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101部门【18】许中远闹笑话,行动出意外【二更】
“你是不是,对他的饮料做了手脚?”
墨倾淡声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沈祈不由地吹了声口哨。
墨倾扬了下眉。
——这个沈祈,也是双面人。
——跟最初的形象相差太远。
*
墨倾重新坐回许中远对面,她的牛排已经摆上来了。
许中远观察着她的举动,喉结滚动了下,说:“趁热吃吧。”
“嗯。”
墨倾并未急着吃牛排,而是拿起了饮料。
许中远的目光随着饮料杯移动。
墨倾当着他的面,喝了两口饮料,然后放下杯子。
她抬眸,忽而迎上许中远的目光,淡定而沉静地问:“看我做什么?”
“没有,没什么。”
许中远忽觉口干舌燥,赶紧拿起自己的饮料,咕咚咕咚就全喝完了。
“吃……”
许中远放下杯子,刚要说什么,但抬眼一看到墨倾,忽然愣住了。
墨倾抬手将眼镜摘了下来,当着许中远的面,把眼镜放到手边。
她整个人气质突变,原本不起眼的她,一瞬间焕发光彩,整个人都变得耀眼起来,看得许中远一时心神荡漾。
许中远咽了口唾沫。
墨倾抬眸,似乎不明白:“什么?”
“没、没什么……”
许中远只觉得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你长得……”许中远呵呵一声傻笑,“可真好看。”
“你配不上。”墨倾轻抬眸,眉眼溢着傲气和自信。
许中远听清楚了她的话,可却不觉得愤怒,只觉得心口都是滚烫的,整个人像是陷入了云里,他都分不清东西南北了。
他附和:“我配不上。”
接下来,墨倾说什么,许中远就附和。
几分钟后,墨倾重新戴上了眼镜,走出西餐厅。而许中远在结了账后,就跟条狗似的跟在墨倾身后,脑袋都耷拉着。
墨倾不疾不徐地走向第九研究院。
……
又过了半个小时。
墨倾站在研究院对面的街道上,只手插兜,看着许中远跟疯了似的,扑倒一个刚从大门出来的副院长,对着副院长又亲又啃……
连衣服都被他扯破了。
保安来了都拦不住。
“你可真缺德。”沈祈看戏看得兴致勃勃,过了会儿,才纳闷,“你用的是什么药?”
“自己调的。”墨倾说。
“有配方吗?”沈祈问。
墨倾一字一顿:“《中草药奇效配方·下》。”
拥有《中草药奇效配方·上》的沈祈:“……”
沈祈不说话,墨倾也没开口。
半刻后,沈祈忽然问:“你喝了他下了药的饮料,不会有事吗?”
这话题转的极其生硬,毫无技术含量。
墨倾闲闲道:“不会。”
她身体异于常人,那点常规药物,对她没有任何作用。
“哦。”沈祈又说,“过几天要高考,我去复习了。”
说完就掐了通话。
墨倾顿了顿,将蓝牙耳机取下来,她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在街对面,许中远扒掉了自己裤子,用手脚缠住了副院长,气得原本斯斯文文的副院长破口大骂,就差没被气出高血压了。
……
墨倾回到闻半岭家。
高考临近,闵昶周末就回了东石市,家里只有墨倾和闻半岭两个人。
但,今天闻半岭回来得比墨倾还要晚。
“今晚差点就露馅了。”
闻半岭背着一个重重的包回来,看着坐沙发上研究仪器的墨倾,张口就抱怨。
墨倾看了他一眼。
闻半岭继续说:“我刚办完事出来,就见到一疯子抱着副院长,嚷嚷着情啊爱啊,要多露骨有多露骨,两个保安都拉不住。我去帮了个忙,背包里东西险些被发现。”
“哦。”
墨倾淡定得很。
闻半岭又问:“你知道那疯子是谁吗?”
墨倾没搭话。
“你们研究室的那个帅哥,许中远。”闻半岭将背包递给她。
他像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稀罕事,又说:“如果没人拦着,副院长那老胳膊老腿,非得被他在门口强了。”
说到这里,闻半岭忽然想到什么,看了眼自己的手:“我的手还被他啃了两口呢。”
他一个激灵,赶紧去了洗手间。
闻半岭怕被什么不知名的病菌沾上,在洗手间洗了十分钟的手,之后不放心,干脆又洗了个澡,把自己给搓红了,才重新来客厅。
“这么大一个瓜,你怎么没一点兴趣?”
闻半岭用毛巾擦着头发,打量着格外淡定的墨倾,不明所以:“我记得他最近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啊。”
墨倾眼帘一抬,平静地说:“因为就是我干的。”
“……”
闻半岭嘴巴微张,眼睛睁大,傻愣愣的。
“坐那边去。”墨倾下颌一指单人沙发。
闻半岭还惊讶着,如行尸走肉一般走过去,坐下,半天后,他又问:“真是你?”
“是我。”
“……”
闻半岭麻了。
他以为墨倾这种暴力人设,只会直接动手,没想到……
她竟然会来阴的。
闻半岭感觉背脊有些发凉。
墨倾问:“一院想跟陆教授合作的事,听说了吗?”
“听说了。”提及这个事,闻半岭顿时严肃许多,有了点队长的派头,“正想回来跟你讨论这个事。”
“说一下你的看法。”
“我建议加快行动速度,避免跟去一院。”
闻半岭先是说完结论,然后才分析:“一院不比九院,看管严、人手多,你不容易掉包。何况人多眼杂,你带着零件,那么大一包,很难保证不被发现。”
顿了顿,闻半岭又说:“另一方面,你可以跟过去,但我的话很麻烦。一个清洁员,那么巧在研究项目开始时调去九院,后来因项目转到一院,我又去了一院。一旦被人发现展开调查,肯定第一个查到我头上。”
闻半岭叹气:“我不像你,用的是真身份。”
“嗯。”
墨倾的意见,跟他不谋而合。
墨倾道:“我交代了谷万万,哪怕零件质量无法保证,也得在这周五之前全赶出来。我们争取这周结束行动,以防夜长梦多。”
“可还剩三分之二,换得过来吗?”闻半岭担心。
这进度,可不是一般的赶。
墨倾随意道:“换不过来再说。”
——大不了找江刻想想办法。
——当初江刻那一句“送”,不是假的。只是牵连的事太多,他才没有什么行动,只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行。”
闻半岭搓了搓手,点头应了。
*
第二天,“许中远深情表白副院长”的事,被私下里在研究院传开了。
听说有人拍了小视频。
但是,研究院命令下达——删除所有视频。
当然,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明面上小视频是没传播了,但挡不住小窗传播呀,一天下来,几乎整个研究院的人都看了这视频。
副院长大发雷霆,已经放话让许中远滚蛋了。
对于墨倾来说,一天都无需看到许中远,简直是工作里最美妙的事。
研究室其他人也发现了——
因为,她一个人的工作效率,比跟许中远合作的时候,要高两倍。
“远哥出事了,你很开心?”下班时,刘平略有不快地跟墨倾说。
“什么?”墨倾似乎不明白,“他死了吗?”
刘平诧异了下她的无知,继而反应过来:“你别装了!”
墨倾说:“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刘平愤怒道:“你就没发现许中远没来吗?!”
“发现了。”
“那你不关心一下?”
墨倾面无表情:“跟我没关系。”
“……”
刘平要被她气死了。
尚南路过,叹了口气,把刘平拉走了。
因为一院和许中远的事,他们研究室备受关注,现在他们内部吵架,传出去只会被人笑话。
……
没有许中远那几天,墨倾的日子过得无比快活。
只不过,跟许中远有关的八卦,墨倾一律不参与。
周五这一天,墨倾和闻半岭跟往常一样,带着昨晚赶制好的零件去上班。
墨倾在心里盘算着,今天谷万万那边将最后一批仪器赶制完,她周末再加个班,就可以全部替换完毕了。
但是——
天有不测风云。
这天下午,墨倾独自一人在研究室里忙活,忽然接到了闻半岭的电话。
“你在研究室吗?!”闻半岭有些焦急。
“在。”
闻半岭语气飞快道:“快点想办法!一院的人过来了,说下午就要把你们研究室搬走!”
第137章 101部门【19】大闹九院,江刻看戏
“快点想办法!一院的人过来了,说下午就要把你们研究室搬走!”
墨倾顿了半秒:“哦。”
她冷静得不可思议。
闻半岭心里顿时有了底,尔后好奇地问:“你有计策了?”
墨倾说:“正在想。”
闻半岭:“……”那你还这么淡定!
“一院来了什么人?”墨倾语气波澜不惊。
“我就知道有一个叫梁绪之的。”闻半岭说,“但他不是一院的,只是个顾问。”
“……”
墨倾心道:你可真会挑人。
不慌不乱地忙活着手头的事,墨倾叮嘱:“我不能见他,他认识我。”
闻半岭一口气血涌上来:“那怎么办?!”
顿了顿,墨倾问:“他们直接朝研究室来吗?”
“不是。还在坐着聊天。”闻半岭说。
“那行。”墨倾道,“你先盯着他们,如有必要,拦住他们,不惜一切手段。我联系一下谷万万。”
闻半岭无语:“你联系他做什——”
没等闻半岭问完,墨倾就掐了电话。
很快,墨倾一个电话拨给了谷万万。
“这个点你给我打电话,应该没好事。”电话里,谷万万防备得很。
墨倾直截了当地问:“进度赶完了吗?”
谷万万道:“正在盯梢,最后两个了。”
“要多久?”
“敷衍一点的话,两三个小时吧。”谷万万明白了什么,“急着要?”
墨倾三言两语给谷万万讲明了现在的情况。
谷万万略一思忖。
虽然他确实不太看好墨倾的“医术”,但是好歹都配合到这一地步了,半途而废实在不符合他的性格,所以他很快做出决定。
“我现在带着零件过去,大概一个小时左右。”
说完,谷万万又补充:“剩下的两个只能是半成品,要吗?”
墨倾言简意赅:“带过来。”
又一次掐了电话。
从头到尾,墨倾都不慌不忙的,等她将手机放回兜里,又平心静气地着手接下来的“拆除”动作。
只不过,这一次她的拆除速度,明显比以往快了很多。
若是有旁人看到了,肯定会觉得她是经过无数次练习的,整个过程轻车熟路。
*
四十分钟后。
墨倾又接到了闻半岭的电话。
闻半岭道:“他们好像快谈完了。”
研究室里,已经拆完所有零件的墨倾,正坐在工位前泡茶。她提着茶包动了动,拿起杯子手柄,喝了口的茶。
她不疾不徐地说:“靠你了。”
她的语调里,颇有一种岁月静好、与世无争的感觉,跟闻半岭这边的迫在眉睫、火烧火燎比,就像是在两个世界。
“我?”
“行动二队队长,这点事都办不到?”墨倾悠悠然说着,顿了顿,又添了把火,“戈卜林在葛家村可是把一个村的人拖了一天。”
“你说我不如他?!”闻半岭要炸毛了。
墨倾说:“那得看你表现了。”
“我告诉你,把我跟他比,那就是对我的羞辱!”闻半岭愤慨地说。
“说没用,要看做的。”
“你等着!”闻半岭撂下一句话。
他刚想掐了电话,但又被什么吸引住了:“又来了一个人。”
墨倾喝着茶:“认识?”
“江刻,刚调过来的研究部部长。”闻半岭说,“霍队特别提起过他,说他来历不明,深不可测……我不想跟他杠上,你能不能快点?”
“不能。”
墨倾扔下两个字,把电话挂了。
手机在手里转了一圈,墨倾点开了江刻的对话框,给他发了条消息。
【墨倾】:天亮了,要睁眼吗?
不一会儿,消息回了过来。
【江刻】:赖会儿床。
盯着这四个字看了几秒,墨倾将手机收了起来,继续品茶。
在闻半岭实时给墨倾发了条“他们来了!”的消息时,研究室的门被敲了几下。
墨倾仍在喝茶,老神在在:“谁?”
“我,”门外响起谷万万的声音,“你金主。”
墨倾去开了门。
看到门外穿着保洁衣服的谷万万,墨倾饶有趣味地挑了下眉。
但是,谷万万两手空空。
墨倾问:“东西呢?”
“在这!”
“在这!”
“在这!”
接连有几个声音响起。
墨倾探头一看,才发现走廊里站了一排的“保洁员”,个个人高马大的,手里提着一个清洁用的大包,鼓囊囊的。
——看来是谷万万那群保镖打扮的。
墨倾让开身子,说:“进来。”
这群保镖训练有素,排队进了门,拉开了大包,将里面的零件迅速取出来,然后把墨倾拆掉的那一些打包带走。
等他们打包好后,又齐刷刷起身,目光扫向谷万万。
谷万万吩咐:“先送出去,再回来。”
“是。”
一帮人应声。
然后,他们排队出门,但转眼又各自散开,以不同的路线往外走。
谷万万依旧站在门边,抬手往上指了指:“监控?”
墨倾说:“有人处理。”
这个烂摊子,沈祈会给她收拾好。
“组装得一二十分钟。”墨倾看了眼满地的零件,“你去帮闻半岭。”
谷万万问:“他在干吗?”
墨倾回:“拦人。”
说完,墨倾也不管谷万万这病弱的身体,将谷万万往外一推,就关上了门,反锁。
她从白大褂里掏出一双白手套,不紧不慢地戴上。
然后,动工。
*
另一边。
二楼的旋转楼梯处,闻半岭正在“擦拭”栏杆,看着梁绪之一行人正往上走,急得焦头烂额,大脑在疯狂转动。
但是——
依旧没想到一个合适阻扰理由。
大爷的!
他就一个清洁员而已,以什么理由去拦着他们嘛!
他们看都不会看他一眼!
而,他这边度秒如年,那边,一群人已经走到半路了。
梁绪之走在最前面。
紧要关头,闻半岭干脆放弃了思考,直接一脚踹向了旁边的脏水桶,脏水桶顿时朝梁绪之倒去,里面的污水倾倒出来。
前方是脏水桶,后面是一帮人,梁绪之压根无处躲闪,被那脏水泼了一身。
楼梯上的人顿时一片混乱。
众人诧异抬头看去。
只见一个年轻的保洁员将帽子一摘,往地上一扔,然后撸起袖子,嚣张地走到楼梯中央。
他居高临下,叉着腰,朝下面大喊:“梁绪之!”
“谁啊?”
“不是保洁员么?”
“保安呢!”
……
有几个人大喊。
“半岭?”梁绪之漆黑的脸色,在瞧见闻半岭时好转了些,他问,“你怎么在这儿?”
“就等你呢!”
闻半岭提起拳头,一个纵身跃下,直接揪住梁绪之的衣领,抬手就朝梁绪之的脸揍去。
“发生什么事了!”
“保安!保安!”
“快去拉一下!”
场面乱成一团。
一院的几个领导被扶着下了楼,包括陆邛安。
事发匆忙,他们没搞明白眼下的情况,站在楼下面面相觑,然后,看着被一个保洁员单方面痛殴的梁绪之。
“小梁这是什么情况?”
“不知道啊。”
“保安怎么还没来?”
……
几个人虽然很意外,但毕竟都是见过大场面的,都没怎么被吓住。
自然而然,“前往三楼研究室”的计划,也自然而然被阻止了。
大堂内。
江刻正坐在沙发上喝茶,看着楼梯方向混乱的场面,眼皮都没眨一下。
“江爷,要去制止吗?”澎忠问。
澎忠很为第九研究院的安保情况着急。
一个保洁员敢在第九研究院肆意闹事,若是传出去了,九院的名声不好听不说,或许还会被当做笑话来议论。
江刻不为所动:“梁绪之是我们的员工?”
澎忠摇头:“不是。”
江刻又问:“那跟我们何干?”
澎忠:“……”他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哥,你别掺和了。”澎韧拉了下澎忠,把人拉到了一边,“你是负责保护江爷的,去管别人,容易掉我们江爷的架子哦。”
“……”
澎忠想了想,觉得这理由合情合理,于是点点头,神情严肃地站在一边。
澎韧偷偷吃糖,偷偷看戏。
终于,在梁绪之不知挨了多少拳后,保安们终于赶到了大堂。
他们径直朝楼梯方向奔去。
可——
忽的,一个拖把从一侧抛了出来,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他们一愣。
然后,见到另一个穿着保洁制服的年轻人,施施然走了过来。
这人没一点精气神,整个人病态怏怏,缓缓走到他们跟前,然后,停下。
“我看谁敢动一下。”
他眼睑抬了抬,冷傲地扫视这一群强壮的保安,说出来的话,气势十足,颇有一种“一招之内秒杀全场”的派头。
一干保安竟是被他这气势唬了三秒。
等他们意识到这人是虚架子时,他忽然抬起手,拍了三下。
众人不明所以。
下一刻,就见两侧涌出十几个穿保洁制服的男人,一个个训练有素,将保安和一院领导等人全都围了起来。
谷万万病恹恹的,眉眼耷拉着,脸色稍显苍白,但那一身贵气,哪怕穿着保洁制服,依旧不掩分毫。
他环视一圈,尽是唯我独尊的傲气:“我兄弟在办事,奉劝各位旁观即可。”
蛮横又嚣张。
里外都透着强硬。
“上!”
保安们顿时被激起了一股火气。
他们呼啦啦涌上去,而谷万万带来的人,都不是吃干饭的,立即跟他们缠斗在一起。
保安和保镖,一字之差,价格和实力,都相差万里。
根本就没有可比性。
保安们被这一群霸道的保镖们压在地上摩擦。
一院领导们大惊失色。
——他们再见多识广,也没见到这种混战啊。
这时,谷万万走过来,彬彬有礼,朝他们露出友善地笑容:“几位,可能还得耽搁一点时间,要不要先去坐一坐?”
“我们……”
一位领导刚要开口,就见围着他们的“保洁员”逼近了一步。
压迫感立即上来了。
领导默了一秒,改口:“先去坐一坐吧。”
“对,坐一坐。”
旁人附和。
于是,在谷万万的“邀请”下,一群在医药界叱咤风云的大佬们,不得不向“武力”低头,乖乖去大堂沙发上坐下。
谷万万也往那边溜达。
而,溜达到一半,谷万万注意到正在某沙发上喝茶的青年,怔了怔。
他抬手抵着额头,晃了下脑袋,又定睛去看——
没看错。
又是那小子。
*
与此同时——
江刻放下茶杯,眼皮一撩,跟澎忠说:“请谷少爷过来。”
“是。”
澎忠颔首。
他瞥了眼谷万万,转身就朝他走过去。
谷万万有两个保镖护着,见到澎忠过来,下意识伸手去拦,可还没碰到澎忠,一人一条胳膊就被拧废了。
“谷少爷,”澎忠语调冰凉,像个机器人,“我们江爷想请你喝个茶。”
谷万万见状,略微打量了澎忠一眼,继而说:“行。”
——就这武力值,想拒绝也困难。
——正好,他也想知道,这个“墨江”“江画”,到底是什么来头。
他从善如流地跟着澎忠走了过去。
“好巧啊。”
谷万万走近了,打量了眼江刻,然后大剌剌坐下了。
江刻对上他探究的目光,坦然道:“我叫江刻。”
“……”
谷万万吸了口气,噎了下。
江刻。
一个没什么存在感,但又挺有存在感的名字。
在整个帝城,知道“江家”的人很多,但是,知道江家还有个“江刻”的,少之又少。
因为,这个人几乎没在帝城出现过。
偏巧,谷万万因为家族原因,正好知道。
“久闻大名。”谷万万眯了下眼,冷笑,“找我有什么事?”
江刻静坐着,没有动,但气势上压了谷万万一筹。
江刻慢条斯理道:“请谷少爷坐一坐。谷少爷素来体弱,你若在九院出了事,我不好跟令尊交代。”
“……”
谷万万没来由有些不爽。
这种不爽,来源于初次见面时被“江画”的身份证蒙骗,来源于上次见面时被“墨江”的考题糊弄,也来源于眼下被“江刻”的气势碾压。
谷万万憋着一口气,道:“上茶。”
“来了。”
澎韧笑眯眯的凑过去。
他笑得实在是太开心了。
谷万万看得心里添堵。
——倒个茶而已,他有什么可开心的!
……
闻半岭揍了梁绪之十分钟,打得累了,这才住手。
作为一个遵纪守法的第八基地行动二队队长,闻半岭并没有对梁绪之通下狠手,揍得都是一些皮糙肉厚的部位。
不过,梁绪之也很惨了。
他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闻半岭站直了身子,踢了踢梁绪之,然后跟一副纨绔小少爷的派头,嚣张地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众人齐刷刷扫向闻半岭。
闻半岭目光扫视一圈,落到正在优哉游哉喝茶的某病秧子身上,喊:“谷万万!”
“在。”
谷万万刚喝了两口茶,闻声回应了一声。
闻半岭负手而立,朝谷万万一挑眉:“小爷事办完了,走吧。”
“行。”
谷万万应道。
他看了眼手机,上面有墨倾的消息——
【好了。】
他跟江刻道了声“告辞”,然后就跟着闻半岭离开了。
他们俩走在前面,身后是浩浩荡荡一群穿着保洁制服的保镖,畅通无阻。这两人无法无天的模样,一看就拥有“进监狱”的光明未来。
但是,谁也不敢去拦他们。
“江爷,就让他们这么走了?”澎忠不解。
“私人恩怨,跟EMO有何干系。”江刻说完,继而扫了眼满地狼藉的大堂,“通知财务,报一下损失和医药费,把账单寄给闻家和谷家。”
“是。”
微微一顿,江刻又说:“赔款给陆教授做经费。”
澎韧听到这里,张了张嘴,刚想说“这点赔偿恐怕不够吧”,但澎忠却一秒会意,点头:“是。”
澎韧过了会儿,才算反应过来——
江爷这是要讹钱啊!
第138章 101部门【20】营救行动,去偷谷万万
由闻半岭和谷万万一闹,墨倾清净地在研究室里待了一个下午。
一个人都没来。
一院领导和陆邛安都被吓着了,加之梁绪之受伤严重,他们只能将项目的事往后推,决定下周一再搬去一院。
下班前,陆邛安来了研究室。
墨倾刚收拾好背包,同他点头:“陆教授。”
陆邛安看了她一眼,说:“江默,有个事想跟你谈谈。”
“好。”
墨倾颔首。
斟酌了下,陆邛安道:“这个项目要搬去一院的事,你应该知道了。”
“嗯。”
“一院那边倒是不介意我把团队带过去,但他们仨是什么情况,你应该清楚。”陆邛安平时不表态,但心如明镜。
项目建立之初,整个九院对这项目都没兴趣。
因为一百年前的医疗仪器,实在没有什么研究价值。
所以,许中远、尚南、刘平三人参与进来,主要是冲着能跟他合作而来的。
“只能带一个去一院”的事,不知是谁传出来的谣言,但陆邛安没有澄清,于是见证了刘平、尚南对工作的懈怠。
至于许中远……
就更不用说了。
简直成了副院长的心理阴影。
陆邛安观察着墨倾,问:“你要不要跟我去一院?”
“抱歉,陆教授。”墨倾说,“我已经决定离开了。这段时间承蒙关照。”
陆邛安有些诧异。
去一院的机会,是谁都想要的,她一个刚来的助理,能有这么好的机会……竟然拒绝了?
陆邛安没有想到。
于是,陆邛安疑惑地问:“有什么原因吗?”
墨倾道:“一些私人原因。”
说得过于详细,若是被陆邛安事后想起来打听,一个“查无此人”的存在怕是不好交代。
“不便说就不说罢。”陆邛安没有追问缘由。
不过,脸上多少有些惋惜。
这两周,他可没少从“江默”这里得知“医圣”的信息……
微微颔首,墨倾跟陆邛安告别:“陆教授,再见。”
墨倾从陆邛安身边走过。
陆邛安突然回过身,问:“你什么时候走啊?”
顿了下,墨倾说:“下周。”
“行。”陆邛安点点头,随后又说,“以后遇到什么事,随时来找我。”
“好。”
墨倾答应了。
没有多待,墨倾告别离开,准点下班。
*
墨倾打车回了闻半岭家。
他家一片狼藉。
除瘴仪的零件散落一地,闻半岭盘腿坐在地板上,面前摆放着一张又一张的图纸,他则是举着零件研究。
像是想将仪器组装起来。
“你可算回来了。”闻半岭两手各拿一零件,碰了碰,“这玩意儿,怎么装啊?”
墨倾将包扔一边,扫了眼满地的零件,皱眉:“起开。”
“……”
闻半岭不大高兴,但是,看到客厅现状,他也没什么底气。
乖乖往一边挪了。
墨倾问:“谷万万呢?”
“早回了。”闻半岭说,“他除了碍眼,还能有什么用。”
墨倾低头摆弄了下手机。
在她将手机收回兜里时,闻半岭的手机忽然响了一下。
墨倾说:“那你自己去跑腿。”
“跑什么腿?”
闻半岭点开墨倾发来的消息。
那是一个文档,备注就两个字:药材。
“谷万万的解药。”墨倾说,“照着上面的,一个不落的买回来。”
“……我去买?”闻半岭一个激灵站起来。
“嗯。”
“我才不要去。”
闻半岭傲娇病又犯了。
他奚落道:“他一个拖后腿的,我能给他偷仪器就算了,还得给他买药材,我是不是犯贱?”
“不去可以。”墨倾在一小块空地上坐下来,随手捡起了两个零件,漫不经心道,“除瘴仪看看就得了,别指望着看它的功能。”
闻半岭暴躁了:“你威胁我!”
墨倾颔首:“是啊。”
“你以为我不敢对你怎么样吗?!”闻半岭气得瞪圆了眼。
“嗯。”
纸老虎闻半岭:“……”
三分钟后,闻半岭气呼呼地甩上了门,离开了。
*
为了墨倾文档上的药,闻半岭在外待了两天两夜,最后用货车装了二十麻袋的药材,筋疲力尽地回了家。
一进门,他就想暴躁地嚷嚷,但客厅里重新组装好的除瘴仪,却令他移不开眼。
除瘴仪竟是被一团荧光包裹,原本灰扑扑、不起眼的仪器,此刻锃光瓦亮的,如全新的一般。
“墨倾!墨倾!”
闻半岭甩开脚丫子就在家里乱晃悠。
等他喊到第五声,洗卫间传来一个不耐烦的声音:“鬼嚎什么呢?”
闻半岭闻声,回头看去。
只见一抹身影从洗卫间走出来。
墨倾穿着一件白长裙,身材高挑清瘦,趿拉着拖鞋,头发刚洗,湿漉漉地披散在身后,有几分慵懒和随性。
她往脑袋上罩了一条白毛巾,随意擦拭着,走近几步后,抬起头,露出稍显苍白的脸,视线斜斜地打过来。
闻半岭忽然有些局促。
“买齐了?”墨倾问。
“嗯。”
闻半岭先是一点头。
随后,他感觉自己气场低了,不服气,挺了挺胸膛,又说:“我办事,能不靠谱?”
“去搬上来。”
墨倾目光一收,从他身边路过。
她的走动带起了一阵微风,裹挟着一股清香,是洗发水和沐浴露混合的香味。
闻半岭有些迷糊:他家的洗浴用品味儿这么好闻的吗?
走到卧室前,墨倾手覆在门把手上,倏地一顿:“你去把谷万万叫过来。我睡一觉,天黑之前别打扰我。”
“哦。”
闻半岭听她命令,已经习以为常了。
墨倾进了卧室,关门时,顺带反锁了。
她无力地往后一靠,忽的,从发根开始染上了一抹白,白色迅速蔓延而下,一直垂落到发梢,转瞬青丝全白。
她抬起头,眼睛是赤红的。
脸色白得异常。
吸了口气,墨倾垂下眼帘,看了眼双手长出的指甲,眉头极轻地皱了一下。
就这么站着没动。
顿了半刻,墨倾用指腹摁了摁太阳穴,然后缓步走到床边,一头扎进了被窝。
妈的。
以血养器,累死她了。
*
墨倾这一觉,睡到了晚上十点。
她从床上起身时,缓了好一阵,缺血的身体仍有些虚弱,但总比早上要好很多。
将散乱的发丝拨到脑后,墨倾手摸到发梢,动作顿了一下。
发梢已经黑了。
再看指甲,仍是长的,但没了再长的迹象。
墨倾没精打采地起床,在床头柜里找到一把剪刀,把指甲一一给剪整齐了,然后才趿拉着拖鞋离开了卧室。
“你醒了?”客厅里,闻半岭正在研究除瘴仪,见到墨倾后随口说,“这一觉睡得够长啊。饿了吗,餐桌上有吃的?”
“哦。”
墨倾没什么胃口。
“这玩意儿,你怎么保养的?”闻半岭指了指除瘴仪,“还能让它发光吗?我怎么每一寸都按遍了也没看到什么开关呢?”
墨倾目光扫了一圈,问:“谷万万呢?”
“他来不了。”闻半岭说,“听说他又毒发了,谷家正找人救呢,压根联系不上他人。我亲自上门,都被他们管家堵在外面了。”
提到这一次“被拒之门外”的经历,闻半岭心情实在是不美妙。
要不是墨倾“下达命令”,他才不乐意去谷家呢。
那劳什子管家连个门都没让他进。
墨倾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半后,才缓缓问:“救得怎么样了?”
闻半岭耸肩:“不知道。反正没有好消息,也没有坏消息。”
“你去把人带过来。”
“我连门都进不了!”
墨倾轻描淡写地说:“那就去偷。”
“你让我去偷人?!”闻半岭瞪圆了眼。
“仪器都偷回来了,还怕偷一个人?”
“这能是一个性质吗?!”闻半岭气呼呼的,“而且,谷家多宝贝他这么个儿子你能想到,出个门都要十个保镖。这搁家里抢救呢,他怎么去偷?”
墨倾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说:“自己领一丈白绫去了结吧。”
“你!”
闻半岭气得要炸毛了。
墨倾转身就往外走。
“你真要去啊?”闻半岭连忙从沙发上站起来。
墨倾走到玄关,开始换鞋。
“我跟你说啊,偷那破古董仪器,我和谷万万都能给你兜底,这次偷走了谷万万,他要是中途嗝屁了,那就是吃牢饭的性质——”
闻半岭絮叨着。
没等他说完,墨倾就出了门。
“疯女人!”
闻半岭骂了一句,从餐桌上顺走了一盒披萨,然后匆匆跟着出了门。
他赶在墨倾进电梯之前追上了。
“给。”闻半岭没好气地说着,把披萨塞到墨倾手上,“偷人也得吃饱饭吧。”
墨倾看了眼手中披萨:“我不爱吃这些东西。”
闻半岭怒道:“那你别吃!”
话是这么说,但当闻半岭开车路过一家夜宵摊时,还是停了下来,让人给打包了一堆吃的,然后扔给了墨倾。
“就你事多!”
闻半岭扔完还要抱怨一句。
墨倾现在乏得很,没精力跟闻半岭计较。
一路上,闻半岭跟老妈子上身似的,絮叨个没停,大意是自己倒霉,摊上墨倾、谷万万他们,又明里暗里说后果。
墨倾一句话都没听进去。
自动屏蔽闻半岭的声音,墨倾一口一口地吃着夜宵,强行咽下去。
终于,闻半岭又将车开到了谷家门口。
“怎么偷,你总得有个计划吧。”
闻半岭说得口干舌燥的,嗓音都有些嘶哑。
他算是彻底没脾气了。
墨倾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你等着就行。”墨倾推开了车门。
“哎——”
闻半岭不明所以,跟着下了车。
然而,当他双脚踩在地面的那一刻,忽而见墨倾如一阵风一般掠过了高高的围墙,然后一闪即逝,再也没了踪迹。
闻半岭震惊地站在原地。
——这是正常人类该有的身手吗?!
闻半岭很不解。
闻半岭很是困惑。
接下来的每一分每一秒,闻半岭都在煎熬中度过。
如果墨倾被发现,他该怎么处理才好……
闻家搬出来还行。
可是谷家最疼谷万万这一根独苗了,哪怕是闻家撑腰,谷家都不可能善罢甘休。
基地呢?
那完蛋,他们偷人不说,还偷了除瘴仪……
他得接受处分,墨倾怕是再没有进基地的机会了。
闻半岭头都要炸了。
最终,在闻半岭大脑彻底死机之前,一阵风掠过了围墙,一抹身影忽然扛着一个人出现在围墙上方。
正当闻半岭定睛去看之际,墨倾已经轻松跳了下来,继而闪身进了车里。
“开车。”车内传来墨倾清亮的声音。
“哦。”
闻半岭搓了搓手,感觉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他立即跳上车,一踩油门,以最快的速度扬长而去。
车子开出了三公里,闻半岭紧绷的神经才算缓和过来。
“你怎么偷到的,没被发现吗,谷万万怎么样?”闻半岭回过神后,问题如连珠炮。
“被温家的庸医治过,只剩半条命了。”墨倾看了眼躺在旁边气若游丝的谷万万,催促了一句,“开快一点。”
她可不想费了半天劲,人还没救回来。
“温家不是挺能的吗?”闻半岭不太懂这一行,但温家的名气,还是略有耳闻的。
墨倾干脆没搭话。
谷万万突然毒发,墨一停不在身边,无法救人。
谷家病急乱投医,就找了温家,结果来的是温常春那半吊子,不仅没把谷万万治好,反而胡乱折腾一通,加快了谷万万去地狱的进程。
好在她赶过来了。
她要是睡久一点,等明天早上才醒,谷万万怕是彻底没救了。
车开到一半,闻半岭忽然想到什么:“监控呢,怎么办?”
墨倾道:“有沈祈。”
闻半岭说:“她可真闲。”
“她明天高考。”
“……”
闻半岭陡然闭嘴。
与此同时——
远在东石市的沈祈,忙完手头的工作,打了个哈欠,然后看了一眼时间。
正好零点。
沈祈剥开一根棒棒糖塞嘴里,起身去衣柜拿了一套睡衣,去浴室洗澡了。
明天高考,她该睡了。
*
闻半岭将车开到地下室。
他迅速下车,想帮墨倾扶人,结果一下车,就见墨倾拎着谷万万走了下来,那拎人的姿态,就跟拎一只小鸡似的。
“他不是……”闻半岭摸了下鼻尖,清了清嗓子,“只剩一口气了吗?”
墨倾垂眸扫了眼谷万万,说:“无碍。”
说完,她拎着谷万万前往电梯。
闻半岭赶忙跟上。
进了屋后,墨倾吩咐:“去烧热水,越多越好。”
“好。”
闻半岭点头。
他匆匆走向厨房,到门口时,听到客厅动静,回头一看,便见谷万万被墨倾扔进了除瘴仪里。
闻半岭咽了口唾沫,赶紧进了厨房。
*
凌晨二点。
柏谢端着一碗刚煮好的药进了谷万万卧室,便见到倒在地上的两个用人,以及……
空荡荡的床。
放眼望去,见不到谷万万的身影。
“哐当”一声,药碗落地,药洒落一地。
“少爷!”
柏谢惊慌失措。
他高喊:“少爷不见了!”
第139章 101部门【21】谷万万得救,墨倾座上宾
在谷家乱成一团时,墨倾正坐在沙发上,指挥着闻半岭做事。
配药材、烧热水,操作“除瘴仪”。
“为什么你就张张嘴,我得累死累活做这些啊?”忙了三个小时,闻半岭累瘫了,一屁股坐在地上,仰着头吐槽。
墨倾正在吃水果。
一刻钟前,她点的果盘外卖到了,这会儿正吃着呢。
听到闻半岭的抱怨,墨倾斜了他一眼:“除了做这些,你还有什么用?”
“……”
闻半岭表情一下就僵硬了。
太踏马打击人了。
不过,在治病救人这方面,他不得不承认——不如墨倾。
“我就搞不懂了,”闻半岭用手背擦拭着额角的汗,吐出一口气,“你干嘛非得救他,他们谁都不信你能救。何况,人都偷来了,没救活,你得被谷家全球追杀。何必惹这个麻烦?”
“行走一金库。”墨倾看向只在除瘴仪上露出一个脑袋的谷万万,随后慢悠悠地问闻半岭,“你不要么?”
“……”
闻半岭沉默半晌,最后佩服地朝墨倾竖起大拇指。
好家伙。
富贵险中求啊。
他叹了口气,从地上站起来,瞥了眼生命垂危的谷万万,认命地去配药了。
毕竟一条人命呢。
墨倾慢条斯理地吃完一整盘水果,感觉手脚的力量渐渐恢复了,然后才放下果盘,起身来到除瘴仪面前。
她眼皮都没眨一下,朝手心划拉了一刀,任由血顺着滴落到除瘴仪上。
除瘴仪亮起了荧光。
尔后,墨倾拿出整套的针灸针,用血将其全部浸透。
……
一天两夜过去了。
谷家早就报了警,正在一一排查监控,但一无所获。
清晨时分,微光渐亮,谷万万从冗长的昏睡中醒来,入眼的一切都令他茫然。
阳台洒落了一地的晨光,柔软又明亮,微风从窗外徐徐而入,撩起了白色纱帘,拂过他的眉眼发梢,五感是从未有过的清晰,身体是难以形容的畅快。
?
他死了吗?
他想到自己喝了温家开的药,然后就浑身不对劲。
之后就是一片混乱。
恍惚中,他似乎看到墨倾进了他卧室,扛起他,在天上飞。
渐渐回过神,谷万万目光落到周边,然后被吓了一跳。
他见到自己待在一个奇形怪状的“缸”里,手臂搭在上面,插满了针,密密麻麻的,如同一刺猬。
“别乱动。”
身后忽然传来闻半岭的声音。
谷万万下意识回过头。
然后,他看到闻半岭踱步走过来,打量着他,略有些嫌弃地说:“活过来了?”
“嗯。”谷万万嗓音沙哑,“什么情况?”
“我和墨倾救了你,就这么个情况。”一句话简单说完后,闻半岭忽然扭过头,朝某间卧室喊,“墨倾,人活了!”
“砰!”
有什么重物砸在门上,发出沉闷响亮的声响。
闻半岭和谷万万皆是一个哆嗦。
墨倾的声音裹着烦躁:“吵什么吵。”
闻半岭气焰一瞬被压制住,他挠了挠头发,尔后走到墨倾房间前面。
他的声音小了一些:“他身上的针怎么办?”
谷万万只能看到两只手臂,事实上,谷万万脑袋上都是针,太恐怖了。
墨倾:“继续扎着,两个时辰后再拔。”
闻半岭又问:“换不换水?”
“换。”
墨倾烦躁地回答。
不知怎的,闻半岭觉得,墨倾这两天的脾气……稍微有些不好。
一言不合就喷火,像个喷火枪一样。
可能特殊时期吧。
何况,墨倾这一天两夜,都没有合眼。
没有再烦墨倾,闻半岭挪到客厅里,一边嗑瓜子一边说:“你还得泡一上午的澡。”
“这就是那个仪器?”
谷万万检查了下自己处境,拍了拍除瘴仪。
“嗯。”
“怎么用的?”
“墨倾大概说了一下。”闻半岭说,“外面有两个入口,一个放药材,一个放热水,再持续加热,仪器会根据不同温度,提炼药材不同的药物成分,成分通过蒸汽进你待着的那里,助你全身解毒,之后会通过一个小孔流出来。”
说到这里,闻半岭指了指一个水桶。
水桶上方是一个小孔,正有水持续不断地留下来,是浅浅的灰白色。
“一开始,这些水是乌黑的,然后慢慢变浅。”闻半岭说,“我估计等彻底变透明,你身上的毒也就解了。”
“……”
听完闻半岭的话,谷万万只觉得不真实。
这就解毒了?
这么容易?
闻半岭看着谷万万微妙的表情,猜到他有些质疑,于是心里稍有些不痛快。
“对了。”将瓜子皮扔进垃圾桶,闻半岭拍了拍手,“闵昶那小子说,当初墨倾给过你管家一张药方,上面是这毒的解药。你管家给你用了吗?”
谷万万怔住:“解药?”
闻半岭内心小人跳舞,面上却奚落道:“你真不知道假不知道?”
“墨倾怎么会有解药?”谷万万诧异。
“她不是医圣传人吗,有解药不真正常?”闻半岭也不知是真是假,反正这时候胡吹就行。
“……”
谷万万抿着唇,没说话了。
难道是……真的?
医圣墨倾。
传人墨倾。
村长师父……
以及,那分为上下册的《中草药奇效配方》。
理智上,谷万万还是觉得这事很玄乎,身体从未有过的轻松,让谷万万不得不相信。
——哪怕是被墨村长针灸治疗时,他的身体都没有这般有活力。
“闵昶说,如果你服用解药,可以续命十来年吧,但墨倾想彻底把你根治,所以才大费周章地给你偷除瘴仪。”
说到这里,闻半岭明知故问:“说起来,你管家到底给你用了解药没有?”
“……”
谷万万表情僵了僵。
他没听说过什么解药,更不知道墨倾给他留了药方。
不过,猜也猜得出来……
柏管家善做主张,把药方拦截下了。
“你怎么不吭声啊?”闻半岭继续恶心他,“你要是用墨倾的解药用得突然毒发,你家岂不是得找她发疯?”
“没有。”谷万万终于出了声,“我怎么到这儿来的?”
闻半岭说:“墨倾把你偷出来的。”
“偷?”
谷万万对这个字眼有些难以置信。
“嗯。不过你放心,处理得很干净。”闻半岭安抚道。
谷万万:“……”这是干净不干净的问题吗?
脑袋忽然一阵突突的疼,谷万万僵硬地问:“我待了多久?”
“一天两夜吧。”
“……把手机给我。”
“干嘛?”
谷万万叹息一声:“给家里打电话,报平安。”
他心道:亏得你们处理得很干净,不然还没把他治好呢,你们俩都已经被谷家带走了。
闻半岭“啧”了一声,拾起茶几上的手机,想扔给谷万万。
但是,一看到谷万万这刺猬模样,又止住了动作,拿着手机走到谷万万面前。
他道:“给。”
谷万万动了动手指,实在是有些困难:“我说号码,你拨。”
闻半岭不耐烦地皱眉,但还是按照谷万万说的,拨通了电话,然后将手机递到了谷万万耳边。
“爸。”谷万万喊。
声音沙哑、虚弱的痕迹很明显。
“儿子,你还活着呢?!”手机里传来一个大嗓门的声音,“这次是多少赎金啊?!”
闻半岭手一抖,差点没把手机给摔咯。
好家伙。
真有经验啊。
“不用赎金。”谷万万头疼死了,“我没事,别耽误警察时间。下午就回去。”
“好好好。”大嗓门继续嚷嚷,“你回来,是活着的那种吗?”
“嗯。”
说两句话的功夫,谷万万已然筋疲力尽,他回应完就给闻半岭使了个眼色。
闻半岭识趣地将电话挂了。
“你爸可真有意思。”闻半岭忍不住乐了,“像个暴发户。”
“……”
谷万万两眼一闭,当自己死了算了。
*
一直到中午,墨倾才从卧室里出来。
她觑了眼仍客厅的情况。
谷万万仍在除瘴仪里泡着,闻半岭则是大剌剌躺在沙发上睡觉。
墨倾去倒了杯茶,走到闻半岭身边,用脚踢了踢闻半岭的腿。
“啊?”
睡梦中的闻半岭一个翻身,直接从沙发上滚了下去。
闻半岭困得不行,看清了墨倾后,从地上坐起身,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怎么了?”
墨倾说:“把他的针拔了,让他出来。”
“哦。”
闻半岭站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流出水的小孔。
果然,水是清的。
“我是彻底解毒了吗?”
问这话时,谷万万喉结滑动了下,略有些紧张。
墨倾颔首:“嗯。”
哪怕做了一个上午的心理建设,此刻听到墨倾给了准确的答案,谷万万的心情也是难以自已的。
他止不住地战栗。
顿了半晌,谷万万素来淡然的眼里,出现了一抹亮光:“身体会变成正常人?”
“正常人?”墨倾反问一句,喝了一口水,斜乜着他,“如果一个娇生惯养的少爷身体也算正常的话,是吧。”
“……”
谷万万嘴角狠狠一抽。
这明明是好话,但从墨倾嘴里说出来,却像极了讽刺。
闻半岭走到除瘴仪旁,利落地给谷万万拔针,同时说:“她说身子虚。”
“谢谢翻译。”谷万万说。
“好好健身。”闻半岭重重地拍了拍谷万万肩膀。
谷万万差点没被他拍出一口鲜血。
但是,谷万万却一点都不生气。
谷万万看着窗外灿烂的阳光,唇角不自觉地往上翘。
身子虚就身子虚呗。
在家里养了十年,平时除了“瘫痪在床”就是“在床瘫痪”,如果还能跟正常人一样有活力,那才有违常理呢。
中午,闻半岭点了个外卖。
三人吃完后,谷万万决定回去一趟。
——得报个平安。
“你跟我一起去吗?”谷万万问墨倾。
墨倾眼帘一掀。
谷万万立即说:“顺便谈谈你的报酬。”
“行。”
墨倾答应了。
闻半岭搭腔:“我才不去。”
他本就不稀得去谷家,何况先前还被柏谢拒之门外。
“我家的门槛呢,确实有辱闻二队的脚。”谷万万赞同地说,然后说出一个好的解决办法,“我打车过去就行。”
闻半岭:“……”
闻半岭气呼呼地回了卧室。
没人哄他。
*
谷家。
出租车停在大门,谷万万先一步下车,然后拉开了另一扇车门。
墨倾施施然下车。
不一会儿,就由柏谢带着两排保镖前来开门。
“少爷,您可算是……”柏谢话到一半,惊讶地看着站一旁的女生,“她怎么会跟您在一起?”
“哦。”谷万万随口胡诌,“我被绑了后,由她所救。”
“这——”
柏谢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这怎么可能!
她绑的还可信一些!
旋即,谷万万又补充道:“她顺便给我解了毒。我现在已经完全康复了。”
“啊?”
这下,柏谢下巴都掉了。
“这……”柏谢张了张嘴,“少爷你……”他又僵硬扭头,看着墨倾,“你……”
在过度惊讶的情绪里,柏谢患上了失语症,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少爷,你真的好了?!”
半晌后,柏谢终于在惊愕中,问了这么一句。
“嗯。”
谷万万颔首。
柏谢盯着谷万万打量,谷万万确实没有以往的憔悴病态,反而精神饱满。
然后,他又上前两步,给谷万万把了脉。
脉象一切正常。
史无前例的正常。
柏谢直挺挺地愣在原地。
整个人都傻了。
“对了,”
谷万万扭动了一下手腕,先是看了眼云淡风轻的墨倾,然后又看向目瞪口呆的柏谢。
他问:“听墨倾说,她上次来时,给了你一张解药的药方,你怎么没跟我说?”
“解药?”
柏谢顿时浑身紧绷。
他额头上开始冒出细汗,脸颊的温度上升,然后迅速往全身蔓延。
谷万万便说:“她是医圣传人,自然有解药。但是我中毒太久,无法根治。这些时日,她找了别的法子,辅佐解药,才彻底根除我身上的毒。”
“这……这……”
柏谢又结巴了。
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人,平时办事得体、一丝不苟,从来不见他有失态的时刻,但此时此刻,如同做错事的小孩一般。
满脸的慌张和愧疚。
柏谢咽了口唾沫,张嘴:“墨小姐……”
墨倾却直接忽略了他的存在,而是偏头问谷万万:“不请我进去坐坐?”
“当然。”
谷万万从善如流地说。
他朝墨倾做了个“请”的手势。
墨倾如女王一般走在前面。
而,谷万万、柏谢以及保镖一行人,都乖乖地缀在她身后。
他们走到门口。
“少爷!”一个眼熟的青年大步走出来,先是跟谷万万打招呼,然后一看到墨倾,顿时皱起眉,“她怎么也来了!”
谷万万:“……”
柏谢:“……”
谁能把他的嘴给缝起来?!
------题外话------
姐妹们元旦快乐~
明天一号,留言有奖哦~
第140章 101部门【22】墨倾要人,买一送一
这位青年,正是墨倾和闵昶来时遇见的那个。
他的手被闵昶划伤了,对墨倾、闵昶都存有敌意,眼下这种反应倒是不意外。
墨倾问:“他叫什么名字?”
谷万万:“夜无边。”
“哦。”墨倾微微颔首,淡淡地扫了眼那位叫夜无边的青年,说,“把他一起给我吧。”
谷万万:“……”
柏谢:“……”
给什么?
他年轻大了,不是很能听得懂。
现在的年轻人,癖好都这么……露骨的吗?
察觉到诡异的氛围,夜无边忽然有点紧张。
“嗯?”墨倾忽而眯了下眼。
“好。”谷万万不假思索道。
“少爷……”
夜无边眼睛睁大了,眼里有些哀求。
“一边待着去。”谷万万跟他说着,没理会他可怜巴巴的眼神,侧首跟柏谢说,“去倒茶。”
“是。”
柏谢当即应声。
夜无边震惊不已,他连撸袖子的心都有了,可是柏谢这般顺从模样,又让夜无边找回一点理智,按捺着性子退到一边。
谷万万将墨倾带去了会客厅。
尔后,他折回来,问夜无边:“我爸呢?”
夜无边恭敬回道:“一周前,老爷就约了今天去寺庙帮您祈福,今儿个上午听说您没事,就直接去祈福了。”
“……”
谷万万永远对他爸的脑回路倍感清奇。
他一通电话后,他爸都不确认一下,扭头就开心去祈福了。
简直有病。
“让柏管家准备一笔钱。”谷万万说着,给了夜无边一张写了地址的纸条,“另外,把这一套房拿下来。”
“是。”
夜无边点头。
他捏紧了纸条,迟疑地看着谷万万,欲言又止。
谷万万问:“什么事?”
“您说,把我给她……”夜无边面色僵硬,很是羞耻,“少爷,这是什么意思?我虽然为谷家服务,但不卖身……”
“她还瞧不上呢。”谷万万打量着他,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
夜无边顿时噎住了。
谷万万拍了拍他的肩,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不过,你可能,需要换一份工作了。”
?
他要被辞退了?!
夜无边满脸不解,有些惊恐。
但是,谷万万没有多做解释,而是回到会客厅。
这时,柏谢亲自端来了两杯茶,一一放到墨倾、谷万万面前,然后笔挺地站在了一边,像一个经过专业训练的管家。
“你要的房子,我已经让人去准备了。”谷万万说着,端起茶喝了一口,问墨倾,“你还有什么需要吗?”
他一向对墨倾没什么敬意。
这会儿,墨倾毕竟是救了他的命,他算不上敬重,但也收敛了些随意。
墨倾品着茶。
闻声,她眼皮微动,缓缓吐出一个字:“人。”
谷万万颔首。
他看向一旁挺立的柏谢:“柏管家。”
“在。”
柏谢恭敬到有些惶恐。
他都做好心理准备了……
只要少爷彻底康复,哪怕他失业,那也无所谓。
但是,谷万万真的说出来时,他心里还是咯噔了下。
谷万万说:“你以后不用在这里工作了。”
“……是。”
柏谢失落地低下了头。
谷万万继续说:“待会儿就跟夜无边收拾一下。”
柏谢惊了惊:“无边也……”
他瞥了眼墨倾。
虽说他错过了这一位“医圣传人”,确实是有眼无珠,如今她救了谷万万,利用谷万万对他展开什么报复,他都认了。
可,
这跟夜无边有什么关系?
作为“医圣传人”,未免太小家子气了。
“你们俩订晚上机票,去东石市的……”谷万万忘记名字了,顿了下,朝墨倾投去询问的目光。
“回春阁。”墨倾说。
“对,回春阁。”谷万万点点头,同柏谢道,“去回春阁工作。你和夜无边管理医馆,照顾闵骋怀。具体的工作你们自己商议。你和夜无边的工资,照旧由谷家发,一切待遇不变。”
“……”
突如其来的新工作,让柏谢当场傻在了原地。
??
他没有被辞退?
而是去回春阁工作?!
“是。”柏谢整理一番思绪,然后低下头,“我一定好好工作。”
“墨小姐。”柏谢转过身,面朝墨倾,忽而弯下腰朝墨倾鞠躬,“在这里,请让我为当初的失礼向您赔罪。”
墨倾看了他一眼:“在医馆,好好表现。”
柏谢忽而觉得背后一阵寒意。
但是,他仍旧保证道:“定当万死不辞。”
墨倾挑了下眉,慢条斯理地喝着茶。
她当初跟谷万万谈了两个条件。
第一个,是让谷万万投资,做出一个一模一样的除瘴仪。
第二个,就是找谷万万要了一套房,以及柏谢这个人。
柏谢这人,虽然在面对她的时候,看走了眼,但做人八面玲珑、滴水不漏,做管家屈才了,做生意怕是能大展宏图。
下半年,墨倾和闵昶都要来帝城读书,东石市的回春阁,只剩闵骋怀一人了。
医馆也没人经营了。
闵骋怀年龄大了,怀旧,又不愿意来帝城。
所以,只能找个靠谱的人照顾他。
墨倾上次来就发现,柏谢担得起“靠谱”二字,想必照顾闵骋怀和一家医馆,绰绰有余。
不过,柏谢毕竟年龄大了,现在再捎上夜无边这个年轻人,平时帮忙跑跑腿打打杂之类的,自是再好不过。
茶喝到一半,墨倾意识到在场少了什么,问:“你爸呢?”
“听说我平安,为我祈福去了。”谷万万随口回答,旋即意识到什么,问,“你要见他?”
“倒是个有意思的人。”墨倾放下茶杯,“不用见。”
“哦。”
谷万万松了口气。
他其实有点怕——怕他爸知道墨倾救了他后,直接把墨倾当菩萨来拜,然后天天给墨倾上供。
他可不想以后在家时,走过路过,就看到墨倾的雕像或是画像,以及每个月的初一十五必须有的贡品……
想想那场面,他都觉得惊悚。
墨倾忽而道:“还有个事。”
谷万万道:“你说。”
墨倾问:“你怎么中的毒?”
“……”
谷万万一时沉默了。
墨倾眼神里透出几分好奇。
她只听说,谷万万十年前中了毒,之后每年往竹舍村跑,找墨一停治疗。
却没听说过,谷万万的毒,究竟从何而来。
毕竟,这毒来自于《中草药奇效配方》的下部,那么制毒者,就算没拥有这本书,也应该有相关的线索。
她当年撰写《中草药奇效配方》,是一时兴起。
也是因为年轻,觉得有意思,想留下一点什么。
完全没有考虑后果。
现在……
若是落到了心术不正的人手里,她怎么着也得将其取回来。
“来自我爸在外面招惹的女人。”谷万万抬手捏了捏眉心,表情有些微妙。
墨倾眉目微动,看了眼柏谢,指了指茶杯:“茶。”
听八卦的心思来了。
待柏谢重新倒好茶,谷万万也调整了心态,跟墨倾讲了他父亲以往的风流史。
据说,谷万万的父亲,是个彻头彻尾的富三代,年纪轻轻丧父,留了一大笔财富,哪怕是放银行吃利息他都挥霍不尽。
偏偏,他这个父亲,是一经商天才,靠着敏锐的直觉投资,加上无与伦比的好运,年纪轻轻又让资产数倍扩增。
是人就有弱点。
谷万万的父亲,风流好色。
成婚之前,谷爸身边的女人无数,可谓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直至有一天,谷爸遇见了谷万万的母亲,一眼倾心,从此决定“从良”,断绝了跟所有女人的关系,一心一意追求谷妈。
谷爸说到做到,在谷妈跟了他后,就收手做了好丈夫。
有了谷万万后,就是个好父亲。
可——
曾经欠下的风流债,是要还的。
是说,谷爸在未收心之前,于云城某村里出差时,隐瞒身份结交了一女人,三言两语就取得了对方的欢心。
二人度过了一段相当美妙的日子。
谷爸承诺以后会再来找她。
然而,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谷爸一走,就把这女人忘了。
直到十五年后,他给他儿子过生日,那女人不知用什么方法,给他的妻子和儿子下了毒。
妻子当场毙命。
儿子捡回一命,但随时会死。
女人没留下任何证据,全身而退,之后消失了,任谁也找不到她。
从那以后,谷爸就开始吃斋念经,天天为谷万万祈祷,想让上天留谷万万一名。
“人渣啊。”墨倾喝着茶,淡淡评价。
“……”
谷万万不置可否。
虽然被骂的是他的父亲,但他非常赞同墨倾说的——他爸是人渣。
错了就是错了。
后面当好丈夫、好老公,也无法弥补他曾经的过错。
但,一码归一码。
那女人要毒,也该毒他爸,罪不及他和他妈。
墨倾问:“这十年,那女人,没一点线索?”
“没有。”谷万万摇了摇头,“我爸也一直在找她,想要解药。”
以谷家的财力,如果找不到她,那她肯定是改头换面过了。
想要找到她,难如登天。
“你们是如何得知,那毒来自于《中草药奇效配方》?”墨倾又问。
谷万万道:“是墨村长说的。”
墨倾颔首。
墨一停没有看过《中草药起效配方》,但她以前带墨一停的时候,确实有跟墨一停讲过一些里面的毒药和症状。
她还跟墨一停说过怎么解呢……
倒是半点都没听进去。
*
在谷家喝了个下午茶,墨倾问到了能问的事,最后拿到了所有该拿到的报酬,又被柏谢亲自送回了闻半岭家。
柏谢待她恭敬得如同他再生父母。
墨倾进闻半岭家时,闻半岭待在阳台的摇椅上,手里拎着一个望远镜。
“那老头可真能变脸。”闻半岭朝墨倾挑眉,“他那天堵我的时候,完全不是这样。”
“问你个事。”
墨倾只手揣裤兜里,笔直地来到闻半岭面前。
闻半岭眼皮止不住地跳了跳。
他仰视着墨倾,被墨倾的压迫感搞得有些紧张,身形往后靠了靠后,才算是镇定下来。
他警惕地问:“问什么?”
“今年试题泄露的事,有结果了吗?”墨倾逼近了一些。
“我怎么知道?”闻半岭下意识舔了下唇角,眼神乱瞥。
“嗯?”
墨倾眯了下眼,脚一抬,踩住了摇椅。
摇椅朝前一晃,闻半岭身形向前,拉近了跟墨倾的距离。
闻半岭顿时浑身紧绷。
大爷的!
怎么有种被审讯的感觉!
“我就是个考官,没掺和这种事。”闻半岭斟酌了半晌,组织了一段看似很委婉的话,“但是吧,一旦霍斯出马的事,十有八九没问题。”
说到这里,闻半岭忽然意识到什么,神情警惕。
他猛地拔高声音:“我告诉你!你放弃复习去救谷万万,是你自己的事!复习不充分跟我没关系!别想着考试找我作弊啊!”
墨倾将脚移开,站在地面,扬眉:“一半的考题我已经看过了。”
“看过了?”
闻半岭愣了一会儿,然后从摇椅上直接弹跳起来。
他怒气冲冲地朝墨倾喊:“靠,你有病啊!你知不知道我是考官啊,这种事你对我说?!看了考题了不起吗,是必须跟考官显摆的事吗?!”
墨倾将他的表现看在眼里,心里大致有了数。
——这小子大概是真的没参与。
“霍斯也知道。”墨倾轻描淡写地来了一句。
“他……”闻半岭刚犹豫着是否要“举报”,忽而听到这话,整个人僵在原地,“他知道了?怎么说的,是让你这次别参加考试了,还是以后都别参加考试了。”
“他说,‘那就看了’。”
闻半岭诧异:“他这么说的?”
“嗯。”
“……哦。”
闻半岭挠了挠刚长出点头发来的光脑袋,神情若有所思。
尔后,他跟墨倾说:“那很明显啊,试题是假的。我确实有听说,他们在紧急赶一套新的——”
闻半岭声音戛然而止。
墨倾好整以暇地看他:“新的什么?”
闻半岭深吸一口气。
然后,他盯着墨倾的眼睛,忽然壮起了胆子,一字一顿地喊:“我!不!知!道!”
说完,他就转身进了客厅。
他在墨倾面前看似嚣张,实则手心都出了汗。
被墨倾一问就露底,这地方他实在是呆不下去了,他直接去了门口。
拉开门的那一瞬,他还停了下来,特地扭头嘱咐墨倾:“我们当考官的也是要培训的,这几天我就不回来了。你准备你的考试吧,别想投机取巧,不然霍斯的刚正铁拳等着你!”
他“砰”地一下甩上门,溜之大吉。
墨倾无所谓地耸了下肩。
霍斯和江刻的计划……她猜得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第141章 101部门【23】考试结束,墨倾被关注
转眼到了六月底。
考试当日,墨倾接到戈卜林的电话,戈卜林再三叮嘱她要带好身份证和准考证,交代她做题细心之类的。
活像个交代面临高考的家长。
墨倾听了两分钟就挂了。
没想到,不到一刻钟,又接到霍斯的电话。
“到考场了吗?”霍斯问。
墨倾按了按眉心:“快了。”
“安心考试,不要紧张,好好发挥。”霍斯叮嘱。
“……”
“前两天跟范部长商量了下,面试、体检你都不用参加。”霍斯说,“考试结束后,你就可以回东石市了。”
“为什么?”
“没必要。后面两项已经合格了。”霍斯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墨倾眉毛动了下。
行吧。
出租车在考点外停下,墨倾付了钱下车,看到属于治宁这家公司的办公大楼,是东石市那一栋无法比拟的奢华。
进了大楼,墨倾顺着指示牌来到二楼,亮出身份证和准考证后,来到走廊找考场。
但是,考场没找到,却遇见一个眼熟的。
是温常春。
温常春也正巧瞧见了她。
这段时日,温常春事事不顺,医术不精没得到谷家信任,泄露考题似乎被查了,他来考试都是战战兢兢的。
见到墨倾,温常春登时来了气,横眉冷眼:“你怎么在这儿。”
墨倾觑了他一眼,没理会。
温常春注意到她的准考证,微微一惊,然后就扯开嗓子大喊:“我举报!我要举报!”
他这么一吼,顿时引起了周围的考生和员工的注意。
温常春指着墨倾喊:“她学历造假!她连高中都没毕业,怎么能来考试!”
原本看过来的人,都是一些凑热闹的,可他这一句话,却让那些并不感兴趣的人,视线都扫了过来,眼里带着打量和试探。
——高中没毕业,就能来考试。
——除了第八基地正式员工考试的考生,还能有什么人?
——妈的还是一个直通考试的关系户。
毕竟,按照正常流程参加考试的,都有“学历”这一要求。只有被第八基地特别挑选的,才会与众不同。
墨倾立即感觉到几道裹挟杀气的目光。
这些人隐藏在众多普通的考生里。
不一会儿,有几个穿着统一制服的员工走过来。
其中一人朝墨倾伸出手:“请出示一下您的准考证。”
墨倾夹着准考证递过去。
温常春双手抱臂,得意洋洋地看着墨倾。
但是,他下一秒就笑不出来了。
员工将准考证还给墨倾,然后,目光凌厉地扫向温常春。
“她的准考证没假。”员工说,“另外,扰乱考试,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
“什么?!”
温常春大惊失色,整张脸都要扭曲了。
员工摆了下手。
当即,另外两人就上前一步,一左一右牵制住温常春的肩膀,按着温常春往外面走。
温常春大叫着什么“我是考生,我要考试”之类的,员工们充耳不闻,面无表情地将他给押走了。
然后,围观人群散去。
好像一切都没发生。
那些充满敌意的目光也消失了。
墨倾找到自己的考场,刚要进门,肩膀被拍了一下。
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见到老师也不打一声招呼?”
墨倾回身一看。
果不其然,是宋一源。
宋一源穿着一件短袖花衬衫,只手揣进兜里,桃花眼微微弯着,自带风流韵味,活像一只花蝴蝶,身上已经找不见“老师”的踪迹。
墨倾面无表情:“过于普通,没有注意。”
“……”
宋一源被她噎了一下。
他酸溜溜地说:“你对普通人的要求还挺高。”
墨倾没接话。
宋一源打量她一眼:“为什么你能来考试?”
能在这里见到墨倾,宋一源还挺惊讶的。
这大半年,他都“为了拿下这一考试机会”而在外奔波,同时,还得挤出时间来备考,日子过得忙碌又辛苦。
而墨倾……
抛弃学生这一层身份的束缚,日子似乎过得挺不错的。
还没通过一年的观察期呢,就能来这里考试了。
墨倾想了想,说:“领导们觉得,灵异部门挺适合我这样的人,特批了。”
“……确实。”宋一源点点头,继而问,“你打算跟戈卜林一起独守部门?”
墨倾眼眸微动:“你要一起么?”
“不了。”
宋一源连忙摇头,后背一阵寒意。
他才不要在灵异部门混吃等死,然后四处搞什么破除封建迷信的活动!
墨倾又说:“我提拔你当副部长。”
宋一源不明所以:“你?提拔?”
“别在门口挡道!”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不爽的声音。
二人微怔,一回身,见到个寸头青年站后面。
寸头青年极其不屑且挑衅地扫了眼墨倾:“关系户?很了不起啊。”
说完,就拽的二五八万似的,离开了。
“小心点。”宋一源拍了下墨倾的肩,小声叮嘱,“先前那家伙吼得那一嗓子,几乎让六成以上的外编考生都注意到了你。”
“哦?”墨倾忽的来了兴致,“诶,我考第一名,他们能看到吗?”
“能。”
宋一源颔首。
然后解释:“不是所有人都会知道。但是,笔试过了的,都能看到自己排名,查到其他合格者的笔试成绩。”
“哦。”
墨倾眉眼染了一点笑。
既然都看她不顺眼了,那就让他们更不顺眼一点。
……
考试就一天时间。
普通考生考两门的时间,外编考生需要考四门,且分数都要达到九十分以上。
多数人都在专心做题。
过于专心的人,根本没发现什么异常,而没那么专心的,则是发现考场的考生忽然被带走,之后再也没回来。
这情况还扰乱了不少人的思绪。
当然,也有像墨倾这样的,发现了这一情况,然后继续安心做题。
跟她料到的一样。
考题是全新的,不是当初江刻给的那一份。
不过,知识点嘛,都是那些,没什么区别。
最后一门,墨倾提前交卷,在大楼里溜达时,正好跟从电梯里走出来的两人撞上。
两人见到墨倾,步伐皆是一顿。
墨倾看清了二人,唇角忽而一勾,笑了。
“好巧啊。”墨倾眼睛眯了下,继而视线一扫,落到某人身上,“江先生。”
衣冠楚楚的江先生看了她一眼,很生疏客气地打招呼:“好久不见了。”
墨倾:“……”
装你的鬼去吧。
霍斯看了眼腕表,忽而皱眉:“你考完了?”
“嗯。”
“行吧。”霍斯已经给墨倾下了定义,“没考过没关系,以后还有机会。”
“……”
墨倾真是一句话都不想跟这二位说了。
“再见。”
扔下两个字,墨倾直接走了。
她从楼梯下去。
霍斯和江刻回看了一眼她的背影。
但是,谁都没有叫住她,而是不约而同准备接下来的事。
——小鱼抓完了,还抓大鱼了。
*
考完回到闻半岭家,墨倾简单地收拾了下行李。
她订了今晚的机票。
天黑时,闻半岭回到家,一副筋疲力尽的样子,把鞋一甩,连拖鞋都懒得穿,就直接走到沙发面前,一头栽倒。
但是,几秒后,他回想起刚在玄关见到的东西,猛然坐起身。
“墨倾!你今天就要走?!”他下了沙发,溜达到玄关,看到了墨倾的背包。
“嗯。”
墨倾从厨房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截吃到一半的黄瓜。
“你怎么不早说?”
闻半岭摸了摸自己刺猬一般的脑袋。
墨倾反问:“我还得向你汇报?”
“……”
闻半岭磨了磨牙。
“几点的飞机啊,我送你。”闻半岭按捺着自己的暴脾气,同时活动着自己酸痛的肩膀。
墨倾瞧他挺累的,联想到离开考场后遇见的霍斯和江刻,于是问:“今天收网?”
“你怎么知道?”
脱口而出的一句话,瞬间将闻半岭自己给卖了。
他拍了下自己的嘴巴。
——让你嘴快!
墨倾说:“霍斯透露的。”
“这样啊。”闻半岭立即松了口气,“他和一外人联手布局,弄了一份假试题到处传播,钓鱼执法,勾了一批考生不说,还让泄露真考题的人露了马脚,全都抓了。”
墨倾问:“今天的试题,是新的吧?”
“对,它是……”闻半岭话语一顿,及时止住,“嗬,这还真不能说。”
墨倾无所谓地耸了下肩。
这时,她手机响了。
备注:江刻。
墨倾有点意外,犹豫了下,点了接听。
“什么时候回东石市?”江刻电话里的声音倒是一点都不装。
“今晚。”
“出发了?”
“没有。”
“我在小区楼下。”江刻顿了下,然后才缓缓说,“送你去机场。”
墨倾想了想,应了:“行。”
她挂了电话。
看了眼闻半岭,她说:“走了。”
“哦。”
闻半岭立即去掏车钥匙。
“有人送。”墨倾说,转身来到玄关,将背包提起来,“你歇着吧。”
看着她的身影,闻半岭转了一圈,继而喊:“等等!”
墨倾回头:“怎么?”
“就……”闻半岭挠了下头,皱眉吞吐了半天,才道,“你那个破仪器,怎么处置?总不能一直搁我家吧?”
墨倾说:“写申请,送基地仓库去。”
“送仓库就再难调出来了,你不要啦?!”闻半岭诧异得很。
将背包往肩上一搭,墨倾漫不经心地回:“用不着。”
用“除瘴仪”来解毒,只是附带的一个作用。
它本质上是“清除瘴气”的。
现在没机会用了,就让它被尘封吧。
……
墨倾背着包下楼,刚一出大门,就见到停在外面的车。
天早就黑了,路灯一一亮起,昏黄的灯光落到地面,江刻倚在车门旁,身形笔挺,光线拉扯着他的脸庞朦胧不清。
他眼眸轻抬,视线直直落过来。
墨倾朝他走去。
他推开一步,将副驾驶的车门拉开。
墨倾走到门旁,顿了一下,斜乜着他:“有事跟我说?”
江刻往里看了眼:“先上车。”
于是,墨倾将背包一取,往里面一扔,然后弯腰坐进了车里。
江刻将车门关上。
旋即绕过车头,走到驾驶座旁,将车门一拉,坐了进来。
他发动车,车缓缓前行。
车内开着空调,有些冷,墨倾开了窗户,翘着腿,等着江刻开口。
等车开上机场高速时,江刻终于出了声:“合作么。”
墨倾偏头,问:“你指什么?”
目光直视前方,江刻说:“对于你醒过来这件事,你好像自己都不清楚。”
“嗯。”
墨倾承认。
江刻问:“会不会被人安排的?”
“不排除。”
“我长得跟江延一模一样这件事,你似乎也耿耿于怀。”
“嗯。”
“正好,我也是。”江刻语气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墨倾看着他的侧脸。
车内没开灯,光线很暗,外面透进来的光,落到他的脸上,那半张侧脸,连轮廓都与她记忆中的一致,眉眼到鼻尖,再从唇瓣、下颌滑落,恰当的起伏。
江刻不疾不徐地说:“在遇见你之前,我就怀疑,我三年前所有的记忆,都是假的。”
墨倾怔了一秒,尔后收敛心思,眉目凝重起来:“什么意思?”
“我记忆看起来很真,我去求证过,都能得到证实。”江刻说,“但是,我没一点真实感。就像在看别人的故事,感受不到主人公的喜怒哀乐。”
墨倾眉宇微沉。
“另外,”江刻顿了顿,“澎忠和澎韧,是忽然出现在我身边的,从此对我忠心耿耿。墨一停说,江延正好有这种让人对他忠心耿耿的人格魅力。”
但是他……
江刻自认为,他在澎忠和澎韧面前,没展现出这种能力。
墨倾没联想那么多,只是恍然道:“所以你甚至在他们面前也装?”
“嗯。”
“你怀疑你是被安排好的,一个假身份,一份假记忆,”墨倾觉得线索联系起来了,“所以你表面按照他们的剧本走,私下里却在调查真相?”
江刻余光瞥了她一眼,说:“嗯。”
“……”
墨倾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她看到江刻的神情,云淡风轻,好似一切如常。
可是,这样一个人,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在某个局里,或是成为一枚棋子的存在,身边的人,谁都不可信。
哪怕对他忠心耿耿的人,都或许是在效忠他的影子。
第142章 101部门【24】江刻:如果我消失,江延能复活
当江刻坦白后,车内忽然陷入沉默。
在此之前,墨倾就清楚江刻和江延之间定然存在某种联系,但后来见到江刻的抵触,她没办法任意妄为地在江刻身上贴上“江延”这个标签。
她想的是,既然她的醒来许是被安排好的,那么背后的阴谋,会自己找上门来。
所以她放弃从江刻这条线下手了。
可——
江刻寥寥几句话,却让墨倾难以释怀。
他的记忆是假的。
或许他没有过去。
那么,他真的是被事先安排好的替身吗?
如果是,那么……他会是江延的延续吗?
江刻将车开到机场停车场。
墨倾解开了安全带,却没有下车,而是问:“你想怎么合作?”
江刻偏过头,迎上她的目光,说:“互通有无。”
“好。”
墨倾答应得很干脆。
江刻却有些意外。
很快,墨倾又问:“你跟霍斯怎么回事?”
“做了点交易,以后你会知道。”江刻说,并未正面回应。
“如果你要进第八基地的话。”墨倾故意顿了顿。
江刻接了一句:“怎么?”
挑眉,墨倾玩味一笑,看着他,用他的口吻重复道:“以后你会知道。”
“……”
江刻沉默了,但半晌后,他忽而扯了下唇角,抬手虚虚一遮。
“走了,别送。”
墨倾将车门推开。
她虽然这么说,但待她下车时,江刻也下了车。
墨倾将关门关上,把背包往肩上一甩,朝对面的江刻投去目光。
下一刻,江刻抬手抛出了什么,墨倾下意识伸手捞住,随后摊开手心一看,是一根香烟。
看了一秒,墨倾又侧首看去。
江刻往嘴里叼了一根烟,用打火机点燃,顿时有白雾升起,但转瞬就被夜风吹散。
“墨倾。”
江刻指间夹着烟,抬眸看过来,视线笔直,包含着某种力量。
墨倾被那样的目光看得心一沉。
“如果我消失,江延就能复活,”江刻语气不轻不重,嗓音有些沙哑,字字顿顿地问她,“你会怎么选择?”
墨倾眼皮跳了下。
她看着江刻,没有回应。
清风徐徐,吹落了江刻指间的烟灰,露出一抹猩红,在暗夜里忽明忽灭。
良久,一根烟燃到了尽头,烫的江刻手一抖,他回过神,忽而一笑,将烟掐了。
他说:“选他无可厚非。”
“……”
墨倾没有说话,看到他在笑,淡漠而洒脱。
灯光映照下,他身上笼着一股淡淡的虚幻朦胧,像是一抹在空中飘浮的灵魂,风一吹,就会随时消失不见。
江刻唇角翕动,似乎还想说点什么。
但是,他最终只是说:“走吧,快来不及了。”
墨倾低头看了眼那一根烟,重新握住,跟江刻告别。
她说:“再见。”
江刻也说:“再见。”
一个转身走了,一个没有去送。
……
虽然到的有些晚,墨倾赶上了飞机。
在飞机起飞前那一刻,墨倾张开了手心,看到那一根香烟,眸光微闪,而后她偏头看向窗外,见到机场夜景逐渐在视野里远去。
*
墨倾又回到了回春阁。
跟上次离开时比,回春阁显然变了大样。
回春阁翻新了一下,原本死气沉沉的装修,一下变得不一样了,焕然一新。
以往一天下来,回春阁里都见不到一个病人,唯有前来跟闵昶表白的女生。但现在,清早就能见到病人上门。
回春阁里多了两个看诊大夫,一个是柏谢请来的某退休中医教授,另一个则是柏谢自己。
据说,柏谢为了谷万万,特地去学了中医,还拿了俩学位,是有资格的。
偶尔闵骋怀有精神的时候,也会下楼转一转,去坐诊一两个小时,他不仅不觉得累,反而精神头越来越好了。
又一日。
墨倾刚睡醒,就接到了戈卜林电话:“成绩今天出,你快来基地!”
那兴奋、紧张的劲儿,跟出高考成绩一样。
“哦。”
墨倾兴致缺缺。
“快一点哈!”戈卜林叮嘱。
“嗯。”
敷衍地应了一声,墨倾将电话挂断。
她不紧不慢起了床,收拾好自己后,又将房间整理了一下,之后跟往常一样洗漱、吃早餐、调制药,等她再次想起“成绩”这件事时,已经快中午了。
她又上了楼。
闵昶正在记账,见到她,说:“你手机响了一上午了。”
“哦。”
墨倾进房间拿了手机。
手机电量已经标红,而手机和信息皆有数条,像是饱受摧残。
一慌神的功夫,手机电话又进来了。
是霍斯。
“喂。”墨倾接了。
“在哪儿?”霍斯问得简单明了。
“回春阁。”
“来一趟基地,你成绩出来了。”霍斯说,“来办一下部长交接手续。”
霍斯这么说,显然是说——合格了。
她要办理“部长交接”的手续。
墨倾跟闵昶打了声招呼,也没吃午饭,直接赶往第八基地。
“墨小姐,出门么。”在一楼打杂的夜无边见到墨倾,问,“要不要送你?”
“不用。”
话音落,墨倾已经出了门。
夜无边话不多,但是,一直站在门口,目送墨倾远去。
——谷少爷的救命恩人啊。
——以前是他不懂事,有眼不识泰山,现在可不一样了,这个看似是一花瓶的女生,实则是谷少爷的再生父母。
*
墨倾刚进第八基地,霍斯就现身把她领走了,之后就是手续问题。
对于基地的手续办理,墨倾一向很头疼,所以对“交接手续”的事,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
没想到……
霍斯将一张纸送到墨倾面前,说:“你填一下这张表就行。”
墨倾接过那一张纸,仔细打量了一下,确认了一下“厚度”。
一张。
没错。
“就这?”墨倾晃了晃那一张轻飘飘的纸。
霍斯一眼看穿了她的疑惑:“就这一张。灵·异部门的手续交接过于频繁,所以十年前就简化了,很简单。”
“……哦。”墨倾明白了。
确实。
一百年,换了一百任部长。
墨倾拉开一张椅子,坐下时,问:“我是多少任来着?”
霍斯默了一秒:“101任。”
墨倾在霍斯办公桌上找到一支笔,一边填表格,一边询问道:“这部门换部长,为什么这么频繁?”
霍斯面无表情:“过于无聊,一般忍不了一年,就会申请调走。”
理由也过于无聊。
墨倾迅速将表格填好,然后交给了霍斯。
“你直接去灵·异部门上任就行。”霍斯看了一眼,“剩下的不用你操心了。”
如此轻松,墨倾还有些意外。
不过,她一向不爱自找麻烦,做了个“OK”的手续,就干脆地离开了。
但是,过了两分钟,她又来到霍斯办公室门口,屈指敲了敲门。
“笃笃笃。”
“还有事?”霍斯回头。
墨倾挑眉:“给我们换个办公室?”
“我不能做主。”霍斯说,“戈卜林每个月都向上申请换办公室的事,到现在都没有成功。”
“……”
走正规流程是没戏了。
墨倾没有灰心,手往兜里一插,然后边思考着边往茶水间走。
没想到,刚到茶水间附近,就听到嘈杂的声音。
墨倾刚想去看,就见隔壁技术部门的大门走出一个人。
是沈祈。
沈祈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见到墨倾后,说:“打起来了。”
墨倾问:“谁跟谁?”
“闻半岭和戈卜林。”沈祈说完,又纠正道,“准确来说,是单方面痛殴。”
又来?
墨倾加快步伐走向茶水间。
茶水间很宽敞,但在靠近灵·异部门那个小办公室的地方,围了一圈人。
墨倾定睛一看,发现全是行动二队的毛头小子,在正中央处,闻半岭揪着戈卜林的衣领,一把将戈卜林砸在了办公室的门上。
门,摇摇欲坠。
戈卜林一头晃眼的金发,眼角有淤青,嘴角有鲜血。
他擦了下唇角的血,眼神冷下来,目光捎带一些锐利。
他瞪着闻半岭:“你差不多得了!”
“你个懦夫!”
闻半岭似乎被激怒了,骂了一声,猛地将戈卜林一摔。
戈卜林身形往后一抛,直接砸在了办公室中间的桌子上,桌子本就不牢固,整个人顿时连带着古董电脑和办公桌一同摔倒在地。
戈卜林一时没了动静。
闻半岭眼里烧着火,抬步往里面走,但他的队员拉住了他。
“队长,够了。”
“不然出人命了。”
……
队员们劝他。
“你们让开!”闻半岭像一头暴躁的小豹子,抬手将人一甩,愤怒地回身指责。
他的队员们立即噤声。
但是,闻半岭的目光忽的落到某处,溢出来的愤怒忽的向被按了开关,竟是有所收敛。
墨倾不紧不慢走了过来。
渐渐地,队员们察觉到墨倾的存在,不知为何皆是有些慌张,不约而同地往旁退了退,在墨倾和闻半岭之间让出了一条路。
闻半岭喉结一紧,脑门冒出了细密的汗。
墨倾走近了,停在闻半岭跟前,眯眼,一字一顿:“闻二队是来砸场子的?”
闻半岭唬着一张脸,硬声硬气道:“跟你没关系。”
“嗬。”
墨倾冷笑一声。
尔后,她举起了手中一张纸,抖了抖,纸张摊开。
她将纸递到闻半岭面前。
那是一张调职通知。
“你?部长?!”闻半岭眼神惊恐,跟见鬼了一样。
闻半岭话音刚落,墨倾就一记拳头打过来,直直地砸中了闻半岭的鼻梁,顿时将闻半岭砸得昏头转向的。
他往后一仰头,抬手一抹鼻子,摸到了一手的血。
他尚未回过神,接下来身上又挨了几拳,最后被墨倾一脚踹飞。
墨倾可没顾及当初在闻半岭家借住的恩情。
——她护短着呢。
行动二队的队员,也被这场面惊呆了,一时间竟是忘了去帮闻半岭。
很快,墨倾上前几步,顺势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
闻半岭就躺在她脚边。
闻半岭欲要起身,但墨倾一脚踩在了他胸口,令他难以动弹。
“不就是来砸场子么。”
墨倾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袖,一举一动看似优雅随意,实则带着狠意。
下一秒,她眼眸一抬,眼里迸发的杀气,瞬间震慑住在场所有的二队成员。
他们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
——操,有种踢到铁板的感觉。
“砸啊,”墨倾嗓音是那么的慵懒和随意,但又裹挟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狠绝,“今天不把办公室砸了,谁都别想走!”
“……”
所有人都跟脚下扎根了一般,定在原地,无法动弹。
场外,忽然出现了一抹身影。
是提着一把锤子的沈祈。
沈祈用手拍了拍一人的肩膀,喊:“哥们儿。”
“啥啊?”这哥们儿声音都走调了,像是在天上飘。
沈祈将锤子递过去。
哥们儿睁大眼,不明所以。
沈祈说:“砸啊。”
“哦……”
那哥们儿恍恍惚惚的,下意识接过了锤子。
这时,墨倾扫了一圈这群傻愣愣的人,唇角勾着嘲讽的笑,奚落道:“怎么,这都不敢?”
闻半岭气得肺疼,大喊一声:“给我砸!”
“砸就砸!”
那个接过锤子的人附和一声。
然后,他拨开人群往里走,来到那一扇门前,他往手上吐了两口唾沫,然后抡起锤子就朝门砸去。
砰!
砰!
砰!
才三下,门就垮了。
紧接着,其余人如梦方醒一般,也回过神来,直接往里面闯。
本就是一个小办公室,没什么东西,三两下就给砸完了。他们像是不解气,把本就垮了的书桌都踩扁了。
当然,没动戈卜林。
在他们砸得起劲儿时,戈卜林捂着胸口,摇摇晃晃从里面挤出来。
他扶着门框,刚吐出一口浊气,就看着跟大爷似的喝茶的墨倾,以及被墨倾踩在地上的闻半岭,有些难以置信。
过了半刻,戈卜林洗脑自己接受眼前诡异的现实,问:“你在干吗呀?咱们的家都被砸了。”
他的嗓音嘶哑又虚弱。
墨倾觑着他,淡声问:“还能走吗?”
“干吗?”
戈卜林喘了一口气,不明所以。
墨倾将茶杯放下,继而扭动了下脖子,不疾不徐道:“去找领导,换办公室。”
意识到自己被利用的闻半岭:“……”
靠!
自己人打架,怎么还带告状的!
第143章 101部门【完】新部门成立,隐藏的秘密
以往有事情,墨倾都是直接去找范部长。
但现在,墨倾就是一部门之长,直接跳过了范部长,找到直接管理各部门的安主任。
安主任是个女性,到了即将退休的年龄,平时很低调,但身上的故事可以写一本书,是基地不少年轻一辈的偶像。
墨倾上任的通知,是她亲自签了名的。
墨倾揪着闻半岭闯入安主任办公室时,安主任正在查阅墨倾这几个月的观察资料,猛然见到资料上的大活人,她还愣了一下。
安主任打量着墨倾,问:“你是墨倾?”
墨倾颔首:“是我。”
“来,先坐。”
安主任起了身,指着对面的椅子,说话温柔如风,一下就让人没了脾气。
待墨倾落座,安主任看了眼墨倾,又看了眼闻半岭,问:“有什么事吗?”
墨倾斜眼看向闻半岭:“你说。”
闻半岭鼻青脸肿的。
他在茶水间有多嚣张,现在就有多收敛。
他脑袋低垂着,不敢直视安主任,轻声说:“我们把他们部门办公室砸了。”
“小闻……”安主任表情一变。
“安主任,我错了。”
闻半岭立即滑跪认错,生怕耽误一秒,安主任就生气了。
安主任顿了顿,问墨倾:“墨部长想怎么处理?”
“我也不给基地添麻烦。”墨倾一副‘我很为基地着想’的模样,“换个办公室吧。”
“换哪儿?”安主任问。
“我看他们二队的办公室就挺不错的。”墨倾挺爽快地说,“我们那个办公室,就让给他们了。”
“你们办公室都容不下我一个队的人!”闻半岭小声辩道。
“我们一个部门的办公室,跟你们一个队的办公室调换,谁委屈了?”墨倾理直气壮的,让人无法反驳。
“我……”闻半岭懵了,张了张口,“你……”
好家伙!
哪有这么算的?!
“这话没错。”安主任竟是点点头,尔后跟闻半岭道,“小闻啊,你们就跟他们换一下办公室吧。至于破坏公物、私下斗殴的处罚之类的,你去找范部长。”
“……是。”
闻半岭不敢在安主任面前造次,忍气吞声地应了。
以往闻半岭胡作为非、无法无天,顶多闹到范部长那儿。
他是不怵范部长的。
谁曾想,墨倾直接把他揪到安主任这里来了。
——谁不怕笑眯眯的安主任啊。
安主任三言两语了结了此事。
她问墨倾:“还有什么事吗?”
墨倾未答,而是觑了眼闻半岭,说:“你可以走了。”
这话说得……怪有意思的。
闻半岭奇怪:“你不走?”
墨倾说:“不走。”
闻半岭担心墨倾还会“告状”,但是,墨倾都说得这么直白了,他又没法再找理由待下去,只得悻悻离开。
安主任叮嘱:“小闻,关一下门。”
一脚踏出门的闻半岭,闻声顿了一下,折回来,将门给关上了。
动静很轻。
“你可以说了。”安主任目光沉静地看着墨倾。
*
墨倾走马上任的第一天,灵·异部门发生了三件事。
一、灵·异部门换办公室了,地址是行动部门原二队办公室。
新的办公室干净敞亮,设施应有尽有,无一不缺。
是不少小部门都羡慕的。
二、灵·异部门不再是光杆司令,也不仅是双人合作,据说这一年合格的员工里,还有两人加入他们团队。
三、灵·异部门终于不再叫名不副实的灵·异部门,而是换了一个看起来挺有格调的名字——“101部门”。
几日后,脸上贴着OK绷的戈卜林,在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门口,换上了新的牌子。
他退后几步,满意地端详着。
“看什么呢?”墨倾走了过来。
“欣赏新招牌。”戈卜林眉开眼笑的,心情灿烂得不行,“话说回来,改名‘101部门’,是有什么寓意吗?”
“没有。”
墨倾走进办公室。
办公室有百来平,隔开了一个独立的办公室,专门给了墨倾。此外,设有休息区和娱乐区,办公桌就寥寥几张。
但是,办公设备全是顶配。
行动二队的队员都很年轻,喜欢享乐,两年前,自掏腰包改装了这一办公室。
现在全都被101部门霸占了。
——因为除了私人物品外,其余的,墨倾一样都没让他们带走。
“哈?”戈卜林不明所以地跟在她后头。
墨倾往自己的办公椅上一坐,转了一圈,然后面朝戈卜林,挑眉说:“因为我是第101任部长。”
“……”
戈卜林脸上笑容僵住了,神情从惊讶到无语,就须臾变化罢了。
“哪来的花?”墨倾注意到办公桌上的一束鲜花。
“沈祈送的。”戈卜林说,“祝我们换办公室。”
“哦。”墨倾点点头,将目光一收,跟戈卜林道,“交接办一下。”
“啥交接啊?”戈卜林摆摆手,“我们部门不需要交接。”
墨倾勾了下唇,往后靠在椅背上,手指轻点着扶手,提醒:“部长才知道的秘密。”
“……哦。”
戈卜林露出恍然神情,算是想起这事来了。
“说说。”
“这个,”戈卜林抓耳挠腮,“我一两句话,说不清楚。”
墨倾忽而笑了一下。
看似很轻很美的笑容,却不给人明媚爽朗之感,而是戈卜林悚然一惊,背脊阵阵寒凉袭来。
戈卜林清了清嗓子,上前两步,小声说:“我们部门有百年来的档案资料。”
墨倾扫视一圈空荡荡的办公室:“在哪儿?”
“先前不是办公室太小了嘛,而且档案没什么用,根本没人会去翻,所以一并放入基地仓库保存了。”戈卜林搓了搓手,“这个,得打个申请,去一趟基地仓库。”
“……”
墨倾没说话,在看了戈卜林片刻后,将电脑打开了。
戈卜林忽而有些紧张,往前凑了凑:“哎,真不是我不想说,而是这事情讲起来离奇又复杂,一言两语说不清楚。”
“对了。”
墨倾没接话,而是拉开了一个抽屉,从中取出一张纸。
她将其往戈卜林面前一推:“这是我们部门的行为规范,你去看一下,下午开始实行。”
戈卜林怔了怔,疑惑地拿起“行为规范”,看到第一条就反应大发了:“不准染发?!”
“嗯。”
墨倾盯着屏幕,敲着键盘。
“凭什么啊,闻半岭还染呢!”戈卜林极力反抗。
“他头发剃了。”
“剃了?”戈卜林恍然大悟,“难怪他最近总是戴着帽子呢。”
说完戈卜林又不服了:“那又怎样!我都染了好几年了,上任部长也没说什么,总不能你说不能染发,就不能染吧?”
墨倾动作一顿,抬眸看他,眼里尽是凉意。
她一字一顿:“现在我是部长。”
“……”
终于,戈卜林开始后悔了——后悔把部长之位给了墨倾。
以前当部长时,戈卜林一无所有,并不觉得部长之位有多贵重,说让就让了。
如今不一样了。
新的办公室有了,新的部门名有了,新的成员也有了。
什么都有了。
崭新的面貌,完善的制度,光明的未来。
可是——
都不是他的。
戈卜林扼腕叹息。
自怨自艾了半天,戈卜林发现墨倾仍在敲键盘,难免好奇起来,问:“你在写什么啊?”
“调档案申请。”墨倾顿了下,抬眸,“具体是什么档案?”
戈卜林连忙道:“建立部门的档案,就叫000档案。”
……
那一天,墨倾提交完申请后,无所事事。
她在基地逛了一圈,发现戈卜林依旧顶着一头金毛在晃悠,便觉得碍眼,索性抓着戈卜林进了洗手间,强行把戈卜林的头发剃了。
巧的是,正好有行动二队的队员路过,惊叹不已,赶紧给此情此景录制视频,发给了他们的队长——闻半岭。
当天晚上,闻半岭就主动给墨倾发消息。
他表示自己“不计前嫌”,不跟墨倾计较“被打”的事了,并且在言语中肯定了墨倾“说到做到”的行为。
墨倾早把当初对闻半岭的许诺忘了。
看到闻半岭称赞的小作文,墨倾并没有想起来,看完就把这事抛到了脑后。
又过了两日。
上午十点,墨倾来基地“上班”时,见到了在101部门门口站成了一杆枪的霍斯。
霍斯笔挺得像是他们部门的门卫。
“早。”墨倾打招呼。
霍斯沉这一张脸,把一个老旧的档案袋递过去:“这是你要的档案。”
档案袋上写着“000”的编号。
墨倾接过来:“你还负责送这个?”
“我顺便拿的。”霍斯拧起眉头,目光缠上了墨倾,“我有事找你。”
“什么事?”
墨倾闲闲地接过话,往办公室里走。
犹豫了下,霍斯跟上墨倾步伐,说:“宋一源。”
“他怎么了?”
“他是要进我的一队的,现在被你强行要走了。”
“哦。”
墨倾懒懒应声,非常敷衍。
吸了口气,霍斯压着胸腔的怒意,问:“你找他商量了没有?”
“没有。”
墨倾答得理直气壮。
“……”
看着她一副“我要让他过来,哪里需要他同意”的蛮横模样,霍斯那些准备跟她讲理的话语,全给咽了回去。
墨倾进了自己办公室,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霍斯顿住步伐,道:“他以前是医疗部门的一队队长。”
“我知道。”墨倾漫不经心地接过话。
“他卸掉队长之位,又当了三年的外编,为的就是进行动部门。”霍斯想用某种“难言之隐”说服墨倾。
“那又如何?”墨倾毫不关心宋一源的动机。
“他可以在行动部门上花三年,就可以花六年。”霍斯说,“你留不住他的。”
“他来101,他就是副部长。”墨倾将档案往桌上一放,回过身,“我找不到他非要进行动部门打杂的理由。”
“你——”
墨倾截断霍斯接下来的话:“如果他有什么异议,可以让他直接来找我。”
“……”
霍斯无比后悔让墨倾当这个部长。
他本以为墨倾成为部长后,也就跟戈卜林一样,灵·异部门形容虚设,根本无须在意。
谁都是这么想的。
谁知道,短短几天,墨倾就让这部门焕然一新。
就像重新创办了一个新的部门。
现在还直接从霍斯手里抢人了。
“你的考察期还没过。”霍斯冷冷提醒。
“我以为像你这么正直的人,不会拿这种事来威胁我。”墨倾倚着办公桌,耸了下肩,无所谓道,“你放心,我记着。”
她笑:“炸弹嘛。”
“……”
霍斯转身走了。
霍斯的出现,宋一源的事,对墨倾没啥影响。
她在办公椅上坐下来,将放在桌面的档案袋拾起。
档案袋很老旧了,泛着黑色,是百年前的那种款式,手写的字迹已经很模糊了,但墨倾能从字里看出几分熟悉的风范。
“笃笃笃。”
忽的,戈卜林敲了敲门,将脑袋从门口探进来。
墨倾动作一顿。
戈卜林戴着一顶黄色的鸭舌帽,衬着一枚亮眼的耳钉,依旧非常刺眼。
墨倾眉头微动,忍了忍。
“我刚看到霍队出去,他找你有什么事吗?”戈卜林走了进来,笑眯眯的,看起来没有记“墨倾剃他头”的仇。
墨倾淡淡道:“明天新成员报到。”
“他为这事来的?挺热心啊。”戈卜林感慨了一句,紧接着问,“新成员叫什么?”
“宋一源。”
“……”
戈卜林一秒石化。
震惊了半天,戈卜林不可思议地问:“他自愿来的?”
墨倾说:“我要来的。”
“那他不愿意怎么办?”
“他会愿意的。”
墨倾云淡风轻地说着。
她打开了档案袋,将封在其中的资料取了出来。
“000档案?已经到了?”戈卜林眼尖地捕捉到档案上的字。
“每一任部长都看过吗?”墨倾没急着看。
“没有。大家都巴不得逃离这里,哪里会看这些。”戈卜林说,“我是小的时候在基地里混,闲得没事翻出来的,正好翻到了这个。我拿去问上一任部长,他说没看过,不想看。我估摸着,这几十年来,也就发现了这一秘密。”
“……”
墨倾无语极了。
她终于翻开了第一页。
然后,见到了扉页的签名。
——江延。
第144章 百年前【01】百年祸端,揭开序幕
江延。
见到这个名字时,墨倾的手指顿了下。
戈卜林凑过来:“很奇怪,我把基地资料翻烂了,都查不到这名字。他的职位、身份、经历,一片空白。”
墨倾又翻开一页。
入眼的,是大段大段的文字,手写的。
是他的字。
“此部门的建立,是为了预防未来的一场灾难……”
看到第一句话,墨倾眼皮就跳了下。
她眸色一凝,继续往下看。
寥寥三页纸,写的是全是预言。
这世间隐藏了一群特殊的人,他们外表与常人无异,难以察觉出不同。但是,他们的存在会为人类带来灾难,时间节点是在百年后。
而,此部门就是为了这群人建立的。
在这一预言里,透露了“墨倾”的存在,没有指名道姓,却点名她是基地的藏品,并且在最后留下了她脚踝处的纹身以验证。
等墨倾看完了,戈卜林挑挑眉,问:“玄乎吧?”
墨倾无法不认可:“玄乎。”
“我本来是不信的。但你脚踝上那纹身,跟这个……”戈卜林点了点最后那一幅图,“一模一样。”
戈卜林吸了口气:“而这一档案,是我十年前看的。”
“嗯。”
“你怎么想?”戈卜林兴致勃勃道。
“不知道。”
墨倾神情无异,将资料收进档案。
“你难道不知道一点内情吗?”戈卜林手掌撑在桌面,“这个叫江延的人,你不认识?他为什么要写这些,又怎么知道你的存在?”
戈卜林观察着墨倾表情,但一点异样都没察觉出来。
末了,戈卜林将手一摊:“就算你不知道,可你就不好奇吗?”
墨倾懒懒开口:“好奇。”
戈卜林:“……”
你淡定得跟个入定老僧似的,哪里有半点好奇的样子!
正在心里腹诽着,戈卜林赫然发现墨倾抓着那一档案袋一撕,三两下,就将档案袋撕毁了。
墨倾眉梢挑起一点兴致:“我对所谓的灾难,很感兴趣。”
“……”戈卜林瞪着眼,震惊了好半天,直至墨倾将档案袋扔进垃圾桶,他才爆发出一句,“你把档案袋撕了,怎么跟仓库交代!”
墨倾斜乜着他:“他们能记得?”
“……”
戈卜林的情绪一秒跌落到谷底。
是的。
有关“灵·异部门”的一切,都不重要。
在第八基地,这个部门的存在,还不如两个保洁阿姨。
脑子转悠了一圈,戈卜林抓住了重点:“那你也不能撕了啊。”
“我是部长。”
“……”
一句话,把戈卜林怼得哑口无言。
墨倾打开了电脑,刚想处理文件,见戈卜林还杵在原地。
她问:“还有事吗?”
“哦,有一件事。”戈卜林被她一提醒,想起来了,“听说我们部门要来俩员工。一个是宋一源,你刚说了。”
“嗯。”
“他们说,另一个是一病秧子,哪个部门都不肯要,最后强塞给我们的?”戈卜林脸上浮现出些许担忧。
他们部门有墨倾一位要伺候的就够了。
再来一个……
他怎么混日子?
墨倾颔首:“嗯。”
戈卜林难以置信:“这你也收了?”
墨倾反问:“不然你以为我怎么要到宋一源的?”
顿了两秒,戈卜林明白过来:“合着这是买一送一啊!”
“划算。”墨倾打开一个新文档,刚打下两个字,忽然想到一件事,“这一届合格员工的成绩出来了吗?”
“出来了。”戈卜林拍了拍手,“宋一源,综合第一。”
墨倾问:“我笔试多少分?”
戈卜林笑容忘了收回,傻了眼:“你不知道?”
“忘了看。”
“满分!四百分!史无前例!”戈卜林激动地拍桌子,“这些天整个基地都在讨论你是不是作弊了,你自个儿不知道?”
“没空八卦。”
“……”戈卜林哽了一下,“这些天你成天待办公室,干什么呢?”
“写资料。”
墨倾说着就开始敲键盘,让戈卜林自个儿滚蛋了。
*
下午三点,范部长苦着一张脸,捧着宋一源的档案,来到了安主任办公室。
“稀客啊。”安主任见到范部长,笑得和颜悦色,“难得见你来我屋一趟。”
说着她看了眼范部长手中档案:“这么宝贝他啊,让你特地过来。”
“这是宋一源的档案。”范部长将一个档案袋按在桌上,然后,又将另一个档案袋放到了一旁,“这是灵……现101部门的档案。”
安主任看了两眼,一笑,往后靠了靠:“我没看懂,这是什么意思?”
“宋一源的个人履历都比101部门的要厚,把他放在101部门,太屈才了。”
“怎么能叫屈才呢?”安主任说,“有史以来笔试最高分的墨倾都在那里,何况,墨倾还是我们基地的百年元老。”
范部长叹息:“命好的人,睡了一觉就成百年元老了。”
安主任没跟他继续开玩笑了,说:“墨倾的存在确实比较特殊,但你们提交的观察资料我都看了,她的危险性几乎为零,政治觉悟比你们都要高。不过,我同意他们把办公室换到你们行动部门内,还是希望你和霍斯盯着点。”
“你说得对。”范部长又把话题绕回来,“这个宋一源……”
“宋一源呢,你大可放心。”安主任拿起宋一源的档案,“墨倾承诺,无法说服宋一源留下来,就会尊重宋一源的选择。”
“这样。”
范部长微微颔首,表情放松了些。
安主任拿起桌上一摞文件,往范部长跟前一推:“看看吧。”
范部长翻看了下,被无数申请惊了惊:“这是什么?”
“上任才几天,墨倾就把基地所有规则都摸透了,经费申请,福利申请,特权申请……”安主任抬手按了按眉心,“你赶紧让霍斯给她找点事做。”
“……”
范部长粗略地扫了眼这些堪称标准范文的申请,同情地看了眼安主任。
同时他也庆幸:还好他现在跟墨倾是平级,不然这些令人头疼的“申请”,全都得落到他办公桌上。
*
原计划是宋一源于明天来到东石市的。
但是,这一天还没有下班,墨倾的办公室里,就闯入了风风火火赶来的宋一源。
彼时的墨倾正在熟悉部门刚更新的网站后台。
宋一源浑身都冒着火,一句客套话都懒得讲,直截了当地说明诉求:“我要去行动一队。”
“就在隔壁。”
墨倾斜了他一眼,指了指左侧的一堵墙。
“我没跟你开玩笑。”宋一源深吸一口气,神情冷硬,抑制着即将爆发的情绪,“把我换回去。”
“你有两个选择。”
墨倾椅子一转,面朝宋一源,手肘搭在扶手上,她叠着腿,神情懒洋洋的。
面对愤怒的宋一源,她淡定以对。
她缓缓开口:“一,带着你的诉求去行动一队,作为一个普通队员,等待着你要的希望出现。”
宋一源神色一凝。
顿了顿,墨倾继续说:“二,来我的部门,做你的副部长。一个部门该有的权利、待遇,不会有一样缺失。同时,你可以利用这些,主动去寻找你要的线索。”
原本立场坚定的宋一源,被墨倾这一番话,忽然搞得晕头转向的。
愣了好一会儿,宋一源迟疑地问:“你知道我要做什么?”
“我不知道。”墨倾耸了一下肩,“但是,在这里,你有自由,有权利。”
墨倾手指在扶手上敲了敲,唇角轻勾:“还有我这个外挂。”
“……”
就是那么一瞬间,宋一源狠狠地心动了下。
——靠!
——霍斯怎么没跟他说,墨倾这半年已经脱胎换骨,学会蛊惑人心的手段了!
“叮——”
墨倾的电脑忽然传来一声提示音。
瞥了一眼屏幕,墨倾将椅子转回去,移动着鼠标,将最新消息点开。
“我昨天提交的申请已经通过了。”墨倾说,“今后将会跟行动部门共享任务。”
“真的?”宋一源彻底心动了。
墨倾下颌往电脑屏幕一指。
宋一源满面狐疑,走过来,看向电脑屏幕。
果不其然,墨倾提交了的“任务共享计划”得到了批准,签字人是安主任。
墨倾侧首,问他:“怎么样?”
宋一源凝眉:“我是副部长?”
“嗯。”
“绝对的自由和权利?”
“当然。”
宋一源最后确认道:“说话算话?”
墨倾老神在在地说:“说话算话。”
话到这里,墨倾从一叠文件里抽出一张纸来,又拿起一支笔,一并递给宋一源:“签个名,你就是101部门的副部长。”
宋一源不假思索地填了名字。
“笃笃笃。”
霍斯又来了。
墨倾和宋一源看向门口。
霍斯拿着一叠打印好的纸张走过来,放到墨倾办公桌上:“这是行动部门所有D、E、F级的任务,你们可以随意挑选。”
“怎么没有D级以上的?”宋一源忽然有些危机感。
“没放权。”霍斯回答。
他盯着宋一源看,意思是:墨倾松口了吗?
“……”
宋一源沉默了。
彻底沉默了。
辛苦三年的外编,一转眼功夫,一朝回到解放前。
他怎么就信了墨倾的话呢?!
宋一源愤怒扭头,紧盯着墨倾,一字一顿:“墨、倾!”
墨倾优哉游哉地翻看着任务,说:“叫部长。”
“我要辞职!”宋一源愤怒道。
“先干完这一单。”墨倾抽出一张纸来,放到桌面,然后吩咐宋一源,“把戈卜林叫进来。”
“……”
宋一源简直要暴走了。
这个魔鬼!
前一秒哄着骗着他签字,签完就变了脸,不仅对他没有半分愧疚之意,还坦荡地指挥他!
骨子里的骄傲和倔强,让宋一源僵在原地没动。
不过,戈卜林是个省心的,自个儿从外面走进来,笑眯眯地问:“叫我?”
宋一源杀人的心都有了。
旁观这一切的霍斯,料到宋一源之事已成大局,叹了口气,任由其发展了。
——因为墨倾的无数份申请,导致行动部门和101部门任务有交叉关系,他以后给宋一源透露情报方便一些。
——不算违规。
墨倾看向戈卜林:“有任务。”
“什么任务?”
戈卜林立即凑过来。
墨倾点了点刚挑出来的那一张纸。
【内容】:正在拍戏的剧组事故频发,多次意外导致人心惶惶,剧组和警察调查却一无所获,请找出一切事情的缘由,避免意外再发生。
【地点】:青桥镇。
【级别】:F。
行动部门一向很忙。
以前的任务都是进行筛选才会送到总部的,现在由最新上线的系统自动评级归纳,每天都有数不完的任务。
所以,D级以下的任务,行动队的人压根看都不看一眼。
更遑论F级的了。
事实上,除了墨倾和戈卜林这俩“缺任务”的,就连宋一源都不会瞧F级任务一眼。
“不是有一叠吗,为什么非选这个?”戈卜林拿起那一张纸打量片刻,有些犯难了,“青桥镇太远了。”
“合眼缘。”
墨倾敷衍地说。
然后,她瞧着戈卜林和宋一源二人,不容置否道:“收拾一下,明天出发。”
戈卜林惊住:“这么快?”
墨倾说:“这么危险,万一死人了呢。”
霍斯+宋一源:“……”
区区F级任务而已,大可不必想得这么严重。
……
确定好最新的任务后,墨倾就将霍斯、宋一源、戈卜林三人给打发了。
墨倾坐在办公椅上,重新拿起了那张F级的任务单。
青桥镇。
好地方。
自从那次被困后,她就再也没去过了。
*
离开101部门,霍斯回到自己办公室。
忽然,手机响了。
备注:江刻。
霍斯接听电话,问:“来东石市了?”
“没有。”
“何时过来?”
“临时有点事,需要耽误些时日。”
“好。”霍斯停顿了下,想起一件事,“你调去墨倾部门的事,我还没跟她说。”
纯属被墨倾气的。
每次去隔壁前,都想要说来着,但一看到墨倾,就被气忘了。
江刻顿了一秒,道:“我会自己跟她说。”
“嗯。”
霍斯应声。
他刚要挂电话,忽然听到江刻那边嘈杂的背景音,隐约的,似乎听到了熟悉的字眼。
霍斯陡然一惊,问:“你在哪儿?”
“青桥镇。”
轻飘飘的三个字落进来后,江刻已经将电话挂了。
第145章 百年前【02】任务开始,又遇江刻
在墨倾的组织下,第二天,戈卜林和宋一源就收拾妥当,准备前往青桥镇。
然而,他们实在是点背。
平心而论,青桥镇真没有葛家村那么偏。
但是,耐不住飞机晚点、错过大巴、遭遇车祸等系列问题。
总之,等三人灰头土脸抵达青桥镇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
三人提着行李走出镇上的汽车站。
这是个小镇,占地面积少,存在感颇低,加之近些年人口流失,这一座小镇的基础建设仍停留在二十年前。
甚至还染上了萧条、衰败的气息。
这才晚上十点,路上见不到一个行人。
“领导,酒店订好了吗?”宋一源将背包往肩上一甩,看着空旷的街道,问墨倾。
“嗯。”
“车呢?”宋一源又问。
墨倾望向戈卜林:“车呢?”
“剧组说派人来接的,我问问。”戈卜林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对方没接。
戈卜林连续拨了三个,那边才有回应。
不一会儿,戈卜林折回来,说:“司机说早来了,但我们到的太晚,所以又回了。现在正在往我们这边赶。”
墨倾问:“要多久?”
戈卜林弱弱地伸出一根手指:“一个小时。”
“……”
“……”
墨倾和宋一源都选择了沉默。
站了会儿,宋一源憋不住了,轻咳一声:“谁联系的剧组?”
戈卜林整理了下帽子,说:“我啊。”
“用的什么方法?”宋一源问。
“他们剧组有工作人员在网上发帖,说他们剧组闹鬼,所以我就用神棍的身份联系上了。”戈卜林解释,“我们部门一向是用这方法的。”
宋一源惊了惊:“没有动用关系?”
戈卜林不明所以:“什么关系?”
“……”
宋一源抬手扶额。
难怪他们仨这么不受重视。
“行动部门接各种各样的活儿,经常遇到这种事,所以接任务之前,会提前打点好。”
说到这,宋一源叹了口气:“我们有一张统一的证件,可以亮出来的,一般找个中间人一亮,他们就会自动抬高我们的身份,求着我们帮忙。”
“哦哦,那个证儿啊!”戈卜林想起这回事,“我申请过,可不给批啊。说我们部门没人、没任务,弄那个没意义。”
宋一源对戈卜林是不抱希望的。
他看向了墨倾。
墨倾果然很靠谱,说:“打报告申请了。”
戈卜林:“……”
宋一源:“……”
申请不申请的,意义不大。
将背包挂在肩上,墨倾朝他们一勾手:“走吧。”
戈卜林不明所以:“去哪儿?”
墨倾说:“找个店,吃夜宵。”
戈卜林和宋一源面面相觑。
偌大一街道,入眼皆是寂寥、萧瑟,沿街没一个开门的,哪来的“夜宵”?
墨倾却自顾自走远了。
二人看了眼墨倾的背影,感觉她信心十足,遂交换了下眼神,跟上了墨倾的步伐。
他们跟着墨倾走了几分钟,步入一条偏僻狭窄的小路。
路边没有灯,黑黢黢的。
又往前走了三分钟,终于在阴森恐怖感爆发之际,前面出现了亮光。
戈卜林和宋一源步伐不约而同地快了些。
终于走到出口,前面豁然开朗。街上有了些“人气”,人不多,路灯孤零零地亮着,偶有几家店面是开着的。
戈卜林一眼发现正对面的一家火锅店。
他诧异回头。
墨倾慢悠悠地从黑暗的小巷里走出来,一层昏黄的光将她笼罩。
“你怎么知道这里有店?”戈卜林疑惑地问。
墨倾晃了晃手机:“地图。”
二人:“……”
好家伙。
完全忘了这一茬。
*
墨倾、宋一源、戈卜林三人吃了一顿烧烤,等司机打电话过来时,戈卜林才发现忘了跟司机说他们的新地址了。
戈卜林在电话里道了歉,重新给司机说了个位置。
司机在电话里骂骂咧咧的。
“我搜了一下,以青桥镇这么大点地儿,逛遍了也就个把小时。”宋一源吃饱喝足,就开始拱火了,“领导,这司机态度如此猖狂,你能忍?”
墨倾老神在在:“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咳咳。”
戈卜林刚喝了一口水,然后就被呛到了。
这话没错,问题就出在:这是墨倾说的。
十分钟后,司机将一辆破轿车开到烧烤店门口,“滴滴滴”地按响了喇叭,吵得附近的居民在睡梦里骂娘。
司机是个三十出头的男人,头上没几根毛,大腹便便的,黑着脸,一肚子气。
大晚上的,他玩牌正高兴呢,还得出来接人。
还他妈仨神棍。
想想就烦。
司机探出头,想扯着嗓子吼一句,谁料,三道人影已经逼近了。
三人皆是背着包,没提行李,缓步走到他跟前,脸庞落在阴影里,给人一种阴森之感。
被这气氛组搞得一惊,司机咽了口唾沫,喊:“是你们仨啊?赶紧上车,别耽误时间——”
话音未落。
只听得“砰”的一声,为首的女人一脚踹在了车门上。
司机整个人一怔,僵住了,他颤颤地低下头,见到车门往里突了一块,本就不牢固的破旧车门,立即摇摇欲坠。
“……”
司机一个普通人,充其量就是年轻时当过地痞流氓,哪里见过这种彪悍场面。
他人都傻了。
这一脚要是踹在他身上,他半条小命还会在吗?
一道阴影落了下来,遮了光。
司机感觉这人生的希望都被遮住了。
尔后,头顶飘来一个凉飕飕的声音:“远吗?”
“二……”司机声音一下没抬上来,哑了,他缓了缓神后,才继续说,“二十分钟。”
说完后,司机一个哆嗦,反应过来:“抱、抱歉啊,这破车出发前坏了,要修,耽误了一点时间。三位被介意啊。”
转眼功夫,司机态度顿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如果不是在车里,施展的空间不够,司机怕是会给墨倾鞠躬赔礼。
墨倾身后。
戈卜林和宋一源对视了一眼,眉毛皆是挑了一下。
得嘞。
这就是他们领导的“不拘小节”。
“这样啊。”墨倾扭动了下手腕,朝司机露出一个森然的微笑,“可以理解。”
“……”
司机差点被她这一笑容吓尿了。
魔鬼啊啊啊啊。
墨倾回过头,跟俩下属说:“上车吧。”
戈卜林:“哎。”
宋一源:“好。”
二人立即上了后座,墨倾一人坐在副驾驶。
司机惊魂未定,生怕墨倾忽然给他一脚,整个人怂了吧唧的,刚踩油门时两腿发软,差点将车给开沟里去。
……
剧组给三人安排的是一家小旅馆。
也就“凑合能住”的水平。
司机将车一停,下了车,忙说:“镇上能住的都这样。剧组是直接住村民家的,但实在是挤不出空房间了,只能委屈你们仨在这里住一阵。”
说到这,司机慌张地搓了搓手,生怕三人发飙。
三人拎着包,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我这……”司机内心慌乱,感觉这些人的视线跟刀子似的,全架在了他脖子上,“那什么,我明早来接你们?”
“……”
没有一人回应他。
墨倾、宋一源、戈卜林走进了旅馆。
等他们彻底跨入旅馆门槛,司机膝盖一软差点跪倒。
妈妈呀……
司机匆忙上了车,一边开车往回赶,一边给朋友打电话:“小吴,你请的哪里是神棍啊,分明就是黑涩会啊……”
*
剧组小吴给墨倾三人在旅店里订了两个房间。
理所当然的,墨倾一个房间,宋一源和戈卜林一个房间。
旅馆环境很差,现在是盛夏,但房间一股霉味儿,显然常年不通风,连被褥都是潮湿的,各项设施也不完善。
“笃笃笃。”
墨倾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听到了敲门声。
开门一看,是戈卜林。
“这是单人睡袋,你凑合着用一下。”戈卜林将一个全新的睡袋递过来,“这几天会下雨,你衣服带够了没?”
“嗯。”
墨倾接过睡袋。
“那行,明天见。”戈卜林说完就走了。
墨倾关上门,回到房间,随手将睡袋扔床上,然后走到窗前,将窗户推开。
外面的凉风吹了进来。
旅馆内部环境不怎么样,但外面环境还挺好的,开窗就可见到一条河,月光在河面落下一层,波光粼粼。
河边没有灯。
远远的,墨倾见到河边站了个人影,似乎有些熟悉。
第146章 百年前【03】改编江延和墨倾的故事
天空散布着一两颗星子,弯月如钩,光线朦胧,这座小镇的夜晚,寂静得好似一座死城。
那人一身黑,面朝江边站了片刻,尔后,他弯腰捡起什么,转身走向不远处的桥洞。
墨倾眯眼看去。
那一座桥有上百年历史,风吹雨打中早已破败不堪,扶手早已塌了,桥梁骨架都露了出来,而挨着岸边的桥洞,隐约可见几块木板,盖了一层薄薄的塑料。
墨倾将视线一收。
大概是她想多了。
每次出门都遇见江刻,次数太多导致她习以为常,现在难免疑神疑鬼的。
——江刻怎么可能去那种地方。
窗户依旧开着通风,墨倾打开背包,拿出一套换洗衣物,去冲了个澡。
水是冰凉的,陡然浇下来还有些冷,但墨倾面不改色地洗完,简单擦拭了下头发,便上床睡觉了。
一觉到天亮。
墨倾睁眼时,天刚蒙蒙亮,她简单洗漱了下,离开旅馆。
这一座小镇,跟百年前比,有部分变化,如现代风的洋楼建筑,近年修建的基础设施,但有很大一部分,跟记忆中重叠。
清晨,小镇尚未苏醒。
墨倾在路上散步,路边野花一片,空气清新。
太阳被云雾遮住,光线有些昏沉,一呼一吸间,可感知到潮湿的味道。
即将来到河边时,墨倾见到一家早餐店,走过去:“一杯豆浆,两根油条。”
“好嘞。”
老板喜笑颜开,手脚利索地给她打包。
客人不多。
墨倾扫码付账,接过早餐,却没有走。
她状似无意地瞥了眼破桥的方向,问老板:“桥下住了人?”
“对啊,住了个疯子。”老板看向那破桥,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他是我们镇上头一批大学生呢,据说在外面工作受了打击,回来后没多久就疯了,天天住在桥下,疯疯癫癫的。也没有人管他,他就靠捡垃圾生活。”
老板说完,瞧了眼墨倾的脸:“你是跟剧组来拍戏的吧,长得真好看,是女几号啊?”
墨倾说:“来旅游的。”
“我们镇上没什么好玩的,”老板打开了话匣子,“西山的一线天去了吗?”
“以前去过。故地重游。”
老板热情地给墨倾推荐了几个景点。
墨倾敷衍地应了几句,等新的客人来了,她跟老板告别。
老板瞧见她走的方向,叮嘱:“妹子,离桥远一点,那疯子发起疯来会打人的。”
墨倾没有回答。
她踱步去了破桥方向。
如果那人真的疯癫,那就奇怪了。
起码,昨晚穿的衣服,还挺干净的。
墨倾走到河边,河风清凉,掀起她的发丝,拂过脸颊和发梢。
拿出一杯豆浆,墨倾将吸管往里一戳,尔后喝了起来。
她看似漫无目的,实则距离破桥越来越近。
忽的,堤坝下出现的人影吸引了墨倾的目光。
停下步伐,墨倾咬着吸管,视线一斜,落到堤坝下方台阶处,只见一黑衣男人背对着她,一手提着一个蛇皮袋,一手拿着火钳,正在夹从上流飘下来的塑料瓶。
墨倾“嘶”了一声。
这背影未免太像了。
弯腰捞起一颗石子,墨倾眯眼一瞄,抬手就朝那身影扔去。
石子瞄头很准,擦着男人的脸颊飞过,落到前方的河面,溅起了一片水花,水波涟漪阵阵。
面对此情此景,男人只是顿了下,丝毫没有被吓到的意思,短暂一瞬后,他就回了头。
清风徐徐,天光晦暗。
墨倾看清了男人的容貌。
剑眉星目,眼窝深,脸庞线条凌厉,是一张标准的俊脸。风撩起他额前碎发,一晃一晃的,皱眉的动作很清晰。
“江……”墨倾咬着吸管沉思半刻,最后一偏头,迟疑地给了个形容,“破烂?”
江刻表情漠然。
跟墨倾对视须臾,江刻沉沉地开口:“我怀疑很久了。”
墨倾缓步走向台阶,接话:“什么?”
江刻眼眸一眯:“你真没在我身上装定位?”
“我是正儿八经来这边出差的。”墨倾慢慢地走下台阶,目光饶有兴致地落在江刻身上,“不信问霍斯。”
江刻顺着她的目光,看到手中的蛇皮袋和破火钳。
“装备真齐全,打算安家了吧?”墨倾愈发觉得有趣,调侃。
“有个遮风挡雨的地儿,一起吗?”江刻干脆破罐破摔。
“不了。”墨倾拒绝,“我娇贵。”
“……”
江刻无言以对。
这时,墨倾已经来到他跟前。
在江刻面前,墨倾一向不注重社交距离,瞥了眼河面飘浮的垃圾,就往前一凑,目光瞟向江刻的蛇皮袋:“夹什么呢?”
江刻坦荡荡地将蛇皮袋打开:“塑料瓶,一个三分钱。”
“铁骨铮铮好男儿,自力更生好志气。”墨倾瞧了眼里面的三个塑料瓶,实在是憋不住笑,“一早上挣不少吧?”
“还行。”江刻说。
墨倾乐了。
她随意慵懒的眉眼染上笑,浅浅的,却生动眼里,一瞬间,仿佛连周围环境都明朗了。
若她平时跟人相处时有疏离感,那么此刻,她定然是平易近人的。
江刻瞧着她,也不说话。
被墨倾瞧了笑话,他并不生气,只是情绪藏得深,谁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我请你吃早餐。”乐完,墨倾将装有油条的袋子提起来,“你拿一根。”
“那多不好意思。”
江刻一边说着,一边拿过墨倾手中袋子。
丝毫瞧不出“不好意思”的感觉。
几分钟后,二人坐在台阶上吹河风,一人一根油条。蛇皮袋和破火钳搁在一边,袋子被风吹得一晃一晃的。
墨倾喝完最后一口豆浆,晃了晃纸杯,问:“破桥下住着一疯子?”
“嗯。”
“你接近他做什么?”
“不知道。”江刻微偏着头,瞧着墨倾侧脸轮廓,“我前天来的青桥镇,在河边偶遇了他。他见了我后,喊‘江先生’。”
晃纸杯动作一顿,墨倾神情似有异色,但一晃而过,难以捕捉。
“哦。”
简单应了一声,墨倾将纸杯扔进垃圾袋中。
“你……”江刻顿了下,然后才低声打探,“他来过青桥镇?”
墨倾侧首,迎上江刻的目光,很干脆地说:“我们都来过。”
她很坦荡。
说完后,她以为江刻会询问,但等来的话却出乎意料。
江刻忽而看向河面,转移了话题:“你们是为了剧组出意外的事来的?”
怔了下,墨倾应声:“嗯。”
江刻问:“你对他们拍的电影了解吗?”
“没兴趣。”
墨倾兴致寡淡。
“电影叫《冬日蝉》,据说,故事是根据百年前一段传说改编的。”江刻缓缓说。
墨倾咬了一口油条。
她无聊地等着江刻往下讲。
江刻盯着她看了会儿,继续说:“一场战役结束后,一个军官和一名少女逃窜到此地,军官受了重伤,命不久矣。那是一个冬天,加上战乱饥荒,镇上人人自危。少女靠偷盗食物和药材给军官续命,最后被村民围攻……”
墨倾没再听下去了,打断了他:“编剧是谁?”
江刻不答反问:“是你和他的故事吗?”
“……”
没有回答江刻地问题。
墨倾沉默着,慢条斯理地将油条吃完,然后,起了身。
墨倾觑了他一眼,淡声说:“下次聊。”
江刻没有说话,看向平静的河面和对岸连绵山脉,眼里有情绪在翻滚。
墨倾离开了。
直至走远,墨倾都没有回头。
*
回到旅店的时候,已经快九点了。
戈卜林和宋一源正在门口聊天。
忽的,见到墨倾身影从街上走过来,二人皆是有些诧异。
宋一源问:“你去哪儿了?”
戈卜林道:“还以为你一直在房间睡懒觉呢。”
“在镇上逛了逛。”墨倾拍了拍手,注意到路边停放的破旧小轿车,视线扫了一圈,“司机呢?”
“司机昨晚被吓得不轻,估计做噩梦了,今早跑过来把车钥匙给了我们,让我们自己随意。”宋一源解释。
墨倾颔首:“收拾一下,去剧组。”
“我跟剧组的小吴联系一下。”戈卜林掏出手机,“小吴说,剧务给我们安排了工作,可以在剧组里自由行动,这样调查也方便一些。”
“嗯。”
墨倾没意见。
原本就是要待在剧组调查的。
方才听了江刻说的故事,墨倾觉得,或许可以再深入了解一下。
三人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收拾好东西,一起上了车。
墨倾没有驾照,自然坐在后面。
宋一源开车,和戈卜林坐在前面。
车门上残留着墨倾昨晚“暴力”的痕迹。
“这门关起来都费劲。”宋一源拍了两下才将车门合上,他扭头跟二人说,“旅店不提供早餐,我们路上买点吃的?”
“当然。”戈卜林已经饿扁了。
“嗯。”
墨倾让给了江刻一根油条,现在没有吃饱。
可——
破旧的小轿车,晃晃悠悠地开了两分钟,停在了路边,冒烟了。
宋一源:“……”
戈卜林:“……”
墨倾:“……”
“这趟出门忘看黄历了。”戈卜林觉得背脊发寒,抬手狠狠搓了一把自己的帅脸,“我老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宋一源手搭在方向盘上,哭笑不得:“这还需要预感?”
戈卜林:“……”也是。
宋一源扭过头,意味深长地跟墨倾说:“老天都在惩罚你对老师不敬。”
“……”
墨倾懒得搭理他,将车门拉开,走了下去。
紧接着,在宋一源和戈卜林诧异的注视中,墨倾打开了车前盖,然后就是一通折腾。
没两分钟,墨倾合上了车前盖,跟宋一源挑挑眉。
她说:“试试。”
宋一源将信将疑地开了引擎,车真的修好了。
有些惊讶地挑眉,宋一源将手肘搭在窗沿,探出头,称赞墨倾:“行啊你。”
“我,一个百年前受过高等教育熏陶的知识分子。”墨倾自卖自夸地上了车,将门一甩,发布简短地指令,“开车。”
宋一源将车往前开,疑惑:“你不是说你没读过几天书吗?”
墨倾闲闲道:“这并不影响我的学识。”
宋一源:“……”
你就装吧你!
修个车而已,充其量就一技术工。
墨倾似乎猜到了宋一源的腹诽,慢悠悠地补充:“也不影响我考试拿市第一,考核拿四百分。”
“……”
宋一源顿时正襟危坐。
戈卜林也不敢说话了。
是的。
哪怕他们俩的履历再如何优秀,搁在墨倾这里,仍旧是一不入眼的渣渣。
人家没准在基因上就能藐视你了。
他们争个啥呀?
……
三人沿街找了一家早餐店,点了一些吃的,轮到付款的时候,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由墨倾付的款。
戈卜林拎着早餐进了车,鄙夷地看了眼宋一源:“哥们儿,你堂堂前附中老师,前医疗队长,不会没钱吧?”
“没钱。”宋一源说来就生气,“我上次给他办事,破坏了一件文物,最后一点积蓄都被霍斯薅走了,还欠了他一笔钱。他这家伙,吃人一向不吐骨头。”
宋一源说完,看向戈卜林,疑惑地问:“你呢?好歹先前是一部之长,还有一小卖部。”
“没业绩的一部之长,一个月薪水就两千。我房租都八百了。”戈卜林说来就发愁,“小卖部至今赔着呢。”
宋一源和戈卜林忽然想到什么,对视了一眼,充满希望地看向了墨倾。
墨倾直接调出银行余额给他们看。
“霍斯不是给你挥霍不尽的生活费吗?”宋一源看到余额惊了惊。
“我刚发现。”墨倾说,“霍斯得知我和闻半岭干的事,把我卡里余额都划走了。说等我回去写完检讨再说。”
“我就知道,霍斯不是一好人。”戈卜林感慨地拍了拍中央扶手,然后不遗余力地拱火,“我的部长,你就不生气?一个队长都欺压到你头上来了!”
宋一源也附和:“这就不能忍了啊!”
戈卜林继续道:“是啊。部长,想想你的地位和尊严!”
被他们再三拱火,墨倾一点都不生气,优哉游哉拿起一袋小笼包,往后一靠,叠着腿:“我还在考察期以内。”
戈卜林:“……”
宋一源:“……”
好吧。
霍斯手握墨倾的生死大权。
于是,三个穷光蛋沉默无言地吃完早餐,开着一辆破旧的小轿车,晃悠悠地前往这一趟的目的地——《冬日蝉》拍摄地。
第147章 百年前【04】真真假假,江刻发怒
三人来得急,对剧组没任何了解。
在路上,戈卜林利用便捷的手机,对《冬日蝉》做了简单了解。
“这部片投资还挺大的,网上热度不小啊。”戈卜林兴致勃勃地说,“男主是个新人,没出道几年,你们应该不认识。但女主,你们肯定听过。”
宋一源提醒:“别算上后面的祖宗。”
“哦哦。”
戈卜林反应过来。
后面那位祖宗,来这个世纪不到一年,对娱乐新闻丝毫不感兴趣。
墨倾一秒拆台:“我知道司笙。”
“咳咳。”戈卜林被呛到了,拍了拍胸口,不可思议地回过头,“你咋知道她的?”
墨倾说:“她新闻多,长得好看。”
“……好吧。”
戈卜林仔细一想,觉得挺正常的。
哪个年轻人不知道司笙呢?
那可是全国首屈一指的优秀斜杠青年,这一年来无数次霸占吃瓜群众的视野,每次都在他们觉得“这是极限了吧”时,她总能闹出一个更大的新闻。
这人已经火得没法用“流量”二字来形容了。
“是她吗?”
墨倾对司笙还挺有兴趣的。
“很遗憾,不是。”戈卜林摊了一下手,然后介绍道,“是一个叫楚泱泱的童星,挺有国民度的,才十六岁。”
“哦。”
在听到戈卜林否定后,墨倾就已经毫无兴趣了。
宋一源忽然接过话:“听说她脾气不咋样啊。”
“你认识?”戈卜林问。
宋一源说:“不认识,听过。”
戈卜林耸了下肩:“没事,反正像他们这样的明星,不出事就不会跟我们接触。”
宋一源不置可否。
“不知道是个什么故事,十六岁的女星挑大梁……”戈卜林嘀咕着,翻到这影片的介绍,诧异,“咦,战乱时期的爱情悲剧?”
宋一源说:“一听就没看头。”
“我看看简介。”
戈卜林又翻到了影片简介,念了一遍简介后,跟宋一源面面相觑。
“想象力过于丰富了。”宋一源评价。
“太扯了,还异能少女呢,”戈卜林鄙夷万分,将手机一收,跟墨倾念叨,“领导,你说是吧?你的故事拎出来,都比它精彩啊。”
“……”
墨倾眼帘一掀,极其冷淡地瞥了眼戈卜林。
戈卜林有些不明所以。
但是,从始至终,墨倾都没发表评价。
*
很快的,宋一源将车开到剧组拍摄地。
拍摄地点是一座破败不堪的宅子,剧组重新进行了布置,但也就稍微改动了下,并没有把它装修成大宅院。
在故事里,这是男女主在小镇上找的落脚之地。
然而,当墨倾站在宅子面前时,眼神却有些微变化。
有个年轻人走出门,见到熟悉的破轿车,脸上刚扬起一抹笑,可在见到站成一排的三人时,忽然一顿,神情迟疑了。
他以为来的是三个穿道士服的神棍。
未料,是三个颜值可当明星的帅哥美女,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来拍戏的。
戈卜林主动道:“你好。”
“你们好。”年轻人朝他们点头,继而很怀疑地问,“你们是前来帮忙的吧?请问,哪位是戈卜林、戈道长啊?”
戈卜林跟他招手:“是我。”
“你好你好。”年轻人放下心,立即走过来,跟戈卜林握手,“我就是小吴。等你们很久了。”
戈卜林被他这热情的握手搞得猝不及防。
强行挤出一抹笑回应了年轻人,戈卜林使劲将自己的手拽回来。
“这位是宋一源,另一位叫墨倾。”戈卜林介绍完两人后,厚颜无耻地说,“都是我的帮手。”
“两位好。”小吴又一次跟二人点头,然后征求戈卜林的意见,“我们先进去见一见杜剧务?”
很显然,他把戈卜林当成做主的了。
戈卜林点头:“可以。”
于是,小吴领着戈卜林、宋一源、墨倾三人进了宅子。
宅子里正在拍戏,围了一圈的人,小吴避开了人群聚集地,来到一个比较偏的房间,跟正在再三叮嘱道具组的杜剧务挥了挥手。
杜剧务是个三十来岁的青年,国字脸,表情严肃,看了眼小吴和三人后,跟道具交代几句,便走了过来。
“你说的,是他们三个?”杜剧务瞧着三人,浓眉一拧。
就这仨的模样,说他们是明星也成。
道士?
这不骗人呢么。
“是的。”小吴点点头,“这是戈卜林、戈道长。”
尔后,他又介绍了墨倾、宋一源二人。
杜剧务敷衍地点点头。
“不知道小吴跟你们说了没有,”杜剧务说,“团队里大多数人都不信鬼神之说,但这段时间频繁出现意外,内部调查和警察都找不到线索,所以大家就难免疑神疑鬼的。”
戈卜林点头,表示理解。
杜剧务继续道:“找你们来帮忙,实在是没办法。我们不想闹得人心惶惶,所以希望三位做事隐秘一点。”
戈卜林:“嗯。”
“我们想把你们安排进剧组里,现在缺一个道具师和一个群演,”说到这,杜剧务顿了顿,强调道,“当然,岗位工资按日结。别的报酬另算。”
工资日结。
这简直令贫穷的戈卜林留下了感动的泪水。
负债累累的宋一源想到这几日的生活费,叹了口气,主动担下一个职位:“我当道具师。”
戈卜林也道:“我就当群演吧。”
至于墨倾,作为一部之长,他们的顶头上司,他们是万万不敢给墨倾安排职位的。
杜剧务没管墨倾,很干脆地说:“行。”
说完,他就给小吴使了个眼色。
“这里就是道具组了。”小吴指了指道具组的团队,跟宋一源介绍了一句,然后又跟戈卜林说,“戈道长,我带你去化妆,顺便详细说一下情况。”
“好。”戈卜林看向墨倾,“一起?”
“嗯。”
墨倾应了一声。
于是,离开房间的时候,他们少了一个伙伴,多了一个打工人。
天色阴沉沉的,宅子里刮起了风,盛夏里竟带着一股凉意,衬着这破旧衰败的环境,气氛顿时变得阴森可怖。
小吴打了个冷颤,抱紧了自己胳膊:“网上讲的不清楚,我详细说一下吧。”
戈卜林:“嗯。”
“自打我们进小镇后,就一直都不顺利。”
“最开始住处。我们这些人还好,但扮演女主角的演员说晚上遇到了不干净的东西,要死要活地要换地方。”
“这只是个开始。”
“我们给她换了住所后,她这边就没事了,但剧组又出问题了。”
“吃的饭菜里不干净啊,道具无故丢失、出现损坏,拍摄发生意外之类的,层出不穷。”
“起先吧,都是这些小问题,忍一忍就过去了,没有人受到伤害,但时间一长,杀伤力也越来越厉害了。”
“就一周前,扮演男主角的,坐在楼梯上吃盒饭,忽然就摔了下去。说是被人推的。还好他运气不错,就擦破一点皮。”
“好几个工作人员也遇到类似的问题。”
“我们找警察查了,内部还装了监控,但都没什么用。意外总是避开监控,或是影响了监控再发生。”
“其实我们剧组都在说是闹鬼了……不然我也不会在网上求助。”
小吴嘿嘿一笑,挠了挠头发,有些不好意思。
“频率呢?”墨倾忽然问了一句。
第一次听到墨倾主动开口,小吴难免多看了她一眼,然后回答:“最初是一周一次,然后两三天一次,到这两天,是一天一次吧。”
小吴顿了一下,神情有些犯难:“我们都挺怕的。再这样闹下去,没准真会出人命呢。”
小吴叹息:“可惜,导演是坚定的无神论者。”
“咳,”戈卜林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我们也是。”
小吴还没见过自己砸自己招牌的,愣住了:“啊?你们不是道士——”
“道士也讲究科学。”戈卜林正色道,“至今还没有理论支持鬼神的存在。”
“是、是吗?”
小吴舔了舔唇角,忽然惴惴不安起来。
这时候戈卜林要说“不就区区一恶鬼吗,包在我们身上”,小吴或许还会镇定一点。
戈卜林越是坚定相信“科学”,小吴就越是担心他们的本事。
不会真的是来骗钱的吧……
小吴:QAQ
*
戈卜林扮演的是一村民。
他不怎么需要化妆,换上一套百年前的破旧衣衫,再戴个假发,把脸弄黑一点,就算是完事了。
给他的任务,就是混在人群里亮个相。
他无所事事,化好妆后溜达一圈,找到了正在二楼闲逛的墨倾。
“部长,闹鬼这个事,你怎么看?”戈卜林整理着假发,征求墨倾的意见。
墨倾抬手拂过破旧的栏杆,指腹沾了一点灰,她垂眸,轻轻捻了捻手指。
尔后,她漫不经心地回戈卜林:“要见了才知道。”
“他们这个剧组,第一次来青桥镇,跟这里的人无冤无仇,镇上的人也不反对他们拍摄。”戈卜林活动着脖子,“不应该惹上仇家才对。”
戈卜林皱眉:“还是一来无影去无踪,跟鬼似的的仇家。”
墨倾站在栏杆前,看向院子里乌泱泱的人,淡声道:“不好说。”
“啊?”
戈卜林不解。
墨倾目光定在两个主演身上:“他们拍的故事,不就是以这镇上流传的事为原型的吗?”
“你怎么知道的?”戈卜林诧异。
“听说的。”
“哦。”戈卜林点头,不疑有他,“是有这么回事儿,我在化妆时跟群演们聊了几句,正好聊了这个。但是,这故事可不是镇上流传的。”
墨倾一顿,目光移向戈卜林。
“听说啊,”戈卜林靠近墨倾,左右看了一圈,确定周围没什么人,才继续说,“是编剧自己胡编乱造的,打着‘真实故事改编’的幌子。剧组都找本地人问过了,压根就没有听说过这种事儿。”
戈卜林一拍手:“仔细想想也是,异能少女诶,这设定就真不了!又不是以你为原型,是吧?”
“……”
墨倾没有说话。
戈卜林又叨叨了几句,吐槽完了,忽然发现有些不对劲。
“等等。”戈卜林舔了下唇角,有些紧张,喉结滚动了两圈,迟疑地问,“不是你吧?”
“我又没看过剧本。”
墨倾轻描淡写地说完,然后就抬步朝楼下走去。
“哦。”戈卜林松了口气。
但是,过了几秒,戈卜林大惊失色,连忙追上墨倾:“不对啊,你这话的意思,不就是并非无中生有吗?”
“……”
墨倾再也没有理会他。
戈卜林追到一楼时,忽然被小吴叫住,强行拉去群演堆里拍戏了。
墨倾在一楼转了一圈。
尔后,她在一根木柱前等了会儿,见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匆匆走过时,忽然开了口。
“你是编剧?”她问。
冷不丁听到声音,中年男人满脸的不耐烦,但是一抬头,见到站在木柱前的一抹绝色,不自觉推了推眼镜。
他眼里闪烁着贪婪和欲望。
一瞬间,不耐和烦躁消失,中年男人走向墨倾,问:“找我有事?”
他那色眯眯的眼神,着实让人心生反感。
放在一百年前,墨倾拳头已经砸他脸上了。
但,
现在是法治社会。
墨倾按捺着揍人的情绪,淡淡道:“跟你打听点事。”
嗬。
还挺装。
像这样自己找上门的女生,中年男人见得多了,无非就是仗着一点姿色想出名,想方设法接近你,求你给个机会。
尤其是年轻的。
越年轻,越单纯。
以为就缺一个机会,只要机会到手,就可以一步登天,享受到一切。
不过,像墨倾这等姿色,男人还是头一次见。
“我现在忙,没时间。”男人看似一本正经的样子,然后从衣兜里拿出一张名片,往墨倾手心里塞,“七点后打我电话。”
在将名片塞到墨倾手里时,男人忽然伸出另一只手,盖上了墨倾的手背,极其轻佻地摸了摸。
墨倾眸色一寒。
但——
墨倾没有出手的机会。
“让一让,别挡道。”
伴随着一道冷漠中带有怒意的声音,男人的后领忽然被揪住,当即整个人如断了线的风筝,直接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一米开外的院子里。
第148章 百年前【05】江刻主动当替身
院子里有不少人,包括演员和工作人员。
听到重物落地的动静,众人的注意纷纷被吸引过来,尔后,表情一个赛一个的精彩。
倒地的是编剧、曹新盛。
“曹编,你没事吧!”
立即有人围了过去。
曹新盛无故被人扔出去,勃然大怒,但满腔怒火尚未发泄出来,就见身边围了不少人,一时又拉不下脸来。
曹新盛憋着怒气,望向木柱后方。
只见一个青年拽住了那少女的手腕,直接把人给拽走了。
曹新盛记住了青年的长相和着装。
“没事,不小心摔了一跤。”
面对身边那群人的询问,曹新盛连忙说道。
潜规则呢,大家都心里有数。
但是,调戏少女被人揍,这种事一旦声张,他就纯闹笑话了。
不好多说。
在一人的搀扶下,曹新盛走了一步,当即腰上传来一阵剧痛,他抬手扶着腰,忍不住哎呦了两声,表情都扭曲了。
妈的。
曹新盛在心里怒骂。
*
另一边。
江刻将墨倾拽到一角落,面无表情,眉宇笼了一层怒意。
“你平时不是挺能吗,还能被这么一怂货占了便宜?”江刻冷声问。
墨倾没回话,只瞧了眼被他拽住的手腕,淡声道:“松开。”
闻声,江刻的手不仅没有松开,反而抓得更紧了一些。
墨倾没有挣脱开。
她顿了顿,像是当此事不存在一样,打量着跟前的江刻:“你怎么在这儿?”
江刻的衣着换了一身,长衣长裤,偏休闲的,戴了一顶鸭舌帽,干净而养眼,完全没有一点“捡垃圾”的影子。
江刻眉目依旧阴沉:“送外卖。”
“还有吃的吗?”墨倾正好饿了。
“……”
原本满腔不快的江刻,被她如此无厘头的一句问话,弄得哽了一下,一时间,除了把满心不爽和烦躁压下,竟别无他法。
五分钟后。
墨倾坐在江刻送外卖的小破面包车上,手里端着一份盒饭。
三个才,青椒炒肉,小白菜以及土豆丝。
味道非常一般。
刚扒拉两口,江刻就坐上驾驶座,递过来一瓶拧开的水:“喏。”
他心情明显没好转。
墨倾将水接过来,见到江刻甩上车门,就往嘴里塞了一根烟,没有吃饭的意思。
她问:“你没有吃的?”
斜乜了她一眼,江刻说:“在你手上。”
话音落,江刻按下了打火机,点燃了烟。同时,车内所有车窗降下,裹着潮湿味儿的空气拍打进来,吹散了烟味。
墨倾明白了。
剧组是按照人头订的外卖,墨倾没在剧组内任职,忘把她算进去了,所以免费盒饭没她的份。
江刻送一趟外卖,除了赚点跑腿钱,还有一顿饭。
现在给墨倾了。
墨倾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盒饭,说:“给你留一半。”
“用不着。”江刻语气有些冷硬。
他两指夹着烟,将手肘搭在车门,一缕白烟被吹散,没有吹进车里。
墨倾吃了口饭,咽下,同他闲聊:“你也缺钱?”
“也?”
江刻注意到她的用词。
想到了银行卡余额,墨倾避开正面回答,而是问:“那你是为了接近剧组?”
江刻微顿,颔首:“嗯。”
墨倾饶有兴致地问:“目标是谁?”
没有隐瞒,江刻一字一顿:“曹新盛。”
墨倾疑惑:“谁?”
不知道是谁呢,就被人占了便宜?
“看一眼你的名片。”江刻语气不爽地提醒。
他这语气实在不咋的。
但是,墨倾从兜里掏出编剧塞给她的名片后,就理解了。
编剧:曹新盛。
“哦。”墨倾想通了,“你打一开始,就是冲着曹新盛来的。为什么?”
“为什么?”目光落到窗外的江刻,闻声,忽而将头偏过来,眼神有几分锋芒,“你猜不到?”
猜到了。
墨倾没有接话,而是低头扒饭。
江刻想知道她和江延的故事。
编剧既然是根据他们的故事改编的,自然是最接近真相的人。
而,他们俩找曹新盛的意图不一致,但目的都是相同的。
墨倾吃饭的功夫,江延抽完了一根烟。
吃完最后一口时,墨倾将筷子往饭盒中间一插,想下车离开,但同一时间,江刻将烟蒂扔进烟灰缸,把车窗关上,车门锁上。
墨倾偏过头,朝他投去目光。
霎时间,风云变幻,豆大的雨点砸落到车窗,一滴一滴地晕染开,冲刷着车上的灰尘、污渍,车玻璃上隔了一层蜿蜒流淌的水幕。
“下雨了。”江刻说。
低沉的嗓音许是因抽了烟的缘故,透着些微沙哑,但更富磁性。
尔后,他迎上墨倾的目光,说:“雨小一点再走。”
面包车就停在距离宅子大门五米的距离。
只要墨倾想,两秒就能到。
但是,墨倾并没有动,而是“嗯”了一声,继续坐在副驾上。
等着突如其来的大雨过去。
外面的雨声被车窗遮了些,雨敲打的声音似是从遥远处传来,闷闷的,密集却不刺耳,反而更衬得车内的宁静。
他们安静了,谁都没开口。
明明相隔很近的距离,可他们就像待在两个世界。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良久。
江刻终于开口:“墨倾。”
“嗯。”
“我跟他,差距大吗?”
墨倾看向前方,眼里是大雨里的街道,声音淡然:“不知道,看不透。”
江刻笑了,可笑意很淡:“是看不透,还是不了解。”
沉默片刻,墨倾又开口:“其实,你跟他很像。”
“哪里像?”
“行为习惯。”
“就像我被安排好的食谱?”
“不。”墨倾摇了摇头,“我相信食谱是被安排好的,并且是以一种我们都没察觉的方式。但食谱都是我爱吃的。”
江刻一怔:“江延不喜欢?”
墨倾耸了下肩:“不清楚,我没关注过这个。”
“……”
“我也看不透他。饮食方面,他一直都顺着我的。”
而且,她将其当成了习惯。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只要是二人一起吃饭,江延永远是以她的口味为准的。
而她从未留心过江延的喜好。
许是小镇环境特殊,许是这一场大雨,墨倾不再对跟江延的过去闭口不谈。
墨倾继续说:“他也会伪装。”
“跟你一样。”墨倾偏头看向江刻,“在下属面前,永远是一丝不苟、无所不能的模样,因为生死关头,他要成为他们的信念。”
顿了好一会儿,墨倾的声音低下来:“可他私下里不这样。”
江刻问:“怎样?”
“……”
脆弱又孤独。
只有她看到过。
那个男人伪装了一辈子,成了所有人眼里的战神。
可扒开那一层皮,他其实也很普通。
只是——
连她都少见。
她也曾想过,倘若在太平盛世,他会活成怎样。
很久以后,墨倾说:“我也想知道。”
江刻一惊,没再说话。
自知问不出来了,墨倾缓缓吐出口气,平复了下那些乱糟糟的情绪,没有再问。
又过了几分钟。
雨渐渐小了。
“先走了。”墨倾说。
江刻忽然道:“名片给我。”
墨倾一时纳闷:“什么?”
江刻目光落到她的衣兜。
墨倾从兜里将曹新盛的那一张名片拿出来。
名片已经变得皱巴巴的。
江刻看了眼中央扶手。
——他嫌脏。
诡异的,墨倾竟然猜到了江刻的心思,嘴角微抽,将名片扔到了中央扶手上。
江刻说:“晚上行动时约你。”
墨倾狐疑:“你怎么知道我有行动?”
江刻回答:“因为我们目的一致。”
“……”
好像是这么个意思。
二人心照不宣地不再提及方才的事。
然后,江刻开了锁,墨倾打开车门,回了破旧的宅院。
江刻目送她进了门,然后开车离开。
这时,手机响了。
是个陌生电话。
这是个全新号码,知道的只有饭馆老板。
江刻犹豫了下,接了。
“小兄弟,我是杜剧务,刚刚在剧组见过,不知道你有印象没?”
江刻想到那个满脸严肃的国字脸。
然后,他答:“有。”
“是这样的,我们有个事想请您帮忙。”
“你说。”
“我们剧组的男主角出了点事,需要一个替身,小兄弟你的体型和气质都跟他的差不多,所以想问一问,你有没有空?”
江刻舌尖抵了抵后槽牙,忽而一笑。
就那种货色的男主角……
挺会碰瓷的。
但是,他话到嘴边就是:“多少钱?”
第149章 百年前【06】江刻动手,编剧被绑
墨倾回到宅院里,就发现剧组乱成了一团,拍戏的人没了,工作人员在收拾东西,还有些神色慌张到处跑的。
她疑惑地扫了一圈。
“找你半天了。”身后传来宋一源的声音。
墨倾回头一看。
她问:“什么情况?”
“刚刚男主演在二楼试戏又出事了。他靠着的栏杆被动了手脚,要不是戈卜林眼疾手快拽住他,他不死也是半残了。”宋一源解释。
墨倾蹙眉:“栏杆?”
“对。”
墨倾道:“我上午在二楼检查过,栏杆没问题。”
毕竟是来完成任务的,墨倾并没有懈怠,一上午看似是在闲逛,实则是在检查道具和宅子,以防有人动手脚。
但,那时她是没发现问题的。
宋一源表情顿时严肃起来:“也就是说,是刚动的手脚?”
墨倾当机立断道:“去打听一下,什么人来过。”
“行。”
宋一源慎重地点头。
“今天不拍了?”墨倾看了一眼个个面露恐惧之色的剧组。
“不拍了。”
宋一源点点头。
“男主演遇到几次事故了,刚刚那一次吓掉他半条命,他说什么都不拍了。”宋一源说,“他好像想直接走人,但剧组在跟他协商,可不可以找个替身来拍。”
墨倾反问:“替身就没危险了?”
“……”
宋一源被她这么一问,忽而有些心虚。
虽然这事跟他没什么关系……
但墨倾的领导范儿一端出来,他心里还真有点杵她。
墨倾又问:“戈卜林呢?”
宋一源道:“在努力,一一排查。”
“嗯。”
墨倾颔首,没有说别的,让宋一源先去忙了。
她在一楼走了一圈,确定没有可疑面孔后,就溜达到二楼栏杆处。
栏杆是木头做的,年久失修,里面早已腐朽,就比豆腐渣好一点,本就不安全。
被动过手脚的那一块,现在空荡荡的,断裂处只是摇松了一些,稍微用一点力就会垮。
没有动刀之类的。
看起来,背后动手的人,心思挺缜密的。
“你谁啊,看你在剧组晃一天了。”
冷不丁的,身后传来一个少女不满的声音。
墨倾回首去看,见到一个年轻女生,十五六岁的模样,眉眼初张开,皮肤白皙,明眸皓齿。
剪了一头短发,穿着长衣长裤,眉眼是骄纵傲气的。
是百年前的装扮。
她就是女主演,楚泱泱。
“游客。”墨倾凉声答。
“我先前就见你在二楼逛,老实说,是不是你动的手脚?”楚泱泱下颌一扬,对墨倾满是敌意。
按理说,剧组那么多人,来来往往的,楚泱泱不可能注意到墨倾。
奈何,墨倾长得太好看了。
三个小时前,她在听导演讲戏,讲到一半,导演忽然停了。
她顺着导演目光一看,发现了墨倾。
当时导演没说什么,后来要走时,听导演跟人打听这女生是谁,顺便感慨了一句,气质和身段跟剧本里的女主角太像了。
楚泱泱何其骄傲,便暗暗记下了这笔仇。
“有证据就去报警。”
墨倾冷淡地扔下一句话,就转身离开了。
楚泱泱瞪着她,跺脚:“你什么态度!”
墨倾没有再搭理她。
“阿罗!”楚泱泱喊了声自己助理,故意高声道,“你跟杜剧务反应一下,怎么什么人都往剧组放,万一是来捣乱的呢?!”
墨倾丢下她一个背影。
头都没有回。
楚泱泱气得叉腰。
*
将调查任务交给戈卜林和宋一源后,墨倾就先一步回了旅店。
天快黑时,戈卜林和宋一源回来了。
还给墨倾带了一份盒饭。
三人蹲坐在旅店门外的台阶上,一边扒拉着盒饭,一边总结着线索。
戈卜林:“我们全面调查了一下,今天进出剧组的外人挺多的,除了我们三个,还有送外卖的、修水管的、送道具的……就连流浪汉都混进来了。”
戈卜林摊了下手:“总的来说,就是毫无防备。”
墨倾问:“具体名单呢?”
“在我这里。”宋一源一手拿着饭盒和筷子,从衣兜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
墨倾腾出一只手,接过那张纸后,将其打开。
在长长的一列名单下面,有一个词吸引了墨倾的注意。
“流浪汉?”墨倾狐疑地问。
“对,说是住在桥下的一个流浪汉,平时疯疯癫癫的。他偶尔会来剧组,偷偷捡一些吃的、用的,剧组的人心善,平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戈卜林解释。
“还有么?”
“没。”戈卜林眉毛一扬,“怎么,他有问题吗?”
墨倾不好说。
这个流浪汉,没搞错的话,应该是江刻碰到的那个。
一见到江刻,就叫江先生。
现在又经常在剧组晃荡。
有什么联系吗?
墨倾没有线索将这两者联系到一起。
但是,直觉让她有些在意,便暗暗留意了这事。
“不清楚。”墨倾一句话待过,继而问,“有排查过吗?”
风度翩翩公子哥·宋一源,极其随性地蹲在屋檐下,在咽下一口米饭后,颇为迟疑地开口:“据我们推测……”
“什么?”
“全部排除了。”宋一源说,“二楼一直有人。想要神不知鬼不觉把栏杆搞松,大概真的需要一点超能力。”
戈卜林摸了摸下巴,眼眸一亮,很有梦想地猜测:“那样的话,起码得是个A级以上的任务吧。”
宋一源朝戈卜林扔过去一个白眼:“哪有那么多超自然事件。”
戈卜林暗示性地看了眼墨倾。
宋一源:“……”
好吧,墨倾的存在,就是一“超自然事件”。
第八基地不信鬼神,但是,他们会负责“超自然事件”。
所谓“超自然事件”,就是一切不合常理的事情,但绝对不是玄学。
这些事件,多少都有些匪夷所思,不过,追根溯源的话,又能找到解释——
比如:
墨倾离奇苏醒,活了百年,但她并非鬼神,而是改造人;
葛家村的集体“变异”现象,其实是特殊的药物作用;
最近墨倾和闻半岭偷来的除瘴仪,科学原理是现在无法解释的;
……
这一类事件一般都由行动部门负责。
当然,能被定义为“超自然”的事件,都是A级起了。
“那就逐个接触吧。”墨倾记下纸上的名字,扔还给宋一源,尔后又问,“剧组要停工吗?”
“说休息两天就继续。”戈卜林回答,“他们找到替身演员了哩,据说长得贼帅。”
“哦。”
墨倾对这个不感冒。
戈卜林摸了下自己的脸,问二人:“以我这长相,我是不是也可以努力一下?演员替身,比群演赚钱多了。”
墨倾被他一提醒,马上想到一件事:“你们赚了多少?”
提到钱,戈卜林和宋一源皆是警惕起来。
墨倾却一秒褪去了清冷的模样,朝他们和煦一笑,然后伸出了手掌。
她说:“早餐钱。”
“不是吧,这也要还啊?”戈卜林觉得口袋里的两张票子烫得慌。
“本来不要。”墨倾很坦然,“但霍斯只给我们留了回程的车费。”
戈卜林顿觉不可思议:“那是车费?”
“嗯。”
中午的时候,墨倾收到霍斯的短信提醒。
——钱别乱花,那是车费。
墨倾这才意识到,如果不是要考虑他们要回去的问题,霍斯或许一分钱都不会给她剩下。
宋一源叹了口气,妥协了,拿出今天结算的工钱,往墨倾手上一拍。
他道:“拿去。”
戈卜林没有宋一源爽快。
不过,宋一源都带头了,他再舍不得,也只得将钱交给墨倾:“回去跟霍爸爸搞好关系吧。”
“再说。”
墨倾敷衍着,将钱收了。
*
一顿饭的功夫,墨倾跟宋一源、戈卜林商量好了接下来两天的行动计划。
重点在排查名单。
墨倾主动揽下了“外卖员”和“流浪汉”的任务,其余的,就交给宋一源和戈卜林了。
虽然墨倾的任务最少,但宋一源和戈卜林都没有异议。
也不是别的。
而是,他们俩虽然嘴上贱贱的,偶尔找茬一下墨倾,但墨倾在他们心里,毕竟是个“新世纪初来乍到”的,怎么关照都不过分。
夜,渐渐暗下来。
雨又下了起来。
墨倾在旅店前台借了一把伞,出了门。
雨中的青桥镇是恬静美好的,雨雾给小镇添了一层缥缈感,街上偶尔亮起一盏路灯,照亮了坑洼的路边和斑驳的墙面。
倒是有一种独特的美感。
雨水敲打在伞面,声音密集错杂,墨倾捏着伞柄,缓步走在空旷的街道,偶尔跟几个行人擦肩而过。
她不知前往何处。
但是,就是想出来走一走。
她来过这一座小镇,留下过一些回忆,虽然物是人非,但她无法全然漠视。
兜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是个陌生号码。
墨倾接听:“谁?”
她的嗓音清凉,却不冷,如这盛夏的雨水。
电话那边静默了几秒。
然后,想起一个低缓熟悉的嗓音:“在外面?”
“嗯。”
墨倾极轻地应了一声。
她同样听到电话里传来的背景音,雨声很轻,清晰的是河水汹涌的声音,以及……水流敲打在塑料盆的动静。
江刻问:“在做什么?”
墨倾眼睫轻抬,看向前方的道路,说:“散步。”
江刻说:“正好,你过来一趟。”
墨倾一顿:“哪儿?”
“桥洞,你知道的。”
“……”
墨倾确实知道。
她忽而一侧身,隔着房屋建筑,看了眼河的方向。
尔后,不假思索地转了身。
*
路上,雨越下越大。
一把轻薄的折叠伞根本挡不住这暴雨。
墨倾步伐不急不缓的,却也被雨水湿了一身。
沿途都没见到一个人。
走到河岸时,墨倾看到汹涌的河水,借着昏暗的光线,瞧清了河水的浑浊。
明明早上还是清水。
沿着堤坝走了几分钟,墨倾来到了那一“危桥”前。
本就摇摇欲坠的桥,因水线上涨,被淹了三分之一,估计再下两天的雨,这破桥随时都有可能被冲走。
墨倾只打量了两眼,就沿着一条小道来到桥洞下。
这里黑黢黢的。
脚下满是泥泞。
若非墨倾晚上视力比常人好,在这种地方行动,随时都有可能滑到进河里。
桥洞下,有一个用一堆木板搭建出的“危房”,约摸五六平米,外面盖了一层塑料膜,雨水敲打着,动静非常大。
在“危房”外,是各种纸盒和塑料,俨然就一垃圾堆。
——墨倾很难想象,以江刻的形象,是如何在这里待下来的。
“这边。”
忽而,一道光束打了过来,伴随着江刻沉稳的声音。
光束避开了她,落到她的脚边,照亮了她前方坑洼的水坑。
墨倾低头一看,一双运动鞋已经满是泥泞了,牛仔裤的裤脚也沾了些。
想了一下,墨倾没有破罐破摔,而是避开水坑,在光束的引领下,走了一段路。
然后,来到拿手电筒的男人面前。
“什么事,非得在这儿说?”
墨倾的嗓音有些不耐烦。
头顶的桥板是漏雨的,但墨倾懒得再撑伞了,很利落地将雨伞一手,抖了抖,水珠溅了江刻一身。
藏在黑暗中的江刻:“……”算了,由她吧。
“那边。”
手电筒转了个方向,光束落到了两米开外的地方。
墨倾顺着一看。
尔后,怔了下。
是被五花大绑的编剧,曹新盛。
曹新盛此刻被捆住了手和脚,嘴里塞了不知名的黑色布料,两只眼珠子瞪得圆圆的,正惊恐地望着这一边。
但,他啥声儿都发不出来。
“他还真上钩了?”墨倾有些诧异,随后,不无嘲讽地说,“身残志坚啊。”
虽然把名片给了江刻。
也大致猜到江刻会按照她先前想的计划做。
但是——
她没想到,摔了腰、需要休养的曹新盛,竟然会真的被“约”了出来。
“发条短信就出来了。”江刻简明地说。
语气是阴冷的。
墨倾难免打量了他一眼。
江刻有时候会“假装”。
但是,假的“阴冷”,她能感觉到。
而,这一次……
是真的。
这个站在黑暗里的男人,气质冷漠阴冷,浑身都散发出一种危险果决的气息。
这感觉……
说他没想让曹新盛活着离开,或许都有人相信。
第150章 百年前【07】那一年的故事,新的线索
视线从江刻转移到曹新盛身上。
墨倾掏出一把匕首,主动说:“我来吧。”
匕首在光束里折射着冷冽寒光,刺进曹新盛眼里,令曹新盛浑身冷意涔涔。
他后悔了。
他就不该一时贪恋美色,为了一条短信跑出来。
这两个人,看着不像是唬人的,一举一动,都有着黑涩会的味道。
缓步来到曹新盛面前。
墨倾蹲下。
手指熟稔地把玩着匕首,墨倾眼眸一眯,语调清凉:“没想要你的命,就跟你打听点事儿。”
曹新盛想说“好”,但嘴巴被塞住了,闷哼了几声,没喊出来,只得忙不迭点头。
他眼里闪烁着泪花。
墨倾将他嘴里塞的脏布条扯了出来。
将那玩意儿扔到一边,墨倾侧首看向走近的江刻:“什么玩意儿?”
江刻面无表情:“抹布。”
墨倾:“……”
“呕。”
曹新盛脑袋一偏,恶心感止不住涌上来,他一阵干呕。
但是,一感觉到二人清凌凌的目光,他又强行忍住了。
“二位爷爷、奶奶,你们想问我什么,我都说,都说。”曹新盛迫不及待地求饶。
半个小时前,他被江刻约出来时,江刻直接暴打了他一顿,连一个求饶的机会都没给他。
现在,这么一大好机会摆在面前,他必须摆明立场。
“你剧本有原型?”墨倾问。
曹新盛先是一怔,尔后点头如捣蒜:“有有有,真的有。”
墨倾语调微凉:“镇上的人可没听说过。”
“这很正常的。”曹新盛舔了下干燥的唇角,“这个事情,很多人都不知道。据说百年前的人是知道的,但后来来了一批人,把所有的记载都销毁了,还禁止他们议论此事,一旦提及,轻则罚款,重则入狱,所以就没人讨论了。”
他这话倒是有几分可信度。
当年为了消除墨倾的存在,确实是这么操作的。
但,问题又来了。
墨倾问:“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是听我大学同学说的。他就是这个镇上的人。”曹新盛怕他们俩不信,赶紧解释,“他祖上是跟故事里那两人有密切接触的,他是在他太爷爷临死前,才听说的这事。之后就一直惦记着这件事呢。”
“他叫什么名字,人在哪儿,祖上又叫什么?”
“他叫殷林,祖上忘了。我真不知道他人在哪儿,早些年就听说他回镇上了,断了联系,我来这里后也打听过他,但没打听到他的下落。”曹新盛紧张地说,语速飞快。
听到这儿,墨倾和江刻对视一眼。
听曹新盛的话,不像是作假。
殷林。
墨倾暗自记下了这个名字。
尔后,墨倾不疾不徐地道:“说一下原版故事吧。”
曹新盛咽了口唾沫,紧张而防备。
“说完就放你走。”墨倾知道他在想什么,给了承诺。
“好。”
曹新盛松了口气。
他真的怕这二人把话问完后,就一脚把他给踹到河里去了。
缓和了一下气息,曹新盛开始了他的讲述。
一百年前,殷林的太爷爷,还是个七八岁的孩子。
当时虽然战乱,但太爷爷家境还算富裕,过得比镇上其他村民要舒坦,当然,也养成了他骄纵霸道的性格。
在一群同龄孩子里,他是最熊的。
那一年的冬天特别冷,世道不大太平,到处都在打仗,人人自危,有传言说,战争随时会打到青桥镇来。
家家户户闭门不出。
太爷爷性格顽皮,在家待着太无聊,就偷跑出去了。
他在镇上一荒废的宅子里,遇见了两个人,一男一女,年龄都不大,男的约摸十五六岁,女的也就十来岁。
话到这,曹新盛解释了下:“剧本改编不能用那么小的年龄,不能过审。”
墨倾情绪极淡地应了一声。
江刻忽然将手电筒关了,光源消失,周遭立即被黑暗吞噬。
曹新盛感觉氛围倏然一冷,好像有杀气,不自觉哆嗦了下。
“继续。”
等了几秒,墨倾催促。
曹新盛赶忙“哎”了一声,继续讲述。
当时少年穿着军装,受了伤,奄奄一息。身上还盖着一件女款外套。
少女不一样,寒冬腊月的,下着雪,她却穿着一件单薄的打底长袖,短发,皮肤苍白,像感觉不到冷似的。
完全不像人类。
那时的太爷爷被她惊到了,在门口呆了半晌,被她发现后,一脚踹飞。
她跟土匪似的,把太爷爷身上的食物和厚衣服都扒走了。
太爷爷哪里咽得下这口气……
但他或许是个受虐狂吧,鬼使神差的,他竟然没回去告状。
反而隔三差五地去送一点吃的、用的。
那段时日,少年和少女一直待在漏风的宅子里,镇上偶尔会传来“失窃”的消息,今天丢衣服、明天丢鸡鸭。
时间一长,他们就被发现了。
镇上有几个人上门,想要赶走他们,但少女不知怎么办到的,伤了两个人,然后把其他人都给吓走了。
接下来镇上就有传言,说宅子里那两个外来客,不是人。
没两天,镇上组织了一群人,想将他们俩除掉。
但是,少女一个人,硬生生护着少年,让他人难以近身。
“那女生可能真的不是人。”曹新盛又兀自发表感想了,“大冬天的穿那么点,又能打这么多人,怎么能是人呢?她还是一小孩。”
“少说废话。”墨倾语气陡然冷下来。
曹新盛被她的声音吓了一跳,立即不敢多说了。
他连忙继续往下讲。
“殷家太爷爷当时也在场。据说,少女是有屠镇的打算的,但是被制止了……”
是被身边那个少年制止的。
身负重伤的少年,主动带着少女离开了小镇,在距离镇上不远的一个地方落了脚,之后也谁不知道他们死活。
很快,春天来了。
殷家太爷爷有一次跑去了山上,想找一找他们。
结果——
他看到了少女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在一片地里洒下了一些液体,之后一些植物就迅速生长起来,直至成熟状态。
那些都是药材。
少女拿来给少年治病用的。
自那之后,少年的病就好了。
没两天,有一支军队过来,接走了他们。
“我听到的就是这样一个故事。”曹新盛说。
墨倾忽然安静下来。
江刻也没主动说话。
雨声敲打着,河水在汹涌,曹新盛在沉默之中,感觉到危机一点点蔓延。
他不知道这样的故事,墨倾和江刻是否会满意。
于是,在紧张和焦虑中,曹新盛又说:“其实,那位太爷爷,还跟殷林说了一点事……”
“什么?”
这一次,墨倾很快就接了话。
“他说,在那一件事之后,慢慢的,民间流传起了一个传说……”
曹新盛说:“有一支所向披靡的军队,里面个个骁勇善战,战无不胜。而他们队伍里,有一个神医,据说是个女的……后人好像将她称之为‘医圣’。现在也有类似的传说。”
顿了顿,曹新盛继续说:“太爷爷猜测,传说中那个医圣,就是当年那位女生。”
墨倾沉吟半刻。
最后,在黑暗中,她手起刀落,割断了曹新盛手脚上绑着的绳子。
她冷冷地说:“滚吧。”
手脚忽然失去了束缚,曹新盛当即大喜,连滚带爬地就要跑。
可是,他刚爬出两米,就听到后方传来一个男声:“我说你可以走了吗?”
曹新盛悚然一惊,手脚皆是一软,爬不动了。
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他听到脚步声一点点靠近。
他浑身都在发软。
紧张、战栗、恐慌。
一种难以形容的恐惧感顿时袭上心头。
终于,脚步声在他身边止住。
男人一脚踢在了他的肩膀,踢得他往一旁弹去,尔后他见到男人蹲下来。
男人跟他说了几句话。
他神情一慌,战战兢兢地开口:“我、我知道了……”
“现在可以走了。”
男人的声音忽然缓和下来,虽然还是冷的,但方才那种危险的感觉,荡然无存。
曹新盛直接哭了出来,四十来岁的人了,心理防线全然崩溃,嚎叫一声,就跌跌撞撞地跑了,跑进了瓢泼大雨中。
江刻还贴心地打开手电筒,给他照亮了一下路。
可他似乎更慌了。
“你跟他说了什么?”墨倾走过来,看了眼曹新盛的背影,蹙眉,“比要他的命还难受。”
江刻侧首看她:“说了一个猜测。”
“嗯?”
墨倾略有些疑惑。
一副“洗耳恭听”的意思。
江刻说:“他刚讲的故事,不是殷林告诉他的,是他从殷林那里偷来的。”
墨倾顿了一下:“你猜的?”
“嗯。”
“什么根据?”
“殷林是他的同学,一样是编剧。”江刻分析,“如果殷林要改编这个故事,为什么不自己写,而是交给他写?”
“……嗯。”
“另外,殷家太爷爷对此事守口如瓶,直至死前才告诉殷林。殷林大概率也不会大肆声张,所以不可能将故事告诉别人。”
墨倾颔首:“所以,曹新盛得知这个故事的来源,肯定不正当。”
“嗯。”江刻点点头,又道,“来青桥镇之前,我还打听到一点事。”
“哦?”
“十年前,曹新盛是个郁郁不得志的编剧,相反,殷林作为他的同学,却通过扎实的剧本积攒了些名字,娶妻生子了。”江刻说,“在曹新盛跟殷林在一次同学会上有接触后,二人来往就多了些,之后殷林家破人亡,曹新盛却忽然灵感爆发,一连交出了好几个得到市场认可的剧本。”
墨倾猜测:“你怀疑……”
江刻承认:“嗯。”
曹新盛在影视圈里大放异彩,殷林却因为备受打击回了青桥镇。
是不是过于巧合?
当然,江刻来之前,可没有查案的心思,顶多是“准备周全”罢了。
现在没有证据证明十年前曹新盛的所作所为。
但是,拿此来威胁曹新盛,绰绰有余。
最起码,翻出了十年前这一桩事,曹新盛肯定不会追究今晚的事。
“那你查过殷林的下落么?”墨倾忽然想到什么。
“嗯。”
“人呢?”墨倾追问。
江刻没有回答,而是问:“你为什么找他?”
“……”
墨倾没有说话。
为什么找殷林?
似乎没这个必要。
江刻没有等待她的回应,也没有继续说什么,而是移动了手电筒,用光束指了指用木板搭建起来的破旧小屋。
他说:“那边。”
墨倾一惊:“那个疯子?”
“嗯。”
江刻颔首。
殷林毕竟是镇上的人,从小到大都是在这里长大的,还小有名气,打听他的下落,虽然不是特别容易,但也不算困难。
多问几个老人就知道了。
曹新盛说“打听不到”,大概就是随便问问,得知没有这人下落,不会有人来打扰剧组拍戏,就心安理得地继续做他的事了。
江刻说:“十年前,殷林回到了青桥镇,精神还算正常,但半年后,他忽然就变得疯癫起来。他的表兄抓到这个机会,骗他变卖家产,拿了他的钱,他无家可归,就在桥洞这里待着了。”
墨倾默然。
无论在哪个年代,人性的“恶”,是一点都不见少的。
“他现在在里面?”墨倾问。
“嗯。”
“神志清醒吗?”
“……”江刻沉吟了半刻,“不好说。去看看?”
“好。”
墨倾不假思索地点头。
来都来了。
人还在眼前。
不看看,说不过去。
江刻便打着手电,走在墨倾身边,缓缓跟墨倾来到木屋旁。
入口没有门,是用塑料布遮起来的。
墨倾看了眼江刻。
以江刻的形象,出现在这种地方,显然是格格不入的。
可是,江刻的气质,无论在怎样的环境里,都不显得突兀。
他很自然地弯下腰,将塑料布掀开,用手电筒往里面一打:“是我。”
“江、江先生……”
里面传来一个沙哑又沧桑的声音。
江刻又说:“我带来一个朋友。”
他现在的口吻很温和,同面对曹新盛时,简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里面没传来回应,但是,想起了一些杂物碰撞的声音。
但是,江刻却回头看了眼墨倾,说:“进来吧。”
“待得下?”墨倾对里面的空间很是怀疑。
江刻一顿,竟是极轻地笑了下:“里面有你感兴趣的东西。”