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谋算
少年自称姜狩,是国都灵缉都尉府派来司夜府的特使,处理北原城司夜府诡器失联一案。
他做完自我介绍就等着宓八月也自爆身份。
可宓八月没说,反问他:“听你的意思,司夜府诡器刚失联,都尉府就知道了?”
姜狩说:“底下分府使用的诡器都是由都尉府所出,被记录在都尉府的契牌上,一有异动,尉府的契牌就会有反应。”
姜狩:“哪怕只是些作用不大的一星诡器,被恶人盗取使用,还是会给普通人带来灾祸。”
从他的口吻中,宓八月多少听出他对司夜府诡器的看轻。
“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来自哪里?”姜狩又问。
宓八月说:“宓八月,永梦乡。”
姜狩疑惑道:“永梦乡是什么地方?”
宓八月说:“一个穷山恶水的小地方”。
“小气。”姜狩不信小地方能出她这样气质的人。
两人回到司夜府。
等在门口的余虎看见他们,忙道:“两位可回来了,索大人正在厅堂内等你们。”
宓八月瞥了他一眼,余虎随着她低头的动作就看到被自己不自觉忽略的宓飞雪,心头一个咯噔忙补救道:“还有小公子。”
厅堂。
只有索无常和沈栗在。
宓八月刚进来就被索无常白面后的眼睛盯住。
“渡厄书院?”
见宓八月神色疑惑,索无常又深她一眼。
“我问她来路,她也不说。”姜狩耸肩,和索无常说话的态度很随意,“大人,诡器追回了吗?”
索无常说:“诡器不是常德海所夺,在她的身上。”
姜狩惊讶望向宓八月。
他和索无常在府衙见到常德海就认定是常德海作乱。
索无常将常德海带来司夜府就逼他交还诡器,结果由沈栗告知,司夜府的诡器失联和常德海无关。
几双眼睛的注视下,宓八月坦荡点头,反问姜狩,“医疗费准备好了吗?”
姜狩愣住,“什么医疗费?”
这回是沈栗及时出面把情况简述一遍,“诡器失控,多亏宓姑娘及时施救,并定了诡器十年使用权作为救命报酬。宓姑娘的意思是公家补全这医疗费,便可将诡器归还。”
姜狩听完像是重新认识宓八月似的将她看了一遍又一遍。
“你会修补诡器?”索无常面具后的语气有些异样。
宓八月淡然应道:“只是初学。”
初学一天也是初学。
索无常挥手丢出一物落入宓八月手里。
“将它修补好。”索无常说:“事成会给你报酬。”
宓八月看着手中的破布娃娃,没有拒绝送上门的实验素材。
“诶,索大人伱这样做不就是认可了她要医疗费的规矩,我这边不给都不行了。”姜狩苦恼的说。
索无常:“万物有价,这是灵师间的规则。”
宓八月侧目。
姜狩似乎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嘀咕道:“什么都讲究等价交换,太没人情味了。”
白面后传出索无常意味深长的嗤笑,“等你什么时候欠了人情债,就会明白万物等价交换才是最利人利己的规则。”
说完这句话,索无常就从座椅上起身离去。
姜狩很快重整精神,对宓八月问:“你要多少钱?”
宓八月却说:“不着急,不如先去我那看看患者的康复情况。”
“你真有趣,听着像是把诡器当人。”姜狩笑道:“那就去看看吧,你住哪里?”
等到了老宅,姜狩入门就摇头,“院子挺大,就是地方太旧了,这北原城的司夜府办事不妥当,竟然给你安排这种老旧地方居住。”
化身管家的宅灵来院子时,又遭到姜狩的嫌弃,“怎么连仆从都是个老人。”
宓八月若有所思,确定姜狩并不是在装,那就是真的没看出这座宅子和宅灵的真身。
“之前在府衙,你的双眼能看见诡物?”
姜狩瞪目,似错愕宓八月会问这种问题,不服气道:“我当然看得见,我虽不是天生灵眼,但灵觉自开,灵窍自成,不仅能见这天地诡怪,还学了一招法术。”
说着,他又比了回之前在衙门用过的手诀,指头上飘起一朵幽幽火花。
“厉害。”宓八月捧场。
姜狩得意一笑。
本是神色好奇盯着他指上幽火的宓飞雪抿住了嘴唇。
宓八月这时打开善恶书放出【长发】和【耳语】。
两者的诡器实物形态是一截断发和一瓣石头做的耳朵。
姜狩拿起打量了一阵,说:“我不知道它们受了什么破损,不过现在看来没什么问题。”
放下两件诡器,姜狩说:“我记得失联的一共四件诡器。”
宓八月点头,“另外两件我想留下,就用这两件的医疗费相抵,这样一来你也不用再另外付钱。”
听起来好像没什么问题,可姜狩就觉得哪里不太对,狐疑道:“我怎么觉得好像还是我亏了。”
宓八月学他之前的语气说:“不过是一些一星诡器又能亏到哪去。”
姜狩:“话是如此,可我是带着使命来的。”
宓八月柔和的嗓音听着非常善解人意,“那不如等我把索大人给的诡器治好,再按照索大人给的报酬来跟你算账。”
看着少女清凌凌的双眸,姜狩实在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他的妥协在宓八月的估算之内,从之前短暂相处她就看出来,姜狩年纪不大却被派为总府特使而来,只怕办事是次,和那位索大人一起游历才是真。
对方肯定是总府的贵子,自小生活优越。余虎他们视为半身宝物的一星诡器,在他眼里却不是稀罕物。
夜里。
宓八月将【夜游诡戏】戴在脸上,拿出索无常给的破布娃娃。
娃娃身上多处破洞,重点是腹部那块凹了一大块。
“宅,针线。”
桌子裂开個洞,从里面吐出针线。
宓八月在烛火下穿针引线,接着开始缝补工作。
对一个精通内外科手术的医生而言,缝补个布娃娃太过简单,宓八月垂首缝针,一心二用的思考着其他事。
故事里闻青毓带着救世主返回北原城,将算计自己的商队报复得家破人亡,再借【共感】使用救世主的灵觉牟利,多次让救世主为自己身陷险境,这其中有个隐藏在背后的人物操控一切。
时间过去数年,闻青毓终于过了开灵的最后年纪,知道自己真的没有成为灵师的可能性,他转手就将救世主卖给了背后黑手,换取了最后的利益。
那个时候他还骗救世主自己命不久矣,只有神秘灵师能救,救命的机会就是让救世主配合灵师做实验。
——我闻青毓对天发誓,今日你救了我,待你及笄便娶你为妻,一辈子只你一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一句谎言将救世主送去人间地狱。
这个地狱里的刽子手名为常德海。
……
针脚细密无痕的将布娃娃脸上的破裂缝合,宓八月低头咬断线,唇瓣不经意碰到娃娃脸上,娃娃布面上泛起一团薄薄的羞红。
宓八月捻好线又给缝娃娃身上的破损,她低垂的眼睛静谧而温柔,能将人溺毙在里面。
将余虎的令牌交给杜远大是饵,钓他借此做文章。
将闻青毓的衣冠交给余虎是计,引他借此报复杜远大。
最终三方狗咬狗,谁也不放过谁,谁也别想逃过报应,再将藏在暗处的常德海勾出。
故事里提过常德海之所以藏在闻家数年是为养伤,也是为躲人。
宓八月是想趁他病要他命,就算要命不成,也叫他被司夜府注意到,没办法再隐藏起来养伤打宓飞雪的主意。
索无常和姜狩是计划中的意外之客。
若没她让司夜府的诡器失联,总府不会派特使,也就不会有今日这一幕。
虽然是意料之外,却也是好的意外。
第16章 它成了您的信徒
把布娃娃身上多处破损都缝补好,就剩下它腹部那个凹陷的大洞。
宓八月柔声问:“你想往里面装什么?”
布娃娃害羞的摇头。
宓八月耐心说:“布?棉花?稻草还是花瓣?”
“花瓣倒不错,做成干花塞里面还能内里散香,可惜宅院里没有。”宓八月边说,想起什么转身从抽屉里取出一团发丝,向布娃娃问道:“暂时用这个怎么样?”
布娃娃早已醉在这温柔的语调和神力中,对宓八月的要求没有任何抵挡。
它不作声,宓八月就当它答应了,将那一团从诡器【长发】上截取下来的试验品塞入布娃娃肚子里,再用为人缝合伤口的高超技术将布娃娃腹部缝合。
一切大功告成,宓八月放下针线打量手里的布娃娃。
扎着圆圆双鬓的圆圆脸,弯弯月牙眼,红红两团腮,穿着鲜红短装,四肢软绵垂落。
初看那样喜庆可爱,再看笑得古怪,三看心生恐怖。
焕然一新的它再不见之前的破烂,针脚肉眼不可见。
宓八月将它塞进善恶书,娃娃毫无反抗。
[诡器:咒怨]
[一星(异变)]
[以己之伤诅咒彼身]
……
善恶书配合宓八月做过多次实验,似乎已经明白她的作风。
在【咒怨】的原本简单介绍的下面,又多了两行符合宓八月实验口述话术的内容。
[这是一件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诡器,也许正是因此,它的咒怨威力远超同阶诡器,一旦全力施咒,灵师之下无人能抗]
[咒怨原本除了以自伤施咒之外再无其他攻击力,可这只咒怨幸运被神之手重塑,发生了奇异的异变,它正在消化体内新生的诡力]
[咒怨从未被温柔对待]
[它成为了您的信徒]
书页背景图的咒怨娃娃双眼弯弯,两团圆圆的腮红,仿佛透过书页对她儒慕害羞的笑。
宓八月脑海多了一个神力技能。
【咒怨守护】:诅咒伤你之人,彼人伤你必双倍还之彼身。
不愧是神力技能,不仅实用强大,化身阴神的她用这個技能还不会损坏【咒怨】。
换做平时没戴夜游诡戏的她使用【咒怨】,就得是【咒怨】平常效用。
“这就叫我难办了。”宓八月抚过书页上【咒怨】的小圆鬓,“怎么舍得把你还给雇主。”
说到雇主,这会的索无常正悄无声息的接近到老宅围墙。
他站在墙外半晌,白面后的眼睛惊疑不定的四下打量。
“诡气薄而不泄,阴而不凶,不像诡物障目,莫非真是灵物?”
想到这里,索无常的眼中也不由流露出一丝贪婪。
诡器有毒,怪谈难训,妖精各成一派,隐而不出。灵物才是集天地灵能所生的至宝,各个非同一般,数量极少,一旦遇到必遭各方争夺。
索无常不曾想在苍澜大陆这个凡尘俗世能见到灵物。
杀人夺宝的心思只在脑海里闪过一瞬就被他冷静压下去。
灵物之所以珍稀还有一点,便是灵物有灵,会择主而生,强行夺取有极大可能性引发灵物自毁,也要给强取豪夺者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
他手里射出铜锁,一跃上了高墙,远远看到亮灯的房屋就朝着那边摸索过去。
屋里。
宓飞雪紧盯着自己的手指,随即手指灵活掐了一套指诀,和下午姜狩做得一模一样。
她紧盯指尖,终究还是没看见被宓八月夸奖厉害的幽火出现。
宓飞雪面上浮现怒气,眉头隆起,就要不甘示弱的第一百零八次尝试时。
书架上浮现一张可爱乖巧的童脸,“飞雪小主人,快到夫人来哄你睡觉的时间了。”
闻言,宓飞雪立即停下始终以失败告终的练习。
她心中郁闷,明明做得一样,为什么自己就是掐不出叫八月夸奖的火。
这份郁闷化作了写日记的冲动,宓飞雪抽出命名《飞雪日》的小册。
前一页记录的还是初见余虎他们的那回。
宓飞雪翻过去,拿起毛笔将心中的愤愤不甘、委屈郁闷都落于纸上。
[风吹吹,火飞飞]
[风带火儿跳起舞]
[火追追,风恢恢]
[火为风儿燃起炉]
[大火烧,大火烧]
[外来坏蛋烧成灰]
……
索无常的黑衣是黑夜里最好的伪装,白面在黑夜穿梭间如一抹幻影。
一路无惊无险接近亮灯房屋前,只差一条走廊的距离。
一缕夜风拂来,擦过露在外面的皮肤,微灼。
这点灼意和点灵州的空气相比根本不算什么。
索无常心里闪过这个念头,就准备接近房屋。
不对!
这里是苍澜大陆,空气里没有灵毒,夜风又怎么会和点灵州一样灼人。
往前踏出去的那只脚在半空停顿一下,随即猛地转向后退。
眼前突发一幕证明他后退是对的。
一团赤红近黑的火焰在他之前即将踩下的地面凭空燃起。
从这团火焰中散发出的恐怖诡气让索无常满目震惊。
跑!
丰富的生死经验让索无常毫不犹豫选择撤退。
光是这团诡火给他带来的压迫感就让他无力抵抗,更不敢想操控这团诡火的会是怎样的恐怖存在。
他转身就退,却被一股狂风席卷挡去退路。
风呼啸布开一张看不见的恢恢大网,而他就是被困其中的昆虫,铜锁飞出碰撞风网‘砰砰’作响。
这时索无常又感到灼感,远超初次感受的灼热。
他惊骇望去,四周地面大火蔓延,风网里也缠绕火焰向他席卷包裹而来。
“守!”
铜锁链刷刷刷环绕成圆将他护在里面,抵抗外面的风火。
短短三秒,铜锁皴裂。
“噗!”索无常吐出一口血。
零星火苗从锁链缝隙飘进来落到他身上。
衣服无损,皮肤却感到油煎的痛。
若不用灵力去抵御,星点灼痛还会扩散,所过之处皮肤烧成碳灰。
灵力迅速枯竭,【无常】也撑不了多久就会被毁。
到时候他难逃一死。
索无常绝望嘶喊,“我无意冒犯!”
……
宓飞雪放下笔,把书桌收拾整洁后,又把日记看了一遍。
目光在最后一行顿了顿。
要是八月看见,会不会觉得宝宝好坏好坏?
这个念头刚浮现,宓飞雪就不淡定了,害怕悲观的念头不断往外冒。
那么温柔的八月一定会讨厌坏人。
小孩连忙又抓起毛笔沾了墨把[烧成灰]涂掉,想起白天姜狩得意的嘴脸,抿唇写下[羞愧跑]。
再看一遍被涂鸦修改的日记,宓飞雪满意的点点头。
总有一天她一定要打出比其他人更大的火!
……
风网火牢忽的风消火止。
奄奄一息的索无常不可置信的看到出路,生的希望让他精神一振,连跑带爬的逃出院落。
没一会。
宓八月的身影路过走廊。
接近宓飞雪的住房,她余光看见外面院落火星点点,仔细一看就见是一盏掉在地上烧到一半的灯笼罩子。
宓八月走去把火踩灭。
身后传来开门声。
宓飞雪跑出来,小脸疑惑的看看她又看看地上被烧坏的灯笼罩子。
“可能是被风吹下来不小心烧坏了,下回给你做了个新的。”宓八月猜测说道,又轻声笑语:“喜欢兔子吗?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的那种。”
说着还童趣的用手比在头顶上,又勾了勾两根指头。
宓飞雪眯眼,满满的欢喜,点头。
“下回就给伱做,先进去,外面冷。”宓八月拉着她手回屋里。
第17章 承诺
天亮,宓八月拿着修补好咒怨布偶去找索无常。
索无常和姜狩就住在离尘小院。
院内仆从是他们自己带来的,都是身材健壮的武师。
仆从先通报了一声,房门就从里面推开,开门的姜狩说:“索大人请你进来。”
宓八月进门就闻到细微的药味,入鼻清凉。
姜狩关上门,趁机小声对她说:“索大人今天不太舒服的样子,你小心点。”
“宓姑娘。”索无常的声音这时从内间传出,“恕我不便行动,你有事就进来说话吧。”
不像难应对的样子,还比昨天不冷不淡的态度要好很多。
宓八月往姜狩看去。
姜狩一副比她还疑惑的神情。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内间。
宓八月就看见坐在榻上的索无常。
白色面具挡脸,还是一身玄衣。
那股清凉的药味就是由他身上散发出来,从头到脚都是,浓淡没有多少差别。
“索大人。”宓八月道。
索无常动了下肩膀,说:“宓姑娘拜访所为何事?”
宓八月心想之前没听错,索无常的声线暗哑,似乎真的受了重伤。
“我来还病人。”她从袖袋里拿出咒怨布偶。
索无常愣了下,抬头看到外表无损的咒怨布偶。
诡器不是凡物,它的外表形态就是它本身状态的表现。如果不是真把它功能修补好了,外表怎么缝补都不会改变。
“……一晚就修补好了?”
宓八月一听就明白这是修补的速度太快了,超过了索无常的预估。
虽然看过救世主的故事,可里面都是救世主的经历,没有细节到世界力量体系、天才阶段之类的一一描述。
这些都需要宓八月自己摸索,她能摸索出修补诡器的方式就不是运气,其中有着她分析的逻辑——阴神掌管世诡怪,诡怪属阴,宅灵乃灵物,本体的万物肯定也非凡物,所以通过阴神之手再用宅灵的体物去修补诡器的成功概率极大。
现实试验也证明她设立的逻辑概念没错。
“这是答应你的报酬。”却是索无常主动跳过修补过快的问题,从腰上扯下一个袋子。
十枚指甲盖大小的浅灰晶体被他掏出放在桌上。
旁边的姜狩眼睛发亮,从晶片收回的视线转向宓八月充满艳羡。
宓八月神色不变,猜到这大概就是之后灵师界的通用货币灵晶,在苍澜大陆这边则是凡人用钱也买不到的重宝。
如果不是咒怨娃娃目前对她的价值更大,她的确想换一颗灵晶回来研究研究。
索无常一直在注意宓八月,见她对灵晶不为所动,对她的身份更加顾忌。
“你觉得少了?”索无常问。
这会宓八月已经确定索无常今天对自己的态度和昨天有所不同。
他没了昨天在她面前的倨傲,异常的好说话。
“不是,只是我想和索大人买下这只诡器。”宓八月说。
“可以。”本来就是用来试探宓八月本事的道具,就算咒怨娃娃的效用不错,也不过是一次性用品,对索无常这个境界而言可有可无。
他想了想,报了个低价,“五枚灵晶。”
比修补费还便宜。
可宓八月付不起。
“索大人还有其他诡器需要修补吗?”
“……”索无常愣了下,不确定的盯着宓八月看。
宓八月坦诚的说:“在修补费上扣。”
索无常张嘴,从宓八月身上收回的那一眼到底还是泄露了一丝幽怨,“有,但目前的你肯定修不好。”
宓八月转头问姜狩借。
姜狩一脸肉疼的掏出三枚。
宓八月看他一眼。
原来对一星诡器看不上眼的贵子也是個穷鬼。
姜狩不知道她心里的想法,还在劝说她,“诡器易得,灵晶难求啊,为什么要买这个东西。”
宓八月摇头,没拿他那三枚灵晶,将【心语】掏了出来放在桌子上。
“我想用这个做抵押。”
“是抵押,不是易物?”索无常认出这是司夜府失联的诡器之一,“就算【咒怨】之前破损,也是一星诡器中的珍品。”
宓八月说:“这是二星诡器。”
“哦?”索无常拿起【心语】放在眼前观摩,又对宓八月问:“它有何诡能?”
宓八月拿出备好的产品使用养护说明单放上去。
“宓姑娘已经有器师风采。”索无常早听说器师都有些怪异癖好,明明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宓八月偏要拿出一张纸来,在他看来就是器师毛病的一种。
不怎么上心的拿起桌上纸,待看到上面内容,索无常面具后的双眼睁大,捏着【心语】的收紧,再不动声色的慢慢放松。
“诶,这不是司夜府的诡器之一吗,什么时候变二星了。”姜狩惊讶问。
宓八月应道:“修好没多久就变了。”
姜狩说:“难怪伱舍不得还回来,原来是升星了。”
索无常侧目。
宓八月:“只是用得顺手,还没研究透。”
姜狩开玩笑道:“你这是拿欠我的公物做抵押,得欠我一个人情。”
好家伙。索无常在心里直呼一个好家伙。
宓八月却没让姜狩占便宜,“算利息。”
“信不信我现在就要回来?”姜狩故意恐吓。
宓八月不慌不忙的说:“十枚灵晶。”
满口袋三枚灵晶的穷鬼姜公子就哑了,昨日他们说好按照索无常所给的标准算医疗费,现在两个诡器就是二十枚灵晶。
姜狩郁闷两秒就重振精神,“按索大人的标准,破损的一星诡器也值五枚灵晶,你要是想留下那两个诡器,等于还欠我十枚。”
宓八月:“嗯,利息就一年一枚好了,没过一年也按一年算。”
见她这么干脆,姜狩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我就开个玩笑。”
宓八月依旧坚定自己的原则。
姜狩还想展现人情味,不肯收宓八月利息,索无常开口了,“不如换一个修补诡器的承诺。”
两人向他望来。
索无常淡道:“未来哪天这小子想要修补诡器找上宓姑娘,在宓姑娘能力范围内就免费帮他一回,不论成败。自然,这修补诡器需要的材料得这小子自备。”
有那张白色面具遮挡,宓八月瞧不出索无常说这话的神情,而姜狩已经应下来,“这个不错,就按索大人说的办,你就别跟我再计较什么利息不利息的了。”
显然,姜狩没将这个承诺放在心上。
索无常面向不语的宓八月,“要是宓姑娘觉得不好,也可以拒绝。”
“不,挺好的,索大人安排得妥当。”宓八月淡笑。
就算没有面具遮挡,索无常也没能看出宓八月反应是否出自真心。
他往傻乐的姜狩瞥去一眼,心说傻小子还不知道我为你争了多大利益。
第18章 这只宅灵喜欢钱
诡器一事谈妥后,宓八月又向索无常问起常德海。
索无常说:“他在地牢里待着。”
忽的,索无常心思一动,将手中产品使用养护说明书卷成轴,“你这个诡器送来的很是时候也很适用,我正好要审问他一些事。”
这叫索无常不得不怀疑宓八月送出【心语】并非无意之举。
宓八月问道:“索大人打算什么时候审问他?审问之后又打算如何处理?”
索无常:“你问这个做什么?”
宓八月:“我想用他做些研究。”
“研究?”姜狩惊讶插话。
宓八月:“他曾说要拿我的骨血喂骨诡,好生利用我的皮肉。”
姜狩却不相信眼前温温柔柔的少女,是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索无常已经说:“你倒是坦诚。”
“等我将他审完就给你送去,你可以拿他报复却不能要他性命,我还要将他带回去交差。”索无常反倒对宓八月这种睚眦必报的性格很欣赏。
“多谢。”宓八月道完谢,有些好奇道:“我最后还有个疑问想请教索大人,大人答不答随意。索大人为什么对我这么友好?”
“你既然发现我对伱示好就说明我做得没白费。”索无常语气又多了三分温和,对宓八月更欣赏了,小小年纪会记仇却也能记恩。
他最厌烦得了好处又不知感恩的小人,“你就当我在投资,今日我做的事不过举手之劳,可他日你迎风直上,但凡记得今天一份好,也是我赚了。”
宓八月明了,对索无常点头告辞,“那不打扰大人休息。”
索无常盯着她转身的背影,忽说:“你既问了我一個问题,我也有个疑问。”
宓八月停下,“索大人请说。”
索无常说:“你是真没有灵晶付账,还是舍不得?我听余虎他们说,你似乎对钱财异常在乎。”
宓八月面无异色,“都是。”
索无常闻言哈哈大笑,也不追究真假,挥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这个他们包括姜狩在内,摆明就是赶他走。
等两人走后,索无常的笑容顿收。
“她似根本不知道昨晚院中发生的事情,看来是背后有人相护却瞒着她。”
“是那些大族对族中天才一贯使用的训练手段没错了。”
属于草根出身的索无常,对这种从出生就赢了别人半生的大族天骄偶尔也会又羡又嫉。
当他又将手里的纸卷展开看到里面的内容就恢复冷静。
“无论她因什么来到苍澜大陆,身上又有什么秘密,这样的天赋只要中途不陨,将来必成大器,交好是最好的选择。”
宓八月出门就和姜狩告别,称要回去陪宓飞雪用饭。
姜狩问:“你和那小子到底是什么关系?”
又一个把宓飞雪认作男孩的人。
宓八月说:“你觉得?”
姜狩道:“你好心收养的小孩?姐弟?就算是姐弟也不是亲生的吧?”
从他的反应能估算大部分人都和他一样的猜想。
宓八月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也就十五六的少女模样,宓飞雪再瘦小也看得出有四五岁了,连她刚来时也奇怪原身是怎么生出宓飞雪这么个孩子,就不怪其他人猜不出她们是母女关系。
宓八月本身对关系名称并不在意,她一眼相中且处了半年的只是宓飞雪这么个人。
“我们是家人。”她说。
“说了跟没说一样。”姜狩无语。
宓八月叫停路过他们身边的一个奴仆,给对方一块银子交代对方帮自己去买些东西。
奴仆认真记下后就去了。
姜狩:“你说的那些听着怎么好像是做灯笼的。”
宓八月:“就是做灯笼。”
姜狩失笑,“你要灯笼直接买一个不是就行了,自己做多麻烦。”
“不一样。”宓八月说。
两人走到了离尘小院的院门,姜狩没再跟,而是跟宓八月挥手告别。
回到老宅,宓八月入门喊了宅灵。
“昨晚索无常是不是来过?”
宅灵道:“是。”
宓八月:“他的伤是你弄的?”
宅灵:“是在院子里所受。”
宓八月看了它一眼,对善恶书上对宅灵的介绍有了更明确些的了解。
[这只宅灵明明很强却过分谨慎]
能在善恶书里被称为很强肯定是真的有些本事。
原本宅灵就是她被算在计划内的后手。
“在你的本体范围里,你能对抗几星灵师?”
“一星之上不敢保证。”宅灵过分谨慎的回答。
宓八月从它的表情估算出这个回答至少保留了一半。
之后去和宓飞雪一起用过午食,外面有奴仆来访,送来她交代采买的物件和剩余的碎银。
宓八月没收下这些碎银,而是又给他一锭银子,“送去司夜府采买伙食的人,买部分米面果脯糖果之类的,送来后交给管家。”
奴仆又领命走了。
宓八月把一个钱袋递给宅灵管家,“还有什么需要,你自行让人去处理。”
拿着钱袋的宅灵脸上露出明显的喜色。
宓八月不动声色的说:“不够的话再找我拿。”
宅灵眼睛发亮。
宓八月确定了,这只宅灵喜欢钱。
然而明明喜欢钱却不懂得敛财。
她给宅灵的钱袋是闻青毓的遗物,来自【夜来听雪】车的夜来木偶。
前几日她将【夜来听雪】放出来做了些研究实验,发现怪谈木偶吃掉的每个人都会继承所食人物的外装,这些外装里除了衣冠之外也包括他们的钱袋财物。
目前宓八月拿到几个钱袋里属闻青毓和那位杜公子的最丰厚,比她在永梦乡做了半年医生攒的钱都多。
不怪古话说得好,做恶来钱快。
一下午,宓八月陪着宓飞雪一起做手工灯笼。
入夜时分,一只白色兔灯笼完工。
到宓飞雪房屋外的走廊,宓八月将兔子灯笼放她手里,抱住小孩的双腿将她抬起来。
宓飞雪又惊又喜的睁圆双眼,望着宓八月不知所措。
宓八月笑道:“宝宝把我们的劳动成果亲自挂上去吧。”
宓飞雪呆呆望着她。
“嗯?”宓八月歪头。
在宓飞雪无光暗淡的黑眸映出一团莹白的光晕,轻轻一摇曳就照亮她眼里灰黑的世界。
一眨不眨的眼睛睁得酸疼了,宓飞雪也不愿意闭上。
是宓八月注意到她眼眶泛红出声询问,宓飞雪才摇头把小兔子灯笼挂到挂钩上。
晚风吹来,小兔子微微晃动,憨态可掬。
宓八月放宓飞雪问:“喜不喜欢?”
宓飞雪轻轻点头。
这时宅灵从暗处走来,说:“院外姜公子携带常德海来访。”
第19章 阴府
在正厅见到姜狩和被抬来的常德海,宓八月真切感受到索无常的示好。
姜狩说:“人给你送来了,索大人还有一句话让我带给你。”
宓八月:“什么话?”
“索大人说他虽命诡被毁又身受重伤,但毕竟曾是灵师,说不定会藏着什么手段,让你做试验时警惕些。”姜狩道。
宓八月笑道:“替我给索大人带一声谢。”
姜狩却没走,接着问宓八月,“你打算用他做什么试验?”
宓八月见他满脸好奇就说:“不如你自己来看。”
姜狩等的就是这句话,“那我就不客气了。”
宅灵管家将常德海搬进宓八月的实验室,放在木床上才退了出去。
屋内烛火通明。
姜狩进门后四处打量,不经意看见藏在门口,只露出半张脸的宓飞雪。
他主动明朗一笑。
小孩面无表情,黯淡无光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被这样的紧盯着,姜狩忽然瘆得慌,笑容也维持不下去。
“那小孩什么意思?”他找到宓八月小声问。
宓八月闻言转头看到门口的宓飞雪,先对姜狩道:“她叫飞雪。”随即走到门口,弯腰蹲下摸摸宓飞雪的头发,“我要做点试验,晚点再去看你。”
宓飞雪往屋内姜狩的方向瞥了一眼,垂眸藏住眼底的黯淡,乖乖点头。
宓八月想了想,把新得的咒怨布偶塞给宓飞雪做她新的玩伴。
不论咒怨布偶的凶残能力,它的外观还算可爱一挂。
有信徒这一牵绊在,绝无可能在她的意志下伤害宓飞雪。
宓飞雪一只手抱着咒怨娃娃,用脸蹭了蹭宓八月的手才离开。
实验室门合上。
姜狩就说:“我觉得他看我的眼神不对劲。”
“小孩缺安全感,觉得伱抢了我的关注。”
宓八月拿出自己的手术包。
“原来如此。”姜狩听完解释就放松了,“他嫉妒心还挺大。”
“这是什么刀?”姜狩盯着宓八月从手术包里抽出的浅薄的小刀,他之前从未见过,不像匕首又不像飞镖暗器。
“手术刀。”宓八月又戴上同是找人定制的手术手套。
“把他的衣服脱了。”
姜狩还在打量手术手套时,听到她的话就愣了下。
“脱他衣服?”
“嗯。”
姜狩满肚子疑问,和宓八月目光交错一秒就按照她说的做了。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拿着‘手术刀’的宓姑娘和平时有些不同,有种令人信任又不容拒绝的威严。
姜狩只脱了常德海的上衣,露出来的身体布满皮开肉绽的鞭伤,有些深可见骨。
姜狩看了宓八月一眼。
只见宓八月面无异色,走近后先用容器取了些边缘的血肉放在一旁。
“这么点油皮,他连痛都感觉不到。”姜狩心里疑虑散去,觉得好笑。
宓八月没有应话,她手术刀顺着常德海胸膛切过。
姜狩话语戛然而止。
那是连肉眼都能感受到的丝滑流畅。
纤薄刀下切开的仿佛不是皮肉,而是布匹。
肉已分开,流血还没反应过来,过了会才丝丝渗出。
宓八月拿出工具分开固定皮肉,观察常德海的状态。
刀入内脏,精细的分别取出样品。
这时常德海身体弹动一下,突然睁开眼。
满眼怨毒。
宓八月抬眸和他对视个正着,淡道:“宅。”
木桌延伸出木锁将常德海四肢、腰、脖子、额头固定。
常德海睁大眼睛。
宓八月平静的继续解剖,观察常德海的身体内部状况的同时,询问当事人的感受。
常德海自然不会如她所愿,不仅不回答她的问题,还会污言秽语的叫骂威胁。
进入研究状态的宓八月对这些话语充耳不闻,“恢复力目测三倍,可以继续。五脏和常人区别……嗯,没有其他案例暂时不做定论,骨头颜色有异,硬度超常……”
手术刀在骨上轻轻一敲,宓八月目光闪动,转身拿了个手术工具,技术精巧得没有一丝多余动作,无声无息就取下了一根胸骨。
时间静逝,如常德海这样的恶人也陷入近崩溃的状态。
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哪怕被索无常抓捕用以重刑,他怕的也不过是痛苦和死亡。
现在的他其实并不算痛,和索无常用的重刑相比,宓八月给他带来的疼痛感就跟蚂蚁咬一样。
可他快崩溃了,比面临死亡还要恐惧的崩溃。
至少在索无常面前他还是个人,是個可以反抗的人。
此时他却觉得自己是个物件,正在被人一寸寸打开分解的物件。
在这个分解的过程里,他亲眼看着,听着,那过分轻微的疼痛感也成了逼疯他的来源之一,让他更觉得自己不算个人。
“血液流速快了。”宓八月看了一眼表情崩溃的常德海,冷静取出针线缝补大出血的伤口,并提醒常德海,“冷静一点,你的情绪会影响出血量。”
常德海亲眼看着少女以堪称完美的技术将他身上一处伤口缝好,针脚细密几乎看不见,连那处伤也从狰狞变得乖巧。
宓八月问:“你还能用灵能吗?试一下,我想看看灵能使用的走向和给人体带来的变化。”
常德海拼命咬牙还是没能控制住嘴唇的哆嗦。
“这时候有【心语】在的就好了。”宓八月继续给常德海缝别的伤口,“人的灵觉是生于眉心吧?我很好奇长什么样。”
宓八月剪断羊肠线,若有所思看向常德海的眉心。
“灵窍联系心眼,心脏已经看过了,现在取一只眼睛看看。”
她低头换取手术工具,听到重物落地的声音,朝前方望去。
姜狩脸色发白的对她讪笑,将不小心碰倒的容器捡起,随便找了个话头掩饰自己的紧张,“就算有【心语】也未必有用,今天索大人用【心语】审问他,得知他将东西都藏进了阴府里,让索大人好生生气。”
说完后,姜狩才发现自己脱口而出的话除了有个【心语】的联系外,内容和宓八月要做的毫无关系。
宓八月却接了话,“阴府?”
她神色疑惑,让整个人有了温度,姜狩找到她平日温柔的影子,说话就利索了,“你不知道阴府是什么?”
宓八月点头。
姜狩惊讶道:“你知道诡器、知道灵觉、灵窍,怎么能不知道阴府。难道是你走的是器师一脉,所以长辈没有教你?”
宓八月放下手术刀,“你跟我说说。”
放下刀的宓八月,双目清灵,气质温软,灯火下愈发恬静可人。
姜狩不自觉放松许多,解释道:“阴府就是阴系一派的诡师在自己影子里开辟的一个阴间通道,专门用来放置自己驱使的诡物。”
宓八月想起之前在衙门时,从常德海影子里爬出来的骨诡。
她问:“阴府除了诡物之外,还能装其他物件?”
“行也不行。”姜狩抓了下脑袋,说:“我也是听爷爷说的,灵师开辟的阴府实际上就是利用影子打开了一个阴间区域借用,将诡物养在里面既可以随时召唤,又可以借阴气滋养诡物,平日里要是诡物受伤了放进去还能养伤,是走阴系诡师一派修士居家必修的一课。”
“若是把阳间的东西丢进去,极容易引发起阴府的不稳定,轻则灵师受伤,重则阴府崩溃,扔进去的东西还会被阴气快速侵蚀损坏,是完全得不偿失的事。”
宓八月举一反三,“那要是丢进去的是阴系的宝贝呢。”
“那倒是影响不大,不过很大可能性被你的诡物偷吃。”姜狩发笑,“小时候爷爷跟我说过一个笑话,他说以后我要是开了阴府,千万不要放任何除了诡物之外的宝贝进去,因为不仅会被诡物偷吃,还可能会被阴间的存在们偷走。”
宓八月一脸惊讶。
姜狩露出神秘的笑,“刚说了阴府是灵师开辟的阴间通道,诡物等于阴间的居民,放进去多少都不会引起注意。可阴系的天材地宝就是它们的食物,被闻到味的话,就可能引来阴间小贼顺着通道摸进来顺走你的宝贝哦。”
……
月隐云下。
书桌上,咒怨娃娃靠坐笔架。
小孩端坐书桌前。
[神为它编了骨架]
[我给它裹上皮肤]
[神说它有两瓣牙]
[我给它画一双眼]
[小白兔,小白兔]
[这是神给我礼物]
[小白兔,小白兔]
[给神照亮来的路]
把思念寄语纸上,写完日记的宓飞雪合上《神灵》日记本,随即抓起咒怨娃娃跑到窗边,趴在窗沿上遥望实验室的方向。
第20章 窃宝
宓八月将姜狩送走,返回路上问宅灵:“能将常德海弄晕,感知不到外界发生的事吗?”
路上圆柱凸出一张人脸,“如您所愿。”
宓八月回到实验室就看到不省人事的常德海。
虽然房产只有一处,但架不住质量过硬,宓八月心情愉悦的说:“等以后赚了钱一定给你添砖加瓦。”
宅灵矜持的暗地里跳起舞,连室内的空气都被净化得更清新,纤尘不见。
没有了姜狩在,宓八月将善恶书取出放在桌面上,发现其中一页已经将她之前研究记录。
宓八月试将常德海的骨头样品往善恶书里塞,遭到了善恶书的强烈拒绝。
书页颤抖的频率将嫌恶展现得淋漓尽致。
似乎为了避免宓八月继续坚持,善恶书页上自动浮现出常德海骨肉的铅笔画,只差直接告诉宓八月:不要把那恶心玩意儿塞我身体里,你要图记的话我给给给就是了。
见此的宓八月只好将样品放下,放容器里分格保存好,然后从善恶书里拿出【夜游诡戏】。
灰雾遮脸。
宓八月敏锐发现这次的灰雾比上次多了一丝。
变化不大却确实有。
她伸手,雾随意动,丝丝缕缕缠绕她指尖。
[好痛……好痛啊……帮帮我……帮帮我]
忽的,耳朵里传来一道清脆少年音的求救。
宓八月心底再次升起强烈的责任感,不断催促她去查看情况。
视线一花,隔了层薄薄灰雾穿透了空间将一副画面呈现。
宓八月看见一条裂痕斑斑的铜锁,锁上一个青铜皮肤,双臂为镰的少年双眼垂泪,一副被痛坏了的模样。
[此诡物并未主动为恶]
判定一出,责任既成。
宓八月皱了下眉,分辨出锁链的方向就在离尘小院,排除那斑斑裂痕,分明就是索无常用过的那条。
现在却不是去帮这条链子的时候。
宓八月手扣着【夜游诡戏】,正打算取下时,不断传来的求助声消失了。
画面最后她看到锁链沉入了某个阴影中。
阴府。
宓八月脑海浮现这个念头,猜测刚刚看到的画面就是铜链被索无常放进了阴府。而放进阴府的诡物的请求,也不会再传达到她这里。
当然,这些暂时都是她的猜测,事实是不是如此还需要验证。
刚好现下就有個现成的试验品。
没了铜链的插曲,宓八月将注意力重新专注于木床上的常德海。
“宅,将他抬起来,灯亮点。”
木桌禁锢常德海竖起,烛火燃烧将他的侧影照在地上。
宓八月走到影子边蹲下,灰雾缠绕的手指朝常德海的影子探去。
灰雾融入黑影,她的手如沉入水中,没入了指尖。
宓八月就笑了。
唯一可惜的是里面黑得厉害,看不太清楚具体情况。
她摸索着,灰雾在消耗。
她有种直觉灰雾消耗完,她这场阴府之旅也要结束,肉身继续留在阴府里会发生很不好的事。
摸到了。
抓到一物的宓八月掏出就丢地上,然后继续。
时间静逝,宓八月将手上灰雾耗光时,在常德海阴府里也摸不到其他东西。
转头看看地上自己这场盲摸战利品。
一本没有名字的黑色小册子,一个类似戒指盒大小的小木盒,一块成人小臂大小的木头,一幅画卷。
黑色小册子和画卷、小木盒看起来都保存良好,只有木头被腐蚀得坑坑洼洼。
在阴神状态的视角下,宓八月看得见前三样物品散发的阴森诡气,说明这三件东西的用材都属阴系,唯独被腐蚀的木头散发阳气。
显然常德海也没有破罐子破摔的什么东西都往阴府里丢,单纯一件阳间木头所携带的阳气不至于让他的阴府崩溃。
莫非这就是姜狩口中索无常想要的东西?
宓八月将四件物品一一检查。
翻开无名小册子,里面密密麻麻小巧的字体。比字体内容更让宓八月意外的是这字体很像现代钢笔的笔触,而不是毛笔。
把笔触的问题放下,翻看几页里面的内容,宓八月就知道这是常德海的学习手记。
手记前面有些杂乱,大部分是法术学习和运用,到后部分开始成熟整齐,却都是一些结合法术的人体试验。
这显然不算一个好教材,但对灵修新手的宓八月而言还是有一定参考研究价值。
接下来是画卷。
拿出它的时候,宓八月就知道就是一件诡器。
她直接偷了个懒,将画卷塞进善恶书。
被当成百科全书用的善恶书敬业的给出回馈。
【诡器:画皮】
[二星]
[与人对视可迷惑他人心神,他人意志决定时长]
[长期食一人血肉可化为其身,所食越多越完美直到取而代之]
……
“就是它么。”宓八月若有所思的看着书页里诡器画皮的图像。
故事中,被送给常德海的救世主遭到常德海惨无人道的人体研究,被切肉放血不过是日常。
常德海灵师天赋一星就走到了尽头,发现正常苦修没办法进步后就走上了歪路。
他用一村子的人命喂养自己的本命骨诡,又做下许多丧尽天良的事,最终惹上大麻烦违反灵州的规则,私自逃到苍澜大陆继续为非作歹。
他一直想换一个天赋更好的身体,最初考虑的是闻青毓,后来发现闻青毓的天赋是假,真正灵觉超常的是救世主,就从闻青毓手里将救赎主买来。
在研究发现救世主是女孩时,常德海气得大骂,犹豫不决。
原本想自行吃了救赎主代替她的计划被搁置,变成了每日用血肉喂养给诡器,并用救世主的身体做试验。
在这期间发现救世主的灵觉超凡,血肉对诡物而言更是大补后,对救赎主愈发垂涎欲滴,又怕摘了她的灵觉会出现变故,才叫救世主逃过被切开眉心的命运,却也让这场肉身折磨变得愈发漫长。
——这些都是由常德海口述给救赎主的原情。
宓八月所看到的故事电影都是以救世主的视角进行,里面的【画皮】并没有出现在救世主的眼前,她只知常德海有一件吃人血肉的诡器,却不知具体是什么。
现在她才算明白常德海的换身方法——和【画皮】绑定,再由他亲自吃了救世主的血肉就可以代替救赎主。
可惜常德海作恶多端却没能放下最后的底线,不愿从男性变成女性,选择换了另一种方式——把救世主的血肉一点点直接喂给【画皮】,制作一个听命自己的傀儡。
宓八月再次将画皮从善恶书里取出来。
打开画卷,里面是一团浓墨。
这团浓墨才是画皮的本体,要是普通人看到这幅画,就会被迷惑看到自己最渴望的欲望人形。
宓八月伸手将这团浓墨扯出,浓墨瑟瑟发抖。
【画皮】本身并没有什么攻击力,甚至在吃人之前连智慧都没多少,和会求饶卖乖的【心语】【咒怨】都不同。但它有个前两者没有的优势,便吃人之后可以化身为人,等同于有了新的人生,这是其他诡物求而不得的待遇。
宓八月将浓雾丢到常德海身上,命令道:“吃了他,慢慢吃,一点点的吃,先吃下面和外面,脑袋和眼睛留到最后享受,让他活的越久越好。”
在画皮最初没有任何智慧的时候对它下达的命令会直接印刻在它本能中,化身为人拥有心智后也会将初始的命令进行到底。
“代替他后找个合适的时机在索无常的眼前逃跑自杀。”
没有智慧的浓墨依旧有求生的本能,它不想死,然而这点没有智慧的反抗在阴神的意志下败退。
交代完的宓八月捡起地上的小盒和木头,转身离开实验室。
身后是“咕噜咕噜”浓墨啃食血肉的轻响。
门关上。
门外宓八月摘下夜游诡戏,说:“宅,将他弄醒。”
亲眼看着自己,听着自己一点点被吃掉的感觉,现在该常德海自己享受一回了。
不是不可以让画皮取代常德海后设计让它逃掉,等于为自己收获一个灵师手下。
只是一想到这只画皮在故事里吃过宓飞雪的血肉,宓八月就觉得恶心。
往宓飞雪住处方向走去,隔了一段距离,宓八月就看到夜里的一点暖黄色灯光在夜里晃动。
她走近后才看清是之前让宓飞雪挂到走廊梁上的白兔灯,白色的纸面被里面的烛火照亮后更加憨态可掬,用笔画出的红红眼睛也像有了光一样的灵动。
“你点的?”宓八月心情被这一团暖光治愈,笑着问宅灵。
柱上宅灵说:“小主人点的。”
宓八月讶异了下,想到宓飞雪可能爬着梯子点灯的画面又笑了。
若有所感的往宓飞雪的屋里看去,就看到做贼心虚般缩进窗内的小脑袋。
宓八月眼里笑意闪过,快步走到窗边藏着,故意去掉了【共感】的效用。
下一秒,满脸着急的宓飞雪再次探出窗户,动作之大上半身都快摔出来。
宓八月及时接住她,笑道:“抓到你了。”
宓飞雪脸上焦急当即化作了一片通红。
第21章 任意门
隔天姜狩又来拜访,告诉宓八月他们不日就要离开北原城去迷雾海,并带来索无常的口信,问宓八月要不要和他们一起走。
迷雾海广阔无垠,横跨苍澜大陆各大区域,是苍澜大陆百姓眼里的死亡之海,传闻深入迷雾海的人从未出来过。
只有极少数身处苍澜大陆极位者们知道,迷雾海是通往另一片灵土的必经之路。
现如今已经清楚这个世界危险系数的宓八月,对于灵州这片培养灵师摇篮的土地势必是要去的。神遗好用归好用,但缺陷也十分明显。
为了以后自己和宓飞雪的安全,抛开神遗的力量外,自身的实力也必须提升起来。
只不过她计划里还有些安排需要在北原城完成,现在就跟索无常他们走了,再想从灵州返回苍澜大陆会变得异常艰难。
至少前期是如此。
且看常德海身为灵师,逃回苍澜大陆都弄得一身伤,花了数年才恢复就可见一斑。
“我需要考虑一下。”宓八月说。
姜狩道:“那你好好想想,我们明天才动身,你在明早之前给我们答案就好。”
宓八月点头。
姜狩迟疑了下,才问:“常德海怎么样了?”
宓八月说:“你昨晚走时他是什么样,今天就是什么样。”
“那就好,我就怕他没挺过去。”姜狩哈哈笑,“这个人你也得在明早前还给索大人。”
“好。”宓八月说。
姜狩离去。
宓八月转头就去了实验室。
‘常德海’被困在木床上,听到开门声睁开眼,盯着她的眼神充满恐惧又怨恨。
昨晚她给【画皮】的命令没有认自己为主这一条,完美继承了常德海血肉和思维记忆的【画皮】伪装起对方来轻而易举。
确定这边进展顺利,宓八月就回到自己卧室,又把善恶书当备忘录用,还是语音输入的备忘录。
“多年后苍澜大陆突发大乱,阴界地门大开,阴气外泄造成苍澜大陆沦陷,到处都是诡怪凶域,也成了阴系一派灵师的宝地。由此灵州无数灵师踏入苍澜大陆,阴系一派借苍澜大陆崛起,阳系一派致力于将其剿灭,阴阳之战的开端由此而起。”
“飞雪就是借这次意外逃过了常德海日复一日的禁锢折磨,被进入苍澜大陆的一队阳派灵师所救下,正式踏入了灵修之路,担起了惩恶扬善的责任。”
“之后经过多方调查发现苍澜大陆阴气外泄的初源头出自北原城境内,只可惜为时已晚,北原城已是生人勿进之地。”
“留在北原城可以提前布防,损失是丢失索无常这张去灵州的通行证,下一次去灵州的船也许就是阴阳两派灵师齐涌苍澜大陆的时候。而且在苍澜大陆没有正统灵修的学习资源造成实力增长缓慢,有一定概率在遭遇阴界地门时无法解决。”
“和索无常他们一起走,则可以提前在灵州修炼积攒实力,代价是这几年都无法得知北原城的消息也无法返回,谁也不清楚阴界地门会不会就是这几年的某个时间在北原城形成。”
这就陷入两难了。
宓八月盯着善恶书里的记录,垂眉沉思。
善恶书忽的无风自动翻到【宅灵】一页,紧接着又翻到了【夜游诡戏】。
这时宅灵的声音也从桌子上传出来,“昨晚夫人从那恶人阴府里取出的木头乃灵木中的玄铁木,夫人可以将其雕琢成木门牌子,再将我分身子灵融入制成任意门随身携带,就可以随时两门通行。”
宓八月问道:“你昨晚怎么没说?”
宅灵:“我不知夫人的打算,不好擅自开口。”
宓八月撑着下颚笑了。
烛光下白净的脸上哪里还有一丝刚刚的为难。
“原来是这样。”宓八月就又将【夜游诡戏】拿出来戴在面上,神性的嗓音灰雾后传来,“那麻烦你把那块木头和刻刀送来。”
话才落,玄铁木和一柄小刀被宅灵吐出在桌子上。
“屋里没有刻刀,夫人看这柄小刀可行?”宅灵说。
宓八月不在意,“只要刻個木门样式就可以了?”
宅灵应是。
宓八月拿起外层坑坑洼洼的玄铁木和小刀,“那就行了。”
事实上宓八月还是谦虚了,作为顶级的内外科手术主任兼法医,宓八月的用刀技术就算并不是最熟练的手术刀,依旧能用得远超常人。
一截玄铁木被宓八月去掉外层烂木,做了两块玉佩一样的木牌,木牌仔细看是门的模样。
主要是给宓飞雪的那一块,宓八月在门上面雕了一个长命锁的花纹废了些功夫,错过了平时去看宓飞雪的时间,就让宅灵去通知宓飞雪先睡。
深夜,宓八月亲眼看到宅灵分灵的过程。
两团幽幽的灵光没入迷伱小巧的木门牌子里。
宓八月摘下面具走去院子外试了一回。
木牌小门形同玩具却相当精巧,指头捏着小门把将门往里推开。
一股轻微晕眩感传来,宓八月人已经在自己卧室的房门前。
“你还能分多少子灵?”试验过这门神技后,宓八月冷静的向宅灵问道。
宅灵应道:“我宅内有多少扇门,就能分出多少分子灵。不过分得越多,子灵的灵智会受影响。”
宓八月问:“例如?”
宅灵说:“例如有些子灵在夫人将其分入一扇房门上,子灵可以掌控一间房的所有,如我这般为夫人服务。而有的分灵只能作为两扇门相通的媒介,并没有任何灵智。”
宓八月一点就通并举一反三,“你可以感应所有子灵?”
“可以。”宅灵道。
半年了,宓八月曾经在心里嫌弃过的不会采买家用的管家、做不好饭的厨娘,以及不会照顾孩子的婢女,在宅灵展现出它的真实好用后都不算什么。
会采买家用的管家、会做饭的厨娘和会照顾孩子的婢女好找,会任意门、能成长、还附带持家小精灵的宅灵却是世上独一份。
宓八月拿着木门小牌去了宓飞雪的房间。
推门进去时听见细微的动静,走到床边就看到半张脸都埋进被子里的小孩。
宓八月把被子从小孩脸上拉开,笑道:“知道你还没睡,闷得不难受吗?”
小孩紧张滚动眼皮悄悄睁开,无光的黑眸怯怯又依恋望过来的模样,在宓八月看来非常可爱。
把刻着长命锁花纹的小木牌送进小飞雪手中,“礼物。”
床上小孩马上盘腿坐起来,捧着小木牌仔细翻看。
宓八月笑说:“有这个东西在,我就可以随时来到宝宝的身边。”
宓飞雪眼里的欣喜要溺出来,她紧握着木牌,又在看到宓八月腰上系着个相似的木牌后,惊喜的指指她的木牌,又指指自己。
宓八月猜到她的小心思,笑道:“宝宝也可以通过门找到我,不过暂时不能这样做。”
宓飞雪乖乖点头,把木牌宝贝的塞进枕头底下,随即怕不够安全的又拿出来,将上面穿着的红绳往脖子上挂。
本来是让她用来挂在腰上当玉佩用的宓八月见此,又好笑又心软。伸手过去帮宓飞雪系,系好后才说:“宝宝,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上一秒还开心得脸颊泛红的小飞雪当即白了脸,呆坐在床上一言不发的看着宓八月。
这模样比直接扯着她不准她走还叫人心酸,宓八月坐到床上将小孩搂进怀里。
僵硬的小孩身体才逐渐放松,眼神破碎的盯着宓八月。
宓八月解释说:“就和之前外出出诊一样,白天出去晚上就能回来。”
怀里的小孩轻轻点头,明明不舍得咬紧嘴唇,又对宓八月用力点下头。
宓八月摸了下飞雪的头发,她知道小孩不言不语看似迟钝,实际上很聪明。她没有讲明要去哪里,又去多久,可小孩似乎已经察觉到她要去的地方很远,去的时间不短,又非去不可的决心,所以连过多的纠缠也没有,乖得过分了。
也是这份过分乖巧的善良,被闻青毓利用糟蹋了长达六年之久。
宓八月去书架上拿了一本书回来,脱了鞋靠坐床上,小飞雪依偎着她的腿,眼睛一眨不眨的听着她讲睡前故事。
宓八月的声音极温柔,有意之下更充满治愈力。
只是一会儿,腿上的小孩就压抑不住困意渐渐闭眼睡去。
宓八月声线更轻,看着那张近乎和自己小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脸,伸手去轻轻摸了下宓飞雪的脸颊。
闻青毓和常德海这两个造成救世主前期厄运的罪魁祸首已经解决,所以接下来不出意外的话可以保飞雪在北原城六年的安全生活。
而外界因素解决还不够,宓八月必须确保她去灵州的期间,内部也不存在问题。
所谓内部问题就是宅灵和神遗了。
自获得神遗并得知宓飞雪的未来,经过之后的实验也证实故事是真的,而她一路作为都是在破坏未来,给与她便利的善恶书却没有任何阻止的意思。
她今晚是故意试探性的表现出点解救世人,处理未来阴曹地穴的意思,善恶书依旧主动给与了帮助,宅灵的态度也很恭谨。
宓八月得出结论,目前内部也没有问题,将飞雪留在这里是安全的。
第22章 私人座驾
早上宓八月将‘常德海’装箱子里,让司夜府的奴仆抬着来到离尘小院,将人送还并给索无常道歉,没能在原定的时间将人还回来。
“现在也不算晚。”索无常称无碍,就将箱子打开查看。
他从姜狩那听说了宓八月是如何对待常德海,担心常德海被折磨得只剩下一口气,万一在半途死了不好交差。
结果发现箱子里的‘常德海’状态比在他这时还好。
索无常诧异的往宓八月望去。
宓八月说:“毕竟是大人的东西,借用后总该完善的归还。”
“你很好。”索无常意味深长的说。
一张柔善可欺,不谙世事的脸,实则截然相反的心性。也就像姜狩那种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依旧相信表象,明明亲眼看到她是怎么对待常德海的,向他讲述时还面有惧色,转头一见这姑娘又把一切抛之脑后。
才想到姜狩,姜狩就出来了。
见到宓八月后,脚步加快走来,朝她说道:“昨晚没等到你的消息,我还想着你是不是不走了。”
他低头看到开盖箱子里的‘常德海’,又对宓八月问:“你来还人?那你跟不跟我们一起走?”
宓八月点头,姜狩就笑得更高兴。
“太好了,这样我就有个伴了。”
索无常则说:“我们午时出发,你可以先去收拾行装。”
宓八月并不需要收拾什么东西,她去了司夜府正堂找到沈栗,拿到闻家一案的案卷。
沈栗说:“闻礼慷在北原城扎根已久,牵扯着各方利益,虽然已经抓拿归案,但处置方案还没下来。”
他看了眼宓八月,想了想还是实话说出,“作案的毕竟是闻青毓,闻家现在四处走关系,最后怕是会从轻处置。”
宓八月说:“司夜府在官职上和北原知府同级,可权威上差的却不止一点半点。”
被戳到痛处的沈栗脸上闪过一抹狼狈,沉默默认。
宓八月放下案卷,转而说:“我想将飞雪留在司夜府借宿一段时间,司长有什么条件可以提。”
沈栗当即说:“何须条件,小公子想留宿司夜府多久都可以。”
宓八月摇头,说:“不仅是借宿,之后还得麻烦司长弄一下户籍之类的文书,作为报酬,司长可以选用银钱结账,或者一个承诺。”
沈栗听到最后心头一跳,“一个承诺?”
宓八月说:“若是以后有解决不了事可以写信交给管家,管家会有办法通知我,只要是我力所能及就会帮伱解决。”
沈栗毫不犹豫说:“定不负宓姑娘所托,司夜府定会将小公子照顾好。”
这就是要那個承诺了,宓八月毫不意外。
午时一到,大家在司夜府外集合。
沈栗等人都出来相送。
四人侍卫骑马,两辆主人车,装‘常德海’的箱子则被拖在后面放行礼的货车上。
姜狩喊了宓八月一声。
那边宓八月才对宓飞雪说,“那我走了。”
宓飞雪抿唇强忍不舍的点头。
宓八月失笑,又凑她耳边用两人才能听见的悄悄话说:“又不是不回来。”
说完又摸了下宓飞雪的头发,起身向姜狩他们走来。
姜狩诧异道:“你不带她一起走?”
宓八月摇头,没有多解释。
宓飞雪半人半诡的体质去了灵州那遍地灵师的地方,很容易被发现后惹来一堆窥视和恶意,以她们目前的实力根本没办法应对,所以把宓飞雪暂时留在苍澜大陆才是最好的选择。
姜狩又看了宓飞雪一眼,目光又在她抓在手上的咒怨娃娃顿了顿。
一旁的索无常开口说:“你那座房子也留下了?”
宓八月说:“嗯。”
面具后索无常皱着眉头,脸色迷惑不解。
姜狩却不知道那座宅院的奥妙,没从沈栗他们口中得知老宅其实是宓八月自带的他,还觉得索无常这话问得提怪。
没等他探究,索无常已经说一句“出发”,先上了马车。
姜狩邀请两手空空宓八月,“我们共坐一辆吧。”
宓八月说:“我有车。”
姜狩:“在哪?”
宓八月走到队伍后面的空地,善恶书出手,【夜来听雪】落在地上。
雪白的神骏昂头嘶鸣一声,柔顺又富有光泽的鬓毛飘动,眼神灵动又高傲的看到呆愣住的姜狩。
门口送行的余虎等人也发出低呼,再次见到这辆宝马雕车,依旧会被它的华美惊艳。
前方车里的索无常也察觉到异动,推窗向后望来。
“这就是那谁谁说在路上遇到吃人的怪车?这可比他们描述得漂亮多了。”姜狩回神又惊又羡,转头就对宓八月说:“我能上去坐坐吗?”
宓八月笑说:“好。”
得到车主许可的姜狩当即踏上马车。
宓八月则交代班露,麻烦她等会给宓飞雪带路,领她回老宅里。
转头又见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小孩,宓八月对她挥下手,说:“乖。”
宓飞雪认真点头,也跟她挥手。
宓八月才进到车里。
一上车就看见刚裂开大嘴,眼珠子从眼眶落下来,往小腿已经沉入沼泽的姜狩爬近的木偶。
宓八月眉梢一挑。
木偶肉眼可见的僵住,下一秒手脚并用的爬回角落,将地上的眼珠子的塞回眼眶,把倒下的小几扶好摆正,身上装束转眼换成了可爱小童,甜丝丝的声线说:“主人,欢迎坐车。”
宓八月坐下,对它说:“你不知道他是我朋友?”
木偶装得满脸无辜,“小来在车里并不知道,还以为是有小人爬车。”
宓八月笑了笑。
沼泽消失,姜狩小腿恢复知觉,惊怒交加的瞪着木偶。
木偶咧嘴对他微笑,端上一杯刚泡好的热茶,“客人,小来得罪啦,你不要生小来的气。”
才经历惊吓的姜狩哪里敢接它的茶,现在再可爱也掩盖不了刚刚的可怖。
宓八月说:“茶没有问题,可以放心喝。”
姜狩这才接了,试探性的抿了一口,味道意外的好。
往木偶望去,这厮端坐有礼,正在调香。
第23章 诡怪之说
“这就是怪谈?”
姜狩压完惊就故态复萌,对什么都好奇感兴趣的模样,直勾勾盯着木偶人问宓八月。
宓八月说:“嗯。”又问姜狩,“你没见过?”
姜狩说:“怪谈哪有那么好见,又不是诡物,一看那诡气就知道此物为诡。怪谈却是在遭遇时都未必知其为怪,等到出现怪状了才知自己遭了怪事。”
“又是你爷爷跟你说的?”宓八月和他聊起来。
姜狩点头,骄傲道:“我爷爷虽然没能修成灵师,但是学识丰富。他说过修炼天赋是天生的无法改变,但学识却能后天努力增长,自去过一次灵州却没能成为灵师,他就发誓定要为后人积攒资源。”
“你爷爷是个有智慧的人。”宓八月说。
这句认可无疑让姜狩非常受用。
宓八月笑问:“你爷爷是怎么教你识诡辨怪的?”
姜狩并没有发现宓八月是在收集信息,他潜意识的固有印象已经将宓八月认作灵师后代,不可能连这些基础知识都不知道。
少年表面开朗,实则多少受了自小教养他的爷爷熏陶影响,内心深处有着某种别扭的自尊,不愿输给爷爷口中灵州那些灵师家族培养的天之骄子。
此时就有意在宓八月面前显露扎实的基础。
“诡怪诡怪,世人愚昧总把两者连在一起说,以为是同一种东西。实则诡是诡,怪是怪。诡物乃万物生灵死后阴魂不散所凝,形态万千,能力诡异,普通人肉眼不可见。怪物则为怪谈,怪谈形成更加不可捉摸,源头可能是一首诗、一本书、一首词、一句传闻,当世人信了这一首诗、一本书、一首词、一句传闻中的某物,口口相传信得多了意念成型,天地间就有了这一怪。”
“怪谈人人可见,好坏难分,在作怪前很难分辨它的真假。而怪谈的作用更千奇百怪,难以捉摸。只是和诡物直接伤人不同,怪谈生于意念也受意念的规则所束,它们靠规则伤人,又被规则控制。”
“偶尔有普通人遭遇怪事,这怪事有好有坏,好的被他们当做是天赐洪福,坏的就说是诡怪作乱,实际上能被他们看见的都是怪谈,和诡物无关。”
姜狩看向宓八月。
少女撑着下颚,黑白分明的眸子清凌凌的望着他。
见他望来,抿唇浅笑温温柔柔的动人极了。
姜狩心跳落了一拍,低头喝茶掩饰失措。
木偶给他续杯,意味深长的说:“客人知道得真多。”
姜狩见它就想起刚刚自己被困怪谈规则的窘态被宓八月看见,不服气道:“我上车时没有准备才着了伱的道。”
木偶咧嘴笑,歪头故作可爱好奇道:“那客人猜到我的规则是什么了吗?”
姜狩脸上憋红。
“它的致死规则是不可大声喧哗。”
木偶和姜狩齐齐扭头看向说话的宓八月。
木偶满脸伤心欲绝。
姜狩惊道:“你怎么就这么说了?”
“不能说?”宓八月无辜道。
姜狩急道:“当然不能说,怪谈和诡物不同,诡物的能力被人得知也影响不了使用,可怪谈的致死规则一旦曝光,这只怪谈也就没什么好怕了。”
“没关系,你不说出去就好了。”宓八月笑道。
姜狩认真道,“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说出去!今日所见所闻都当云烟,你往后一定不能这么单纯,随意将规则告知他人。”
宓八月说:“你不是他人,你是我朋友。”
姜狩当即感动不已。
木偶:“……”
宓八月瞥去。
后者立即摆出乖巧可人的表情送上茶点。
【夜来听雪】车的致死规则对于普通人来说的确可以致死,但是经过她大力出奇迹的验证后发现,这辆车的致死规则力量并没有多强大,至少达不到致死正式灵师的程度,一般灵师就可以靠实力抵御反杀。
相比之下,宓八月看上的是【听雪】的机动性规则。
[日行千里:听雪能在一日之内穿梭两地]
这一条乍一看没什么特殊,但细品之下就耐人寻味了。
一天的行程除了用餐时停下休息,其余时间都在赶路,到了夜里也直接在外露宿。
夜间,姜狩再脸皮厚也不能赖在女子的车厢里,他下车打算回自己车中休息,途中有侍卫过来说索大人有请,他就去了索无常的马车。
宓八月看着姜狩走进索无常车内后就关上车窗,将任意门小木牌挂在车厢里,拉开小门人就消失原地。
视线还没恢复,宓八月就感觉双腿被人抱住。
低头一看就见到宓飞雪的小脑袋。
“宝宝?”
宓飞雪抱着不松手。
宓八月说:“你这样就看不到我给你带的礼物了。”
这话当即起了作用,宓飞雪抬起头。
宓八月将手里的一根花枝递给她,“今天留宿的地方就在这棵花树下面,那棵树大概这么大,树上都开了这种花。”
宓飞雪听得入神,脑海里根据温柔的嗓音想象着画面。
宓八月之前就发现【共感】是有距离限制的,离开宓飞雪一定距离后,两人的视觉就无法再共通。
之后的时间宓八月除了给宓飞雪描述一路见闻外,就是给宓飞雪讲课。
讲的就是从姜狩那里挖来的知识。
深夜,未免意外的宓八月等宓飞雪睡着后,通过宅灵的门返回马车。
床上宓飞雪一下睁开眼睛,她掀开被子赤脚跑到窗边,将插着花枝的花瓶搬到床边的小几上,这才闻着花香重新闭眼睡觉。
另一头。
索无常将姜狩叫到座驾里问他在夜来听雪车中的经历。
姜狩如实说了。
索无常惊讶道:“她将致死规则告诉你了?是真的?”
姜狩点头,“是真的。”
索无常:“是什么?”
姜狩连连摇头,“我答应过不说。”
索无常冷哼,灵压覆盖在姜狩身上。
后者往下一跌,跪坐地上,嬉笑求饶,“索大人,你就别为难我了,我这要是说了我还是人吗。”
“等到了灵州你就该知道,人性在利益面前不值一提,别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索无常讽道。
姜狩却坚持道:“至少我知道我死的时候还是个人。”
“……”饶是索无常也被他堵得没话说,挥手道:“滚滚滚。”
姜狩笑着道谢,刚要下车,索无常又说:“她既然不拦你,你就多去她车上走动,和她交好对你有益。”
姜狩说:“怎么什么到了大人嘴里都变得利益化,我和她是真朋友。”
索无常虚伪说:“朋友间交流学习经验,这么说就行?”
“行。”姜狩哈哈笑。
第24章 法术图
后面几天姜狩白天都赖在宓八月的车里,坐过夜来听雪车的舒适感后,姜狩发现自己的马车都不香了。再加上有过告知怪谈规则的革命友谊,姜狩跟宓八月交流起来愈发没有遮掩
两人交流最多的就是灵师修炼方面,姜狩基础被打得相当扎实,这一点上从他言之凿凿的自信态度就能感受到,宓八月目前欠缺的恰好就是这方面。
一边从姜狩这边吸收着基础,一边回答姜狩在修炼上的一些困惑问题,宓八月所用答案来自常德海那本学习手记,却不算按书照搬,而是经过她分析后确认无误,或被她更精简化的答案。
至于碰到答不出的问题只管留白,让姜狩自己去思考也没有引起怀疑,相反还得到姜狩万分感激。
每晚夜里分开后,宓八月利用任意门回老宅,姜狩则被索无常喊去问话。
从姜狩口中听完宓八月教给他的修炼方法,索无常盯着姜狩的眼神都有些复杂,“傻人有傻福。”
姜狩骄傲道:“索大人你不肯教我,我照样还是提前学了。”
无常哼道:“我不教你,是让你提前明白灵州的规则。”
姜狩不在意道:“万物皆有代价?”
索无常冷声说:“你现在不当回事,去了就知吃亏。在灵州哪怕是师生关系,师长也不是无偿提供学生知识经验,所有的一切都需要付出代价。”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带你去灵州,又为什么跟伱说这些?”索无常近乎冷酷的说:“我看上的是你的天赋,带你回到无常殿能得功勋点,还有你所谓的人情债。”
姜狩敛住笑,“话是如此,但索大人你完全可以不告诉我这些,骗我好感。”
索无常说:“等你到了灵州照样会知道,与其让你到时候发现不如一早跟你说清楚。”
姜狩不语。
索无常问他,“宓八月教给你的都是真材实料的经验,你给了人家什么?”
姜狩尴尬道:“她问了我一些诡器有毒,怪谈难训,灵觉一开分阴阳的问题。”
索无常一言难尽的望着他,“你认为能修一星诡器的器师真不知道这些基础知识?”
姜狩脸皮燥得通红。
索无常打击他道:“她交给你的那些经验在无常殿能值十枚灵晶不止。”
说完见少年愈发羞愧难当的模样,索无常心中郁气才散去。
想当年他天赋异禀,却也是一步一坑走出来的,尤其是前期为了学习资源几次出入生死。
反观姜狩这小子,出生凡俗却灵觉自开,灵窍自成,先遇自己看上,后遇宓八月免费教授灵童期间的修炼经验,如此幸运连他都忍不住生出几丝嫉妒情绪来。
隔天宓八月发现姜狩意外的没有来蹭车。
午食时,姜狩跑来向她说:“那两件诡器的债务一笔勾销。”
宓八月问:“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姜狩说:“我之前不知你教给我的东西那么珍贵。”
宓八月不动声色的笑道:“如果债务一笔勾销让你觉得心里好接受些,那就按照你说的来。”
困扰了姜狩一晚上的心理负担被少女柔澈的嗓音化开,看宓八月的眼神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少年春心初动就算有意隐藏也藏不太好,宓八月和他一对视,后者就不自在的扭头看他处。
宓八月只当没看见,如常的说:“现在债务两清,路上一人无聊,我还想找人探讨交流经验,你不会再躲我了吧?”
“我没有躲。”姜狩连忙说。
用完午食,两人上了车。
昨天他们就聊到了灵术的话题。
姜狩在纸上画了一个图,再当着宓八月的面掐出那日指诀,一团幽火在他指尖燃起。
“这是爷爷教我的一个方法,先以画画的方式将灵术图熟络于心,之后无论是刻于灵海还是日常使用都能更得心应手。”
宓八月才明白姜狩掐的指诀并不是单纯做手势,而是在使用灵力描画法术图。
只是因为她灵觉未开,又没佩戴夜游诡戏的情况下看不见他使用的灵力。
姜狩却在宓八月认真的眼神下不好意思的把指头的幽火散去,“苍澜大陆的灵气缺乏,法术的效果也不好。”
宓八月说:“你就这样将法术图画给我看,不就等于白送我一门法术。”
姜狩的确是故意白给,“我们是朋友啊。”
宓八月轻笑,也在纸上画了個法术图给姜狩。
这个法术图自然还是出自常德海的学习笔记。
“诶,你怎么……”姜狩说。
宓八月学他说:“我们是朋友啊。”
姜狩心情既感动又有些说不清楚的失落。
夜里。
老宅。
宓八月没有灵力,就佩戴夜游诡戏实验用神力勾画法术图。
旁边宓飞雪直勾勾盯着,脸色认真比当事人还紧张的模样。
灰雾在宓八月指尖的控制下在半空逐步成型。
一开始没什么反应,画到一半四周空气震荡,灰白的幽火隐现却四处迅速覆盖了一层薄霜。
宓八月及时散去灰雾,结束画到一半的法术图,弯腰把同样结了层霜,冻得发抖的宓飞雪搂住。
等宓飞雪不抖了,宓八月点了下她鼻头,“知道实验危险了吧?让你不要待在这,你非要待。”
宓飞雪摇头。
宓八月将夜游诡戏取下,得出结论。
法术图可以用神力使用,但是威力过大暂时不好控制,容易误伤自己人。
“还要在这里看?”宓八月问怀里的小孩。
宓飞雪小心翼翼的轻轻点头。
宓八月揉了下她的头,笑道:“看就看吧,接下来的实验也不危险。”
宓飞雪跟着弯下眼睛。
她看到宓八月视角里的自己,笑起来已经不会显得僵硬,就更开心的咧嘴。
结果乐极生悲,本来还算自然的笑容变得特别傻气。
宓飞雪立即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宓八月并不知道小孩这么短暂时间的心理活动,她将一支笔递给小孩,笑道:“一起来学画画。”
司夜府正厅。
沈栗和余虎四人聚集。
五人神色间都带着几分惊惶。
过了一会,沈栗开口,“这么久没动静,看来应是没事了。”
另外四人齐齐松一口气。
班鹿拍着胸口,“吓死我了,那感觉就跟半夜凛冬突至一样。”
她披散的头发还有许多跟遭到静电一样乱飞,班鹿不得不用手去给自己顺毛,边无奈的说:“你怎么比我还害怕,你可是诡器啊。”
回应她的是愈发炸毛的发丝。
刘招财也没好到哪去,揉着耳朵苦笑说:“我现在不仅远的地方听不见,连你们的话都像隔了一堵墙,我能感觉到[耳语]也在害怕,像是怕听到什么不该听的自我封闭了。”
刘进宝嘀咕道:“至少你们的诡器还在。”
现场一静。
沈栗转头看了眼作为小队队长,却沉默不语的余虎。
“我已经上报总府,请求发放新的诡器。”沈栗说。
余虎抬头,面有希色。
沈栗没有把话说得太满,“未必能得批准。”
余虎说:“特使已经知道弄丢诡器并不是我们失责,而且我们还协助抓到了一名有罪灵师,我们不但无过还有功,怎么能不得批准。”越说到后面越激动。
沈栗提醒他,“余虎。”
余虎面有不服的认错,“我失言了。”
沈栗说:“今晚之事就当没有发生过,你们万不可去那边探究,宓姑娘将小公子留在司夜府,我们该做的就是少听少问少出错。”
四人面面相觑后应是。
第25章 作死
日夜兼程的赶路,长达半个月的时间,宓八月一行人才到了迷雾海边缘。除了身为怪谈的【夜来听雪】车外,姜狩他们自带的马车的车轮都因磨损换过一回,拉车和侍卫骑的马匹更换了四次。
这一路上除了遭遇几次野兽夜袭,并没有发生什么其他意外。一直被关在货车箱子里的‘常德海’也始终没能找到出逃的机会。
又是一顿在外用的午食,这里已经是迷雾海的范围内,连吹来的风也携带着淡淡咸腻的海腥味。
宓八月将被吹到脸上的一丝头发撩开,解开身后松了的发带咬在唇上,用手拢了拢头发再重新全部绑到背后。
余光瞥见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却傻站在那儿的姜狩。
她扭头朝他看去,姜狩才堪堪回神,走近来说:“索大人让我们赶紧吃完赶路,他已经感应到灵船要到此处的码头了。”
“好。”宓八月应声起来。
姜狩跟她一起来了夜来听雪车,却没有进去,而是坐在外面的隔板上。
半个月的路途就算夜来听雪车再舒服,姜狩也在几天前就坐不住了,宁可在车夫位置上吹风,或者骑马而行。
这次不过走了两个多小时,宓八月的车门被姜狩敲响,少年的声音透着些许的兴奋,“我们到了。”
宓八月推开车门走出来向外看去,没有看见所谓码头,一片陡峭群石被海浪打得水花四溅,他们就在这片群石后方沙地上。
侍卫已经在拆卸行装,最重要的还是装‘常德海’的那個箱子。
之前为了防止他逃跑,索无常一直用铜锁捆着这个箱子。
这还是某日姜狩向她说漏嘴,宓八月才知道这一回事。没有佩戴【夜游诡戏】的她,看不见被她收入善恶书之外的任何诡物。
此时索无常手里拿着一块长条状的木牌,目光遥望海岸远方似乎在等候着什么。
“来了。”
他一声低语。
宓八月就看见远方海岸线出现一抹黑点。
这黑点速度极快,刚看时还是黑点,没一会就能看见它的具体轮廓。
宓八月将夜来听雪收进善恶书里,见到索无常也有异动,他走到装‘常德海’的箱子前伸手一抚,似是无形中收起了什么。
考虑到等会要上去的灵船上肯定有别的灵师,没办法看见诡物这点实在被动。宓八月心思转动想到了一个尝试。
她将善恶书里的【巨力】拿出来,诡器实体状的【巨力】是个四肢粗壮,脸像戴了个蚂蚁面壳的青铜像,也就婴儿拳头大。
宓八月和它【共感】了视觉,视野里就出现了和宓飞雪类似的黑白画面副视角。
实验成功。
宓八月用小绳系着【巨力】铜像挂在腰上,腰间除了小木牌外又多了个装饰物。
她做完这些再抬头就见群石前的海面上已经停了一艘巨大楼船。
船的夹板上探出几个年轻稚嫩的脑袋,朝这边方向张望着。
索无常手里长条木牌亮起微光,那楼船夹板投下木梯。
“走。”他向后对宓八月两人说。
宓八月和姜狩跟在他身后,两个侍卫则扛着‘常德海’的箱子押后。
走到木梯前,宓八月发现这木梯周围有一层薄光,竟将浪潮隔绝在外。
她刚踩上阶梯,后方异变突起。
侍卫的惨叫传入耳,宓八月一脸惊讶回头。
两个抬箱子的侍卫,一人被箱子碎片插入喉咙倒地已是必死无疑,另一个好运避开了要害,正仓皇逃跑。
只见从箱子脱困的‘常德海’一刻不停便往一处逃去。
索无常怒喝:“休走!”
锁链现身脱手。
一道从灵船上飞出的猩红影子比他更快。
猩红影子飞到‘常德海’的身后。
伴随‘常德海’惨叫,这时宓八月才看清那红影的真面目。
一颗没有身体的猩红色犬头,面目狰狞,犬齿尖锐,一口便将‘常德海’一条腿咬了下来。
失去一条腿的‘常德海’跌坐地上,他抓起旁边幸免的侍卫,在对方惊恐尖叫声中将其丢向漂浮在半空的狗头。
咔嚓咔嚓咔嚓。
狗头来者不拒眨眼就将这人啃噬撕碎,撕裂的肢体散落一地。
铜锁这时也到了‘常德海’身前,正缠住他腰身,猩红狗头却飞到‘常德海’上方。
猜到它要做什么的索无常怒喝:“停下。”
咔。
狗头双颊裂开,血盆大口将‘常德海’的头颅吞下。
在脖颈喷洒之前,宓八月已不动声色的侧开,没有被贱到分毫。
她前面的姜狩就没那么幸运,半边衣裳都被染红了。
咕噜。
狗头合上嘴巴,血水从它牙缝滴落。
铜锁尖端的镰刀向它斩去。
狗头化烟不见。
“无常殿的,我助你除恶,你怎么还向我动手。”
宓八月闻声向阶梯上方望去,看见化烟的狗头这时就在一名青年身后凝形。
青年面相秀俊,和他身后狰狞凶恶的狗头气质矛盾。
隔着面具也能听出索无常字眼从牙缝挤出的愤怒,“左泗,你不在云墨大陆好好任职,这时跑来苍澜大陆做什么!”
青年笑道:“过来玩玩。”
索无常死死盯着左泗,铜锁捏的死紧。
若不是他诡器重损,哪会在这里收受这厮的气。
左泗偏偏故意戳他心窝,目光一转盯着他手里的无常锁,笑道:“这才多久没见,怎么就伤成如此?”
他肩后的猩红狗头龇牙咧嘴,没有眼珠子的两团红眼垂涎欲滴的望着索无常。
本命诡反射主人的心思。
这左泗面上再和善,实则心里在估量吞噬掉索无常的概率。
索无常哪会察觉不到,他冷笑道:“好,很好。左泗,这常德海并非普通逃犯,他背后牵扯的利益可不小,今日之事我会如实报上,你最好往后都在这凡俗大陆待着不再返回灵州。”
铜锁捆着断头的尸体一抛,在甲板上几声惊呼中落入其中。
索无常扭头对宓八月和姜狩两人道:“我们走!”
前方左泗神色微变,一时分辨不出索无常话中真假。
宓八月在他身前经过时,后者却忽的一伸手拦在她身前。
第26章 残缺的迷魂术
“你做什么。”
宓八月说话之前,旁边姜狩先急前一步挡在她身前,瞪着左泗和他肩后的狗头。
狗头似察觉到他的注视,猩恶的眼睛向他转来。
左泗也发现了,“竟是个自开灵觉的小天才。”
话落,狗头向姜狩冲来。
一条铜锁及时将狗头困住。
索无常厉道:“左泗,你定要现在和我一决高下,我奉陪到底。”
左泗看了眼裂痕斑斑却依旧诡气森然的铜锁,心中有些意动又压了下去。
他摇头笑道:“别这么认真,我还得恭喜无常殿又喜得一名天才。”
狗头化烟从铜锁脱困,钻进左泗脚下的影子里。
诡入阴府,说明休战。
索无常也将铜锁收回。
左泗低头对宓八月笑道:“小姑娘,无常殿对你来说却不是什么好去处,那里人人都带个死人面具,可就浪费你这天生的花容月貌。今日相见便是缘,不如跟我走,我许你更多。”
宓八月摇头拒绝,“不了。”
听见她声色,左泗眼睛又亮了两分,惋惜叹道:“真不多考虑一下?”
宓八月依旧摇头。
左泗道:“好罢,我也不是强人所难的性子,只是日后你若反悔可以用这个来找我。”
他从袖里取出一個银铃给宓八月,等宓八月接下后,才露出笑容侧身目送他们上船。
来到船上夹板,宓八月回头望去,见左泗已经走了下船。
索无常也在往下看,似自语又似对她说:“此趟从点灵州来凡俗大陆的灵船,左泗本是作为云墨大陆的灵缉府接任者而来,不在云墨大陆好好呆着,却跑苍澜大陆来不知有什么目的。他相貌斯文,实则败类,总爱以教导为由骗一些灵童女子作乐,却没有一个女子真的在他身边晋升灵师。”
宓八月受了他的好意,说:“只是不想他更多纠缠,也有点好奇他给的东西。”
索无常说:“伱心中有数即可。”其实并不太担心身份非比寻常的宓八月会上了左泗的当,他心中还有个阴暗想法:若左泗再招惹得狠一些,被宓八月身后保护之人盯上也好。
这边宓八月垂首摇那铃铛,却听不见任何声响。
姜狩突然说:“我看这铃铛有古怪,还是早点丢了为好。”
宓八月正好在研究这个,就问道:“是什么古怪?”
姜狩一愣,本来是意气上来脱口而出的话,被宓八月认真询问,他不好意思透露心声,就真的认真陪宓八月研究起来,“你再摇摇看?”
宓八月提起铃铛的绳子,在姜狩眼前摇动。
姜狩眼神恍惚了下。
宓八月注意到了就停下摇铃。
姜狩疑惑道:“怎么不摇了?”
宓八月道:“下次再试,有人来了。”
来人是灵船的负责人之一,他和索无常交流了几句话,索无常给了对方三枚灵晶,就给他们安排了住房。
宓八月和姜狩各自拿到一个手指长的木牌,由一个船员侍从带领去了相邻的两间房。
侍从说:“客人手里的木牌便是钥匙,在到达灵州之前千万不要弄丢了。”
说完给两人示范了一遍,把木牌对着没有门把手的木门上凹槽上对进去,房门才被推开。
房间的面积不大,但重在是单人间。
侍从说:“二位有大人专门付了房费才有单人间,像船上其他被举荐集中收去灵州的凡俗子们,都只能住在集中房里。”
宓八月问他,“从这到灵州要多长时间?这期间饮食该怎么解决?”
侍从说:“一个月即可,饮食可以摇铃送到屋内使用,也可以去二楼的食堂。”
宓八月看了他一眼,“要钱吗?”
侍从这才说:“当然要的,不过我们支持赊账。”
旁边本来还在考虑去食堂还是在房内吃的姜狩,被侍从这句话惊醒。
侍从笑道:“这对两位来说却不是问题,显然有无常殿的大人为二位担着。像其他被举荐上来的凡俗子们,我们都会给他们推荐借款的家族或门派,他们一到灵州就可以直接去报道。”
宓八月问道:“推荐单能给我一份看看吗?”
侍从为难了两秒,对宓八月说:“客人要看自然没问题,却不要动念。要不然无常殿的大人误以为是我唆使客人改投他门,我就死定了。”
宓八月说:“不会的,你放心。”
清美极了的相貌和清澈的嗓音极其容易取信于人。
侍从不禁就从袖子里掏出一卷纸交给宓八月。
给完之后他再三叮嘱道:“姑娘千万答应了。”
“嗯。”宓八月点头,“放心吧。”
侍从放心走了。
宓八月走进房间,姜狩也跟着进来,边说:“要不是你心细多问清楚,我肯定要掉坑了。这分明是提前买卖人口,用几口饭钱强行绑定人。”
宓八月将卷纸展开,里面写着一个个家族门派的名字,每个下面还标注了能给与的借款福利,利息如何算,还分加入的年限。
这操作可以说很先进了。
也让宓八月对于灵州这块土地更好奇。
跟进来的姜狩显然是想跟她再多说说话,宓八月只是指了指他满身血污,就把少年惊醒,燥得满脸羞愧的跑了。
独处下来的宓八月先把房间室内检查一遍。
虽然正常而言在灵州人的眼里,凡俗大陆就是一个相当落后的穷山僻壤,没道理在给凡俗大陆来的客人客房里安置监视,但宓八月还是习惯性的小心为上。
简单检查完确定没什么问题后,宓八月翻手拿出善恶书翻开空白的一页,再将左泗给的铃铛塞入善恶书里。
没错,她又把善恶书当百科全书用了。
有这么个随身携带的百科翻译器当然要物尽其用。
结果铃铛没有塞进去,就和当初嫌弃常德海的骨肉一样。
善恶书没有收入铃铛,空白页上依旧多了个图案以及介绍。
[残缺的迷魂术]
[以垃圾材料制作的铃铛作为载体,刻有残缺的迷魂术]
[做工劣质,刻画残缺,不过效果还在,能对灵童产生一定影响,令其心神恍惚,夜有所梦]
第27章 开发新的金手指
铃铛本身被善恶书嫌弃得不行,包括刻在上面的‘迷魂术’也很看不上眼,字里行间都能感觉到它勉为其难将其收录的态度。
有了善恶书的简化图,宓八月再将铃铛放在眼前端详,很快就对照发现铃铛表面纹路上的奥妙。
“夜有所梦,是什么梦?”她问善恶书。
善恶书:[施术者的迷魂梦]
一个对灵童都有一定效用的迷魂术,用在还是灵童预备生的普通人身上的效果可想而知。
宓八月不知道连姜狩这个自开灵觉的小天才都会受影响,为什么自己看这颗铃铛却没反应,问了善恶书,这回善恶书却没有给与回答。
宓八月对于它的效用已经有了一定了解,但凡是一开始问了就没有回答的问题,之后无论她问多少次都不会给与反应。
宓八月不再追究于此,又问善恶书,“能将这个迷魂术补全吗?”
善恶书:[资料素材不足]
并不是确定的答案却让宓八月满意的笑了。
她有了個想法,并想立即去实验。
这种灵感一上来就一刻都不想等,宓八月取下小门牌挂在室内洗浴室的门内,打开小门就从灵船回到北原城司夜府老宅的实验室。
一到实验室,宓八月就取出放在小格里常德海的那本学习手记,往掌心上的善恶书塞去,“吃了它。”
在宓八月的注视下,学习手记真的融入善恶书的书页里。
吃了学习手记这一页不断浮现墨字又消失,纷乱复杂又像是有一定的规则在。
宓八月耐心等候着,并没有趁这个时间去做别的事情。
接近三分钟过去。
【开府】
[诡师开辟阴府之术,需配以材料……]
【锻骨】
[以骨诡之力锻以自身,需配以材料……]
【影匿】
[可借阴影藏匿自身气息]
【乱七八糟的夺灵测试经验】
[经过整理后依旧不值一提的粗糙实验经验,不建议观看学习!]
最后一条的墨字若隐若现,大有下一秒就要消失,却又碍于什么不得不继续存在的意思。
宓八月仿佛看到一个强逼症患者在拼命忍耐不入眼的玩意。
“这条去了吧。”她指着【乱七八糟的夺灵测试经验】。
话刚落,书页上这条相关的墨字瞬间消失,扇动了下书页就像是在长长吁出一口气。
宓八月再看上面的三条法术,【影匿】就是她之前教给姜狩的那条,只是在教给姜狩的时候,她并不知道这个术式的名字和效果,只是从学习笔记里拼凑出完整的法术图。
在善恶书收录铃铛上的【残缺的迷魂术】之前,宓八月也没想过它还能吃掉资料书,并自动整理收录有用的资料,去掉多余糟糠。
主要是在宓八月的潜意识里,书籍是知识的载体并不是普通的物体,她会把常德海的骨肉或铃铛往善恶书里塞,却没想到书籍也可以,明明这两者才是最同源的一种物体。
不过现在醒悟的也不晚,宓八月露出笑容。
她拿了笔,在善恶书的空白页上画了个法术图。
【阴火】
[最基础的阴系火焰法术]
正是姜狩教给她的那个法术图。
宓八月手按在这个法术图上,却没有使用诡器的那种随意感。
她问:“上面的法术我不能用吗?”
善恶书:[法术需要灵力驱动]
宓八月目光闪烁,“只要灵力够就能使用?”
善恶书给与确定的答案。
这一刻饶是宓八月心脏也跳快了几分,真切感受到善恶书的恐怖作用。在她看来,善恶书比直接将人化身‘阴神’的【夜游诡戏】更有用。
【夜游诡戏】是个大杀器,但是限制也相当明显,不小心就会坑杀了自己,能不用时就不用。
善恶书才是对于‘凡人’宓八月最适用的金手指。
据她目前所得情报所知,无论是阳系还是阴系的灵师,因灵力和精力有限等等原因都会择一条适合自己术式链走到底,一星一本命法术,无数前辈经验证明杂术嚼多不烂——除非你真的是百年难遇的天才中的天才。
常德海就属于前路走尽,便想走歪门左道,嚼多不烂的典型。
不过若不是他心思多,这些法术也便宜不到宓八月的手里。
这时宅灵提醒,“夫人,小主人到门外了。”
宓八月收起善恶书,“你和她说的?”
宅灵:“小主人曾交代我,一旦夫人回来就要马上告知。”
“知道了。”宓八月走到门口,一推开门就将踌躇站在门外的宓飞雪抓个正着。
今天宓飞雪穿着件红色小锦袍,衬得她苍白的小脸也多几分血色,只是还是偏瘦了些,无神的大眼睛在瘦小的脸上显得有些阴郁。
然而宓八月知道这孩子性格实则相反的柔软爱害羞。
此时心情正好的宓八月将她抱起来,笑着夸奖道:“今天的宝宝真好看。”
宓飞雪脸颊就红了,捏着新衣服的衣摆抿嘴忍不住笑。
宓八月看得出来今天的宓飞雪是精心打扮过的,除了红色小锦服外,长到肩膀的头发也被编了个小鬓。
她心想今天不是宓飞雪的生日,也不是别的特殊日子。
宅灵管家走来说:“今日小主人去了府学报名。”
“嗯?”宓八月问:“谁带宝宝去的?”
宅灵:“沈司长。”
宓八月说:“所以身份文书也办下来了?”
“是的。”宅灵从袖子里掏出一份文书。
这当然不是它随身携带了,而是在屋子里的东西它都可以随时收取。
宓八月将宓飞雪放回地,接过身份文书看上面的内容。
看得出沈栗在这件事上用了心,把宓飞雪的身份安排成他的远房亲戚,背景并非大富大贵,属于书香门第,细节上都给处理妥当了。
也正因为身份文书上的书香背景,以及沈栗北原城司夜府司长的官职在,宓飞雪才能轻松的报名府学。
宓八月在身份文书上性别那一栏顿了顿,这里性别登记的是男。
“宝宝知道这里是什么意思吗?”她蹲下身,把文书放在宓飞雪面前,指着性别处。
宓飞雪闻声望去,点头。
宓八月说:“我故意没有向他们解释你的性别,让他们误以为你是男孩。因为在这个地方,男孩比女孩活地更自由一些,也不容易被人惦记。”
在永梦乡那个地方的半年,之所以一开始叫宓八月误会自己穿的是个平行古代,原因之一就是那处的村民们对女性的态度偏向古板封建。
当时宅灵从不出门,全由宓八月自己独自外出改善生活,前期永梦乡的村民对她的态度并不友好,还有被村中癞子跟踪过的经历。不过那癞子也成了宓八月打入村中,让村民再不敢轻视她的关键一环。
“等到情势更稳了,宝宝想怎么样都可以。”宓八月摸向她的软发。
宓飞雪抱住她的手摇头,神色充满某种坚定。
第28章 诡器有毒
得知宓飞雪明日就要去府学上课,宓八月就决定明天亲自陪她一起。
在这之前宓八月先去沈栗那里打个招呼,也为他为宓飞雪事上的用心表示谢意。
见到宓八月的一刻,沈栗再怎么克制,脸上还是暴露了一丝惊诧的情绪。
之前宓八月几乎每晚回来看望宓飞雪,但是从没有走出过老宅,司夜府的所有人都不知道她曾多次回来。
沈栗非常乖觉,他没问宓八月明明跟索大人走了,怎么又会回来此处,仿佛两人之前不曾拜别,回应宓八月的道谢说:“本就是一开始应了宓姑娘的事,宓姑娘不必客气。”
一件事可以分几种做法,沈栗大可以随便给飞雪安置个身份,随便送去一私塾。可沈栗选择了最好的安排,考虑到了各方面的细节。
宓八月的原则一贯是恩怨分明,况且沈栗这事做得确实戳中她心头的点。
她看向沈栗的双眼,说道:“司夜府里使用诡器的夜游使们一贯都命短。”
沈栗愣了愣,神色沉默。
宓八月:“你知道其中原因吗?”
沈栗说:“诡器有毒,常人使用会被侵蚀寿命。”
宓八月问:“那你又知道这个所谓的‘毒’真正的意思是什么吗?”
沈栗说:“诡器属阴,阴气蚀阳。”
“不止。”宓八月说。
沈栗惊道,“姑娘的意思是?”
宓八月说:“诡器所携带的阴气对阴系灵师来说不仅无害还有益,它们的‘毒’真正指的是它们的天性。诡物是由万物生灵死后阴魂凝聚,这些阴魂多是负面意念过大才停留阳间,一旦和灵师定契,灵师就会日夜受到诡器的负能量和习惯影响同化,这种同化会引发灵师出现类似狂暴症、多动症、抑郁症等精神疾病。”
沈栗听到前面还能理解,到后面那些病名只能靠字面意思去猜。
“你们没有开灵,无法真正和诡器定契,却又将它们融入自身得以使用,看似是你们在控制它们,实际上不过是用灵魂的代价去滋养它们,换取它们的使用权。”
“在使用期间,它们稍有异动就会对你们产生伤害。”
这些信息都是宓八月从姜狩那套出来的,灵缉都尉府发放给分府的诡器都有契牌,真正的掌控权都在总府那边。
把诡器分发下去既是让普通人实力倍增,有了对付世间诡怪的力量,也是借用这些人来养器。
而总府虽没有把所有真相告知,却也说了诡器有毒,用之必会伤身。下面的分府众人明知用了诡器会短命,还不是照旧去用。
如此时的沈栗听完宓八月一番话后,凝眉沉思了半晌后对宓八月说:“多谢宓姑娘相告。”却没有任何要放弃使用诡器的意思。
宓八月猜到会是这样,所以并不惊讶,她没有再多说就起身告别。
沈栗一直送她到门口。
当宓八月走出门时,沈栗终是没能忍住开口问:“宓姑娘对诡器伤身一事可有解决办法?”
宓八月说:“所有灵师都没办法的事,我会有什么办法。”
沈栗哑然,“是我失言了。”
宓八月接着说:“不过哪天你想取出来,我可以帮你。”
在沈栗接收到的前辈经验里,诡器一旦融入自身,到死那一刻才能分离。随即他就想起余虎等人的话,眼前这位的确有徒手分离诡器与人的本领,且可以做到取物不伤人。
沈栗眼里亮起一抹惊喜,拜谢道:“多谢姑娘。”
无论最后他会不会选择在生命结束之前把诡器取出,宓八月这句话都给了他一个退路。
想到这个好处是因为自己将宓飞雪的事办得妥当,沈栗心里生出一抹庆幸,幸好没有因为宓姑娘跟索大人离去就忽略了那位小公子。
之后宓八月又回了一趟灵船,摇铃换来船上侍从,和对方交代道:“不用准备我的饮食,也不要来打扰我。”
侍从应下。
宓八月想到隔壁的姜狩就过去敲门。
姜狩开门见到是她很高兴的邀请她入门,说道:“我刚问了船上仆从,原来这船上也不是只能使用灵晶,也有用银钱买的食物,只是不那么好吃。”
宓八月没有进去,在门外说:“嗯,我是过来和你说一声,接下来我要闭关一段时间。”
姜狩先是惊讶,随即把差点脱口的询问吞下,忍着失落笑道:“我知道了,放心,我就在你隔壁,也不会让其他人来打扰你。”
宓八月:“谢谢。”
姜狩摆手,“小事。”
有了姜狩的保证,索无常那边就不需要再去通知了,宓八月相信若是索无常询问她的消息,姜狩肯定会转告对方。
回到单间的宓八月直接就用任意门再次回到老宅。
“灵船已经出海,这么远的距离,就算索无常有什么能感应的东西也该够了。就算不够,船上侍者也说了,灵船一旦启航就不会返途。”
宓八月低语,从房内的一個柜子里取出个小木盒。
这时宅灵的声音从柜中响起,“夫人不必为此担忧,东西在宅内,不会泄露气息在外。”
“早知道是这样,我也不必这么小心了。”宓八月开了个玩笑,才把小木盒打开。
这木盒就是当初从常德海阴府里取出的四样物件之一。
从那天宅灵说出玄铁木的名字和作用后,宓八月就知道玄铁木绝不是索无常审问常德海的目的。
另外的学习手记和【诡器:画皮】显然也不具备条件,那就只剩下这个被放在阴府里不朽的木盒了。
专门用个特殊阴系材料制作的木盒保存于阴府,又让索无常在意的东西肯定不简单,至少比二星诡器画皮更珍贵。
为了避免麻烦,宓八月一直没有打开盒子,直到今日。
盒子里静躺着一颗比绿豆还小的褐色颗粒。
第29章 精灵种
“这是,种子?”
宓八月将褐色颗粒捏在眼前端详一会,凭她往日研究各类生物的经验,手中东西是一枚种子的可能性高达八成。
有捷径可走的情况下,没必要自己摸黑抓瞎。
把种子塞入善恶书,又一样被善恶书拒绝的物体。
只是这回善恶书的拒绝不像上两回是因嫌弃,而是属性不合。
【未知精灵种】
[散发着微弱而隐秘生命气息的精灵种子,你可以试着用血液和灵力去灌溉它,也许会给你带来不一样的惊喜,也有可能会是一场空欢喜]
宓八月讶异道:“这个世界有精灵?”
善恶书:[禽兽为妖,开智成孽。草木为精,开智成灵。]
原来是这种意义上的精灵,不是她脑海浮现的西幻精灵。
宓八月想起姜狩曾说过,灵州遍地可见灵师,但妖精难寻。
在她所看到的救世剧情里也不曾见过精灵的出现。妖物倒是有,却都是没有开智的妖兽。
妖和精的关系就好像诡和怪,两者相似却又不同,明明禽兽草木随处可见,可真正开智的妖精却避世而居,和四处为祸的诡怪截然不同。
既然善恶书称这颗种子为【精灵种】,说明这是一颗从开智的精灵草木上结下的种子。
宓八月忽然向善恶书问:“开智的精灵修为相当于人类灵修的几星?”
善恶书:[皆有可能]
也就是说草木开智不像是人类灵修累积到某个瓶颈,突破了就升级。也许一星就开了,也有可能到顶峰的九星才开。
宓八月默默思索,端详着手里外表毫不起眼的褐色小种子。
无论这颗【未知的精灵种】本体是什么星级,光是精灵种这点就足够珍贵。却不知道常德海是通过什么渠道搞到这颗种子,如今也便宜了她。
宓八月捏着种子走到外面院子空地,找了个隐蔽的角落挖了个坑就将种子放进去,再准备掩上土时想起善恶书上的标注。
灵力她目前没有,但一点血用于实验还是可以的。
在腕上划了一个细小的口子,将血液浸了种子再埋上土,宓八月回到房间拿了药膏抹在腕上。她切割时的角度和力道都掌握于心,算一算药效和伤口的大小,经过一夜后明天起来就能愈合。
次日宓八月和宓飞雪都起得比平时更早些,两人用过早食后,门外已经有個提着书包的书童在候着,书童十四五岁的模样,见到宓八月后也不露惊讶,称了一声“大人”。
昨晚她已经在宅灵那得知宅里被沈栗安排了两个人进来,一个负责传话跑腿的门房,一个就是这位负责照顾宓飞雪去上府学的书童小厮。
书童自称福安,对宓八月道:“今日是小公子头天上学的日子,司长原本打算亲自相送的,不过得知大人回来,司长就不代越庖俎了。”
“嗯。”宓八月应声,牵着宓飞雪的手向外走。
福安提着书包跟在后方,眼睛时不时偷瞄着前方的两人。
他早就听说了这位大人的传说,明明没比自己大多少的模样,却连司长都对其毕恭毕敬。
忽的,前面的宓飞雪回头。
一和那双无神的黑眸对上,福安只觉冷意冲头,飞快垂下眼皮不敢再乱看。
到了司夜府外,宓八月将【夜来听雪】放出来,先让宓飞雪上去后,对又惊又惧呆站在原地的福安说:“你坐车夫位。”
福安这才赶紧应声,等宓八月进了车内,才蹑手蹑脚上了这辆过分华美的车上。
他刚一坐好,雪白神骏就自行动了。
福安捂嘴低呼,满眼惊异。
这就是那辆已经在北原城传开的会吃人的怪车啊。
车内的木偶人再见宓飞雪,表情明显僵硬了下,连行动都比平时更小心翼翼。
大的那个找对了方式服服软还有用,小的这个凶残起来根本不讲道理。
它小心机的把车内的茶点换成了甜嘴蜜饯,宓八月拿起一块喂宓飞雪嘴边,小孩张嘴就吃,又乖又软。
宓八月笑道:“之后都让夜来听雪送你去府学。”
此话一出,刚松一口气的木偶表演一个原地崩溃。
宓飞雪摇了摇头,指着宓八月。
宓八月说:“我暂时用不上车,让它送你上学,我才能放心。”
听到会让宓八月担心,宓飞雪就乖乖点头应下了。
木偶说:“就不问问我的意见吗?”
宓八月开明道:“你说。”
木偶献媚道:“我想跟着大人您。”
宓八月:“灵州那地方遍地灵师,你觉得你能吃几个?”
木偶当即被堵得无话可说。
府学到了。
作为北原城内最好的学堂,里面设有初学、小学和中学部,聚集了北原城内顶尖的一批权贵子息。
府学外面自是一众送学的马车,【夜来听雪】一入其中就是最出挑的那一个。
外边福安通报完,宓八月先开门出来,下车后扶着宓飞雪的手将她抱下地。
四周都是探究的目光,宓八月并不在意,这就是她要的效果。
经过闻青毓一案,她和宓飞雪的身份在北原城上流圈内已不是秘密,与其低调得让人觉得好欺负,不如一开始就高调的杜绝一切外来试探。
“自己去车苑。”
无人驱使的听雪马拉着华丽的车厢向府学停车苑而去。
人群里响起几声惊呼。
宓八月牵着宓飞雪走进府学门口,被府学守卫拦住,狐疑望着宓八月年少模样,说:“非府学师生,没有特许门令不可入内。”
宓八月停在门口,弯腰对宓飞雪笑道:“宝宝自己可以的对吗?”
宓飞雪点头。
宓八月笑着给她整理了下头发,在她耳边说了句悄悄话,“我们可以不主动欺负人,却不可以被人欺负,我不想看到宝宝受伤。”
宓飞雪再次点头。
“去吧。”宓八月说。
福安跟在宓飞雪的身后,作为书童的他被府学登记在案是可以跟着初学的学子进去照顾的。路过宓八月的时候,他说:“大人放心,福安一定会照顾好小公子。”
宓八月:“如果是小孩找她麻烦,先让她自己处理,你不要随便插手。”
福安愣了下,随即明白她是要锻炼小公子的意思。
一入府学就是学子师生们的天地。
福安跟在宓飞雪身后走到初学部,前方树下站着四个锦衣小童。
福安一看就知来者不善,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劝小公子改路。
这一犹豫宓飞雪就走到了四人的面前,最前的男童冷冷一笑,一只脚突然伸到宓飞雪前方。
撕拉。
布匹撕裂的声音。
伸脚的男童竟然自己滑倒在地,双脚分叉一字马。
短促的静默后,男童惨烈的哭声穿透四周。
后面三个男童都傻眼了。
“闻青珀,你没事吧?”
“快拉他起来。”
他们手忙脚乱之际,宓飞雪从他们旁边经过。
“喂,你不准走!”
福安都知道后方的权贵少爷是在叫他们,反条件要停下时,看见宓飞雪脚步没停就连忙跟上。
哒哒哒。
后面追来一小孩,就要伸手抓宓飞雪的鬓发。
咚。
小孩脚下一绊,脑门着地。
这一下摔得厉害,小孩半晌没动静。
另外两个小孩都不敢动弹了,大喊着妖怪。
福安被吓住了脚,过会回神快跑跟上宓飞雪,小心翼翼扭头看过去。
小孩苍白清瘦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无神的眼睛显得无比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