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一见钟情
见惯了悲欢离合,看过了人间百态,到最后你会发现,我们能做的往往就只有约束我们自己不去成为那样的人,这本身就是一次历练。
温酒大抵还是年纪小,所以看不惯这些事。不过在听过沈况的话后,他很快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清风明月嘛,抬头可见,但人间界里的那一抹笑容往往来之不易,尤其是自己脸上的。
来往于城巷之间,两人每隔一段距离就能看到几个巡逻的捕快。如今好在有各方势力内部里的各自约束,没再肆意妄为的寻衅滋事,所以打斗的事少了很多。
一下子涌入的人多了,也让梅雾城里热闹了许多。
无论是青楼酒肆,还是勾栏茶馆,来往的人络绎不绝。也让靠这些营生吃饭的人这段时间赚的盆满钵满,尤其是那些性格豪爽的江湖侠客以及相貌不俗的世家公子,就属他们打赏最多。
温酒也是个细心的人,知道韩仲景韩前辈爱喝酒,所以路上找了梅雾城最好的酒楼买了一壶价格不低的酒。他倒是也想从庭香苑里寻那浮玉春来,但首先他爷爷那一关就过不了,所以他索性退而求其次,选择自掏腰包买来。
回红泥巷的前半段路程平安无事,便是如今沈况已算是江湖上炙手可热的少侠,但亲眼见过几日前那场争斗的人毕竟是少数,所以还远没有到一路走一路都有人认出来的地步。只不过,越往后走,他与温酒便越能感受到他们身后跟着的那道尾巴。
不过,那人目的也不是尾随,跟了一段路程待知道两人动向后就又默默离开了,全程悄无声息。
一直注意后方动静的温酒在察觉到跟踪的人离开后,对沈况缓缓道:“沈大哥,那人走了!”
温酒的声音不大,下意识地还在防备。
沈况不经意地点点头道:“我也感觉到了,不用担心,应该只是跟踪查探我们动向的。”
沈况说完,温酒有些不解的问道:“沈大哥,那件事如今都已经盖棺定论了,难道他们还不死心吗?他们还想从沈大哥你身上挖出什么有用的线索来吗?”
关于伏玄剑背后的秘事,沈况并不打算告诉温酒。并不是对他不信任,而是这样的消息本就不适合太多人知道,很有可能温酒的一个无心之举,看在有心人眼里就会满是破绽,然后顺藤摸瓜,就能牵扯出大秘密,同样的道理沈况知道姜凝也会知晓,所以他甚至觉得姜凝连温华长老也不会告诉。
这更像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且其中的厉害并不只关乎于他们两人,在湘儿还未达到宗师境具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前,除了目前知道地几人,不相干之人要尽可能不去透露。
沈况顺着温酒的问题淡淡回答道:“很有可能是十二、十三皇子一脉的人,到现在为止我也只和他们接过恩怨,而且我不相信像他们这样睚眦必报的人能如此轻而易举的放下我们之间的仇恨。”
“难哟!我倒不希望和他们有什么纠缠,一切过去也就过去了,两清之后互不干扰是最好的。”
听沈况提起那两位皇子,温酒想了想也跟声道:“以前在门里听爷爷与其他长辈聊起过大魏这几位皇子的事,爷爷说如今有资格争夺皇位的这五位皇子没有一个是等闲之辈。那个十二皇子,爷爷说别看他背后只有一个八柱国之一的于家在撑腰,但这些年十二皇子暗地里结交了无数江湖中人,这很有可能能成为一股出其不意的力量。”
说到这里,温酒笑着小声道:“沈大哥,爷爷他们还说,别看如今是哪大皇子元稹一家独大,身后不仅有五大豪门里的两家以及三位柱国将军为他撑腰,但最大的不稳定因素宇文氏到现在依旧举棋不定,明面上谁都不支持,爷爷说他们谁要是能争取来宇文氏的支持,不敢说万无一失,赢面一定比如今的大皇子元稹大,若是大皇子得了宇文氏得支持,那皇位基本就是板上钉钉了。”
温酒神秘兮兮的说完这些,对于自己知道这些内幕颇为自得。
对于这些皇家秘事,沈况倒也有些了解。之前零零散散的知道些,且前些日子每晚与姜凝聊天时也会说到了这些事。
当今宇文氏最大的筹码在于上柱国将军宇文泰手中握着的军权,那才是帝国中绝对的力量,便是当今的皇帝对他也礼让三分。
温酒知道沈况和宇文渊有交情,于是又笑着道:“宇文渊此人我虽不了解,但以前爷爷常说宇文氏治族严谨,活脱脱的将门风采,所以沈大哥跟那宇文渊交好以后绝对不会吃亏。”
沈况闻言,觉得确实有几分意思,只不过他最初与宇文渊接触的目的并非是这些。
“与宇文渊结识基本和认识你凝姐姐一样,都属于偶然。若非他们,我可能都不知道伏玄剑的事。说来我与宇文渊交情也不深,不过在我眼里他确实是一位值得结交的朋友。”
温酒笑着道:“我觉得也是,爷爷他们看人的眼光不会差。”
他说到这里,语气微顿,偏过头狡黠的看着沈况道:“沈大哥,能说说你和凝姐姐是怎么相识相知的吗?我很好奇凝姐姐那样强势的女子是怎么喜欢上沈大哥你的,我猜这其中一定有很多的故事。”
八卦念头升起的温酒笑得不怀好意,沈况也没想到他的问题能一百八十度转弯转的这么大。不过沈况也并未有什么意外,更没有因为接下来自己就说谎而紧张,沈况看着温酒笑着回问道:“你怎么不去问你凝姐姐呢?”
温酒撇撇嘴,悻悻道:“问凝姐姐的话,凝姐姐不仅不会说而且还会揍我,我可打不过她。沈大哥,你是不知道凝姐姐在我们楼外楼里有多么厉害的事迹,到现在她还是我们年轻一辈超越不了的存在!凝姐姐从开始习武的时候就被视作天才存在,再看看凝姐姐现在,都已经是归元境前期的修为了,虽然没有沈大哥你厉害,但凝姐姐在同辈中绝对鲜有敌手。嘿嘿嘿,以后有机会,我一定给沈大哥好好说道说道。”
他说完,用胳膊肘轻轻蹭了一下沈况,笑道:“沈大哥,快说说。”
沈况看着温酒贱兮兮的模样也没扭捏,只是略微想了想,便想出了糊弄的方法。他笑着开口道:“我和你凝姐姐属于一见钟情,我第一眼看到她时就觉得她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女子。那时候也不敢如此直白的说出这些情话,要是敢说多半已经被当成登徒子给揍了一顿。所以只能慢慢的,一点点的接触之后才说出自己的心意。”
温酒听完有些惊讶,不过想了想也就释怀了,竖起大拇指对沈况笑道:“凝姐姐的眼光从来不会差,沈大哥你是金子在哪儿都会发光,就算花点时间凝姐姐也能看出来的。”
温酒心里其实比沈况还要开心,因为同样的问题他真的问过姜凝,那一次本以为会是挨打的节奏,但很意外的是那一次凝姐姐没有打他,反而眼含秋水语气轻柔的回答了他的问题。
虽然在凝姐姐的回答里,都人角色对调是凝姐姐主动的,但一见钟情,都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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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泥巷,远远便就能看到巷子里的那颗桃树。如今这季节,枝头已挂满了桃子,惹得无数馋嘴的孩童驻足凝望。
一别数日,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回巷子了。虽然所有的样子沈况都看过无数遍,但每每重逢时的感觉都不一样。倒也没有到近乡情怯的地步,只是这一次巷子对于沈况来说尤为不同。师傅已走远,师傅又像从没离开过。
巷子口,祝大叔的肉摊依旧显眼,随风飘荡的旌旗也依旧咧咧作响。
沈况和温酒两人刚到巷口时,在摊前打瞌睡的祝大叔便察觉到了两人的脚步,缓缓睁开了眼。
待祝大叔迷迷糊糊睁开眼瞧见是沈况时,他立刻笑着起身小跑着过来,边走边招手笑道:“小况儿,你可算是回来了!大叔我想死你了。”
祝潭走近后,正面打量了眼,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伤好的差不多了?”
沈况点头道:“嗯,多亏了韩师叔,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祝潭闻言,大笑着道:“你韩师叔的医术那是没得挑剔的。走吧,你家里那两个丫头也一直在担心你,那天我一回来她们可是问东问西问了我整整两个时辰,光是说你没事这句话我可就重复了好多遍呢。”
大概是说到这里,祝潭才注意到一同跟着沈况的温酒。
温酒是见过祝潭的,也从爷爷口中知道了他与那位医圣前辈的身份。如今眼前这个不起眼的卖肉汉子本名祝潭,绰号狂刀,二十多年前在江湖上可是与丹谷那老道祁鸿鸣并肩的存在,一式狂刀独步天下。而且就连爷爷在说起的时候所流露出的神色也是自愧不如,所以这会儿再见到时温酒有些紧张。
祝潭笑着探出头看了眼畏畏缩缩的温酒笑道:“你是温华那老头的孙子?”
听闻前辈问话,温酒赶忙回道:“前辈猜的没错,我叫温酒。”
祝潭看出来温酒依旧拘束的模样,笑着道:“别紧张,这里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既然你是况儿的朋友那也就是红泥巷的朋友,在这里谁也别怕,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
祝潭的性子和温酒还有些相似,都有几分自来熟的味道。而且祝潭给人的感觉没那么严厉,所以这一番话下来话给了温酒不小的勇气,他恭敬了对祝潭抱拳施了一礼叫了声前辈,祝潭则笑着摆了摆手。
与祝大叔只寒暄了片刻,两人便告了辞往巷子里走去了。
沈况和祝潭都不约而同地没有细谈关于祝潭身份的事,因为彼此心里都清楚。
第九十二章 回来
巷子里一切如旧,什么都没有变过。无论外界有多喧嚣,回到这里,沈况的心都能安静下来。
路过邻家门口,见到熟悉的叔伯姑婶,沈况都一一打了招呼。他们大概也有些日子没见到沈况了,所以嘘寒问暖说了很多话,对于大桃树下的这个学剑少年人,巷子里就没有不喜欢的。
温酒是第一次来红泥巷,对这里感觉有些稀奇。尤其是巷子那几栋样式不一的建筑,显得与周围格格不入。而且有祝潭先例在前,使得在这里他见到的每一个人都会细细打量上几眼。他不知道名震江湖的刀客为什么会选择归隐在这小小的巷弄里,目的只是保护一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年轻人,而且一待就是二十年的光景。
在这里,普通人温酒觉得他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同;会几招功夫的人他又觉得别人可能是在隐藏实力,就像巷子口的祝潭一样;而那些果真有些修为的人,他更加看不出来。所以一来二去,他不敢断定巷子里那些看上去普普通通的人当中有没有像祝潭一样的绝世高手存在。总之,巷子里不远的这一路,温酒走的惊疑不定。时而左瞧瞧右看看,在他眼里,这里的每个人似乎都是隐世高手。
沈况熟悉巷子里的一切,那几栋从前一直好奇的屋檐,现在看来也不免让他联想到很多事。
他虽然也会好奇巷子里是否还会有像祝大叔这样师傅安排在这里暗中保护自己的,但内心里更多的还是平静与坦然,因为巷子他太熟悉了。
往巷子里再走些距离,便就能看到家里的那颗柳树了。如今八月天,刚好是柳条落满垂下的时节,随风飘摇,树影摇曳。
隔着些距离,沈况便就能听到院子里韩师叔和时雨的声音,苏瑶时不时也会说上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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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你说沈大哥还有多久才会回来呀?”时雨坐在石桌旁,杵着脸蛋没精打采的看着自己的师傅问道。
这些日子,同样的问题韩仲景已经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了。本以为告诉自己这傻徒弟那臭小子已经有未婚妻的事她就能消停点不再去想那臭小子,可事情到底是没有朝着他想的方向发展。傻丫头每天还是隔三岔五的问上几句,倒是那苏丫头,除了一开始跟时雨一样紧张担心外,这几日都没有再问,似乎变得不关心了。
韩仲景打心里觉得,自己的傻徒弟要是能学别人一半就好了。而且他想不通那臭小子到底哪里好,能有这么大吸引力。
不过想归想,时雨的问题还是要回答的,不然臭丫头会一直问,直到你受不了回答她,这样的苦头这几日他可没少吃。
“臭丫头,不是跟你说了吗?那臭小子现在在楼外楼里就是个香饽饽,人家哪会轻易放他走。况且那里还有一位好看的姑娘陪着他。啧啧,美人乡呢,臭小子自己怕也不想离开。”
同样的话,时雨也听自己师傅说了很多遍。师傅口中的那位姜姑娘她没见过,不过苏姐姐给她说过,是个很美丽的女子,而且师傅还说她背景很大。所以一来二去,时雨不免想的多了。
但时雨打心里觉得她敬重的沈大哥不是那样的人,不会因为人家女子的貌美就随便喜欢上。想着想着时雨想到了自己,微微有些脸红。
只不过师傅说沈大哥已经是那楼外楼姜氏的姑爷了而且沈大哥自己也承认了这件事,委实让时雨伤心了好一阵子。即便知道轮不到她来伤心,但心里就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韩仲景看着自己这傻徒弟,一会儿是心怀春意的心情,一会儿又是委屈巴巴的失意,故而只得唉声叹了口气。一时间忽而想到他之前来梅雾城的这个选择,也不知道对不对,反正多少是有些气人。
苏瑶的原本的伤势早已痊愈,这些日子她做的最多的事就是练剑,习武。
时雨和师傅韩仲景在石桌旁坐而闲聊的时候她就在一旁练剑,虽然在树荫下没那么热,但几招下来依旧汗水挂满额头。
院中三人,各自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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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要临近而来的沈况一下子就听到了院里韩师叔和时雨的对话,他之前明明都告诉了韩师叔实情,但韩师叔背地里依旧说他“坏话”,这事让他一阵头疼。
他和温酒走到篱笆院墙外的时候,院子里的三人就已经注意到了他们的动静,齐齐朝墙外望了过来。
时雨一开始还有些不相信,待看清果真是她熟悉的沈大哥后,雀跃的跳起身朝着门口跑了去。
“沈大哥,你回来啦!”时雨边跑着边开心的喊道。
许久不见,再见到时雨时,沈况心里也是抑制不住的开心。时雨身上总会有一种魔力,让人看到就会生出亲切感,在沈况眼里不仅如此,而且他能很放松,仿佛有时雨在的地方就会安全一样,他可以放下所有戒备。
“时雨!”沈况温柔的唤道。
时雨开心的蹦跳,说了好些关心的话。两人一边朝院子里走,时雨一边问道:“沈大哥你身上的伤好了吗?”
沈况笑着答道:“已经痊愈了,看沈大哥我现在已经可以练剑了。”
说着,沈况握着剑鞘的右手还随意舞弄了几下。韩仲景精湛的医术加之庭香苑里上好的草药都是沈况得以这么快恢复的关键。
院子里,韩仲景和苏瑶也看到了沈况,韩仲景对于沈况没有多少的注意,只自顾的喝着酒,倒是对他身后的温酒笑着看了看。
苏瑶看到沈况后,也停下了一直练习的剑法,她手中握着的剑是沈况的幽牙。已许久没有看到,虽然她表面上很平静,但内心的小激动还是难以掩盖的,她有些开心。
待沈况走近后,苏瑶与他对视了一眼。
有些日子未见,沈况忽而感觉有些生疏了一般。不过这奇怪的念头一出现,沈况便率先笑着对苏瑶开口道:“苏姑娘,让你担心了。”
苏瑶看了他良久,不知道心中作何想,仿佛有千言万语。她将鬓角的发丝捋至耳后,像时雨一样轻声关心道:“你的伤好些了吗?”
沈况点了点头道:“已经痊愈了,让你担心了。”
两人之间的对话看似平淡无常,但很多时候有些意思并不需要说的太清楚,就像现在这样,点滴心意彼此心中都明白。
听到两人的对话,时雨在一旁笑着道:“沈大哥,一开始知道你受伤的时候苏姐姐可比我担心多了,要不是祝大叔拦着,她就要去庭香苑看你了。”
苏瑶乍一听闻,有些脸红,微微激动的低下头羞赧道:“你..可别听时雨胡说,没事就好。”不过,语气里的紧张任谁都能感受到。
三人打趣说笑间,屋子里传来一道声音,很快有人推门出来了。
“沈哥哥。”是湘儿的声音应该是听出来是沈况的声音,所以她小跑着出来,开心的喊道。
沈况张开怀抱,任由湘儿跑进他的怀中。
自从伏玄剑认沈况为主之后,他原本对来湘儿那些好的观感就都变成了如同亲人一般心灵相通的纽带。
紧紧抱着湘儿的时候,沈况很开心。有几日没见到他们了,看到自己关心的人一切安好,沈况觉得有些波折也是值得的。
“湘儿,你这几天在这里过的怎么样?”沈况松开湘儿后,看着她轻声问道。
湘儿的身份,祝潭和韩仲景当初对时雨以及苏瑶这两个丫头都只是简单的说了一下,两人也明白所以没有多问缘由。对于这个可爱的小姑娘,两人打心底都很喜欢,不过自她身上展露出的剑意与修为,便是连苏瑶都很羡慕,放在江湖里早就已经不能用天才来形容了。
湘儿和沈况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心意相通,所以她能很清楚的感知到沈况的状况。还好一切都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而且这几日还有时雨姐姐和苏瑶姐姐陪着她,也让她逐渐没那么害怕了。
湘儿听到沈况的话后,娇柔的笑了笑,而后指了指其余三人道:“时雨姐姐还有苏瑶姐姐都对我很好。”
说道这里,她偏过头看了一眼韩仲景:“就是韩爷爷对我有些凶。”
一句话,让在场几人顿时都笑开了怀,就连一直没有说话的温酒也憋着笑了几声。
韩仲景闻言抽了抽嘴角恨恨道:“我才多大的年纪你就叫我爷爷?小娃娃讨打。”
韩仲景故作凶狠的对着湘儿说着,湘儿闻言赶忙嬉笑着朝沈况身后跑了去,还时不时的探出头看看韩仲景,显然对于这个只是表面上凶一点爷爷并不害怕。
被叫了声爷爷的韩仲景心情不太好的,便招呼着一直没有说话的温酒过来,待看到他手中提着的酒时,心情一下子就又好了。
时雨和苏瑶,温酒都没见过,所以简单的与二人打了招呼。心中赞叹两位姑娘容貌秀丽的同时也在思量,怎么为凝姐姐争取些优势。
韩仲景本以为温酒手中提着的会是从庭香苑里带出来的浮玉春,所以他便笑着对温酒说道:“还是你小子懂我,前两日刚把那壶浮玉春喝完,现在又续上了,啧啧,光是闻着味道就馋了。温小子,快拿过来让我尝尝。”
听到韩仲景的话,温酒硬着头皮将那壶酒递了过去,只是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道:“韩..韩前辈,这壶酒不是浮玉春,是我路上从一座酒楼里买的,听那小二说也是好酒,价格比浮玉春只差了一些。”
本还惊喜的韩仲景听完,心中原本的那点喜悦顿时也没了,神色蔫了蔫道:“哎,不是浮玉春就不是吧,我先尝尝看味道如何?”
韩仲景拿起酒壶,灌了一大口咽下,砸吧了嘴,似是有些超出他的预料。他笑着看向温酒道:“嘿嘿,你小子买的这酒,虽然味道上比浮玉春差些,但这口感果真不错,有劲,够滋味,哈哈哈,好酒!”
“温小子,这酒可有名字?”
看到韩仲景又开心了起来,本也颓唐的温酒便也换了副神色,笑道:“韩前辈,我听那店家说,这酒名叫青玉烧,算是他们店里的独门秘制。”
韩仲景闻言又多喝了几口,哈哈笑了,很满意。
重逢即是喜悦,一切皆是如此。
小院里正在经历的便是这样的时光,所有的一切都会伴随着重逢而冰雪消融。
时雨开心的拉着沈况说了很多话。湘儿也是,说了一大堆这些日子和其他人相处的事情,有有趣的也有不好的。
苏瑶相对话少,但每每和沈况谈到一件事的时候都会就此说出很多。两人之间很早以前就算是朋友了,而且是意义不同的朋友。
似乎,相逢即是有缘。
唯有温酒和韩仲景开心的聊着曾经的那些江湖见闻,一个爱说一个爱听,好不热闹。
第九十三章 还有人
暗流涌动的梅雾城没有因为一件事的落幕而就此平淡,默默无闻的角落里风云际会依旧。
梅雾城一座别院中。
自那日堵截少年人的事情过去到现在已有数日,彭昱在自己的剑法水到渠成破开久违的瓶颈后对于伏玄剑的执念就没有那么大了。
剑道,剑法,剑意。他喜欢的是剑,而并非那孤零零的一把兵器。在剑修眼中,那代表着他们的道,自我剑意比任何孤本秘籍都要珍贵。彭昱也有自己的剑道,所以路该怎么走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不过因为他们此行的目的是伏玄剑,所以当下对于这锦上添花的彩头如果能得到他也不想放弃。
这几日他做的最多的还是巩固破境不久的剑道境界,其余的则是大肆搜罗伏玄剑的消息。他虽然是江湖人眼中厉害的宗师境,但对于伏玄剑气息突然消失这件事他也毫无头绪,理不清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不过有一点,他知道他的想法没错,沈况一定是知道些内幕的。
对于沈况这个横空出世的年轻人以及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姑娘的调查已经就此作罢,一来是他对于沈况的看重,二来也算是兑现他原本的承诺。
虽说伏玄剑的消息玄之又玄,每每最后指向的还是沈况,但来往的各方势力终是找不到一锤定音的结论,因此依旧只能继续网罗消息,只是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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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皇子以及十三皇子的别院中。
最近,这座别院里的气氛算不得好,被拖出去棍棒教训的下人更是不在少数。
这一次,亲自跑一趟梅雾城的元惟本也做好了空手而归的准备。可如今这情况,不仅伏玄剑没有得到,就连自己手下大员也被斩去一臂,而他们对于那个罪魁祸首的年轻人竟是丝毫办法没有。这一口气,他元惟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出。
自从沈况的身份传扬出去,以及知道归隐江湖已久的前辈狂刀祝潭和医圣韩仲景也坐镇在那年轻人身边后,江湖上那些刀尖舔血的滚刀肉也没人再敢接刺杀沈况的生意了,原因无他,点子太硬。
所以这一来二去之下也让元惟怒意更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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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月神教的一众人在与沈况短暂的接触后就离开了梅雾城,虽然空手而归,但作为主心骨的圣女安若谨并不失落,反而有些成功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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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雾城。
作为朝廷在江湖上的触手,地网和监天司没有离开,更没有歇着。在知道了沈况的身份以及他背后那些了不得的人物之后,一切关于沈况的动作顺势而起。
江湖上的那些秘辛传闻,一般人或许不知道,但对于地网和监天司来说所有秘闻都算不得秘密。
南柯剑神李成仁在二十年前东海一战后就销声匿迹,医圣韩仲景、狂刀祝潭归隐的时间几乎一致。所以这一连串调查结果很难不让人有所联想,而对于沈况具体身份的调查更是重中之重。
可一番调查下来,除了查到沈况有过一次云梦山之心行外竟是丝毫查不出有什么特别的事迹,他的生活轨迹基本都是在梅雾城里。对于他真正的背景身份,卷宗上除了两个字“未知”外竟是什么也没有。
可越是这样,背后所隐藏的嫌疑也就越大。
因为造成这样结果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有人花了大手笔故意抹去了关于他的一系列事迹。虽然只从表面上的信息来看,沈况并非是什么朝廷通缉的要犯,但两方并没有因此而懈怠,反而动作越发频繁,暗藏玄机的背后很有可能隐藏的是更大的秘密,由不得疏忽。
而关于沈况与宇文氏以及楼外楼的一系列纠葛都被细致的查出来了,可即便如此他们想要得到的答案依旧没能浮出水面。这个不知名的年轻人仿佛像是凭空出现或是土生土长的梅雾城人一样,所有的线索都难以追本溯源的细致查探,一切都不得而知。所以一番动作下来,第一次让地网和监天司的人感觉到了奇怪。
“宋天司,如今这是我们地网与你们监天司合作要办之事,我希望我们的消息至少可以互通。”
因为监天司之前在秋落城有追杀过二十年前东海苏家的余孽,所以一番下来消息调查以及人员调动辐射的范围很广,占有先机。尤其在消息以及对沈况的了解上,说来宋宛与沈况还见过几次。
庄连和宋宛一左一右站在抄手游廊的两侧,庄连负手而立,宋宛怀抱长剑站立,默默注视前方。庄连说完,宋宛只淡淡道:“我们监天司办事,不需要与任何人合作。”
两大机构虽然都是朝廷在江湖上的触手,但两方不合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所以宋宛有此反应并不奇怪。
庄连听闻她冷冰冰的言语也不生气,只淡淡回道:“关于此次事情的利害我想宋天司你比我更清楚,是暂时摒弃我们两方恩怨选择合作,还是单打独斗最后很有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宋天司还是好好考虑考虑。”
说完,庄连便不再多言,缓缓离开了。
宋宛甚至没去在意庄连的离开,她的眼神一直都在注视花圃里的那朵不起眼的小花。她知道,偏偏是一眼望去不起眼的花朵,在四季交替,寒来暑往中可以一直茁壮成长,然后某一天开出让所有人都意外的花朵来。
沈况,她林林总总见过几面,只不过未有交流。
第一次看到那人之时,她只感觉对方有些不同,而那种感觉她已许久没感觉到了。后来再见时,是在秋落城的城门口,他扮演的只是医圣韩仲景的弟子。
师傅告诉她,那个小姑娘才是韩仲景真正的弟子。玄机山一脉每一代只会有两位传人,两人所学不同,但直指的都是天下。所以韩仲景既然有了一个弟子,那么那位名叫沈况的人必然不是他的弟子,如今看来他竟是那位剑神的弟子。
他的剑很强,无可厚非。
只是这所有的事情加在一起,如今一切看上去虽已有所明朗,但她对那沈况却越来越看不清。就像第一次她感觉到的那样,不同,很是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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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面上所看到的,永远不会是这里真实的样子,当下的梅雾城即是如此,即便关于伏玄剑的气息已经再也感受不到,执着的人依旧选择执着。
温酒在小院里待了一个时辰左右,他坐在石桌旁一直在听韩仲景给他讲述从前行走江湖的那些事。后来,沈况他们四人也都闻声被吸引了过来。
韩仲景洋洋洒洒的说了很久,说到高兴处时偶尔还会喝上几口酒,心情大好。
一趟江湖说完,温酒才不情不愿的告辞离去。
夜色很快爬山天空,吃过饭后,一群人都待在小院里乘凉。时雨、苏瑶还有湘儿,三人因为沈况的回来心情好了不止一星半点。在沈况说清楚他与姜凝真正的关系以及那三个约定后,时雨的小脸更是止不住的兴奋,苏瑶还好点,矜持些,像是解了心结那般,也很开心。
沈况和韩仲景在石桌上相对而坐,两人聊了许多,但还是那样,过犹不及,没有说太多的事。
“走,跟我去你祝大叔那儿。有的事,现在说清楚,免的你心里惦记。还有这小丫头的事你也给我们交代交代,好让我们心里有底。”
沈况闻言,点了点头后便和韩师叔一起往祝大叔的铺子去了。
路上,韩仲景和沈况聊起了最近几日城里以及巷子里的情况。
“这些日子,你的名声算是闯出来了。不过,对你来说有好也有坏。到目前为止,对伏玄剑死心的势力也就那么寥寥几家,而且还常会有人来这巷子打探情况,只不过碍于我和你祝大叔在这里都没敢太放肆,所以那小娃娃和苏丫头的身份暂时还安全。不过终究是纸包不住火,如果实在不行,你呀还是趁早离开这里,是去我那里也好还是想着闯荡江湖也罢,反正出去走走,短时间内不要回来,对你也好。”
沈况自然知道韩仲景这些话都是推心置腹的话语,所以连忙答应了下来。
沈况和韩仲景走到巷子口时,祝大叔铺子里的灯火点的正亮。两人推门而入,看到桌上恰好摆放着酒菜,而且还有四副碗筷,像是猜到沈况和韩仲景会来一样。
四方桌上的第四副碗筷很是惹眼,沈况想了想,还是没敢笃定今夜还会有谁?
看到沈况和韩仲景到了,祝潭大笑着招呼两人就坐。“小况儿,韩老头,都快坐,今天这一桌子好酒好菜尽管吃。”
韩仲景瞥了一眼满桌菜笑道:“有好菜,不喝好酒?”
祝潭嘿嘿一笑:“就知道你好这口,这可是我珍藏十几年的酒,一直舍不得喝。”
祝潭从桌底下抱出两坛子酒,韩仲景光是一闻味道,就咧嘴开怀。“果然是好酒,不会是把女儿本都掏出来了吧!”
第九十四章 空空
从小到大,祝大叔在沈况眼里一直都是巷子口那个普普通通的卖肉汉子,没什么特别之处。
如果应要说的话,那祝大叔的刀工算的了一绝,剔骨削肉的本事手到擒来。可这放在市井巷弄里,哪门行当浸淫久了的人没几手看家本领,所以啊,算不得特别。
祝大叔爱说话,嗓门也大,他碎嘴的功夫在巷子里算是闻名的,有些妇人都自愧不如。沈况记得有年除夕,不知是哪里来的顽皮孩子打花了祝大叔铺子门上的新对联。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大人过来说两句客气话就过去了的事,可那家人自持是大户人家,嫌弃对一个卖肉汉子低三下四道歉丢人,因此只冷冰冰的丢下两句话,全程不提自家孩子的错。
后来,祝大叔就站在巷子口与那家的妇人对骂了好久,因此惹来巷子里不少人家的观望。待邻居们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后,便一拥而上帮着祝大叔骂那对自称大户人家的夫妇。再后来,两人眼见双嘴难敌众怒,只好带着孩子灰溜溜的离开了巷子,这件事在当时也算是祝大叔的成名之战。
除此之外,祝大叔对沈况也很好。沈况能感觉到,祝大叔对自己,不比对他女儿祝虎月差。
可在沈况印象里,祝大叔从没有像今天这样说了如此之多。
三人坐下后,祝大叔就一直在询问沈况的伤势以及近况。韩仲景则沉溺于美酒,对于祝潭无视自己他毫不在意,对于桌子上多出来的那副碗筷也没在意。
祝大叔唠叨了不知多久,韩仲景许是耳朵实在听出了茧子,便不耐烦的开口笑道:“好了好了祝大侠,这臭小子现在好的不得了,你就别在这问这儿问那儿的了,左一句右一句我都听烦了。而且我记得你祝潭以前杀人的时候可没这么多话。怎么?巷子呆久了,刀法没见涨,嘴上功夫见涨了?。”
正说的火热的祝潭听到韩仲景的话后,笑了笑,忽而想起以前的那些岁月,低头想了想,还真是那样。
祝潭虽然不同意韩仲景的话,但嘴上的话确实少了些。他笑着抬起头望向沈况,觉得有些时光荏苒,真没想到这一晃就是二十年。
“孩子,祝大叔我在这小小的红泥巷里待了也快有二十年了,你是我看着长大的。”
“二十年前,当我得知你们沈家被朝廷围剿的消息后,就第一时间赶了过去,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等我到了东海城的时候,沈家已经没了,你的父母、亲人也基本都死在了围剿中,唯有你师傅抱着你迎战朝廷穷追不舍的五位高手。那五人具体身份我辨别不出,不知他们到底只是朝廷的人还是另还有其他势力插足,好在你师傅实力够强,一一挡了下来,最后逼的那五位高手不得不止戈退让,放任你师傅离开。”
“后来你师傅为了保护你,便就此归隐江湖,留在了这梅雾城。我也一样,心中有愧疚,便也留在了这里。这些年朝廷从没有停止过追查你下落,或许你还记得小时候有个人找你师傅比试的事。那人是误打误撞到了梅雾城发现了你,但有我和你师傅坐镇,他知道没法安然离开,所以索性就要和你师傅依据江湖规矩比试一场。那人很强,不过较你师傅还是差了些,最后受了重伤。你师傅答应,只要他不说出你的下落就放他一条生路。不过江湖道义、规矩什么的他们看重,我祝潭不在乎,我只在乎小况儿你的安全。我后来暗中跟踪,杀了那人,而后毁尸灭迹,死无对证。再后来朝廷也没查到这里,相安无事了好些年。”
放下长刀已久的中年汉子说到这里,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热血江湖,他豪饮了一碗酒,笑了。
沈况从未见过祝大叔如此语气,他知道今夜会有不一样,现在大概算是开始了。他看着这个变了模样却依旧熟悉的祝大叔开口道:“祝大叔,你和我们沈家也有渊源吗?”
祝潭听到沈况的话后,笑了笑道:“我与你父亲沈九司相识于江湖,我们是拜过把子的异姓兄弟,相交莫逆。”
韩仲景又喝了杯祝潭倒的酒,品了几口后也跟声道:“小子,之前我不愿跟你说丧气话,但事到如今你也需知道,这一回,你的身份不一定能藏得住了。”
祝潭也有些丧气道:“本来以为家门口的事,翻不起什么浪花,却没想到,哎!”
“监天司和地网甚至是其余势力明面上的这些人也许不清楚,但他们背后的很多人对于当年的事还是清楚的。尤其是监天司和地网的人,关于你身份的事短时间内还好,但一旦发酵久了,查出来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祝大叔,那我是不是得离开梅雾城了?”沈况看着有些愁眉得祝大叔,问道。
祝潭思虑了片刻,而后点了点头,神情略带担忧道:“这是当下最稳妥的办法。只是,你一旦离开,我和你韩师叔就不能时刻护着你了,到时候遇到危险就只有靠你自己了。”
也许是怕沈况不理解,所以韩仲景也跟着道:“我们要是跟着你,那就是明摆着告诉那些人你在哪儿,这样目标太大。你一个人或者跟苏丫头一道,隐姓埋名走远些,不至于惹来朝廷的高手的视线。”
沈况知道两人在位为他的事操心,点了点头:“祝大叔,韩师叔,我知道利害的。”
说到这里,沈况也端起酒碗喝了一口。
酒水很烈,一碗下肚,辣的沈况脸庞通红。
祝潭看到沈况喝酒,有些动容。“孩子啊,实在不行就去南梁那边,我把虎月那丫头托付给了齐云山的成子秋,你要是愿意也可以去齐云山,在那边更安全些。”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些事,不要急于一时,知道吗?”
沈况点头应下,又喝了碗酒而后才缓缓问道:“祝大叔,你知道师傅他现在在哪儿吗?”
师傅对于沈况来说扮演的其实就是父亲的角色,沈况知道师傅当下做的事不简单,所以一直以来他都是担心的。
祝潭和韩仲景听到沈况的问话没有着急回答,各自倒了一碗酒。
这一次,是韩仲景开了口,他砸吧着嘴淡淡道:“你师傅在你离开秋落城返回梅雾城的时候,来过一次无酒。多年不见,那一夜我们促膝长谈了很久。师兄这一去,没那么简单,而且所要争夺那东西更是会令很多人都红眼。不仅是我们大魏的江湖人,南梁那边也一定有人来,至于结果如何以及你师傅会怎样我也不知道。不过你师傅的实力之高远超寻常人,遇到任何情况自保是没问题的,所以安危这一点师叔我可以跟你保证,你不用太担心。”
沈况闻言,心中定了定。
韩仲景看着他有些如释重负的神情,有些欣慰道:“小子,好好活着,只有活着才有其他可能。”
作为医者,看惯了生死,所以“活着”这二字从韩仲景口中说出意义非凡,沈况也知道。
“祝大叔,韩师叔,此间事了我会尽早离开的。”
两人闻言,点了点头。
沈况一碗酒接着一碗酒的喝着,停不下来,祝潭和韩仲景同样如此。
许是觉得桌上的气氛有些压抑,所以祝潭岔开了话题,笑着对沈况问道:“跟大叔说说你与那姜氏小女娃的事情,咋一段日子没见都成人家姑爷了。哈哈哈,干得不错啊!”
祝潭说着还给沈况竖了个大拇指,很是得意,就像是他自己干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样。
韩仲景闻言看了一眼沈况,也是自顾自的笑着,后生可畏。
沈况放下酒杯,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道:“祝大叔,可不是你想的那样。什么姑爷的,那都是我和姜凝做的约定。我答应她三件事,她替我和苏瑶掩藏身份的秘密,就这么简单。”
祝潭听完露出了一个原来如此的表情,但到底是老江湖,即便是这些风花雪月的情情爱爱多少也知道点,于是又笑着道:“我看不然呦!现在你们两的关系在江湖上算是人尽皆知了,他楼外楼姜氏还能对天下人说这事情是假的不成,那小女娃的名声还要不要了?而且大叔看那小女娃对你是真不错,看你的眼神就和苏丫头还有时雨那丫头一样,满眼都是花!”
韩仲景一听这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不先骂祝潭,却是指着沈况急声道:“臭小子,你可别答时雨的主意,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徒弟,还等着她继承我的衣钵呢!”
祝潭听到韩仲景的话,则很不仗义的笑道:“韩老头,人家小孩子之间的事你瞎掺和个什么!我看时雨那丫头和小况儿就挺般配的,而且拐走了也一样能继承你的衣钵,你别担心。”
两人这时酒都喝的有点多了,祝潭刚一说完韩仲景便喝骂道:“祝匹夫,说什么屁话呢?”
祝潭不怒反而嘿嘿直笑,然后两人就开始你一句我一句的互揭老底。祝潭倒是不在意,任韩仲景怎么说都直击他的弱点,稳稳占据上风。
沈况看着两人争吵,没来由的苦笑,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刚才还是谈着正经事现在怎么就开始骂起来了。
沈况也没办法,只好看着两人互掐了一阵后才堪堪停下。
两人吵累了后,沈况掌握了话语,便把湘儿的身份说了出来。上一次,韩仲景只是稍微了解了一些,没多去深究。这一次,对于沈况口中的那个颜仁,他和祝潭都有一致的看法,多半是江湖上传闻的那位星月神教的一位教主。
而对于湘儿,宝剑生灵,虽然十分罕见,但纵观历史长河,同样的记载也还是有的。当然,对于剑灵的珍贵程度两人都明白,所以都叮嘱沈况一定要严防死守,将湘儿的身份等同于他自己的身世一样不泄露出丝毫。
即便是他们也没能看透湘儿的身份,所以可想而知那位星月神教前教主实力之恐怖。
由此,祝潭和韩仲景甚至还给沈况说了很多上古传闻,关于那玄之又玄的宗师境之上的事。师傅以前从来没有跟他说过关于具体的境界一事,祝大叔说,平常人通常只知道破身、万象、归元和宗师四个境界,但其实宗师境之上还有细分。
宗师之上,拾级而上。以五级为界限,五级及以下被称作小宗师,五级之上则被统称为大宗师,十级大宗师更是被称作止道大宗师,已不知道有多少年没出现过了。而至于止道之上为何境界,祝潭和韩仲景都不知道,他们只从古籍残卷中了解过一些,但具体和他们的宗师境有何不同他们说不出所以然来。不过他们告诉沈况,东海五家的秘密以及这一次他师傅去争夺的这一物都和宗师境之上这个秘密有关。
那些琐碎事此时早已被沈况放在了一旁,听祝大叔和韩师叔讲修行境界之事沈况很受吸引。
三人又是一番你来我往的推杯换盏间,第四副碗筷却始终空着。
第九十五章 我叫宋宛
三人已经喝了不少酒,祝潭和韩仲景在谈论到某一刻的时候,骤然间眼神清明,全身酒气尽散。沈况见状,知道有事发生,便也同样用真气散去酒气。
“等的人来了。”韩仲景看着碗中酒,淡淡的说道。
说罢,他和祝潭两人起身朝门口走去,祝潭示意沈况跟着。
今夜的月色依旧明亮,晚间有些清风,吹在身上很是舒坦。沈况跟着祝潭和韩仲景开门出来后,在门口站了片刻,像是在等待什么。
片刻后,沈况转过头,看到巷口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两道人影,一大一小,一前一后。祝潭和韩仲景见状没有挪动,而那两道人影却是慢慢走了过来。
待两人走近,沈况方才看清两人的面容。
一老一少,一位老者与一名女子。女子也不是别人,正是之前与他有过数面之缘的监天司黑衣小天司宋宛,而那老人则是那日在秦岭外与其他人一道堵截他的其中一个,名号为严道济。
两人走近后,双方各自打量,沈况也同样看了看深夜里的两位不速之客,皱着眉头有些奇怪。宋宛先是对着祝潭和韩仲景两位江湖前辈微微点头,而后率先开口道:“见过两位前辈,在下监天司,宋宛。”
她说完,又看向沈况,示意一眼,沈况也随着回了一礼。
严道济则紧随其后也对三人抱拳一礼。
韩仲景之前在秋落城里见过宋宛,而祝潭则是从她的穿着打扮上识别出的身份。老江湖,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因此他有些惊讶,而后笑道:“还是位年纪轻轻的黑衣小天司!”
祝潭说完,韩仲景也跟着开了口,语气平淡道:“你师傅这一次没来吗?”
即便面前站着的两位前辈给予宋宛的压迫感很大,她也依旧没有丝毫畏惧和退缩。韩仲景问完话,她平静的回答道:“这一次的事不算大,师傅准许我一人处理。”
对于宋宛的平静,祝潭和韩仲景是有些欣赏的。这些年,层出不穷的少年英才不少,他们面前站着的这位小天司也算得上一位。
宋宛说完,韩仲景看了看站在宋宛身后的严道济,见对方没什么反应,便又看向宋宛淡淡的道:“既然来了,想必是已经知道了。不过,就你们两个人的话,是不是有些瞧不起我们两个老家伙。”
宋宛在听到韩仲景冷漠中夹杂着几丝威胁的话语后,神色稍变。不过她还是很快稳定住了心神,看了沈况一眼,而后才道:“韩前辈莫要误会,我此来并非是想将事情弄得更糟。”
韩仲景说出那句话,宋宛有此回答,彼此心中对于所说之事便就都了然。韩仲景听完宋宛的话后,笑了笑,有些不屑。
祝潭则毫不掩饰,讥讽地笑道:“当年之事,你们监天司出力最多。如今说出这话,是打算将当年的事当作闷屁,没有声响的放了吗?”
一直以来,监天司在江湖上名声都算不得好。作为朝廷在江湖上的触手,这些年监天司明里暗里剿灭了不少江湖门派。余下的,要么是影响力够大的,朝廷一时半会儿不想动;要么则是愿意安分守己,不惹是非的。
可即便是那些大势力,有东海五家的例子在前,又有谁敢公然叫板朝廷呢?
严道济站在宋宛身后,无论祝潭和韩仲景如何对宋宛施压,他都没有开口,仿若整件事真的和他无关一样。
宋宛没有因为祝潭狠厉的言语而退缩,她挺立身子,面对祝潭,全然没有害怕她面前站着的是当年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狂刀祝潭。
宋宛依旧淡然的道:“监天司听命于圣上,当年圣上听取了捕风捉影的谗言致使东海五家遭此一劫,是朝廷有愧于沈家。但我们做属下的,任务只有听命,没有质疑。”
沈况和严道济一样都只是在听着他们说话,几番言语下来沈况也便明白,监天司多半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所以才走此一遭。只是沈况有些想不通,他们为何不直接动手而是要这样大张旗鼓的过来多说些话。
难道结果会因此而改变?他不知道。
宋宛不卑不亢的回答完,祝潭和韩仲景对于这个后辈的看法算是又提了一层,一码归一码,他们面前的这位黑衣小天司的确有担当小天司的能力,而且很明显监天司是将她当作未来独独挡一面的大天司培养的。
韩仲景看着宋宛,笑道:“小娃娃,当年的事已经有了定数,如今再谈已是无用。你敢如此简单两人过来,想来是打算与我们做些交易了,只是不知道在这件事上你一个小天司的话,分量够不够?”
听到韩仲景的话,宋宛嘴角微微上扬,知道后面的交谈会容易很多了。她看向韩仲景说道:“韩前辈放心,既然我敢来,说的话就算得了数。”
与一个小辈谈论这些虽然没有什么压力,但事关重大,韩仲景和祝潭两人心中还是计较了很久,在权衡着利弊与得失。
韩仲景看着神色平静的宋宛,而后又看了看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的严道济。严道济与他视线相碰的时候,不经意的点了点头,是在认可宋宛的话。
韩仲景看向宋宛笑道:“看来伏念之很看重你这徒弟。也罢,既然来了,小天司不妨说说你们的诚意。”
夜色明亮而又寂静,除了时不时传来的柴门犬吠,便就是清脆的蝉鸣不绝于耳。清冷的月光照在几人身上,照亮了几人的脸庞。
韩仲景说完,宋宛眼神看向沈况,而后淡淡的道:“他可以走,但东海苏家的那个余孽须得由我们监天司带走。”
到了此时,宋宛的话已愈发变得掷地有声。她说话时一直在看着沈况,颇有几分深意。
待她说完,韩仲景原本还笑着得脸庞变得有几分冷峻,他像先前祝潭那般不屑的开口道:“如果你是打算好好谈的,那我们大可以进去坐下来说,好酒好菜招呼着。可你若是打算试探我们底线,那我今晚不介意多杀几个人。难道这么多年不出世,江湖上已经没了我的传闻了?”
韩仲景在笑,笑得愈发阴冷。他说完,祝潭大笑着道:“要是忘了,那就杀回来。杀的多了,他们也就记起来了。”
两人说完,巷子里的气氛瞬间冷下来不少。即便是夏季的夜晚,那种由内而外的冷意依旧阵阵不停。巷外的世界像是感受到了这里的不同,所以蝉鸣犬吠声也跟着小了些。
祝潭握了握拳头,沈况则看向宋宛身后的严道济。
他知道,宋宛既然敢如此大张旗鼓的过来,且说出当下这番试探底线的话语一定是有所保留。所以,沈况很自然的将她身后的严道济当成了不确定因素。但反观韩师叔和祝大叔的神色,他们似乎并没有将严道济放在眼里,只是紧紧盯着宋宛。
若论起江湖,便是宋宛身后的严道济比之祝潭与韩仲景都差了些,更何况是一个小小的黑衣小天司呢?
宋宛闻言终是有些动容,但她依旧在努力维持着心中的那一份平静,这也是修行,她如是告诉自己。
“如果监天司有心想追,两位前辈应该知晓,他们是逃不掉的。便是前辈今夜杀了我,结局也依然不会改变。”
宋宛说完,韩仲景跟声道:“杀一个监天司的未来宗师和一个现在的宗师,赚了。臭小子,怕吗?”
沈况自是知道后一句是说给他听的,于是笑着道:“不怕!”
韩仲景的语气依旧清冷,甚至真的隐现出了几分杀机。如此距离,只要他全力出手,即便严道济及时反应过来阻挡,宋宛也还是要重伤。所以他说完后,又淡淡的开口问道:“你也应该知道!”
当下这场面,是沈况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真正涉及生死的对峙,无声无息,却又暗藏杀机。可甚至连真正的刀光剑影也没有。
他看了看祝大叔和韩师叔严阵以待的神色,猜测除了严道济之外,暗处多半还有人在埋伏。
韩仲景说完话后,宋宛没有直接回答,却是说了一句另所有人意想不到的话。
“前辈既然准备了我的碗筷,为何不请我进去坐坐?”
这样的要求,无异于置自己于险境。
祝潭和沈况的想法一致,觉得暗地里一定还有其他人在潜伏着,所以他甚至已经想好该怎样应付,又该怎样护着小况儿几人离开。
但现在,听完宋宛的话后,他有些不确定的看向韩仲景,不明白局势为何会突如其来的一变。
韩仲景只是眉宇间微微一皱,而后便毫不拖泥带水的邀请宋宛和严道济一同进了铺子。
五人进了铺子坐下后,祝潭又加了副碗筷,是给严道济的。只不过严道济推辞不坐,只是喝了几碗祝潭的好酒。
桌子不大,宋宛和沈况相对而坐,祝潭与韩仲景分列两边,严道济则直挺挺的站在了宋宛身后。
酒水是沈况倒的,他给四人碗中都倒了酒。
到了这时候,屋中气氛有了微妙的变化。韩师叔和祝大叔不再主动询问什么,两人的神色也放松了不少,这一切沈况都看在眼里。
沈况是最后一个给宋宛倒的酒,倒完酒后,宋宛轻声说了句谢谢,沈况淡淡的说了句不用谢,这就算是两人这么久一来的第一次对话了。
沈况回身坐下后,宋宛又投来目光,两人视线相碰,沈况也不避让。
就这样,两人相互打量了片刻,而后宋宛从怀中徐徐掏出一块令牌,放在了桌上。
韩仲景和祝潭待看到令牌时,一开始都有些面面相觑,或者说是有些不可思议。但随后,两人齐齐望向宋宛以及严道济,似乎终于确定了什么。
两人各自喝了一碗酒,竟是和严道济一同寻了个赏月的借口离开了铺子。在沈况还有些不明就里的时候,铺子里就只剩他和宋宛两人了。
屋内的烛火透亮,两人一开始也不说话,只有烛火燃烧时的微微声响回荡在铺子里。
沈况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而后夹了块肥美的红烧肉吃了起来。
宋宛模样温婉些,喝酒也没那么豪迈,只是轻轻的抿了一口。
片刻后,她看着一口吃下一块红烧肉的沈况,缓缓开口道:“我叫宋宛!”
沈况咽下了那口菜后,擦了擦嘴,淡淡的回道:“我叫沈况。”
第九十六章 放过我一次
年纪相仿的两人已不是第一次见面,除了之前的那句“谢谢”与“不用谢”之外,现在的简单两句自报家门算是他们之间的第二句对话。
对于祝大叔和韩师叔为何会与那位严道济一起借故离开将场面交给他和这位小天司,沈况一时间还没明白,但他知道一点,缘由应该出在宋宛掏出来的那块令牌上。
沈况当时也用余光瞟了一眼,那块古朴的方形令牌上只刻有一个简单的“司”字,不作粉饰,也没有其余雕刻。
当然,这些心中的小思量都只是那么一瞬间的事,当下这种情况,面对这位小天司沈况不想弱了势头。他抬起头回答的时候,表现得比平时严肃得多,他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只是简单的一个回答。
宋宛听沈况说完,看着他道:“上一次在城门口,你骗了我。”
“生死时刻,无暇顾它。”
又是简单的一句,然后沈况又喝了杯酒,不拖泥带水,颇为潇洒。
沈况说完后,宋宛看着他有些生人勿近的模样竟是笑了笑。不过她不是那般小家碧玉的掩面轻笑,就是兀自的听完沈况的话后笑了笑。
沈况有些不明白她在笑什么,只不过也没问。
宋宛学着沈况的模样,也给自己倒了碗酒,一边倒酒一边轻笑着道:“刚才来的路上,其实我还不知道今晚来这里的目的,也并不知晓你的身份。严前辈知道,但他得了师父的命令,没有告诉我。”
她说完,见沈况没有搭话的意思便又道:“当我走到巷子口,从夜色里走出来看到你的时候,我就想通了。现在回想,你赢黑剑侍的那一剑应该就是你们沈家七星剑诀的最终一式,天地一剑吧!果然很厉害。”
话说完,宋宛抬起酒碗,想学着江湖人的模样潇洒的敬沈况一碗酒。但沈况对于她的动作恍若未闻,宋宛抬起手等了片刻,没见沈况动作倒也不生气,只是收回手自顾自的抿了一口。
沈况没有抬眼看她,低头又夹了块肥瘦相间的红烧肉放进嘴里,咬了一口后轻声道:“既然你现在知道了,是准备好要杀我了吗?”
沈况的话说得不冷不热,不咸不淡。宋宛看着他的模样,毫不掩饰的直接道:“我打不过你。”
“那你此来目的为何?就是告诉我你知道了我的身份?”沈况看着她问道。
宋宛没有立刻回答,她学着沈况的模样也在那碟红烧肉里找了块偏瘦的肉夹到自己碗中,有些开心。随后她想了想方才开口道:“好像就是这样。”
“对你们沈家动手本就只是皇帝陛下的一意孤行。当然呢,也算是你们东海五家倒霉,偏偏在那个地方。当年,齐州高氏处心积虑想叛乱,可皇帝陛下仍是念及旧情,一直都是简单敲打,不曾下死手。可他们倒好,以为朝廷视线都被牵扯在了南面,无暇东顾,便得寸进尺,在南梁当年北伐之时暗地里使绊子。然后呢,就连累你们东海五家一起倒了霉。”
宋宛能将这些事轻而易举的说出来,但沈况不能。他握紧拳头,随后又松了开。
这一切,宋宛看在眼里,于是她又道:“你母亲的死是个意外,当年皇帝陛下听闻噩耗也痛心疾首。所以对你母亲下杀手的那些人被凌迟处死了,而且死的很惨。”
宋宛说完的时候见沈况低头喝闷酒,她便又夹了几样菜,祝潭的手艺不错吗,味道很合她的胃口。
沈况早已停下了筷子,在又喝了碗酒后他轻声开口道:“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宋宛看了他一眼,感觉他找回了些状态。她想了想,而后道:“我说我们监天司不是坏人你信吗?”
沈况也抬眼看向她,不冷不热的回答道:“你觉得呢?”
宋宛没有回答,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但她心里明白,她在沈况眼里一定算不上好人。
“师傅的意思是,只要是你交出伏玄剑,监天司就可以保证以后不再追杀你们东海五家的后人。而你要是不交出来,这一次之后你们依然会是监天司榜上的必杀人物。”
宋宛只是在转述,没有任何语气上的粉饰。
但沈况就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一样,不屑地道:“那还是杀吧,我们之间说再多的话也还是废话。”
似乎是猜到沈况会有这样地回答,所以对于他略带轻蔑的语气,宋宛甚至还有些赞同。“师傅也只是转告圣谕,你们沈家背后的那个秘密实在太过诱人。”
说到这里,宋宛看了沈况背后一眼,没有看到他的那把幽牙剑后又接着道:“朝廷里的那些人控制不住贪心就只好怂恿圣上,而圣上本就有心想要整治江湖,见不得法外之地,所以这样一箭三雕的好事圣上很果断的就答应了。我其实不喜欢杀来杀去,师傅也一样,只不过我们终究都是朝廷的人,天生就该干这样的事,只有做没有问。”
沈况听着宋宛的话,既没有全然相信也没有全盘否定。
他不知道宋宛的这番话到底是真心流露还是故作态势,当然,他心里先入为主的观念还是倾向于认为这些话是假的。
宋宛见沈况迟迟没有答话,她看向沈况问道:“沈况,我们能成为朋友吗?”
“你觉得呢?”
“我觉得不能。”
“我和苏瑶是朋友,而你却杀了苏家那么多人。所以如果我们下次再遇到,我应该会想要杀了你。”
沈况说这些话时很是平淡,宋宛也没害怕什么,甚至还笑道:“为什么不是这一次?”
“你放过我一次,我也放过你一次。”他喝着酒,语气恩怨分明。
宋宛则笑道:“你应该没杀过人吧。我告诉你,杀人呢,要么直接抹了对方脖子,要么就一剑刺穿对方心脏。不然他们还要痛苦好一会儿,看着就很疼。”
沈况看着她将这些杀人事说的如此稀松平常,一时间对她的观感便又坏了几分。
宋宛似乎是知道了沈况的心思,没有继续说话。片刻后,她换了神情,严肃而又正经的开口道:“之前的那些话更多的是夹杂我个人的情感。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有些不同,所以那时以为若是我们能成为朋友应该不错。只可惜,我们终究是两条路上的人,做不成朋友。”
“你知道就好!”沈况冷笑道。
听到沈况回话,宋宛看了他一眼,又接着道:“苏家那些人的死与我有关,你和她若是想要寻仇,找我便是。”
她的这一番话说的颇为洒脱。对于这位小天司,沈况知道的不多。但若仅凭他个人直觉,他觉得宋宛与他印象中的那个朝廷监天司总有些格格不入。沈况看着她问了句:“为什么要加入监天司呢?”
这大概只是个突如其来的想法,不过沈况觉得这个问题可以解开很多答案,所以他便问了。
宋宛听到他的话后,手上动作微微顿了顿,而后很快恢复如常淡淡的道:“为了活命。”
沈况笑了笑:“看来我们还是有相似的地方的。”
乍一听到沈况的话,宋宛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不过她很快也笑了笑道:“命很重要。”
沈况点了点头,认可了她的话。
“没有其他要说的了?”沈况开口问道。
宋宛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我若是说这一趟来的只有我和严前辈,你相信吗?”她说完,盯着沈况,期待他的回答。
沈况看了她一眼,笑着摇头道:“不信。”
宋宛见没骗成功也哈哈笑道:“我也不信。怎么敢呢?”
“命很重要。”沈况接过话道。
“很重要。”宋宛跟声道。
不得不承认,祝大叔的手艺真的很不错。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这还是沈况生平第一次。宋宛吃菜更多,喝酒从来只是稍稍抿上几口。而且一般都是酒一入口时皱紧眉头,过了那股子冲鼻的劲道后才会嬉笑着眨巴着眼,觉得很有意思。
一切说开后,两人似乎就变成了站在两方的人,此时此刻不再涉及什么你生我死的事。沈况瞧见宋宛喝酒的奇怪模样,笑着问道:“第一次喝酒?”
宋宛想了想而后点了点头,她夹了块牛肉放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看向沈况问道:“你也是第一次?”
沈况摇了摇头:“之前喝过几次,喜欢这味道。”
宋宛则笑道:“年纪轻轻就成为酒鬼可不好,适可而止。”
沈况闻言,笑着点了点头,应了下这句最为顺耳的话。
再往后,两人就基本没什么交流了,都只是各自吃着饭菜。又过了不久,宋宛学着沈况的模样,将碗中所剩不多的酒一饮而尽后笑着起身道:“谢谢你的招待,我该走了。”
沈况起身示意和她一起。
两人推门出来时,韩仲景、祝潭以及严道济三人正在屋檐下窃窃私语,而且看样子氛围和睦,没什么针锋相对的紧张感。
宋宛出来后对着韩仲景、祝潭两位前辈微微示意。
严道济见她出来,便快步走了过来。没再有太多的话,两人就这样离开了。
韩仲景和祝潭走到沈况身边,三人站在屋檐下看着两人背影缓缓走入夜色,没有言语。
宋宛朝前走了几步后,忽而回头看向沈况笑道:“下次再见,我们可就是对手了。”
“生死有命。”沈况开口道。
“如果我打不过你,你会放我一马吗?”
沈况看着她,想了想道:“那得看苏姑娘的意思?”
“为什么看她的意思?”
“因为你们有仇?”
“你喜欢她?”
沈况摇摇头。
“那就说好,放过我一次,就一次。”她说完,不待沈况答话,便转身走入夜色,没了身影。
第九十七章 时间不会太久
宋宛的最后那几句话说的轻松诙谐,所以在场的这些人都未放在心上,除了她自己。
祝潭看着慢慢没入夜色里的两道身影,没来由的感叹道:“其实是个不错的后生。”
听到他的话后,韩仲景也笑道:“要是臭小子有本事能把这丫头给拐骗回来,哈哈哈,那就有意思咯!”
祝潭闻言,神情一转,也嘿嘿笑道:“那到时候,伏老怪的剑还砍不砍?她这宝贝徒弟的剑道天赋可不比小况儿差。”
韩仲景笑道:“我觉得有两种砍法?”
祝潭一时间来了兴趣所以反问道:“哦?怎么个两种砍法,难道横竖都是死?”
韩仲景道:“要么是这臭小子被砍死,要么是他听到了自己被砍死的消息。”
祝潭自是知道韩仲景话里的意思,嘿嘿一笑。对于那位伏念之,他虽与之打过的交道不多,但江湖上关于他的传闻可不少。伏念之不仅是监天司五位红衣大天司中最厉害的一个,而且还是个极其护犊子的人。
所以,若是事情的走向真的如他们所想这般,那一切会有趣很多很多。
一旁站着的沈况,听着他们恍若无人的调笑他,竟是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所以只好就此放任不管。他本想转身回屋,却听到韩仲景笑着开口道:“呦,臭小子在这儿呢?我还以为你走了呢?”
“韩师叔,我和她一起出来的!”沈况翻了白眼,没好气道。对于韩师叔如同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幼稚玩笑话,他摇头苦笑。
听沈况说完,祝潭也跟着笑道:“进去吧,你韩师叔这是饿昏头了,咱不管他。”
夜色下,随着这一场无头却有尾的对话结束,天际下的蝉鸣犬吠声渐渐恢复如初,月色下的大地也变得没那么寂寥了。
沈况,韩仲景和祝潭三人没有再站在屋檐下注视宋宛和严道济离开的背影。
三人转身回屋,沈况在前,心情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韩仲景转身后,收起了原本打趣沈况的笑容,他拍了拍腰间的酒壶,摩挲了良久。祝潭则轻轻的叹了一声,虽然送走了来者不善的两人,但他并没有就此松一口气,反而愈发担忧。
三人思绪,各自不一。
但三人相同得地方在于他们的目光都放在了以后,所考虑的也都是后来之事。
山雨欲来风满楼。大桃树的枝干虽然粗壮,但密密麻麻的雨滴总能从枝叶间的空隙处落下。也因此,树下躲雨人的衣衫依旧会湿上几片,从来如此。
三人回到屋子后,各自坐下。沈况给两人倒酒,这一次并没有再给他自己倒。
祝潭碗中酒见底了好几回,几度欲言又止,却都不知该从何说起。眼前的这个孩子他是看着长大的,他想保护好他,但这一次有力却无处使。
韩仲景看着祝潭略微焦躁的模样,没好气道:“要说就说,婆婆妈妈的干啥?臭小子虽然不招我待见,但在气度上还是有他师傅几分风范在的。怕什么,怕死?臭小子,你怕吗?”
本还在看着祝潭的韩仲景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骤然间看向沈况,沈况闻声回应,点了点头。不过那个转折还是有的。
“我当然怕死,刚才我和宋宛坐在这里说话的时候还在说,活着很重要呢!不过,我虽然怕死但绝不窝囊。我年纪不大,涉世也深,说不出什么大道理,但我清楚我将要面对什么。祝大叔,其实我不怕。我学了这么多年的剑,如果我手中的剑连我自己都保护不了,那我学它还有什么用呢?”
听沈况说的越多,韩仲景和祝潭脸上欣慰的笑容便就会多出几分。从前的那个少年人终究是长大了,虽然书上的道理学的不多,但少年人手中的剑握的很紧,恰到好处。
祝潭看着沈况,缓缓道:“孩子,监天司的人会知道,很快其他势力的人也会知道。这一次我和你韩师叔虽然不明白监天司为什么会选择放过你这一回,但小况儿你所要面对的困难还有很多,而且那时候我和你韩师叔都不能再全程护着你了。监天司,或者说今晚那位小天司的到来只是他们的第一步。监天司放你这一回,但不代表其他那些势力也会。尤其是地网以及当年很有可能参与其中的那些势力,他们不会放过这一次的机会。”
说到这里,祝潭紧握双拳,身体有些颤抖。
韩仲景看着他的模样,而后又看向沈况,终是也叹了一口气道:“最近几日准备离开梅雾城吧!那些老家伙还有隐藏在暗处的其他势力,我和你祝大叔可以帮你挡着,但也只能约法三章,不让他们出手。宗师境的这些老怪物不出手,那些归元境的...就得靠你自己了。”
沈况知道祝大叔和韩师叔有他们自己的苦衷,而且能为他做到这一步也不知是花费了多大的力气。沈况看着两人没来由的鼻头一酸,眼眶微红。
“韩师叔,我都知道的。那些阿猫阿狗的货色有胆子就让他们放马来,我能赢黑剑侍,他们就也能杀。”
这个祝潭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此时在他眼里,既有几分他父亲年轻时的模样,也有几分他师傅的样风采。
“注意安全。”千言万语藏心间,留下的就只有这么一句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祝潭觉得他心里似乎没了原本的那些害怕,眼前的这个孩子真的已经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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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着和祝大叔较量酒量的韩师叔最后将沈况撵走了,他觉得沈况在那里会影响他的发挥。
深夜的红泥巷,除了祝大叔的铺子里还有亮着烛火外,就只有天上的那轮月亮还在散发着幽幽的光亮了。
沈况其实和宋宛一样,一开始往祝大叔铺子里去的时候他也不知道迎接他的是什么。直到这时候出来,他已是明白了一切,他的身份终究还是藏不住了。
他忽而想起那一日姜凝替他瞒天过海的法子,那时候本想问的,但后来忙着疗伤就忘了。而到了此时,沈况也不纠结了。
从知道自己的身份到现在,不过几月时间,却没想到秘密还没捂热乎就已经泄露了,想到这些他又不禁觉得好笑。
关于东海沈家以及他手中幽牙剑背后秘密一事,到现在他已经可以根据知道的信息串出一条时间线来。
宋宛说当初东海五家的覆灭只是大魏皇帝的一意孤行,他当然不相信。而齐州高氏的挑衅以及幽牙剑的秘密,沈况觉得依然不是朝廷对东海五家动手的最主要原因。
可不管原因为何,他们沈家的覆灭已成定数,更改不了。而且眼下他要面对的更加凶险,一招不慎,性命难保,所以事情还是有些难的。
监天司,宋宛。她的出现和那枚令牌以及后来两人之间的对话,祝大叔和韩师叔给他解释过。韩师叔说那枚令牌是监天司的司主令,意义非凡。宋宛一开始说交出苏瑶放过沈况的话,显然只是试探,往后拿出令牌之后的意图才是他们此行真正的目的。
宋宛只是来表明他们此次的立场的,这一次他们监天司不出手,但过了这一次,一切的恩怨还在。
但其余的势力可不会像监天司这般放过他一马,沈况的命,代表的不仅仅是一条人命。若是将他擒获交给朝廷,对应的可就是监天司的奖赏。沈况的人头是与其他几道任务一样,放在了监天司必杀榜的第一位,奖赏之丰厚超乎想象。
想来想去,沈况觉得不管怎么做,都是为了保命。想及此,他忽而想起和宋宛的那几句对话,“活命很重要”。现在想来,两人既是说给对方听的,也是说给他们自己听的。
清风吹动柳条,月光下,水面上的倒影摇曳生姿,回到小院里的沈况没有睡意。
因为房间只有两个,所以之前韩仲景都是在祝潭那里住,然后苏瑶一间,时雨和湘儿一间。沈况回来后,时雨和湘儿就将原本他的那间挪了出来。
苏瑶房间里的烛火还在亮着,只不过并没有声音传出来,所以沈况只以为是她们睡觉前忘记吹灭了。
他坐在石桌旁,低着头,一连想到了很多事,思绪也飘荡的很远。
以前练剑觉得很难,撑不下去的时候,他总会想,如果不用练剑就好了,那他就可以整体都玩了。
坐在石桌旁,沈况此刻也笑着想,若是自己不是什么东海沈家人,是不是就不用经历往后的这些了。他还会是红泥巷里的那个普普通通的学剑少年,不曾被人注意。师傅还在他身边,祝大叔也还只是那个憨厚的卖肉汉子,一切都还如当初那般,平淡光景。
若是,若是!
他抬头,看着夜空中那轮明月。月亮很圆,只是天幕下有几片云彩飘荡到了那里,遮住了一大片光亮。不过,夜色下的一切事物并没有因为月光暗淡而有什么不同,最多只是怕黑的“人”停下脚步等着云彩刮走,而后月光重新撒下,他们继续赶路。
时间不会太久。
第九十八章 月下两人
清亮的月光终是很快又洒在了大地上,如所有人期盼的那样。其实没什么特别或者令人意外的地方,只是需要多等一会儿而已,你我都知道。
方才在祝大叔的铺子里,沈况喝了不少酒,尤其是和宋宛对坐的时候,为了不弱势头喝了很多。不过那时候没什么醉意,后来也只是单纯的不想喝了。可现在,他没来由的又想喝几口酒了,小酌几杯那种,要是再能有几个好菜会更好。
他盯着天空中的那轮明月入神,越看越觉得那像一盘美味佳肴。
夜风拂面,小池塘边的一声娃叫打破了沈况美好的思绪。他偏过头,刚想要骂那青蛙一句,却不曾想,屋子的门扉被轻轻推开,一道人影走了出来。
“还没睡吗?”沈况看着缓缓走过来的苏瑶轻声问道。
苏瑶走到石桌旁坐下,看了他一眼,答道:“有些睡不着。看你心事重重的样子,是从祝大叔那里听到了什么不好的消息了吗?”
沈况苦笑一声,没有隐瞒,轻轻点了点头后说道:“是有些棘手,而且和你也有关。”
苏瑶看到有些愁绪的沈况,第一反应就只是想安慰几句,所以并不担心会有多么不好的事。鬼门关都闯过,还有什么值得害怕的呢。
她轻疑一声,笑着望向沈况道:“嗯?和我有关,好事还是坏事?”
沈况正准备开口,不才又听见苏瑶继续道:“直觉告诉我,不是好事。我们认识这么久以来,还是头一回见你有这样的情绪,怎么,事情难到连两位前辈也解决不了吗?”
苏瑶说完看向沈况,等着他的回答。她虽不在意,但还是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沈况看了一眼苏瑶,而后缓缓道:“监天司的人方才来过。”
沈况特意说的很平淡,因为他不想苏瑶心里有什么负担。
在听到沈况的话后,苏瑶的脸色不自觉地一白,有些紧张。只不过,夜色下,沈况并没有看见。
“有我认识的?”苏瑶神色依旧,平静的问道。
沈况点头道:“黑衣小天司宋宛,还有一名叫做严道济的老人,是个宗师境的高手。”
“是我们的身份暴露了吗?”
苏瑶能猜到其实沈况不奇怪,只是这时候听她轻易的说出来心里有些愧疚。说来,走到今天这一步责任全都在他。
沈况点了点头后,看向苏瑶,有些愧疚地道:“是我连累了你,如果不是我非要参与这一次的事,我们的身份也不会暴露。”
“不用道歉的。”沈况说完,苏瑶紧跟着道。
“你忘了吗?如果不是你,当初在秋落城的时候我就已经死了,哪还有机会能到梅雾城来,我很喜欢这个地方。”
苏瑶说这些的时候没有在看沈况,沈况也只是看了她一眼,有几分感叹,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了。从秋落城慌张的离开,到后面一路帮他疗伤,以及最后到了红泥巷,都是两人一起走过来的,苏瑶重伤垂危的时候,有沈况在身旁。而师傅离开,沈况受到打击的时候却是苏瑶陪在了他身边。
所以听到苏瑶的话后,沈况就没有说道歉之类的话了。
他们是朋友,很早就是了。
“还有个好消息想听吗?”沈况笑着道。
苏瑶闻言,也面带微笑道:“说说看。”
“这一次监天司的人不会出手,不过这一次他们依旧会追杀我们。”
沈况说完,摇头苦笑。苏瑶自是听懂了他的意思,这并不算是好消息的消息,只能让这时候的两人会心一笑而已。
苏瑶眼神直视前方,一时间有些走神,不过她还是在听的。
沈况说完后,她接过话道:“那位小天司,没跟你说原因吗?”说完,她神色清明的看向沈况。
“没有!她拿出了一枚令牌,说是监天司的司主令。韩师叔说,这一次的决定是那位司主应允了的,目的则不清楚。”
沈况说完,苏瑶低头思索,良久未言。
鬓间的青丝被夜风吹乱了几分,但低下头的苏瑶并没有打算捋顺。沈况看着她,亦是猜不出她此刻在想些什么。
片刻后,见她还未说话,沈况便笑着开口问道:“害怕吗?”
苏瑶抬起头看着他,露出了一丝笑意。她摇了摇头,轻声回道:“不怕。”
她转头看了看这座生活了好个月的小院,一时间有些怀念。
“我们什么时候走?”
“韩师叔说越快越好,不过得先等他们与那些人谈妥了之后。而且这期间,可能还会有人造访。”
苏瑶自然知道沈况说的会造访的是哪些人,于是便道:“楼外楼会派人来?”
沈况摇了摇头道:“还不知道。不过最好不要来,都是我自己的事,我不想把他们牵扯进来。”
沈况说完后,一时间又是两两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沈况听到了一丝轻微的抽噎声,他偏过头看向苏瑶,不知何时两行清泪已是顺着她的脸庞落下。
沈况不知道她为什么哭,以为她是在担忧后面的事情,于是急忙安慰道:“怎么了?不用怕的,有我在这里,咱们还是有机会逃掉的。”
原本想安慰苏瑶,但不知为什么,苏瑶在听到他的话后哭的更厉害了。沈况不知道再说什么去安慰,就只好呆呆坐在一旁陪着她。
良久之后,哭泣渐小,只剩时而的抽泣声。
苏瑶擦了擦眼角残留的泪水,偏过头看向沈况道:“你为什么不一个人走,你一个人的话一定能离开的。”
这样的问题一下子难住了沈况,不是问题本身有多难,而是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一直以来,他想的所有的事都是关于他们两个人的。如何安排路线,如果躲避,目的地去哪儿,都是如此。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苏瑶的问题给了他提醒,他思索了片刻,觉得因为他们是朋友。
他笑着看向苏瑶:“咱们之前的那一路也算是患难与共,这一次哪有抛弃你一个人跑的,那也太不仗义了。”
沈况的话虽然说得放松,但苏瑶明白。
“可你会死啊?就为了我,值得吗?”她又哭了,声音有些沙哑的道。
沈况没有立刻回答,依然安静的在一旁等着,一直到苏瑶不再哭泣。“苏姑娘,如果这一次不是你,换成时雨、姜凝亦或是那位独孤小姐,我都不会抛下她们一个人先走的。从小到大,能真正算作是我朋友的同龄人也就祝虎月一个。她是祝大叔的女儿,只不过后来拜了一个老者为师,再后来就跟着那位老者去了南梁那边,听说是一个叫齐云山的地方。”
“在我心里,朋友二字的分量很重。师傅以前教我读书识字,教我为人处世的道理时,曾经就讲到关于朋友二字的意思。我那时候惫懒听不进这些,不过我一直有记得两句小诗,叫‘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倒也不是说有多好,就是心里喜欢。”
“我能做的不多,也只有尽自己最大能力保护自己的朋友了。这不是什么值得夸赞的事,在我眼里那就是我该做的。”
“我不会说什么大道理,但我知道做人做事的道理其实就和我喜欢这两句诗一样。应该顺着自己的心意去做,去喜欢,像我喜欢这两句诗,也像我一直想的都是我们两个人该怎么走。其实说不上太多原因,就是觉得该这么做。”
沈况说完后很久,苏瑶都没有说话,就那样一直低着头,不过好在这一次没有再哭泣。
两人就这样静坐了不知多久后,苏瑶起身朝着屋里走了去。沈况本还想说些什么,只是见苏瑶没有转身,便没有再开口。
苏瑶起身走了几步后,脚步停了下,她没有转身,背对着沈况开口道:“以后还会回来吗?”
“会的。”
“那时候我也在,对吗?”
“当然,那时候我已经很厉害了,不会再怕这些人在围堵了,那时候你也会很厉害。”
沈况没有说完的时候,苏瑶就已经继续朝着屋里走了,脚步无声无息。
她一直都没有回头,直到身影没入门扉。可若是沈况那时站在她的面前一定会发现,她早已泪流满面,比一开始哭的还要厉害。
这一夜看似平静的梅雾城,早已暗流涌动。
那名横空出世,叫做沈况的少年人的身份,在宋宛和严道济离开红泥巷后,就在梅雾城里不胫而走。一时间如春雷炸响,蛇鼠虫蚁顿出,有惊讶的,有不解的,但更多的则是窃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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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皇子和十三皇子那座沉寂了多日的庭院,今夜竟是一下子热闹了许多,多日愁眉不展的两位皇子今夜更是破天荒的举杯痛饮。被斩了一臂,唤作莫大人的阴翳男子,更是笑得令人胆寒。
心惊胆战了多日的仆役丫鬟们在见到这一幕之后,终于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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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同样在第一时间接到消息的彭昱,相比之下,神色就平稳许多。他只是有些惊讶,大概是原本心底的那个猜测被验证了,只是意外,意外那竟然是真的,如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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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氏在梅雾城的临时别院里,坐在厅堂上位的宇文渊拿着手中方才得来的邸报怔怔出神,站在宇文渊身旁的宗阳丘以及坐在另一边的宇文烈两人更是愁眉不展。
宇文渊握着手里的纸张苦笑道:“沈兄啊沈兄,你总是能给人惊喜。东海沈家,苏家,看来之前监天司在秋落城里的那番动作针对的多半就是他们。”
坐在一旁的宇文烈在听到宇文渊看着他问道:“渊儿,那我们还帮不帮这小子了。以他如今这敏感身份,若是我们明面上相助那可就是公然打皇室的脸啊!”
宇文烈说出了自己的担忧后,宇文渊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叔父觉得沈况这个人如何?”
宇文烈回忆了一番自己对于那个少年人的印象后笑着道:“这些年,我看过的所谓年轻俊彦没有八百也有一千了。但这个叫沈况的年轻人给我的感觉和所有人都不一样,在叔父眼里,便是渊儿你有些方面都不如他。”
宇文渊笑着承认:“所以,叔父觉得我们可否赌一局,就赌沈况日后会给我们带来更多更大的好处。”
这种事毕竟关系长远,而且一招不慎就会满盘皆输的局面,所以宇文烈没有着急下定论,而是又问道:“这一次,渊儿你觉得楼外楼会出手吗?”
宇文渊想了想后笑道:“楼外楼可不会在乎什么大魏皇室的看法,更何况是这样的陈年旧案。便是沈兄单单一个楼外楼姜氏姑爷的身份,他们楼外楼怎么出手都不稀奇。但此次的事,背后蠢蠢欲动的势力一定不胜枚举,所以单凭一个楼外楼和狂刀祝潭以及医圣韩仲景很有可能压不下来。那些要钱不要命的人,便是他们自己死了,换一个沈兄的头颅他们也会觉得赚了。监天司必杀榜的头号人物,那等奖赏便是我也眼红。所以叔父我们尽量暗中帮助,既不要暴露太多,也要让沈兄知道我们在出力。”
宇文烈闻言叹了叹:“难啊!若是他现在有归元境后期甚至是大圆满的境界先走也许不难,可他毕竟境界太低,经过上次他与黑剑侍的那一战,这一次的人定是一上来就下死手,绝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叔父可别忘了还有一个苏家苏瑶。”宇文渊提醒道。
宇文烈闻言,有些不可思议道:“他不一个人走还要与这个苏瑶一起?”
宇文渊点头笑道:“一定会!”
第九十九章 我们是朋友
该来的终究会来,就像那东升的太阳,不论天地间风云际会如何,每日早间它都会照常升起。
红泥巷的清晨,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炊烟如常。这里仿若画中世界,不曾受到干扰。
梅雾城里,事情经过一夜的发酵,已是满城风雨,便是适才收到消息的梅雾城府衙里的几位大人,当下也都在忧愁着。
他们虽然不是什么江湖客,但当年东海沈家的那件秘事算是朝廷钦点的重案。如今余孽就在他们梅雾城里,若是他们不出手,日后上面怪罪下来,落下个通敌的罪名,那脑袋都得搬家。
所以几位大人经过一番商量后,决定狠心一回。与其事后有可能被人寻仇,还不如现在就果断下手,永绝后患,这样跟上面的大人也能交差了。
不过就在他们准备吩咐下去的时候,监天司的人到了府衙,并且让他们不要插手这件事,什么都不用做。
如逢大喜的几人连忙跪拜称是,一直到那人离开,他们都未敢起身。心中窃喜的几人感叹,绝对是他们祖坟冒了青烟,回头一定要多烧几炷高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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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泥巷今天有了些许不同,早起的妇人们既然又破天荒的没有听到巷子口那个魁梧汉子的叫卖声。二十多年来寥寥无几,这些日子竟已经是第二次了。
对于韩师叔和祝大叔的离开,沈况知道,也知道他们去干什么了。
早间,和苏瑶碰到的时候,两人都不再像昨晚那般忧愁了。沈照常练剑,苏瑶则在一旁跟他一起,这样的画面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出现了,也不知道过了今天以后还有没有机会。
没事干的时雨在石桌上看着她的医书,她偶尔也会看看练剑的沈大哥和苏姐姐,想着日子要是可以一直这么过下去那该多好。
没心没肺的湘儿在一旁叽叽喳喳也很开心。
她没有剑,就随便折了段柳枝,学着沈况和苏瑶的模样挥舞。即便只是这样简单的舞弄,无形中的剑意也展露无遗。
早起的妇人们既没有听见巷子口中年汉子的喝卖声,也没有看到大桃树下少年人的练剑身影。本还奇怪的她们在路过那座小院的时候又见到院落里那个熟悉的身影,方才会心一笑,觉得这样的早晨才对味儿。
而对于中年汉子的消失,这会儿早已抛诸脑后,不再关心了,粗糙的大汉哪有俊俏的少年郎好看呢!
随着东边太阳渐渐升起,天地间又生出几分燥热的时候,特意赶来巷子口买肉的人们又看到了门窗紧闭的铺子。
有不信邪的人觉得多半是那汉子昨夜酒水喝多睡过头了,可待到又走近几步,看到门上木牌中的那一行小字“今日休息”后,就只好笑骂了两句,转身去别处买肉去了。
喜欢来此买肉的大多都是巷子周围的老主顾,街坊邻里本就熟悉的紧。早间这会儿,能够随意闲扯几句的同时还不怕缺斤短两,何乐而不为呢。
巷子口周围,今日来往的人显然比之前多了不少,而且其中的大部分人还都是生面孔。
市井里的人不清楚这些,只当是今儿热闹。而知道的人则没那个心思挖掘这些,觉得浪费时间。
不远处,一辆精致的马车正缓缓朝着巷子口驶来。待临近巷口时,马车安稳停下,从上面走下来了两位貌美如花的姑娘,一个面带微笑,和蔼可亲,另一个神色清冷,不苟言笑,惹来不少目光。
代双今日手中握着剑,颇有几分生人勿近的意味。
她先一步走下马车,对于巷子周遭的异样,她也是第一时间就觉察到了。她手中长剑一握,故意给人清清楚楚的瞧见。
下了车的姜凝更是没有在意那些人的小动作,只是心里冷笑。
往日里见过的那名卖肉汉子今天不在,铺子关着,倒是在她意料之内。姜凝和代双两人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走进了红泥巷,她甚至还有刻意的放缓脚步,就是想让周围的那些人看清楚,她姜凝来过这里。
两位如花似玉的姑娘进了红泥巷,也自然惹来不少邻里的目光。巷子里的有些人对那位走在前面的姑娘还有些印象,知道她和小况儿熟悉。不过因为知道她的身份不俗,所以没有人敢上前打招呼,只是看到的时候微微一笑。
两人进了巷子后,就加快了脚步。姜凝边走边看着那颗大桃树,一时间觉得奇奇怪怪,却又清清楚楚。
小院里,练完剑的沈况和苏瑶正坐在石桌旁休息。
湘儿早就厌烦的不再耍她的柳枝了,她好奇的附在时雨身旁看她手里握着的医书。湘儿一边看,一边抓耳挠腮,样子有些滑稽,惹得三人连连笑着。
湘儿见状,也觉得有些羞赧。
时雨便笑着给她解释书上的那些药物的名称以及功效,湘儿也不是真的喜欢这些,只是一是觉得好玩。时雨虽然知道,但还是耐心的给她讲解着。
姜凝和代双两人走到栅栏门外的时候,小院里的几人正在笑话着湘儿。从外面看进来,全然没什么凝重的气氛。
姜凝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反而觉得这样才是正常的。
两人到来,沈况和苏瑶第一时间感觉到了,沈况径直走过去给她们开门。心中希望姜凝和楼外楼不要参与这件事的沈况,在看到姜凝和代双的时候有些愧疚,就像昨夜对苏瑶那样。
姜凝大概一眼就看出了沈况心中所想,只不过她没有说。她一边走一边笑着对沈况说道:“巷子里的有些婶婶好像还记得我,看到我的时候都对我笑呢!”
沈况也笑道:“像你这样的姑娘,巷子里不常来,婶婶们应该是特意留心的。”
“因为是和你有关的?”
“可能是!”
姜凝听他说完,有些得意的走了过去。
小院里的几人,只有时雨她没见过。所以姜凝在看到这个可爱的小姑娘后,很自然的看向了沈况,等着他给她介绍。
沈况见状,赶忙替她介绍道:“她叫时雨,是韩师叔的徒弟。”
听到沈况话后,姜凝转过身笑着对时雨道:“原来是医生前辈的弟子,时雨妹妹你长得真好看!”
时雨之前只是听苏瑶提起过姜凝,虽然没见过,但这时候只是看沈大哥对她的示意她也就能猜得出来。听到姜凝夸她好看,时雨的脸蛋红了红,有些害羞。
在时雨眼里,眼前的这位姜姐姐才是真的好看。
“你是姜凝,姜姐姐吗?”虽然猜到了,但时雨还是礼貌的问了一句。
姜凝笑着点了点头,拉着她的手问道:“他以前没欺负过你吧!”
时雨知道姜凝口中的他是谁,所以她说完后,时雨红着脸看了沈况一眼,害羞的摇了摇头:“沈大哥对我很好,没有欺负我。”
姜凝的这一番举动,颇为不见外,就像她也是这里的一员一样。
对于湘儿这个来历不俗的小姑娘,姜凝也笑着跟她打了个招呼,唯独最后到了苏瑶那里一笔带过。苏瑶则随之冷笑一声,一点儿也不在乎。
时雨知道沈大哥他们要谈事情,所以很乖巧的带着湘儿回了屋。
沈况、苏瑶以及姜凝三人坐在石桌旁,代双没有落座,隔着三人有些距离。苏瑶和姜凝相对而坐,沈况夹在两人中间,不过从坐下来的时候,他就感觉浑身不自在,因为两人时不时都会看他一眼,怪怪的。
话匣子是沈况先打开,他没有在意怪异的气氛,看了看颇有几分针锋相对意味的两女后,还是开了口。
在他心里,是不想让姜凝卷入这一次的事的。楼外楼虽然影响力大,但面对如今的这件事,那些人一定不会妥协,即便是因为这件事开罪于楼外楼,大魏朝廷也一定会为他们撑腰的。
“姜姑娘,你不该来的。”
直到沈况开口,姜凝才收回和苏瑶对视的视线。
“事情都知道了?”她看着沈况问道
沈况点头:“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不是简单的江湖恩怨了,如果你们再出手,会与大魏朝廷交恶的,而且连你自己也会有危险的。”
姜凝不在意这些,只是淡淡的道:“大魏皇室的意愿,我们楼外楼不打算听也不想听。你别忘了你现在可是我的人,他们既然敢动你那就要做好与楼外楼不死不休的准备。”
姜凝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语气里有几分玩笑的意味,沈况听得出来。不过她这后一句话,并不是说给沈况听的。
姜凝说完后,沈况看了苏瑶一眼,苦笑了一声,不过见苏瑶没怎么上心他也就放下心来了。
他其实不清楚两人为什么如此不对付,分明没见过几次面的。
姜凝说完那一句后,又接着开了口,而且还是说给苏瑶听的。
“知道监天司的条件吗?”
见苏瑶不答,她便继续道:“如果沈况愿意把你交出去,他就可以安全离开梅雾城。”
姜凝虽然语气平淡,但任谁都能听到此刻她话里的火药味。
一直没有说话的苏瑶,这一回却是笑着开口道:“你不会明白其中缘由的,而且我们之间的事你永远也猜不到。”
说完便不再看姜凝。
苏瑶说的很随意,不过姜凝得承认事实就是这样。她不知道苏瑶与沈况之间的事情,从两人背后的身份里她可以猜出来一些。
拿一个不那么相干的人换自己的命,大多数人都会如是选择。可沈况若是选了,她现在也就不会出现在小院里了。
姜凝虽然不知道,但也没有多问,更没有觉得这一次得交锋是输了或是如何。
沈况觉得如果任由她们这样下去,气氛只会更僵,所以见状他忙着打圆场道:“外面现在是不是又在传我的消息?”
姜凝不再纠结于与苏瑶的交锋,随意地捋了捋发丝笑着道:“现在梅雾城里的江湖人就没有不知道你的。”
“其实我来这里只是表明我们楼外楼的态度,你心里不要多想,而且以后你也需要帮我的,要付出的可比现在要多。”
“只要不是让我死,我都会尽力帮你。”
姜凝闻言笑了笑:“不过这一次实质性的帮助我给不了你太多的。韩前辈和祝前辈是去和那些人谈规矩的,所以我们楼外楼也不能打破,如果真的鱼死网破,仅凭温长老、韩前辈以及祝前辈他们不一定能保全你们。”
“这种时候你能来我心里已经很知足了。”沈况笑着道。对于自己将要面临的局面,他愈发清楚了。
姜凝嫣然一笑:“我们是朋友。”
“宇文家还有独孤家以及云梦山,不一定会掺和进来,毕竟他们和我们楼外楼不一样。”
大概是怕沈况心里会有落差,所以姜凝替他解释道。
不过,沈况自然清楚这些,而且别人帮他本来就不是理所应当的,他知道,他也不想更多的人因为他掺入到这件事来。
如果这一次他没能闯过去,死了,那也只是他一个人的事,不会涉及到其他人。可若是因为他又连累到其他人,他即便死了,心里也会愧疚。
第一百章 逃
江湖上两位顶尖的用刀人,狂刀祝潭以及丹谷撼阳刀祁鸿鸣。两人刀道的路数颇为相似,走的都是一力破万法的凶狠路子,而其中又以祝潭的刀更狠,更猛。
多年不过问江湖事的祝潭,如今又拿起了他的那把刀。
自从在剑道上有所突破后,彭昱整个人有了不小的改变。
江湖上成名已久的两人之前打过的交道寥寥无几,而今天却是坐在了同一张桌子前。
一张方桌,两杯茶水。
“我虽然不清楚监天司这一次为何选择不出手,但祝兄应当知道,此次事情牵扯极大,即便是李成仁在这里,我们这些人也一样得出手。”
彭昱说完,祝潭抬眼看了看他,而后笑着道:“所以我今天来这里就是要与彭大人谈一谈规矩的。”
彭昱闻言也笑了笑道:“从前的江湖,祝兄手里的刀就是规矩,莫非这一次也有同样的打算?”
祝潭笑道:“好些年不用,刀都快要生锈了,哪还有什么刀上规矩。”
彭昱烹茶,给他斟了一杯。
“那祝兄是要心平气和的和我谈一场了,彭某欢迎之至。”
祝潭哈哈一笑:“有求于人,理当如此。”
对于此中规矩或是说法,其实两人心知肚明。多出来的这些寒暄不过是说给这一方江湖听的,而且有人听得见。
“我能在剑道上有所突破祝兄和医圣前辈功不可没,这个人情我彭昱受了。这一次的规矩我愿意与祝兄谈,我可以不出手。宗师境的其他老家伙我也可以替祝兄作一回说客,但只有这么一次。”
话至此,彭昱笑着又添了句:“像这样的少年人,不多见了。”
“有彭大人这句话,我这一趟也就没白来。我放下刀已多年,也懒得再拿起来了,这一次,谢谢了!”
彭昱看着祝潭满怀惆怅却心中畅快的样子,也不由得笑了笑。对于祝潭的话,他没有承认,摆了摆手道:“规矩之内的方便,算不得什么。”
这不知名的乡中野茶味道不错,一杯喝完,彭昱又给两人各自倒了一杯。放下茶壶的时候,他心中忽而冒起了个有趣的念头,于是他望向祝潭笑着问道:“祝兄觉得,这一次他能活下来吗?”
祝潭盯着杯中茶水,只是简单一句:“但愿吧!”
而后一饮而尽,心情不算好也不算坏。
他当年初入江湖时,也不尽是这般打生打死。少年人即便长大了,可在他眼里终究还是少年人。便是性情醇和之辈,此等年纪又怎能真的看淡生死,更何况是他们自己的生死。
他有些怅惘,忽而想起当年初入江湖时碰到的那个名叫沈九司的男人。一个是山泽野修,一个是江湖世家公子,身世迥异的两人,破天荒的臭味相投。
后来的江湖,两人一路磕磕绊绊,走了很远。
此时此刻,他多么希望他一直呵护的这个少年人,也可以走的很远,甚至更远。
三派五氏八柱国,除去云梦山以及必定不会掺入其中的山阳书院,彭昱的点头就代表着大部分势力认同了这一规矩。
韩仲景的目的地是此番唯一例外的地网,地网如今坐镇梅雾城的宗师境人物名叫段韶,是一位三级小宗师。
从昨晚接到消息的时候,段韶就知道今日一定会有人前来,而且来人不同,所传达的意思也不同。
作为朝廷在江湖的触手之一,地网与监天司互相知根知底的同时却也互相不对付。段韶也不明白为什么一桩天大的功劳摆在面前,监天司会选择将其放走。
其他势力可以不在意这其中的错综复杂,唯独他们地网不可以。
韩仲景的到来其实算是在段韶意料之外,不过他也心中暗自庆幸可以不用与人打生打死,无论是祝潭还是韩仲景都不是他能敌得过的。
此间梅雾城里的江湖人除了在剑道上又有所拔高的小剑客彭昱有与他们一战的能力外,其他人都没有。
“韩先生!”段韶起身迎接,对着缓缓走来的一位头发花白的中年“长者”躬身说道。
段韶的年纪比韩仲景还大上几岁,之所以称对方为先生,和韩仲景的江湖地位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被江湖人都心服口服称之为医圣的他可不是一般的江湖郎中,或是什么宫廷御医之流。韩仲景的医术之高超超乎所有人的想象,便是那些垂死之人,医圣也有办法让对方多吊些时日。
他救人无数,且不分好人坏人。在医者眼中,从来就只有病人二字,一切后来恩怨都得等治好了病再说。也因此,大多数的江湖人都愿意承一份人情,结一份善缘。
听到对方唤自己为先生,而且言辞恳切。韩仲景笑了笑:“地网的段韶,我应该没记错吧!”
段韶闻言也笑道:“先生记得没错!”
韩仲景摆了摆手道:“不用先生先生的叫我,担当不起。想必你也猜到我此番来的目的了,所以过多寒暄的话我就不说了。”
两人相对坐在一座小园亭中,园子里景色很好,盛夏时节,鸟语花香,泉水叮咚,宁静而又玄妙。
段韶没有着急回答韩仲景的问题,他给韩仲景倒了杯茶水后方才缓缓回问道:“可否先问先生一个问题?”
“问吧!”韩仲景说道。
“祝潭祝兄是去找了彭昱吗?”
段韶说完,韩仲景点了点头:“既是我们有求在先,又是说最大的规矩,自然需要找领头之人。你放心,祝潭过去不会与彭昱发生冲突的。”
段韶笑了笑道:“便是发生冲突,他们也会处理妥当的,我自是不用多虑。先生的规矩我明白,先生的来意我也清楚。”
“那你们地网的意思是?”
韩仲景问完后段韶笑着道:“此番前来梅雾城,门主大人允许我全权负责,也包括这样的紧急情况。所以,自无不可。”
听到这里,韩仲景忽而有些如释重负,不是关于自己,而是关于那个臭小子的。心情忽的好了不少,他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微苦的茶水此刻竟是有些甘甜。
韩仲景的到来,以及他与段韶的寥寥几句已经说明了各自的立场。
作为老江湖的段韶看的清楚,对于那个精彩绝艳的少年人,他的确另眼相看。在他眼里,如今江湖年轻一辈人中,那些所谓的翘楚都鲜有能与之相提并论的。可也只是到这里,他的身份注定了他活不长久。
梅雾城里的各方人马虽说对于他们的规矩没有太多阻拦,但这背后之事就连他都看得一清二楚,他不信韩仲景和祝潭看不清楚。
为什么他们这些人都好说话?
那是因为他们知道对方规矩的界限就只能到这里,这所有人以及说背后更大人物能容忍的底线。他们这些人一开始就没有寄希望于能够顶着医圣和狂刀杀了那个沈家余孽,所以他们有更妥当的后手。
段韶看着韩仲景有些轻松的神情,他不知道他喜从何来。而韩仲景越是这压根,他心中从昨夜确定了某些事情之后的那个疑问就愈发深厚。
段韶看向心情忽而间好了不少的韩仲景,缓缓问道:“先生心情好像好了很多。”
韩仲景笑道:“苦笑罢了!你这茶水很不错。”
段韶心中想了良久,依旧想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所以思虑良久后仍是问了出来:“可否再问先生一个问题?”
“你说。”
“先生以为,他们真能逃得掉吗?”
他真能逃得掉吗?韩仲景笑着,喃喃自语着。
他也不知道臭小子能不能逃得掉,可这是他的命,坎儿过不去就得死,江湖人都是这么过来的,无一例外。
神游片刻后,他笑着缓缓开口道:“不死就最好了!”
见韩仲景也没把握,段韶便着急把他心中所想说了出来。“先生与祝兄一道出面,交出那少年身上的那把剑,朝廷未必不会放他一条生路。”
段韶的话算是好心之语,所以说这些话的时候他有些焦急,心中希望韩仲景愿意这么做,那么好的少年人啊,死了太可惜了。
段韶说完,韩仲景笑了。不是笑段韶说的滑稽,而是笑那些过往的故事,有些多,也有些躲不开。
“有些人死了,后来的有些人就也要跟着死,且是必须死,没有回旋的余地。沈况手里的那把剑所代表的不仅仅是一把剑,那是一个地方,一些人,甚至可以是一个家。那些都是他自己的,我和祝潭不会左右他的选择。”
“如果后来他死了,那就...只能这样了。少年人啊,好啊,毕竟你我都曾是。江湖嘛,生生死死,让他多看看也好。”
活着吧!话到嘴边,韩仲景没有说出口,只是心中默念。说完这些,他便不再说,段韶也不再问。
生生死死的故事桥段和经历,结果如何?有些人猜得到,有些人懒得猜,有些人想亲自试试,有些人则到底是死了。
后来的有些人在笑,笑的放浪形骸;有些人在愁,愁的眉头紧锁;有些人立而不语,有些人矗而远眺。
其实你我都一样!
红泥巷里来的两位美丽的姑娘离开了,巷子口那个关了一个上午的铺子却是开了。
第一百零一章 夜色里的大桃树
韩仲景回到小院的时候姜凝已经离开了,他本就知道这个小丫头会来,所以对此并不惊讶。
见到沈况的时候,韩仲景原本好些的心情没能延续,叹了口气后他对沈况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走,他希望沈况走的越远越好,且今夜就动身。
“今晚就走,趁着夜色先出城,我与你祝大叔在后面替你们压阵,尽量拖住他们。”
韩仲景解下腰间酒壶喝了一口,看了看沈况问道:“楼外楼那边是怎么说的?”
韩师叔刚一回来的时候神色比之一开始好了不少,所以沈况知道事情应该还没那么糟糕。不过当听到韩师叔让他们今晚就走的时候,沈况又觉得事情只会比他想像的还要糟糕。
“姜凝说他们会在必要的时候出手。”
韩仲景闻言笑了笑:“这种时候那女娃娃还愿意帮你,委实不容易了。臭小子,要是你命大,这一次就能活下来的,事情还没那么糟糕。”
苦中作乐,莫过于如此了。
韩仲景说完,从怀里拿出了瓶丹药递了过来。
“这些丹药拿着吧!说来惭愧,作师叔的能帮你的就只有这么点儿了。唉,不想这些了!这里面有疗伤的丹药,也有恢复真气的丹药,放在江湖上都是千金不换的好东西,关键时候或许能救你一命。”
虽然韩仲景说这些话时一脸肉疼的表情,但将丹药递过来的时候,他却连看都没看。
“还有这两颗火舞丹也一并拿着吧,就最后两颗了。怎么用我就不多说了,时效只有六个时辰,切记把握好时候,知道吗?”
小院里的气氛不算好,但也没那么坏。沈况和苏瑶一直都在安静听着韩仲景的嘱咐,一直等到他说完,方才默默的点了点头。
韩仲景看着两人,欣慰的一笑。
有些开心,也有些心酸,难与旁人说。
“臭小子,可别死了啊!”韩仲景大笑着道。
沈况闻言也笑道:“放心吧,韩师叔。我一定跑的远远的,我的轻功您是知道的。”
韩仲景笑着点了点头。
问完沈况,他又偏过头看向苏瑶道:“丫头,有什么事都先让这臭小子抗,他要是也抗不下你就撒开腿跑,不用担心他。”
韩仲景问话的时候,苏瑶没有抬头看,只是有意无意瞥了一眼沈况,而后点了点头。
时雨听到师傅说到生死的时候,红了眼眶。湘儿更是直接大哭了出来,然后飞快地跑到沈况身前紧紧抱住了他。小姑娘也不说话,就那么一直哭。
韩仲景看到湘儿时,想起一事,便又叮嘱道:“湘儿这丫头这一次不能跟着你了,事后就跟我们一起回秋落城吧!她的身份特殊,马虎不得。”
事情的轻重缓急便是到了如今这境地沈况依旧能一五一十的分列开来,所以点头应了下。
他抱着湘儿,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温柔地道:“湘儿不哭,哥哥不会有事的。”
良久之后,堪堪止住哭泣的小姑娘抬起头,梨花带雨的望着这个又是主人又像哥哥的少年人抽噎道:“真的吗?”
沈况眉眼舒展地笑道:“真的,哥哥当然不会骗湘儿。不过这一次会有危险,所哟哥哥不能带着你。湘儿就乖乖地跟着时雨姐姐去秋落城,那里比咱们这座梅雾城更大、更好玩。等哥哥事情忙完了,就去秋落城找湘儿。”
湘儿红着眼眸看着沈况,而后缓缓伸出小指头,要与沈况拉钩立誓。
沈况笑着与湘儿勾了手,抱着她久久不愿松开。
要说不害怕那都是假的,但沈况知道害怕没用。所以他格外珍惜怀抱着的小姑娘,她就像是一个温柔的寄托,稀释着他心中的恐惧。
年纪大一些的时雨自然不能向湘儿一样,扑进沈大哥的怀里,不过她那一直红红的眼眶,沈况却是看在眼里。
韩仲景看着这一幕只是低头感叹!
再往后,韩仲景又给沈况和苏瑶说了往后一路的细节。
目前城里这些势力,哪些会出手一时还不清楚。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几家大势力的出手是一定的。韩仲景告诉他们,每一方势力不会死缠烂打,规矩只在一次。至于这些人会一直纠缠到哪里,又何时会出手,没人清楚。
所以韩仲景叮嘱两人无论何时都不能掉以轻心。说完这些,他又叮嘱了几句后就不再言语,独自喝着壶中酒。
他抬头看向天空,阳光刺眼,他却浑然不知。
年年岁岁,岁岁年年。他曾经惦记着的太平江湖始终没有来,却是死了一茬儿又一茬儿的人。他想起当年下山时师傅的那句叮嘱,也是两个字,活着。
旁人眼中神秘的玄机山,强大的传承人在他眼里并没有多么特殊,因为他就是。
下山之时,他还曾好奇师傅为什么只有这寥寥两字叮嘱,什么金银细软、兵器丹药,好东西一件都没有,之后就一脚把他踢出了上门。
那时候他永远想不到,未来的某一天,他对一个少年人的叮嘱也是同样的两个字。
这世道,活着就不容易了。
听完韩仲景的嘱咐后,沈况和苏瑶就各自收拾去了,说是收拾,其实该带的东西没几样。
这期间,红泥巷里,曾经好些个在沈况眼里无比亲密的叔叔辈人,一起来了小院。在见到沈况的时候,他们齐齐单膝跪地,唤了声少爷。
有人拳头紧握,有人心中悲恸,只是到最后,全都变成了几分苦涩。
沈况虽然知道其中原委,但还是急忙把他们搀扶了起来。在这些叔叔们眼里,他永远都是东海沈家的少爷,可在他自己眼里,他只是巷子里的一个少年郎,是他们的后辈。
西边的太阳逐渐掉落天际,随着那一抹火红残阳的消失,夜色渐渐笼罩大地。
沈况换了身崭新的青色长衫,拢了发髻,插了木簪。
远行或是出门,他都喜欢换上干净好看的衣衫,这一次也不例外。他换了最钟爱的这件长衫,发髻则是以前看着书院学子的模样拢的,他喜欢这身打扮。
本就俊俏的他经过这番打扮后又秀美了几分,不像是逃命,更像是个负笈远游的读书人。只不过他背后用麻布缠绕的两把剑与他这一身打扮格格不入,让他既有几分读书人的风采,又有几分剑客的潇洒。
除了这一身打扮之外,便只有一个小包袱,装了些换洗的衣衫与银钱。
苏瑶也换了身黑色长裙,配着一头披散下来的乌黑长发,颇有几分英气。
今夜的红泥巷与往常不一样,各家各户灯火熄的很早,只有巷子口祝大叔的铺子里还亮着烛火。
湘儿拉着沈况的手一直走到了巷子口,时雨则牵着苏瑶的手,握的很紧。
苏瑶感觉到了时雨的紧张,她笑着在时雨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说了一句别担心,会没事的。时雨看着苏瑶展颜一笑,心中的担忧稍微好了些。
韩仲景走在四人前方,一直没有回头。
祝大叔早就在巷子口等着沈况了。
远远看见他的时候,他又扯起了他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就像往日里那些个清晨一样。
祝潭脸上一直都带着笑容,全然不觉眼前少年人的这一遭远行涉及生死。他看着今夜换了身打扮的沈况,夸了句真英俊。
祝潭拍了拍沈况的肩膀,说了好些话,但和眼前之事毫无关系。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哭丧着脸,所以他又变成了从前那个普通的卖肉汉子,那个少年人眼中和蔼的祝大叔。
没有过多寒暄的话,一切尽在不言中。
沈况走出很远后,转过身对着祝潭用力的挥了挥手:“祝大叔,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一定陪您喝酒。”
一直强自忍着的中年汉子,这一刻终是落下了一滴眼泪。风沙真特娘的大,他骂了几句,而后快速抹了去。
他大笑对着沈况的背影也摆了摆手:“那时候,祝大叔一定请你喝天底下最好的酒。”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爱酒之人酷爱那一杯美酒,不爱酒之人喝过几杯之后也会爱将起来。
中年人与少年人相约的这一碗酒,是否还能有?他们自己也不清楚。也许是都还想喝一碗,且是与曾经熟悉的人。
能饮一杯无?再没人给出答案。
巷子口,停步驻足的时雨和湘儿早已哭成泪人。两位小姑娘望着三人不断远去的背影,哭泣地愈发大了几分。
远远眺望,漆黑一片的小巷里,只有巷子口还亮着一抹烛火,微光荡漾外,是夜风中犹自站着的三人,两小一大,形单影只,人影绰绰。
走在前方韩仲景一路往前,始终不曾回头。
走出更远后,即将第二次远走的少年人转过身,想在夜色里最后再看一看那颗大桃树。只可惜今夜月光暗淡,星星点点的光亮不足以让他看到那么远。
少年人闭上眼睛,好似听到耳畔有清风拂过树梢发出的莎莎声。
一旁的苏瑶看到了沈况的举动,她也学着他的模样朝着远处看了一眼。印象里的那颗很大,枝桠繁茂。
她没有闭眼,她在想着自己还能不能再回到这里。再回到这里时,大桃树还在不在那里。
第一百零二章 扬鞭远去
华灯初上,韩仲景领着沈况和苏瑶两人走在长街上,浑然不觉周遭人。
因为不是城里的主街道,所以晚间这会儿来往的行人并不多。不过,也不显得冷清,偶有三三两两的行人经过,无一例外都会对这两小一老的组合瞧上几眼。
三人走过的街巷,即便周遭店铺冷清,街道上也一样有来往行人。他们没去在意这一点点的不同,甚至没有偏过头去看任何一个陌生的脸庞,他们也就这样一路行至梅雾城东城门。
晚间这会儿对于进出城人员的盘查较为严格,所以他们在城门口这边耽搁了片刻,经过一番缜密的例行检查后方才顺利出了城门。
出了城,沿着城外官道走了片刻后,沈况和苏瑶便看到不远处升起的一片火光,火光之下还有不少攒动的人影。因为韩仲景还没离开,所以他们不担心那些会是第一波追杀的人。
韩仲景在离火光不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走么这么远的路,他也是第一次转过身看了看沈况与苏瑶。
一个是自己的师门晚辈,一个是昔年恩人的后代,他便是如何努力的使自己心海平静,此时此刻都无法做到。
韩仲景看向沈况,忽而有些感慨。
“臭小子。”
其实他有很多话想说,只是刚说完这一句后他就顿住了,一时无言。
“韩师叔。”沈况看着愁容满面的韩仲景应声道。
韩仲景看着他苦笑了一声,神情多有几分颓唐。“师叔就送你们到这儿了,后面的路就得由你们自己走了。”
一句说完,他像是又想到了什么,因而继续开了口,只不过这一次是发自内心的嘱托。“时雨那丫头对你的心思我不说你自己也看得见,这一次你小子要是能活着回来,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你了吧!以后你要是敢欺负时雨,我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剐了你,你师傅也拦不住。”
韩师叔虽然语气严厉,但沈况听得出其中满含的关心。一想起时雨,他心里也暖暖的。可可爱爱的小姑娘,谁有真的不喜欢呢!
韩仲景见他半天没答话,刚想要骂上几句,便听见他笑着开口道:“放心吧师叔,如果我能活着回来,我一定会对时雨好。”
韩仲景本就只是想说几句气话,听到沈况此番话后哪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偏过头看向苏瑶,语重心长的道:“丫头,你也要好好的。”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苏瑶也知道韩前辈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韩前辈的那些微不足道关心与照顾她都看在眼里。
在苏瑶眼里,韩前辈就像是一位师长般,所以她很尊敬韩前辈。
“韩前辈!”
苏瑶的语气已有几分颤意,韩仲景知道她想说什么,他如长辈一般温柔的看了这个丫头一眼而后笑着说道:“前辈都知道的,快走吧丫头!记得有什么事一定让这臭小子先上,如果他要是敢欺负你,我一样揍他。”
两行清泪从苏瑶眼眸落下,韩仲景看得动容,可终究还是挥挥手让两人赶快离开了。两人也知道如今的情况,所以没有再多说什么。沈况拍了拍苏瑶肩膀后,两人转身朝着前方而去。
行至火光近前,沈况看清了那些人的面容。
站在最前方的,是一身淡青色长裙的姜凝,即便夜色深沉,她今夜的美也掩盖不住。再往后,代双、温酒,温华以及一众楼外楼的人都在,而让沈况最为意外的是,独孤南乔竟也在其中,不过慈音师姐和梁文钦没有跟着一起,只有她一个人。
看到不远处慢慢走来的两人,他们的神色都不由紧张起来。
姜凝也一样,看着那个越来越近的熟悉脸庞,心中除了担心还是担心。
不过她发现,面对生死,他好像也没害怕,相比之下,她自己却已担心的握紧了拳头。
姜凝看着距离越来越近沈况,展颜一笑。“我给你们准备了快马,时间不多了,你们就快走吧!”
她看着沈况,发现两人已经不是初见时那样了,都有了些改变,不过都是往好的方向变得。她与沈况的之间的关系,彼此之间一直都有在悉心呵护着,便是有些言语上的说笑,但从来都保持逾越,他们是朋友,很好的朋友。
她也有很多话想说,只是当她看到他的时候,万千言语就只剩下这么几句了。
沈况微笑着看着眼前这个美丽的姑娘,多看了几眼,就像从前那样。
姜凝感受到了他望过来的视线,破天荒的有些脸红,不过并没有躲闪。
沈况正想说些什么,不过姜凝似乎猜到了他要说的话,所以打断了道:“不用说什么感谢的话,我们是朋友,你说的。”
沈况闻言,笑着点了点头:“记得呢!”
“你还欠我两件事没有做,所以你要是死了,我就找剑神前辈要去,反正不能吃亏。”
“喂,这就不讲理了啊!我身份都暴露了,之前的约定还能作数吗?”
姜凝却是不管这些,只是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沈况本来也就不是为了和她争论,听着姜凝的俏皮言语,他笑得很开心。
有些话里的意思,沈况清楚,所以原本想说的那些话他不打算再说了。他在姜凝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将她一拥入怀给了她一个拥抱,很轻也很快。
众目睽睽之下,姜凝只觉得自己的肩膀被搂住然后就与沈况贴在了一起,片刻后,两人又分了开来,从始至终她都是有些懵的。
沈况笑着与姜凝分开,看着她愈发红润的脸庞,终于觉得自己在与姜凝暗暗较劲的过程中扳回了一局。
与姜凝说完,和剩下的其他人就都只是点到为止的交谈。
站在角落里的独孤南乔一直等到沈况和其他人说完,才上前几步与沈况说了句简单的送行话。
以前姜凝打趣沈况说南乔中意他的时候,他都只觉得姜凝是在胡说。但今天,他信了。
他走到南乔身边停下,看了看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曾几何时,那个持剑的独孤小姐是何等的英气,又何时露出过如此小女儿家的态势。
矫情的话沈况也不愿意多说,所以他笑着看着独孤南乔道:“下次再见到,我们可以好好打一场。”
南乔听到他的这句话后,感觉两人又回到了初见时秋落城里的那般模样。她笑着点头:“我一定不会输给你的。”
沈况笑而不语,忽而感觉真的很好。
他凑过身子,在南乔耳边轻声说了句谢谢。
南乔红着脸,没有躲闪。
在沈况快要说完的时候,她竟是大胆的在沈况脸上亲了一下,而后迅速与他拉开了距离。就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怕被发现一样。
两人分开,都没有计较这些“小事”,只是相互看了一眼,笑着说了再见。
夜风起,火光飘荡。
沈况和苏瑶翻身上马,他们身后,有亲人前辈,也有兄弟朋友。这一别天涯路远,但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
两人坐在马上对身后众人挥了挥手,而后调转马头,扬鞭而去。
默默看着沈况身影远去的姜凝,缓缓转过身看向不远处那座不算高大的城墙,神色忽变,眼神凌厉。
一直在注意城外动静的各方势力,在看到渐渐远去的两骑后,也都自城中快速涌出。
第一波来人,是个名叫尘远宗的小门派,门中最高修为也不过是归元境后期。
十余骑在见到前路横立的那些人后,没有避让,策马冲去,以免耽误他们追剿余孽的速度。他们自是不会管那些人的死活,若是他们不知道避让,那就算是让他们吃些苦头好了。
立于众人前方的姜凝看着缓缓逼近的十余骑,没有任何躲闪之意。
待十余人飞奔到近前看清楚这些人面容的时候为时已晚。
身着长裙的姜凝显然已经忽略了需要保持的淑女气质,她不知何时从身后拔出一剑,就在快马快要逼至近前时,冲天剑气一剑斩下,为首的那位归元境后期门主竟是连人带马被一分为二,场面很是血腥。
其余骑见状,全都拼命调转马头,怕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
这一夜,梅雾城城墙上多了三人。三人随意坐在城墙上,一壶酒来回交换着喝。
作为江湖前辈的温华并没有摆前辈架子,而是与韩仲景、祝潭聊的极为投机。
梅雾城东城门外的官道上,一缕火光亮至天明。
当东边的天空升起一抹鱼肚白的时候,梅雾城外方才再次恢复如往常,没了任何人的身影。
日头还未升完,一匹接一匹的快马从东城门鱼贯而出,纵马天涯。
————
几天后,这段时日以来梅雾城里发生的各种事,瞬间席卷江湖。而其中最引人说道的,当属东海沈家与东海苏家余孽一事。
传闻东海沈家活下的,是当年沈九司的儿子,如今已是南柯剑神李成仁的弟子,一手剑术精采绝伦。尤其是他与清河崔氏豢养的黑剑侍那一战,成为许多市井勾栏里说书先生尤为喜爱的剧本。
对于当年东海那桩惨案,江湖上多有打抱不平之人。乐于沈家还有香火在世的同时,也在唏嘘各大势力对他们的围剿,因为活下来的可能几近为零。
第一百零三章 灵山城
灵山城,大魏境内淮水沿岸的一座灵秀小城。因为不是沿河渡口,所以灵山城一直都是一座小城,常驻人口不多。
不过灵山城依山傍水,景致极好,因而是那些喜好美景的文人墨客们的钟爱之地。
关于灵山城这一名称来源,还有个颇为有意思的故事。
相传很久很久以前,灵山城外的这座灵山终年雨雾缭绕,十分神秘。某一日,城中有一樵夫进山砍柴,偶遇一斑斓猛虎,顿时吓得樵夫肝胆欲裂。就在樵夫以为自己必死的时候,没想到一位仙人模样的女子出现在了他的面前,逼退猛虎救了他一命。
樵夫跪地感谢,但那仙人只是微笑着让他快快下山去,而后便消失在了山林中,不得踪迹。
后来城里人得知了樵夫的遭遇,将信将疑。不过对于那些喜爱鬼怪故事的市井人们来说,这样的故事尤为吸引他们,况且还有那仙家女子,更令他们心驰神往。再后来,樵夫的遭遇被一传十十传百,灵山上住有仙人的说法也就此传开了。
此后,一波又一波的人进山寻仙,只为能一睹仙人风采。若是还能被仙人看重入了仙家门派,那更是扶摇直上的大好事,所以那段时间里进山的人络绎不绝。
也有另辟蹊径的,专挑夜里人少的时候进山。
只不过,一波波进山的人始终不得见到那位传说中的女子仙人。但灵山的说法已经传开,而坐落在山脚下的这座小城,也因此而得名。
长此以往后便也没人再去计较灵山里是否真的有仙人存在,这算是各自心中美好的愿景,多有几分美好。时过境迁,今人自是知道那些过往之事只是当之人的一种美好憧憬,没人会去取笑。
夕阳缓缓落下时,两骑快马骤然出现在了灵山城外的官道上。远远的,马上两人便下了马。两人其中一位是个气质不凡的年轻公子,另一位则是个感觉上容貌秀丽的姑娘。
两人都是一身深色衣物,脸庞上还都带了面具,遮住了小半张脸,让人看不清容貌。
那位年轻公子背上背着两把麻布包裹着的长剑,远远望去周遭人便知道两人是那行走江湖的游侠儿。
两人自然就是逃离梅雾城没多久的沈况和苏瑶。原本那身碍眼的装束本来也只是为了混淆视听,所以出了梅雾城很快他们就换上了当下这身看上去不那么显眼的打扮。
逃亡,逃亡,这一次才真的算是逃亡。两人这一路走的颇为不顺,还有过好几场厮杀。之前的一场,便是两日前在山林中的一场厮杀。
因为两人知道身后有人追赶,所以这一路他们都选择去走偏僻小路,以此隐藏身形。
两日前的那晚,一直心弦紧绷的两人本以为找了一处隐秘的落脚处可以暂时遮不被人找到,好好休息片刻。
虽然两人心中抱有侥幸,以为不会有人追来,但还是没敢完全放松下来。尤其是沈况,一边小心注意四周动静的同时,一边尽量休整。
两人没有生火,简单的吃了些干粮就当作了晚饭。这一路两人风餐露宿,对于这些从不在意。
月上中天后,一直在留意周遭动静的沈况,忽而听到了拴在破败寺庙外两匹马儿轻微的嘶鸣声,偶尔还伴随着马蹄急促的走动。
虽然声音不大,但沈况立刻意识到是有人接近了。
可是等沈况察觉到危险的时候,那伙人已赶至寺庙外。以他和苏瑶两人的实力,没有与那伙人硬碰硬的资本,所以电光火石之间两人以最快的速度跑出寺庙翻身上马,而后急掠而走。
这伙追杀之人本以为两人的头颅已是囊中之物,便知是稍有放松警惕,那两人就在他们眼皮底下跑了。
不过,对于此这伙人还算淡定。在他们看来只要找到了人,如何杀了,怎么杀那就是不远的事了。所以在沈况和苏瑶掠上快马离开的片刻之后,一伙人也跟着上马,穷追不舍,最后终于在几里外的一处松林溪涧边堵截住了两人。
这伙人是大魏西南边一个叫做天南府小门派,他们自知没有与那些大势力争抢的资格,所以他们这一路也专挑那些偏僻小路,打碰碰算运气。
好在天遂人愿,在一路追了十天后,他们终于是在一处极为偏僻的破落寺庙里觉察到了沈况和苏瑶两人的踪迹,因此大喜过望。
天南府府主赵天南是个归元境后期的武人,擅长内家拳法,一手劈挂拳打的炉火纯青。
赵天南虽然亲眼见过这名年轻人与黑剑侍的那场惊天较量,但在他心中还是有他自己的考量。单从修为上来说,他压过那年轻人一头,而且此次同他一道来的还有三名归元境前期门中长老以及数名万象境的门人。所以赵天南觉得只要他小心谋划,一招制敌与于先未必不是可能,更何况年轻人身边还有一位只有归元境后期的姑娘,这对于年轻人也算是一个掣肘。
只是寻找到两人的时候,他们这一伙人明显都有些喜出望外,以至于惊动了沈况,使得他们背后的谋划全然无用,逼不得已只能选择正面硬碰硬。
溪涧外,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沈况目色阴沉。这一路他打的不算少,人也杀了几个。作为年轻人的血性也早就被激发了出来,所以当下沈况握紧手中长剑,在伺机出手。
这一路,沈况和苏瑶交流过很多若是碰到敌人后的做法,如何配合,如何杀敌,甚至是不敌之后如何逃跑两人皆有应对之策。
所以,此时沈况的一个眼神,苏瑶就明白了意思。
沈况看得出来这伙人中只有那位领头之人的修为比较高,其余人皆不用太害怕。而且那人只用双拳,没有兵器,无形中也给他创造了些许优势。
赵天南带人追到后,本想放下一番豪言壮语,提提士气。却没想到对面的那一男一女不是想着逃跑,而是反过来直接正面攻了过来,没有丝毫拖泥带水,连他自己都有些不可思议。
年轻人的目标直指他赵天南而来,那位女子则是在拖延其他人的步子,给年轻人创造一击必杀的机会。
毕竟也是老江湖,对于两人的谋划赵天南一眼就看了出来。
不过,局面也不难破,只要他能拖住这年轻人片刻,等到其他人收拾了那姑娘,一群人围攻一人自然是手到擒来之事。所以对于少年人正面攻势,赵天南心中冷笑。
虽说放眼天下,他一个苦修内家拳法的归元境后期修为武人算不得厉害,但实力却也是实打实的。
面对两人迎面而来的攻势,他们这伙人也很快有了对策。
赵天南自己也想好了,只要让他近了对方身,他就有把握让眼前的年轻人使不出那套厉害的剑法。
沈况将青挽剑扔给了苏瑶,两人一前一后,皆出了一剑。
面对迎面而来的凌厉剑气,赵天南不敢大意。尽量躲闪的同时,也在伺机寻找着进攻的机会。
只不过,年轻人剑法的威力远远出乎了他的意料。他知道年轻人的剑法很厉害,但此时此刻亲身经历之后才知道竟能有如此威力。不过是两三招之后,他就觉得有些招架不住了。
沈况的目的自然是为了速战速决,不想给对方任何喘息的机会。而且他也知道一旦拖久,苏瑶就支撑不住了,所以他出了他最快也最厉害的剑。
沈况疯狂运转着柳絮身法,又是一剑之后,在赵天南换气的功夫,沈况剑气化剑,数十把剑气剑围绕沈况周身。下一秒,这些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剑割破了赵天南的喉咙。赵天南瞪大了眼睛,死也没有想到他会在一个年轻人身上栽了跟头。
沈况与赵天南之间的战斗,不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余下的天南府门人见门主竟不是那年轻人的几合之敌,害怕之余原本截杀两人的勇气也顿时涣散,一众人面面相觑后,迅速选择四散而逃。
沈况和苏瑶也来不及管剩下的那些人,两人趁着夜色又迅速赶路去了。
这一路,沈况和苏瑶都杀了几人。苏瑶对于杀人没有那么多的负担,可对于沈况来说,却不一样。只是经过那一回,他差点死在自己剑犹豫几分后,他就再也不敢心慈手软了。
别人要的是他的命,即便他们自己死了,也依然会有其他人来,放了那些人和杀自己没什么两样。
两人扬鞭策马,风餐露宿又一程。
对于要去哪里?两人心中都有考量。
沈况想回东海一趟,从出生到现在都没见过自己的家长什么样,所以他想冒险回东海城一趟。苏瑶的想法与他不谋而合,至于到那儿之后再去哪里,就不是如今的他们需要考虑的了,因为他们都不一定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两人离开梅雾城后,便一直南下,打算沿着长江一路东去。这样即便最后真的有解决不掉的敌人,他们还可以渡江远遁南梁那边。
经过之前那一拨人的追杀后,沈况和苏瑶便越发注意他们一路的痕迹。有些时候他们会故意骑马踏出烟尘蹄印,以此混淆视听,也因此往后这两日算是平安无事。
原本两人也不打算城,因为城中人多眼杂不适合隐匿踪迹。但风餐露宿多日的两人需要些补给以及好好的休息一番,长久的精神紧绷给两人形成了不小的压力。
当然,两人选择进城其实还有另外一层考量。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们会觉得城里人多眼杂,那么那些人也会这么觉得,所以进城的可能性就小了。而且,沈况以为若是能在城中找到商队混入其中,往后的一路更能混淆视听。
不过保险起见,两人一直在城外隐藏了好几个时辰,待发现真的没有尾随之人后才敢低调的进城。
灵山城外,一身江湖打扮的沈况和苏瑶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人来人往的江湖,便是市井人家也没少见更加英俊貌美的男子与姑娘,所以起先稀奇的多看了两眼后就没再关注。
沈况和苏瑶也就这样跟随人流,进了灵山城。
第一百零四章 曲儿城
大魏往南,尤其是紧邻边境上的诸多山林里,流民落草为寇的情况不在少数。因此越往南,山匪草寇往往就越多。
灵山城作为小城,府衙为了城中治安,所以施行严格的宵禁制度,戌时两刻起关闭城门。
就在西城门快要关闭的时候,远远望去,天边处又是十余骑快马正迅速往城门口这边赶来。两名站岗的士兵看到那远来的十余骑后,骂骂咧咧的说了几句混账话。
半关的城门没有再继续关下去,两名士兵心中想着等那十余骑到了城门口一定得让他们这些江湖游侠儿知道什么是大魏律法,苦头少不了他们的。
随着那十余骑的身影越来越近,两名站岗士兵依旧不见他们有放缓马蹄的打算。
距离又近,直到领头一骑即将抵达城门口时,马上那人从怀中掏出一枚金制令牌。两名站岗士兵瞥了一眼那枚令牌后,原本还打算对着他们骂几句的想法顿时收敛,两人不要命得拼命推开城门,刚好在领头一骑抵达城下时,两人竭力将城门推开了大半。
两人战战兢兢的立在城门两侧,头不敢抬,大气也不敢喘。
一直等到那十余骑全都入城之后,两人才敢试探性地抬起头远远瞧一瞧那伙人远去的背影。
见一行人真的远去后,其中一名叫杜大牛的士兵小心翼翼地对站在另一边的同僚问道:“狗蛋哥,你看清楚那枚令牌了吗?”
杜大牛说话时,语气依旧有些颤抖。
李狗蛋抹了一把额头渗出的汗水,整个人的状态比那杜大牛好不到哪里去。他松了口气,有几分劫后余生的感觉。
“我要是没猜错的话,那是咱们大魏几位皇子殿下特制的信物。”
杜大牛闻言一惊:“啊,皇子殿下?狗蛋哥,你瞧清楚是哪位殿下手底下的人了吗?”
李狗蛋一拍杜大牛脑门,没好气道:“你是想我死的不够快是吧?方才要不是咱两使出吃奶的力气推开城门,咱俩这会儿说不定已经是两具尸体了。他们这些人要是一个暴起杀人,咱两死都没人给说理去。”
仿若鬼门关走了一遭的两人在关了城门后,相互颓然一笑,一切倒也没那么坏。
“狗蛋哥,咱们这小小的灵山城有啥事怎么能惊动皇子殿下那样的大人物?难道咱们府衙几位大人贪渎真的被发现了!”
“说你傻,你还真傻是吧!就咱们灵山城这些大人们的官级哪会惊动这样的大人物,州城就能给处理了。”
“那还会是什么事呢?”杜大牛皱眉想了想,终不得解。
李狗蛋看着他若有所思的模样,猛然给了他一个板栗。“你这憨货,想那些有的没的做啥?保住小命还不够你乐的啊!这种事咱知道的越多只会死的越快。”
杜大牛一听又是生生死死的,便立刻摇晃脑袋不再多想那些事。
今夜两人不用当值,得了空又是刚度过一劫,因此杜大牛笑着道:“走,狗蛋哥,老弟今晚请你喝酒去。”
没有什么烦恼是一碗酒水解决不了的,李狗蛋闻言哈哈一笑:“你小子上道,那我今晚就不跟你客气了。还是上会儿那家,咱们走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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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况和苏瑶两人进城之后,就找了一家地段偏僻的客栈落脚。
客栈虽然地段不好,但胜在便宜,是往来灵山城且手头不宽裕的人的首选。不过沈况和苏瑶到达客栈的时候,顾客也只有那么寥寥几个。
客栈掌柜是个年纪颇大的老头,满头白发。
沈况和苏瑶进入客栈的时候,老头正在桌案上拨弄他那光亮的算盘。客栈光景不好,他更要精打细算着来。
对于客人的登门,满脸褶子的掌柜笑的比哭还难看。沈况没有多言语,要了两间紧挨着的客房,又让掌柜安排伙计给两匹马儿喂食后,就和苏瑶上楼去了。
掌柜的见两人打扮,也知道是那江湖中人,所以不敢说太多以免打扰客人清闲。只是躬身连连点头说一定把这些小事办好,且还不忘夸赞自家房间以及餐食的好。
沈况没去管掌柜这些俗套的言语,只是边上楼边将背后的青挽解下给了苏瑶,以备不时之需。
两人身后,原本滔滔不绝的掌柜见状,连忙闭了口,大概是以为沈况生气要动手了。
————
自两人打进了客栈后,就一直没有再下楼,晚饭也是老掌柜安排伙计送上来的。
虽然两人知道背后没有跟着之人,但进城之后一直到入了客栈,期间两人心弦依旧没敢松懈。在客栈里待了几个时辰,觉察到一切安稳后,两人也才敢放松下来,吃些东西,聊聊天。
闲聊时,沈况将心中混入商队的想法告诉了苏瑶,沈况觉得他们两人可以以护卫的身份跟随一支商队。若是大商队则更好,能掩人耳目。
苏瑶思量了一番,觉得若是这般,往后行程的速度必定会慢上不少,但好处也是不言而喻的。若是运气好,往后的一路很有可能都不会引起旁人注意。
所以苏瑶一番权衡利弊后,觉得方法可行。不过两人也达成一致,只在灵山城耽搁一天,一天之后若是找不到合适的商队,那就继续赶路。
虽然要了两间客房,但保险起见两人并没有分开休息。而且约定一人守夜,一人歇息,这样轮换着来。
房间里的两人一直都有注意客栈外的动静,好在一切无恙。
入夜宵禁之后,除了低吟的蝉鸣犬吠以及更夫的敲锣声外,天际下一片宁静。
一直到深夜时分,感觉一切安好之后,沈况才敢完全放松些下来
苏瑶已经在床榻上睡着了,这一路走来两人都已至极限,因此直到这时候有了些许安稳后,苏瑶方才敢睡了一个踏实的觉,此时甚至还有了些轻微的鼾声。
沈况坐在地上,盘腿打坐。
约定好的换着守夜的时间苏瑶没有醒,沈况看她睡的香甜,没去打扰她。他席地而坐,很快也进入了梦乡。
两人就这样,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不同提心吊胆,过了安稳的一晚。
天将明之时,在床榻上睡了一宿的苏瑶缓缓睁开了双眼。当她看到眼前久违的帘布时,心中忽而一惊,急促的翻身起来后,入眼刚好看到隔着床榻不远处,沈况盘腿坐在那里低着头睡着了。
紧张的心情顿时放松,苏瑶抚了抚鬓角的发丝,被自己的反应逗笑了。
已然无心睡眠的苏瑶下了床,本想着把沈况叫醒让他到床上去睡。可转念一想,如果叫醒沈况他多半会和自己一样,没了睡意,索性就没有叫醒他
苏瑶坐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她看着窗外将明的天,呆呆地出神。
苏瑶想了很多事,有些能与人说,有些不能。忽而回过神,她转头看了看依旧沉睡着的沈况,她想到两人第一次逃命时的场景以及那些旖旎的画面,红着脸笑了。
片刻后,她再次转过头看向窗外,一时无言。
她在扪心自问,只是没答案。
一杯凉茶喝完的时候,盘腿坐在地上的沈况幽幽睁开了双眼。
沈况醒来后的第一反应和苏瑶如出一辙,他猛然间一惊就要起身查看苏瑶是否还在熟睡。只是当他看到安静坐在桌边的苏瑶正在望着他笑的时候,方才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大了,自嘲的笑了笑。
“什么时候醒的?”
沈况起身,缓缓走到桌边也坐了下来。
“醒了有一会儿了!昨晚怎么没叫醒我,不是说好下半夜我来守的吗?”
沈况自顾的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喝了一口后方才说道:“看你睡得很沉就没忍心叫醒你,这段日子你也累了。”
苏瑶闻言,白了沈况一眼道:“你还不是一样。”
沈况笑了笑道:“不用计较这些,咱们相安无事就最好。”
到这会儿,窗外已然大亮。城市被唤醒,街边的吵嚷声也渐起。
沈况和苏瑶相对坐在桌边正聊着今日出门的事宜时,忽而听到客栈外的街道上传来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两人闻声立刻警觉,快步走到窗边,透过窗户露出的小缝看清楚了街上的情况。
原来是数名急匆匆的捕快路过,看样子是城中发生了什么紧急状况。两人没去多管,只要不是和他们有关的事情,当下都可以忽略。
一路走来,这样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事做的多了,便是像如今这样虚惊一场的情况,两人也不会觉得自己有多傻。实在是形势所迫,由不得不处处小心。
又和苏瑶聊了几句后,沈况回到了自己房间,简单的洗漱一番后,就出门去了。
他和苏瑶约定好,每隔一个时辰返回客栈碰面。如果有什么紧急情况发生,另一个人一定要果断离开,另一个再找机会逃走。
早间这会儿,沈况换了身普通的粗布衣衫。他把姜凝给他准备的那个面具他也带上了,这段时日就没放下过。面具只是遮住了一小半的侧脸,整体看上去倒也没那么奇怪。
因为灵山城不大,所以城中没有太过明确的坊市划分。沈况向老掌柜打听了城中牙行的位置后,就径直奔着那边去了。
牙行挨着城南一带,算是较为破落的地方。不过这里来往的人很多,鱼龙混杂之下,信息流转的快,能听到有用的消息也方便。而且在这里也能找找看有没有商队招人,牙行里牙人、牙婆们可就指着这样帮人的活计吃饭。
沈况一进牙行街,就有不少人拥了上来,各种需求都有询问,甚至还有问买不买丫鬟的,自顾不暇的沈况自然没去管太多。
向那些牙人大致说了自己的诉求后,还真的有一个牙婆凑了过来。
牙婆是个上了年纪丰满妇人,兴许是瞧着沈况觉得眼缘还不错,因此笑着对沈况说道:“小兄弟,我这儿还真有个相熟的活计,你要不要听听看?”
“那婆婆您先说说看,要是合适我就应下。”
丰满妇人听沈况称呼觉得他还颇有礼貌,因而此又笑道:“是城东林老爷家要送一批货物走水路去东边的曲儿城,这两日正在忙着装货。搬货的小工要的最多,不过护卫什么的多半也缺,小兄弟若是觉得自己功夫不错的话,可以去试试看。”
第一百零五章 狭路相逢
曲儿城是淮水往东去,毗邻长江的一座渡口城,算是一座不小的城池。而且,此去走水路更能躲开身后追杀之人。
沈况思量一番,觉得挺合适,于是就让这位牙婆领着他直接往城东那位林老爷家去了。
牙婆是个健谈的妇人,一路上说了很多近来灵山城里的事,也不管沈况回不回应,反正她自顾自的说的很开心。
对于沈况脸上因何带着面具,牙婆也问了。沈况只回答说是年少时被火烧留有疤痕,有些吓人,所以就一直带着面具遮掩。
牙婆一听,觉得有些可惜,哀叹之余也还笑着宽慰沈况莫要只注意人之皮相。
牙婆大概是乍一看觉得沈况像是个俊俏的后生,即便背着剑是那什么江湖中人,但也还是多说了几句话,好看的人嘛总能引起人的注意。
后来牙婆没揪着伤疤追问,只是大概问了沈况是哪里人,家境如何。沈况也都一一应对,说自己是其他地方来这灵山城讨生活的,除了远在家乡的父母亲,跟着来灵山城的还有一个妹妹。
妇人问,沈况答话,两人就这样一问一答间,慢慢到了城东牙婆口中的林老爷家。
两人谈的越多,牙婆就对这个后生越发喜欢,原本心中对于他相貌的计较也慢慢淡化了。
牙婆说林老爷家是灵山城里几大商户之一,林家的买卖涉及方方面面,因此这买卖南来北往就做得很远。
豪华大宅子,沈况以前在梅雾城里也见过,听说城中那些有钱人家的宅子比他们整个红泥巷还大。他远远瞧过几次,单说大门就气派的紧。
牙婆说这林老爷家的买卖做的大,钱多的数不过来。沈况见到后,也心有所感,单单门前两尊威武的石狮子就足以彰显主人家的底蕴。
快到林家大宅子门口的时候,沈况远远就看见了宅子门前正进进出出运货装货的仆役下人身影。
一群人先要将货物装进马车运至渡口然后装船,倒不是什么有难度的活计,就是费时费力了些。
宅子门口,一名管事模样留着胡须的中年人正指挥着一帮人有条不紊的搬货装货。
牙婆与这名管事相识,她让沈况先在原地等着,然后小跑着两步到了那管事面前。两人窃窃私语了几句,管事听到牙婆的话后便时不时往沈况这边看两眼。
片刻后,两人说完话。牙婆笑着向沈况挥了挥手,示意他过去。沈况见状,快步往两人身边走了过去。
中年管事看面相多有几分一丝不苟,有些严谨,因而便是健谈如牙婆在此人面前话都少了许多。
管事人看到沈况走近,在他身上逡巡打量了几眼,瞧着沈况,皱着眉头。
牙婆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人,这会儿看管事神色不太对,便猜到是管事人觉得沈况这年轻人年纪不大,武功多半也厉害不到哪里去。
于是牙婆便在一旁笑着解释道:“林管事你可别看他年纪不大,身材也不魁梧,但拳脚功了得。还有啊,我这后生尤其擅长用剑,在我们老家,是个十里八乡都知道的练家子。”
名叫林松风的管事听到牙婆的话后哦了一声,对于这名时常打交道的牙婆的话她自然半信半疑。
他指了指一旁一位膀大腰圆的魁梧汉子,而后对沈况说道:“你与他过两招,赢了就能留下。”
沈况顺着管事林松风的视线看向了一旁正在装货的汉子,汉子一身腱子肉,看样子是有几分真功夫的。
牙婆本来只是为了夸张几句,她将沈况说成是自家子侄,是想着林管事能通融通融,实在不行收在船上做个打杂的也行。可没想到林管事当真了,且当场就要切磋。
事到如今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她有些歉意的看了沈况一眼,祈祷他自求多福了。
牙婆的善意沈况看在眼里,因此当林松风质疑的望向他的时候,他对牙婆笑了笑,示意没问题。
牙婆见状,心中方才稍定,怕就怕好心办了坏事。
林松风朝着那魁梧汉子喊了一声,汉子闻言小跑两步过来了。
汉子是个性格豪爽的人,听了管事林松风的话后,也笑着望向了沈况,打量了几眼后笑道:“小兄弟,咱们点到为止的过两招就行。我也学过些拳脚功夫,掂量的出来你的深浅。”
汉子的话比较直白,但并没有轻视之意。
沈况笑着点头。
他知道眼前这汉子有些拳脚功夫,但身上真气波动并不明显。按真正武人的话来说,还只能算是个习武一途的门外汉。
两人与其他人拉开了些距离,沈况笑着对那汉子做了个请的姿势。汉子也笑着点了点头后,两人就各自摆开了阵势。
只是最基本的拳脚功夫上的比较,对沈况来说没什么难度。
魁梧汉子拉开阵势后,便二话不说迅速挥拳而至。可能以为沈况只有些粗浅功夫,但学艺不精,所以他一上来没敢使出全力,想着万一眼前的年轻人不敌他还能及时收住手。
不过当汉子一拳挥出后,他见眼前年轻人只是轻轻抬手一挡,顷刻间便化解了他的攻势。汉子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感觉自己拳头上的力道似乎是打中了一团棉花一样,没有对年轻人造成任何伤害。
就在汉子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的时候,眼前年轻人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腕,顺势用力往前一拉。汉子只觉得脚下一轻,然后就被年轻人单手撂倒在了地上。
整个过程,不过数息时间。
“大叔,承让了!”
沈况笑着对地上的汉子拱了拱手,随后他伸出手将汉子拉了起来。
被眼前带着面具的年轻人一招撂倒,汉子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他一拉年轻人的手起来后便笑着拍了拍沈况的肩膀道:“原来小兄弟才是真正的练家子,我这三脚猫的功夫拿出来是献丑了。”
“大叔的力气也是不小的!”
汉子一句说完,又望向管事林松风笑道:“林管事,往后一路有这位小兄弟在,遇上那些山匪也不用怕了。”
汉子说完又笑着拍了拍沈况的肩膀,似乎觉得输了也很畅快。
魁梧汉子没想到沈况年纪轻轻就能有这等身手,管事林松风和牙婆就都更觉得意外了。一阵惊讶后,牙婆笑嘻嘻对管事说自己说的没错,自家这“子侄”真的有几分功夫。
林松风一开始的确有些不相信,直到此时,见到他一招就撂倒魁梧汉子后,方才知道这年轻人的功夫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高。此时再看沈况,林松风神情也缓和了很多,脸上露出了些许笑意。
林松风看着沈况笑着道:“小兄弟功夫了得,可以加入此行队伍。小兄弟要是不嫌弃的,这一路十余天的时间,可以给小兄弟十两银子。”
听到这话,一旁的牙婆瞬间笑得合不拢嘴,因为这意味着她也能拿到不少的钱。
沈况笑着回道:“多谢林管事。不过我家中还有一个妹妹,也有些功夫,不知道林管事能不能一并收了。主要是此去十余天,我不放心她一个人留在灵山城。”
见沈况答应,且又提了个人,林松风想着功夫定然也差不到哪里去,便又笑着道:“当然可以。后日早间,小兄弟与你妹妹直接到城外码头就好了,只需带些换洗衣物即可。”
“对了,还不知道小兄弟姓名呢?”
沈况心中胡诌了一个名字后,神情自若的开口道:“我叫姜疑,生姜的姜,疑问的疑。”
“姜小兄弟,好名字。我叫林松风,你叫我林管事就行了。往后上了船,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
沈况笑着点头应下。
心情不错的林松风又和牙婆多聊了几句。
片刻后,牙婆才礼貌的与林松风告辞离开。离开前,林松风还笑着让沈况后日早些到,沈况也都应了下来。
回程路上,牙婆的话比早间那会儿又多了些,她笑着和沈况说了很多关于林家对待管事下人如何好的话,沈况也笑着一一回应。
不久后,沈况和牙婆在一处街角分开。临走前,牙婆笑着让他下回再有什么需要的活计还可以找她。
话说完,牙婆笑嘻嘻的离开了。瞧着大晴的天色,觉得今儿真不错,而且自己的眼力见果然不是其他那些个势利眼可以比的。她盘算着这一次能赚多少银钱后,笑的便愈发开心了。
与牙婆分开后,估摸着一个时辰也快到了,沈况便独自一人沿着街边往客栈走去。
因为早间什么东西都没吃,所以回去的路上沈况顺便买了两个包子。
也就在沈况买包子的时候,他竟是在远处街角瞧见早间那波捕快的身影了。好奇心使然,沈况向摊主问了是什么情况。
摊主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性格质朴。听见沈况询问,他便有些黯然的往前边街角瞥了一眼,而后有些惋惜的道:“前面街上有个摊主被人给打死了,听说是一伙昨夜刚进城的江湖人。吃东西不愿付钱,摊主上去理论就被领头那人朝头打了一巴掌,大概是力道大了,就这么打死了。唉,可怜了他那妻儿孩子。”
可能是因为大家都是同行,所以说到这件事的时候,年轻摊主觉得十分可惜。想着若是同样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对自己的家庭来说也是天大的灾难。
沈况听到是江湖人的时候,第一时间就警觉了起来,付了钱笑着对摊主说了句谢谢后就拿着包子走开了。
沈况没有好奇想上前去看看是何情况,他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而后就绕路往客栈走了去。
刚到客栈的时候,沈况四下看了看,觉察到没有人跟踪后方才进了客栈,而后径直回了房间。
客栈掌柜瞧见风风火火回来的沈况也没触霉头的心思,一句话也没多说。
回到房间的时候,沈况看到苏瑶正焦急的坐在桌边等着他。直到他回了房间,苏瑶紧张的情绪才平复下来。
沈况看着神色紧张的苏瑶便知道是有事情发生,于是开口问道:“怎么了?有人追来了吗?”
苏瑶看着他点了点头道:“我在城里看到之前的那个莫影了。”
沈况本也打算将他在包子摊上听到事说给苏瑶听到的,但此时听到她的话,两相比较下来,沈况觉得杀那摊主的那伙人很有可能就是莫影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