足够的时间又如何?有些病,不是有足够的时间就能治愈的。
“走吧,如果加快些脚程,今天还可以到得了德庆县。”看周子冽抱着自己默默不语,刘青拍拍他,打破了沉寂。
周子冽看看天色,放开她:“走。”
两个人一路奔驰,出了广西境,中午在一个小镇上吃了饭,入晚之时,终于到了广东的德庆县。找了一家客栈,要了两间上房,然后便是吃饭洗澡。一切都是周子冽在张罗,一切都称心如意。
过了德庆,又在肇庆住了一晚,第三天到佛山时,周子冽问:“刘青,你必须在什么时候赶到福建?”
“不急,在清明前到就行了,时间倒挺充裕。”刘青笑道。
“我师叔有一个徒弟,跟我挺合得来。他就住在广州,我们顺道在他家住几天好不好?”
“好呀。正好看看现在的广州是什么样子。”刘青前世就是一个喜欢旅行的人,这一世这两年出来四处奔走,制茶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则是因为她想到处走走看看——这里毕竟在明朝,以后嫁了人再东奔西走就不太方便了,有了孩子更麻烦,所以得趁嫁人前这段时间多玩玩。而现在,时间充裕,又有周子冽相伴,正应该慢慢的一路玩过去才好。
广州在秦汉时就是繁荣都会,汉唐以来是海上“丝绸之路”的始发港,宋元明时期,广州仍为仅次于泉州的全国第二大港,是中国对外贸易的重要港口,海上贸易非常繁荣,航道通往亚、欧、非洲各国,来广州贸易的国家达到一百四十余个。
所以那天下午刘青跟着周子冽走进广州时,扑面而来的繁荣气息让她想起了前世的繁华大都市。不过这时候的人们都神情安适悠闲,不像现代那些人那样行色匆匆。
刘青跟着周子冽穿街过巷,来到了一个宅子前,叩响了门。有仆人应声开门出来询问,进去通报了一会儿,就有一个年轻人急奔出来,一见面就给了周子冽一拳,笑道:“阿冽,你小子,终于记得来看望师兄了?”
刘青转眼望去,只见周子冽的师兄也就二十多岁年纪,中等身材,相貌普通,但眼神清澈温和,气质斯文飘逸,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那人感受到刘青的眼光,转过头看看了刘青一眼,向周子冽笑道:“阿冽,这位是……”
“刘青,我朋友。”周子冽笑容灿烂地转脸过来介绍道:“刘青,这位是我师兄秦亦安。”
刘青和秦亦安相互见了礼,秦亦安将他俩往里让:“快请进吧。”
看门的那位老仆将周子冽两人的马缰接了过去,周子冽和刘青便跟着秦亦安进了门。
这座宅子位于珠江之畔,占地并不大,屋舍也不新,院中花木繁茂,整座宅子像秦亦安本人一样,虽不显眼却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待跟着秦亦安进了大厅,看着屋内的布置,刘青的这种感觉就更强烈了。
要知道,中国古代的室内布置虽然风韵独特,给人一种古韵悠深的况味,但那些家具却总是硬梆梆冷冰冰的,便是靠背也是直直的不符合人体脊椎弯曲的需求。而秦家这厅里的家俱虽也是酸枝木打造,但高矮正合适,靠背的曲度正舒服,上面还有厚厚的垫子,垫子上面半新的刺绣花色素雅大方,与整间大厅的风格既相符又增加了情趣的点缀,让刘青想起了现代的沙发;另有那石灰墙的颜色,也不是惯有的白色,而是凃成了米黄,颜色柔和而温暖;墙壁上的装饰也很别致,用相框框了一些漂亮的贝壳在里面,很有西欧风格。
“阿冽,怎么想到到广州来了呢?”让小厮上了茶,秦亦安问道。
“陪刘青到福建去,路过此地,来看看师兄。”
“哦?”秦亦安诧异地看了刘青一眼,随即笑道:“刘兄好面子!我们阿冽可不是谁都能请得动的。你要知道,那家伙是眼高于顶之人,脾气又臭,看不顺眼的,半点面子都不给。便是我这师兄,相交多年,够臭味相投的了,他都不大理我。看来刘兄必有过人之处啊!”
这话说得刘青脸红起来:“不敢当秦兄夸赞,周子冽那是自己要去的,可不是我请的。”
“那就更了不得了,能让阿冽自动请缨,必不是一般人。看来秦某得好好认识一下刘兄才行。”说完拱一拱手,“某先自我介绍一下:秦亦安,字平之,广州人士,中过秀才,现为大夫,年二十五,已然娶妻,尚未生子。”
听这一连串自我介绍报过来,刘青啼笑皆非。看这秦亦安似是温文尔雅之人,却不料内里跟周子冽一样也是个不讲礼数、没个正形的人。看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话说得一点都没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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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七章 一本英文书
秦亦安的话声刚落,周子冽就一拳过去:“刘青是我未过门的媳妇儿,师兄你少套近乎,赶紧安排好吃的去。”
秦亦安一听这话吃了一惊:“什么?你……你媳妇儿?”他转过眼来打量了刘青两眼,随即不好意思道:“刚才开玩笑,你别放在心上。都怪阿冽事先不说清楚,唐突了唐突了。”
刘青抿嘴笑道:“没事。”
秦亦安笑了笑,转头对站在一旁的小厮道:“小墨,赶紧叫厨房准备好菜,再唤少夫人出来,说有贵客到。”
看小厮应声去了,秦亦安对周子冽道:“阿冽你来得正好,我这儿有件大事,心里正没底呢。你来了可得在这里多住些日子,帮帮师兄的忙。”
周子冽问道:“什么事?”
“再过几天我就要做爹了。可你也知道,这女人生孩子无疑于到鬼门关上走一遭,我担心到时自己心里发慌,遇上什么事处理不了。这广州城里别的大夫我又不放心。阿冽你医术不在师兄之下,呆在这儿给师哥把着点,这样我这心里也安稳些。”
周子冽愕然了一下,失声笑道:“师兄你还真是……我又不是稳婆,嫂子生孩子我可帮不上忙。不过,给你壮壮胆倒可以。”
刘青看他说完转过头来看着自己,似是征求她的意见,便笑着点了点头。她前世虽然没有生过孩子,但她知道女人生孩子最危险,尤其是在这没有剖腹产的时代。俗话说,医者不自医。如果遇上难产,秦亦安肯定得心神不宁,周子冽在一旁也许能帮得上忙。
说话间,外面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亦安,哪位贵客来了?”
话声刚落,从门外缓步走进一个人来。这女子妇人打扮,相貌秀丽,略显丰韵,脸上的笑容恬静温和,身上有一种江南水乡的温婉与秀美,倒与秦亦安的气质极像。只是这女子肚子鼓起老高,看样子已有九个多月的身孕了。
“悠然你慢着点。”秦亦安见了,忙站起来去扶她。
悠然对丈夫温柔地笑了一下,扶着他的手进了门,看到周子冽和刘青都站了起来,笑道:“二位请坐,不必客气。”
秦亦安给他们互相介绍了一遍。赵悠然听到刘青是女子,不禁细细打量了她一下,笑道:“我说呢,哪位男人会长得这样秀气尔雅的,却原来是妹妹。”
“嫂子,这大厅是你布置的吗?很舒服呢。”刘青对赵悠然有着莫名的好感。
“呵,没事就瞎鼓捣,亦安好多朋友来都说不喜欢呢。不过咱们只求舒适,不求格调。”赵悠然笑着温声道。
“格调挺好啊,中西结合。我喜欢!”刘青由衷赞道。在明朝看了这么多年中式的建筑家俱,乍一看这略带西式风格的装饰,让她顿时想起现代了,很是亲切。
“中西结合?”听到这个词,赵悠然一愣,随即问道:“妹妹去过西洋或接触过西洋的人和物吗?”她的眼里忽然闪现出一种光芒。
看到赵悠然眼中的这一抹希翼,刘青本来想隐藏和否认的,也变得不忍心起来,她点点头,道:“听说过一些。”
“哦?说来听听。”赵悠然饶有兴趣地坐直了身体。
刘青笑了笑:“嫂子住在广州这个港口城市,听到的和看到的必比妹妹多,妹妹这点见识就不敢在嫂子面前班门弄斧了。”
秦亦安不忍看到妻子失望,在一旁道:“刘姑娘你就说说吧,你嫂子对西洋的东西很感兴趣,却又不能亲眼去看一看。如今听你说说,对她也是一种安慰。”
刘青看了看赵悠然,点点头:“我听说,西洋人都是白肤蓝眼金发,他们实行一夫一妻制,女子的地位比较高……”
赵悠然听着刘青的描述,眼光悠悠地望着门外,愣愣地出了神。
这时小墨从外面进来,到秦亦安面前说了两句话。秦亦安看刘青的话已说完,而妻子却坐在那里默然发呆,便道:“好了,先吃饭吧,阿冽和刘姑娘一路奔波又累又饿的,吃了饭早些休息。夫人,他们要在这里住几天呢,你有的是时间跟刘姑娘聊天。”
赵悠然这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道:“看我,光顾着说话。来,妹妹请,周公子请。”
刘青和周子冽跟着走出大厅,进到别一间屋子,这间屋子大概是专门的膳厅,装饰得更有现代餐厅的风格,简洁而明快。他们这四人都不是那种特别讲究规矩之人,也无需讲究什么什么座次,大家围着圆桌坐下,周子冽跟秦亦安坐一起,两个女子各坐他们旁边,仆人便开始上菜。
“吃在广州”,此话不假。再加上秦亦安和赵悠然都是追求生活品质的人,这顿饭自然吃得刘青甚是惬意。看着饭桌上秦亦安忙着为妻子夹菜,眼里是无尽的温柔与爱意,再看看坐在身旁的周子冽,有一种温馨的满足在刘青的心里涌起。
一个小院,人口简单,什么事都可以自己作主;夫妻恩爱甜蜜,生活恬淡安适;偶尔有朋友来访,一起谈天喝茶。这秦亦安和赵悠然的生活,忽然让她心生向往。
如果回到桂林后,她和周子冽能过上这样的生活就好了。看着周子冽给她舀了一碗汤,刘青眼里全是柔情。
饭后四人到院子里散步,秦亦安道:“阿冽,我们家人口简单,条件有限,没有那么多院子,也不分什么内院外院,今晚就得委曲你跟刘姑娘住一个院子了,没有问题吧?”
看来这秦亦安也是个腹黑啊。这秦家虽说屋舍不多,但看看院子也有那么多,哪里就缺房子缺少到这个地步?难道他们家来了客人,总是把男客跟女客放在一个院子里住的吗?他这样说,无非是想给周子冽找机会罢了。刘青暗底里腹诽了秦亦安几句。
不过这一路来,她住客栈时都是和周子冽住隔壁的,原来露宿时一个山洞也住过,如今住一个院子还真没什么不方便,她都已经习惯周子冽在她身边了。再说,她还担心又像住在云家一样,跟周子冽连面都见不上呢,那这几天不得闷死?这会儿安排他们住一个院子正好。
所以秦亦安这话一出,刘青干脆装着没听见,一言不发,全凭周子冽作主。
周子冽恨不得时时跟刘青一起,半刻都不分开呢。他看刘青没有出声反对,便道:“师兄啊,你这混得也忒惨了点吧?连房子都没起几间吗?唉,算了,咱们也不是那刁客,凑合着住吧。”
“你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秦亦安好心没得好报,直瞪着周子冽磨牙。
散了一会儿步,秦亦安夫妇便送周子冽两人去了客院,又吩咐仆人几句,这才告辞离去。
刘青进到自己住的房间,要了水洗了澡和头。待她洗了收拾好自己让丫头将水抬出去后,周子冽便敲门进来了。他看刘青头上湿漉漉地滴着水,习惯性地接过刘青手中的布巾,帮她把头擦干,然后在她背后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早点睡吧。”
刘青点点头。看周子冽从她身后走到门边,出门后顺手把门给关上,她不禁坐在凳子上出了一会神。
自从她对周子冽表明心意后,她能明显感觉得到周子冽常常有想抱她、亲她的冲动,但他却总是克制自己。就像刚才,他眼中的爱意是那样浓,她明明感觉到了他的渴求,可他却只是帮她擦了头,便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他是怕控制不住自己呢,还是有别的什么顾虑?
第二天早上四人一起吃过早餐,秦亦安道:“阿冽,我一会儿得到药店去坐堂。你是跟我去看看呢?还是在家里呆着?或是跟刘姑娘在广州城里逛逛?”
刘青看周子冽回头看她,笑道:“你跟秦公子去吧,我跟嫂子在家里。”赵悠然的预产期就是这两天了,既然答应秦亦安帮这个忙,那便呆在家里照看她好了。广州哪时逛都行。
周子冽点点头:“那我们走了。”
送走两个男人,刘青跟赵悠然到她的书房里聊了一会儿天,赵悠然笑道:“妹妹你什么时候成亲?”
刘青没想到赵悠然会忽然问她这个问题,笑了笑道:“不知道。我们的事,不是两情相悦就能成亲的。他母亲不太喜欢我,想着要嫁到他家去,我这心里还真是没底。”她抬起看着赵悠然,“我真羡慕你,你现在这样的生活,就是我最想要的。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只要夫妻恩爱就好。”
赵悠然笑道:“我这幸福生活也是争取来的。其实成亲时我们也是住在大宅门里的,后来我怂恿秦亦安从佛山搬到广州来,这才得以出来过这自在的日子。”
“是吗?”刘青若有所思。她看赵悠然脸上露出倦意,道:“嫂子你睏了就睡一会儿吧。”
赵悠然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怀了孩子后常常犯睏,我眯一小会儿,妹妹你自便。”
“好,不用担心我。”刘青道,“不过,我能看看你的书吗?”刘青芥子里的书早已看腻了,她看赵悠然这书房里全是书,全想看一看。
“你随意。我到隔壁休息间去了,失陪。”
刘青看赵悠然进了房,便在书架前一本本书浏览起来。
“咦,这是什么?”刘青看到书架上放了一本手抄书,奇怪的是,这本书上写的全是英文;更奇怪的是,写的还是现代英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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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八章 谁是同穿者
刘青抬手按了按自己“嘭嘭”乱跳的心,拿着那本英文书,回到布艺沙发式的短榻上,坐下来仔细翻看这本书。
《梦见了梦》,这是这本书的书名。翻开来,第一页写了一个序,说作者做了一个梦,很是荒诞离奇,梦里见到了很多古怪的东西,怕自己忘记,所以在此记录下来。
从第二页起,就杂七杂八的记录了各种知识,有医药常识,有数学知识,有地理天文知识,甚至还杂有种花、种草、衣服首饰、化妆知识。不过这些东西都说得极为含晦难懂,思绪也很混乱,这一句说地理,下一句就扯到种花上。而这种混乱,似乎是作者的有意而为之,因为如果不是刘青自己曾生活在那个世界,对现代英语的阅读没有丝毫障碍,再加上猜测联想,几乎看不懂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如果现在坐在这里阅读的不是她而是一个英国人,估计看不上两页就要把这本书扔掉了,结论就是:这是一个神经病写的东西。
而在那些知识里面,刘青还发现混杂了一些重要的年号和人物,这些年号除了第一个作了对应,后面全是用公元多少年来进行记录的。
穿越者!还有穿越者!
飞快地翻完这本书,刘青的心快要跳出来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竭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这本书,会是谁写的?
从书里所记录的年号来看,那位穿越者在那个世界跟她应该生活在同一时期;到大明的时间似乎也差不多。
再抬头看看这书房的装饰和身下的沙发,以及相见时赵悠然对西洋的兴趣,刘青可以肯定,这位穿越者,应该就是那位赵悠然。
想到这里,她感觉自己一刻都坐不下去了,恨不得马上到隔壁去叫醒赵悠然来问一问。
不过想到赵悠然那九个多月的身孕,刘青还是按捺住自己,等着隔壁的动静。
都说度日如年,可接下来那半个小时刘青觉得自己是度分如年。好不容易隔壁有了动静,看到丫环拿着水盆进去,刘青也跟了进去。
“妹妹一个人闷了吧?”赵悠然半靠在睡榻上正用帕子擦脸,看到刘青进来,脸上有一丝诧异,随即温柔地笑问道。
刘青看了看丫环,看她们还在往上端点心,估计一时半会儿不会离开,终于忍不住了,对丫环道:“你们能不能到外面去?我有话要跟你们少夫人说。”
两个丫环停住手,抬起头来诧异地看了刘青一眼,转过头去用眼神询问赵悠然的意思。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赵悠然忽然坐直了身子,神色一紧,“是不是亦安他们……”
“不是不是,他们都没回来呢,估计在药堂。”刘青一看赵悠然紧张的样子,连忙解释。一面暗骂自己太沉不住气,如果让赵悠然动了胎气,她这罪过就大了。想到这里,她忽然有些犹疑,这事是不是等赵悠然生了孩子后再说呢?可坐月子也是不能受刺激的呀,那她不得再等一个多月的时间才能知道答案?
“少夫人休息的时候我们一直呆在外面的,这院子没人来过,刘姑娘一直呆在书房里。”一个丫环看赵悠然听了刘青的话似乎还不安宁,忙作证实。
“哦,没事就好。”赵悠然放下心来,看了看垂下眼睛望着床沿发呆的刘青,对两个丫环道:“你们出去吧。”
“是。”两个丫环虽然应了一声,但还是看了刘青两眼,这才磨磨蹭蹭地出去,出到门口就站在那里不动了。显然对这个陌生的姑娘这怪异的举动很不放心,生怕她会伤害赵悠然。
“妹妹有什么事?但说无妨。”赵悠然笑着,又指着旁边的绣凳道:“坐下说吧。”
“呵,没事,没事了。”刘青看到赵悠然温柔的笑容,心里忽然安定下来。看着赵悠然这位疑似同穿者生活得幸福而安宁,她觉得就像是自己的亲姐妹得到了幸福一样,刚才那种急于想得到证实的焦躁一下就消散了。来到这个世界,大家都过得很好,这就够了。
“是不是在为亲事担心?”赵悠然递了一个貌似蛋挞一样的点心给刘青。
刘青看看手中的蛋挞,终于下定决心,道:“我以前曾看过一本书,很好看。不知姐姐看过没有,那本书的书名,”她盯着赵悠然,一字一顿地说出来:“叫《红楼梦》。”
“什么?”赵悠然手中的蛋挞掉到了榻上,她急急拉住刘青,“你……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姐姐别激动,小心孩子。”刘青这句话使赵悠然稍稍冷静下来,她摸了摸肚子,平息了一下心里的情绪,这才两眼晶亮地问道:“你刚才说《红楼梦》?”她看刘青点点头,又问,“这本书的作者是谁?”
“曹雪芹。女主角,叫林黛玉。”刘青看着赵悠然的眼睛,微笑着轻轻道。
赵悠然一下子捂住了嘴,眼眶里慢慢溢满了眼泪,看着刘青喃喃道:“林黛玉,是啊,林黛玉。”她紧紧地握住刘青的手,“你……你怎么知道我也是……”
“对不起,刚才,我看了你那本《梦见了梦》。”看到赵悠然流泪,刘青的鼻子也酸酸的难受。
“想不到,在这地方,还有亲人。”赵悠然含泪笑起来,“你哪年到这儿来的?”
“八年前。”刘青道,“你呢?”
“我是十年前……”赵悠然说到这里,对门外高声道:“清心,静意,你们俩守到院外去,我跟刘姑娘谈点事。”
听到两个丫环应声而退,赵悠然这才把她的事说了一遍。原来,她上辈子跟着丈夫出国,在国外住了几年之后,丈夫变心跟她离婚。她独自一人回国,因飞机失事而身亡,穿到了在秦家做丫头被棍棒打死的赵悠然身上。当时恰逢秦亦安从外地回家,救下了她,并收她到身边做丫头,两人慢慢暗自情愫,经过了三四年的抗争,才终于得以成亲,搬到广州来住。
虽然赵悠然表情恬淡、三言两语地叙说了她的经历,但刘青可以想像得出她为了今天的幸福生活不知做过多少努力与抗争。她望着窗叹惜:虽然现在也很好,但如果一来到这世上她就能与赵悠然相遇,两人互相鼓励互相安慰,那该多好。
“不过,我穿越前已经三十五岁了,也没有孩子。到了这里,虽然吃了些苦,但能重新活过,还得到了秦亦安的深情,现在又快要当妈妈了,我觉得特别感激上苍。”赵悠然摸着自己的肚子,一脸的满足与幸福,“刘青,你呢?是怎样一个情况?”
刘青将自己的经历叙述了一遍,讲完之后自己也感慨:她似乎比赵悠然更为幸运。
听了刘青的经历,赵悠然羡慕道:“你的人生比我精彩多了。我前世是学英语的,大学毕业后在一家外资企业当了两三年秘书,就结婚出国了。在国外生活了十年,当家庭主妇。可以说,除了会说些外语,什么都不会。所以到了这里,只是凭自己前世的一些处世经验争取到现在这样的生活,如今也只能做个贤妻良母。不像你,还懂茶,又有武功,创了这么一番事业,比大多数男人都要有出息。”
“可你现在修成正果了,我还不知道是什么结局呢。我真希望我也能像你一样,过这般悠闲自在的日子。”
“我看那周子冽对你挺好啊,就算成了亲要跟婆婆住在一起又如何?人生哪有只收获不付出的?他能如此对你,你又为何不能努力为他争取他家人的喜爱?两个人的幸福,总要一起去争取。”
刘青摇摇头:“不是这个问题。你不知道,他跟我前世的丈夫很相像。我怕,我这一生的命运又会如前世那般重来一次。”
“傻孩子,说你聪明你却看不透。这世上所有的婚姻都是一场赌博,是赢是输,日子不过到最后,谁又能知道呢?就算你现在避开了周子冽,嫁给了别人,你又如何能保证你嫁的那人不会变心?”赵悠然摸摸刘青的长发,劝慰道:“就像现在,秦亦安对我深情意重,可谁又知道往后如何?或许到我人老珠黄时,他便想起娶妾了呢?如果总是这么想,患得患失,我们这一生怎么能得到幸福?那岂不是辜负了上天让我们重活一次的美意?活在当下,抓住眼前的人,享受现在的幸福,这才是我们最需要做的。真要有什么不幸,不如等它发生后再豁达地对待吧。”
“姐姐,你说的真好。”刘青把赵悠然柔绵温暖的手放到自己脸上,忽然觉得仿佛回到了妈妈身边,心里特别安宁。
“我这原身在这世上本就没了亲人,以后,你就是我亲妹妹了。”虽然两人只相处了几个时辰,但赵悠然对刘青的印象很好。这会儿知道了她也是穿越者,那感觉就像找到了失散的亲人一般。
“嗯。”刘青点点头,“你就是我的亲姐姐。”
第二百一十九章 难产
两人慢慢聊了一些穿越过来后生活的种种好处与不适。想到古代落后的医学水平,刘青看着赵悠然高高的肚子,担心道:“你请稳婆看过么?胎位正不正?”古代没有B超,没有剖腹产,她觉得心里很没底。
“亦安自己就是大夫,他看过,说挺好。”说到孩子,赵悠然的脸上充满了母性的光辉,“我前世没有孩子,看了多少医生吃过多少药,都怀不上。所以现在,我对这个孩子很期待。”
“我也很期待啊,没想到还白捡一个小姨做啊。”刘青呵呵笑起来。
中午秦亦安和周子冽回家吃饭的时候,看到赵悠然和刘青行止亲密,神情亲昵,刘青叫赵悠然不叫“嫂子”而改叫“姐姐”了,不禁笑道:“你们女人的友情,还真发展得够快的啊。”惹来了赵悠然的满眼嗔怪。
“少爷,老爷夫人派人来了。”一个小厮进来禀道。
“派了谁来?”秦亦安转脸转道。
“夫人说,少夫人坐月子自然不能操劳了,所以派了秋月姐姐来帮着管家。另外,还有两个奶娘,说让少夫人挑一个。”
秦亦安看了赵悠然一眼,道:“让他们在厅里等一会儿,我跟少夫人吃了饭就过去。”
看着小厮出了门,秦亦安安慰道:“悠然,你放心。你坐月子,我来管家,看谁还能从我手里夺管家权?至于奶娘,你挑一个便是,不过咱们只让她伺候孩子,你想不让她喂自然她就喂不成。”
“好,一切听你的。”赵悠然冲着秦亦安甜甜地笑了一下。
唉,婆媳PK啊!那个秋月,估计是秦母的大丫环之类的啦,趁着赵悠然坐月子,来夺管家权来了。不过不光是夺权那么简单吧?大概还带有争取做姨娘的政治任务。毕竟赵悠然拐跑了秦家的儿子,秦母现在趁机派人来夺儿子,倒是个好时候。刘青看着赵悠然怅然的神情,心里暗自猜测。
“咦,姐姐你怎么了?”刘青忽然发现赵悠然的神情不对,急忙叫道。
“我肚子疼,似乎……似乎要生了。”赵悠然脸色有些发白。
“快,快,我扶你到房里去。小墨,快去请稳婆。清心,让人去烧水。”秦亦安听了面色一紧,不过不愧是当大夫的,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开始有条不紊地吩咐下人做事。
刘青跟秦亦安扶了赵悠然回房去不久,小墨一头汗地跑回来了:“少爷,王稳婆出城接生去了,不在家。只请到了张稳婆。”
一个婆子跟着进来,对众人行了个礼。
“张婆,有劳你了。”秦亦安塞了一锭银子到她手里,“你能让她们母子平安,再有重赏。”
“谢谢秦少爷。”王稳婆接过银子,眉开眼笑,“大家都出去吧,老婆子要给少夫人检查检查胎位。”
看到秦亦安一脸担心地出去,刘青却没有动:“姐姐放心,我在这儿陪着你。”
看刘青是女的,张婆也不好说什么,净了手后,给赵悠然摸了摸肚子。
刘青看张婆摸了肚子后脸色有些凝重,她看了看赵悠然,把准备出口的问话又咽了回去。对赵悠然道:“姐姐,我去叫她们给你准备些吃食,生孩子可是个力气活,不吃饱可不行。”
“我这才吃饱呢。”赵悠然给刘青这句话一说,笑了起来,神情轻松了一些。
“叫他们准备着,你饿的时候再吃。”刘青拍拍她的手,便走了出去。
“怎么样?”秦亦安在外面一脸的焦虑,一见刘青出来,忙迎上去。
“检查完了。不过,广州城里不只有两个稳婆吧?那个什么王婆不在,你再去找一个来吧。两个总比一个好。”刘青道。
“好,我马上叫人去找。”秦亦安吩咐了一个下人去找稳婆,便要进房去看赵悠然,到了门口却被张婆拦住了:“现在这产房男人不能进。少爷还是在外面呆着吧。”
“我是大夫。”秦亦安眼睛一眯,“我请你来接生,你就好生接生,其他的事不用管。”说完,直接进了房。
刘青看秦亦安进了房,她便不好进去了,吩咐丫环去炖人参鸡汤,她便跟周子冽到了隔壁书房里呆着。
“你们几个在这里干什么?赶紧干活去。”一个女声在书房的窗子外面响起,说完又道:“开水有人去烧了吗?吃食有人去煮了吗?”
“是,秋月姐姐,都吩咐下去了。”似乎是小墨的声音。
秋月又道:“传话下去,叫各处的人该干嘛还干嘛,如果有偷奸耍滑的,等少爷和少夫人有空,非好好惩治他们不可。”
小墨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低低应了一声:“是。”
刘青眼睛眯了眯,走到了门外,看到一个容貌艳丽的女子,正站在院子里吩咐下人做事,她走过去,看着那秋月冷冷道:“我姐姐生孩子需要清静,这位姑娘要呼喝尽管找个没人的地方呼去,别在这里打扰她。”
秋月看刘青气度不凡、穿着不俗,愣了一下道:“请问姑娘是谁?”
“我是你们少夫人的妹妹,失散多年刚找到的。”刘青一脸冷傲地看着秋月,“秋月姑娘今日远道而来,劳累了,下去歇着吧。”
“是。”秋月本以为赵悠然忙着生孩子,秦亦安忙着陪她,自己可以趁此机会立一立威,却不料半路跳出个秦咬金,赵悠然竟然来了个妹妹。而且这女子虽然是个姑娘,但这气势却是吓人,一般人哪里会有这气势?这样想着,她也不敢再作声,嚅嚅地退了下去。
赵悠然是第一胎,宫缩的时间相隔比较长。开始还能小睡一会儿,或聊聊天,到了傍晚便开始疼叫起来。刘青在书房里坐不安稳,正要出去看看,却见秦亦安一头闯了进来,拉着周子冽道:“怎么办?怎么办?难……难产。”
刘青咬咬唇就出了门:“我去看看姐姐。”
她进到隔壁房间,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赵悠然一脸苍白,痛苦地呻吟着;两个稳婆一脸的无措,清心她们拿进来的水盆一下染了个通红。
“姐姐,姐姐。”刘青奔过去,抓住赵悠然的手,将真气往她身上输,“你坚持住,一定要坚持住。”
“刘青,让亦安答应我,保孩子。”赵悠然的声音极为微弱。
“不。”秦亦安跑了进来,对稳婆道:“听我的,保大人。”说完拿了一张被子盖在赵悠然身上,道:“我叫阿冽给你拿脉开个药。”又冲外面喊:“阿冽,你进来吧。”
周子冽进来给赵悠然拿了脉,对秦亦安点点头:“师兄放心,我去弄药。”说完将刘青拉了起来:“你去帮我。”
刘青看周子冽面色发沉地拉着她一直走到书房里,便知情况不好,赶紧问道:“怎么样?到底能不能救?如果实在不能两个都要,那就先保大人。”
“刘青,情况很不好。嫂子她,失血太多……”周子冽看着刘青,似乎心里有什么事难以决断。良久,他一咬牙道:“如今,唯有我在云伯伯家制的药可以救她。”
“那还等什么,拿出来啊!”刘青听了,恨不得给他一拳。这都什么时候了,直接拿出来不就得了。
“这药太过珍贵,原料极为难得,只有一颗。”周子冽看着刘青,目光极为复杂。
“这药制来不就是救人的吗?再难得还能难过得人命去?赶紧吧。”刘青将手伸到周子冽面前,问他要药。忽然她想起什么,从芥子里调出装了朱翡的玉盒,高兴地举到周子冽面前:“还有这个呢。那药不够还可以用这个。”
周子冽一把将玉盒夺去,放进自己怀里:“这个我帮你收好。”
“喂,你干什么?”刘青恼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她伸手便要到他怀里去掏玉盒。
“有那颗药就够了。”周子冽避开她的手,“用这个就浪费了。”
“哦。那赶紧把那药拿出来吧,救人如救火啊。”刘青想起那一盆一盆的血水,也顾不得问他要玉盒了。
周子冽摸出一个小瓷瓶,递给刘青:“你进去拿给师兄,告诉他用温水化开就可以了。”
“好。”刘青拿了药转身就跑。
刘青进屋里去时,那位广州城最厉害的接生婆王婆已来了。但赵悠然已经晕迷,气息微弱。王婆看了看产妇,摇摇头表示已经不行了。刘青将她扒开,用水化开药赶紧给赵悠然喂了下去。
大约过了一刻钟,赵悠然悠悠醒来,刘青看了大喜,对王婆道:“她醒过来了,没事了,你们赶紧想办法。”
王婆看这药下去,产妇似乎又有了力气,便赶紧动起手来。她果然名不虚传,用手在肚子上推了一阵,抹了一把汗,对赵悠然道:“胎位应该正过来了,夫人你有劲就赶紧使吧。”
“夫人,只要使一把劲,咱们就可以看见孩子了,你不是很想要孩子吗?”秦亦安紧紧地握住秦悠然的手。
刘青抓住她另一只手,将真气缓缓输进她体内,道:“姐姐,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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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禅宗的故事,与大家分享:
三伏天,蚕园的草地上枯黄了一大片。小和尚说:“快撒点种子吧,好难看啊。”师傅说:“等天凉了,随时。”
中秋时分,师傅买了一包草籽,叫小和尚去播种。秋风起来,草籽边撒边飘。小和尚就说:“不好了,好多种子都被吹飞了。”老和尚说:“没关系,吹飞的多半是空的,撒下去也发不了芽。随性。”
撒完种子,接着就飞来几只小鸟。“要命了,种子都被鸟吃光了。”小和尚说。师傅说:“没关系,种子多,吃不完。随意。”
半夜一阵骤雨,小和尚早上冲进禅房:“师傅,这下可真完了,好多草籽被雨冲走了。”“冲到哪儿就在那儿发芽。”师傅说:“随缘。”
一个星期过去了,原本光秃秃的地面居然长出了很多青翠的草苗,一些原来没有播种的角落也泛出了绿意。小和尚高兴地直拍手。师傅点头说:“随喜。”
顺其自然,珍惜一切。当草籽被雨冲走以后,在别的地方还会发芽。当失去某种东西以后,心灵的种子可能已经在另外一个地方开始开花了,它可能会长出另外一种美丽的果实来。
第二百二十章 为药起争执
“啊!”赵悠然是个外柔内刚的女子,那药让她恢复了些力气,这会儿再听到秦亦安和刘青的话,用力一使劲,再加上王婆在她肚子上一推,那边张稳婆就叫了起来:“出来了,出来了,看见头了。再用力,再用力,啊啊,出来了。”
赵悠然听到这话,那口气一松,顿时又晕了过去。
“姐姐,姐姐。”刘青看她闭上了眼,急得叫了起来。
秦亦安这几个时辰担心紧张,全身早已被汗水湿透了,看到赵悠然又晕了过去,他用尽全身力气,抬起抖动的手来给她拿了脉,发现她脉像虽弱,但还能感觉得到跳动,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开口道:“没……没事。”
“孩子,孩子没气了,在里面憋的时间太久了。”那边稳婆看孩子出来没哭,脸色发紫,倒提起来用力地拍了几下,仍没动静,不禁叫了起来。
“孩子。”刘青看着一脸苍白晕迷过去的赵悠然,想起她谈起孩子时那双晶亮的眼睛,起来她对这个孩子的期盼,站起来便往门外冲出去。朱翡,朱翡!朱翡应该可以救回孩子!
“周子冽,快快,拿朱翡给我。”一进门,看周子冽正坐在那里发呆,刘青冲过去就想往他怀里掏玉盒。
周子冽一把将她的手抓住,面色一沉:“不行。”
刘青愕然:“为什么?”从认识周子冽以来,她很少看到他对自己如此严厉地说话。
“那颗药,已经是我们能帮的最大限度了。”周子冽脸上是从未有过的严肃与认真,“这朱翡,无论如何不能给别人。”
听了这话,刘青不可置信地看着周子冽:“周子冽,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可那是你的师嫂和师侄,不是别人!再说,医者父母心,你有药可救却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死在你面前,你的心怎么这么狠?”
周子冽看着刘青,眼里全是痛楚。他终于缓缓闭上眼:“无论你怎么说,这药,我不能给。”
“那药是我的,我有权决定给不给。”刘青说完,伸出另一只手去掏周子冽的口袋。
周子冽将她双手牢牢抓住,摇摇头,两眼全是涩意:“没用的,我不答应,你是拿不走它的。”
“周子冽,我今天算是看清你了。”看到周子冽如此漠然和决绝,失望与难过一齐涌上刘青的心头。她用力抽出手,流着泪扭头跑出了房门。
一进到产房,刘青就停住了脚步。她看到赵悠然仍晕迷在床上,而秦亦安,则含着泪轻手轻脚地在为那个孩子净身穿衣,其他人都垂目站在一旁,寂然无声。想起今天上午,赵悠然还一脸幸福地摸着肚子憧憬着未来,谈着要给他做什么样的衣服,要如何教育这孩子……现在,她自己九死一生;而孩子,都还没来得及看上这世界一眼,就这么去了。
刘青捂住自己的嘴,眼泪一滴滴地掉在手背上。
秦亦安让人去买了一口小棺材,孩子当天晚上就下了葬。赵悠然在秦亦安与周子冽的合力抢救下,终于被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大家都骗她说孩子太弱,不能到这血气太重的产房里来。想到她对孩子的期盼,都担心她得知真相后会万念俱灰。
然而赵悠然还是在生孩子后第三天知道了这个消息,当秋月趁秦亦安出去抓药之时,打着秦夫人的名义来探望她,安慰她让她节哀顺便时,赵悠然死死地抓住了刘青的手,问道:“妹妹,你不要骗我,跟我说实话,那孩子……是不是没了?”
看到刘青没有马上回答,她凄然地笑了一下,道:“不用瞒我了,我早就猜到了,如果那孩子还活着,亦安他不会不抱给我看一眼的。”
刘青看她说完这句,松开手无力地躺了下去,急急叫道:“姐姐,你别想不开,孩子没了,咱们再生就是了。你要多为姐夫想想,如今没了孩子,你再有个三长两短,你让他怎么办?难道你要为了孩子辜负他的一片心么?”
秋月坐在一旁,脸上带着真诚的笑容,开口道:“少夫……”
“闭嘴,出去。”刘青转过头来,冷冷地喝断她的话。那位秦夫人选了这么一位心急而愚蠢的丫头来帮她抢儿子,端的是好手段。她大概知道自己派去的丫头离间不了儿子和媳妇的感情,却可以恶心人——这秋月的愚蠢虽让秦亦安厌恶,却也踩中了赵悠然的命脉。让赵悠然活得不痛快,怕是那位秦夫人的心愿吧?
“如果你再不安份守已,让你悄没声息地消失在这世上,对我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你要不要试一试?”刘青盯着秋月,两眼冒着寒光,“滚!”
秦亦安这几天失去了孩子,妻子又性命垂危,他早已无暇他顾,所以这秋月一直呆在广州的秦府里。因为秦母的关系,刘青顾念着赵悠然的处境不能让这秋月滚蛋,但威慑一下让她老实点还是可以的。
看着刘青冷冷的眼光,秋月猛地打了个寒战,只觉得自己背脊有一股冷气直往上窜,心里涌上来一种莫名其妙的害怕。她惶惶地点了点头,草草施了一礼,赶紧退了出去。
“姐姐,你没事吧?”刘青转过头来,看到赵悠然睁着眼目光空洞地看着帐顶,急急问道。
“呵,放心。好不容易能再活一次,我岂会这么轻易放弃?”赵悠然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眼里竟有了一丝神韵。
“太好了,你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刘青知道,赵悠然这一难关算是闯过去了。抓着她的手,刘青眼里的泪却流了下来:她的那一关,却是闯不过去。
虽然她跟赵悠然相识不到两天,但她们之间的那种共通感是没办法用语言形容的。赵悠然身上承载了刘青太多的希望。因为她走在前面,刘青便觉得,只要她幸福了,自己就有希望幸福。可现在,孩子没了,她即便能活过来,也是元气大伤,不知以后还能不能有孩子。唯一能依靠的秦亦安,又有人虎视眈眈、伺机而动,不知他还能让她依靠几天……
想起周子冽的冷漠,想起自己即将跨入的婚姻;想起自己拼搏了这么久,未来却仍像赵悠然一样不可把握;想起如果是自己遇上这种生死攸关的事时,周子冽不知会是怎样的态度,刘青的心里,一片凄然。
“刘姑娘,你回去休息吧。”秦亦安提着药走进来,对刘青轻声道。
刘青看看赵悠然,点点头:“那个秋月已经来把孩子的事告诉姐姐了,姐姐正伤心欲绝呢,你安慰安慰她吧。”
“什么?”秦亦安咬着牙,脸上一片铁青。他深吸了几口气,将心里的怒气压下,走到了赵悠然的床边。
“我回房休息了。”刘青识趣地走出了房间。
羊城的春天来得早,现在虽只二月初,但园中的迎春花已经开放,黄灿灿地点缀在长蔓的绿叶间,让人感觉到一种勃勃生机。
生命是如此灿烂,却又是如此脆弱,脆弱得往往不堪一击!
刘青抬头看看天,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朝自己所住的院子走去。
一进院子,刘青便一眼看到了周子冽那高大的身影。这个身影,前两天还让她有一种深深的依赖,觉得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可以用他宽厚的胸膛护着她,不会让她受伤。可现在,她忽然发现,这种依赖,是多少可笑。
在这世上,谁又能靠得住?谁又能成为谁永远的依靠?
周子冽正站在院里,似乎正在吩咐丫环什么事。他看到刘青回来,转过头来望着她,黑曜石般的眼眸闪过一抹期盼。
这几天,刘青跟秦亦安轮流照顾赵悠然。因为有了一个秋月在府里,吃的东西刘青不放心,让人带给周子冽一个任务,就是照看吃食。刘青与周子冽一人在产房一人在厨房,两个人,已有三天不碰面了。
刘青装着没看见周子冽,直直地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
“姑娘,奴婢帮你提些热水,您泡个澡吧。”那丫环撇下周子冽,跟在了刘青后面。
“嗯,好。”这正是刘青想吩咐她做的。这三天守在赵悠然身边,有些空便抓紧时间休息,她已有三天没洗澡了。
丫环出去端水,本来以为会进来请她原谅的周子冽却没有来。刘青看着门外空空的院子,咬了咬唇压下心里的失望。
舒舒服服泡了个澡洗了个头,一股疲倦涌了上来。刘青随便擦了擦头,竭力不让自己去想隔壁那个电吹风,披着半干的头发睡了下去。
或许是因为太累,或许是因为心神不宁,刘青睡下之后就一直在做梦,她一会儿梦到有孩子的在哭,一会儿梦到赵悠然去世了,一会儿梦到自己躺在病床上,那个不知叫周子冽还是叫轩的男人,用冷漠的眼神瞥了她一眼,便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再睁开眼时,房里一片漆黑,隐隐的梆声从远处传来——却已是四更天了。
她竟从头天下午睡到了第二天凌晨!
想起刚才的梦,刘青烦躁地翻了个身。
“她醒了,你端进去吧。”院里传来轻轻的声音。是周子冽!
一个丫头低低地应了一声,便有脚步声朝刘青房里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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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一章 不如放手
“姑娘,你醒了吗?起来吃点东西吧。”丫环走到门前,敲了敲门。
“进来吧。”经这丫头一说,刘青才发现自己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她就昨天中午匆匆吃了一碗饭,之后回到房里洗了个澡就睡了,晚饭也没吃,算起来已有十七、八个小时没吃东西了。
她爬起来拢了拢头发,穿上衣服下床去。丫环从食盒里拿出几个碗来,看到刘青洗漱完毕坐到桌前,这才掀开扣着的碗盖。碗里一股香气扑鼻而来,惹得刘青食指大动。她仔细看去,只见桌上是一碗粳米饭,一道糖醋咕噜肉,一盘碧绿的小油菜,汤是北芪黄精炖老鸽。
“姑娘请吧。”丫环将筷子递给她。
刘青接过筷子,夹了一块糖醋咕噜肉,慢慢放入口中。这糖醋肉香脆微辣,略带酸甜;肉芡松脆,酸与甜的味道调和得适到好处。
其实不用尝,刘青就知道,这桌上的饭菜都出自周子冽之手。
只有他,才会在半夜惦着自己有没有饿着;只有他,才会精心炖上一盅滋补的汤给她喝;只有他,才知道自己在进广州城时曾说过要吃这道糖醋咕噜肉。
嘴里的肉酸甜可口,刘青的心里却五味杂呈。
其实她也知道,即使她将朱翡用了也不一定能救活那孩子,将孩子的死迁怒到周子冽不肯救他上,她确实有些无理取闹。而且,她也猜到了周子冽为何不肯拿那药出来用,他是想为她留着作防备吧?如果不是因为还有朱翡,他怕是连救赵悠然的那颗药都不肯拿出来吧?
是的,他只在意他在意的人。这句话,他曾说过。
他在意的人!
现在她是他在意的人。可如果以后不是了呢?爱情的保质期,有多长?
嘴里的食物甜味淡去,酸味渐渐溢满了她整个口腔。
吃过了饭,刘青当然不会再睡;刚吃饱也不宜练功。她拿出书来就着灯看了一会儿,见外面天慢慢亮了起来,便吹灭灯,放下书走了出去。
外面的空气有些发寒,但刘青觉得这寒意正好,让她精神为之一清。她在院子的花木里站了一会儿,又沿着小路走了一转,这才在一张石凳上坐了下来。
“姑娘,这石凳冷,用这垫子垫一垫再坐吧。”那个端饭给刘青吃的丫环走过来,递了一个棉垫给她。
刘青望了一眼周子冽的房间,问道:“是周公子叫你送来的?”她看那丫环点点头,又问:“他一夜没睡吗?”
“奴婢不清楚,奴婢是今天凌晨才被周公子叫醒给您送饭的。”那丫环看刘青垫了垫子,又将一件披风递给她。那却是周子冽的披风,又长又大。
刘青叹了口气,将披风披在身上,正要说话,却听到远处有女人的哭声。她站了起来,想了想,对那丫环道:“你去看看什么事,回来告诉我。”
“是。”那丫环迅速向那哭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过了一会儿,她回来禀道:“是秋月姑娘,少爷要将她送回佛山去,她不愿,闹了几句,被少爷打了板子。”
“哦。”刘青笑起来。看来秦亦安是趁机发泄昨天的不满了。看来他也是个精明的,知道这秋月唯有他才能处置,也唯有抓住她的错处才好处置。
趁着秦亦安不在,刘青便往赵悠然那边去看了看她。赵悠然看起来精神比昨天又好了一些。她本是一个心胸豁达的人,虽然为失去孩子而伤心,但想通之后便不再为此纠结了。昨晚睡得挺好,早餐也喝了两碗鸡汤。
刘青看她脸色比昨天好了很多,很是高兴,终于放下了心来;又想到自己和周子冽终归是客人,在这儿住着秦亦安除了要照顾赵悠然,还要分神招呼他们,便向赵悠然道:“姐姐,看你没事我就放心了。我明天就跟周子冽去福建了,你等养好了身体,过几个月到桂林去散散心吧。”
赵悠然知道刘青有正事要做,虽然心里不舍,但也不留她,点点头微笑道:“好。”
“姐姐,无论遇到再大的难处,你一定要记住,你还有我。有事记得来找我。”刘青握住赵悠然的手。
“好,一定。你也是。”赵悠然温柔地摸了摸刘青的头发。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直到秦亦安回房,刘青便回了自己的院子。她看到周子冽的房门开着,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到门前敲了敲门。现在大约是上午九点钟,他方才睡了一下吗?
周子冽显然才起床一会儿,这时正在吃早餐,他头也不抬地出声道:“进来吧。”
刘青进去,坐到旁边的椅子上。见从她进门的那一刻起,周子冽都一直在认真地吃早餐,看都不看她一眼,刘青早上的那一点感动一下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淡的恼意。她咬咬唇,开口道:“我已经跟悠然姐说了,明天就走。”
“哦。”周子冽点点头,仍连眼皮都不抬。
看着周子冽从未有过的漠然样子,刘青愕然之余,忽然觉得心里堵得难受,委曲和愠怒慢慢充斥了她的心间,负气的话冲口而出:“我明天一人走就好,你不用跟着了。”
周子冽手里的筷子顿了一下,又接着夹了一筷子菜,点头道:“好。”
自认识以来,周子冽从来都是将她放在心尖上的,那宠溺的程度,甚至可以跟云龙海宠云朵相媲美,今天早上的那顿饭和那个棉垫,无不体现出他对她的关心与爱意。所以那天发生了争执,刘青虽然知道自己也有错处,但却一直等着周子冽来向她认错。却不料眼前的周子冽忽然变得如此陌生,仿佛早上那饭菜和棉垫的事不是他做的一样。他现在对她的态度,是什么意思?负气么?
呆呆地愣了一会儿,刘青咬着嘴唇猛地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房门。负气就负气吧,大家都负吧。难道他就没有错?难道他还想让她认错?没门!
接下来,那一天刘青陪着赵悠然,周子冽则去秦亦安的药堂帮忙,两人没再见面,也没再说一句话。
既然讲了要离开,刘青当然不好再住下去,第二天一早跟赵悠然夫妇俩告了辞,她便牵着马离开了秦府。而令她暗自高兴的是,周子冽也跟着她告辞离开了。
两人默不作声地一前一后出了城,周子冽出声道:“刘青你等一下。”
刘青勒住马回头看着他,只见周子冽下了马,从怀里掏出那个玉盒递给她,道:“拿好了,别乱给别人用。”
刘青慢慢下了马,却没伸手接玉盒,抬起眼来直直地看着他,开口问道:“周子冽你到底什么意思?”
周子冽看着她,自嘲地笑了一下:“你明明知道那药是为你作防备的,你明明知道我在乎你超过我自己,却一定要把我想成冷漠的人。归根结底,是因为我始终是那个人的影子,我做什么,都容易被你怀疑、不被信任。我知道,你常常在为未来担忧,害怕我会像那人一样,辜负你、伤害你。我一直在努力,想将那人从你心里抹去。可我发现,我很失败。或许,我做得最错误的地方,就是太过努力去争取。”说到这里,他移开眼睛,望着远处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既如此,不如……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吧,你也想想清楚你想要的是谁。如果你能遇上更好的人,我祝福你。”
刘青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终于一咬嘴唇一把夺过玉盒,迅速地翻身上马,咬牙吼道:“周子冽,你丫的就是一个混蛋。我说不行的时候你紧追不放;现在我动心了,你却说要放手……”她从芥子里调出周子冽的行李架,“嘭”的一声扔到地上:“分手就分手,有什么了不起。”说完抬手纵马,朝着东边急奔而去。
直到跑出了十几公里,刘青这才停下马来。后面自然没有人跟着。回过身来看着空空荡荡的路,刘青紧紧地咬住嘴唇不让自己掉眼泪。
他如果真能放手,她又何必依恋?
想到这里,刘青扭转马头,拼命朝前奔去。中午她一个人在小镇子上吃了点东西,晚上一直走到天黑,才在野外找了个地方露宿。这回没人打猎做好东西端到手上让她吃了,这回没有人管她洗不洗脸烫不烫脚了。刘青虽然一直告告诫自己不要去想他,却也没心情做饭,从芥子里掏出点干粮,就着水囊里的冷开水吃了,就和衣躺下了。
身边的火堆“噼噼啪啪”作响,刘青故意少放了一些柴,这堆火大概只能烧一个多时辰便会熄灭。
她希望明早醒来仍看得到这火堆在燃烧,她不相信周子冽真的就此放了手。
半夜里刘青是被冷醒的。当她从冰冷的梦里醒来,四周是不知名的野兽和怪鸟的叫声,火堆里的火早已熄灭,旁边黑黑的树影在寒风里摇动。
刘青的眼泪终于一滴一滴地落在了枕上。
之所以现在觉得寒冷,是因为曾经温暖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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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二章 放心不下
刘青没有起来生火。她静静地躺在那里,看着旁边的树影摇动。
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说的就是她这样吧。
想当初出山时,她曾想,在这大明找一个看得顺眼的男人嫁了,只要他不娶妾能对她好,她就心满意足了。至于爱情,因为不信,所以不想。
然后她遇上了朱权。朱权对她很好,一直很好。可很好有什么用呢?他有那一大屋子妻妾,明知是个泥潭,她又怎么跳下去?而且他的爱有多远?他当初没对他的妻子说爱吗?他没对他的妾动过心吗?如今放她不下,是因为得不到吧?张爱玲曾说过,“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致瑰,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窗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粘在衣服上的一粒饭粒子,红的却是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现在她是朱权心头的朱砂痣,所以她要什么自然有什么。可到她成了那墙上的蚊子血,她的下场是什么,可想而知。
之后又遇上了李植,还有罗云亭,他们俩都符合她原来的设想,也还看得顺眼,也向她保证不会娶妾,也有一定的能力与她有共同的爱好;而且因为她不爱,就没法给她伤害。答应嫁给他们任何一个,她都可以过平凡的小日子。可为什么她却做不到呢?她却原来还是渴求爱情不甘平淡的吧?
周子冽,是最开始对她好的一个,也是一直陪她至今的一个。他给了她太多的温暖和感动,他本身除了有个不太喜欢她的养母,似乎也没什么不好。可她却因为前世受到的感情伤害,一直抗拒他,一直不信任他,也一直在伤害他……
对于他的追来,自己是欢喜的吧?对于他的呵护,自己是贪恋的吧?对于他的爱恋,自己是心动的吧?对于与他偕老,自己是愿意的吧?
那为什么自己一定要执着于前世的伤口,不肯让它愈合呢?
想那针掉进水里,坚硬固执,针是针,水是水,永无融合的可能;而盐入水,却打开怀抱,释放所有,虽不见了自己,水却咸了。既然不能改变的,是掉进水里的命运,那么到底是做一根疼痛的针,还是做一把柔和的盐,这,是自己可以把所握的吧?
为什么自己一定要执着于心里的那一根针,刺痛了自己,也刺痛了爱她的人?
婚姻既是一场豪赌,她上辈子赌输了,这一辈子,她就不敢赌了吗?
她原来是如此怯懦的吗?
看了树影良久,刘青闭上眼,复又朦胧睡去。睡之前她想,如果周子冽还在原地等她,待她从福建回去,就跟他成亲。或许……他就在旁边看着她呢。
也许是因为昨晚的折腾,刘青睡到太阳出来了才睁开眼。映入眼睑的是蓝蓝的天,以及被冬日的太阳照得镶了一层金边的云层。
有太阳出来了,难怪这么暖和。
刘青觉得周身暖洋洋的,跟昨晚那种阴冷全然不同。她嘴角露出一抹微笑,转过头去,笑容却僵在了脸上。
昨晚她明明是冷醒的,火堆早已熄灭了。后来因为心绪不宁,也就没有起来升火,在被子里运了一转功暖和身体便作罢。
但现在为什么这火还在燃烧?
刘青咬咬嘴唇,却掩不住嘴角的笑意。
她就知道那家伙不会不管她。不过因为不想让她知道,所以昨晚本来不想给她添柴的吧?可他还是心疼她,一个晚上不到,就坚持不下去了。
刘青眼珠一转,本已半撑起来的身子又重重地躺了下去,顺便咳了几声。
没动静?没关系,再咳。
还没动静,好罢,呻吟几声。
一只大手摸上了她的额头。刘青倏地睁开眼,正对上周子冽黑宝石般的眼眸。眼眸里映着的,只有她的影子。
“手伸出来,我拿一下脉。”周子冽愣了一下,随即板着脸,做出一付例行公事的表情。
“周子冽,我胃疼。”看着周子冽的俊容在冬日的曦阳下更显英挺,刘青有一种想伸手去抚摸他的冲动。
“胃疼?”周子冽板着的脸上一僵,“胃疼会咳嗽?”
“嗯,我想吃你煮的粥。”刘青咬着嘴唇眨了一下眼。
周子冽凝视着她,眼里终于慢慢转柔,叹息一声:“好。”
看到周子冽转身去忙碌,刘青微笑着起了床。她把床上的东西收拾好放进芥子里,看到周子冽将水放进锅里烧,走过去把梳子递给他:“帮我梳头。”
周子冽转眼看看她,无奈地接过梳子站到了她的身后。
“周子冽,回到桂林咱们就成亲吧。”刘青对着远处的绿树道。
周子冽手里一顿,却没有说话。
“你……还在生气?”刘青转过身去,看着周子冽。
周子冽摇摇头:“不是生气。昨天那番话,不是冲动时说的话。我看你一直为我跟你的事纠结,一看到你纠结我就会难受。如果跟我在一起你总想起他而不开心,我宁愿像现在这般默默地跟在你后面。当初一路跟着来,也是如此。只不过我总控制不住心里的感情,看见你有回应我便会有奢望。昨天不过是趁着一股气离开,想让你有一个选择的空间。不过我实在放心不下,我会护送你直到回桂林为止。现在,你就当我是你保镖好了,不用有感情上的压力。”
刘青走过去,双手环住他的腰,将头靠进他的怀里:“早就选过了,我不需要什么选择的空间了。”
周子冽的手一僵,不置信地道:“你……确定?”
“嗯。周子冽,我喜欢你。”
周子冽不再说话,伸出手来紧紧地抱住她。原来刘青虽然说接受了他,可从来没有明确表明过她的感情,他心里一直没底。现在她如此清楚地说,她喜欢他!巨大的喜悦冲激着周子冽的心房,他禁不住抬起刘青的头吻了下去。
刘青将头一偏,周子冽亲在了她的脸颊上。
“你还是不喜欢我。”周子冽一脸的幽怨。
“傻瓜,我还没洗脸没刷牙。”
“我不嫌弃。”
“可我饿了。”
周子冽一听,赶紧放开手,责怪道:“昨晚就吃了一张饼,能不饿吗?半夜冷醒了也不起来升火,你这丫头怎么这么懒?”
“你不在我身边,我就是这样过日子的。”刘青眼里闪过一丝狡黠。
“唉,我这一辈子算是栽在你手里了。”周子冽摇摇头,把刘青转过身去很快给她梳好头,转身去给她弄洗脸水。
刘青从芥子里掏出洗漱用具,抬眼看着暖暖的太阳照耀在大地上,心里甜蜜而舒畅。
两人的心结全部打开,接下来的旅程变得异常开心。两个人沿着海边城市一路过去,看海、捡贝壳、吃海鲜,还跟着海边的渔民出海打鱼。这样一直到清明前半个月,刘青跟周子冽才到达了福建省的安溪县,按着陆宝成给的地址找到了陆家在安溪的一个茶庄。
在宋、元时期,安溪不论是寺观或农家均已产茶。据《清水岩志》载:“清水高峰,出云吐雾,寺僧植茶,饱山岚之气,沐日月之精,得烟霞之霭,食之能疗百病。老寮等属人家,清香之味不及也。鬼空口有宋植二、三株其味尤香,其功益大,饮之不觉两腋风生,倘遇陆羽,将以补茶话焉”。安溪茶叶甚至还通过“海上丝绸之路”走向了世界,畅销海外。
但后世众人喜欢的铁观音,却始于1725年。如今刘青到这里,便想让这茶提前问世。然而铁观音茶树,是清朝雍正年间在安溪西坪尧阳发现,所以这一次她只叫陆家买了一个小茶园和在安溪县里开了一个茶庄,反正制茶是陆家现在的主业,多一个茶园和茶庄也不是坏事。她现在就想看看能不能找到铁观音茶树,如果有幸找到,便可由陆家的茶园栽种培育几年,她再将铁观音茶的制作手法教给那些制茶师傅,让安溪铁观音提前问世。
“你好,我找你们掌柜的。”大概是下午的缘故,刘青跟周子冽进了茶庄,却见里面只有一个伙计在打盹,只好提高声音叫道。
那伙计被她这声音一惊,这才醒了过来,抹了抹嘴站起来问:“客官要些什么?”
“我找你们掌柜的,就说桂林的刘青公子来访。”
“刘……刘青公子?您是刘公子?太好了,我们家少爷和李公子在这里等您足有五天了。您稍等,我马上去请少爷和李公子出来。”那伙计转身便想跑。
“等等。你说你家少爷和李公子?是哪两位?”刘青疑惑道。原来陆宝成来信说,李植是二月初六成亲,现在才是二月十八,如果提前五天到这里就是二月十三,南昌离这里可不近,就算李植一成完亲就上班往这儿赶,也赶不急啊。
“就是陆宝成少爷和李植公子。”那伙计说完,见刘青愣在那里不再说话,又转过身去飞快地跑出去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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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三章 相见
看到那伙计急匆匆地往外跑,刘青对周子冽无奈地耸耸肩,两人找了椅子坐下。刘青看这茶庄的茶倒挺全,便挑了一样安溪本地茶,自己动手泡了一壶。
大约过了十分钟,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刘青转头看去,只见进来的是李植,李植似乎比原来清瘦了一些,但精神还好;陆宝成也跟在后面进来了,却是比原来胖了。
李植进了门,看到刘青站起来,两眼晶亮,嘴里动了动,却没说话。陆宝成则一进来就嚷嚷道:“子衿,都半年了,你把我们说扔下就扔下了,哥哥……”说到这里,忽然哑了声音。
“怎么了?”刘青诧异地望过去,却见陆宝成和李植都盯着她身边的周子冽,陆宝成刚才那句话没讲完估计就是因为看到周子冽了。
只要愿意,周子冽绝对是存在感很强的人。不光是因为他身材高大、相貌英俊,更重要的是他身上有一种狂放不羁的气质,让人想忽视他都难。
“小妹,这位是……”陆宝成在一瞬间变得矜持和客气起来,对刘青的称呼也变了。从来是独来独往的刘青身边忽然多出了一个如此出众的年纪男子,不由得陆宝成不心里疑惑。
“这位是周子冽周泠泉,我朋友;周子冽,这位是我结拜大哥陆宝成陆又安,那位是李植李林森。”刘青一看场面有点僵,连忙作了介绍。
周子冽站了起来,拱拱手道:“早就听刘青谈起过二位,幸会。”
陆宝成笑道:“幸会幸会。”
李植开始看到周子冽,晶亮的眼睛黯淡下去,这会儿听到刘青介绍说他是朋友,眼里又亮了起来。他拱起手来笑了一下,却没有说话。
陆宝成看了看跟进来的伙计,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看是不是移驾到我们住的地方去聊?也好为你们接风洗尘。”
“那走吧。”刘青道。
陆宝成他们的住处是一个三进的院子,离茶庄没有多远,走过去五、六分钟便到了。
陆宝成他们住的是院子的第二进。他进了院子,回过头来对刘青笑道:“知道你要来,里面那一进是给你住的,都收拾好了。”话里却并未提周子冽的住处。他知道这个义妹不是一般的女子,她如何安排周子冽自有她的道理。
“谢谢大哥。周子冽跟我住一个院子就好。”刘青倒知道陆宝成的话外音,大大方方地将话挑明。
四人进到厅里,自有小厮上来沏了茶。
刘青看小厮退下,才好奇地问:“大哥不是说李兄二月初六成亲的吗?你们怎么这个时候会出现在这里?”
这话一出,李植的脸上便红了起来,神情却又不是害羞,倒隐隐有一种恼意和沮丧。
“怎么?莫非亲事不顺?”
“呵,不是。是知道小妹你这大冬天地赶到福建来,我和林森两个大老爷们却坐在家中,心里不安,所以林森便将婚期往后推了推。准备等我们从福建回去,他再成亲。”
“大可不必。咱们各司其职,各有分工,这是原先就说好的。再说,就是让我安坐家中,由你们来这福建,你们又能帮什么忙?这茶你们又制不出来。李兄这样做,倒叫刘青心里不安。”
“小妹,你连一声二哥都不肯叫么?”李植开口了,话里却全是涩意。
刘青听他这一声“小妹”,心里轻松起来,笑道:“我不敢呐,怕二哥不认我。”
“一直盼着你来喝喜酒,却等来你说到福建的消息……”李植抬起头,定定地看了刘青两眼。
“我倒想去一睹二嫂的芳容呢,可惜我要是去了南昌,这里的茶又要晚一年出了,大哥非跳脚不可。”
刘青这话一出,陆宝成便笑了起来,嚷道:“你大哥还不至于这么财迷吧?这样吧,回去的时候往南昌方向走吧,你二哥希望你能参加他的婚礼。”
南昌……刘青想起如果去南昌,又要跟朱权扯不清楚,她看了周子冽一眼,摇头道:“不了。二哥在这里请我吃一顿就好了。南昌我就不去了。”
“为什么?”李植似乎有些难过。
刘青暗底里叹了口气。这李植,本以为他放下来,现在看来似乎还是没放下。她干脆挑明道:“我答应我哥哥,福建的事一了,就回去筹备亲事的。到时大哥、二哥有空,也请来喝一杯我跟周子冽的喜酒。”
“小妹你要成亲了?这位周公子是妹夫?”陆宝成有些诧异地问。虽然他怕刘青误会陆家监视她,所以不太敢打听她的事,但陆家有生意在桂林,刘青的事他略有所闻,知道她并未订亲。所以这会儿忽然听她说要跟周子冽成亲,不但不太死心的李植脸色有变,就是陆宝成也颇感意外。
周子冽一直面色沉静地坐在旁边听他们叙旧,这时听了这话,他看了刘青一眼,微笑道:“到时还请二位兄长赏光。”
“一定,一定。”陆宝成很快就释然了。看周子冽这般人才,配自己这个义妹倒正合适。当初他听到宁王去了桂林,还担心义妹会嫁到宁王府去做妾,现在这样最好不过了。这时他想想自己那担心他又觉得好笑。义妹是什么人?那是不输于男子的奇女子,岂会甘心被关在宁王府那一狭小的天地里,跟一群女人争宠夺爱?
“不知周公子出身哪里?如今做何营生?”李植听了刘青那话只觉得心如刀割,握着椅子扶手的手掌紧了又紧,抬起头来逼视周子冽。
当初知道宁王喜欢刘青,他自知自己与宁王相比一个天一个地,所以本已死心。但听说宁王去了桂林,却一人回来,心里便又燃起了一丝希望。桂林那个偏僻的地方想必不会有什么好人才,如今刘青也有十八岁了,如果找不到合适的人要降价处理,他这边又成了亲,那他岂不要悔死?所以他将婚期一推,跟着陆宝成就来了福建,奢望能借此机会让刘青再重新考虑一下他们之间的事。却不想一见面就看到刘青身边坐着一个气宇轩昂的年轻男子,无论长相还是气度都比他出色许多,心里便沉沉地难受起来。待听刘青介绍时只说是朋友,他的心里又重新燃起了希望;就算刘青后来说周子冽跟她住一个院子,他心里那点希望的火焰也没有熄灭——当初宁王被救时也跟刘青住一个院子,到最后刘青还不是没有嫁给他?然而现在刘青亲口说她要跟周子冽成亲,他这颗心终于掉到了谷底。
周子冽听了李植这句问话,脸上露出一抹笑来:“在下一介白衣,一直担任刘青姑娘的保镖,赚些镖费,惭愧惭愧。”
刘青一听不禁瞪了他一眼。他连朱权的事都查清楚了,岂有不知李植对她的别样心思?如今他说这番话,怕是起了捉弄李植的想法。这家伙怎么这么坏呢?
周子冽回瞪了她一眼:我本不想痛打落水狗的,但人家可不放过我,我总不能让人随便踩吧?
刘青耸耸肩,随他们玩去。
“哦?”李植本就有些书呆气,这会儿又被情所迷,听了周子冽那话便皱眉道:“周公子好本事,竟然从我义妹口袋里赚镖费。不过我想问,周公子凭什么娶我义妹?”
“喛,凭的就是她喜欢我。”周子冽笑眯眯道。
这话一出,李植脸色大变。可不是,千金难买愿意,就算他李植自认为现在事业有成,又比这小子有才学有能力,可架不住刘青她喜欢。只要她喜欢,这小子的福气便是想挡也挡不住。
想到这里,李植的心情差到了极点。
“我去看看后面的院子,大哥你赶紧准备好吃的去。”刘青懒得理他们俩,站起身来对陆宝成道。
“早准备好了,我陪你去看看,看还有什么缺的东西,赶紧叫他们到街上买去。”陆宝成听到周子冽两句话就戳得李植心里流血,心里不忍却又无可奈何——这可是李植先拔的刀,实在怪不得人家周公子。
“一起去吧。”周子冽站起来。
李植心里不爽,本想不去,却又不愿意输了阵式,只得也站起来跟着他们往后院去。
“小妹你看可满意?”一行人进到内院,陆宝成问道。他知道刘青对环境要求比较高,所以当初买这所宅子时就讲明了要求。这宅子虽不大,但也还算讲究。
刘青看后院环境清幽,一如当初在历水镇上的宅子,有绿竹有小溪还背靠一座小山,推窗可见月,开门春意浓,也甚是喜欢。笑道:“不错,很好。”
“那小妹是先休息一会儿还是先吃饭?”
“现在天色还早,我先洗洗尘,半个时辰后再吃饭。”
“那好。这是陈东管事,还有两个丫环,你有事吩咐他们就好。那我和林森去准备晚饭了,告辞。”陆宝成安排好,就要拉着李植出去。
李植却没有动,他犹豫了一下,道:“小妹,为兄有个请求,还请小妹应允。”
“何事?”
看到周子冽站在旁边,李植一阵别扭,终道:“算了,没事了。”说完转身出了门。
第二百二十四章 相斗
看到陆宝成和李植离开,刘青便进了自己的房,让丫环端了热水来,准备洗个澡。只要条件允许,她是一定要洗澡洗头的,这古代的路,灰尘不是一般的大。
看热水已准备好了,有个丫环还站在那里不动,刘青道:“这里不用你伺候了,出去吧。”
那丫环看了看外面,走到刘青面前小声道:“刘公子,李公子问,您能不能穿一次女装?”
“女装?”刘青愕然,随即对那丫头淡淡道:“知道了,你出去吧。”
敢情李植没有说出口的请求就是这个!刘青的心里隐隐有些不喜。这李植,明明事情已说清楚了,他也表示不再纠缠,而且现在又知道她有了未婚夫,却还提出这样的要求,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她将门窗关好,脱了衣服泡进浴桶里,仔细地将头和身子洗净,穿衣时犹豫了一下,最后叹了口气,还是穿了女装。
她终是心软。
刘青这个澡泡得久了些,出来时,周子冽早已洗好澡和头清清爽爽地坐在厅里喝茶了。他看刘青穿了女装过来,脸上露出了一丝诧异的神色,却什么都没有问,站起来帮她将头发弄干,便将梳子递还给她:“女装发髻自己弄去。”
刘青绾了个简单的发髻,用一根碧玉簪钗了,回头道:“走吧,我都要饿扁了。”
周子冽嘴角一翘:“看样子跟仙女一般,这话一出全都变了味。”说完伸出大掌握住她的手,一起走到门口这才放开。
刘青睇了他一眼:“仙女也是要吃饭的。”
陆宝成早已叫酒楼送了一桌酒菜来,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便让丫环们将菜一个一个从食盒里拿出来,正准备叫人去请刘青两人,抬起头来却见李植眼睛直直地望向了门外。陆宝成转头看去,只见院子外面进来了一对壁人,男的英俊邪魅,女的飘逸出尘,让人见了不禁为之喝彩。
“看来我们来的正是时候。”刘青进来看到桌上的菜已摆齐,笑道。
“不过是换了身女装,小妹的气质大不一样,竟然让人有一种惊艳的感觉。”陆宝成心无杂念,故而说话倒不用顾忌太多。
“大哥这话到底是损我呢,还是夸我呢?”刘青笑道,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开吃吧,我都饿了。”
“给周公子将酒满上。”陆宝成对旁边的丫环道。
“这酒就不喝了吧?明天还要去找茶树呢。”刘青实在不喜欢看男人喝酒。
“跟周公子第一次见面,哪能不喝两杯?”陆宝成却要坚持。
“就是,不喝酒能算男人么?”李植从刘青进门起就在发呆,这会儿回过神来,开始用话激周子冽。刘青这样好的一朵鲜花插在了这堆牛粪上,他现在恨不得把这堆牛粪踢飞。
“哦?李兄的意思是,喝了酒就算男人。青青你不是总装男人么?要不要来两杯?”周子冽看向刘青,嘴角翘了翘。
“呃,我现在穿女装呢,不是男人,不喝!”刘青干脆不理他们,“你们喝吧,我吃饭。”
李植看了看周子冽面前那小杯子,道:“我看周公子也是豪放之人,拿这小杯喝岂不是没意思?”说完转头对丫环道:“换大杯上来。”
周子冽抬头看了李植一眼,眼中精光一闪:“听这话李兄也是个豪放的,干脆咱们一人整一坛吧,那才是咱们男人的风范。”
“一坛?”李植一听忙道,“那太有辱斯文了。这样吧,咱们来联对,一人出一次上联。谁要是对不出,就罚一杯;对得出的,出对的人罚一杯。”他自恃自已是个秀才,而周子冽却是个白身,便想在才学上占些便宜。
“既如此,那就拿大杯。”陆宝成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转头对那丫环道:“去我房里拿那两个青花瓷杯来。”吩咐完他又回过头笑眯眯地道:“你们拼酒,我就不参与了。”
拼酒的根缘一桌的人都心知肚明,对陆宝成这话倒也没人有意见。
一会儿丫环拿了杯子来,大家一看,每个足有二两,李植和周子冽俱都觉得合意。
“谁先来?”周子冽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袖着手笑眯眯地问道。问完这一句他看李植为难的样子,又道:“看李兄比我年大,那便由李兄先来好了。”
“如此为兄就不客气了。”李植今晚无论如何都想让周子冽趴下,机会来到面前他自然也不推辞,当下清了清嗓子,道:“今晚天上星星明亮,为兄的上联是:北斗七星,水底连天十四点。半柱香为限,请周公子对来。”
天上的北斗七星,加上水里的影子正好是十四点。刘青和陆宝成听了他这付上联,都觉甚是难对。
周子冽仍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不假思索道:“南楼孤雁,月中带影一双飞。”
此言一出,陆宝成就拍掌叫道:“好对。”
确是好对,李植只好喝了一碗酒。一碗下去,脸上倒是一点颜色都没变。
刘青看了笑了一下:看来这李植酒量不小,难怪敢跟周子冽叫板。
“现在轮到我了?”周子冽看李植喝完酒,开口道。
“周公子请。”
“听好了:辇辈同车,夫夫竟作非非想。请李兄对来。”
李植一听这上联,刚才还很正常的脸上顿时有了愠怒的红色。周子冽竟然借出联的机会,骂他对刘青有非分之想,真是岂有此理。然而他待要找一付下联骂回去,却是搜肠刮肚也对不上来。这又气又急的夹激之下,额上竟然冒出了汗来。
“不急,有半柱香时间呢,李兄慢慢想。”周子冽说完,拿起筷子敲了一下刘青正准备夹烤鸭的筷子:“鸭子上火,少吃点。”
刘青看他们玩得热闹,自己一个人偷吃也不好意思太过张扬。她面前摆的正好是一盘烤鸭,这烤鸭做得外酥里嫩,肉质鲜美,正吃得起劲呢,这会被周子冽一敲,只好缩回了手,嘟着嘴瞪了周子冽一眼——有个管家婆在身边看来也不见得是好事。
她这一瞪周子冽却很享受的当成媚眼收下了,抬头对伺立在一旁的丫环吩咐道:“给你们刘姑娘盛一碗佛跳墙。”
那密封的瓦罐里是佛跳墙?刘青看那丫环掀开瓦罐,一股浓香扑鼻而来,不由得佩服周子冽那狗鼻子。
接下来三人欢快地喝汤,李植冥思苦想,半柱香过去了,他终于一昂脖子,把一碗酒喝了进去,这一下脸开始红了起来。他放下碗对周子冽道:“如果你能对出下联,我就再喝一碗。”
周子冽笑笑道:“究宄异穴,九九难将八八除。”
李植听了,半晌没作声,一昂头又将一碗酒喝了下去。看到李植如此干脆,周子冽倒有些意外,眼里显出一抹欣赏之色来。
“行了,酒喝多了伤身,二哥还是坐下来吃些东西吧。”刘青看李植啥也没吃,就连喝了半斤多酒下去,虽说古代的酒度数不高,但这样的急酒对身体终是不好。
“没……没事,小妹莫不是看不起你二哥。这点……二哥还输得起。”李植说话都有些不利索起来,却不领刘青的情,转过头去对周子冽道:“再出一联,最后一联,你要也能这么快对出来,我……我就服你。”
“请说。”
李植道:“坐……南朝北吃西瓜,皮向东扔。这……这联我想了好久,终不得好下联。”
“由上向下读左传,书往右翻。”周子冽张口就来。
“好……好联。”李植端起丫环刚斟满的酒,便要往嘴里灌,刘青看不过眼了,抢过那个碗将酒往地上一倾,道:“别喝了。”转头吩咐丫环:“给他盛碗汤。”
李植长叹一声,颓然坐下,道:“小妹,二哥祝福你。”
“谢谢二哥,快吃些东西吧。”
陆宝成见李植没再说话,好奇地对周子冽道:“周公子如此文才,为何不考功名?”
周子冽笑了笑:“不喜欢当官。”说完站了起来,举杯道:“刘青此生最大的心愿,便是将茶道在大明朝发扬光大。在下最是后悔,前年未能与她同行。幸得遇上二位兄长,让她得尝所愿。在此子冽真心敬二位兄长一杯,子冽干完,二位随意。”说完,一干而尽。
陆定成见他心诚,也干了一杯,李植在大家的劝解下以汤代酒意思了一下。桌上的气氛便轻松随意起来,这顿饭直吃到亥初方散。
第二天早餐过后,刘青便要跟周子冽去铁观音茶树的发源地西坪的尧阳村。陆宝成和李植本来就是来与她会晤的,这会儿哪里好意思自己坐在家里却让刘青在外奔波辛苦?自然坚持要跟着去。
尧阳离安溪县城不过六十公里,为了照顾那两个文弱书生,刘青他们直到下午才到了尧阳。那里不过是住了二十多家农户,也没有客栈,周子冽在村里找了一转,好不容易出钱让一家环境好一些的农户到亲戚家借住,腾了几间屋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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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五章 山林寻茶
陆宝成和李植一向是养尊处优惯的,哪里住过农家?看到满院子的尘土和鸡、鸭,还有房里那一股子说不清的味道,浑身都不舒服。但见刘青和周子冽习以为常的样子,又想想这一趟是自己硬要跟来的,也知道在村里只能是这个条件,只得控制住自己心里的嫌弃,住了下来。
有外人在,刘青自然不肯让周子冽动手做事。周子冽不过因为喜欢她所以愿意为她服务,否则便是皇帝老子来了他也不会动一根指头。她绝不会恃宠生骄地指使周子冽当着众人的面做这种伺候人的事。
为了让陆宝成和李植享受一次“农家乐”旅行,刘青也没有出去打猎。好在刚过完年不久,那农妇家里还有腊肉,割下半片跟在菜园里采的菜蔬炒了两盘菜,又从坛子里挖了小半碗腌萝卜干,便是晚饭的菜了。贫苦人家节省惯了,炒的菜自然少盐没油,更不要说调料了,把陆宝成和李植吃得直皱眉头。
“子衿,你以前制茶都是过这样的生活?”陆宝成勉强吃了一碗饭,就放下了碗。看到刘青就着一碟腌菜吃得正欢,心里一阵愧疚。
“呵,一般好茶都产在偏远的山村,条件自然如此。这茶一时半会儿也不一定能找着,明天你们二位还是先回去吧。”
“那不行。你一个女子都能吃的苦,我们也一定能。”李植倒是有一股硬气。
刘青听了,笑笑也不再说话。
吃过饭,四人便去向村里的老农打听野生茶树。对找茶树刘青还是比较有信心的,现代时曾在这里发现过一千多年前的野生老茶树。而她所处的这个时期距二十一世纪才六百多年,那么由此推算现在这里一定有已四百多年的野生茶树存在。
果不其然,因安溪县本就是茶区,所以尧阳村人对茶树也并不陌生,古代山里人心思纯朴,听到刘青描绘的茶树样子,便毫无保留地把他们知道的茶树所在地告诉了她,让刘青大喜。
她还以为寻找这铁观音茶树会颇费一番周折,想不到竟然这么容易。当下恨不得马上就上山去看一看。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她便起了床,周子冽已起来了。她看农妇已将早餐做好了,便将陆宝成和李植住的房间敲得“嘭嘭”响。
陆、李两人都得到了一人一间房的待遇,但两人睡在别人的床上,盖着别人用过的被子,肚子里又饿得慌,俱都辗转到下半夜才睡着。这会儿才睡了一两个时辰,又被叫醒了,心里叫苦连天,脸上却不好意思露出来。
四人就着腌萝卜干吃了几碗稀饭,放下碗便跟着两个老农上了山。刘青和周子冽爬山如履平地,而陆李两人空着手,却爬上十多分钟就要歇几口气,还没爬到半山腰两腿就开始发软了。
刘青此行也是有意想让他们吃些苦头。现在三人交情正好,而且她还能不断地开发新品种赚更多的钱,她跟陆李两人的生意合作自然愉快。但往后她成了亲有了孩子,万不能像现在这般一离家就几个月;而且她手上除了黑茶,其他的茶都已开发得差不多了。人的贪欲是无穷尽的,现在那些新茶的制茶秘方又全在陆宝成的手上,管理也全是陆家的人,茶居又是李植在管,到过几年感情淡了,陆李两人如果觉得她坐享其成、不劳而获,虽然双方彼此订有分成契约,但也必会闹出不愉快来。
所以这次制茶,她便想给这二位留个深刻的印象——现在大卖特卖赚大钱的茶,就是本姑娘这样辛苦制出来的。往后便是坐享其成,那也是应该的。饮水要思源,没有本姑娘今天这般辛苦创制,哪有你们赚大钱的机会?
所以今天上山,她不但没有劝说,反而在他们快要支持不住的时候用语言激上几句,使得陆宝成和李植一直坚持走了一个半时辰,六人这才坐下来歇上一口气。
“子衿,你们每次进山找茶树都是这样辛苦的吗?”李植全身无力地坐在那里,看到周子冽懒洋洋地靠在一棵大树旁边,一付气定神闲的样子,不觉有些丧气。
“呵,这算什么。你们回去问问林掌柜和李唤,那次去猴坑,生活条件比这差远了,找茶树也比这艰难得多。不过找茶树是我跟两位山民去的,他们没有体会。那山更高路更陡,全是在密林里穿梭,还要防虫、防蛇、防蜂、防各种野兽,地势也险,稍有不慎掉到悬崖下,尸骨无存。那茶树还一天两天找不到,晚上在山里住那就更恐怖了。”
“唉,子衿你说得哥哥无地自容啊!”陆宝成听了,更是心里内疚,心里打算着是不是等回家后便跟父亲商量一下,是不是给刘青分多一些股。
“走吧,如果幸运的话,雷老伯讲的前面那座山头的茶树确实就是我们要找的,明天咱们就不用辛苦了。”刘青站了起来,“而且咱们一路不能老歇,否则今晚就得在山里过夜了。
陆宝成和李植一听这话,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但两条腿像是灌了铅似的,根本走不快。那两个老农从身后摸出砍刀,给他们砍了两根树枝作拐杖,他们这才支撑着往前走。
中途又休息了一次吃了些干粮作午餐,到下午两三点钟的时候,一行人终于到了雷老伯讲的最近的一处有茶树生长的地方。
“就是这几棵茶树了,刘公子你看是不是你要找的那种。”雷老伯指着几株树道。
刘青朝他指的方向看去,看到要绿树中果然夹杂着几棵茶树。她急奔上前,仔细地看了看,脸上却露出失望的神情。
“不是吗?”周子冽走到她身边。
“嗯,虽然也是茶树,但不是我要找的那个品种。”
铁观音既是茶名,也是树种名。“红芽歪尾桃”,就是纯种铁观音的显著特征。而这几棵茶树,明显不是。
“林老伯,你说的那些茶树离这儿多远?”刘青只得回过身去,问另一个老农。
“要往那边山大概再走二十公里。”林老伯指着远处道。
刘青回头望了望陆宝成和李植:“现在有三个办法:一个是我们一起往前走,在山里住两夜;一个是让雷老伯送你们回去,我、周子冽和林老伯继续往前走;一个是今天一起回村去,到明天我跟周子冽及林老伯再进山,你们留村里。”
“你们放心回去吧,你们的子衿妹妹有我照顾呢,不会有危险的。”周子冽看到陆宝成有一瞬间的动摇,开口道。
刘青睇了他一眼,抿抿嘴没说话。
“妹妹?刘公子是个姑娘?”雷老伯听到周子冽说的话,猛地转过头来打量刘青。
“呵,是啊。不是有意隐瞒老伯,还请见谅。”刘青笑道。
“真想不到,一个姑娘竟然有这样的脚力,而且听姑娘的话这种山还爬过不少,还敢在山里住夜,真是让老头子佩服啊!”雷老伯说完,不禁转头看了陆宝成两人一眼。
这话说得陆、李两人满脸通红。两个大男人不如一个小姑娘,而且现在竟然还有留下她自己临阵脱逃的想法,真是够丢人的。
还能有什么选的?一起往前走呗。
饶是两人咬牙坚持,还是禁不住走走歇歇。这样走到天黑,大家也不过又走了十公里左右。
“就在这里住吧。”周子冽跟雷老伯同时开口。
刘青听了,抬头看他们选的地方,只见前面土山上镶有一块巨石,这大石头正好有一块凹了进去,似是一个浅洞。住在这里只要把敞口的这一边防守住,夜里就不怕野兽从后面攻击了。
陆宝成和李植可没有精力研究这些,只要说不用走了,对他们来讲无疑是天籁之音。他们一看刘青点了头,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两个平时挺注意形象的翩翩佳公子,此时灰头土脸、浑身泥草。陆宝成更是狼狈,刚才摔了一跟斗,一只鞋都甩得老远。鞋是找了回来,可那身上的宝蓝色衣服却被树枝扯破了,露出白白的里子来。
两位老伯也是常在山上转悠的,否则也不会知道哪里有茶树。他们也不用吩咐,在旁边捡了些干柴,烧了好大一堆火。待烧完火,林老伯才发现周子冽不见了。他脸色一变,站起来急问:“周公子呢?”
“不用担心,他去打猎和找水去了,一会儿就会回来。”刘青道。
“姑娘啊,这可不行啊。这山里野兽多,现在天都黑了,周公子这会儿出去,不知会遇上什么危险啊!上次我远房一个大侄子跟我们一同进山,没跟我们打招呼,到不远处上了个茅厕,就再也没有回来。第二天天亮时发现,都已成了一堆白骨。”林老伯说到这里,脸色发白地打了个寒颤。
这种事情刘青在西山村时也听刘大春说起过。不过她一个人在山里游荡这么些年,确是没遇上过什么危险。而且周子冽不是一般人,自幼在山野里拼搏过来的,所以周子冽走之前跟她打了个招呼,她也不大在意。然而关心则乱,现在听林老伯这么一描述,她也不禁担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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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六章 过夜(求粉红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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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宝成和李植原来都瘫坐在洞口的外侧,这回听到林老伯的话,生生打了个寒颤,赶紧坐到洞口的最里侧来。
刘青却走到了洞外,看着越来越黑的山林发呆。
她太过相信周子冽的能力了,所以从不担心他。现在林老伯的话就像是打火石,瞬间将她心里的担心点燃,恨不得马上去寻他,跟他一起面对一切危险。这种感觉让她忽然发现,自己已一刻都离不开周子冽了。有他在,像是为她撑起了一片天,为她挡住一切暴风骤雨,她什么都不用操心,只管在他的护翼下安安心心地享受一切开心、快乐、幸福。
如果他出了什么事……刘青咬咬下唇,不敢想下去。
“子衿,进来坐吧。周公子不会有事的,一会儿就回来了。”李植坐在火堆后面,眼睛却没有离开刘青。此时看她一脸的担忧焦急,踌躇了一下,站起来走到她身边开口安慰道。
“周公子武功很好吧?”陆宝成也走了过来。
“嗯,他武功比我好很多。”刘青看着一左右站在她身边的陆宝成和李植,心里一暖。作为从未到过山林没有过野外生存经验的陆、李两人来说,刚才的反应很正常,任谁听了那种情况都会害怕。现在他们能站到她身边来,就说明这两位义兄的人品还是值得信赖的。这就足够了。
“那应该就没事。否则周公子也不敢出去,对吧?”陆宝成继续安慰道。
刘青点点头,可还是止不住心里的担心。
忽然,她听到远处有动静,似是人行走时碰到草木的“沙沙”声,她赶紧叫道:“周子冽,是你么?”
“青青,我回来了。”远处传来周子冽的声音。
刘青忽然觉得鼻子一酸,忍不住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掠去。
黑暗中周子冽那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她眼前,她急掠过去,一头扑进周子冽怀里,紧紧地抱住他:“你到哪儿去了,担心死我了。”
周子冽两只手都拎着装满水的竹筒,被刘青这一扑,那水差点没全部打翻。他两手擎在那里,怀里被温暖柔软的身躯紧贴着,耳边是担心的呢喃,心情顿时激荡起来,轻声道:“你先让我把水放下来,我好抱抱你。”
刘青伸手挂住他的脖子,娇嗔道:“不要。”说完就将樱唇凑到周子冽面前,轻轻地吻了他一下。
“青青。”从认识以来,从来都是刘青在前面跑,周子冽在后面追;好不容易得到一些回应,却还是让周子冽心里没底,总觉得是自己追得太紧而这丫头心太软的缘故。然而现在刘青的担心和这蜻蜓点水式的一吻,瞬间让周子冽心里的幸福熊熊燃烧起来。他哪里还顾得上手中的水,将竹筒一扔,抱住刘青便深吻了起来。
“周公子,是你吗?子衿去接你去了,你看到她了吗?”大煞风景的声音从山洞那边传来。
“别管他们。”周子冽见刘青想停下来,哪里愿意放过她,停下来说了这四个字,又继续品尝这世上最美妙的味道。
“子衿,周公子……”那边叫了两声,不见回答,有脚步声慢慢向这边移动了一下。
要是这情景给陆宝成和李植看见就完蛋了。刘青心里一急,推了推周子冽,这才将嘴解放出来,慌忙回道:“我在这儿,没事。”说完又拍了周子冽一下,“赶紧回去。”
两人拾起竹筒看了一下。幸亏周子冽只在竹筒的竹节上打了一个小孔,里面的水并没撒出来。
那四人看刘青往黑暗里去,但半晌没动静了,正着急呢。李植担心刘青,硬着头皮往前走了一段,又被那三人拉了回去——这山里太黑了,听着阵阵的狼叫,如果连刘青和周子冽都回不来了,那他们去了也只能搭上一条性命。四人看着原来声音传来的方向心急如焚时,终于听到了刘青的声音。不一会儿,便看见周子冽和刘青俱都两手提着竹筒,眉眼带笑地回来了。
“子衿,刚才叫你咋不说话?”陆宝成道,“可担心死我们了。”
“呵,周子冽刚才是用内功回答的我,离这儿还远着呢。所以我跑远了没听见。”刘青扯了个谎,便岔开话题,“周子冽,你不是说打猎的吗?怎么只提了水回来?”
刚才太激动没注意,这时她才看清楚,周子冽只带回来六个装了水的竹筒,猎物却不见。周子冽打猎那是从来没空过手回来的,今天似乎有些反常。
“我刚看了一下,这山里儿狼群很多。打了猎处理的时候会有血腥味,招了狼来晚上会比较麻烦,所以只打了水。”周子冽道。
“不消打猎,我们带有饭团子。啥时上山我们都是吃干粮的。”雷老伯笑呵呵的说。
“是啊,有得吃就可以了。”陆宝成道。
中午他们就是吃饭团子。一张大青菜叶子包着米饭,饭里放些盐。这在雷老伯他们眼里是佳肴,可在陆宝成和李植这些锦衣玉食的公子哥眼里,却是难以下咽的劣食。不过在这山里,确实是有得吃就不错了,这话陆宝成说得倒不违心。被刚才那一吓,他觉得,只要大家能平安度过这一夜就好了。
“是啊。饭团子带了不吃可不浪费了?”刘青也附和道。她知道周子冽心疼她,想让她吃好。不过这一趟如果不给陆宝成和李植留下深刻的印象,岂不白费了她一番心思?虽然这样做有些小人,但先小人后君子才是防患于未然的最佳做法。
周子冽今早就跟房东大嫂买了块腊肉放在刘青的芥子里,带这竹筒回来本来准备做竹筒饭的。不过他明白刘青的想法,这会儿听刘青这么说,他便不再作声。
饭是不做了,可烧水总要喝一些。周子冽将竹筒放在火堆旁烤,等竹节上的孔冒了气,直立起来用匕首一旋,竹节就下来了;等水晾到合适的温度,扔一把茶叶进去,一股香气顿时弥漫在空气中。这竹筒里既有茶的清香,又有竹子的清香,饶是陆宝成和李植这成天跟茶打交道的人,都禁不住暗暗叫好起来。
“周公子也懂茶?”陆宝成这会儿对周子冽的家世好奇起来。看周子冽那气宇轩昂的气度,以及身上做工精良的衣服,他该是被人伺候惯了的世家公子;但现在看他做事那熟练的样子,似乎又是经常动手的。这太矛盾了。
“算是懂一些吧。”周子冽笑笑。
“冒昧问一下,令尊大人是做什么的?”
周子冽将一个竹筒递给他:“在桂林府任知府。”因为陆宝成处理过李玉贵的事,周子冽对他的印象挺不错。
李植听了倏然转过脸来看着周子冽。
“知府?”陆宝成沉吟了片刻,恍然道:“周江清大人是你父亲?”
“正是家父。”
“吏部员外郎周子凌和江西清吏司主事周子净是你哥哥?”
“正是。”
“难怪周公子不愿做官,这一家有三人都是五、六品的朝庭大员,你两位哥哥又不可能跟你父亲同在一地做官,二老总要留一个人在身边才好。”陆宝成感慨道。
周子冽笑笑,不置可否,递了一个竹筒给刘青:“吃饭吧。”
六人烤着火,就着热腾腾香喷喷的竹筒茶吃了饭团,便周身舒服和放松起来,连远处那令人毛骨耸然的狼叫声似乎都没那么可怕了。
吃完饭,周子冽道:“你们休息吧,我守着就好。”
雷老伯犹豫了一下,道:“我跟林伯先休息,一个半时辰后你叫我,到时我再叫林伯。”雷老伯和林老伯也是有些功夫在身的,否则也不敢到这深山里来。虽然他们也看得出刘青的功夫不知比他们高多少,但总不好意思叫一个姑娘家守夜。
“我也轮一个时辰吧,到时林伯叫我。”刘青道。
雷老伯见她坚持,便点头同意。
周子冽看看刘青,没有说话。
陆宝成和李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心有余而力不足,倒也不敢逞能。大家累了一天了,吃饱了喝了茶周身暖洋洋的,靠着石壁,一会儿就睡着了。
有人在,刘青的被褥啥的自然没法拿出来用,连借周子冽肩膀的靠一靠的行为都不能做。她看了身边的周子冽一眼,只好依着石壁也睡去。
然而这一觉香甜,等她醒来,天已蒙蒙亮了。心里一急正要起身,却发现自己正靠在周子冽的怀里。
见她动了,周子冽伸手过来握住她的手,低下头两眼晶亮地看着她。
“你一夜没睡?”刘青轻声责怪道。
“眯了一小会儿,没事。”周子冽道,“他们守,我不放心。”
“你啊,就是逞能。”刘青嗔怪了一声,看对面的雷老伯似乎有了动静,忙从周子冽怀里坐起来。
待雷老伯和林老伯起来,自然责怪了周子冽一通。大家吃了东西,便又向前方进发。
陆宝成和李植睡了一夜,只觉得周身无处不痛。可这野兽众多的地方,想不走了在原地等候都不可能,只得强撑着前进。
这样走了一个时辰,终于到了林老伯所说的茶树生长地。刘青先对天祈祷了一会儿,这才走上去仔细地辨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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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七章 铁观音
纯种铁观音植株为灌木型,树势披展,枝条斜生,叶片水平状着生。叶形椭圆,叶色浓绿光润,嫩芽紫红色。刘青这一看这茶树正是如此,不禁欢喜得叫了起来:“太好了,就是它。”
“这就是你说的铁观音茶树?”陆宝成和李植顾不得劳累,走上去对着那株茶树看了又看。
“为何叫铁观音?”李植问。
“因为它制出来的茶味香色美,形沉似铁,美如观音。”刘青说完,围着那两株茶树转了一圈,掏出匕首来,选了一些生长健壮、一叶带一个腋芽、一个节间的枝穗,小心地削下来,对周子冽道:“弄些湿泥包住根部。”她自己则开始采茶。
铁观音茶的采摘跟绿茶不同,不是采摘非常幼嫩的芽叶,而是采摘成熟新梢的2—3叶,俗称“开面采。
将面前的两株茶树采完,为了保持树苗和茶芽的新鲜,刘青便不再贪心,道:“回去吧。”在众人转身的时候,悄悄将放在竹篓里的茶叶放进了芥子里。
一行人走走停停,又在山里住了一夜,终于在进山的第三天回到了村里。
一回到村里陆宝成和李植已累得不愿动弹了,草草吃了点东西,就睡下了。而刘青和周子冽两人则跟两位老伯马不停蹄地找合适的地方种茶树。下山的时候大家就已讲好,铁观音茶树的种植就承包给两位老伯了,他们会隔段时间进山去,适时地剪下山上的茶树枝穗回村里来进行种植。
在进山之前就陆宝成托了村里人到安溪送信,让制茶师傅到村里来。所以在教会两位老伯扦插茶树之后,刘青和周子冽便回到村里,开始教制茶师傅制铁观音。
铁观音的鲜叶放在芥子里虽已有差不多两天的时间了,但还比较新鲜完整。铁观音属半发酵茶,先要进行凉青、晒青和摇青。摇青是制作铁观音的重要工序,通过摇笼旋转,叶片之间产生碰撞,叶片边缘形成擦伤,从而却激活了芽叶内部酶的分解,产生一种独特的香气。就这样转转停停、停停转转,直到茶香自然释放,香气浓郁时,再进行刹青、揉捻和包揉,茶叶卷缩成颗粒后再进行文火焙干,最后还要经过筛分、拣剔,制成成茶。
从制茶的厨房出来,已是半夜了,四野俱寂。刘青饶是有功夫在身,这边劳累了整整四天,也有些吃不消。
周子冽走过来道:“我已在你房里放了热水,赶紧去洗吧。洗了好好睡一觉,明天别那么早起床。”
“好。”刘青走过去,抱了抱他。这么多天来,周子冽一直陪伴在她身边,除了为她分担很多事情,还在生活上照顾她,让刘青一直觉得心里暖暖的。
其实最打动人心的爱恋,不是惊天动地的誓言,而是这一举一动点点滴滴的体贴关心。
刘青回房洗了个头和澡,周子冽又进房去帮她弄干头发,将水端了出去,刘青便趴在床上不愿动了。
这一觉香甜,一直睡到了第二天九点钟,刘青才起床。
“子衿,这茶实在是太妙了!”陆宝成和李植昨天睡得早,所以这时已经起床了。两人看茶已制好,忍不住一人沏了一杯坐在院子里品尝起来。
“那是自然。‘未尝甘露味,先闻圣妙香’。回甘带蜜,韵味无穷。这就是独特的‘观音韵’。而且这茶香气浓郁持久,有‘七泡有余香’之誉。现在这茶还不好,放上一段时间,味道还更佳。”刘青笑道。铁观音,这是她上辈子最喜欢的茶。
“喝这茶本已觉妙不过此,现在听子衿论茶才知其中真妙。”李植叹惜道。
“洗漱吃早餐吧。”周子冽听到刘青的说话声,早已从房里出来,舀了水递给她。
刘青冲他一笑:“你什么时候起的?”
“半个时辰前。”
待刘青吃过早餐,大家又去看了一下昨天种下的茶树,便骑马回了安溪县城。
“大哥,武夷山那边真的买不到茶园么?”晚上吃饭的时候,刘青问陆宝成。
陆宝成摇摇头:“没办法。周公子估计也了解情况的,那里可是朝庭制贡茶的地方,我们想要伸只手进去,实在是太难了。”
刘青笑道:“我也就这么一问而已。咱们有这么多茶也够了,好好做自己的生意就好,实在没有必要跟朝庭牵扯太多。”
“小妹说得极是。”陆宝成点点头。
刘青却暗地里叹息一声。她话是这么说,可心中不免有些遗憾。
乌龙茶的精品,当属武夷岩茶。武夷岩茶也是现代时卖到天价的最贵的茶。此茶未经窨花,茶汤却有浓郁的鲜花香,饮时甘馨可口,回味无究。所以刘青制了那么多的茶,却独独少了这一样,她的心里着实遗憾。
但她也知道,武夷山所产的茶在唐朝时就名声大振,被美称为“晚甘候”;宋、元时便为“贡品”,元朝的朝庭更是在那里设了焙茶局,称之为“御茶园”,这茶园到了明朝仍为贡茶基地。刘青是一个遇上朝庭就绕道走的人,这武夷岩茶虽然珍妙,但她也知道人之一生最该戒贪。在这短短的两三年里,她已将此后几百年的好茶都创制得差不多了,如果再执着于这武夷岩茶就太过份太贪心了。
“你们什么时候回南昌?”刘青又问。
“你什么时候走?”陆宝成不答反问,“一起走吧。往南昌方向回去,跟周公子在南昌住一段时间。”
“不了。”刘青摇摇头。南昌住着朱权,她既明知朱权心里装着自己,便不愿再去搅起他心中的涟漪;她也不想让周子冽不痛快。“我跟周子冽在这里再住一两天就回桂林了。”
“在这儿再住一段时间吧。”周子冽忽然开口。
“为什么?”
“你这段时间挺累的,好好休息一下。”周子冽道。
“不累。以前都是这样跑的,习惯了。”刘青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以她的功夫,休息一两天完全可以启程了。周子冽这一路来都仅是陪着她,行程什么的都由她作主。现在他为什么想在这里多住一段时间呢?莫非他有事?
“子衿。”陆宝成进了房拿出一张纸来,“你看一下,如果没问题就签个名字。”
刘青接过一看,原来是一份乌龙茶的分成契约。她仔细看了一下,抬头问道:“怎么我六成,你们四成?”
“大哥以前不知道你制茶原来这么辛苦,委曲你了。现在既知,万没有占小妹便宜的道理,你六我四,正合理。”
刘青笑起来:“虽说人工管理什么的都归到成本里面,但管这么一大摊事,也挺让人操心的。我只辛苦这一趟,往后可都是你的事。还是按原来的,你六我四就。只以后别怪小妹不做事光拿钱就成。”说完也不顾陆宝成反对,去房里拿了纸重新誊抄了一遍,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她可不占这便宜。
陆宝成拗不过她,只得作罢。心里想着,到刘青成亲时再弥补罢。他签完字,道:“那我们就后日启程回南昌了。家里一大堆事,出来这么久已经很不容易了。”
“回去我便成亲了,多谢小妹送给我的礼物。”一直没作声的李植开口道,“我真心祝福小妹跟周公子能百年好合。”这几天周子冽为刘青所做的点点滴滴,李植都看在眼里,他自问自己做不到也没有能力做到周子冽那一步,所以这一趟,他也算是彻底打开了心结,决定祝福刘青之余,也好好珍惜自己所拥有的东西。
“谢谢。”刘青听到李植这话,很是开心。
“少爷,外面来了一个人自称张季的人,说要找周子冽公子。”一个小厮进来禀道。
“哦?”周子冽一听这名字,眉头一挑,“请他进来。”
不一会儿,一个四十多岁大个子的汉子跟着小厮进来,一见周子冽就单膝跪下:“张季见过主子。”
周子冽端坐在那里并未动,轻轻点了点头:“起来吧。吃饭了没有?”他身上忽然迸发的那种上位者的威严,让刘青恍惚觉得像是朱权坐在那里一般。
“还未来得及。”张季干脆利落地从地上起来,回答道。
周子冽转头对那小厮道:“让人备饭。”站起来对陆宝成和李植拱了拱手:“先失陪一下。”转过头来看了刘青一眼,便对张季道:“跟我来。”
“是。”张季跟着周子冽进了后院。
“小妹,周公子是何身份?怎么看上去不像一般人?”陆宝成看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门外,不禁好奇地问。
“呵,我从十一岁认识他,就只知道他是知府公子。不过不管他是什么身份,他在我眼里就只是周子冽。”刘青虽然也奇怪,但自然知道周子冽的身份跟他一直没讲的身世有关。不过她知道他的仇人死了,他不会再去复仇,这便够了。想起他在小木屋里浮现出来的那种苍凉,她一直没问他的身世。
既是伤心的旧事,何必再提?
第二百二十八章 周子冽的身世
过了一会儿,周子冽带着张季出来了,对伺立一旁的一个丫环道:“你带他去吃饭,吃过饭后安排他在前院住下。”
“是。”丫环带着张季出了院子。
周子冽刚出来时往刘青脸上扫了一眼,刘青便感觉到他眼里有一丝凝重,此时见他在自己身边坐下,开口道:“什么事?”
“呵,没什么大事。来,菜都凉了,大家快吃吧。”周子冽避而不谈。
刘青知道周子冽这样说,大概是有事不方便当着陆、李两人的面讲,便不再追问。陆宝成和李植见周子冽不愿说,也识趣的没问。
大家心里有事,这饭也就草草吃过就算。吃完饭,刘青跟周子冽回到院子里,刘青将丫环摈退之后,才问周子冽:“刚才到底有什么事?”
周子冽伸出手来抚了抚她的头发,开口道:“皇上准备封你为妃。”
“什么?”刘青大惊失色。朱棣封她为妃?开什么国际玩笑!
她望向周子冽,看到他严肃地点了点头,心里猛地一沉。她咬咬嘴唇,抑制住心里的慌乱,问道:“为什么会这样?”
她不过是一介普通民女,如果不是周子冽和朱权,便是周清江这个桂林府的父母官都不会知道她这个人的存在。难道……她倏然抬起头来看着周子冽:“是因为有人说我是张三丰的徒弟?”
周子冽点点头:“不管你是不是张三丰的徒弟,封个妃而已,对他都没什么损失。他大概相信,这事不会是空穴来风,总得有些来历,不如封你进宫,慢慢试探,如果是真的,他岂不赚大发了?”
“怎么办、怎么办?周子冽,怎么办?”刘青这时已没有了平时的沉稳。这件事太大了,一旦处理得不好,那得罪的可是大明朝的皇帝啊!她拒绝就是抗旨不遵,是要全家杀头的;逃避……难道她还能逃到海外去?就算自己跑了,刘大春一家也跑不了;而且,她不愿与周子冽分开,带着周子冽一起跑又会连累周清江一家——似乎怎么都是一局死棋。
“别急,有我呢。”周子冽将她拥入怀里,“我来处理就好。”
刘青靠在他结实的胸膛,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刚才的焦虑和烦乱一下消散了很多。她问:“你打算怎么处理?”
“上去再说。”周子冽将她的腰搂紧,“呼”地跃上了屋顶。刘青从芥子里拿出两块坐垫,两人相拥着坐在了屋顶上。
陆宝成买这院子是一个闹中取静的地方,有些池塘和树木,四周的屋舍离得比较远。刘青和周子冽坐在屋顶上,可以眼看四方耳听八面,便是有功夫比他们好的人也不容易偷听。
周子冽将下巴放在刘青的头顶,开口道:“对不起,我一直没跟你说我的身世。刘青,我的祖父,叫周德兴。”
“什么?周德兴!”刘青轻声惊呼。
她即使历史没学好,但呆在明朝这么久,也知道周德兴这个人和他的遭遇。
周德兴,安徽凤阳人,是朱元璋幼时玩伴,朱元璋呼之为兄。他很早就为朱元璋效力,累积战功,迁左翼大元帅,后升指挥使、湖广行省左丞。洪武三年被封为江夏侯,后来被任命为将军,出征湖南、四川及广西。洪武二十年被派到福建委以防倭重任,筑城一十六。洪武二十五年,他的儿子周骥被揭发同宫女乱搞关系,以“帷德不修”的罪名,连周德兴在内的一家连坐诛死,家产全部充公。
“周子冽……”刘青紧紧抱住周子冽,鼻子有些发酸。周子冽不过二十岁,他这些年,经历过多少事?承受过多大的痛苦?
周子冽沉默了一会儿,才又道:“当年我祖父被派往福建,因要筑城,得罪了当时在福建任总督的于志兴,于志兴心胸狭窄,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他看我祖父甚得圣宠,便利用太祖皇帝厌恶奸淫的心理,让他在宫里当妃子的女儿使计污蔑我三伯,以至我们一家被满门抄宰。当时我刚刚落地,还没上户籍,我师父跟我父亲交好,我父亲便托他将我救出,交给我现在的养父抚养。我的养父是祖父在广西任职时救活的一个小乞丐,祖父见他聪慧,便出钱让他读书,中了进士后又暗中助他升职,原是想让他成为自己在朝堂上的助力,却没想倒成了我的恩人。我师父是个方外之人,这种朝庭狗苟蝇营之事,他一向不愿理,只是教我武功,到我十五岁那年觉得我有能力报仇了,才将事情告之于我,由我来决定是否为全家报仇。那年我一知道这事便到了京城,想要伺机杀掉于志兴。只是那时于志兴大概做了亏心事,身边请了不少能人异士来保护他,朝堂上的势力也越来越大,我只要行事稍有不慎,不但自身难保,更会给养父一家招来大祸。我只好在京城潜伏下来,通过给人看病和卖药的方式,获得了一些人脉与金钱,手下也收罗了一批人,甚至在皇宫里我也通过放药威逼的手段让一些人为我做事。我本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用计谋让于志兴全家获罪问宰。可没想到还没等我动手,当今皇上就寻机降罪于他,将他满门抄宰了。”
“周子冽……”刘青听了这话忽然觉得一阵心疼,她抬起头:“你……当时很难过吧?”
“是啊。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身世。后面踌躇满志地要报仇时,仇人却那样轻易地死掉了……”
凉风习习,树影摇动。刘青看不见周子冽的表情,但她能感觉得到他心里的难受。她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了周子冽。难怪,她在十六岁那年重遇他时,他是那样的苍凉悲恸,大概那时便是他万事筹备已妥,却发现仇人忽然没了,只能从京城回来,茫然不知所往吧?
那么在她没有见到他的那三四年里,他一直在做复仇的事?
“周大人一家,对你好吗?”她轻声问。
“嗯,挺好。他感念于我祖父对他的恩情,却又苦于自己没有能力为我家报仇,所以就将报恩和内疚之心全部放到我的身上,对我比对两个哥哥都要好,母亲也是,疼我要比疼两个哥哥多。两个哥哥那么拼命读书和入仕,也是父亲想通过自己一家实力的强大来为我家报仇。所以,我很感激他。”
周清江之举,也算难得了。刘青想。虽然周德兴于他有恩,但忘恩负义的人多了去了。难怪周子冽会这么孝顺周清江夫妇。
周子冽抚了抚刘青的背,又道:“知道于志兴已死,师父、父亲、母亲都希望我能忘掉以前的事,过平凡人的生活。我便解散了京城手下的人,一个人回了桂林。但我怕那些被我下过药的人反噬,一直没将解药给他们。今天的消息就是他们在宫中得知后,派张季来告知于我的。”
说到这里他握住刘青的手,接着道:“我明天让张季回京,让人放出风去,说在武夷山看到了张三丰道长。你是不是张三丰道长的徒弟未明,又是个有家累逃不掉的,所以他们的注意力必会先放在寻找张真人上。我们趁着这个时机赶紧回桂林成亲,只要你一成了亲,皇上便没有理由让你进宫作妃子了;杀了你对他也没有任何好处,再请你去京城又不合礼数。他对你只能无可奈何。”
“嗯,这个主意好。”刘青点点头,“明天一早我们就走。回到家,咱们就成亲。周子冽,忘掉一切怨恨吧,无论是我的,还是你的。往后的日子,我们一定会幸福的,对么?”
“那是当然。”周子冽低下头来,亲了她一下,“不过,明天还是先别走吧,再住一两天,好不好?”
“为什么?”刘青抬起头来狐疑地看着他的脸。
周子冽道:“刚才吃饭的时候我已经说了,想让你好好休息一阵。”
“不对。”刘青摇摇头,从周子冽怀里坐起来,看着他的脸道:“为什么?这事明明比较急,早一天成亲早一天放下心来,你却还要留在这里磨蹭,到底是为什么?”
“傻丫头,哪来那么多为什么。”周子冽拍拍她的背站了起来,“你把事交给我,相信我就好了。行了,下去洗洗睡吧。”
“不告诉我算了。”刘青嘟了嘟嘴。
“乖了,下去睡觉吧。”周子冽笑了起来,将她搂进怀里跃下屋顶,又出去唤了丫环给她打水洗澡,各自歇下不提。
第二天又在安溪呆了一天,陆宝成和李植一身酸痛,坐在屋里都不愿动弹,连吃饭都恨不得叫丫环小厮端到面前来;刘青当然是不会有他们这感觉的,她在屋里陪他们聊了几句,便想去逛逛安溪街。没想到一向对她千依百顺的周子冽却不愿去,也不许她一个人出门。刘青知道他心里有事,倒也不坚持,只得坐在家里陪着陆、李两人闲聊。
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周子冽问陆宝成:“陆兄你们不能在安溪再住几天吗?”
第二百二十九章 早行的缘故
“没办法。”陆宝成笑了笑,“我就是一个废物,走了几天山路现在一动全身就痛,本想多歇几天,也能跟你们多聚几日。但家中有事实在是离不开,只得后天慢慢坐车回去了。”
周子冽转头看了刘青一眼,对陆、李二人道:“那我们要先行一步了。我家里有事,让我们早些回去。所以咱们明儿一早就走。”
“这么急?”陆宝成没想到刘青和周子冽说走就走,心里颇有些不舍。
对周子冽的安排刘青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她相信周子冽一切都为她好,倒也没有异议。此时见陆宝成和李植脸上黯然,她笑道:“明天我们不走,后天你们还不是要走?早也是分、晚也是分,倒不必伤怀。这次能够跟二位兄长见面已是意外之喜了,我就不贪心了。”说完站起来道,“我敬大哥二哥一杯酒。”
陆、李两人知道刘青从不喝酒的,现在却主动敬酒,大是感动,忙站起来满饮了一杯。
接下来陆宝成絮絮地说了一些关心的嘱咐。李植则斟满了酒杯对周子冽道:“周公子,我敬你一杯。我们的小妹就托你照顾了。”
周子冽自不推辞,站起来把酒干了。
第二天刘青按时在天蒙蒙亮时起床,走出门去竟然发现陆宝成和李植也起来了,她责怪道:“你们起那么早干嘛?哪次我都是说走就走了,没必要送来送去的,徒增伤悲。”
“还说呢,每次留下一封信就偷跑,把我们气得想骂人都找不着人来骂。”陆宝成一想起这事就气。
“哈哈,那我现在站在你面前了,还想骂不?”
“哼,我要敢骂你,周公子非把我痛打一顿不可。”陆宝成看着帮刘青舀水出来的周子冽,笑眯眯地打趣道。
“懒得理你。”刘青赶紧去洗漱。
吃过早餐,刘青跟周子冽、张季牵了马准备上路。陆宝成和李植开始非要送他们到城门口不可,刘青推辞了几次推辞不过,急了,道:“等你们慢悠悠的送我们到城门口,我们今晚可就赶不上宿头,要露宿荒野了。我说二位兄长啊,惩罚我以前偷跑也不带这么报复的吧?
“你这丫头!”这话说得陆宝成和李植两人又好气又好笑,只好不再坚持。
三人骑马到了城外的岔路上,刘青看周子冽一马当先地往西北方向去,赶紧叫道:“喂,你不是走错路了吧?咱们干嘛往这方向走?往西去那条路最近啊!”
周子冽放缓马步,道。“咱们往南昌方向走一段路。”
“去南昌干嘛?”刘青猛然望向周子冽。他不会小心眼到要去气朱权吧?而且去南昌,看他这样子应该是特意避开陆宝成两人,不愿跟他们一起走。他为何这样?搞的什么名堂?
周子冽看到刘青的目光,苦笑了一下:“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哪样?”刘青哼了一声。她就不信他还有读心术。
“我不是去见宁王。”周子冽无奈地摸摸鼻子。
“那到底是为什么?”
“这条路好走一些,山路没那么多,走那边要路过武夷山,太险峻了。”
刘青看了看周子冽,叹了口气不再不追问。她不相信周子冽的话,不过他既然不愿说,她也懒得问了。既已决定一辈子跟着他了,那他要往哪儿走,她就跟着好了。
不过刘青看那张季一路跟着他们,心里却又疑惑起来。但当着张季的面,她又不好问。好不容易到中午在一个小镇上吃饭的时候,她才找到机会悄悄问周子冽:“张季怎么老跟着我们?他不是要回京城去的吗?”去京城就得往北走嘛。
“他武功不错,我让他护送我们回桂林。”
“呃,我说周子冽,你没吃错药吧?”刘青打量着周子冽的脸色。
他太不正常了吧?像他这样的武功,需要找人来护送?而且,刘青也看得出,这张季虽然武功确实不错,但却没有她好。周子冽放着二人亲亲密密的旅行不要,偏要夹杂一个武功都比他们差的大男人进来,他什么意思?
有张季在,她多不方便呐。芥子里的东西根本不能拿出来用,可儿这段时间在里面可憋坏了,她还想让它们出来透透气放放风呢,这下完蛋了。再说,如果要露宿,有一个陌生的大男人在旁边,她也太不方便了吧?
“唔,有可能。”周子冽伸手摸了摸脸,“你给我吃了迷药,迷得我心里全是你,你不知道吗?”
“去,油腔滑调!”刘青给了他一拳,不再理他,走过去招呼张季:“张大哥,吃好了吗?”
张季点点头,不笑也不说话。
这张季真不愧是搞特工的呀!刘青感慨。
一路走去张季总板着个脸,面无表情、不苟言笑,比朱六、朱七他们还要无趣,而且还不太识趣,看刘青跟周子冽说话也总是杵在旁边,搞得刘青想跟周子冽说句悄悄话都不行,让她很是郁闷。
接下来的行程周子冽安排得并不紧,当晚在一个小镇上住了一夜,第二天走了一天,晚上住在了漳平府,倒是省却了刘青露宿时的烦恼。
对漳平这个地方刘青倒是极感兴趣。她知道这个地方民国初期出产了一种乌龙茶,叫漳平水仙茶饼。这种茶系乌龙茶紧压茶,又名“纸包茶”,是用水仙品种茶树鲜叶,按闽北水仙加工工艺并经木模压造而成的一种方饼形的乌龙茶,外形见方扁平,色泽乌褐油润,汤色深褐似茶油,滋味醇厚,香气清高,叶底黄亮显红边。
不过现在这里是见不到这种茶的,刘青听周子冽说这个地方的笋干又被称为“闽笋”,色泽金黄,呈半透明状,片宽节短,肉厚嫩脆,被列为十番素物、百味山珍。所以便兴致勃勃地跟那两人去了酒楼,尝了这个笋干和风鸭糊,觉得果然名不虚传。
“味道很不错。”刘青看周子冽对着自己面前的碗发呆,夹了一筷子菜给他:“你干嘛?快吃吧。”
“哦,好。”周子冽回过神来,对她笑了一下。
“你今天一天似乎都有些心神不宁。”刘青看着他奇怪地道。周子冽虽然有时没个正形,但他遇事从来是一付成竹在胸的样子,极为沉稳,但这两天刘青却明显感觉到他心事重重。“是不是我那事情很难解决?”
“不是,你别多想。”周子冽给她夹了一筷子菜。
“对了,你不派张季到京城去照你说的办法安排,恐怕咱们到桂林时,传旨的人已在那里等候了。”
周子冽看了看张季,犹豫了一会儿,作决定道:“没事,让他跟着吧。”
刘青心里叹惜。周子冽估计是担心路上有什么事,所以才这样安排吧?有一个张季,也聊胜于无,他是这样想的吗?他既想赶紧回桂林好避开封妃之事,又不愿跟着陆宝成他们一起走,是怕遇上事情难以兼顾吗?
既然周子冽愿意一个人将事情放在肩上不愿让她担心,她便装着不知道吧。
三人吃完饭,回到客栈。刘青进了房正准备休息,周子冽却敲门进来了,道:“刘青,我今晚在你房里睡吧。”说完怕刘青误会,解释道:“我不放心你,打个地铺就行。”
“呃,好吧。”刘青摸了摸鼻子,从芥子里调出铺盖来给周子冽铺上,心里嘀咕:早知道如此,就少开一个房间好了,现在多浪费钱呐。
铺好床,刘青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道:“你明天还是让张季上京吧。我知道你担心路上不安全,但他的武功比我们都差,真有什么事,他不但帮不上忙,还有可能拖后腿。比如他被敌人抓住了用来胁迫我们,我们管是不管?或是看他有危险,我们帮还是不帮?”
周子冽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他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她怕他太过担心她而乱了心智,不得不提醒他一下。
周子冽叹了一口气,走过来将她拥进怀里:“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聪明?什么事都瞒不过你。是的,我是担心路上有事,所以想留下张季。他武功不行,但逃遁功夫最是厉害,如果遇上什么事,我不指望他能帮忙,只希望他能到南昌给宁王通报消息。”
“咱们一路来不挺顺利的吗?你为什么这么笃定咱们回去的路上会出事呢?是不是有人给你递了什么消息了?朱棣会在路上追杀我们?”刘青问,她看周子冽没有马上回答,似乎在找什么借口搪塞她,发急道:“你不告诉我,我更加提心吊胆。还有,你让张季这样跟着我们不让他回京去处理封妃的事,到时咱们一路没事平安地回到了桂林,我也得去京城被一辈子关在宫里,你就不担心这事吗?”
“对我来说,你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只要你平安,就是不能跟你在一起痛苦一辈子,我也愿意。”
“可我不愿意!”刘青一把推开他,“我愿意死,也不愿被关在宫里跟一群疯女人抢男人。那样活着比死更痛苦。”
第二百三十章 命中注定
“青青……”周子冽伸出手,抚上她的脸,眼里是深深的爱。
“明天让张季去京城吧。”
周子冽叹了一口气,紧紧抱住她:“好。”
“还有,到底有什么事让你这么担心?”刘青闷在周子冽怀里问。
“没有什么事,我只是瞎担心而已。或许是因为幸福就在眼前,所以开始患得患失起来。”
“是这样吗?”刘青抬起头来怀疑地看了他一眼,“算了,你不说我也不问了。不过,你一定要把封妃的事处理好,你说过让我把这件事交给你的,你要办不好就等于害了我的性命。”
“好吧,我知道了。”说到这个问题周子冽皱起了眉头,一脸的纠结。
周子冽回到那边房洗漱了一通,才又到刘青房里的地铺上来就寝。只是刘青在床上躺了很久,还听到周子冽辗转的声音。
刘青叹了口气,下了床趿着鞋走到地铺上,掀开被子钻进了周子冽的怀抱。
“青青……”感觉刘青柔软的身子紧贴着自己,周子冽的身体一僵。
“什么都不要想。该来的总要来,总要来的咱们也挡不住,不如什么都不想,等它来时直接去面对好了。”刘青不是不知道自己这行为很不妥,可周子冽的烦燥难眠全是为她,她如果躺在床上没心没肺地呼呼大睡,实在是太没良心。她只想以这样的方式来安抚他。
联想周子冽这一路来的奇怪行径,她估计是跟张三丰所说的话有关。而且她也隐隐知道,张三丰说的一定不会是好事,否则周子冽不会如此忧虑担心。不过她确实如刚才所说的那样想,这也是她一直不愿太过追问的缘故。
该来的,挡不住,那就接着好了,事先知道白白担心害怕忧虑。要不老子怎么说“智者不惑,勇者不惧,适者有寿,仁者无敌”呢?
见周子冽紧抱着她不说话,刘青伸出手来揉开他的眉:“什么都不要想,好好睡一觉。”
周子冽慢慢放松身子,在她额上一吻:“嗯,睡吧。”
刘青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慢慢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上刘青睁开眼,正对上了周子冽黑宝石一般亮晶晶的眼睛。看到他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自己,刘青咬了咬唇:自己的睡相不会太难看吧?
看到刘青一脸的不自然,周子冽嘴角翘了起来,轻轻地在她唇上一吻,然后紧紧地搂住了她。过了好半晌,他才道:“起床吧。”
“嗯。”刘青如蒙大赦,赶紧爬了起来。回头见周子冽仍躺在那里不动,嗔道:“还不赶紧起床。要是张季起来了去你房里发现你不在,那就糟了。”
周子冽呲了呲牙,苦笑一下道:“我倒想起呢,可这手它麻呀。”说完慢慢坐了起来。
刘青想起自己昨晚将他的胳膊当了一夜的枕头,不禁吐了吐舌头。
“我出去了,一会儿小二会拿水给你洗漱,你收拾一下吧。”周子冽看了一眼身材玲珑的刘青,三步并作两步地出了门。
好嘛,昨晚因有帐子挡着,便脱了那背心睡觉。后来没想起这事,钻了人家的被窝。幸亏周子冽定力足啊!刘青低头看了看自己,脸红了起来。
刘青栓上门收拾好自己,小二就送水过来了。她洗漱好,周子冽进来道:“张季已上路了。”
“这么快?”刘青转头道:“你该不会连早餐都不让人吃吧?”
“哼,反正我在你心里就是个狠心的人。”周子冽一脸的幽怨。经过昨晚上,虽然他也还担心,但心情放松了很多。真要有什么事,确实如刘青所说的,两人一起面对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走吧,吃早餐去,吃完好赶路。”刘青将自己的手放进他的大掌里。周子冽的手温暖而干燥,刘青喜欢被他握时那种安心的感觉。
“咱们在这里多住一天吧,明天再走。”周子冽看着她。
“你一直不想走,是在等什么人吗?”
周子冽迟疑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道:“我的手下都解散了,而且他们大多住在京城。所以我在广州时,托师兄给宁王带了信,请他派朱六、朱七到安溪来。结果等了这么久,却没人来。也不知是我师兄那里出了状况,还是宁王那里有什么事。”
“哦?”刘青皱了皱眉,“张季刚才是动身去南昌了吗?”
“是。”周子冽点点头,“所以我想等一两天。不过如果陆宝成他们到了这里,我们不能跟他们一起走。”
“不要。周子冽,如果张三丰道长算出我真有一劫,怎么都是逃不掉的,不如让它早些来。我不喜欢过这种提心吊胆的生活!”
“你……你知道了?你怎么知道?”周子冽惊异地看着她。
刘青笑了一下:“我聪明呗。”
心疼与忧心在周子冽眼里闪过,他伸出手来抚了一下刘青的脸,开口道:“走吧,我们吃早餐去。”
吃过早餐,刘青和周子冽便上了路。从漳平到永安有一百多公里,走得早赶得及,晚上就不用露宿荒野。他俩骑马出了城就纵马急奔,走了没多久进入了一段山路。
这里路的两边都是高山,树木参天,山势险峻,时有悬崖峭壁。骑马走在其中,看着这险峻路段,刘青的心里便惊悚起来,总觉得在这里会发生点什么。周子冽自进入这一段路,就从腰上解下剑来握在了手上,一面走一面紧张地仔细察看着四周的地形,神情极为严峻。
这样走了一个时辰,什么动静都没有,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刘青笑道:“放松些吧,总这样会很累的。”
话声刚落,周子冽却脸色一变,一支袖箭从他手里如闪电般掷了出去,“嗖”地一声飞向树丛里。紧接着,“啊”地一声响起,有人在树丛后面惨叫起来。
还没等刘青脸上的笑容收起,一只箭向她迎面直直地射来。刘青平时用拳,所以除了一把铁钉,手里并没拿着武器。这箭射过来,她徒手根本挡不住,想要从芥子里掏出些东西来挡也来不及了。眼看就要被射中,周子冽叫了一声“小心”,从他的马上纵身而起,向刘青扑起来,一把将她抱住,另一只手拿剑将箭挡开,险险地避过了这一支箭。
这支箭仿佛是一个号令,当箭被打掉的那一瞬间,四面八方如雨一般有箭向刘青和周子冽射来。周子冽像是周身长了眼睛,一阵“叮当”声响后,射过来箭都被他一一击落在马前。
然而有些箭并未向他们招呼,而是射在了马腿上。那箭上估计淬了药,刘青的白马被射中,嘶鸣一声前腿高高扬起,之后朝前狂奔了两步便倒在了地上。
刘青心里大惊。这些人太狠了,看来是想置她于死地。但这时已没有时间思考是谁这么想要她的命,因为那箭一波接一波地向她射来。早在马扑地之时,周子冽便带着她滚落到地上。
那些人根本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下一波箭雨很快又到了他们面前。幸亏清风道长的投掷功夫厉害,在他的训练下周子冽对这箭雨的攻击游刃有余。终于抱着刘青翻滚到一块石头面前,算是避免了腹背受敌的窘境。
然而敌人似乎准备得极为充分,看到周子冽到了石块前,放箭的策略也改变了,十箭十箭的一波接一波,大概想用疲劳战术拖垮周子冽。
刘青这时已从芥子里拿出了一把剑,对周子冽道:“这样下去估计不行,我这里能自保,你看看想办法给他们点回击。”
周子冽看刘青挥舞着剑挡得住箭雨的攻击,便在挡箭之余,从地上捡了几根箭,往几个方向回掷过去,马上就听到了几声惨叫从树丛里传来。
刘青听了正高兴,却听周子冽惊呼一声:“闭上呼吸。”一阵烟雾扑鼻而来。原来敌人看周子冽武功了得,又改变了进攻方式,将箭头包上药粉包射了过来。当刘青或周子冽用剑去挡箭的时候,势必会碰它一下,这样药粉包就自动散开来,散进两人的呼吸间。
周子冽在箭射过来时就已看清,他叫得及时,刘青反应也快,这才避免了马上中药倒地的情况。但人总不能不呼吸,那边的箭又不得不挡,药粉包一个接一个地在他们面前散开,情况极为危急。
周子冽忙中偷闲地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颗药丸,也来不及说话,一把塞进刘青的嘴里。然而就在这一分心的瞬间,一支未带药包的箭射中了他的右臂。
“周子冽。”刘青惊呼,从他后面跃出来挡在他面前,将射过来的箭雨挡掉,一面叫道:“赶紧吃药。”那箭淬了毒,如果不吃药支撑不了几下就会倒地,刚才她的马就是前例。
周子冽只给她吃了一颗药丸,自己还没来得及吃。这一下又被毒箭射中,两药一起进入体内,饶是他运功抵挡,仍禁不住阵阵发昏。他用剑将自己的手臂划了一个口子,一刹那的疼痛让他清楚了过来,他飞快地掏出药来塞入口中。
(谢谢韩carol的打赏和催更票,谢谢stillia和杰杰弟弟的粉红票。三天没法上网了,前天和今天都坐了一天车,昨天祭一天祖。今天才回家不久,文发晚了一点儿,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